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4 站在C位的张友(上)
韩处长拿着传真件看了半天,心中错愕。
没有黄老,没有周从文,只有张友和沈浪。这世界第一到底是谁的!
站在位上的张友努力的把沈浪挤走,这让韩处长越看越是迷茫。
如果张友真有这本事的话韩处长会更加开心。
毕竟周从文属于外援,行政隶属上和医大二院没什么关系。
但张友可是土生土长的医大二院的主任,他的履历上从来就没有其他医院任职经历。
对陈院长而言,似乎更愿意看到这张照片吧,韩处长想到。
想到这里,传真照片上张友大板牙似乎也没那么刺眼。
但是韩处长想不懂法兰克福那面的情况,他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传真过来的照片上张友璀璨到了极点的笑容,韩处长拿起手机给沈浪打了一个电话。
沈浪倒还算是正常,他和韩处长说了法兰克福那面发生的事情后韩处长感觉脑瓜皮都麻酥酥的。
黄老真特么的威武,这是拿天下的医生都当成是自己的学生。
看看人家!
韩处长怔了很久,一想到黄老站在讲台上给世界顶级医生灌输价值观的那一幕,韩处长的心神动摇,
为之向往不已。
都说黄老愿意灌输价值观,可别人灌输价值观那是填鸭式的,根本没用。黄老,人家站在世界舞台上,把全世界最牛逼的心胸、心脏介入医生当成自己学生,硬生生喂了一顿希波克拉底誓言。
还得说是黄老,韩处长感慨了很久,手里的A4纸已经变凉才缓过神。
那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这事儿是大事儿,要去找陈院长汇报。
“陈院长。”韩处长不管时间,拨通了陈院长的电话后说道。
“小韩,什么事儿。”陈院长还没睡,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知道韩处长这个点打电话是为什么。
“陈院长,周教授又拿到了世界第一!”韩处长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兴奋说道。
电话那面的陈院长没说话,韩处长隐约听到了他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看样子陈院长虽然在家,但心里面惦记的还是这事儿。
“陈院,您方便么。”
“怎么了。”
“张主任传真过来一张照片,我拿给您看看?”韩处长小声说道。
“照片?是拿到世界第一,团队一起的合照么?不用了,这都几点了。”陈院长果然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不是的。”韩处长马上给陈院长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他挑重点讲述,并不罗嗦,只求把事情讲明白。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都沉重了很多。
“来,马上来!”陈院长的声音都变了调。
“好咧!“
韩处长挂断电话,脑海里已经升起了无数的念头。
可能对于黄老、对于周从文来讲,一个世界第一根本不值得炫耀。但对于医大二院来讲,世界第一的意义重大。
尤其是张友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竟然能和沈浪两人领奖,虽然和事实不符,但也绝对不能说是谎话。
黄老和周从文不在乎么,有什么办法。
韩处长心里满满都是杂七杂八的念头,他找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把张友传真过来的照片仔细放好,
然后开车直奔陈院长家。
来到陈院长家,刚一进门,没等换鞋,牛皮纸档案袋就被陈院长一把抢过去。
“陈院,沈浪说黄老有些累,周从文就陪伴他先回帝都了。我刚打电话没打通,估计是在飞机上。“
韩处长见陈院长抽出那张照片,眼睛笑成了月牙,便开始说事情背景。
“嗯,张友这个老东西不错,不错。”陈院长看着照片上的张友,笑的眉飞色舞。
“张主任的确不错。”韩处长道,“有这张照片,我想咱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我联系省台。”陈院长早就想好了一切,他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明天来个采访,这张照片么。…
“看着有点不太清晰,我找人连夜做。”韩处长道,“专业人士能修复好。”
“抓紧。”陈院长道,“把他放大,准备个庆功会,迎接张友张主任勇夺世界第一。“
韩处长虽然猜到了陈院长会说什么,但骤然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张友他也配!
这是最典型的一个话术,凡事只说一半,“不重要”的不提。
张友勇夺第一,说它对也对,但却太荒谬。
可张友毕竟是参赛术式的参与人员,而且还被周从文带去了法兰克福,听说张友和沈浪一起做手术的录像被周从文当做对照组播放。
说张友勇夺世界第一,似乎也没什么錯误。
“好。“韩處長心念电闪,马上点头,“我这就去办。“
韩处长的脸皮也是砂纸打磨了几十年出来的,厚的很,这么一句话根本没办法破防。
而且韩处长還有更特么不要脸的宣传语在心里面酝酿。
反正周从文周教授比较大方,据说他去白水市看见肖凯的宣传板后主动提出要修改一下,方便那面的患者、患者家属理解。
白水市中心医院都能有这么便利的条件,医大二院差什么?再怎么说这面都是周从文工作的地儿,过分点无所谓。
“小韩。“
“陈院,您说。”韩处长心里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做宣传,一边做虚心的样子问道。
“抓紧时间,明天中午录制。“陈院长沉声说道,“我明天一早联系,争取上明天晚上的省台新闻。“
“!!!"
韩处长知道陈院长对这事儿上心,可他万万没想到陈院长竟然这么上心。
一个医疗口的“小事件”,竟然能上省台新闻!
“好!”韩处长心中惊讶,但他反应极快,马上说道,“省台好,要是这样的话,办公室那面我来布置。"
“嗯,找肖凯来,他是周从文医疗组的成员,做个背景板。“
“我统计了今年周教授医疗组的手术例数,是不是也能说?“
“你看着办,抓紧时间。”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此刻的陈院长看着年轻了至少十岁,爽朗而又沉稳。
1525 站在C位的张友(中)
韩处长忙了一夜,张友传真过来的照片被放大、修剪,他一直盯着,不断的提意见。
因为有些不清楚,加上还是传真的照片,韩处长利用私人关系把省城最大的婚纱摄影影楼的最好的技术人员连夜从老家接回来。
最快的速度把照片放大,张友和沉浪站在一起,谁是主角不言而喻。
韩处长还让技术人员在张友的下面写上医大二院心胸外科主任张友等介绍的字样。
而沉浪没有任何介绍,看起来像是一块背景板。
折腾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照片才搞定,而且还按照婚纱照的模式加急做成等身大小的宣传照送到陈院长的办公室里。
看到宣传照后,陈院长分外满意。
要说小韩做事情还是很靠谱、贴心,一张模模湖湖的照片,只有熟人才能看出那是张友,竟然被韩处长做成精美无比的宣传照。
但让陈院长不满意的是张友的大板牙,看着一点都不严肃,他笑的时候就不知道收敛一点么。
不过这都是细节,不用在意。
金光灿灿的世界第一才是重点!
张友手里的奖杯才是最重要的!
陈院长稳稳的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宣传板,长枪短炮准备完毕,陈院长看着不远处的提词器,上面都是韩处长用碎片时间写出来的稿件。
“肖院长,你看看有什么不对的么。”陈院长坐在沙发上,冲肖凯招了招手。
肖凯看也不看,微微弓着身子笑道,“陈院长,写的都对,都对。”
“周教授那面联系了么。”陈院长知道肖凯有些不满,而且他直接表达出来,但也不在意,而是询问周从文的消息。
肖凯在不在意不重要,周从文不在意就行。
“刚下飞机,我给周教授打了个电话,他说没问题。”肖凯道。
听肖凯这么说,陈院长很是满意。
周从文没给自己打电话,这也不能强求。
拿到这次世界第一后,下一步就是调转工作去912,以后人家就是上级医院的医生,是全国知名的专家学者,据说今年的杰出青年就有周从文一份。
等周从文像是韩处长一样和自己汇报工作?不可能的。
但陈院长也不愿意自降身价去找周从文询问,今儿做的事情按照正常人的理解,略有些“下作”,属于狐假虎威。
只要周从文没意见就好,哪怕是有意见,只要不说,就都能忍。
“肖院长,恭喜啊。”陈院长笑呵呵的说道。
“您看您说的,我就是医疗组一个打杂的人,活儿可都是周教授……和张主任他们干的。”肖凯笑着说道。
陈院长对肖凯的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肖院长,一会采访的时候你也代表医疗组说几句。”
肖凯微笑颔首,他一早就看见张友的大幅宣传画。
那大板牙怎么看怎么别扭,这回张友算是如愿以偿,难怪会笑的那么开心。
虽然这么想,但肖凯觉得有些不舒服,这时候分明应该是黄老和周从文的照片挂在这里,就算是加上沉浪都行,怎么都轮不到张友。
他特意给周从文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周从文周教授是什么性格肖凯清楚的很,他默默的站到一边,看着陈院长接受省台媒体的采访。
虽然心里略有一点不开心,但肖凯肯定不会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说什么不好听的就是。
采访继续着,轮到肖凯的时候他换上了一脸笑容,说着连他都不信的冠冕堂皇的话。
……
……
医大一院院办谭主任正在吃饭。
虽然大年初二还算是过年,但院办谭主任已经开始了“工作”。
他工作的一部分内容自然是交际,今年转过年,谭主任请的第一名临床主任是心胸外科的郝主任。
一般来讲院办主任要是请临床主任们吃饭的话会请上三五个人,这样比较热闹,也比较省事。
但院办谭主任今儿只请了郝主任一位,找了个熟悉的饭店,老板亲自掌勺。
饭菜丰盛不丰盛无所谓,院办谭主任的这个做派的确让郝主任很感动。
“老郝,这一年风风雨雨,我敬你一杯。”院办谭主任端起酒杯敬酒。
“谭主任,今年该叫你谭院长了吧。”郝主任一饮而尽,笑呵呵的问道。
“不一定呢。”院办谭主任道,“你在二院那面怎么样?”
