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 士官生
街心的战斗还在进行,这是一场先进火器之间的战斗,双方都动用了连发铳、手榴弹、火箭筒和轻型步兵炮,沿街的店铺民居所有的窗户玻璃都被震碎,断瓦残垣,浓烟滚滚,百姓们四处躲避,镇国公造反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醉露书院
城东京师讲武堂内,学兵们正在出早操,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共一千五百名未来的红衫军士官意气风发的站在校场上,等候着教官的训示,可奇怪的是熟悉的教官们没有出现。登上司令台的是一些不熟悉的面孔,这些穿着绯红色三四品武官袍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人一脸严肃,台下还站了几十名手扶腰刀的马弁,看起来气氛非常不对劲。
为首一个武官和身旁人嘀咕了几句,然后从身后的托盘里拿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恭敬的展开,干咳了两声道:“圣上有旨,京师讲武堂一干学兵听宣。”
学兵们面面相觑,隐隐有些不安,但是长期的军事训练使他们并没有喧哗,而是整齐的跪下听旨。
那武官很满意这个效果,拿腔作调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查镇国公刘子光虐杀亲王、贪污受贿、操控股市、阴谋叛乱,故削去其一切职务爵位,着有司将其就地正法,一干党羽皆锁拿问罪,念讲武堂上下不知内情,特赦免尔等从贼之罪,从此京师讲武堂改名南京武备学堂,直接归兵部统辖,钦此。尔等还不谢恩?”
皇上派来收编京师讲武堂的只有百十号人,其中大多是兵部的官员,他们认为这些十六七岁的学生伢不值一提,去几个戴乌纱帽的大员就足够了,用圣旨震慑他们都有点过分,这帮生瓜蛋子又不是身经百战桀骜不驯的红衫军,都是些刚出家门的小屁孩,听见圣旨俩字还不吓得尿裤子。再说了,事先把他们的教官都被逮了,学堂武器库里的火铳也都换成了木头的,让他们闹事也闹不起来啊。醉露书院
可是这个判断大错特错,最忠于刘子光,最打架不要命的就是这帮生瓜蛋子,他们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沉浸在镇国公的英雄故事里,满脑子都是个人崇拜,好不容易考进了讲武堂,正等着东征西讨建功立业呢,忽然横出枝节,镇国公居然被出事了,这真如晴天霹雳,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校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司令台上大腹便便的武官们扶一扶玉带,不满地道:“尔等还不磕头谢恩!一帮没规矩的东西。”
忽然人从中爆发出一声喊:“朝中出奸臣了!蒙蔽皇上暗害大帅,弟兄们为大帅报仇啊!”这声音更如一声霹雷惊醒了在场的每一位年轻的学兵,大帅就是岳武穆,朝中出了秦桧这样的奸臣,用阴谋诡计暗害了敬爱的大帅,那么战功卓著一心报国的刘大帅正如岳武穆一般冤死在风波亭,这是每个人从心底所不能接受的,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做事不经过脑子,管他什么圣旨不圣旨,管他什么造反不造反,此刻就是要为大帅报仇,杀光这些秦桧!
三年级的学兵里有不少是跟着刘子光参加过西域战争的,此刻教官不在,他们就主动担当了军官的职责,夏完淳跳出来发一声喊:“弟兄们,拿下这些狗官!”学兵们便发疯一般冲着司令台上这些武官冲过来,吓得他们两腿颤颤,跑都跑不赢,马弁们更是稀松,连腰刀都没拔出来就跪地投降了。
学兵们确实够狠,当场就把几个武官给宰了,然后一窝蜂冲进武器库,没有真枪实弹他们就拿教具木铳,幸亏上面还有刺刀,也不算是手无寸铁,另外还有一箱箱土工作业教学用的炸药,也被他们拿了出来,一千五百人迅速武装起来,每个班级都有班长,年级也有区队长,根本不用临时指派军官,工兵步兵骑兵炮兵诸兵种俱全,还有参谋系的同学组成参谋部,有人拿来床单,用拖把蘸着墨汁写上了讨逆军三个字,众人推举夏完淳担任指挥使,梁士怡担任总参军,就在大校场上誓师,誓要杀进城去斩尽奸臣为大帅报仇!
学兵们都穿上了竹子片编成的教学护具,胸前别着银白色的星徽,一双双眼睛冒着血红的光,每个人的头脑都被热血充斥着,夏完淳望着大伙,用嘶哑的声音吼道:“弟兄们,朝廷奸佞横行,大帅可能已经身遭不测,从此大明将落入奸臣之手,重新回到以往那种任人宰割的局面,咱们是红衫军,是民族的支柱,决不能容许大明重演风波亭的惨剧,是男儿的,跟我杀进城去报仇雪恨,怕死的可以留下,红衫军不要孬种!”
都是血性男儿,碰到这种时候哪个也不会退后,众人一起怒吼:“杀进城去,报仇雪恨!”声震云霄,讨逆军当即开拔,直奔最近的城门。醉露书院
刚开出讲武堂的大门,正遇到对面一彪人马赶到,原来袁承志担心学生闹事,特地派了附近的孝陵卫来协助兵部官员收编讲武堂学兵,孝陵卫是负责保卫皇陵的军队,说白了就是看坟的,战斗力很一般,为了祖宗们满意,盔甲兵器都还不差,他们临时得了任务要去讲武堂执勤,也不清楚到底要干什么,拿了兵器打了旗帜懒洋洋就过去了,哪知道迎面碰见一支队伍,打着讨逆军的旗号,杀气腾腾的很是吓人,孝陵卫的指挥使顿时就慌了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家就发动了冲锋。
讨逆军只有刺刀,所以只能白刃冲锋,大明朝这些年经常打仗,可是从没沦落过用给祖宗看坟的部队出去拼命,这些当兵的连出操都很少,更别说面对面的拚刀子了,看见阳光下一片明晃晃的刺刀,心就先慌了,把手里的家伙一丢,根本不顾长官的喝斥,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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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逆军一个冲锋就打垮了孝陵卫,捡了一地的好兵器,连孝陵卫的指挥使也被俘虏了,夏完淳一看地上的孝陵卫旗帜,计上心来,吩咐手下换上俘虏的衣服,打起旗帜去赚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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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红衫军大营,已经天光大亮了,可是营里依然没有响动,守在外面的禁军以为里面的人全都毒发身亡了,于是赶着牛车进来收尸,可是打开营房一看,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用手一摸炉子还是热的,禁军们就纳了闷了,外面围得密不透风,难道他们插了翅膀飞走了不成?那也不对啊,整夜都有人监视,并没有飞艇出没的迹象,他们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快马去报告袁承志便是。
再说镇国公府那些老兵们,还在街心艰苦的战斗着,他们的弹药越打越少,敌人的补给却充足的很,藏在墙头后面不停的搂火,连瞄准也不瞄准,仿佛子弹不要钱似的,可就是这种白痴打法却极奏效,所有的通道都被封锁住,老兵们被困在几所房子里不能露头。
包围镇国公府家丁们的是来自京营禁军、锦衣卫、还有御林军等好几个派系的军队,彼此都想争功,又都怯懦怕死,不想打头阵,所以打了半天也没吃掉这支小小的队伍,正在僵持间,忽听街角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还能看见一股股黑色的浓烟升起,官兵们顿时欢呼起来,原来是皇上派来增援的战车到了。
这是皇家科学院研制的新型履带式火炮战车,巨大的车身上有一个方形的铆接炮塔,一门八斤火炮和一门半寸口径的连发铳并排列在炮塔前方,战车上面插着明黄色的三角旗,上面还绘了张牙舞爪的金龙,大家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皇帝亲军来了,所谓皇帝亲军,就是以西苑八校尉为核心的一只小型部队,战斗力强悍,装备极其先进,是皇上的杀手锏部队,不到危急时刻是不会上阵的。
战车是从科学院的试验场直接开出来的,这种命名为天启重型双炮战车的新式武器本来是为了西部战争而研制,还没有正式投产就先用来对付刘子光了,战车只有两辆,但威力异常强大,根本不用开炮,直接撞开一条路来,黑洞洞的炮口瞄着老兵们藏身的房屋就要开炮。
从断壁残垣中忽然射出一道火柱,是一枚威力强大的单兵火箭,这种铁皮筒装的火箭弹发射后即抛,是红衫军步兵分队的标准配置,用来破坏土木工事效果极好,可是火箭弹打在天启战车的炮塔正前方,却只在倾斜的装甲板上砸了个凹坑,然后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战车缓缓转动炮塔,朝着发射火箭的地方开了一炮,这种车载八斤炮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使用八斤圆形铸铁炮弹的滑膛前装炮了,而是新式后装线膛炮,定装卵形钢制炮弹,威力强大无可匹敌,一炮打过去,那个残破的房子顿时灰飞烟灭,官兵们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大声欢呼起来,战车的顶盖打开,一个带着皮帽子的家伙露出半个身子,得意洋洋的四下拱手,神气的不得了。而彭静蓉等人则面色苍白,以为败局已定了。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阵阵巨响,这种声响不同于巨型战车履带的轰鸣,而是一种重物砸在地面上的感觉,一声之后间隔几秒又是一声,每一声巨响之时,地面都颤抖的厉害,锅碗瓢盆都在乱晃,只见天启战车上的司机抬头望了两眼,脸都绿了,咣当一声盖上舱盖,开始拼命的升起炮口,瞄准那恐怖的所在。
12-12 托孤
出现在街头的是一个巨大的铁人,身高八丈面目狰狞,耳朵里冒出黑烟,嘴里喷出火焰,巨大的钢铁身躯每走一步都起巨大的烟尘,那些房子在巨人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样不结实,人们四散奔逃,大呼小叫妖怪来了。
其实这并非什么妖怪,而是五年前九千岁造反的时候使用的先进兵器---蒸汽动力翁仲,五年过去了,这些古怪的兵器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哪知道今天又重登战场,而且威力比以前大增。
大家都不知道,这翁仲现在已经原来的翁仲了,甚至连名字都改了,被称为高达,原先烧煤的动力装置改成了烧精炼火油和金属屑的混合燃料,内部大量齿轮曲轴等设备也从铸铁件改成了轻便的铝合金件,又加装了大量火器,威力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高达的及时出现,压制了天启双炮战车的嚣张气焰,两辆战车慌忙升起炮口准备发射,可是高达的速度更快,从铁人的胸膛上冒出两团火,原来是两枚飞弹,战车慌忙机动躲避,可是哪知道这飞弹是会拐弯的,居然跟着战车的动作而动作,一枚准确命中战车炮塔,另一枚擦着战车的边飞过去,扎到旁边的地上爆炸开来,幸存的这辆战车逮到机会冲着高达的前胸放了一炮,可是却出现了正如刚才火箭弹打坦克一样的结果,炮弹打中了高达装甲最厚的地方,也只是徒劳地打出一个凹坑,连发铳更是白搭,一连串子弹敲上去乒乒乓乓响,除了火星啥都没留下,眼看铁人就要走到跟前,战车乘员慌忙弃车逃跑,高达一步步走过来,抬脚踢去,重达万斤的天启战车便翻了几个滚歪在路边了。
这一幕官兵们都看傻了,等到高达面对他们,露出胸前的二十四管连发铳的时候,他们幡然醒悟,丢下武器四散奔逃,镇国公府的老兵们欢呼一声,从破房子冲出来乘胜追击。
高达停住,背后肛门的位置打开一个小铁门,绳梯垂下,一人迅速降落在地上,众人一看,惊喜交加,原来正是刘子光。
刘子光穿一身麻布工作服,浑身油污,见到彭静蓉便道:“家人都安全吧?”彭静蓉道:“我这边都还好,小妹跟孙纲去救长公主和猡猡了,不知道现在如何,本来说南厂番子一同起事的,可到现在没看见他们的人影。”
刘子光急道:“我不是传信让你们连夜出城,乘飞艇离开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彭静蓉道:“你被软禁在府衙里,何曾传出消息?是孙纲告诉我们皇上要秘密处决你,我们才冒险攻打府衙的。”
刘子光定了定神,黯然道:“坏了,孙纲叛了,曾橙她们凶多吉少,我明明让他组织你们逃难,他却引你们造反,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
彭静蓉道:“那现在怎么办?索性杀进皇宫劫持皇帝,看看谁的人质更硬。”
刘子光道:“就凭这个高达和你们百十个人么?你们太小看皇上,也太小看朝廷了,玩先进兵器,皇上不比我差,看这个阵势他们起码出动了十万人,咱们只能逃不能拼,再说了,抓住皇帝又能怎样?天下又不是他朱由校的天下,咱们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阶级,抓了朱由校,那些内阁大臣分分钟就能再立一个新皇帝出来,别废话了,你赶紧带着人逃,我给你们殿后。”
彭静蓉还不甘心:“那猡猡他们怎么办?”
刘子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道:“一切有我,先管活着的人,我凌晨已经安排城外大营的兄弟们从密道逃走了,现在他们正在江边登船,本来想让你们乘坐飞艇离开的,可是孙纲既然叛了,这条路就走不通了,我现在用高达里的无线电通知江船等你们一下,你们上了船就安全了。”
彭静蓉明白这是生离死别的关头,反倒变得平静了,道:“皇上或许不会杀长公主,孙纲一直暗自喜欢小妹,或许也能保全她一条命,就是猡猡这孩子……”说到这个苦命的傻孩子,曾橙便不忍心说下去,又道:“上了船往哪里走?”
刘子光道:“上海不安全,马士英首鼠两端,不是能信赖的人,你们先去青岛,然后在那里等我。”
彭静蓉用力的点点头,双眼含泪,忽然不顾在场众人目视,上前拥抱刘子光,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已经有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刘子光也流下两行英雄泪,沉声道:“等着我。”说完飞身跃上绳梯,三两下就爬进了高达。
高达再次启动,用胸前的密集阵开出一条路来,那些禁军看到这么个怪物,魂都飞了,那还有胆子阻拦,彭静蓉等人势如破竹,一路杀出城去。
午门指挥部,袁承志一连接到好几条坏消息,八百红衫军连同家眷不翼而飞,京师讲武堂的学兵们反了,已经杀进东门,声称要为国讨逆,而本来被困在街心的刘子光家眷已经是十拿九稳的要被活捉了,忽然生出一个身高八丈的铁人,摧毁了圣上亲自监造的战车,将这些人救走,而最可怕的消息莫过于关押在应天府衙内的刘子光不见了,这个家伙可是个恐怖的角色,一切计策都是为了歼灭他,现在人都不见了,就算把他的家眷全逮了,部众全杀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父亲给自己讲过的关于刘子光盖世武功的故事,袁承志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他毫不怀疑刘子光会随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用火铳掀开自己的脑壳,或者出现在乾清宫内绑架皇帝。
想到这里,袁承志毛骨悚然,赶紧挂电话给朱由校,报告了这些情况,电话那边顿时沉默了,除了沙沙的电流声啥也听不见,过了一会才传来朱由校故作镇定的声音:“不用担心,朕这里侍卫如林,他混不进来的,根据朕对他的了解,操控翁仲的应该就是刘子光,哼,原来这个破玩意他还一直留着啊,真不知道怎么弄进城来的,朕有办法对付他,袁卿家你专心对付那些造反的学兵就行了。”
城外,南厂的马车围成一个半圆,番子们手持火铳腰刀紧张兮兮的在外围警戒着,望着城内冲天的火光不知所措,马车里的彭静薇刚刚苏醒过来,就听见孙纲这个贼子正和别人说话,听声音对方好像是曾橙。
不好,他要拿长公主和猡猡去请功,彭静薇登时就急了,偷偷一摸怀里的短刀,还好没被搜去,她迅速抽刀跃出马车,朝着孙纲的后心就扎了过去。
孙纲一扭身,短刀璞的一声刺进右胸,一直没到刀柄,番子们慌忙来救,孙纲踉踉跄跄的站住,止住了手下,惨然道:“这一刀刺得好,即使你不刺这一刀,我自己也会刺的,是我背信弃义出卖了大哥,我罪有应得,但是我还有话说。”
彭静薇平时和孙纲的关系还算不错,每次打架都找他帮忙,此时见他不似作伪,曾橙母子也都安然无恙,便道:“你这个叛徒,还有什么话说?”
