第1701章
“谁说朕身边无人？”九娆嗓音平静，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这个你不用管，朕心里有数。”
凤五只得应声：“是。”话落，告退离去。
殿里放着冰块，空气中泛着几分凉爽。
九娆独自一人把奏折批完，直起身体，抬手揉了揉的后颈，把折子整理好，吩咐安雪：“送去中书省。”
“是。”
望了望外面天色，九娆道：“午膳摆在天枢宫，朕稍后过去。”
“是。”
九娆起身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端着茶盏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骄阳似火，沉静的眉眼似染上了几分清贵明华。
因容色太美，九娆不笑的时候便带上了几分冷艳，加上这么多年帝王生涯多多少少积攒下来的威仪，让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周身气度逼人，尊贵令人不敢逼视。
一盏茶结束，她摆驾去了天枢宫。
得到消息的天舒穿着一袭合身的正夫袍服，跪在地上恭迎，眉眼微垂，脊背挺得笔直，竟当真有一种端庄严谨的正宫气度。
九娆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却也没说什么，只道：“平身。”
天舒规规矩矩地说了“谢陛下”，才沉默地起身，低眉站着，恭敬而又沉稳自持。
“朕想沐浴。”九娆道，“你来伺候。”
天舒闻言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九娆偏头：“怎么？”
天舒沉默了片刻，低头道：“臣遵旨。”
天枢宫乃是正宫，比别处自然更奢华一些，后殿有座不太大却足以容纳两人共浴的浴池。
九娆是过来用午膳的，但临时想沐浴，眼下又是夏天，随时沐浴保持身上清爽也不算什么麻烦的事情。
十五岁的少女身子已经发育得玲珑有致，肌肤白皙细腻，散发出白玉一般剔透光滑的色泽。腰部纤细不盈一握，两条腿长而细白，而上身……
褪去衣物之后，眼前的景致美得让人惊艳。
天舒伺候她宽了衣，低眉垂颜地候在一旁，九娆偏头看了他一眼，赤着一双玉足跨进了浴池里。
天舒跪在池壁上，伸手撩水，并细致地按摩着九娆肩颈，眸心色泽平静无波，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见情绪波动。
按照宫廷里的规矩，正宫并不需要贴身伺候帝王沐浴，往往能在这种地方伺候帝王的，除了宫女之外大都是宠妃。
可九娆的正宫是天舒，最宠的也是天舒。
眼下这种情况原本很正常，可配上此时天舒的穿着和神情，却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天舒。”九娆趴在浴池璧上，嗓音透着疏懒，“脱了衣服下来。”
天舒敛眸沉默片刻，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起身去宽衣。
在寝宫里休养了几天，虽用了最好的伤药，可玄隐殿的钢鞭造成的伤害非同寻常，他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修直挺拔的脊背上道道伤痕狰狞可怖，虽已结了疤，疼痛感却依然那么清晰。
暂时不能动武力，沐浴也不能泡太久，会把伤口泡开。
九娆抬眼扫视着他的身体，语气淡淡：“还疼么？”
——
今天更新完，晚安。
第1702章 不冷不热
天舒摇了摇头，“不太疼。”
说着走下浴池，安安静静地站在九娆身边，伸手给她按摩着肩背。
一举一动皆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逾越的意思。
九娆语气慵懒：“天舒。”
天舒抿唇，低声恭敬地回道：“臣在。”
“朕怀念你失去记忆时候的模样。”九娆笑了笑，眼底却是染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个时候很可爱，害羞又单纯。”
天舒沉默了片刻，波澜不惊的语气：“陛下若是喜欢，臣可以用药让自己失忆。”
九娆闻言，眉头倏地蹙起。
缓缓站直身子，她转过身背靠着浴池，沉默地看向天舒。
“朕的确喜欢。”她道，“但不会让你用药。”
天舒退后一步，低眉垂眼，保持沉默。
九娆低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现在这副模样也挺可爱。”
天舒不说话，神色恭谨而淡漠。
九娆没有再逗他，也没有理会他的疏离矜持，用香精把身体洗得香喷喷的，起身跨出浴池，擦干身体，换上一身绯色轻纱束腰长裙，既显得雍容华贵，又透着几分少女的灵动之气。
“该出去用午膳了。”九娆道，“午膳之后朕要在这里休息会儿。”
天舒跟着走了出去，沉默地拭干身体，沉默地更衣，沉默地尾随在九娆身后走出浴殿。
两人用膳的过程也是极为安静的，没有言语交流，也没有眼神交流。
用罢午膳，两人移驾内殿，宫女沏了茶端过来。
九娆坐在榻上品了口茶，偏头看着窗外，如今正是炎炎夏日里最热的月份，外面赏风景肯定是去不成的，若是躲在这里享清静……
眼角余光瞥了眼天舒的表情，貌似又有些相对无言。
暗自沉吟了片刻，九娆道：“天舒。”
天舒抬眼看着她，眼带询问。
“朕是不是很可恶？”
天舒微默，随即摇头：“没有。”
九娆笑了笑，“可朕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天舒低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柳拂衣还在宫里住着，陛下打算封了他么？”
“你觉得呢？”
“臣不敢替陛下做主。”
不敢？
九娆不置可否，语气平静：“没这个打算。”
天舒于是就不说话了。
九娆转过头，目光落在他面上，忍不住气笑了：“天舒，朕没料到你闹起脾气来倒是真有几分气魄，莫不是打算以后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跟朕相处？”
天舒跪下：“臣不敢闹脾气。”
“所以你此时是谨守自己的本分？”九娆挑眉。
天舒不语。
九娆心累，她保证过不会再跟天舒乱发脾气，可此时这般相处也实在让她觉得累得慌。
“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先好好休息吧。”九娆站起身，决定还是去御书房处理朝政比较好，“朕先走了。”
说完，揉了揉天舒的头，“好好休息。”