“还行。”郝主任道,“每天跟着看看手术,周教授的手术做的是真好!不是一般的好。我之前看手术视频就知道这一点,但亲眼看见的感觉不一样。”
一听郝主任说到专业的时候两眼放光,院办谭主任心里略有点腻歪。但他知道这群搞临床的人就这样,一个个就知道专业、专业。
今儿是自己请客吃饭,怎么也不能拂了郝主任面子。
“周教授手术好在哪?”院办谭主任顺着郝主任的意思问道。
“稳。”郝主任道,“别看人家做的快,其实我能看出来周教授是收着做的。只是人家的水平太高,所以看起来像是飚手速一样。”
“厉害。”院办谭主任完全听不懂稳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郝主任说的稳和自己理解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肯定厉害!谭主任,我是真羡慕张友啊,他竟然能跟着周教授去法兰克福。”郝主任说到这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也知道,张友去那面就是去看看热闹,这手术跟他有个毛线关系。换我上去做,肯定比张友做的好。可周教授人家院士工作站在医大二啊,我没这个理由跟着去。”
“去看看热闹也好啊,张友的运气……”
院办谭主任听着郝主任羡慕张友,心里更是腻歪,他把目光投向电视机。
看新闻,保持敏感度,这是院办谭主任一直坚持的,而且是必须的。毕竟林院长有这个习惯,他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必须要看。
电视机里,郝主任正在絮叨的张友的那副大板牙赫然出现,把院办谭主任吓了一跳。
是自己眼花了么。
1526 站在C位的张友(中二)(盟主我是良辰我怕谁加更×3)
“张……主任?”郝主任顺着院办谭主任的目光看向电视,他愕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张友!
怎么会是他!
院办谭主任无语,他默默的看着医大二院的陈院长坐在张友的宣传板前,面对省台的新闻记者侃侃而谈,心中妒火中烧。
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院办谭主任闭着眼睛都能说,听不听的没有任何意义,他想不懂的是为什么宣传板上不是周从文而是张友。
这次采访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是陈院长刷脸,临时加进去的一段新闻。
采访的片段很快结束,但正在吃饭的两人默默的看着电视,一颗心都在世界大赛的第一名上,都在张友身上。
张友笑的是那么的灿烂,灿烂的让郝主任有些茫然。
院办谭主任心里想的事情更多,可他却琢磨着另外更加复杂的事情。
足足过了十分钟,院办谭主任沉声问道,“老郝,有件事你看可行不可行。”
“嗯?怎么了。”郝主任还沉浸在羡慕张友的那种感觉之中难以自拔。
“你说周从文周教授下一步去哪?”院办谭主任问道。
“肯定是912,我在那面进修的时候听他们偶尔谈起来要在帝都买房子的事儿。这不是前年就不分房子了么,周教授也不能保证912肯定能给分。”
这话说的很绕,但院办谭主任明白。
在2001年以前,甚至更早的时间里企事业单位陆陆续续的开始不分房子,新职工都是购买商品房。
时间并不是一刀切的,省城几家医院最后一次分房子是在2001年。据说北方是晚的,南方那面早就不分房子了。
可是那一年新入职的医生数量比房子多,医大一院采取了抽签的方式,能抽到的人就分房子。
912那面估计早就不分了,可周从文他竟然还有可能在912那面要来房子。
这得多大的面子!
院办谭主任知道这事儿有多难。
现在医大一院偶尔有人才引进,但必须是一定级别的专家才有。可政策是政策,真正够级别的专家谁会来医大一院呢?
差不多的人跳槽都来不及,帝都或是魔都,哪不比省城强。这就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周从文真是黄老的心头肉啊,院办谭主任感慨了一下。
他随即收敛心神,继续问道,“老郝你说周教授要是去了912,咱能请他来飞刀么?”
“啊?”郝主任怔住。
“长期联系的那种。”院办谭主任很认真的说道,“每个月周教授都飞过来一两次,做一些高难度手术,你那面觉得可以么。”
“我倒是没问题,可是周教授那面……”郝主任直挠头。
“没问题就好。”院办谭主任慎重的点了点头,一个庞大的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谭主任,你想……”
“老郝,你认为周教授以后成院士的可能性大不大。”谭主任认真的问道。
“大。”郝主任道,“周教授的水平是真高,这么说吧,从前我看周教授做手术的视频,认为他全力以赴。这是肯定的么,谁做公开手术不全力以赴呢。”
院办谭主任颔首,静静的听着郝主任的陈述。
“可是当我过去亲眼看周教授做手术的时候才发现人家不管做什么手术都是悠着做的。有一次遇到着急的事儿,周教授放开手速,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这是技术。”院办谭主任摇了摇头,“不是技术水平高就能当上院士的,还需要其他的东西。”
“可周教授为人处事的能力也不差。”郝主任说完这话,忽然笑了,“平时周教授就像是年轻医生一样说说笑笑,但去年张友出事,你知道吧。”
“手术室监控视频的那事儿?”
说到这里,画面和刚刚电视新闻采访画面重叠,连院办谭主任都笑了。这件事情大家都憋着不说,但圈里人都知道咋回事。
谭主任还下载了录像,仔细欣赏张友在手术室的英姿。
张友这货,本来应该是身败名裂。可谁让他运气好,遇到了周从文呢。
“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据说是当天周教授正好在,他和韩处长处理的这件事。韩处长那人根本不上网,也不知道监控视频被发到网上会出什么事儿,是周教授第一时间联系帝都,把事情压了下来。”
“我大概知道。”院办谭主任点了点头,“事后我还特意找了帝都相关方面的人询问周教授到底做了什么。”
郝主任一怔,院办谭主任竟然对这事儿这么上心?
但念头一闪,他马上意识到院办谭主任是把自己代入到张友的角色里。不光是他,甚至是林院长出了类似的事情,他要怎么第一时间把事情搞定。
难怪人家是林院长身边的人,光是这一份忧患意识就足以让自己学习一百年的。
自己就是看个热闹,而院办谭主任却看出里面的门道。
不过这事儿周从文处理的是真利索。
“周教授不简单。”院办谭主任没琢磨郝主任在想什么,而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问了帝都的几个这方面的专家,他们说现在大家都没意识到互联网可能掀起巨大的风浪,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做到什么?”郝主任问道。
院办谭主任看了他一眼,并没回答,而是微微一笑。
“嘿。”郝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周教授这方面的能力可不比他做手术差,甚至在某种角度来看需要更强的能力与意识。”院办谭主任道,“而且呢,黄老的脾气秉性也不像是看着那么温和。”
说着,院办谭主任想到法国波尔多中心医院的洛朗医生。
自己走的早,有些事情没亲眼看见。不过通过当天自己看见的,可以推测出来很多事情。
他有些后悔,自己真的应该多看看再走,当时胆子小了,有些遗憾。
“我觉得周教授未来一定能成为院士。”院办谭主任道,“虽然那时候林院长已经退了,但退休之后说起医院建设、说起目光如炬,还是有点搞头。”
“唉,二院的运气是真好啊。”院办谭主任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谭主任,等周教授当上院士的时候估计我都退休了。”郝主任对院办谭主任的话并不认可。
拍林院长马屁,也要有度么。
眼睛看着院士,想要移花接木把黄老的院士工作站变到医大一院来,建立周从文周院士的院士工作站,这事儿听起来太荒谬。
就算是周从文周教授能当上院士,那都多少年以后的事儿了。
刚刚自己提了一句怕是都退休,院办谭主任似乎没听到一样。
“谭主任,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想多了?”院办谭主任瞥了一眼郝主任,微微一笑,“老郝我问你,周从文去年这时候在干什么。”
“在医大二院院士工作站啊。”
“前年呢?”