孙纲捂着胸口坐下,断断续续道:“我是皇上御封的西苑八校尉之一,这个组织是专门对付大哥的,为此皇上准备了整整一年时间,朝中大臣都有参与,就算大哥本事再大也是逃不过了,我卖友求荣,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皇上豢养的妖道三鹿真人能配制一种药水,专治我爹的心病,不得已我才投向了他们,每时每刻我心里都在煎熬,可是为了父亲又不得不听命于他们,二小姐,皇上动用了十二万人马对付你们,就算大哥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大势已去啊,想必你姐姐他们此时已经殉难了,我把你带在身边,一来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二来是想让你带走大哥的骨血。”
说着孙纲对曾橙点了点头,曾橙便含泪把尚在熟睡中的刘猡猡交给了彭静薇,孙纲道:“为了保全这孩子,他母亲一定得留下,我预备了一个和猡猡很像的两岁小孩,到时候让长公主抱着交给皇上,真的猡猡就拜托你了。还有……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能再次遇到二小姐你。”
彭静薇一时间懵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隐情,曾橙对她点点头表示这一切都是真的,孙纲胸前的那把刀也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他的背叛确实是迫不得已,城内炮声隆隆,烽烟四起,或许姐姐、姐夫、刘小猫、李香君他们真的不在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自己活在人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可是自己不能死,自己还要肩负起照顾姐夫的亲骨肉的重任。
孙纲说完这些话已经不行了,昏迷在马车上,他的心腹将一辆没有明显标志的马车交给彭静薇,车上有食物和武器银两,彭静薇忍住哽咽,最后望了一眼浓烟中的京城,猛然挥动皮鞭,赶着马车离开。
12-13 李代桃僵
一声声巨响传来,京城百姓看到巨灵神一般的高达,无不望风而逃,禁军们也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阻拦高达的前进。只能胡乱将炮弹射出去,也不管有没有打中就丢下满地的火铳步炮抱头鼠窜了。
彭静蓉一行人在高达的掩护下迅速接近了城门,高达胸前的二十四管连发铳一通扫射,城墙上的守兵立刻逃的看不见人影,城门大开,一行人穿城而出,向着江边奔去,彭静蓉含泪回望,高达身躯笨重,无法越过城墙,只能在城内替他们挡住追兵了,遥望那座铁人,竟然举起一只手做起了再见的手势,彭静蓉不忍再看,毅然转身带领部众疾走。
见高达停下,无数官兵从藏身处冒出,火铳火箭筒小钢炮不停的打过来,在它坚硬厚实的身躯上敲出无数凹坑,高达并不是全身都有厚实的护甲,为了动作灵活,一些关节部位不可能装太重的铁甲,所以在弹雨之中一条胳膊被打伤了,吱吱呀呀一阵之后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了,但是高达的两条腿还能动,抬脚过去就能踩塌一座房子,对于官兵们的心理震撼还是很大的。
高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兵们无法出城追击,将官们生怕受到皇上责罚,都急得抓耳挠腮,正彷徨时,忽听天空中一阵嗡嗡响,原来是三架标着金龙的动力翼伞飞过来了。
这可不是红衫军的空军,而是皇帝亲自制造的制空战斗机,专门为防备刘子光的飞艇而准备的,不过对方没有出动空中力量,皇上便没有把这杀手锏拿出来,三架动力翼伞上装载的小型飞弹也无法对高达造成伤害,但是它们却从尾部拉出一条钢索来,围着高达绕起了圈子。
小飞机动作灵活,高达体积庞大,动作迟缓,如何巨人扑苍蝇般无能为力,不一会儿浑身上下就被缠满了钢索,勉强走了一步又被自己绊倒,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声音传出去十几里远,连皇宫都被震动了。
高达是巨型人形兵器,蒸汽机驱动,全身上下充满了压力管道,还有无数喷火口,射击口,轰然倒地后不免发生爆炸,体内几十个操作员都当场震死,幸免的也被随之而来的大火烧死,唯有刘子光孤身逃脱,抢了一把刀杀入乱军中,众人不知这就是钦犯镇国公,只知道此人武力超群,无人能在他面前过了一个照面,官兵们都是知好歹的,何苦为了当官的升官发财豁上自己的小命,所以光喊杀不上阵,竟然任由刘子光三窜两跳进入民宅溜走了。
午门指挥部,战况一条条汇集过来,袁承志喜上眉梢,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蒸汽翁仲已经摧毁,从东门冲进来的讲武堂叛军也被禁军们紧紧包围,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南厂的也把长公主和刘猡猡带来了,黄氏三兄弟在江边和红衫叛军正在激烈交火,用不了多久也能把逃出城去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不好的消息也有几条:刘子光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就是南厂提督孙纲在和叛贼交锋中不幸重伤,奄奄一息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起码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就是刘子光一系的势力彻底瓦解。
捷报传到乾清宫,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传旨让人把长公主和自己的小外甥带进宫来,同时展开全城搜捕,缉拿刘子光的同党,那些平日里经常去镇国公府走动的官员都要锁拿问罪,再就是张贴安民告示,说明这次平叛行动的正义性和合法性,罗织刘子光的罪状电告全国,彻底铲除刘子光所有的影响。
黄宗羲和魏忠贤都向皇上道贺,朱由校矜持的一摆手:“两位卿家都是大大的功臣,朕定有重赏。”
本作品1 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k.cn!魏忠贤喜不自禁,笑眯眯的磕头谢恩,黄宗羲却道:“陛下,那刘子光神通广大,诡计多端,只要没有看见尸体就不能掉以轻心,他那些家眷部属逃出去也就罢了,谅也翻不起多大浪花,倘若刘子光逃出去就会联络各地旧部公然反叛,臣有一计,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无法再令皇上烦忧。”
朱由校道:“黄先生又有什么好计谋,说来朕听听。”
黄宗羲道:“刘氏势力庞大,盘根错节,部下文臣武将不少,但互不统属又散落各地,如果刘子光侥幸逃生,振臂一呼的话自然响应者无数,但如果刘子光死了的话,虵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他们人才再多也会是一盘散沙,到时候陛下只需各个击破即可安定天下。”
魏忠贤顿时便明白了黄宗羲的意思,但却又装着不懂的样子问道:“咱家愚昧,不明白黄先生的意思,咱们不是一直想弄死刘子光的么,您说的这些和白说一样啊。”
朱由校笑道:“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不管刘子光有没有死,咱们先宣布一个死讯出来,乱了他们的阵脚,即使刘子光真的逃生了,到时候他也无法短时间向全国的旧部证明自己是真的刘子光,这样朕就可以从容收拾这些人了。”
魏忠贤点头如捣蒜:“皇上真是睿智啊,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由校正色道:“小魏子给朕拟旨,就说刘子光以及其同党造反不成,负隅顽抗,被御林军当场格杀了,嗯,另外再找个和他相貌差不多的死囚,枭首示众公告天下,这样一来,他是死也是死,不死也是死了。”
黄宗羲捋着胡子微笑点头,魏忠贤也笑盈盈的说万岁圣明,君臣之间正在互相吹捧,侍卫来报,长公主已经带到宫门外,朱由校愉快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去,虽然他认为刘子光对不起自己,但这个皇姐是无辜的,错就错在造化弄人,所嫁非人,朱由校哀叹一声道:“请进来吧,朕要好好劝劝长公主。”
片刻后,长公主带到,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目光呆滞的**抱着孩子走进大殿,似乎人已经傻了,朱由校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劝了几句,可是曾橙却毫无反应,朱由校心道姐姐可能遭此打击又疯了,罢了,这都是造化。
母亲瘫了,姐姐疯了,朱由校心中虽然难过,但是丝毫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罪过,此刻他关心的只有曾橙怀中抱着的孩子,那可是钦天监算过八字,命中注定要坐帝王的龙种,于是他下令让太监把孩子拿过来观看,两个太监上前撕扯了半天,硬是没把那孩子从曾橙手中抢过来,奇怪的是拉拉扯扯之下小孩居然一动不动,朱由校奇道:“且慢,你们看看那孩子怎么了?”
太监伸头仔细一看,道:“回皇上,这孩子已经死了。”
竟然死了!怪不得姐姐发疯,朱由校似乎是很不忍心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股欣慰和满意浮上来,正想着说两句场面话安慰一下疯姐姐,一个太监慌里慌张跑进来报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话音刚落,乾清宫外一片喧哗,火铳上膛的声音和侍卫们杂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此刻皇宫中的警戒力量全部集中在乾清宫,外面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密密麻麻的站了不知道多少,此时这些人如同潮水般让出一条大路来,只见对面两个人及紧紧靠在一起走过来,前面那人身穿凤袍,头戴凤冠,仪态万方雍容华贵,正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后面那人将一柄雪亮的刀架在皇后粉嫩修长的脖子上,整个人藏在皇后背后看不清到底是谁。
朱由校大惊,竟然有刺客摸进皇宫绑架了皇后,还大摇大摆的跑到乾清宫来示威,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只有此人才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那就是自己杀不死的姐夫刘子光。
魏忠贤大叫一声保护皇上,率先扑过来挡在朱由校面前,那些侍卫才反应过来,蜂拥上来围成密不透风的一道人墙,防止刺客暴起伤害皇帝。
可是那刺客却不在上前,而是押着皇后娘娘来到宫门外丹陛下,寻了个拐角藏身其中,背靠石壁就算是神箭手也不能奈何他。御林军们生怕伤了皇后,都不敢上前,就连火铳口都不敢对着皇后,就怕一个不小心走火把一国之母给崩了。
见那刺客暂时危急不到自己,朱由校才松了口气,吩咐道:“看看刺客到底是谁,绑架皇后有何目的?”
鉴于原来的大内侍卫中有很多是刘子光的人,朱由校特地对侍卫系统进行了清洗,换上来的都是可靠的后生,其中尤其以原内廷侍卫副大臣赵尔虎的儿子赵兴德最为出类拔萃,没错,就是上午去乌衣巷执行任务灰头土脸回来的那位老哥。其实他的武功确实不错,只是关键时刻犹豫不决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位列西苑八校尉之一。
赵兴德复命之后就有担负起皇上的保卫任务,仿佛是为了弥补上午的过失似的,这会他表现的特别积极,主动请缨去和刺客交涉。
那刺客依然躲在皇后的背后不露真容,不过能看见拿刀的手白皙纤细,像是个女孩子的手,绝不会是刘子光出现,这下赵兴德松了一口气,喝道:“大胆刺客,竟然潜入深宫绑架皇后,你不怕诛九族么!”
面对如此声色俱厉的质问,那刺客居然无动于衷,半天不发一言,赵兴德心道不好,这回碰到老手了,于是换了口气道:“想必你是受了奸人蒙蔽才铤而走险的,只要你放了皇后,一切都好商量,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你。”
听到这话,那刺客才将一颗小脑袋冒了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舔舔嘴唇道:“真的么?偶要什么都可以?”
12-14 平定
听到刺客松口,赵兴德大喜,忙道:“只要你放了皇后,本官说话算数,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在场的侍卫都暗道赵兴德真是个白痴,人家费尽心机绑架了皇后,手上有这么大一张牌,所要提出的要求又岂是你这个小小的校尉能满足的,大家都不做声,就等着看赵兴德吃瘪。
那刺客歪着脑袋想了想便道:“嗯,我想吃……” 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下,又将头缩回到皇后背后不言语了,只见皇后不慌不忙道:“刺客想让皇上放了长公主和小公爷,要不然就会要哀家的性命,这位将军,烦请你转告皇上。”
赵兴德傻了眼,为了抓长公主和刘猡猡可费了老鼻子劲了,仇武把小命搭进去了,孙纲也半死不活的,何况刘子光还没逮到,此刻要放了曾橙母子,先不说皇帝答不答应,就是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放,不过皇后脖子上架着的刀子也不是假的,万一刺客不高兴把皇后宰了,那还是自己的责任。
赵兴德不敢做主,也不敢当场回绝,只能色厉内荏的喝道:“那刺客,只要你敢动皇后一根汗毛,定然让你粉身碎骨。”说完飞奔至乾清宫回禀皇上去了。
赵兴德走了,其他侍卫只敢远远围着不敢上前,只见皇后微微扭头,似乎在和规劝那刺客弃暗投明,不过声音太小大伙都听不见。
皇后道:“刘小猫,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我要是不掐你一下恐怕你就要向人家讨要御膳房的鲍鱼了吧?”