天舒神色微变，抬眼却只看到她纤瘦的背影，忍不住想开口把她叫住，可所有的话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个字说不出来。
第1703章 召苏相入宫
走到殿外，九娆吩咐宫女好好伺候，这几日天枢宫的膳食尽量清淡一些，便转身离开了。
天舒一个人待在寝殿里无事可做，就在锦榻上坐着，看一会儿书，发现完全看不进去，抬眼看向窗外，眸色微微怔忡。
他现在就像后宫里望眼欲穿，等待皇帝临幸的妃子一样，完全没有了一点心气——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而已。
往后数十年，难道他都要这样过下去？
青梅竹马算什么？
贴身保护算什么？
生死殿里走了一遭，又算什么？
在绝对的皇权至尊和绝对的无情面前，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点优待而已。
然而。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能跟她靠得近，能在她心里占据最重要的分量，能天天看着她，月月年年守着她，便足矣。
可如今他才发现，事情远远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感情不由自己控制，便是看到她跟另外一人走得近些，亲密些，说话的语气温柔些，他都受不了，更遑论要面对她宠幸其他人这个事实。
嫉妒，被生生压抑在强大的自制力下。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杀人的手。
天舒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他把后宫那几个人都杀了呢。
凭他如今的身手，想要把那几个人都杀掉轻而易举，就算是鸾飞和姬凰羽，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可杀了他们，九娆就会只对他一人好么？
端庄，本分，守规矩，这是一个御影卫的底线。
可九娆忘了，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御影卫，他还是天枢君，她名正言顺的皇夫，就算是民间，那也是正宫原配，她的夫君。
而除此之外……
天舒抬头看向窗外，眼底情绪幽暗，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他还是当今丞相府的嫡长子。
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天舒淡淡开口：“来人。”
窗外有隐卫现身，单膝跪下。
“传苏相进宫，本君要见他。”
“是。”
天舒放松了身体倚在软榻上，他难得有这么悠闲疏懒的时候，自小到大玄隐殿的训练都是辛苦的，他待在九娆身边护驾又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片刻不曾放松过。
此时放空思绪，任何自己被一片寂静包围，倒是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移。
半个时辰后，苏瑾进了天枢宫。
天舒起身前去相迎。
天地君亲师。
按照宫廷里的规矩来说，就算是皇后的父亲见到皇后也得下跪请安，换成皇夫亦然。
可天舒不会让他的父亲给他请安，亲自迎接苏瑾进了宫——这是苏瑾第一次踏进天枢宫，还是被自己的儿子召进来的，倒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只是眼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苏瑾眸光微深，沉默地打量着天舒似有些苍白病态的脸色，眉心蹙起：“天舒，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天舒转身走进了殿，“爹爹请坐，天舒有话跟您说。”
第1704章 不敢置喙
“苏相去了天枢宫？”九娆抬眸，看向眼前面容不太熟悉的黑衣隐卫。
“是。天枢君召见了苏相。”
九娆敛眸，眉眼间浮现深思。
天舒从五岁进宫就从没有主动求助过家里什么事，且只在偶尔休沐的时候回家小住两三天，跟苏瑾和楚凝这对亲生爹娘的关系还不如跟九娆来得亲密。
可这个时候，他却召见自己的父亲？
九娆勾了勾唇，托着下巴思索，这小豹子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公然在后宫召见自己的父亲，且完全没打算瞒着她，倒真是勇气可嘉。
“陛下。”隐卫恭敬询问，“是否需要盯着天枢君……”
“不用。”九娆语气淡淡，“你先下去吧。”
“是。”
九娆起身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繁花似锦，眼底似有着几许玩味，几许深沉。
……
午膳时分九娆再度摆驾天枢宫，跟天舒共进晚膳，席间她淡淡开口：“苏相下午进了宫？”
天舒放下筷子，点头：“是。”
“聊了什么？”
“一些政务。”天舒回道，说完抬眸看向九娆，“陛下若想知道详情，臣可以一一陈述。”
“朕没说想知道。”九娆淡道，“你是天枢君，本就拥有朝政决策权，何况苏相是你的父亲，你有话想跟他说也正常。”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他在找父亲诉苦么？
天舒暗自琢磨，却很快抛开想法，视线定格在满桌的食物上，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臣的职责是辅佐陛下，明日开始臣想随陛下上朝听政，望陛下应允。”
九娆抬头看他：“你的身体没问题了？”
“臣的身体已无大碍。”天舒道，“臣会注意不让自己太累。”
九娆你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随你。”
“谢陛下。”
两人安静无声地用膳，晚膳结束之后，九娆照旧在内殿歇了片刻，喝了盏茶。
天舒就贴身伺候着，恭谨温顺。
待到一盏茶喝完，九娆把茶盏搁在一旁几案上，终于听见天舒主动开口，说的却是，“陛下。”
“嗯？”
“如果以后臣做错了事情，陛下会杀我吗？”天舒抬眼，语气很平静，“就是一些可能会让陛下不高兴的事情。”
不高兴的事情？
九娆托着下巴，语气疏懒：“你指的是什么？”
天舒沉默。
“不会杀你。”九娆道，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杀你呢？”