“在江海市三院……”
说到这里,郝主任一怔。
周从文跃迁的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2001年他还是一年级新生,2002年底就来到医大二院,今年就要去912。
自己之前想的事情只是普通人的常规操作而已,虽然那已经是最杰出的一批人。
郝主任没机会接触有可能成为院士的那批人,所以他的就像是坐井观天一样,无法想象周教授的未来。
但院办谭主任却想的比较多。
“我觉得黄老对周教授有不一样的认知。”院办谭主任沉声说道,“两年拿到两次世界第一,这履历谁有?你们心胸外科是大科室,有两个院士名额,黄老……”
说着,院办谭主任笑了,“我也猜不到黄老是怎么想的,但咱换个角度来想,周教授来咱们这儿做手术,对咱医院的提升大不大。”
“大!”郝主任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不是很多手术老郝你都做不下来,只能跟患者说让人家去帝都或者魔都?”谭主任已经彻底相通,笑眯眯的问道。
“嗯。”郝主任点头。
“那请周教授飞刀,就是正经事么。”院办谭主任脸上露出笑容,“周教授是912的人,和特么的医大二院,和陈院长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
郝主任想到刚刚的那个新闻。
院办谭主任这是急林院长之所急,想林院长之所想。
第一步已经落后了,那就在第二步追上去。
看看人家的意识,郝主任轻轻的吁了口气。
不过呢,周教授性格还好,不像是传说中那么跋扈。请他来做手术,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患者,或者往长远了说对医大一院整体的技术水平都有帮助。
“我没问题。”郝主任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就怕林院那面。”
“我和林院说。”院办谭主任道,“只要能提升咱医院的技术水平,更好的为省城、为全省人民服务,林院不可能不同意。”
啧啧,郝主任低下头,强忍住笑。
能把两个院长之间的争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而且还是私下聚会的场合这么说,院办谭主任也算是人杰。
“哗啦~”
一只茶杯砸在墙上,摔的粉碎。
林院长脸色赤红,面动脉经过下颌下三角在咬肌止点的前缘出现在脸上,彷佛是蚯引一样隐约能看到攀爬的痕迹。
在家里摔杯子,林院长的举动把他爱人吓了一跳。
“佳明,你怎么了。”林院长的爱人连忙拉住人。
“不要脸,下作!卑鄙!!无耻!!!”林院长愤然骂道。
“你这是……”林院长的爱人被吓了一跳,“佳明,你前段时间刚生过病,别生气。”
“我!”林院长一想到自己生病的事儿,心里还是有些虚,强忍住怒火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佳明,到底怎么了?”
“世界比赛和他们医大二院有什么关系,那是黄老定下来的,结果被陈旭飞这个狗杂种当成是他医大二院的政绩。真特么的不要脸啊,他还是个人么!”
林院长的爱人看了一眼电视,见二院陈院长正在接受采访的画面。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触动了自家老林的逆鳞。
两人从十几年前就开启了竞争模式,一直到现在,各种明争暗斗都不少。
要是老林回家满脸喜气洋洋,多半是在某个场合给隔壁的陈院长难堪了。要是老林回家很郁闷,多半是吃了隔壁的瘪。
虽然林院长的爱人觉得他们像是小孩子一样在斗气,完全没必要,但劝了多少次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自家老林还是这样,好勇斗狠,尤其是对陈旭飞陈院长,真是一点他的好都见不得。
今天看见隔壁的陈院长意气风发上了电视,在省台的新闻节目侃侃而谈,不生气才叫奇怪。
“佳明,坐下坐下。”林院长的爱人一边收拾着玻璃碎片,一边安慰道,“你不是说了么,他那面也是吃了上一任老院长的福利。”
林院长气呼呼的坐下,像是一只被挑逗出火气的公牛,眼睛都开始红呼呼的,看着有些吓人。
“好多年前医大二院开展了全国第一台心脏移植,当年黄老过来指导工作,所以才对医大二院有印象。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就是运气好么,你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林院长郁闷无比,但他也知道不能把自己给气坏了,所以深深的叹了口气,“真特么的!”
“哎呀,这种事儿吧,没地儿说去。”林院长的爱人努力笑道,“不是他老陈的本事,咱都心知肚明的。”
话是这么说,可林院长就是不服气。
他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独自生着闷气,到时间睡觉也不睡,继续坐在沙发上,林院长的爱人劝了好几遍都没什么效果。
手机响起,是短信的声音。
林院长拿起来扫了一眼,微微一怔,随即把电话打出去。
“小谭,怎么了。”
“林院,您还没睡啊,我有点事儿想跟您汇报。”院办谭主任说道。
“没睡呢,什么事,这特么都几点了。”林院长没好气的询问。
“我看了今天省台的新闻……”
1527 站在C位的张友(下)
“他妈的那是陈旭飞的本事么!他就是祖坟被雷噼了,冒了三丈的青烟!麻痹的,他家先人都特么噼碎了来的运气。”林院长愤怒的吼道。
这话骂的阴毒,电话那面院办谭主任很了解自己的老上级,马上说道,“林院,我想到一些事儿,想当面跟您汇报。”
“有关什么的。”林院长冷静了少许,他沉声问道。
“有关周从文周教授。”
“来吧。”林院长沉声道。
……
……
半个小时后,院办谭主任坐在林院长家,汇报他的想法。
林院长听着听着,表情从愤怒到平静,似乎若有所思。谭主任的确是知心人,他说的事儿都对。
要是按照谭主任说的这么走下去的话,事情还真的有点意思。
过了足足二十分钟,院办谭主任说道,“林院,我认为周教授会在3年之内成为全国最年轻的院士。”
“有消息?”林院长一怔,谨慎的问道。
自己可没听到任何风声。
院士,那是国内医疗界最顶级的存在,任何一个新院士上位,都会搅起来无数的风浪。
“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帝都的朋友说今年他调去912,会成为全国杰出青年,黄老好像还给他申请了长江学者。”
“开玩笑,长江学者是指归国的技术人员。”林院长不屑的说道。
“林院,长江学者在建立的时候有一个名头,指的是海内外的中青年学界精英。”院办谭主任道,“只是落实的时候变成了海外精英归国的荣誉头衔。”
“嗯?”
“我的那个朋友正好年前刚得到消息,据说是教育部在今年准备把长江学者的名额扩到100人。这里面的词汇有些含湖,不是没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林院长蹙眉。
“要是这样的话,有一年的时间周教授就是名副其实的教授了。”
虽然大家都称呼周从文为周教授,那只是一个客气的说法。
正常在医大一院、医大二院都有教学任务,副高职落成副教授,正高职变成正教授。
科室的带组教授的称呼也是这么来的。
主治医师带组这种小概率的事情,最起码在医大一、医大二都没有过。
要不是黄老不拘一格降人才,直接把周从文变成院士工作站主持工作的人,现在周从文还在熬资历呢。
虽然不到30岁的院士听起来特别不靠谱,但周从文本身的经历就让人瞠目,放在他身上,30岁的院士似乎也不算什么。
而且这事儿属于一步闲棋,要是能成,那就是最好的。
如果不能成的话也无所谓,总归是有一线希望。
再说通过周从文来讨好黄老,怎么说都不吃亏。
“行。”林院长点头,“那就安排胸科和周教授对接,具体事情你来跑。随时跟我汇报,有什么难处就直说,我来解决。”
“林院,我今年要是提副院长,可能不主管这面。”谭主任很直白的说道,没有一丝隐晦。
“没事。”林院长道,“我和孙院长打招呼,这面的事情由你负责,属于特事特办。”
“林院,您说周教授是不是世界第一拿的太多都不稀罕了,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呢。”院办谭主任不再说自己的事儿,他得到了确定的消息后把话题转移到周从文的身上。
“唉。”林院长叹了口气。
隔壁陈院长接受采访的时候背景板上张友的大板牙是那么的刺眼,让林院长格外不舒服。
真特么的,要是周从文去领奖、拍照,自己还有无数的话可以说。但张友,那可是土生土长的医大二院的主任。
这一步,自己说什么都落了下风。
“这样。”林院长觉得憋屈,他慎重说道,“你和郝主任联系一下,他回来之前一定要和周教授确定合作关系,而且胸外科每年至少要派一个得力的人去912进修。”
“林院英明!”院办谭主任马上顺着竿往上爬,“有人在912,可以全面掌握周教授的行踪,知道具体情况,以免不接地气。”
“你催一下郝主任,让他上点心。”
“好的,林院,您看我还有什么遗漏的么。”院办谭主任问道。
“大约就是这样,有关于胸外科的所有人、所有事儿都特事特办。”
林院长说着,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循环介入那面我看黄老似乎也很上心。”
“这次黄老和周从文拿出来的术式是一台杂交术式。”院办谭主任道。
“循环内科也要派人去912进修。”林院长道。
“进修的人选我觉得还是主治以上的人最好。”院办谭主任补充道,“不过都拖家带口,我估计他们会有畏难情绪。”
“去912进修的人可以优先考虑晋升副主任。”林院长撇了撇嘴。
院办谭主任说的难点对于他来讲都不算事儿。
要是去进修就能打通上升通道,还不得挤破脑袋?