身后的刺客正是刘小猫,她不好意思的伸伸舌头抵赖道:“米有啊,偶就是想照你安排的说滴。”
皇后哼道:“才怪,过一会你不要说话了,凡事都由哀家出面和他们交涉。”
刘小猫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不过脑袋一转,又看见乾清宫飞檐上落了一只鸟,顿时眼睛又直了,皇后赶紧提醒道:“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把刀子抬高点,要不然就让人家看出来了。”
刘小猫噢了一声赶紧把放在皇后脖子上的刀子往上架了架,远处的侍卫们还以为皇后和刺客谈崩了,不由得一片惊呼,纷纷喝令刺客不得伤害皇后,有话慢慢说。见到这个效果,刘小猫喜不自禁,桀桀偷笑了两声。
乾清宫内,朱由校听了赵兴德的报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样子气得不轻,不用说,刺客是刘子光方面派出的,这厮居然敢绑架皇后来威胁朕,看样子真是无法无天,早有反意啊。
看到皇上脸色阴晴不定,魏忠贤赶紧上前提醒:“皇上,娘娘还在刺客手中呢。”
朱由校怒道:“敢和朕讲条件,做梦!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在深宫中行凶。”
魏忠贤一直服侍在皇上左右,知道朱由校已经有两年时间没去坤宁宫下榻了,也就是说帝后之间的感情并不和睦,再听皇上这样一说,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对赵兴德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这些废物是怎么当的差,居然能让刺客绑架了皇后娘娘,还不赶紧去把娘娘救出来,把刺客绳之以法。”
赵兴德立刻傻眼,这算是什么命令啊,难道皇上不顾及皇后的性命了么?他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幸亏黄宗羲在旁边说了一句:“皇上,魏国公可还在北京坐镇监视北洋水师呢。”
一句话提醒了朱由校,老婆可以不在乎,大舅哥可不能不在乎,眼下北方全靠大舅哥徐增寿坐镇,和李岩的红衫军相抗衡,如果不小心把皇后弄死了,就等于释放出一个政治信号逼迫徐增寿和刘子光残部合作,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于是他赶紧道:“且慢,朕答应他们的条件便是,来人啊,把长公主和朕的外甥送过去。”
朱由校所忌惮的不过是刘猡猡的天生帝王命而已,现在小孩子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皇姐更没有什么价值了,不如换回皇后,保全皇家的体统。
曾橙和那具小孩冰冷的尸体被送到刺客面前的时候,刘小猫眼睛一瞪刚想说话,突然想起皇后的嘱托,赶紧住了嘴,悄悄挠了挠皇后的后腰道:“皇后姐姐,那个睡着的小孩不是猡猡。”
皇后徐媛慧虽然原先是个比彭静薇还要莽撞的丫头,但经过五年深宫中的生活,已经磨练成细致耐心的成熟女子,听刘小猫说那不是猡猡,却又见曾橙傻呆呆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悄声道:“不要声张,权当那就是猡猡,要一乘轿子送咱们出宫。”
刘小猫笨嘴拙舌说不清楚,交涉还是交给皇后,她心思缜密,特地要了自己常用的一乘轿子,而且用坤宁宫的太监轿夫,这样就防止了侍卫从中做手脚,轿子抬到乾清宫前,三人和一具尸体钻进轿子,放下厚实的轿帘,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轿子里面的情形,料想那些弓箭手火铳手也不敢贸然射击。
这么一闹,朱由校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挥手让围在四圈的侍卫们退下,没好气的坐在龙椅上说:“叛贼如此猖狂,就是欺朕心慈手软,来人啊,传朕的旨意,所有叛军一个不留,全部就地斩首,另外派员查抄镇国公府,一针一线都不要放过,嗯,这个重任就交给小魏子好了。”
抄家可是肥差,更何况是抄刘子光的家,那可是大大的肥差,魏忠贤听了之后惊喜交加,赶紧跪倒领旨谢恩。
过了片刻,午门那边打来电话,说是造反的讲武堂学兵已经被官兵杀得大败,向着镇江方向退走了,朱由校大喜,令禁军速速追击,一个都不许放过。至此京城中的叛乱基本肃清,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 6k.cN所有刘子光的势力都被清除出去了。
放下电话,袁承志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巧妙运用了一下语言的艺术,说叛军败走镇江,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官兵根本抵不住叛军的进攻,被杀的尸横遍野,一度让叛军打到了东安门,后来增援了数万人马依靠城墙才守住,叛军见战况不利,便从容退走,几万禁军竟不敢追击,袁承志发狠派出督战队也没有用,这些京营禁军都是当了十几二十年职业军人的老油条,哪会被他这个小娃娃摆布的服服帖帖,反正打仗可以,卖命不行,袁承志没辙,自己又不能亲自出马,只好给皇上打了个马虎眼,幸亏皇上也是个雏,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
到了傍晚时分,城外执行任务的军队都回来了,黄家三兄弟说剿灭了大批叛军,但不小心让刘子光的家眷乘船溜了,至于追击讲武堂叛军的那几些将领更是满口胡柴,又说自己斩首无数,又说敌人太狡猾,最终还是溜掉了几个。朱由校终于回过味来,不过他现在需要依靠这些兵将,所以不便发作,还得犒赏众人。
朱明皇朝除了开头几个皇帝之外,尤其到了后期,皇帝莫不是被内阁掌控了的,大臣可以不奉召,可以封还圣旨,反正拽的不得了,朱由校一朝也是如此,但是今天的军事行动改变了这种格局,五年前那次政变朱由校依靠的是东林党的锦衣卫系统和刘子光的红衫团雇佣兵,说到底也不算自己的嫡系,这一次就完全不同了,西苑八校尉是完全忠于朱由校个人的武装力量,而其中的孙纲和仇武、许三皮又是南厂和锦衣卫中的翘楚人物,掌握了他们就等于把东林系和刘子光系的力量分割出来,这一手玩得确实高明,皇上的腰杆终于硬了起来,朝堂可以成为他的一言堂了。
城内的抓捕搜查工作还在继续,工部尚书宋应星已经下狱,皇家科学院和京师理工大学堂、以及刘子光在南京众多产业中的骨干人员都被抓了,皇上还想秘密抓捕和刘子光过从甚密的日升昌大掌柜胡懿敏,可是锦衣卫过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京城内气氛紧张,满街站得都是大兵,已经戒严了,所有人不得出门,违令者斩,京中权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各家大门口都有佣人趴在门缝上看,看是谁家的兵马在街上执勤,看官兵到底抓走了谁,以此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回到了皇宫,据说绑架者不知所踪,朱由校听了报告只是摁了一声,连提都没提去安慰一下自己的皇后,他只是志得意满的坐在乾清宫,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12-15 虎落平阳
这回刘子光可算栽了个大跟头,他原以为皇上不会这么着急对自己下手,顶多就是再夺权削职而已,没想到这回朱由校如此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突然袭击,搞得自己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事发前一天的晚上,刘子光觉得外面有些异常,外面的应天府衙役换防成了全副武装的皇宫禁卫,而且都是生面孔,正在疑惑间,孙纲进来拜望,刘子光便问外面为何换防,孙纲说这是皇上为了保护应天府不被宗室冲击所为,刘子光觉得这个借口很不合理,宗室们再牛逼也不敢冲击京城衙门啊,不过其时他还存有一线侥幸,只是嘱咐孙纲去府里通风报信,让家眷们暂避一时。
孙纲走后,刘子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被软禁这几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自己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于是他悄悄顺着柱子爬上屋顶,揭开瓦爬了出去,软禁他的小院里倒还安静,但外面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拿着松明火把,肩背火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种规格的警卫换了别人那是绝对出不去了,但是在刘子光眼里却不算什么,他如同一只敏捷的贼猫般在府衙内出没,利用灯影和建筑物的掩护,从警戒最薄弱的地方溜了出去。
刘子光先回了自家一趟,只见外面遍布锦衣卫的暗哨,他心里便有了计较,但是因为时间有限,而且已经派孙纲去通报消息了,所以就没有回家,直接潜出城去来到红衫军大营,这回刘子光可傻眼了,营房外面围满了禁军,炮口直指红衫军营地,看来皇上真的要下手了,刘子光来不及多想,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混进大营,找到了自己的部下。
大营内只有八百军,在人家的炮口威逼下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稍微的敌意都能遭来狂轰滥炸,唯一可行的办法是遁走,好在事先营内就挖有密道,于是八百军士连同部分家眷,在刘子光的指挥下用有限的时间通过地道逃出生天,抵达营外一里处的小树林,展现了良好的军事素质和纪律性协调性。
刘子光命令红衫军占领渡口抢夺江船沿江出海,自己再返回城内去救其他人,而此时彭静蓉带着家将已经和官兵干上了,刘子光看到全城戒严,兵马如潮水般的涌动,心知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挽回大势,便想到了自己早先藏在城内准备必要时候发难用的翁仲。
翁仲就藏在位于城内的理工大学堂工艺讲习所,那里是专门培养红衫军技术兵种的地方,刘子光赶到以后,将工匠、学员组织起来,用龙门吊将翁仲组装起来,巨大的翁仲光是组装就用了不少时间,又添加燃料补充弹药检查部件什么的,等到开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翁仲的出现立刻扭转了战斗态势,将苦战中的彭静蓉等人救了出来。
操纵高达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也就是刘子光能轻松的扳动那些操纵杆,将高达的效能发挥到极致,不过这也大大消耗了他的力量,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即使刘子光这样的铁汉也撑不住,高达被皇帝的动力翼伞用钢丝绳放翻以后,刘子光仓皇出逃,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从官兵的包围中脱出,消失在一片民居中。
城内硝烟四起,到处是炮声和喊声,刘子光躲在某户人家的后院茅房顶上喘着粗气,城内的情况他完全不掌握,孙纲既然有可能叛变,那每个人都有叛变的可能,他现在是谁也不敢相信了,只能积聚体力瞅个空子逃出去。
刘子光虽然神勇,但是并不是机械人,他的超常威力来源于充足的高热量的饮食,平时光早饭就二十多个鸡蛋,三十多根油条外加十几笼包子和七八碗稀饭,午饭和晚饭比这个还多,要不然根本无法发挥威力,这会他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一股酸水冒上来,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家家升起炊烟,诱人的食物香味更是引得他口水泛滥,无论如何得先去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了。
刘子光悄悄翻入前院,这是一户小康人家,丫鬟端着托盘往堂屋里送菜,一家老小正围坐在八仙桌旁吃喝着,看到一个血粼粼的人从屋顶上跳下来,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刘子光将刀别在腰带上说:“莫怕,老子就吃你家点饭。”
可是这家人还在嚎哭不已,刘子光恼了,一瞪眼道:“别嚎,谁再出声就宰了谁。”
刘子光浑身血迹,凶神恶煞一般,顿时吓得他们不敢出声,一家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刘子光大模大样坐在桌旁,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把盘子里的鸭子肉和狮子头夹到碗里狼吞虎咽起来。
本作品1 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k.cn!才刚扒了半碗饭,就听得门外脚步噪杂,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原来这家人的儿子是官府小吏出身,警惕性很高,刚才不在饭桌上旁,听到家里进了贼便悄悄溜出门去找到巡逻的官兵求助,官兵们正愁没抓到几个活的叛贼,听到后立刻赶来,可怜刘子光才吃了几口饭就对打断,他劈手将饭碗甩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官兵砸的头破血流,然后夺路而走,他倒不是对付不来几个官兵,就是怕把大队人马引来脱不开身。
这边闹将起来,街上的官兵都被惊动,大批人敲着梆子赶过来,弓箭手上墙,火铳手把住街口,步兵们挨家挨户的搜查,此时外面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上街,官兵们出入都是十个人一队,按照不同的街区有不同的口令,即使抢了号衣也很难逃出去。
刘子光狼狈不堪,一连窜出去几个街区才稍停下脚步,刚才吃了点饭没压住饿,倒更把馋虫更勾出来了,饿的实在难过,体力也几乎支撑不住了,此时如果来一堆高手,自己说不定就要歇菜,他正蹲在墙头上气喘吁吁,忽听后面有响动,扭头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高手正蹿房越脊奔过来擒拿自己!
刘子光已经跑不动了,只能竭力反抗,好在那几个锦衣卫并不知道他就是刘子光,还以为是某个扎手的红衫团军官,十几个人将他围在当中,威风凛凛的拿着绣春刀威胁道:“快快弃械投降。”
皓月当空,照着这一片连绵不绝的房檐屋脊,青色的瓦片在月色下显得清冷寂寥,锦衣卫们衣袂飘飘,刀光如水,映照着中间死狗一般狼狈的刘子光,望着这个浑身血污的犹斗困兽,锦衣卫们也不敢懈怠。
刘子光低头喘着粗气,停了一会把刀拔了出来,锦衣卫们大为紧张,可是刘子光却将长刀随手抛开,摔到地上哐啷一声,然后举起双手道:“大人们,我投降。”
锦衣卫们这才放下心来,两人拿出铁链上前锁他,其他人在旁监视,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看似精疲力竭的人犯居然等两名锦衣卫近身的时候忽然暴起伤人,抓住两人的脑袋往一起一撞,然后飞快掏出两人腰间皮套里的短火铳,以人体为盾牌,向其他锦衣卫开火射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即使反应最快的人也比刘子光慢了半拍,只听一阵火铳响后,屋脊上就没有站着的人了,刘子光将两只打空的火铳一丢,用从旁边尸体上搜出两只火铳一把腰刀带在身上,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走后,一个负伤的锦衣卫才爬起来,拿起哨子狂吹起来,附近的官兵迅速赶来,锦衣卫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们:刚才遇到刘子光了,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的身手才会如此迅速。
锦衣卫指挥使许三皮闻报赶到,阴沉着一张脸听了报告之后确信杀死他十几名精锐部下的正是刘子光,根据伤者的报告,刘子光已经力竭,并且刚才也被击中,怕是跑不了多远了,于是许三皮下令封锁附近街区,全面搜捕逃犯,官兵必须十人以上才能出动,遇到逃犯不要近前,用火铳打伤再说。
今日的许三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紫光车行的小小三轮车夫了,也不是那个代号4587的锦衣卫小千户了,而是皇上驾下赫赫有名的西苑八校尉之一,仇武死后他更是一枝独秀,掌握了锦衣卫的大权,连齐振铭都掌握不了他。
“镇国公啊镇国公,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许三皮望着那一片漆黑的街区,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道。
12-16 刀从里的诗
刚才那一场战斗,已经拼尽了刘子光最后的精力,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就连爬个墙头都费劲的很,如果现在再来几十个官兵恐怕就只得束手就擒了,所以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食物和安全的休息场所。醉露书院
前面黑灯瞎火,背后犬吠震耳,看来锦衣卫已经动用了猎犬来搜捕自己,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自己了,刘子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黑暗中,混战了一天,街道上连一个人一盏灯都没有,到处黑乎乎的,也知道身处什么位置。只看到前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不知道谁家的高墙。
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刘子光心急火燎,忽见旁边的矮树上蹲着一只黑猫,正用警惕的眼神瞪着自己,他不由得计上心来,装出和善的样子向黑猫靠过去,黑猫一惊,作势欲逃,但经不住刘子光的甜言蜜语和装出喂食的举动,还是小心翼翼地没动。
刘子光轻轻唤着咪咪咪咪,一只手伸在前面,微微弯曲着,慢慢靠近黑猫,就在那头蠢猫好奇的将鼻子凑过来闻他手里的“食物”之时,他手势一变,顺势抓住了猫腿,将黑猫提了过来。
黑猫大惊,拼死挣扎但毫无作用,刘子光用铁钳般的大手按住它的脑袋,另一只手从身上撕下一幅衣襟,缠在猫腿上,然后把黑猫扔了出去,受惊的黑猫哪顾得腿上的破布,撒开四个蹄子飞一般蹿房越脊消失在夜色中。
刘子光下水渡河,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浸透了他的衣服,他顾不得拧干,勉力爬上那道高墙,爬墙的时候只觉得肩膀剧痛,怕是已经受了伤了,翻过高墙落在一个花园之中,四下一看,这是座不小的宅院,光后花园就很客观的一大片,楼台亭阁和小池塘样样俱全,黑暗中似乎还有梅花鹿和仙鹤的踪迹。醉露书院
园子里有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青瓦红墙别具一格,二楼的琉璃窗中透出光亮和悠扬的琴声,还有一股酒菜的香气袭来,怕是这家人正在举行夜宴吧,闻到香味,刘子光肚里的馋虫又抗议了,他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握一握腰间的刀柄,顺着柱子爬上了二楼。
琉璃窗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是能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背对窗户坐着抚琴,琴声婉转哀怨,似乎在倾诉着抚琴者的满腔惆怅,但是刘子光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全然没有注意到琴声,他的注意力全被旁边小桌上的杯盘所吸引。
刘子光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其他人,便抽刀拨开窗户,纵身跳了进去,那人闻声急转身,看到一个血人跳进来忍不住张口尖叫,可是叫了一半又硬生生把嗓音憋了回去,说了声:“是你!”
刘子光也急忙把已经架到那人脖子上的刀收了回来,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杨先生。”
此人正是和刘子光有过二度春宵的熟女柳如是,联想到这座小楼的红墙,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绛云楼了,既然是熟人就好说话了,刘子光把刀插回腰间刚要开口,却被杨先生一下子捂住了嘴,她将头伸出窗子看了看,然后把窗户关上,帘子拉上,这才道:“好在你遇到了我,不然就完了,外面到处是官兵在搜捕镇国公余党,你赶紧坐下,我帮你疗伤。”
刘子光很彪悍的推开柳如是走到桌子旁,抓起盘子里的小点心就吃起来,柳如是不比那些俗人,下酒菜绝对不可能出现大鱼大肉,尽是些精致雅道的小菜肴,喂猫都不够,更何况刘子光这样的大胃王,他三两口就风卷残云般将桌上所有的吃食一扫而光,然后抓起酒壶一仰脖灌下去。
这个过程柳如是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不知不觉眼中就含了泪水,自从镇武侯府中一别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相见过,她也曾用心寻访过,可是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的到呢,后来刘子光出征西域,带去了不少投笔从戎的书生,柳如是以为那个魂牵梦绕的麻衣书生也在其中,便放弃了搜寻,打算忘却这段感情。醉露书院今天月朗星稀,不知怎地她就又想起那位温文尔雅风度偏偏却又豪放不羁的书生来,于是抚琴饮酒寄托思念之情,哪知道上天开眼,直接将此人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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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光拿袖子在嘴上杠一下,没好气地喝道:“傻老娘们啰嗦什么,快再拿些吃食来!”
听他说话如此中气十足,柳如是才稍微放心,刘子光的粗野态度更使她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此人定然是跟随镇国公西征才磨砺出这种粗犷的性格,虽然野蛮了点,不过柳大家喜欢的紧,她赶忙应声:“稍等,奴家这就是安排。”说罢拉了拉湘妃榻旁边的一根丝绳。
这是达官贵人家用来召唤下人的通讯工具,这边拉绳,那边佣人房里的铃铛就响了,片刻后一个小丫鬟慵懒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夫人,奴婢来了。”
柳如是道:“小翠你莫进来,快去厨房拿些吃食来,不要点心,切些荤菜冷盘来,再让老张起来烧火做饭,弄几个热菜上来。”
小翠奇道:“夫人半夜怎么想吃这些?”