“陛下若要杀我，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即可。”天舒眸光微敛，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调，“臣会自我了断，心甘情愿，绝不会让陛下为难。”
九娆眯眼，似笑非笑的：“天舒，你说这句话的语气，让朕以为你是打算谋反。”
天舒摇了摇头：“臣不会谋反。”
一口一个臣，语气如此生疏而恭谨……
九娆有些不太开心：“朕今晚打算去墨华的宫里就寝，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天舒神色猝变，随即攥紧了手，“陛下的决定，臣不敢置喙。”
“不敢置喙？”九娆笑了笑，起身离榻而去，“如此甚好。”
第1705章
说着人已经往殿外走去。
天舒转身，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直到九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到床后柜子里，拿出一套黑色紧身衣，慢条斯理地把身上衣服脱掉，换上了紧身衣。
随即转身出了宫门。
夜晚宫灯闪烁，天边寥寥几颗星子点缀着夜空，衬得一轮残月无端寂寥，人也惆怅。
九娆的突然驾临让墨华着实讶异，听到宫女通禀就连忙起身去恭迎，刚走到殿门外就看到了迎面走进来的九娆，身后跟着安雪以及雍华宫的几个宫女。
“参见陛下。”墨华撩袍跪下，“吾皇万岁。”
九娆道了声“平身”，甫一进殿就看到殿中长案上堆积了不少账本，挑了挑眉：“在看账册？”
“是。”墨华跟着九娆走了过去，吩咐宫女去沏茶，“最近朝政大事不是太多，要紧的就那两三件，臣趁着今日有空就把墨家在帝京这边的生意处理一下，对对账。”
说完，温雅浅笑：“陛下过来怎么没提前通知一声？臣什么准备都没做。”
准备？
九娆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准备？朕已经用过晚膳了。”
安雪低眉垂眼地站在一旁，闻言心头微动。
陛下这话说得……
墨华也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轻笑：“陛下这么晚来臣的宫里，难道只是为了用晚膳？”
“不然呢？”九娆坐上贵妃榻，慵懒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是为了让你侍寝吗？”
墨华道：“臣没资格侍寝么？”
“倒也不是。”九娆道，“只是觉得你的心还没定下来，不想让你以后后悔。”
墨华微默，随即道：“臣不会后悔。”
宫女把沏好的茶端过来，一盏呈递到九娆面前，一盏放在墨华跟前。
“你现在还年轻，话别说得太满。”九娆语气淡淡，“人生还很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一个让你想征服的姑娘……”
“陛下。”墨华有些无语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颇有些微妙，“您这是希望臣给您戴绿帽子吗？”
还征服呢。
她以为这天下有多少女子的性情都如她这般？
九娆：“……”
气氛有些微妙。
九娆敛眸啜了口茶：“朕心情不太好，没空与你说笑。”
“臣知错。”墨华从善如流地低头认错，说完跪坐在九娆跟前，体贴地轻捏着九娆的小腿，“陛下心里有什么不开心，臣愿意替陛下开解。”
九娆想了想：“墨华，如果朕不是皇帝，你会喜欢朕吗？”
墨华微愣，随即沉吟了片刻，语气认真地道：“如果陛下不是皇帝，那么臣大概也没机会认识陛下。陛下难道忘了，臣是因为天命皇夫的身份才让陛下注意到的。”
说完又道：“寻常世家千金大多身在闺阁之中，婚姻也大多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如陛下这般随心所欲，想要谁就要谁？”
况且寻常的千金小姐也不会有微服私访的机会，不可能认识天南地北的几位皇夫。
——
嗯，忍不住又想剧透。
其实九娆不是渣，只是被天舒宠坏了，加上太过一帆风顺，所以某方面暂时没开窍而已。
至于天舒，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虐？很虐吗？
他其实真不是委屈隐忍的性子。
第1706章 三个原因
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毫无意义。
况且九娆若不是天子，大概也就不是这种性情了。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纵然真有倾城容色，可天下男儿却也并非都只看重皮相。
“你既然忙，朕就不打扰你了，先处理账册吧。”九娆说着，转头看了看，“拿本书过来，朕先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等你忙完再说。”
墨华闻言浅笑，转身收拾了账册：“账册随时都可以看，侍寝的机会却很难得，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臣不想浪费时间。”
九娆默默瞥了他一眼。
“臣先跟陛下对弈一局，陛下有兴致吗？”
九娆语气淡淡：“没兴致。”
墨华神色未变，依旧浅笑：“那臣伺候陛下沐浴吧。”
九娆不置可否，却蓦然想到中午在天枢宫里沐浴时，天舒那副不疏不离的态度，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太美好。
墨华命人去准备沐浴用水。
天机宫的侍女们很快忙碌了起来。
九娆托着腮，神情懒怠，似是有些出神。
“陛下心情看不起不太好。”墨华抬眼看到九娆的神情，微微一愣，眼底不由染上两分深思，“发生了什么事？”
九娆回过神，垂眸看他：“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天机宫没有出去过？”
墨华摇头：“天气太热，没什么要事，臣不太想出去。”
“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墨华眉头微动：“陛下指的是……”
“朕没指什么。”九娆淡淡一笑，起身走向屏风后，“伺候沐浴吧。”
墨华应了声，跟随而至。
褪去全身衣物坐进浴桶里，九娆背靠着浴桶，白皙的手臂随意搭在边缘，任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
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花瓣，清香四溢，空气中萦绕着沁人的气息。