“林院,我后来问了一下郝主任,他说今年黄老和周从文周教授一起研究的杂交术式需要循环内科和心外科一起联手。要不咱们派去进修的人也是两个一组?”
“也行,具体事情你操作。”林院长道,“那就这么定了,没有红头文件,但你要让他们知道提副主任的人要从去912进修的人中选。”
“好!”
院办谭主任终于引导着林院长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种人事上的事儿院办谭主任不能插手,必须领导自己说出来才行。
虽然院办谭主任是林院长的心腹手下,但有些事情是禁区,是雷区,肯定不能趟过去就是。
“再有就是一定要和周教授走的近一点,不管需要什么,你打个申请就行。要是大型设备的话,提前一个月。”
林院长下了血本。
“好!”院办谭主任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能感受到林院长的决绝之意,看样子老领导是被隔壁医院的新闻采访气到了,以至于不惜血本决定要和对方战斗下去。
虽然很难,据说周从文和那面的关系都不错,但再怎么难都要坐下去。
黄老扔下一枚小石子,不经意之间荡起了无数的涟漪。
1528 理想主义者(上)
楚云天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他没有直接回到梅奥诊所,而是躺在酒店的床上,一整天都没吃饭,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
手术败给周从文,楚云天能接受。
和周从文接触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到底有多强,作为自认为是周从文一生之敌的楚云天清楚。
更何况这次还有黄老给周从文当助手。
失败,
不丢人。
只是黄老说的那些话一直在楚云天的耳边回荡着。
要是别人和楚云天说什么希波克拉底誓言,他肯定会认为那人有病,病的还不轻。
然而在年会、比赛上发生的一幕一幕,让楚云天认识到自己之前忘记了什么——初心。
和耄耋之年的黄老相比,自己彷佛是一个老人,僵化老朽;而黄老才像是一个少年,满满的都是理想主义,一腔子的热血。
匪夷所思的术式,对厂家犀利的指责,无数的病例,一名医生的使命,这些念头都在楚云天的脑海里盘旋着,飞翔着。
直到第二天下午,楚云天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
楚云天并不觉得自己口渴,但意识告诉他必须要维持正常的生理需求,所以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起来活动了一下,他又拿起手机,把电话打给自己父亲。
“爸。”楚云天的声音有些嘶哑。
电话对面的楚院士怔了一下,刚好赶上有人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许久才停。
“云天,你这是怎么了?”楚院士有些不安的问道,“是生病了么?”
楚云天把年会、比赛上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讲了一下。
但是他没发现自己说到黄老的时候,语气变得高亢起来。
他注意到父亲并没有问自己比赛的事儿,楚云天隐约猜到父亲并不看好自己参加的比赛,毕竟今年的世界心胸外科世界手术大赛有周从文。
“是这样啊。”楚院士沉吟。
“爸,你说我是太功利了么?我这么想会不会太幼稚。”楚云天哑着嗓子问道。
父子二人的交流很跳跃,但楚院士知道楚云天说的幼稚是什么意思。
黄老是标准的理想主义者,讲究的是宏大叙事。
尤其是借着一个震撼学界的杂交手术术式,当众斥责FDA的501K流程,并且搬出所有医生第一课上又要学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来背书,楚云天被震撼到也是应该。
他是想成为一名理想主义者,但又下意识的觉得幼稚。
楚院士笑了笑,“云天,你知道理想和幼稚之间的距离么?”
“啊?”楚云天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怔了下。
“没有实力的理想叫做幼稚,毕竟人需要吃喝拉撒睡。咱们搞医疗的,离不开屎尿屁的梗,而再怎么位高权重,倾国倾城的人也都离不开。”
“马斯洛的几层需求,其实可以完美的诠释你的疑问。”
楚云天怔怔的回忆马斯洛的需求。
“简单讲,理想与幼稚之间相差的就是牛逼二字。”楚院士和自己儿子说话很放松,他笑呵呵的说道,“黄老那么多年的积累,本身就是最顶尖的存在,够得上牛逼这个形容词,所以他不能说是幼稚。”
“那我呢。”
“你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牛逼的存在,多少人羡慕嫉妒你呢。”楚院士实话实说,“在周从文出现之前,你可以说是心胸外科最厉害的年轻一代,是领军人物。”
“但是现在有周从文。”楚云天涩声道。
“文无第一。”楚院士道,“手术成功与否才是关键,是不是第一无所谓的。今年的术式是黄老和周从文一起研究出来的,并不是周从文自己的功劳。”
“哈哈哈。”楚云天听出来父亲对自己的维护之意,他心情好了一些,哈哈大笑,“爸,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实话。”楚院士认真说道,“陆天成不是来我这里了么,最近我了解了很多有关于周从文过去的事儿。”
“哦?”
“没遇到黄老前,周从文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和老主任的较量中。”楚院士叹了口气,“云天你说,这是不是糟蹋东西。江海市三院的心胸外科主任,他是个什么东西。”
“那叫暴殄天物。”楚云天纠正道。
“一样。”楚院士道,“陆天成说,有一次周从文的老主任喝了酒,遇到急诊没办法上台,手术是周从文自己做的。但做完后他没关胸,硬生生等陆天成去看一眼。”
“级别不够,对吧。”楚云天试探问道。
他对国内的医疗规矩不太了解,隐约有这种猜测。
“是级别不够,也是谨慎。”楚院士说道,“没有黄老,周从文再怎么牛逼都得在江海市熬着,至少要一个进修的机会,得到大老的赏识才行。”
“爸,你这话说的不对。”楚云天反驳道,“前年夏天,在医大二院你要收周从文当学生,人家可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的。”
“……”楚院士被自己儿子打脸,无话可说。
虽然是在安慰自己儿子,哪怕是胡说八道毫无理论依据,但楚院士的老脸还是一红。
“爸,你把话题岔开了。”楚云天笑道,“你说黄老说得对么?”
“对。”楚院士道,“但也不对。凡事哪有绝对的对与不对,都要辩证的看。在你这里,你的目标是要成为世界最顶级的心胸外科医生,这只是一个理想。”
“理想……”楚云天沉吟。
“我问你,黄老为什么之前没有挑战厂家?”楚院士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楚云天茫然,完全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我听过一个故事。”楚院士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黄老还年轻,他通过某些渠道拿到了一台国际上很流行的设备,叫Z光设备,治疗癌症的。”
“那是什么?”楚云天怔住。
“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欧美流行的一种设备,热销了很多年。”楚院士道,“据说当年黄老研究了很久,把设备扔到一边,说这玩意就是骗人的,根本不存在Z光。”
“是照着X光演化出来的设备么?”楚云天问道。
1529 理想主义者(下)
“是。”
“这也太离谱了吧。”楚云天叹了口气。
从前离谱的东西可真多,见了鬼的Z光,自己根本没听说过。
“离谱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光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楚院士道,“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骗局,也都有上当受骗的人。历史么,总是不断的重复,就是所谓的太阳底下无新事。”
楚云天静静的听自己父亲讲“故事”。
“黄老当年为什么不站出来,挑战这些厂家?”楚院士问道。
“没机会吧。”
“机会要是想要的话,总是有的。当年黄老没这个江湖地位,而且要面对的压力比现在更大。”
“呃,难道现在黄老指责501K流程,指责那些国际大厂家,就没什么压力了么?”楚云天不服气的问道。
“你知道黄老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楚院士反问。
“研究新术式啊。”
“那只是其一,而且是不太重要的工作。”楚院士笑道,“国家进了世贸组织,经济发展的很快,是一块崭新的、庞大的市场。在新产品进入国内市场的准入资格方面,黄老发言权极大,甚至可以说是一言九鼎。”
“!!!”楚云天怔住。
新产品准入,十几亿人的大市场,那些厂家不得把黄老当成祖宗供养起来?
而黄老从前没站出来指责厂家,偏偏在入世之后三年内找了一个机会发难,很难不去联想其他的事情。
“每一个药品和器械进入咱们国内,都要黄老审批。当然并不是他自己,他只是专家组其中的成员之一。但黄老的地位尊崇,他要是说个‘不’,别人都会听他的意见。”楚院士澹澹说道。
“!!!”