柳如是佯怒道:“快去,小蹄子再废话仔细你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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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不敢多言,匆匆去了,柳如是回头一看,刘子光已经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坚实的肌肉,手持一把匕首在蜡烛火上烤了烤,然后从肩上的伤口里剜出了一枚已经变形的子弹,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的柳如是毛骨悚然,差点尖叫起来。
刘子光又取出转轮火铳,磕出子弹壳里面的火药撒在肩膀上的伤口里,擦着火柴把火药点着,一股火光窜起,紧接着是一股肉焦糊的味道,处理好这些,刘子光才道:“拿针线来。”
柳如是战战兢兢把针线菠萝拿来,这年头小姐夫人的房中总是少不了女工用品,刘子光让她挑出一根大针来穿上线帮自己缝合伤口,柳如是慌道:“这个奴家可不敢。”
刘子光怒道:“你就当是绣鸳鸯好了,我又不叫疼,你怕个鸟,赶紧的。”柳如是被他呵斥的不敢做声,只好穿针引线,在刘子光肩上绣起了鸳鸯,一边缝一边道:“想必你是镇国公的部下吧,听说皇上已经将镇国公正法了,现在外面正在搜捕余党,已经戒严了,满街都是兵,想走是肯定走不脱了,不过你放心,奴家这里是安全的,那些兵万万不敢来此搜查,你尽可以在此好好养伤,切莫想着那些报仇的事情。”
刘子光闷哼一声,也不搭理她,正说着呢,小翠送饭来了,先是一碟酱牛肉和一碟白斩鸡,而后厨房的炉子升起来,热菜就陆续端上来了,基本是上来一盘子菜十秒钟就清空,柳如是也不让小翠进屋,亲自担任传菜员,来来回回的把饭菜放到刘子光面前。
小翠很纳闷,怎么夫人忽然变得如此能吃,这一会端进去的菜都够七八个人饱吃一顿的了,难道夫人在房里开宴会友?那也不对啊,深更半夜的没听见有人来访啊,再说了,即使有客人也不会防着自己啊,不过小翠是跟了柳如是多年的丫鬟,再有疑惑也不会乱说乱问,只会闷在心里。
柳如是也很惊讶,这还是人么?简直是饿死鬼投胎!眼看着刘子光吃了五斤牛肉,三只鸡两只鸭子又一条鱼,外加一盆肉汤,终于停下来打了个饱嗝道:“吃好了,我该走了。”
柳如是急道:“深更半夜的城门都关了,满街都是官兵,你要去哪里?”
刘子光不屑道:“老子吃饱了饭,就是十万大军也拦不住,我想去哪就去哪。”
这话不假,刘子光实际上是再造人,内脏骨骼都是星际步兵标准部件,高威力,高耗能,本来这种是使用能量块作为动力来源的,但是现在只能靠大量高热量食物来维持,这就导致了他的饭量极大,还特别容易饥饿。但是只要吃饱了就是天下无敌,任凭千军万马也拦不住他。
但柳如是只当这是一句豪言壮语,她张开双臂拦住刘子光道:“你哪也不许去,今夜必须躲在这里!”
刘子光伸手就要推开柳如是,他心里惦记的人太多,哪能躲在这温柔乡里保命,可是抬头却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正是自己剽窃的那首《咏梅》词,再看柳如是眼里强忍着的泪珠,他明白这个女人其实是真喜欢自己的,哪怕冒着收留朝廷通缉要犯的罪名也要保护自己,这份感情无论如何都要珍惜。
正在英雄气短之时,楼前传来喧哗之声,急促的敲门声隔着两道院子还能听见,犬吠和官兵的吆喝响成一片:“快开门,锦衣卫搜捕钦犯。”
12-17 鼹鼠
锦衣卫专门有一个部门是负责侦缉的,由擅长跟踪的番子和嗅觉灵敏的猎犬组成,这些人作为前导,领着大队人马搜捕刘子光。
可是追了半天,猎犬们终于追到了目标,一群狗围着一棵树狂吠不止,而树上蹲着的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无路可去的黑猫,番子抬手一铳把黑猫打下来,从猫腿上取下一片沾着血迹的麻布交给随后赶来的许三皮。
许三皮怒斥道:“一群废物,居然被只畜生骗了,还不再去找。”
番子们挨了骂,垂头丧气的沿着原路返回,最终发现那只猫的气味和刘子光的气味在一条小河边发生交集,不用说是狡猾的刘子光把沾着自己气味的布条栓在猫腿上以转移追兵的注意力,而自己则渡过小河逃窜了。
许三皮急令手下调来小艇沿河搜捕,同时包围河对岸的所有住宅,挨家搜查,河对岸全是水景豪宅,第一户就是柳如是居住的绛云楼,锦衣卫们皇命在身,哪管是谁的宅子,上去就砸门。
此时刘子光已经酒足饭饱,根本不在乎外面的追兵,但是就这样杀出去恐怕会连累柳如是,即使她身为钱谦益的爱妾也无法背负窝藏钦犯的罪名,所以片刻间刘子光有一丝犹豫。
柳如是乃女中豪杰,经常女扮男装和京中才子把酒畅谈天下大事,知道这些读书人对刘子光的态度,那些年纪大些的儒生且不去说,年轻点的后生无不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敬佩有加,也许是男人天生就好战吧,即使是最文弱的书生谈起这位为大明收复故国并且开疆拓土的大英雄来都是一脸的激动,满眼的向往,就说这位柳如是青眼有加的麻衣秀士吧,原先只是个才华横溢的寒士,现在竟然变成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一定是为了保卫镇国公才落得如此重伤,被官兵追杀。
如果说原先柳如是只是欣赏这个人的才华和风骨,并且在他身上找到自己初恋情人陈子龙的影子的话,那么现在则又添上了一些其他的情愫。自古美女爱英雄,碰上这样一个既有才学又宁折不弯的硬汉,柳如是又怎么能不爱呢,她本是女中丈夫,遇到突发事件颇有主张,此刻虽然官兵把院门敲得山响,但是她一点不怕,反而沉着的将刘子光按到座位上道:“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动,一切我来应付。”
刘子光无语的点点头,心想等你出去我就从后墙溜走,不给你添麻烦就是。
柳如是见他不再坚持出去,便放心下楼去应付那些官兵了,此时前院已经闹翻了天,绛云楼的下人们可不是吃素的,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家丁本身就有些人是锦衣卫退下来的番子,更不会把这些后生晚辈放在眼里,双方吵来吵去的差点动手。
柳如是一出现,大伙儿都不免呆了一呆,俗话说灯下观美人,就是说晚上朦胧的灯光下欣赏美女会比白天的效果更好,柳如是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如此春寒料峭的天气只在里面穿了件薄如蝉翼的丝袍,外面罩了蓝狐的大氅,领子没掩紧,露出修长的颈子和胸前若隐若现雪白的一片,只听得现场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还是冷峻的许三皮打破了沉默,道:“钱夫人,在下奉圣旨搜捕要犯,猎犬追到贵府后墙,恐怕人犯就躲在里面,为了贵府上下的安全,还是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的好。”
柳如是道:“这位大人,我们绛云楼可是堂堂相府别业,岂是你说搜就搜的!”听她这样一说,家丁们又聒噪起来,许三皮眼皮一跳,刚要说话,柳如是嫣然一笑又道:“不过既然大人奉的是皇命,妾身也就不说什么了,请进来随意搜捕便是,但是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搜出来我柳如是甘愿随你去镇抚司大牢,搜不出来嘛,就别怪我们家相爷明天早朝告御状了。”
许三皮微微一笑:“钱夫人莫怪,这钦犯实在是太过重要,若是被他走脱,就算是钱阁老也挡不住这个责任,这样吧,下官就带两个手下一条猎犬进去搜查,绝不惊扰府上,这样总可以吧。”
然后许三皮不由分说带着两个动作敏捷的番子牵了头猛犬就闯进了大门,柳如是还想说些什么,人家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此时再硬拦未免就有做贼心虚的嫌疑了,于是柳如是也只好将银牙暗咬,随后跟了进去。
猎犬直接来到濒河的后院,迅速闻到了什么,然后一路来到绣楼下冲着上面狂吠,许三皮让部下牵住猎犬,掏出火铳就要上楼,却被柳如是拦住。
“上面是妾身的卧房,将军深夜私闯,未免太过分了吧。”
“请夫人恕罪,猎犬似乎闻到了逃犯的味道。”许三皮不为所动。
“什么逃犯的味道,上面分明是酒菜的香味,想必是你们家恶犬今天没喂食才如此狂吠的吧。”柳如是揶揄道,神色轻松中带着鄙夷,看起来一点不像是窝藏了钦犯的人应有的神色。
许三皮不顾柳如是的阻拦,飞身上楼,只听见蹬蹬蹬一阵响,然后是推门入室的声音,柳如是在下面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其实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以为马上就要爆发战斗,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许三皮竟然很快就下来了。
“看来真是末将搞错了,请夫人恕罪,咱们走!”说罢许三皮一挥手,带着部下便离开了,只有那条狗还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冲着楼上嗷嗷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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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锦衣卫们,柳如是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身上楼,进门一看,刘子光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奇道:“刚才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没搜到。”
刘子光道:“我藏在房梁上他看不见而已,闲话少说,赶紧帮我找一套衣服来。”
本作品1 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 k.cn!柳如是也没深究为什么锦衣卫没找到他的原因,急急忙忙翻出一套青布长衫和一顶方巾出来,说来这件衣服还是当初准备送给刘子光的呢,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既然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刘子光也不避讳什么了,将身上沾满血污的麻布长袍和里面被火铳打出一个洞的内衣脱下,刚想换上新衣,柳如是已经一头扑了进来。
“不能过了今夜再走么?我怕外面的人还没走。”
刘子光冷峻的摇摇头:“不行,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柳如是抬起臻首,眼中波光流动:“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要知道,镇国公已经死了,你们的事业是没有出路的,不如改名换姓,凭着你的才学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刘子光道:“我要做的事情你不明白,谢谢你救了我,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的。”然后狠狠一个吻印在柳如是的唇上,两人纠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过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才分开,柳如是气喘吁吁道:“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刘子光道:“将来你自会知道,现在告诉你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说罢纵身一跃,从窗口消失。
柳如是扑到窗口,已经看不见刘子光的身影,她回味着刚才那一吻的感觉,不由得再次泪流满面,这一去或许就是诀别,他不告诉自己名字,怕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朝廷斩杀叛党上的名单上有他而徒增悲伤的吧,唉,可怜一段情没开始便要结束了……
刘子光从绛云楼别业的高墙上跳下来,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没过片刻,迎面就过来一队锦衣卫将他团团围住,刘子光不慌不忙掏出腰牌展示了一番,为首的锦衣卫恭恭敬敬的问道:“疾风。”
刘子光当即回道:“忠臣。”这是当夜的口令,而他手上的腰牌则是最高级别的皇帝私人特工机关钦密司的腰牌,锦衣卫根本无权过问他的一举一动,这块腰牌并不是刘子光伪造的,而是刚才从地上捡的。
许三皮闯进屋子的时候,刘子光确实躲在房梁上,但是许三皮是何等人,别说藏在房梁上了,就是藏在地板下面他也能一眼看出来,但他居然眼睛都没有抬,只是将一块腰牌放到桌子上,然后说:“今晚的口令是疾风对忠臣,过了五更就失效。”随即转身离开。
许三皮并不是刘子光设下的棋子,他也不知道许三皮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直觉告诉他,许三皮并没有骗人,果然,腰牌和口令都是真的,刘子光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探访了乌衣巷和镇国公府,查看了自家的情况后这才来到另外一户深宅高院前。
他并没有敲门进去,而是翻墙而入,迅速摸进后宅,这院子不算很大,想比京中达官贵人们的豪宅已经是很简朴的了,但是打扫的干净利落,处处显出主人的干练和廉洁。
书房的灯是亮着的,一个年轻的人正坐在书桌后面读书,刘子光直接推门进去,那年轻人立即起身拜倒:“大帅,末将等您好久了,终于要启用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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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一点,本书绝对是爽书,不会有读者不快的情节出现,即使暂时不爽,也是先抑后扬,为了以后的更爽而刻意为之。最近这个政变的段落是精心构思的一个大型桥段,伏笔提前百万字就做了安排的,敬请耐心欣赏。
12-18 鬓边的小白花
次日早朝,是天启朝有史以来的超大型朝会,所有在京的官员,包括各部述职的和候缺的,全都进宫了,天才蒙蒙亮,午门外的车马和轿子就排的水泄不通,御林军和锦衣卫排的密密麻麻的,严格检查每个进宫门的官员。
朱由校大摆仪仗,是因为他打心眼里开心,这是他登上皇位以来第二次扬眉吐气,以前是因为做傀儡被太后和九千岁压制,后来政变成功之后被东林党掣肘以及被刘子光的光辉盖过,一直过的不爽,通过二次政变终于找回了尊严,从今天开始他要励精图治,做一个真正的伟大的皇帝。
百官入朝,看到奉天殿的丹陛上站满了身穿崭新飞鱼服的卫兵,看服色不是锦衣卫更不是南厂,小伙子们个个腰挎火铳佩刀,昂首傲立,一只手扶着刀柄,一只手插着腰,神气的不得了,百官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头一次浮出水面的大明朝最新特务机关钦密司的番子们。
御道两旁还有无数打着灯笼的太监,拖着宝瓶的大象,穿着金盔金甲拿着朱漆杆仪仗金瓜斧钺的大汉将军,百官走到大殿前,太监挥起鞭子抽了三响,鼓乐齐鸣,百官上殿,皇帝上朝,从蟒袍玉带到麒麟仙鹤补服的大红袍再到低级官员的绿袍,官员一直排到奉天门外。
朱由校很满意这个隆重庄严的效果,示意让魏忠贤宣旨,崭新出炉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务府大总管、领侍卫内大臣、钦密司提督魏忠贤魏公公一脸严肃,手捧了圣旨,来到奉天殿的门口朗声宣读起来。
圣旨是对昨日京城骚乱所做的解释,说是刘子光长期以来把持朝政,贪污腐化,以权谋私,飞扬跋扈,擅杀亲王,最后居然兴兵攻打皇宫,意图某朝篡位,幸亏朝中忠臣良将力挽狂澜于既倒,扑灭叛乱,斩杀乱臣贼子刘子光,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魏忠贤念完以后,百官哗然,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是每个人内心的震撼还是很深的,长期以来刘子光的威名已经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这样一个不败的英雄、铁血的大将,最终还是倒在了自己人手上,可见强中更有强中手啊,无论朝臣再强势,在皇权面前也只是个笑话而已。
百官被皇帝的雷霆手段折服,无不拜倒山呼万岁,连一个跳出来为刘子光鸣冤的人都没有,这也难怪,和镇国公相熟的官员昨晚就已经统统下狱了,现在上朝不是东林党的人就是没有根基的小官。
即使东林党系的官员们也不免直冒冷汗,钱谦益和齐振铭面面相觑,都深为皇帝的雷霆手段所震惊,搞了这么大一个行动,作为内阁首辅的钱阁老和锦衣卫都指挥刑部尚书的大明朝政法一把手都不知道,可见皇帝其实也是防着他们的。
现在刘子光既然已经倒了,莫非就要轮到自己了?东林系的官员正在惴惴不安,第二道圣旨又下了,果然是官员大洗牌,刘子光原来那一派人全部夺职下狱不说,东林官员也颇有波及,齐振铭正式从锦衣卫一把手的位子上退下来,许三皮上位,户部尚书黄小田被降为侍郎,兵部、吏部中都有老官员退下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新官员上来,不过皇帝只是剥夺了东林党在军队和财政方面的官员,象钱谦益、侯恂这样的高官非但没有降职,还加了太师衔,以示恩宠。
另外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就是魏忠贤的升迁和钦密司的出现,自古皇上爱用阉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法繁衍后代,除了皇宫之外不能在社会上立足,所以必须依靠皇权,朱由校经历过刘子光这件事以后,对大臣们的信任更有所保留,打倒了刘子光,他却为文官们重新树立了一个对立面,那就是新的阉党。
魏忠贤其实已经笼络了不少中低层官员,干掉刘子光之后他们就上位了,这些人多是鲜廉寡耻趋炎附势之辈,但是也不乏能人,他们的鹊起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集团,这个集团的强大之处在于有最高特务机关钦密司的支持。
钦密司原先只有十几个人,执行秘密的低下任务,现在既然大事已成,便隆重浮出水面,接替了原先锦衣卫和南厂的任务,权力极大,可以监视百官,不经过三法司捕人下狱,而锦衣卫则沦为一般性质的国内侦缉机构,南厂更惨,老上级刘子光完蛋了,提督孙纲也重伤在卧,很多忠于镇国公的人已经悄悄出走,挑大梁的都跑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小杂鱼,现在虽然没被撤销,但是权力严重缩水,只能负责一些边疆情报搜集工作。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山呼万岁,散朝退走,皇帝留下一些大臣回乾清宫议事,大伙都明白,刚才那是大朝会,只能说些官面上的东西,幕后的内容需得乾清宫近臣密议才是,令东林党人稍微安心的是,钱阁老和齐尚书都在留下的名单里,此外就是一些皇帝早就看中的年轻臣子,诸如东林系的新锐----吏科给事中孙启超。
本作品1 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 k.cn!小朝会进行了很长时间,商议的内容可以想象,无非是处置镇国公身死以后的权力真空问题,刘子光的人马遍布北方各省,上海浙江台湾也有他的门生故旧,如何安置这些人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稍微一个不小心,全面爆发内战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就是刘子光留下的大笔遗产,利国铁厂、江南造船厂、还有一大批诸如梅林罐头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之类的实体企业,以及大把的股票债券,光是招商局的股份就折合银两几乎三千万!象什么连锁酒店、烟草橡胶种植园之类的不动产更是数不胜数,盘点这些资产恐怕没有一年时间都算不完,扳倒了刘子光,朱由校可算发了大财。
魏忠贤查抄镇国公府,果然有大收获,金库里多达百万两的金银自不用说,珍奇异宝无数啊,很多宝贝都是皇宫里没有的,那些珍珠又大又圆,比皇帝朝天冠上的成色还好,翡翠玛瑙古玩字画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兵器弹药,最重要的发现是十几套龙袍冠带,这可是刘子光意图谋反的铁证!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这点把戏谁都能看出来,刘子光家里有俩糟钱不假,真让他置办龙袍那是绝不可能,这无非是魏忠贤为了迎合皇帝,为了证明铲除刘子光的正义性和必要性所做的安排而已,不拿这个出来,又怎么掩天下悠悠之口呢。
早朝结束以后,应天府的衙役便将安民告示贴遍了京城上下,统一规格的油印蜡纸被送到整个南直隶乃至浙江上海道等周边府县,远路的省份通过电报发布消息,再由当地官府贴出同样内容的告示,转眼间镇国公刘子光因为叛乱而伏诛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镇国公死了,那个出身卑微,发迹于卒伍的大明朝第一猛将死了,那个吓退过顺治帝,生俘过多尔衮,带领汉家儿郎收复三千里故国河山的大英雄死了,那个侠骨柔肠,和当朝长公主谱写一曲浪漫爱情故事的英俊青年,万千怀春少女心中的奇男子死了,那个带领千人空降北京一十三万敌军包围圈,毅然西征荡平西夏百万雄兵,无数热血青年心目中的偶像死了!