墨华双眼不太敢乱瞟，便只是低头站在九娆身后，双手搭在她肩颈位置，认真而又灵活地给按着肩颈。
“墨华。”九娆淡淡开口，“你觉得帝王应该专情吗？”
专情？
墨华动作一顿，“陛下想做个专情的帝王？”
九娆似是有些迷惘，缓缓摇头：“朕只想着做个理智的帝王，于感情方面，倒是没有认真地去想过。”
她只是觉得帝王三宫六院本就是正常的一件事，从没有想过要跟她的母亲一样为一人而放弃后宫——
虽然，她爹娘过得似乎也不错。
“陛下既然问了这个问题，是否代表陛下其实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墨华语气有些微妙，“自古以来帝王拥有三宫六院，无非三个原因。”
顿了顿，“帝王风流多情，平衡各方势力，以及皇族子嗣传承。”
九娆没说话，眉眼却浮现深思。
“如果陛下喜欢各色美人，就不必去考虑专情的问题，因为就算现在对谁专情，将来也依然会变。”墨华嗓音沉静而透彻，“专情不是自己想不想的事情，而是取决于陛下对这个人在乎喜欢的程度。如果陛下心里，感情比不过三宫六院的风情，那就无需费神去想太多。”
第1707章
三宫六院的风情？
九娆扬眉，嗯，她的确觉得三宫六院风情不错，各色美人都可以收集而来，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每天下朝之后去看看他们，心情也会好上很好。
毕竟，就像御花园里的鲜花一样，各有各的美，难道喜欢牡丹就要把其他美丽的花全部拔掉？
可保留着这些美丽的花，牡丹就会不高兴……
唉，苦恼。
九娆托着腮，眉眼间纠结着惆怅。
“陛下是个女子，传承子嗣的事情只能是陛下自己……纵使后宫有再多的美人，陛下所要孕育的孩子也不可能太多，除了对身体影响大，陛下也没那么多时间。”墨华说着，语气微顿，“至于平衡各方势力，臣觉得这个更无需考虑，陛下的几位皇夫都不是朝臣之子，谈不上平衡。”
最多只能说辅佐。
倾一方势力——如姬凰羽的南疆，墨华的南陵墨家，鸾飞的破军之才，以及天舒家族苏相和长公主楚凝的权势，来达到辅佐陛下，统御群臣的目的。
所以回到原点，这个问题最大的关键还是在于陛下是否愿意为了一个人而放弃后宫美人。
水温渐凉，九娆倚着浴桶，久久没有说话。
墨华道：“陛下先起吧，当心染上风寒。”
九娆嗯了一声。
起身擦干身体，换上一身白色寝衣，九娆疏懒地倚着墨华的床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墨华沐浴回来，就看到九娆靠着床头似是在出神，微默片刻，他道：“陛下若是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其实可以暂时先不去想，有些事情越想就越走进死胡同，也许某天突然灵光乍现，就什么都想通了。”
九娆抬眸，唇角微扬：“朕只是觉得，人长大了心思好像就会变得复杂很多，远不如小时候想法简单纯粹。”
墨华点头：“这是当然的，小孩子的世界大都纯真懵懂，大人的世界则复杂很多，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事情都是必然要去面对的，迷惘也好，纠结也罢，亦或者是该面对的痛苦茫然，都会一一面对，这才是成长。”
九娆闻言，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墨华，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已经经历过一样，别这么老成。”
墨华脱鞋上床，跪坐在一旁给九娆按摩脚踝，“臣虽然比陛下大不了几岁，但经历得却不少，所以很多事情想得透彻了些。”
透彻？
九娆淡笑：“所以你才不争不抢，安分守己？”
墨华想了想，缓缓摇头：“陛下所说的不争不抢，如果指的是权势，其实没必要。因为臣等入宫的目的没几个是为了获取更高的权势。若是为了感情……也许是因为臣还没有爱得很深，所以争宠的欲望并不强烈，反而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
“就是朕若来，你便欢迎，朕若不来，你也无所谓？”九娆挑眉。
墨华轻笑：“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顾及陛下的面子，但的确如此。”
“你倒是实诚。”九娆嗤笑，“幸亏朕是个大度的，不然直接把你打入冷宫得了，让你好好清静清静。”
第1708章 高处不胜寒
墨华摇头淡笑：“因为知道陛下宽容，所以臣才敢直言不讳。”
说完他眉眼微敛，低叹口气：“其实坐在陛下的位置上，身边之人若能一直敢说真话，对于陛下来说反而是福气。若以后有朝一日，陛下身边的人说话需要反复修饰，斟酌再三才敢出口，就代表个个都离了心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陛下暂且尚未体会过，因为陛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从小到大就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她从来没有体会过一个人独居高处的寂寥，所以对这种事情的感受并不深刻。
九娆沉默。
反复修饰，斟酌再三。
天舒倒没有反复修饰，只是很多话貌似不太愿意说了。
高处……不胜寒么？
“时间不早了，陛下早些睡吧。”墨华语气温和，“明日还得早起上朝。”
九娆嗯了一声，调整姿势在床上躺下，睁眼望着帐顶，脑海里浮现天舒淡漠疏离毕恭毕敬的模样，幽幽一叹。
真是个……磨人的家伙。
以前明明说好只要陪在她身边就行，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变了？
心头不断地想着心事，一阵困倦袭来，九娆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
窗外的夜空星子寂寥，七月里的夜风也夹杂着一股燥热，殿内反倒是一片安静无声，清凉舒适。
墨华偏头看向已经睡着的少女，摇了摇头，心头突如其来的惆怅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这是陵国史上第二任女皇。
跟她的母亲不同，刚出生就被封为储君，满月就登基的女孩，是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与显赫于一身。
这天下都是她的，姿容绝世，倾国倾城，身份尊贵，且性情也比她的母亲更多了一些洒脱与不羁。
身边的人都围着她转，众星拱月般护着她，听从她，臣服于她。