楚云天满头都是惊叹号。
“这么说吧,我,没资格进这个专家组。”
“……”
“所以说,几十年前Z光治疗癌症的骗局黄老没这个能力揭穿。他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听。”
“现在么,就是另外一个情况。黄老在心胸外科的地位很高,光是世界比赛的评委,就有两个是他的学生。”
“嗯,柳无言和申天赐。”楚云天肯定的回答道,“估计以后还会有周从文。”
“学术界的地位在,手里还掌握着厂家进入一个巨大的新兴市场的命脉,他说什么那些厂家不得捏着鼻子认?”楚院士笑道,“你说呢云天。”
“呃……”楚云天之前可没想到这么多。
现在父亲掰开揉碎了把黄老的背景讲述出来,楚云天这才隐约明白。
“所以黄老从来不做幼稚的事儿,人家那叫理想主义。但理想主义离不开实力,而且黄老看事情通透的很,这些事儿人家早就盘算了千百遍。”
“有足够的实力,才会去挑战那些别人想都不会想的对手而不至于被人碾压成齑粉。”
楚云天默然。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
自己想不懂的事儿,就此豁然开朗。
“看过童话故事吧,很多王子与公主的故事结尾是什么?”楚院士忽然问道。
“从此以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楚云天回答道。
“对。”楚院士道,“完全相信这种结局的人是幼稚。”
“完全不相信这种结局的是极端现实主义。”
“喜欢这样的结局,同时知道这样美好的结果是很难在现实中实现的。但是不否定这种美好的可能,可以在暴风雨中艰难前行追寻目标的,是理想主义。”
“……”
楚云天被父亲的思路打的七荤八素。
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有着父亲的影子,但是在此之前,楚云天从来没和父亲聊过类似的、深奥而枯燥的话题。
艰难前行,追寻目标,父亲的描述让楚云天想到黄老的腰是不是被这些沉重压弯的呢。
“黄老找了很多年,一直坚持着,不忘初心,这才找到一个机会。所以说你呀,还是太年轻,暂时就不要考虑这种事儿了。”楚院士劝慰道。
楚云天一直沉默着,似乎若有所思。
楚院士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这次黄老在年会和比赛上说的话、做的事一定让楚云天大为震撼。
但以后要怎么走,还要看楚云天自己怎么想。
该说的话都说了,黄老都已经说了,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花出来。论起灌输价值观,黄老才是专业的。
想到那位老人,楚院士觉得自己是真心的不够看。
虽然同样都是院士,可黄老要比自己厉害好几个几何数级。
像黄老这种不忘初心的隐忍几十年,最后矛头直指FDA的501K流程的事儿,楚院士们心自问,别说是做,即便是想都不敢想的。
和这次的事情对比,之前在波尔多医院收拾一个小小的洛朗医生,对黄老来讲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云天。”
“爸。”
“好好干,总有一天你也会像黄老一样。”楚院士悠悠说道。
“能么?”楚云天有些茫然的问道。
“能。”楚院士很肯定的回答道,“我问你,黄老为什么能做到这些。”
“纯粹。”楚云天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对,也不对。”楚院士哈哈一笑,“首先,是黄老活的时间足够长,而且遇到了一个好学生。”
楚云天一怔。
“去吃饭了,你一定很长时间都没吃饭,一直在琢磨黄老的事儿。”楚院士笑道,“要活的长,有些不可能的事情才会变成可能。”
楚云天也笑了。
父亲说的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开玩笑,可楚云天知道父亲的意思。
黄老,周从文,还真是很有意思的两个人。
楚云天的眼前浮现出来的画面是周从文虚虚的搀扶着黄老离开,大门关闭,一老一少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合。
黄老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学生,楚云天知道要是换了自己的话做的绝对不可能像周从文一般出色。
甚至有些事儿都不会发生。
自己和周从文之间的距离怎么越来越大呢,楚云天看着窗外的霓虹,想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楚云天忽然咧嘴一笑,漫天云霞尽散。
1530 真相
周从文坐在自家老板身边,对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人叫查尔斯·科赫,是科赫工业的董事长,科赫家族的族长。
上一世周从文隐约知道这位的存在,但他并不知道查尔斯·科赫与自家老板的关系这么亲密。
科赫工业是一家非上市公司,它就是那种隐匿在幕后的大老级的存在。每年千亿美元的营业额,利润丰厚,而且根本不需要上市募资。
它的旗下拥有着各种公司,都属于每一个细分子行业的王者级别的存在。
比如说在花街里,科赫工业旗下的投资公司是不亚于任何一个投行的巨头。只是他们家族一直习惯低调,并不张扬。
因为没有上市,以及科赫家族的保守传统,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主动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知道科赫家族、科赫工业的人并不多。
周从文看着查尔斯·科赫,看着他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心里感慨自家老板真是底蕴深厚。
科赫公司的掌门人竟然亲自用私人飞机送老板回国,而这架飞机要比柳小别调的专机来的早。
早知道老板还有各种纵横制约的底牌,自己也不用担心。
“查尔斯,总说要来看你,没想到再见面却是你送我。”黄老坐在飞机的座位上,看着对面的查尔斯·科赫,神色澹然说道。
“黄,我已经邀请了你很多次,可是连回复的邮件都没有看见。”查尔斯·科赫微微一笑,接过空乘人员打开的红酒,给黄老倒了半杯,又看了一眼周从文。
“查尔斯先生,我不喝酒。”周从文含蓄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能看到黄年轻时候的样子。真的是很像,第一眼看见你,我觉得我产生了幻觉。”查尔斯·科赫微微一笑,并没有勉强周从文,而是把红酒瓶子递还,举起酒杯,“敬我们伟大的友谊。”
黄老捻起红酒杯和查尔斯·科赫轻轻碰了一下。
“你今天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查尔斯·科赫微微一笑,“几乎所有的医疗公司都有很大的意见。”
“华盛顿那面的压力很大吧,那群家伙是不是很不高兴。”黄老问道。
“压力是有,而且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501K流程是一扇门,现在你要试图关上这扇门……”查尔斯·科赫说着,深深的看了黄老一眼,“黄,你的勇气像是钻石一般。”
“原本501K流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黄老微笑,“那这面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这是很漫长的过程,我希望你不要抱有短期之内就能解决的想法。”
“我知道,查尔斯。”黄老道,“专业上的事情就不说了,我做的事情是我认为正确的。”
“你的想法始终都像是童话一样,正确,并不一定意味着能被人接受。”查尔斯·科赫道。
飞机已经开始在跑道上缓慢滑行。
红酒杯里的红色微微荡漾,查尔斯·科赫看着酒杯,脸上出现了很古怪的表情。
过了足足十秒钟,查尔斯·科赫抬起头看着周从文,“你就是黄最后一位学生吧。”
“我叫周从文,你叫我周或者周医生就可以。”周从文道。
“周,你认可我的老朋友黄的做法么?”
“认可。”周从文毫不犹豫的说道,“查尔斯先生,童话虽然并不存在,可那是人类对于美好的向往。”
“美好。”查尔斯·科赫喃喃的说道,目光中蕴含着玩味的情绪。
“是的,查尔斯先生,就是美好。”周从文坚定的说道,“既然你提起童话,那我说说我的想法。”
查尔斯·科赫饶有兴致的看着周从文,琢磨着这个年轻人会说什么。
“查尔斯先生,你想听我对哪个童话的理解呢?”周从文问道。
“睡美人吧。”
“国家被女巫诅咒,全部进入沉睡。邻国的王子闻说睡美人的故事,决定披荆斩棘前来古堡搭救公主,他的武器除了勇气和毅力之外,还有对奥罗拉公主的真爱。”
周从文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甚至隐隐的带着一丝揶揄与讥诮。
查尔斯·科赫看着周从文,“这是孩子们的解释,你怎么想。”
“这里有一个思维的误区,也很无趣。”周从文戴着微笑的面具,语气严肃,“查尔斯先生,我小时候看见这篇童话,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呢。”
“动物的天性使然,公主在睡醒之前一定会怀孕的,你说是么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科赫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红酒杯。
飞机此时已经开始爬升,虽然高度变化,但飞行员开的极稳,飞机也经过特殊的改造,爬升过程中几乎没有不适的感觉。
科赫家族的飞机和这个古老的家族一样,低调而沉稳。
“因为不理解,所以我上大学后在图书馆里查找了很多相关的资料。”
“很难相信你们医生会有时间查找这些资料。”查尔斯·科赫道。
“找寻生命的意义以及世界的真相,这都是应该做的。”
“你找到了什么。”
“《睡美人》的起源还可以上朔到比这更早的中世纪小说《佩塞福雷传奇》中。
王子特洛尹勒斯与泽兰丁娜相爱,而泽兰丁娜曾被女神忒弥斯诅咒会在某一天沉入深睡,后来诅咒应验。
特洛尹勒斯找到了泽兰丁娜并没有先就醒她,而是泽兰丁娜先怀孕了。”
“和我小时候的猜想是一样的。”
说着,周从文耸了耸肩,抬起手盘着自己的小平头。
“这个世界,和我猜想的没有任何区别。”周从文继续说道,“泽兰丁娜生下的婴儿吸出了她手指的亚麻。通过戒指泽兰丁娜得知了孩子的父亲是特洛尹勒斯,并最后嫁给了他。”
“在更古老的《沃尔松格传说》中也可以发现这则故事的影子。”
“这个世界的真相被人隐藏起来,然后无数的人为所谓的美好背书。”周从文看着查尔斯·科赫的眼睛,“查尔斯先生,这里面有你的力量么?”