他不是死在铁马金戈的战场,也不是死于无可抗拒的病魔,更不是安详的终老,而是在年仅二十九岁的壮年,死于一场无端兴起的政治风暴,死于卑鄙的奸臣谗言之下!
山川变色,草木含泪,不知道为什么,初春的江南并不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几天一直是阴云低沉,但却无雨,戒严已经解除,但是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你会发现酒楼茶馆里空荡荡的,就连平时闲汉们趋之若鹜的秦淮两岸青楼里,也都闭门谢客,人们不约而同的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黑衣白裙,京城所有的妓女,统一在鬓角佩戴上一朵白花,寄托对镇国公的哀思,渐渐的,全京城的女子都带上了白花,满城不闻丝竹之声,全在默默的为某个含冤而死的大英雄带孝。
12-19 清明事件
天启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清明节,凌晨的街头飘起了小雨,巡夜的更夫将蓑衣往上披了披,收起梆子准备收工,走到原镇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忽然惊愕的张大了嘴。
镇国公府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光是拴马桩就有上百个,以往这里门庭若市,人马不绝,自打出事以后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朱漆大门上贴了两个封条,上面赫然写着钦密司封的字样,平时夜里经常会有些不怕死的人偷偷跑来烧纸,所以早上看见一些灰烬堆也是正常的,但是今天却大有不同,赫然十几个白色的花圈摆在那里,招魂幡在细雨中低垂着,还有几个腰里缠着麻绦的书生在雨中跪着。
更夫大惊,镇国公可是因为谋逆而被正法的,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悼念了,就是在茶馆里发表同情刘子光的言论都会被应天府拿去问罪,这些人是怎么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居然拿着花圈披麻戴孝公然在镇国公府门口悼念,这不是诚心和朝廷作对么!
更吓人的事情还在后面,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抬着花圈,捧着白花,慢慢汇聚过来,人越聚越多,府门口也成了花的海洋,无数写着悼词的白纸条在风中摇曳,无数低沉的呜咽在雨中回响。
这些自发悼念镇国公的人以京城三大学堂:金陵书院、东林书院、国子监的学生为主,另外还有一些等待春闱的各地举子,间或还有一两个金陵女院的女学生出现。受过刘子光恩惠的百姓也有不少自发的加入进来,在衣襟上别上小白花,为屈死的英雄上一炷香。
悼念现场的气氛是低沉而压抑的,青年学子们不敢公然质疑朝廷的做法,只好通过诗词来隐晦的倾诉对刘子光的哀思和对朝中奸臣的愤懑之情。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忽然跳上祭台大声吟诵了一首悼词: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英杰
扬眉剑出鞘
这与其说是五言绝句还不如说是打油诗,在场的书生们哪个都能写出比这个更加规整的诗来,但是这种悲愤的心情却被极好的表达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扬眉剑出鞘更表达了绝不放过陷害刘子光的奸臣的决心,大家无不高声叫好,纷纷鼓掌。那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带方巾,看来不是书院的学生,但是他的胆子却比任何人都大,公然振臂高呼:“镇国公是冤死的,朝中出了奸臣了,我们一定要为镇国公昭雪伸冤啊。”
他的呼声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无数个声音随之响起:“昭雪!昭雪!”
这时候忽然一阵锣响,大批拿着水火棍的应天府衙役出现在街头,为首的班头大声呵斥:“所有人立刻离开现场,一炷香之后应天府将开始清场。”
学生们的情绪刚被调动起来,哪里容得这些带着黑红帽子的走狗猖狂,据说镇国公就是在应天府衙内被处决的,这更加激起大家的义愤,学生们护住花圈,怒视着衙役们,京城的衙役大都是些坏的脚底流脓的家伙,心里哪有什么天公地道,他们只待班头一声令下,就挥舞着水火棍猛扑上去痛殴学生。
学生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加上手无寸铁,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的对手,水火棍飞舞,打的书生们头破血流,衙役们拿皂靴将花圈踢翻在地,又狠狠的踩上几脚,无数洁白的纸花浸泡在泥水中,和书生们的血混在一起,惨烈至极。
应天府逮捕了数十名学生,将镇国公府门口的花圈统统清理出去,并且将这里划为禁区,严禁任何人逗留。学生们被激怒了,一股暗流在涌动,当天下午,上万学生不顾衙役的阻拦,再次来到镇国公府门前抗议示威。
其实这个年代大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示威游行,但是胸中的怨气驱使着他们组成庞大的阵容从镇国公府走向街头,走向应天府衙,要求府尹大人释放无罪被抓的同学。
看到学生们声势浩大,应天府衙赶紧关上大门拒不回应,愤怒的学生们索性拆了府衙,救出同学,揪住那些狐假虎威的衙役一顿痛打,应天府尹徐勤若不是跑得快,也要被学生们痛殴。
学生们取得了重大胜利,缴获了大批水火棍,一时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有人提议去午门劝谏皇上诛杀奸臣,为镇国公昭雪平反,顿时响应者无数,学生们当即推举代表,洋洋洒洒写了劝谏书,大伙咬破手指按了手印,浩浩荡荡开去午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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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学生运动是朝廷没有料到的,万没想到斩杀一个刘子光会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朱由校气得鼻子都歪了,质问逃进宫来报信的徐勤你是怎么办的差事。徐勤哭丧着脸说这些人可都是各大书院的高材生,其中不乏有举人身份的生员还有国子监的公侯子弟,更何况人如潮涌,应天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正说着呢,太监来报,学生们已经开到午门来了,而且拿着兵器,扯着条幅,说要给镇国公平反昭雪,要皇上接受他们的劝谏。
朱由校大怒:“难道他们要逼宫不成。”
魏忠贤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奴才以为这些书生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利用的,至于挑拨者是谁皇上自然心知肚明。”
朱由校当然知道刘子光还没死,而且此人擅长运用舆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次学潮很有可能就是他在幕后策动。
“小魏子!”
“奴才在。”
“聚众围攻午门该当何罪?”
“形同谋反,为首者凌迟,诛九族,从者斩首,家眷流刑三千里。”
“嗯,你去办吧,斟酌行事,朕不希望看到大明的读书人变成无君无父的叛臣贼子。”
徐勤听到这段对话,目瞪口呆的看着魏忠贤离开,不禁说道:“皇上,那可全都是儒生啊。”
朱由校道:“都拿起兵器围攻午门了,还算什么儒生,你难道想说朕是焚书坑儒的暴君?”
徐勤慌忙道:“臣不敢,臣万死!”
朱由校道:“罢了,你这个应天府尹当的也够累的,致仕吧。”
徐勤赶忙磕头谢恩,不再多嘴,躬身退出乾清宫,出来才抹了一把冷汗,京城这个局面他确实掌控不住,与其将来因为再次失职而被查办,不如现在告老还乡,起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午门外聚集的学生们看到城楼上出现一个穿着蟒袍的太监,还以为皇上派人出来纳谏呢,哪知道那太监一挥手,午门凹字形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拿着火铳的士兵,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铳声便响起来,站在前排的上百名学生中弹倒下,随即午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拿着狼牙棒的御林军骑兵,在学生群里横冲直撞,可怜这些学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毫无组织性可言,转眼就被分割包围,他们手里的水火棍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引来了御林军的狼牙棒,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学生们死在狼牙棒和马蹄之下的数以百计,自相践踏而死的更加不计其数,幸亏魏忠贤另有所图,才没下狠手,活捉了上千的学生,关在大牢里。
闹事的学生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举人就是世家子弟,把他们全杀了无异于将朝廷的根基破坏掉,所以朱由校还是怀柔了一把,不搞什么株连九族了,闹事的人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便是,但魏忠贤却别出心裁,用在押的学生做起了生意,哪个不交上万把两银子就不放人,一时间搞得京城怨声载道。
死了很多书生,这里面既有东林书院的东林党预备队,又有金陵书院的镇国公忠实拥趸,还有国子监的世家子弟,更惊人的是,死难者里面居然有金陵女院的女学生。
死者叫祝英台,金陵女院二年级学生,当天跟随同学参加游行,是被御林军的狼牙棒活活砸死的,脑袋都瘪了,然后又被马蹄踩断了腿,死状极其凄惨,书院山长顾炎武义愤填膺,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纪念祝英台君》来寄托哀思和愤怒。
但这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还是失败了,启蒙阶段的民主思想还是很稚嫩的,无法同强大的皇权抗争,血腥镇压的暴风雨过后,京城街头再也看不到公然为镇国公鸣冤叫屈的人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中充满了钦密司的探子,见到稍微不和谐的言论就会亮出腰牌拿人,这些不慎探子大都是老东厂出身,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在他们的淫威之下,京城人小心翼翼 ,谨言慎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原以为一切就此平息,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一股更加声势浩大的运动已经悄悄拉开帷幕。
12-20 内外交困
自从镇国公出事那天起,上海交易所的所有交易品种就全部跌停了,而且是极其恐怖的无量跌停,这说明虽然有人大量抛出,但是根本没有接盘,几款战争基金更是跌到谷底,一文钱十个单位都没人要,大明的证券市场完全崩溃。
户部尚书黄小田被降职以后,户部就被魏忠贤一党把持,朝廷上的官员分为几种类型,一种是贪而有才的,黄小田就是这种类型,还有就是廉而无才的,都察院大部分御史正是如此,又廉洁又有才干的那是稀有动物暂且不论,还有一种毁坏力最强的就是既贪污又没有本事的官员,魏忠贤一党恰恰如此,面对汹涌而来的金融风暴,他们毫无应对之策,在皇上的重压之下,居然想出了一个滥到极点的办法,就是查封日升昌,将其收归国有用票号强大的金银储备来挽救证券市场。
日升昌和镇国公府的联合就连皇上都知道,但那些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并无政治上的纠葛,胡懿敏本人和刘子光的交往也不是很密切,大都是和彭静蓉合作而已,再加上日升昌在大明经济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就连朱由校也不敢轻易动这个庞大的金融机构。
可是魏忠贤就敢,他早就瞅着日升昌的巨额财富眼红了,太监是身体残缺的人,不能传宗接代享受正常男人的快乐,所以只能在财富上下功夫,用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来慰藉自己扭曲的心灵。
为了拯救股市,更为了自己发财,魏忠贤接受了手下人的提议,以通匪的罪名查封了京城日升昌,然后派缇骑去庐州缉拿胡懿敏,哪知道京城日升昌的银库已经被人抢运一空,空荡荡的连个鸟毛都没留下,而庐州胡家豪华大宅子里更是人去楼空,胡家上下几百口不知所踪。
日升昌被钦密司查封了,更掀起一股更大的风波,这回可是实打实的侵害到了每个老百姓的利益,日升昌实际上相当于大明朝的央行,央行都关张了,那手上的银票还不成了废纸?日升昌发行的银票何止上亿,认真算起来比大明朝十年的国库收入都多,胡懿敏跑路了,这些债务自然就落到了查封日升昌的钦密司头上。
本来钦密司的理由是日升昌私通叛贼,所以要查封,但是老百姓不管那个,他们认为朝廷接管了日升昌,没收了大量存银,就要对这些票据负责,可是人家魏忠贤连一分银子都没拿到啊,真是没偷到鸡还惹了一身骚。
小老百姓如何倒霉,大人们才不管,可是手里拿着日升昌银票的可不止是平头百姓啊,达官贵人王公贵族,甚至魏忠贤本人手里的银票更多,事实上老百姓家里没有余钱,即使存几张票子也都是五两十两小额面值的,而富人们手里都是成千上万的银票,日升昌倒台损失最大的是他们,触及这些人的利益可就真会伤害到朝廷的根本,所以朱由校责令魏忠贤必须把金融秩序维持好,魏忠贤没办法,只好将日升昌的烂摊子接过来,用户部的银子往里面填,这才勉强制止了一场超级大混乱。
处决刘子光的消息传遍全国之后,各地反应不一,山西都指挥使赵章程当即软禁了朝廷派去的巡抚,在当地招兵买马,全军带孝,誓要为大帅讨个说法,甘肃巡抚祝涛以下文武官员联名上书要求惩治奸臣,为镇国公昭雪,在刘子光人脉最深厚的山东,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祭祀活动,但是以巡抚史可法为首的山东当局却没有什么动静,陕西河北这两个红衫军驻防的大省,由于有袁崇焕和徐增寿坐镇,也暂时没有闹太大的乱子,但是根据密报,当地红衫军的情绪极其不稳,随时都有爆发叛乱的可能。
湖广、江西、广东云贵四川这些省份,虽然对朝廷的做法有所保留态度,但总归不敢公开质疑,福建台湾方面的态度稍微激烈些,以郑成功为首的闽系将领致电朝廷,要求公布刘子光谋反的确凿证据,不然将保留武力讨说法的权力。只有原先被认为和刘子光是铁板一块的上海总督马士英公开通电全国支持皇上铲除刘子光的英明决断。
皇上召开御前小朝会正是为了应对这种局面,甘肃山西两省公然叛乱并不可怕,因为他们要想打进京城必须经过陕西,而陕西有袁崇焕把守着,固若金汤不足以虑,倒是那些态度含糊的省需要敲打敲打,所以皇上一连派出了好几只钦差队伍去抚慰地方。
大明朝政局动荡,周边国家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听闻刘子光死了,满清残部兴奋地大宴数日,大玉儿更是惊喜交加,连夜召集洪承畴明珠等重臣开会商讨对策,他们一致认为,大清的机会来了,明朝中兴只是昙花一现,从今往后将开始走下坡路,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康熙而立之年的时候,大清就能重现雄风,再次饮马黄河。
以前高丽国王李倧整天因为北方叛军的事情而发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听说叛贼金操成的大靠山刘子光死了,不但晚上睡得香了,吃饭也有胃口了,这两天特地让御厨房做了好几顿五花肉大宴群臣,大家野心勃勃的开始筹划收复故土的事宜,一个个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而北方崇山峻岭中的金操成则拉长了苦瓜脸,刘子光死了,高丽营的后援就断了,没了辎重军火倒没什么,关键是没了天朝的支持,他们就成了丧家的野狗,就等着饿死吧,部下建议金操成抢先向明朝皇帝表忠心,但金操成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最晚得到消息的是西夏王噶尔丹,等他的探子在哈密见到红衫军张贴出来要杀进南京清君侧的布告以后,他才明白阻挠自己统霸天下最大的障碍已经死了,众臣向他道贺,但葛尔丹只是淡淡一笑道:“靠别人家内讧而得来胜利,不是大英雄所为。”他当即宣布大夏国举国哀悼三日,然后起兵东进,名义上是为大明忠臣镇国公刘子光报仇,帮助邻国铲除奸佞。
旅宋国得到消息后,举国震惊,枢密院向大明发出通牒,要求追究害死刘子光之人的责任,并为死者平反昭雪,否则将断绝两国邦交以及一切民间贸易往来,以往所有政治军事条约统统作废,并且保留进一步为旅宋驸马,护国公刘子光的冤死追究大明朝廷的权力。
朱由校震怒,刘子光不过是一个臣子,杀不杀他纯属大明内政,别国跟着搀和什么,尤其旅宋,弹丸小国地少人稀,居然敢要挟大明,虽说这些年来两国密切交往中大明得了不少实惠,但也不是离了旅宋便过不下去了,当即他指示理藩院,不要理会旅宋的抗议,他要战,那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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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1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 6k.cn!镇国公府前的空地,泥水中夹杂着血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弯下腰从泥水中捡起一朵雪白的纸花,很奇怪,这朵小花居然在污水中保持了洁白无暇,少年望了望大门紧闭,贴满封条的镇国公府,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少年正是昔日姑苏豪富江南织造曹寅的孙子曹沾,曹家被刘子光查抄之后便急速败落,曹沾从往日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变成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书生,由于他是犯官子弟,不能参加科考,只好靠卖字卖画为生,他为了纪念那段无法忘却的回忆,写了一部小说,但是写了一半总觉得深度不够,又找不到灵感下笔,今天特地在城中闲逛,希望能找些灵感出来,正巧走到这已被查封的镇国公府门口,不由得唏嘘感慨,相比他们曹家的荣辱跌宕,刘子光的一生岂不是更加富有传奇色彩,更加具有人世变幻莫测的寓意。
曹沾一路狂奔回家,写就一篇曲子: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令宵红绢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写罢这首曲,曹沾文思如尿崩,下笔如有神,片刻间就将小说后半部的提纲写出来了,并且将原本《石头记》的名字正式改为《红楼梦》。
就在曹沾从镇国公府门口的地上捡起那朵小白花的时候,一个北去的车队正在一条街外路过,这是前往山东抚慰地方的钦差大臣孙启超的队伍,朝廷企图以老孙家的威信抵消刘子光的影响力,所以才会委派年轻的孙启超担任这个职务,车队中一个不起眼的从人抬眼望了望不远处镇国公府的楼台,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再见了我的家。
12-21 狼吻夜惊魂
深夜,坤宁宫,皇后和皇帝相对而坐,宫殿内清冷压抑,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赶到了外边,两人沉默了许久,皇后才开口道:“陛下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啊?”