她活得没有任何烦恼，除了治理天下的责任之外，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这样的女孩，旁人很容易就能爱上，可爱上了她又注定会很辛苦。当爱深沉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占有欲，希望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这是人性，无关男女。
就算是寻常世家里的妻子，也无人希望丈夫纳一个又一个小妾。
可男人大多又热衷于三妻四妾。
所以才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阴谋陷害。
而九娆这样的女孩，她会爱上谁呢？
墨华觉得她不会轻易去爱谁，说好听点，她是大爱，博爱，她的心很大，大到想去装天下美景。
而若说她心里最重要的人，那么除了她的爹娘之外，无疑只有楚天舒。
墨华心里很清楚，他就算当这真去争去抢，也不可能是楚天舒的对手，反而会在争抢过程中迷失自我。
所以他宁可保持理智，不会刻意疏远，却也绝对不会妄想靠九娆更近，保留一点理智，把情感永远控制在喜欢之上，这样便不会患得患失，不会黯然神伤。
至于楚天舒。
九娆今晚的反常应该跟他有关。
所以墨华忍不住想，如果楚天舒真的执着起来，九娆会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第1709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天机宫寝殿内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身段瘦削的黑衣人影无声无息跃下梁顶，站在床前看了片刻，于床上少年睁开眼之前伸手疾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了两人睡穴，随即沉默地抓着少年肩膀把人提了起来，转身放到了地上。
现在是夏天，地上又铺着柔软的毯子，冻不着他。
黑影脱鞋上床，躺在少女身边，伸手一揽，把少女整个人揽进了自己臂弯。
……
天蒙蒙亮的时候九娆就起了身，睁开眼看到睡在一旁的墨华，少年眉眼温润雅致，静谧柔和。
九娆思绪定格了一瞬，随即蹙眉，转头看了看，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陛下醒了？”
少年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初醒后的一点沙哑。
九娆转过头，看着墨华漆黑的眼，嗯了一声，从床上起身。
墨华连忙跟着起来伺候，眉头忽然细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墨华眉头轻锁，“身体有点不舒服。”
九娆看他一眼：“没睡好？”
墨华摇头：“睡得很沉。”
睡得很沉？
九娆眸心微细，眼底划过一抹异样色泽。
她也睡得很沉。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抛诸脑后，宫女鱼贯进来伺候，九娆洗漱穿戴整齐就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出宫门，迎面看到着一袭隆重正君织锦四爪蟒纹袍服的天舒站在天机宫宫门外，眉眼微敛，肃手静候。
九娆一愣，随机不知怎么的，竟罕见地生出一丝心虚感。
“什么时候来的？”九娆正了正神色，语气平和地问。
天舒恭敬地行礼问安，然后才道：“刚来不久。”
九娆打量着他的表情，没发现什么生气或者不悦，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心头微微古怪，昨晚她说要来天机宫的时候，明明他的心情不美妙，仅仅一夜就调整过来了？
而且……嗯，看他的脸色很正常，似乎并没有彻夜难眠的迹象。
“昨晚睡得好吗？”
天舒默了默，语气淡淡：“回陛下，臣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
九娆闻言，心头难免又有些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样。
不过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上朝吧。”
现在还早，九娆没有坐轿的想法，便跟天舒一道散着步子过去。
天舒很安静，始终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跟在身后，安静得就像女皇的影子一样。
九娆偏头看了他一眼：“天舒，你在想什么？”
天舒抬头，唇角微抿：“臣没想什么。”
九娆皱眉，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好好说话。”
天舒默默瞅了她一眼：“……”
他真的没想什么。
“陛下，臣想通了。”沉默了片刻，他道，“陛下是天子，后宫有皇夫很正常，臣不该拈酸吃醋。”
九娆狐疑地看着他：“……”
天舒敛眸，浓黑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思绪：“但是陛下之前说，这段时间都由臣来侍寝，还算话吗？”
九娆默了片刻：“……当然算话。”
——
今天更新完，晚安。
第1710章 莫不是在说笑
于是天舒没再说什么，只眼底划过一道异芒，沉默地跟着九娆一道去上了朝。
朝上老生常谈，除了关于秋闱的事情拿出来讨论了一番，以及大夏那边官员派驻情况之外，内阁有位大人再度提出关于女皇采选扩充后宫一事。
“扩充后宫？”九娆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扩充后宫的目的是什么？”
开枝散叶。
那内阁大臣正要这么回答，可突然就一噎。
生孩子是女子的事情。
陛下就算后宫有多少皇夫，也不可能一年生上几个，况且她是天子，主要精力还是在政务上，若后宫皇夫太多，陛下沉迷美色不思朝政了怎么办？
然而……
那内阁大臣迟疑了良久，还是硬着头皮道：“国不可无君，君不可无嗣。陛下登基了这么久，至今无子……”
蓦地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九娆唇角染上几分嘲弄：“尤爱卿莫不是在说笑？”
“……”
九娆语气淡淡：“朕今年才十五岁，尤大人说至今无子……这意思是说，朕应该在十岁时候就把孩子给生了才正常？”
呃？