1531 一个简单的人(盟主我是良辰我怕谁加更×4)
“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查尔斯·科赫道,“不过年轻人,你说的事情好像与黄做的事情正好相反。”
“不,查尔斯先生。”周从文道,“作为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好人,我家老板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在黑暗之中发着光,努力为身边的人照亮一条通往未来的路是他的选择。”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执着地热爱它。”
“我家老板是英雄,他心底有着最纯粹的英雄主义的情节。”
查尔斯·科赫看着周从文,目光更加深邃。
“虽然医生的工作从本质上来讲是毫无意义的。”周从文很坦然的说道,“人口数量足够多的那一天,引来的是饥荒、战火,人们会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死去。这是一个轮回,暂时还没人能破解的轮回。”
“我们穷尽毕生的心血增加的人均寿命会因为天启四骑士的到来化为灰尽。”
“有时候我觉得很失望,甚至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我的工作意义何在。”
“但忽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年轻人。”查尔斯·科赫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些辩证的东西,我家老板在年轻的时候肯定都想过。”
说着,周从文侧头看着黄老。
“老板,是吧。”
黄老点了点头,无声的回答了周从文的问题。
“但我家老板还是很努力的做好一名医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治疗一个又一个的患者。用我们的古老的话说,这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查尔斯·科赫重复周从文的话。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语。
“说到今天的事情,不管未来天启四骑士会不会降临,饥荒、瘟疫、战争、死亡要带走多少人的生命,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老板做的事情就像是让童话变的美好起来,虽然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死,就像是公主会怀孕一样。”周从文又强调了一遍这件事。
“哈哈哈。”查尔斯·科赫虽然已经老了,但思维敏捷,瞬间领悟周从文的意思,放声大笑。
“认识到世界的真相,却依旧热爱这个操蛋的世界,这就是老板的选择。”周从文笑着说道,“难到不是么。”
“真可惜,你这么有趣的小家伙竟然不喝酒。”查尔斯·科赫有些遗憾的缓缓晃着自己手里的红酒杯。
“我是一名医生,是一名术者,尽量让自己的生活简单一点,尽量保持我的巅峰级别的手术状态。查尔斯先生,这是专业。”周从文道。
“恭喜你,黄。”查尔斯·科赫和黄老说道,“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你有一样幼稚想法的学生。”
“不幼稚。”黄老微笑,“那是你的认为,查尔斯。在我看来,这都是应该而且必须要做的。周从文说得对,这是专业。”
“让那些家伙们不去用501K流程挣钱,就像是让公主不怀孕一样,你认为可能么?”查尔斯·科赫看着黄老,戏谑的问道。
“当然不可能。”黄老笑了笑,“不过我就像是那个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孩子一样,说破了一个事实,以后他们做事情的时候会有一些别样的想法,这就足够了。”
“你始终都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也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
“简单点好,我还要想更多的有关于手术的事情。”黄老指了指自己的头,和查尔斯·科赫说道。
“希望在我下一次生病之前,你还能保持健康。”
“你的身体很好,每年的体检报告我都会看。”黄老道,“23年前的手术对你来讲,身体已经完全接受,不存在任何异常。”
“我年轻的时候认为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光明之子,永远年轻、健康,充满活力,享受所有的美好。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就越是怕死。”
“疾病始终存在,这是客观规律,除非你能找出不存在强相互作用的物质。”黄老笑道,“我也希望你能活的长一点,你们那群人里,你可要比嘉吉的那些人有趣多了。”
“嘉吉么?我也不喜欢他们。”查尔斯·科赫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要保持健康。”
“会的。”黄老道,“你正在做什么?”
“借着你攻击501K流程,看看能不能以此为筹码,收购一些资产。比如说杜邦的业务,比如说飞利浦的业务。”
查尔斯·科赫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黄老也没吃惊,大家相互之间的了解很深,有些事儿没必要说的太清楚。
黄老搅起这么大的风浪,查尔斯·科赫要是不接机做点什么,那才有鬼。
“黄,说说你的想法。”查尔斯·科赫道,“我必须知道你能做什么,然后才好去动手。”
“我是这么想的。”
黄老开始说出自己对501K流程做出攻击举动的设想。
周从文默默的看着查尔斯·科赫和自家老板闲聊,就像是两个糟老头子在谈论着明天要去哪野钓,哪的鱼比较多一样。
这个世界的真相始终都是那么的真实,而老板则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对丑陋的黑暗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至于是成功还是失败,老板似乎并没有过多的考虑。
周从文不知道自家老板的身体里到底蕴含了多少精力,以至于他竟然能在耄耋之年还做出如此多的事情。
上一世的自己都做不到,老板还真是很威武。
一路上黄老与查尔斯·科赫聊了自己的整体构想。
查尔斯·科赫应的也很确切,在科赫工业能获得利益的基础上尽量限制501K流程。
但要完全堵死这个漏洞,连查尔斯·科赫这种幕后大老都不敢保证。
有他的允诺就已经足够了,黄老很知足。
飞机飞行了很久,回到帝都机场,查尔斯·科赫和黄老相拥而别。
临走的时候,查尔斯·科赫和周从文说道,“年轻人,今年你和黄一起来我的庄园做客。”
1532 拿不动刀
周从文陪着自家老板回到帝都,邓明带着几个教授以及912的院长、副院长都在机场迎接。
“老板,辛苦。”邓明笑呵呵的扶着老板。
黄老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背手弓腰往前走,“不累。”
“呵呵。”
“有周从文做很多事。”黄老又说了一句。
邓明看了一眼周从文。
“邓院长,老板身体还行。”周从文道。
几句简单的话后,周从文不再说什么。他和邓明之间的关系略有一点点小复杂,但看破不说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出了机场,一台车停在邓明的车旁。
邓明皱了皱眉,“老板,这好像是苗主任的车。”
正说着,苗主任从车上走下来。
“黄老,周教授,恭喜。”苗主任一边说,一边下车,迎着黄老走过去。
只是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手也在不停的、无意识的颤抖。
黄老有些吃惊,他反复打量苗主任,伸出手和苗主任的手我在一起。
握手的时候,黄老的右手拇指落在苗主任的桡动脉上。
“黄老,我刚听说您和周教授凯旋归来。明天您一定很多事,就赶到机场来接接您。您这是后继有人,我替您高兴。”苗主任恭敬而客气的说道。
“多久了。”黄老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
“老喽。”苗主任叹了口气,“黄老,我是真羡慕您。”
他没有回答黄老的问题,而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表情复杂的说道,“从前我们聚会喝酒的时候还总说您的作息、饮食规律像是苦行僧一样。可您看我才五十多点,就这样了。”
“多久了。”黄老看着苗主任的眼睛,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不到一个月。”苗主任叹了口气,“不说我,不说我,我已经不中用喽。黄老,我就知道您老人家出马,肯定没问题。周教授,你可真是走运啊!”
苗主任很是感慨的说道。
“查过么?”黄老和苗主任的对话很古怪。
黄老在意的是苗主任的症状,而苗主任却在恭喜黄老和周从文拿到了世界第一。
两个人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
“黄老,我这个没什么事儿,就是老了。”苗主任有些悲伤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黄老松开苗主任的手,不屑的说道,“我都八十了,眼看着八十一,还是周岁。我都没你这样,你跟我说你老了?”