朱由校道:“皇后心里清楚朕为何而来,朕问你,你把长公主和和那个刺客藏到哪里去了?”
皇后道:“臣妾是被刺客用刀压着脖子绑架的,宫里上千侍卫亲眼看见的,又谈何窝藏她们呢,皇上怕是又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了吧。”
朱由校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瞒得了朕?等朕把人找回来看你怎么收场,要是让朕查出来你们徐家和刘子光有什么密谋的话,别怪朕不念这几年夫妻之情。”
皇后徐媛慧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刁蛮小姐,这些年收敛了一些但还是火爆脾气不改,当下接口道:“夫妻之情,哼,亏得皇帝还知道我们是夫妻,您有整整两年没有踏进过坤宁宫了,这到底算什么?皇帝大婚五年了依然没有子嗣,外人可是要把这个罪名安在臣妾头上的。”
谈到子嗣问题,仿佛戳到了朱由校的软肋,他跳起来吼道:“朕勤于国事,从不沉迷声色犬马,难道有什么不对么!难道这就是你背叛朕的理由么?你指望能靠窝藏包庇钦犯来吸引朕的注意么?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
说完之后朱由校拂袖而去,走到宫门口时,那些太监宫女看到皇上暴怒的样子都吓得战战兢兢,一齐跪倒说皇上息怒,朱由校理也不理他们就坐上步辇走了,只剩下皇后在宫里抽泣。
朱由校回到乾清宫,魏忠贤正好赶来,忧心忡忡地说:“启禀皇上,钦密司搜寻到了那孩子的新坟,经过邻居辨认,确实不是长公主的儿子,乃是一相貌颇似冒名顶替的。”
朱由校气得两手发抖:“好个孙纲,居然连朕都敢骗,小魏子,马上派人把南厂封了,把孙纲打入天牢,抄家灭门。”
魏忠贤和南厂一直有仇,闻言大喜,心道东厂的兄弟们我终于可以帮你们报仇了。可是冷眼旁观的黄宗羲却忽然插嘴道:“此事未必是孙提督所为,怕是镇国公早有预谋准备的替身,要知道苦肉计可不是这样玩的,孙提督心口被扎了一刀,全身的血都快流完了,想必他也是被蒙蔽的。眼下正值用人之际,皇上切不可草率行事,伤了臣子的报效之心。”
朱由校最听黄宗羲的话,点头称是,道:“既然这样小魏子就别慌查封南厂了,拿些人参去赐给孙纲吧,就算朕奖励他忠心报国的。”
魏忠贤心中不爽,暗暗记恨黄宗羲,可是黄宗羲下面的话却又让他欣喜万分。
黄宗羲道:“镇国公府的产业遍布全国,日进斗金,现在刘子光既已垮台,这些产业就应收归国有,但是户部的效率太低,臣建议皇上成立一个专门的衙门管理这些产业,收入都归入内帑,供陛下使用,至于派驻各地的监督人员,还是由魏公公择些品行端正的太监去担任为好,才能保证对陛下的忠诚。”
这等于是把一座金山塞进魏忠贤的怀里,魏公公当时脸上就漾开了菊花,道:“奴婢实在无德无能,难当此大任啊。”
朱由校对此深以为然,刘子光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尤其是他在全国开设的企业矿山种植园等等,更是肥的流油,若是这些产业收归户部统辖,未免用起来不够利索,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太监管理这些企业,将利润统统收为内帑,这样皇帝用钱才方便,他当即同意了黄宗羲的提议,命令魏忠贤主办此事。
魏忠贤投桃报李,也向皇上建议重用黄宗羲,给他一个正式的名分管理朝政,朱由校早有此意,当时就要任命黄宗羲为大学士,辅政大臣,但黄宗羲坚辞不受,只愿在幕后出谋划策,并说自己只能夸夸其谈不能办实事,做个幕僚还可以,当辅政大臣就勉为其难了。
朱由校和魏忠贤都深深为黄宗羲的精神才感动,认为他确实是大大的忠臣,也就不再勉强他,只是将黄宗羲推荐的黄氏三兄弟都晋升了官衔,以示恩宠。
既然刘猡猡没有死,那钦密司可就有活干了,他一时间侦骑四出,全国搜捕长公主以及刘猡猡刘小猫等人,为了不引起民间的骚动,发往各地官府的海捕文书都避而不谈通缉犯的姓名身份,只说带着孩子旅行的女子一律扣下再说。
再说彭静薇,从南京逃出来之后就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她本是富家小姐,从来出门都是带着一大堆随从,哪里有过独自出行的经验,但是情势所迫她不得不咬着牙逃命,也不管前面到底是哪里,只管纵马疾走,江南水网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她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才走到了常州府附近。
天色黑暗下来,彭静薇看路上车马稀少,便找个路边空地停下来,骤然放松之下才觉得浑身酸疼,腹中饥饿,爬进后车厢一翻,发现早已准备好的干粮清水,还有银子兵器服装等物,彭静薇找出一套男装穿在身上,居然正好合体,料想这是孙纲刻意安排的,再看那些干粮,分明是自己爱吃的牛肉干桂花糕等物,她不禁眼中含了泪,孙纲是个好人,为什么说叛就叛了呢?
正在思绪万千,一直躺着呼呼大睡的刘猡猡醒了,睁开眼就哇哇大哭,这种哭声就提示大人他饿了,彭静薇可慌了手脚,她一个大姑娘哪里会喂孩子啊,笨手笨脚开了一听梅林罐头厂的炼乳,拿清水兑了用奶瓶子喂给刘猡猡喝,又把桂花糕碾碎了用勺子一点点的喂,刘猡猡饱吃了一顿,撒了泡尿就又睡觉了,彭静薇拿着食物却吃不下去了,这个变化太突然了,忽然京城就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原先风光一时的镇国公府彭二小姐现在成了亡命天涯的逃犯,这种变化让她难以接受,想着想着忍不住痛哭起来。
刚哭了两声,远处山上传来凄厉的狼嚎,吓得彭静薇不敢再哭,生怕把狼引来,官道上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月朗星稀寒风吹拂,四下鬼火磷磷,再加上狼嚎,着实恐怖的很,彭静薇赶紧驾起马车往前赶,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到马匹嘶鸣,不停地尥蹶子,彭静薇一看前面,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有无数只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狼群来了,而且是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的饿狼,幸亏它们的目的是只是拉车的马,暂时顾不得车上的人,彭静薇将身子缩回马车,手忙脚乱去拿火铳,就听见外面凄厉的马鸣和狼嚎,两匹马正受到狼群的攻击。
彭静薇将火铳从窗口伸出去,颤巍巍瞄准那些绿色的眼睛开火,火铳巨大的声音和耀眼的膛口焰吓了饿狼们一大跳,但是饥饿然它们顾不了那么多了,反而更加疯狂的朝车厢扑来,幸运的是这架马车是南厂特制的四轮防箭马车,木板里面衬了薄铁皮,只要关上车门,凭着狼的牙齿和爪子是无论如何攻不破的,但听着马匹被狼群撕咬的惨叫,彭静薇吓得满身冷汗,牙齿乱颤。
饿狼们吃了两匹马还不满足,爬到马车上面乱挠,有的还拱到马车下面企图咬开底板,更有甚者将爪子伸进小小的窗户乱抓,刘猡猡也被这些猖狂的畜生惊醒了,扯开喉咙嚎啕大哭,他这样一哭,野狼们更兴奋了,原来这里还有鲜嫩的小孩子可吃啊,于是更加起劲的抓挠起车厢来。
彭静薇的精神被逼到了临界点,忽然爆发起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划破长空,比一百头饿狼的嚎叫分贝还要高些,狼们一愣神,就遭到了疯狂的还击,彭静薇拿着转轮火铳朝外面猛打,片刻间就有数只野狼被爆头,其余的狼顾不得攻击马车了,先将同伴的尸体拖到一边去大快朵颐,它们之间还互相争抢,将狼尸拖来拖去的渐渐远离了马车,彭静薇杀得兴起,推开车门扬手投了一枚手榴弹到狼群中,当场炸翻了十几只野狼。
可万没想到的是,此时车厢顶上还藏着一匹狼,趁着彭静薇打开车门的片刻扑了上去,彭静薇听到风声连头也没回,转手就是一刀,倭国进贡的橘夫人短刀深深刺入狼的肚子,但饿狼体型甚大,靠着惯性依然将彭静薇扑倒在地。
现在的彭静薇已经不死若干年前那个利国铁厂的娇小姐了,实际上她的武力水平甚高,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整天舞枪弄棒打群架,养着一院子的猛兽,没事就和老虎豹子玩,区区野狼能在话下么,再说了,这头狼一个冬天没怎么吃饭,此时体质虚弱,战斗力大不如前,被彭静薇一阵乱刺,当场殒命,彭静薇还不罢休,一边嚎叫着一边将狼砍成肉泥,疯狂的架势吓得残余的饿狼都不敢靠近,悄悄捡了些被手榴弹炸碎的狼肉便离开了这个恐怖的女疯子。
12-22 又入虎口
彭静薇很走运,遇到的只是十几只江南土狼,常年生活在水网丘陵地区,平日里也就是逮个兔子,捉个小孩吃什么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缺乏大集团协同作战的经验,刚开始靠着一股饿劲还能拼一把,稍微垫了肚子之后便没了刚才的狠劲,再加上彭静薇手中的火铳响声大,火光强,人又嚎的响,这些狼无心恋战,灰溜溜的撤走了。
彭静薇拿刀狠狠劈着狼尸,声嘶力竭的嚎叫着,把心目的郁闷全都发泄了出来,过了一阵子,暴走状态中的彭静薇逐渐清醒过来,看到远处树林里依然有点点绿莹莹的鬼火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后怕,赶紧逃回马车,关紧车门,手握刀枪严阵以待,回头再看刘猡猡,不知道啥时候已经醒了,小娃娃倒也不哭,睁着两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薇薇阿姨,一只手放在嘴里吮着,一点也不知道害怕。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亮,远处的狼眼才消失,彭静薇观察没有危险之后走出马车,之间遍地狼藉,两匹马被撕扯的只剩下骨架,到处都是狼的尸体残骸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而马车所处的位置已经远离了官道,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来了。
马匹死了,马车自然无法再用,彭静薇撕下一幅车帘将孩子绑在背上,然后把车上的干粮银两等物品收拾收拾放进褡裢袋,擦一擦脸上手上的血迹,用油彩和泥土在脸上画了个妆,掩盖住本来面目,就这样上路了。
彭静薇打小就没受过这样的苦,背着一个沉重的小孩不说,还要扛着火铳和行李,走了没五里路,她已经歇了八回,考虑再三还是把招眼的长火铳给扔进了路边的草丛,只在怀里揣了把短火铳和短刀,便再次上路。
幸亏昨晚偏离官道不是很远,走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遇到了行人,这年头江南的铁路运输已经很发达,走官道的都是小本生意人和没钱的农民,彭静薇一身破烂的袍子,脸也没洗,再带个孩子,活像出门讨饭的,夹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
世界之大到底想何处去呢,彭静薇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京城是肯定回不去了,利国铁厂虽然是老家,但现在未必安全,朝廷既然动手了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军火产地,想来想去还是曾经去过的上海最安全,因为上海有刘家的很多产业,又是港口,搭船去旅宋不失为一条上策,等到了旅宋向赵雯姐姐哭诉一番,借上雄兵十万来报仇雪恨岂不正好。
打定了主意之后,彭静薇就向人打听了道路,朝着常州府走去,江南的地理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过了常州是无锡,无锡完了是苏州,然后就能抵达上海了,别看彭静薇平时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心思缜密着呢,她知道以前南厂逮人的时候总喜欢在火车站设卡堵截,所以宁肯多走些路也不敢乘坐火车,就这样一步步向南走去。
常州府北门外五里处有个小镇,名为快活林,由于靠着大运河,过往的船家总要在此打尖上下货之类,久而久之的就繁华起来,路两旁开了好多饭店,饭店门口停了不少骡子驴马的,还有成群的乞丐蹲着晒太阳,彭静薇走了老远的路,不知不觉肚里已经咕咕叫了,便寻了家门头比较大的饭店走了进去,在门口的时候两个小乞丐打打闹闹碰了她一下,要按二小姐以前的脾气就要发飙打人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只能隐忍,她无奈地摇摇头,背着孩子走进了饭店。
彭静薇身上穿得是孙纲准备的普通男装,式样布料都很不起眼,再加上昨晚被狼抓破了很多口子,又风尘仆仆走了那么远的路,所以看起来比乞丐强不了太多,但这样一个背着孩子的穷汉居然进门就直往楼上雅间走,跑堂的伙计从来都是以衣冠取人,立刻过来干涉:“客官,楼上是雅间,打尖的话楼下就可以了。”
彭静薇是何等人,当时就怒了:“怎么,以为爷没有银子么?”跑堂的看她虽然衣衫破烂,但是器宇轩昂,不是那等猥琐的白吃客,便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赔着笑脸道:“楼上一位,里面请。”
彭静薇上了二楼,把猡猡解下来放在椅子上,拿过菜单照最贵的点了五六个菜,又要了些酱肉鸭子之类的打包,过了一会,饭菜上齐,她便慢慢的吃喝起来。
楼上用饭的大多是来往于江浙一带的小商人,消息灵通的很,只听邻桌几个客人谈论着京城的剧变,一人说:“没想到镇国公居然谋反被斩,唉,这世道真是变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听说各地州府都在通缉镇国公府逃亡的家眷呢,到处都是画影图形和朝廷的密探,照我说朝廷是出了秦桧了。”
彭静薇脑子一懵,刘子光死了!她那个战无不胜的姐夫居然死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无法接受,再看一旁咿咿呀呀吃着东西的小猡猡,彭静薇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她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条痕迹来。她生怕别人发觉,赶紧收拾东西,喊小二过来结账。
店小二颠颠的跑过来一算账,居然吃了五两银子,这价钱分明是宰人,不过彭静薇懒得计较,将手伸进褡裢准备付账走人,可是一摸居然是空的,不好!被人偷了!