空气倏然一静。
尤大人连忙请罪：“臣口误，陛下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
苏瑾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坐在龙椅旁的儿子身上，心里忍不住轻叹，孩子也大了，终于也都到了为情所困的年纪。
“采选的事情以后都不用再提了。”九娆淡淡道，“朕没打算再扩充后宫。”
坐在一旁的天舒闻言，眼底细不可查地划过一抹情绪，随即抬眼，沉默地跟站在群臣之首的父亲对视一眼。
想到那日两人的对话，天舒心头微动。
“爱上一个不懂爱的人很苦。”父亲跟他说过，“如果你爱上了女皇，那么你就要想到未来的很多种变数是不是你能够承受的，然后才决定你要用哪种方式来争宠。”
起初天舒对这句话不是很懂，也许少年的心里并未想过那些即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一天发生的变数。
父亲说：“你爱上女皇，这种感情若使你迫不及待地想做一些极端的事情，那么你该换个角度去想想，其他皇夫是否跟你有同样的感情，是否同样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倘若你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可以把所有皇夫都踢出后宫，哪怕是把他们都杀了以绝后患——但前提是这样的行为不会影响到你跟女皇的感情。如果你们的情分不足以让她原谅你极端的行为，那么为父劝你慎重。”
“如果你当真想跟女皇一生一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使自己强大——不是武功的强大，而是权势。利用正宫皇夫可随时掌控朝政的优势揽大权在手，到以后女皇也不得不受你掌控的时候，你自然能得偿所愿——可这样做，同样会使你们的感情变质。你得确保到了那个时候，女皇不会恨你，不会跟你离了心，否则便是得不偿失。”
“当然，若是你只想跟她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只是要得到她这个人，那么为父愿意帮助你。”
第1711章 退而求其次
只是要得到她这个人吗？
不，天舒确定不是。
只是冷战一天，他都受不了，他不想跟九娆离心，不想九娆恨他厌恶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染上一点不美好。
所以杀了其他皇夫，或者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以掌控九娆，都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点你需要清楚，其他几位皇夫都是女皇名正言顺册封过的，若你真能杀了他们那自然一了百了，可他们若不死而你却想独占女皇陛下一人，其他人是否会出现因爱而不得而生出其他心思的想法？是否会因为嫉妒而做出于女皇或者你不利的事情？”
“天下统一来得虽不易，却也没多难，但天下分裂极有可能只要一次战争就能做到。几位皇夫年纪都小，但他们的能力不容小觑。因爱生恨之后会做些什么，会对江山社稷造成多大的影响，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并且必须提前预防。”
“天舒，未来的变数很多，于感情一事上变数更多，你需要三思而后行。”
“我跟你娘亲彼此相守，生命里没有第三个人插足过，因为你娘亲强势，而为父只喜欢她一个，为父跟你娘之间感情从来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可你跟女皇不同，在你们的感情尚且懵懂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人，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父亲还说：“女皇的性情跟你的娘亲不一样，至少目前来说，她不是个痴情专情的女子，认知里也从没有要跟谁厮守终生的念头。你若要跟她厮守终生，让其他人都靠边站，那么前面的路阻碍重重，所有的后果你都得提前想清楚。”
“最后为父给你一个建议，跟女皇正面硬杠对你没好处，她不是个逆来顺受也不是会哄人的性子，你得找准方法，利用自己的优势，在她的底线之上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福利。”
不得不说，苏瑾看人的眼光很准，把儿子的心理也分析得很透彻。
不管男女，这世间任何人都无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即便事情是发生在苏瑾身上，倘若楚凝同时喜欢几个人，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多好。
可九娆跟天舒的情况不一样。
若是可能，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女皇全心全意的感情，而无需去跟其他人一起分享，可这一点若是得不到，那是舍弃还是委曲求全？需要天舒自己做衡量之后做决定。
在理智之上，在底线之上，把自己的情感理清楚，若是宁可玉碎不愿瓦全，那孤注一掷又何妨？只要自己做好承受最后的结果便是，不管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若做不到孤注一掷，不敢去赌那种是否会让两人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一朝破碎的几率，那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其他的方法为自己谋得最大的福利。
那个下午跟父亲谈过之后，天舒一个人在天枢宫里想了很多，以前从没有想得那么深刻过。
第1712章 魂游天外
苏瑾为相十数载，跟楚凝相爱十数载，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亦或是是在感情一事上，都足够宽和而睿智。
虽然没有跟儿子真正相处过多少日子，可天舒这么多年来心里眼里只有九娆一人，这种感情但凡是长着眼睛都能看到。
临走之前他还说了一句：“太过一帆风顺的人通常都不太懂得珍惜已经握在手里的，世间的人大多如此。所以偶尔在情势所需的时候，也可以用些手段来刺激一下，让对方体会到你在她心里的重要性，当然，这个刺激的手段自己一定要把握好，千万不能弄巧成拙。”