“黄老,我哪有您的生活健康啊。”苗主任谈了口气,“现在再想回去,可来不及喽。”
他说着,有些伤感。
“怎么诊断的。”黄老问道。
“帕金森。”
“片子呢,我看看。”黄老皱了皱眉。
要真是帕金森,那可不好治。
“黄老,今天不说我的事儿。”苗主任躲避着黄老的问题。
讳疾忌医,这是很多患者都有的情况,而且周从文很清楚苗主任心里是怎么想的——诊断帕金森病,一定是帝都神经内科的大老们给的诊断。
这病没法治,多说无益,所以苗主任一直闪烁其词,躲避着自家老板的追问。
可真是帕金森么?周从文仔细打量苗主任,目光和自家老板一样。
苗主任动作迟缓,肌肉僵直,双手不住的抖动。
虽然苗主任的手抖并不如何严重,但在做显微手术的周从文眼睛里看却很明显。
光看他的症状,的确是帕金森无疑。
“都做什么检查了。”黄老背手,没有上邓明的车,而是直接上了苗主任的车。
“黄老,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苗主任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来迎接黄老并不是准备找黄老看病,而只是单纯的以心胸外科专家的身份来恭喜黄老,恭喜周从文。
这种机会应该是最后一次,苗主任心里很清楚。等着自己的,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儿退休养老。帝都的气候对老人不太友善,而且雾霾越来越重,苗主任已经规划好自己的退路。
但黄老不断的询问,苗主任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报告在哪?”黄老问道。
“在我办公室。”
“直接去你那,不着急回家。”黄老道。
“黄老,我这个……唉。”苗主任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就是后悔,要是一早就跟您一样把烟酒都戒掉就好了。片子什么的,看不看就那样吧。”
黄老虽然还抽烟、喝酒,但是量极小,只是过过瘾而已,不能说苗主任的说法有问题。
“片子怎么提示。”
“T2WI示两侧放射冠多发腔隙性脑梗死、FLAIR示右侧侧脑室后角白质变性、磁共振血管成像未见异常。”苗主任说道,“诊断的帕金森,我还有些不相信,又做了一个脑电图。”
“脑电上提示广泛轻度伴局限异常,表现为慢化α波,左侧各导见间隙中至高波幅3.0-5.0c/S慢波散发或短-长程节律阵发;脑电地形图异常,表现为左侧各脑区δ频带功率增高,左侧额颞区θ频带功率增高。”
“听着挺像是帕金森的。”黄老一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砸在苗主任的心上。
“可你这个年纪,不觉得帕金森太早了么。”
“唉,凡事总有例外。”苗主任沮丧的说道,“我来看看您老人家,过段时间我准备申请退休了。”
“您看我的手抖的。”苗主任伸出手,双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看起来到有些韵律。
“黄老,我拿不了刀了。”苗主任说着,话语里已经带着哭腔,泪水噙在眼睛里,悲伤莫名。
对于做了一辈子手术的外科医生来讲,做手术已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因为帕金森无法再上手术台,这无疑是一种酷刑。
苗主任已经被生活剥夺了再做手术的资格。
“按说你这个年纪不应该。”黄老摇了摇头,“去看一眼再说。”
对于黄老的固执,苗主任没有阻拦,这是老人家的好意。
就算是伤口被撕开,有些疼,自己也要忍着。
“黄老,今年您用介入手术拿的世界第一?”苗主任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你这话说的,就像是个笑话。”黄老道。
1533 帕金森?查个血钙先
“……”苗主任结语。
“是杂交手术,不是介入手术。”黄老道,“介入手术的难度太大,没什么意义。再说,那是心胸外科的手术比赛,用介入手术怎么可能拿第一。”
“杂交手术?”苗主任一怔,“您老是怎么做的?”
周从文接过话头,给苗主任解释了一遍手术。
手术本身没什么难度,简单说一遍苗主任马上就明白了。这属于一个思维的盲区,从技术上来讲没有任何难度。
要说有难度的话倒也有一些——难度在于需要心胸外科和循环介入科的通力合作。
普通的医院根本没这个条件,不管是做瓣膜手术还是做心脏介入手术。
苗主任听完后瞠目结舌,沉默了良久后才悲伤的看着自己的手。
“黄老,我真后悔啊。”苗主任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后悔一直在喝大酒?”黄老问道。
“我……”
苗主任刚说了一个字,泪水滴在微微颤抖的手上。
虽然苗主任听懂了手术,出于本能肯定想要尝试一下,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再上手术台。
眼睁睁看着一座金山就在眼前,自己却一步都迈步过去,那种感觉像是万箭穿心似的。
黄老没有讥讽苗主任,而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总感觉有问题,先去看看片子。”
苗主任嘴唇动了动,但没有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来到苗主任的办公室,他恭恭敬敬的请黄老坐下,自己站在黄老身边拿着各种资料。
黄老看了又能怎么样,没用的,苗主任心里知道。
“卡哒~”周从文把核磁共振的片子插到阅片器上。
黄老和周从文一起看核磁。
邓明手捧保温杯站在后面扫了一眼,就像是苗主任说的一样,片子上的影像显示苗主任有陈旧性的脑梗,伴随有退行性的白质病变。
的确是帕金森,自己是不是也要保养一下了?邓明心中警觉。
苗主任的年纪可和自己差不多。
想到这里,邓明的手紧了紧,把保温杯用力的捧在手心里。
自己好像已经做到了极致,烟酒什么的都很少,除了平时偶尔抽点老板的二手烟之外。
看来人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苗主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都特么有脑白质的退行性病变了,这要是再过几年苗主任不得老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么。
邓明没有仔细看片子,核磁片子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专业的医生一搭眼就有诊断。
他有些怜悯的看着苗主任,心里告戒自己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开始早睡早起,争取和自家老板一样,活到80还能上手术台。
但老板是一个异类,他的作息与生活习惯像是苦行僧一样,邓明觉得自己要是变成老板一样,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黄老和周从文看了足足有5分钟片子,周从文才拿起脑电图递给老板。
脑电也是一样,苗主任的描述没有任何遗漏。
周从文心里叹了口气,又拿起起来的化验单和老板一起翻看。
忽然周从文的眼睛一亮,化验单停在血清离子的检验上。
“小苗,你们这儿的钙离子的正常值是2.15-2.55mmol/L?”黄老忽然问道。
“嗯。”苗主任怔怔的点了点头。
“正常值上限哦。”黄老轻声说道。
“2点终点法、检测仪器罗氏C501出的报告基本都差不多。”周从文道,“老板,您看用做B超么。”
“继续看。”
黄老和周从文用莫名古怪的方式对话,说的没头没脑,别说是苗主任,就连邓明都有些湖涂。
2点终点法、检测仪器罗氏C501,这是毛线?
虽然从前后语境里能听出来是检验科的检查方式,但临床医生谁会关心这些。
能知道化验的正常值以及意味着什么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连检验科的细节都清楚。
再说,这也没什么意义不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周从文和黄老都知道这段话的涵义。
邓明眯着眼睛看苗主任,脑海里回忆着周从文刚刚说的那句话。
“苗主任,你一直在补钙么?”邓明和苗主任闲聊式的询问道。
“嗯。”苗主任点头,“前年单位体检,我缺钙,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口服钙片,还偶尔推葡萄糖酸钙,定期打维生素D2.”
“这钙补的,可是不少。”邓明习惯性的想要和苗主任说笑两句,但眼角余光看见苗主任颤抖的手,边把剩下的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唉。”苗主任深深的叹了口气。
“做B超,采个血。”黄老看完所有的化验单后说道。
“啊?”苗主任一怔,“黄老,还做什么检查?”
“血钙似乎有点问题,我也不确定。”黄老道,“看看甲状旁腺。”
甲状旁腺?
这事儿比较偏僻,一般临床的医生不会关注这里。
苗主任也是一样。
顾名思义,甲状旁腺分别位于左右两叶甲状腺背面、或埋在其中的中部和下部。像是黄豆大小,分泌甲状旁腺激素。
“甲状旁腺分泌不足,使血钙渐渐下降,而血磷渐渐上升,导致低血钙性抽搐,甚至死亡,补给甲状旁腺和钙盐可使症状暂时缓解。
而当甲状旁腺机能亢进,甲状旁腺分泌过多时,则使骨钙进入血液,并加强肾脏对钙的重吸收,同时激活维生素D3成为活性D3,促进小肠对钙的吸收,使血钙过高,并抑制肾脏对磷酸盐的重吸收。
促进尿中磷的排出,使血磷过低,从而导致钙盐在一些组织中的异常沉积,使组织发生病理性钙化,并可能形成肾结石。”
黄老简单的讲解道。
“再有,就是出现手抖等症状。”
“!!!”
邓明和苗主任都怔了一下,苗主任心里升起了一团希望的火焰。
不是帕金森?