彭静薇道:“小二,爷的银子让人偷了,先记上帐,下回来还你。”
店小二本来就看她不顺眼了,一听这话立刻横眉冷目道:“对不住,小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客官没钱就拿东西抵。总之没有个说法别想出这个门。”
彭静薇心情正不好,当场就怒了,从怀里掏出火铳拍在桌子上道:(一路看小说网,电脑站16 )“要钱没有,这个行不行?”
小二一哆嗦,没看出来这位爷还是狠角色啊,不过这家店也不是白给的,后台硬着呢,小二没敢接茬,蹬蹬蹬下楼不知道找谁去了,彭静薇冷笑一声,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将火铳收起来,抱起孩子就要下楼。
刚走出店门,迎面就走过来一帮人,为首一个虬髯大汉,这个天气就偿胸露怀,显摆着黑硬的胸毛,背后十几个短打的汉子都拿着齐眉短棒,凶神恶煞一般,一看就是当地的恶霸,店小二走在那汉子旁边,一边走一边说:“就是那个小子,吃霸王餐还拿火铳吓唬人。”
要论打群架彭静薇可是老手了,这些年别的没干,整天在京城惹是生非了,不过以往都是她仗着姐夫的势力和南厂的打手们欺负别人,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别人以多欺少了,这地痞流氓可不比野狼,十几个人偎过来可够她喝一壶的,彭静薇心中苦楚不堪,当年叱诧风云的女魔头现在居然要被穷山僻壤的地痞欺负,真是人世沧桑变换啊,若是她只有一个人倒也就拼了算了,不过身边带着刘子光的骨肉,她无论如何拼不起,思虑再三还是软了,拱手道:“各位好汉,在下确实银子被盗,不是诚心想吃霸王餐,都是道上混的,还望老大行个方便,日后自当报答。”
地痞们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人眼睛可都毒的很,一眼就看出彭静薇身段苗条声音尖细,是女扮男装,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那虬髯大汉笑道:“小娘子话说得好漂亮,那爷就随了你的愿,咱们“日”后报答吧,能日小娘子一次,别说一顿饭了,十顿都行。”
地痞们粗俗的大笑起来,虬髯大汉更是被自己的妙语连珠得意的笑弯了腰,可是一抬头却发现一把冰凉的火铳顶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于是笑声噶然而止,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彭静薇刚想说话,就觉得眼前一黑,手中一空,火铳已经被人劈手夺去,那虬髯汉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手里摇晃着火铳道:“小娘子在老子跟前玩这个,还嫩了点。”
彭静薇大怒,抽刀就上,但是那虬髯汉子的武功非常之高,远非小镇上的流氓头子的水平,用不了几招就将彭静薇拿住,喽啰们一拥而上,用麻绳将她五花大绑起来,一群人抬着扭个不停的彭静薇上了酒店的二楼。
上楼之后流氓们就将客人统统赶走,将两个八仙桌对了起来,桌上的酒菜统统扫到地上,然后把彭静薇扔到桌子上,七嘴八舌道:“老大您先来,弟兄们吃个剩饭就行了。”
虬髯大汉两眼放光,看着彭静薇长衫之下难以掩饰的酥胸和翘臀,不由得下面支起了帐篷,不过再看到彭静薇肮脏的脸,顿时觉得有些倒胃口,便吩咐人道:“拿个手巾把来,帮小娘子洗洗脸。”
很快手巾就拿来了,虬髯大汉亲自帮彭静薇把脸擦了个干净,当一张粉嫩的俏脸露在大汉面前的时候,他下面的帐篷却忽然塌了下去,脑门上也冒出了冷汗。
我的妈呀,怎么是她老人家啊。
12-23 江湖风云起
虬髯大汉迅速后退一步,颤声道:“二奶奶,是您老人家么”
彭静薇正在拼死挣扎,听到这话大惑不解,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大汉,似乎在心中隐约想起一个名字,试探着问道:“你是郭小四?”
虬髯大汉如遭雷击,虎躯一震,暗道果然是二奶奶驾临了,他当即向部下们吼道:“全给老子滚蛋,到门口把着去,谁也不准放进来!”
泼皮们不明所以,但见老大发飙不敢违命,一个个唯唯诺诺的退走,片刻功夫整个酒楼二层就只剩下大汉和彭静薇了。
大汉飞快的解开彭静薇身上的绳子,退后三步跪倒磕头:“二奶奶,小的正是郭小四,天目湖卧虎寨顾大当家的关门徒弟,今年春节跟师父进京给国公府送土产的时候有幸见过二奶奶半面,如此二奶奶微服驾临本地,小四瞎了狗眼冒犯大驾,请奶奶恕罪!”
说着将头在地板上磕的山响,这楼板虽不比砖地,也是硬木做成,磕了十几二十个头下去,额上立时起了几个大包,彭静薇本来脑她冒犯自己,想拿个茶壶砸在他的头上的,但见他尚有几分诚意,再加上今日不同往昔,便忍了这口气道:“叫你师父来见我。”
这郭小四的师父名为顾大海,原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早年在天目湖太公山落草为寇,因为手下有一帮好拳棒的兄弟,本人又极讲义气,所以被东林党齐振铭收编,和其他江湖好汉一起作为政变的主力军,当年进攻东厂提督杨公公府上的就是他的人马,还因为抢娘们的事情和刘子光起了冲突,最终被刘子光降服,还认了徒弟。
政变成功之后,顾大海并没有留在官场,而是返回了卧虎寨,仗着是刘子光门徒的身份,在常州府一带混得风生水起,门徒无数,逢年过节的时候,顾大海总要带着徒子徒孙和一大堆土产前去京城探望师父。
刘子光常年在外征战,早就不记得这个徒弟了,不过人家可把这关系看的很重,每次都要正儿八经的磕头拜年,刘子光不在家就拜师母,有时候彭静薇也在场搀和一下,郭小四作为刘子光的徒孙级别,有幸在今年春年去镇武侯府上拜见了一次,并且瞧见了师母的妹子彭静薇,大伙儿都清楚,这位国公爷的小姨子迟早是要进门的,所以叫一声二奶奶也没错。
郭小四麻利的爬起来,冲着楼下喊道:“快去把祖师爷请来,要快!”然后拉开椅子恭敬地请彭静薇坐下,又吼道:“快上好茶,上点心,一个个麻利点,一点眼色也没有。”
彭静薇活动活动手脚,从桌子上下来坐到椅子上,忽然想起来什么,急道:“孩子呢?”
郭小四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把他忘了,那位小爷是小公爷吧。”不待彭静薇回答就窜下楼去,只听一阵鸡飞狗跳,片刻后郭小四脸色苍白跑了上来:“二奶奶不好了,小公爷不见了。”
彭静薇只觉得天旋地转,死了多少人才把刘猡猡就救出来,没想到在这快活林给弄丢了,自己可怎么向死去的姐夫交代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还不快去找。”
正说着呢,顾大海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他是认识彭静薇的,看见二师母这一身打扮,顿时就明白是京城事变逃过来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和徒弟郭小四起了冲突,还把小公爷给丢了,顾大海顿时暴跳如雷,指着郭小四骂道:“杀你一千遍都解不了老子的恨,我师父就这一根独苗还让你弄丢了。来人啊,家法伺候。”
彭静薇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行家法,还不赶紧把孩子找回来。”
顾大海道:“我糊涂!快,所有人出动把我师弟找回来。”
自顾大海以下上百人在快活林搜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找到猡猡的影子,最后还是一个路人提供了线索,说有两个行脚僧抱着孩子往南边去了。
顾大海赶紧发出江湖令箭,寻找小公爷,这种江湖令箭是武林通用的一种请求协助的工具,顾大海的身份比较特殊,因为他不光是常州府一带的江湖老大,他的一个同门师弟还在天地会里担任重要职务,是常务副总舵主代文佩代大姐的左膀右臂,江湖地位相当之高,所以顾大海也跟着沾了些光,他只要发话,长三角一带还是很管用的。
知道下落便好办了,江湖令箭一出,凡是道上混的都会帮着寻找,这年头混社会的也比较多,行船走马开店保镖,讨饭的卖艺的都属于江湖人物,两个和尚抱着孩子目标那么显眼,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说来这件事还是要怪郭小四,虽然彭静薇表示不愿意追究了,但顾大海还是执意不肯,丢下一把匕首让郭小四自己执行门规家法。
郭小四也是条硬汉,自知罪孽滔天也不求饶,拿起刀子单腿跪地,用手肘压着刀柄用在大腿上刺了一刀下去,顿时血流如注,刀尖从下面露出来,他趁着第一刀的痛劲用扎了第二刀,第三刀,整个过程哼都没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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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刀六洞的门规执行完毕后,面色苍白的郭小四被人抬了下去敷药去了,只听楼下传来一声赞:“顾当家果然门规森严,咱们丐帮也不能落后。”说着从下面上来一个中年乞丐,破衣烂衫背了五个麻袋,后面跟着四五个拿着竹竿脸上肮脏的年轻乞丐。
顾大海道:“吴长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中年乞丐道:“我一个不成器的弟子,居然偷了不该偷的人,我是来还钱包的,顺便教训一下弟子,小的们,给我拉上来。”
年轻乞丐们拉过一个人,正是在酒楼门口偷彭静薇钱包的那个人,他一头扑在地上冲着彭静薇磕头:“小的知错了。”
两个乞丐上前将他按住,其中一个抽出刀子压在那人手上,生生切下来一根手指,才把他架了出去。
随后吴长老肃然道:“京城剧变,我等丐帮弟子已经接到帮主密令,务必要保护镇国公的家眷安全,哪怕出一点纰漏都不行,没成想这个小子居然偷了彭小姐的钱包,真是该死,现在将钱包奉上,还请小姐恕罪。”
彭静薇没精神和他们啰嗦,接过钱包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顾大海道:“原来你们丐帮已经接到通知了,我们卧虎寨也是今天早上接到的飞鸽传书,说要保护我师父的遗孤,看来天下武林都已经动起来了。”
吴长老垂泪道:“镇国公死的冤,京城百姓无不为之带孝,读书的罢课,开店的罢市,就是婊子也关门谢客,咱们丐帮子弟虽然不上台面,但是敬重大忠臣的心确是实实在在的,不知道顾当家看见没有,从昨日起所有的丐帮弟子额头上都缠了白布的,那是为国公爷带的孝啊。大江南北丐帮百万弟子,从现在开始都会为保护烈士遗孤尽一份力。”
顾大海道:“我师父的遗孤确实流落到了此地,可是我那个劣徒居然和师母起了冲突,小师弟没人照看竟被几个和尚拐走了,我们正在商议此事,吴长老来了正好,你们丐帮消息最灵通,耳目最众多,这件事还得你帮忙。”
吴长老道:“没问题,我马上把消息放出去,我们丐帮弟子绝对尽心查找。”
顾大海道:“一般来说北面来的行脚僧化缘都是沿着官道一路前往无锡苏州上海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一路向南寻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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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光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因为是他第一个将江湖组织引入了官僚体系,天地会的好汉们都有朝廷品级,从此武林人士不再是社会边缘,而是加入到主流中来,成为士农工商外的一大阶层,就凭这一条,刘子光的武林盟主地位就无人撼动,再加上他头上耀眼的光环一个接一个,大明镇国公大宋护国公的头衔就不说了,光是收复北方三千里河山的功绩就足以让他被万众景仰。况且他自身的武功不弱,算得上是能开山立派的大宗师了。所以不光妓院里供奉刘子光的画像作为保护神,江湖各帮会也都供奉他的画像作为祖师爷,社团里招收新人,召开年会的时候都要在他的画像面前烧几株香才算正规。
当刘子光为奸臣所害的消息传来之后,江湖人士和那些学生们的反应有所不同,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抗议,而是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来帮助镇国公逃出来的家眷部属,一时间各门派都暂时抛开了往日的恩恩怨怨,统一合作起来,寻访查找并且保护镇国公的遗孀和遗孤。
当刘子光遗孤在常州快活林发现的时候,天下震动,大到少林武当,中到峨眉崆峒,小到巨鲸帮海沙帮这样的社团,全都在第一时间组队前往江南救驾。
12-24 江南暴风
江湖本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从来不缺少败类,镇国公遗孤在常州府附近出现的消息一经传开,立刻被朝廷钦密司知道,魏忠贤被朱由校责成十日内务必找到活着的刘猡猡,正发愁呢,听闻这个消息迅速派出大批高手赶赴常州搜寻下落。
除了保护遗孤和搜捕猡猡的两帮势力以外,还有第三股力量存在,这些人就比较离谱了,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邪门歪道,也不知道谁造的谣言,说是镇国公的儿子身上有一幅藏宝图,隐藏着刘子光从满清搜刮的无数财宝的下落,只要逮到这个孩子,就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拿,被猪油蒙了心的坏人们也背起行囊加入到寻找刘猡猡的行列里。
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在短短时间内聚集到了长三角一带,官道上走着背剑骑驴的沉默旅人,运河的客船上坐着抱刀闭目养神的彪悍男子,路边的茶棚里也充斥着带着兵器操着外地口音的汉子,各地的低等客栈全都爆满,江湖人士大都囊中羞涩,只能在车马店或者破庙啥的落脚,当然也不乏一些某某堡主的公子,某某剑派掌门的千金小姐啥的也来凑热闹,总之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江南各州府的衙役和驻军这些天可忙坏了,京城来了大批的高官监督办案,城门码头车站客栈都要盘查搜捕,他们不光要寻找刘猡猡的下落,还要缉捕京城叛乱后逃到江南的讲武堂叛军,任务相当繁重。
钦密司派往江南的督办是刘子光的老对头戴逸,这位前北洋水师的监军在青岛可没少吃刘子光的亏,对天地会他是更加痛恨不已,明清开战之后戴逸就瞅个空子溜回了京城,给魏忠贤送了不少礼物之后获得了重新启用,正是念在他对刘子光的刻骨仇恨上,魏忠贤才派来来江南督办此事。
彭静薇和顾大海等人从常州找到了无锡,又从无锡找到了苏州,一路寻访依然没有猡猡的下落,一行人正坐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小茶馆里等人,彭静薇看到路上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不禁忧心忡忡道:“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练家子,大张旗鼓的寻找孩子,怕是那些和尚得到风声藏起来了吧。”
起先顾大海还经常和这些武林人士打个招呼什么的,倒是越到后来他认识的人就越少,毕竟他这个层面接触的大人物比较有限,但是顾大海的兄弟顾大山可是天地会的中坚分子,通过他的联络,天地会常务副总舵主已经接到消息,迅速赶来,他们这些人坐在茶馆里正是等待代文佩的到来。
不一会儿,十几个短打汉子簇拥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走了过来,顾大海等人赶紧站起来行礼,神态恭谨的很,彭静薇看见也不好意思坐着,站起来等人引见。
顾大海道:“四当家,这位就是我师父的……家眷。”顾大海想了一会才给彭静薇安了这样一个含糊的头衔,天地会四当家,也就是常务副总舵主正是刚从西域赶回的代文佩,她虽然没进过刘子光的家,但是对刘子光的几房姬妾都是清楚的,自然知道彭静薇是刘子光的小姨子,也是没过门的妾室,于是她微笑着一抱拳道:“是彭二小姐吧,在下天地会代文佩。”
如今代文佩的名气在江湖上可是响亮得很,大伙都知道这位女侠是镇国公的红颜知己,但是人家并不是靠着这层关系才当上了四当家,人家武功人品组织领导能力都是一流的,彭静薇当然也是知道的,她赶紧也学着好汉们的架势抱拳道:“代女侠,你一定要帮我找回猡猡。”
代文佩道:“一切有我,你只管放心,对了,我这里有个人你应该认识。”说着一挥手,后面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女子走了下来,彭静薇一看便惊喜地喊道:“橙姐姐!”