听父亲一番话，天舒的确受益良多。
虽然对于其他皇夫他依然不可能当做不存在，依然无法控制地生出嫉妒，但父亲说得对，如果他无法承受不择手段之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便只能三思而后行。
九娆性情与寻常女子不同，这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她一旦厌恶了某个人，那么大抵是无法再挽回的。
天舒很想独占九娆一人，可他也清楚其他皇夫的确已真真实实地存在，名正言顺，若杀了他们，九娆必定不会高兴，甚至极有可能因此而彻底疏远他。
天舒不敢冒这个险，且他自己也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而滥杀无辜。
而倘若以后他们几个人真有一个因爱而不得——哪怕只有一个，不管是墨华还是鸾飞，亦或者是姬凰羽，他们若生了偏执的想法，都是能够轻易搅动一方风云的人。
最后受影响的会是九娆的江山社稷，焦头烂额出来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九娆。
这种结果同样是天舒不可能想看到的。
平衡朝堂势力虽不需要，可这些皇夫的存在却能平衡天下各方的势力，这点就算是天舒也无法否认。
除非他能做到在几年之内，把属于姬凰羽和墨家的势力，以及鸾飞的战功都收为己有——但这很难，并且会分去他太多的精力，减少他跟九娆相处的时间。
怎么样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天舒，你在想什么？”九娆看天舒看了好久，发现他一直在发呆，早朝上发呆可委实是件稀罕事儿，她忍不住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天舒回过神，转头看了九娆一眼，微微抿唇：“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
九娆挑唇，没想什么就公然在早朝上魂游天外？
底下群臣看着座上两人的互动，神色有些微妙，怎么觉得天枢君在女皇陛下面前好像有点气势不足？
虽然，嗯，天枢君是陛下的皇夫兼臣子，但毕竟有个苏相为父，还有那么厉害的一个母亲，他自己也是堂堂正宫，不至于如此畏惧女皇吧？
“今日的朝议就到这里，方才说的几件大事，稍后丞相大人和礼部、户部、吏部、兵部四位爱卿写好折子递上来。”九娆站起身，“退朝。”
内侍跟着喊了一声：“退朝——”
天舒站起身尾随九娆而去，群臣恭送。
第1713章 小心机
回到雍华宫，在宫女伺候下褪去一身朝服，换上了舒适的轻薄外袍，九娆斜坐在榻上，眼神玩味地盯着天舒。
少年沉默而俊美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把所有情绪完美隐藏，让人窥不到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啧，真是无趣。
九娆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正在端茶过来的安雪身上，神情透着几许漫不经心。
安雪斟了茶，恭敬行礼退到一旁。
天舒静静注视着九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在九娆对面坐下，端着茶盏一时沉默。
殿内气氛似乎静得有些出奇。
九娆打量着他：“天舒。”
天舒抬眼。
“你在想什么？”九娆眉梢轻挑，语气闲适疏懒，“别告诉朕你什么都没想，朕不相信。”
一个从来不会走神的人今日接二连三地失神，说什么都没想，她会信么？
天舒摇了摇头：“只是在琢磨一些事情。”
“琢磨什么事？”
天舒默了片刻：“陛下对臣这么上心，是因为喜欢臣吗？”
九娆愕然。
嘴角细不可查地抽了抽，她忍不住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也有这般小心机了？”
天舒抿唇：“臣已经长大了，是个人都会有点小心机。”
没有否认，反而坦诚得很可爱。
九娆托着腮，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他面上：“朕怀疑你在打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但没有证据。”
天舒默默回了一句：若轻易让人抓到证据，我这御影卫岂不是浪得虚名？且白吃了这么多年苦。
两人各有心思，就这么捧着茶盏对坐了一会儿。
当然，天舒的心思更深些。
半个时辰后，中书省的折子被送了过来，天舒陪着九娆开始批阅奏折，暂时抛开心里乱七八糟的那些想法，任由时间在忙碌中静悄然过去。
午膳时分只有两个人，天舒吃得很满足。
晚膳时分也只有两个人，天舒特别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有，虽然也只能想想。
因早上上朝之前的那句话，天舒晚间理所当然地没有离开，留宿在雍华宫。跟九娆共浴之后，两人一起回到了龙床上。
九枝连盏缠龙纹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殿内沉香萦绕，气氛说不出的静谧，静谧之后，又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点旖旎。
九娆趴在床上，让天舒给她按摩肩颈。
天舒听话地照做。
两人心里那点芥蒂消失之后，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最亲密无间的时候。
只是按着按着天舒就忍不住有些情动，顺手解开了九娆的寝衣。
少女身段纤细，肌肤白若凝脂，在灯光映照下美得让人窒息。
少年呼吸有些失控，低头吻住她白皙嫩滑的肩胛。
九娆偏过头，语气慵懒：“天舒，朕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天舒啃了她的肩膀一口，应得漫不经心：“什么问题？”
“昨天白天朕并没有多累，可晚上朕睡得有些沉。”九娆扬唇浅笑，“这件事是否跟你有关？”
少女慵懒懒的嗓音钻入耳膜，天舒动作倏地顿住。
——
今天更新完，晚安。
第1714章 越来越放肆
天舒垂眸看着九娆，九娆也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息。
没多久，天舒镇定地继续低头吻她，语气平静：“也许是陛下对天机君更满意，所以睡在他床上踏实。”
九娆：“……”
偏头躲开他的唇，她不怎么上心地道：“天舒，你知不知道有些规矩是不能犯的？”
“……知道。”天舒答得不太专心，边吻边动手褪去她的寝衣，“陛下若是觉得臣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接指出来，臣甘愿受罚，绝不辩解。”
九娆：“……”
她怎么觉得天舒变了？
“朕觉得有些事情需要给你谈谈——”
“陛下。”天舒抬手堵住她的唇边，声音里带了点缱绻的魅惑，“现在是臣的侍寝时间，陛下若要谈政务，可以留到明天，臣不会跑。”
九娆：“……”她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天舒变了。
为什么变？
是因为跟苏瑾谈话之后得到了什么启发？
九娆迷迷糊糊地想着，被天舒吻得很是意乱情迷，少年趴在她脖子上，如小奶狗一样蹭着她的后颈，“臣会让陛下满意的。”
九娆：“……”果然是变坏了。
身体转了过来，九娆伸手环住天舒的脖子，嗓音慵懒：“天舒，你是别人假冒的吧？”
“……不是。”天舒亲了亲她的唇，声音低低的，“陛下可以检查，从头到脚，脱光了检查。”
九娆：“……”
**暖帐，美人乡是英雄冢，这话一点都没错。
……
七月的天气很热，殿内温度更是节节升高。
这一夜天舒发了狠似的要着九娆，虽然他的语气始终都是闲适而黏糊的，动作却跟他的声音全然不符，像是一头饥饿了很久的狼。
九娆被他折腾得咬牙切齿。
次日一早早朝又免了。
安雪让内侍把消息传到大殿上时，群臣对此开始有了些微词，“陛下不在帝京时也就算了，政务有丞相和皇夫代劳，可陛下如今身在宫中，怎么能隔三差五就不上早朝呢？”
这不是朝昏君的方向发展吗？
太不像话了。
苏瑾淡定把今天的事情都包揽了下来，离开了大殿。
而九娆在雍华宫听到内侍小心翼翼地传完话之后，语气也淡定，只是声音有点哑：“朕在为传承子嗣而努力，让他们别那么多废话。”
天舒闷不吭声地跪坐在一旁，给她捏脚又捶腿，伺候得无微不至。
内侍低眉垂颜地退了出去。
九娆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懒得起身：“天舒，若是朕哪天成了昏君，你就是罪魁祸首。”
天舒低头：“陛下不会成为昏君。”
九娆转过头，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天舒乖乖地移了过去。
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脸颊，用力掐了掐，只掐得他俊美的脸颊泛了红：“疼么？”
天舒语气闷闷的，却掩不住吃饱餍足的开怀：“不疼。”
九娆哼了一声：“越来越放肆。”
浑身酸痛。
天舒抬眼，漆黑的眼神干净深邃：“陛下，要是真有了怎么办？”
第1715章
散去了阴郁，天舒的心情激动地无以复加，眼底的光芒可明显看出心情好。
九娆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御影卫的沉稳不惊，你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才行。”
天舒闻言，顿时低眉垂眼地认错，乖巧得不像话：“是，臣会改进。”
九娆默然，嘴角隐隐一抽，在床上躺了下来：“不早了，睡吧。”
天舒嗯了一声，不发一语地躺在九娆身边，伸手摸着她平坦的小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喜欢孩子？”九娆问他。
看天舒的表情好像对小孩很喜欢。
天舒微愣，随即抬眼与她对视片刻，缓缓摇头：“没什么感觉。”
他哪是喜欢小孩子？而是喜欢孩子带来的好处。
好吧，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利用孩子当做争宠的筹码。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个年纪在寻常之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出当父母的自觉？
只是自小到大天舒都比同龄孩子沉稳懂事，玄隐殿的特殊训练又造就了一个御影卫，自然不是一般少年能比的，所以对他们来说，年龄其实不是对重要的问题。
只是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是当真没什么经验。
九娆很快也想到了这个关键，黛眉微蹙：“朕在想，要不要发个消息出去把我那对快活似神仙的爹娘召回来？天舒，你会伺候小孩吗？”
“宫里有乳娘。”天舒说道，“找几个细心靠谱的乳娘照顾着就好，若是还有不周到的地方，也可以让我娘进宫来帮忙一二。”
虽然楚凝的性情并不如一般女子柔软，但到底也生过两个孩子，有带孩子的经验。
九娆想了想，也是。
再不济还有摄政王叔叔呢。
虽然她也不知道南墨昊有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嗯，指的尤其是初生婴儿。
天舒睡不着。
刚把眼睛闭上，他就忍不住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偏头看向九娆：“虽然嫡长子做储君名正言顺，可万一孩子没那个天分呢？或者说，如果孩子自己不想做皇帝呢。”
“出生之后当成储君来培养，但可以不用立即册立储君。”九娆道，“以后是否册立，看孩子的能力和意愿。”
这算是比较开明的决定。
天舒点了点头。
“历代皇后和嫔妃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当上皇帝，都是手段尽出，无所不用其及，你倒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考虑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天舒沉默片刻：“意愿倒是其次，主要是能力问题。”
毕竟偌大的江山社稷，千千万黎民苍生的责任压在肩头，万一嫡长子不是个帝王之才，那么对于天下苍生来说，便意味着一场灾难。
九娆枕在他的臂弯，嗓音慵懒平和：“放心，我心里有数。”
天舒没再说话，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女，眼底一片无怨无悔的情浓意烈。
……就这样吧。
就这么守着她，一辈子，看她君临天下，荣华加身，护她一世安然，欢喜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