来者正是曾橙,二女抱头大哭,互相诉说从京城逃出来之后的遭遇,原来曾橙和刘小猫被皇后搭救出来之后,在京城外找了个地方把死孩子掩埋了,然后两人漫无目的的往南走,黑灯瞎火的竟然走散了,幸亏曾橙遇到了代文佩,才一起南下来到苏州府。
趁着姐妹俩说话的空当,代文佩询问顾大海:“苏州府查的情况怎么样?”
顾大海摇摇头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不认识的江湖人士,官兵也比以往多了不少,丐帮的人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都消失了,没有他们的帮助,寻访更困难。”
代文佩道:“丐帮的人这两天要选新帮主,所以暂时不能帮忙,街面上出现的武林人士大多数是自己人,也有些败类是朝廷的鹰犬,总之大家要多加小心,除了寻访遗孤之外还要注意这些坏人,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顾大海等人频频点头,代文佩又道:“少林寺的贞元主持亲自带领十三棍僧,武当派的祖德大师率领七十二剑士,崆峒、青城、峨眉、华山、还有四川唐门都派出最强阵容赶赴江南,名门正派全都出动了,官府即使想镇压也得掂量掂量,所以大家不必担心人手的问题,有情况直接发烟火令,我们会立刻赶到增援,好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伙赶紧去各处寻访吧。”
众人应一声四散离去,代文佩看着仍在一起抽泣的彭静薇和曾橙,心中不免一酸,正所谓同病相怜,她们失去了亲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代文佩可是几年前就由父亲做主许配给刘子光的,只是苦于自己身份低微才一直在江湖上打拼,想为自己将来进刘家门的时候不会被人瞧不起,可是如今名誉和地位都有了,斯人却已经不在。
本作品1 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 6k.cn!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悲哀,可是代文佩不能,她是天地会上下几万人的主心骨,她必须保持坚强,在旁人面前从不落泪,但是谁有知道坚强背后的代价,自从听到刘子光殉难的消息以后,代文佩就整夜的失眠,躲在被窝里无声的哭泣,等到白天又做出一副从容冷静的样子,这其间的艰辛和压力无人知晓。
安顿好了彭静薇和曾橙,代文佩会见了一个人,此人的表面身份是江南织造署的工人,其实是南厂派驻苏州的秘密谍报人员,也是天地会的成员,刘子光在天地会身上可没少下功夫,这个江湖组织事实上已经是和南厂并行的情报机构,而且隐藏的更深,或许是意识到迟早和朝廷翻脸,刘子光早在两年前就不再大力发展南厂,而转向扩展天地会这个半地下组织。
这名工人名字叫花炮,早年刘子光曾经为他家伸冤,惩办了制造使曹寅,为此花炮一家感恩戴德,花炮也加入了组织,刘子光出事以后,江南织造署被太监接管,劳动强度大大增加,薪酬却急剧缩水,工人们稍微有些牢骚就被太监抓去殴打致死,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当中,代文佩约见花炮,正是为了煽动工人们造反,以响应京城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当然代文佩要做的不止这些,女人发起疯来远比男人要可怕的多,谁也想不到她从容镇定的背后隐藏着多么惊天的计划。
江南各州府属于南直隶管辖,一直是在朝廷的有效控制之下,各府县官员也都是吏部精选的可靠人员,除了上海道的部分官员外,大部分和刘子光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是在民间就有所不同了,刘子光的产业涉及层面极广,不论是桑蚕丝绸还是棉麻布匹,食品加工,烟草饮料,煤炭矿产采掘,车船制造,远洋货运,近海渔业,全都有所关联,刘子光一倒台,这些民间企业受到的冲击极大,因为刘氏产业被皇家没收了,以前的欠账不但作废,就是今后合作也不能指望了,太监当家,墙倒屋塌啊,再好的企业放在这些阉人手里都能糟蹋掉。
这一次镇国公谋反事件的影响极其广泛,最大的牵连是日升昌的倒台,而日升昌一跨,全天下的商人都跟着遭殃,江南作为大明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使用日升昌各种金融票据非常频繁,自然就成了重灾区,所有受害者都被查封日升昌的魏忠贤极为怨恨,官民之间的矛盾很深,动乱一触即发。
还有从京城逃出来的京师讲武堂讨逆军,上千人散落在江南水网地带,按理说江南人口密集,搜捕这些叛军不成问题,但是由于讨逆军在民间的支持者甚多,所以至今没被剿灭,代文佩已经和讨逆军的指挥使夏完淳拉上了线,暗中为他们提供粮草和医药,等将来自然能用得到这些人。
虽然有天地会群雄照顾,但曾橙还是心急如焚,毕竟丢的是她的亲生骨肉,彭静薇也内疚悔恨,因为孩子是从她手里丢失的,她俩在客栈里坐不住,便亲自跑出去寻找猡猡的下落。
二女在苏州街头走着,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和尚带着小男孩的,这几天苏州满城都是外地口音的练家子在打听和尚和小男孩,苏州人被问了不下几十万遍这个内容了,以至于她俩还没开口人家就说没看见,这种大规模拉网式的搜捕,那些拐带小孩的和尚肯定早就听到风声了,不乔装改扮掩人耳目才怪呢。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路边一个男子在买糖人,那人穿了一身绸缎袍子,但是面色黑红粗糙,不像是穿绫罗绸缎的员外倒像是个天天下地干活的佃户,这位佃户出手极其阔绰,直接拿出一枚金叶子把卖糖小贩手上的货给包圆了,用生硬的汉话让小贩背起糖果箱子跟他走。
猡猡在京城的时候就最爱糖人,所以曾橙见到别人买糖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或许是做母亲的第六感,她猛然停住脚步,拉住彭静薇道:“那个人有古怪。”
12-25 被擒
彭静薇也发现了那个买糖人的古怪人,糖人这种东西又不值钱,全部包圆不过百十个铜板,而这人拿出的金叶子足以买下小贩今后十年所有的产品了,即使江南豪富人家出手也没这么大方,这里面确实有古怪。
彭静薇和曾橙嘀咕了两句,决定暂且不打草惊蛇,先跟踪看看这人在何处落脚再做打算,她俩算计别人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对面茶馆二楼上有一对眼睛正紧盯着这里。
一个相貌普通毫无特的的中年人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影图形,对照着街对面那两个女子看了几眼,对旁边人说道:“没错,就是公公要找的人。”
旁边是三个同样毫不起眼的壮年汉子,但是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的太阳穴外凸,手指的骨节也和常人有异,分明都是武功极好的练家子。他们三双六只冒着邪淫光芒的眼睛盯着下面两个女子一妙也不忍放开,其中一人道:“真是尤物啊,这样的娘们要是能睡上一回,少活十年都愿意。”然后就听到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少废话,干正事要紧,老三,你腿脚利索,速去禀告戴公公,其余的人分散开跟踪目标。”领头的中年人低声下令道。
“大哥,凭咱们的本事直接下去把人拿了不就行了,费那么多事干吗?”一个汉子不解地问。
“光逮这两人不够,咱们得顺藤摸瓜把其他人也抓了,等把他们一锅端了咱们就是首功,大哥我自然会向戴公公请求把这两个美女要来让弟兄们爽上一爽。”老大答道,其他三人赶紧赞道:“老大英明!”
这四个人正是戴逸从民间招募的一批江湖败类中的一个小团伙,四人专门蹿房越脊偷香窃玉,说白了就是小偷加流氓,却又起了个四君子这样不伦不类的雅号,这四个人在江湖上属于不太入流的角色,但是轻功和拳脚功夫却并不低,戴逸急于立功,所以吸收他们入了钦密司,专门用来搜捕刘子光的家眷。
用这些采花贼来寻找美女,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他们手上还有精确的画影图形,这是朝廷用抄查镇国公府的时候搜到的照片临摹的人像,发放到各处用来缉拿人犯,用照片来按图索骥可是一找一个准,所以当曾橙和彭静薇一出现就被他们盯上了。
四个家伙看目标转过街角走了,也赶紧下楼,店小二过来结账,梅老大拿出崭新的钦密司腰牌一晃,不屑地说:“老子在上海下馆子都不给钱,喝你两壶烂茶算什么。”
最近苏州城里好多这种朝廷鹰犬,白吃白拿不给钱还打人,苏州府也管不了他们,店小二怕挨打,只好忍气吞声,目送四人离开才狠狠地啐了一口。
黑红脸汉子带着那个卖糖人的小贩在前面走着,曾橙和彭静薇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出了东门,眼瞅他们进了一所大园子。
这座庄园甚大,足有三十来亩,雪白的围墙后面是绿树繁花,楼台亭阁,看样子园子的主人是个相当有身份的人,两女记下了园子的名字“东园”便回头离开,想回去找代文佩派人来调查,走着走着彭静薇几次回头张望,对曾橙道:“橙姐姐,好像有人跟着咱们哦。”
曾橙猛回头,但见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哪有什么人跟着自己,彭静薇道:“我的感觉不会错,可能是朝廷鹰犬,咱们赶紧走。”于是两人加快脚步想摆脱跟踪,梅老大等人一看目标已经有所察觉,便顾不得放长线了,急忙窜上去拦在二女前面。
“两位小娘子,跟爷走一趟。”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彭静薇大声叫道,引得一帮路人都来围观。
“什么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梅老大一撩袍子下摆,露出大红色的官裤和白底皂靴,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官方身份,这种刚加入六扇门的江湖败类往往喜欢藏头露尾,上面穿了便衣,下面还非得穿官裤官靴以证明自己和一般人的不同。
苏州府的衙役可没这么嚣张,围观老百姓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京城来的探子,最近这伙人可把苏州府糟蹋的不行,现在居然当街抢人,真是胆大包天啊,但是义愤归义愤,江南人生性柔弱,哪里敢和朝廷对抗,上百人看着三个大汉围着两个漂亮女子耍流氓,硬是没有一个人出手。
彭静薇和曾橙背靠背站着,紧张的盯着这三个一脸淫笑的汉子,曾橙低声道:“怎么办?”
“拼了!”彭静薇迅速掏出火铳就要搂火,但是眼前一花,手中一轻,火铳已经到了人家的手里,梅老大得意地说:“小娘子果然扎手,还藏着暗器呢,不过哥哥我还是劝你老实点,咱们梅兰竹菊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一记封眼锤已经到了跟前,梅老大赶紧一侧身,但还是被拳头扫中了。眼角顿时肿了起来,原来是另一个女子出手了,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让梅老大心中一寒,不过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两个人绝对是戴公公要抓的钦犯。
见曾橙出手,彭静薇也不甘落后,再次从怀里抽出短刀杀了过去,她虽然武功比较弱,但是也跟着名师学过一些皮毛,三板斧的功夫还是有的,雪亮的短倭刀舞的泼风一般,梅兰菊三兄弟虽有一身好武功,但是碍于戴公公下过死命令,不许伤害钦犯一根毫毛,所以被打的节节败退,在他们眼里那个拿着短刀的野蛮女孩子倒还好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拳一脚都要人老命啊,兰老二刚才被她踢中了胯下要害,现在已经躺下了,眼瞅着是不能传宗接代了,菊老四也被她一拳掏中了肚子,早上吃的小笼包子都喷出来了,疼得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梅老大仗着轻功高也只能疲于招架,根本拦不住两人。
围观百姓看见鹰犬吃瘪,都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为两位女侠叫好,可是很快他们就捂紧了嘴巴散开了,因为苏州府的官兵已经赶来了。
戴逸抵达苏州之后把府衙的三班六房官差和苏州千户所一千三百五十名官兵全都征用了,配合自己的钦密司人马盘查搜捕,由于江南人口密集,调查工作繁重,一直没有战果,刚才竹老三来报,说是发现了目标,戴公公喜出望外,赶紧集合部下,亲自赶过来,正好将钦犯堵在东门外。
官兵们呼啦一下散开,将两个女子包围在当中,红缨枪和水火棍举着,如临大敌一般,梅老大窜到戴逸身边回禀道:“公公,属下幸不辱命,没让钦犯逃脱。”
戴逸微笑着点点头,让梅老大退下,然后一欠身,对曾橙道:“殿下,老奴来接您和小公爷了。”
曾橙道:“我不是什么殿下,你认错人了。”
彭静薇也跟着喝道:“老阉奴,识相的快点滚开,要不然宰了你喂狗。”
戴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说道:“镇国公的小姨子果然泼辣,名不虚传,既然遇到了,那就随咱家一起回京吧。”说着一挥手:“给我拿下!”
墙头上、树杈上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大吃一惊,这两个女子竟然是镇国公的家眷,怪不得官府出动了那么多的人,刘子光惩办贪官曹寅的事迹在苏州流传极广,老百姓对他的感情很深,但是在明晃晃的刀枪面前大伙也无能为力,只是默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戴逸一声令下,部下们竟然迟疑着没有动手,苏州府的官兵和衙役们都看向自己的长官,带队的班头和百户都极为隐秘地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不要动,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暂时配合而已,没有必要卖命,而钦密司的一帮人也有些吃惊,原来要抓的钦犯竟然是长公主,这皇亲国戚可怎么下手啊。
戴逸见没有人动,立刻大怒道:“都聋了不成,咱家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的,给我上,出了事咱家担着。”钦密司的人这才一拥而上。
曾橙不会武功,只是靠着力气大和动作快而已,钦密司的探子们哪个不是绝技在身的高手,轻松将曾橙困住,几个人来回跳跃着,消耗她的力量,而彭静薇就更惨了,没几个回合就被人家制服,牛皮绳五花大绑起来,捆的像个粽子,看见彭静薇被抓,曾橙心里也慌了,急忙跑过来救援,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特制渔网罩住,任凭她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戴逸嘿嘿笑道:“长公主你就别挣扎了,这是西域天蚕丝网,别说是你,就是刘子光那厮也挣不开的,皇上本来想拿这个对付你家相公的,现在给殿下用上也是缘分啊。”
曾橙和彭静薇双双被俘,犹自一边挣扎一边痛骂戴逸,老百姓们看见镇国公的家眷被擒,也只能叹气流泪,正在这时,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请留下这两位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