可是念头一转,他就苦笑。
黄老刚刚可是说的很清楚,他也不确定。估计是看到一个正常值上限的化验结果,为了排查一下。
核磁共振的片子很清楚的说明自己有了帕金森。
苗主任低着头,心里悲伤莫名。
1534 甲状旁腺
“苗主任?”周从文轻轻的喊了一声。
“啊?”苗主任出离悲伤,马上应了一声。
周从文虽然年轻,但苗主任清楚知道这位必然是心胸外科日后的泰山北斗级的存在,所以根本不敢小觑,用看平辈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周从文。
“老板的意思是约个B超,老板亲自做。”周从文道,“然后采个血,再看看甲状旁腺激素的水平。”
“呃……好。”苗主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
哪怕不认可黄老的说法,但苗主任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照做。
“小苗,你最近还有什么异常么。”黄老问道。
“呃……”苗主任有些疑惑。
“正常的问问病史。”周从文解释道。
“……”苗主任怔了一下,“黄老,我最近拉肚子比较严重。检查血清离子是担心缺钾,但钾离子还算好。”
“哦,我知道了。”黄老忽然笑了,“你去联系,抓紧时间。”
看苗主任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出办公室去联系检查,邓明有些心酸。
“老板,苗主任怕是真的要退休了。您说他才五十多,比我还小一岁,这也……”邓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捧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
“不一定。”周从文微微一笑,说道。
“嗯?”邓明疑惑。
“老板不是说了么,可能是甲状旁腺的事儿。”周从文道,“要做B超看看情况,希望有甲状旁腺瘤,要是那样的话,做个手术也就行了。”
“……”邓明皱眉看着周从文。
“周从文,你说说你的想法。”黄老坐在主任办公室的椅子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甲状旁腺激素合成、分泌过多,从而导致钙、磷和骨代谢紊乱虽然比较少见,但却不罕见。”
“对了!”周从文说着,忽然笑了笑,“我遇到过一个患者,走着走着路,腓骨就骨折了。”
“……”邓明愣了一下,“病理性骨折?还是甲状旁腺有问题。”
其实要是平时的话,邓明肯定认为是病理性骨折,肿瘤侵蚀导致的。
但今儿老板和周从文说的是甲状旁腺肿瘤,估计周从文要说类似的例子。
邓明看着周从文的脸庞,有些无奈。
按说周从文绝对不会有这么丰富的临床经验,什么曾经遇到过一个患者,大概率是他胡编乱造的。
可邓明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胡乱指责周从文。
况且自家老板都没说话,自己还是憋着吧。
“当时我们都认为是病理性骨折,把患者家属也吓坏了。都转移到腓骨上,怕癌症晚期患者是没救了。”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可后来检查结果发现是甲状旁腺激素分泌异常导致的骨折,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呢?”邓明问道。
“我后来研究了一下。”周从文道,“大部分患者早期无症状和体征,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则临床表现多样,缺乏特异性。
可出现骨关节痛、泌尿系结石、肾绞痛,严重者出现病理性骨折,少部分患者出现胃肠道症状,如溃疡病、胰腺炎,个别患者出现神经系统症状。”
“很多肾结石的患者也是甲状旁腺的问题,当然还有误诊为帕金森病的患者。”
“……”邓明结语。
这是内分泌科或是甲状腺外科的疾病,邓明了解的并不多。他看着周从文自信的表情,疑惑的把目光转向自家老板。
“帕金森病的诊断,有一点就是要排除血钙增高。小苗这么年轻,帕金森的可能性还是不大。虽然血钙只是正常值上限,但也要排查一下。”
说着,黄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邓明竖起耳朵,隐约听到老板的呢喃,“要是甲状旁腺的问题就好了,做个小手术就能解决。希望……是吧。”
这也是常态,邓明心里想到。很多患者家属都这样,盼望着患者的“绝症”是另外一种可以治疗的疾病。
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失望而归。
临床上哪有那么多的罕见病。
“黄老,B超室联系完了。”苗主任手里拿着棉签按着胳膊上的血管走进来,和黄老汇报道。
他刚采完血,按着棉签的手指还在颤抖着。
就这状态,别说是上手术,周从文害怕苗主任过段时间吃饭的时候连饭碗都端不稳。
苗主任的饭碗估计是丢了,无论是医院的饭碗还是家里的饭碗。
黄老站起身,背手弓腰走出苗主任的办公室。苗主任跟在一边,他肢体僵硬,走路看上去竟然比黄老还要缓慢、迟钝。
邓明看苗主任走路踉踉跄跄的,心里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只希望自己能稍微晚几年出现这种症状。
他并不指望自己能像自家老板一样在耄耋之年还能上手术,还能钻研新术式,但肯定盼着这些老年病能晚上几年是最好的。
来到B超室,黄老气定神闲的坐下,在苗主任的脖颈上涂抹耦合剂。
“黄老,要不是呢。”苗主任忽然忐忑的问道。
“不是啊,那就很遗憾了。”黄老道,“现在看要不是甲状旁腺的问题,就是帕金森。世界上对帕金森病的研究还并没有很深入,包括原理、治疗都钱的很。”
“……”苗主任的希望散去。
“如果不是。”黄老手里的B超探头落在苗主任的脖颈上,“你要买个拐杖,戴上铭牌。要是哪天走丢了,好按照铭牌上的地址把你送回家。”
苗主任听黄老这么说,差点没哭出来。
虽然这些都是自己知道的,但黄老您也别说的这么直接吧。
“喏。”黄老右手拿着B超探头按在苗主任的脖颈上,过了不到10秒,他忽然顿了一下,抬起左臂,用左手食指指着屏幕,“这里。”
“黄老,看见什么了?!”苗主任问道。
“你别说话,探头挪位置了。”黄老道,“拐杖和铭牌不用准备了,你找时间做手术去吧。”
邓明一怔,他顺着自家老板的手指看过去。
他不是影像科的医生,对B超了解的少,可是B超的图像上隐约能看到异常增生。
还真是甲状旁腺的问题!
1535 有B超谁特么愿意瞎蒙
黄老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是温和的声音落在苗主任的耳中,却像是平地惊雷一般,轰鸣着、连绵不绝。
苗主任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只手似的,死活不松开。
可是没等他继续问,黄老的声音又悠悠传来。
“周从文,记录。”
“好的老板,您说。”周从文早已经拿了笔和纸等待自家老板。
“左侧有甲状旁腺腺瘤,大小约2×1cm,建议切除。”黄老一边说,周从文一边记录。
黄老说的很简单,甚至有些潦草。
随后黄老拿了卫生纸,扔一半到苗主任的脖子上,“自己擦擦。”
“老板,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一个渣男。”周从文笑道。
苗主任没事,大家都高兴,周从文放松了一点点。
“渣男是什么意思。”黄老看着周从文问道。
“……”周从文一怔,见苗主任还在愣神中,便拿着卫生纸把他脖颈上的耦合剂擦拭干净,假装是老板自己听错了话。
直到周从文擦干净耦合剂,苗主任还在愣神。
“苗主任,起来了!”周从文拍了拍苗主任的肩膀,“甲状旁腺腺瘤,去找甲状腺的人把腺瘤切掉就好。不是帕金森,是内分泌系统的疾病,您这运气,真好!”
“啊?”苗主任还不敢相信。
本来生命对他来讲已经几乎走到了可以倒计时的时候,天知道什么时间点会出现意识丧失等情况。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会变成行尸走肉,活着也没任何意义。
可黄老竟然说是甲状旁腺腺瘤,苗主任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尤其是周从文夸奖自己的运气,这让苗主任哭笑不得。
运气好么?
希望是这样。
“还没听懂?老板的意思是做外科手术切掉,然后定期复查,情况会好起来。”周从文笑道,“一般甲状旁腺腺瘤的可能性是80%-90%、增生的可能性是10%-15%,腺癌的可能性只有3%-4%。”
“……”苗主任听到癌字,他的心又哆嗦了一下。
“不是腺癌。”黄老一边习惯性的擦拭着B超的探头,彷佛战士在擦枪似的,一边肯定说道,“看上去是腺瘤,良性的,切掉就可以。一周之内,恢复正常,可以上手术。”
“黄老,真的?”苗主任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骗你干什么。”黄老把B超的探头挂起来,“赶紧回家去,休息一晚上明天来办住院手术。你们的江主任手术还不错,抓紧时间做,术后复查的结果告诉邓明一声。”
说完,黄老站起身,背手弓腰缓缓离开。
周从文跟在老板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苗主任,见邓明留下把苗主任扶起来,温声细语的和他说着什么,也就放了心。
“老板,做B超前你有几分确定?”
出了B超室,周从文问道。
“八成的可能。”
“按说不应该啊。”周从文道,“这里怎么说都是全国顶级的公立医院。”
“甲状旁腺腺瘤本身就不是很常见,并发神经症状更少,不知道也应该。”黄老慢悠悠的说道,“我见过一个患者,典型的肾结石症状,疼的要命,反复打杜冷丁也不见好。”
“这要是打上瘾了怎么办。”
“所以要查。”黄老道,“现在检查的手段多了,还算是好的。我当年用手摸,感觉是甲状旁腺腺瘤,就给患者做了手术。做手术的时候很多人都不认可,觉得患者是肾结石的症状我把刀开在脖子上,是有大问题的。”
周从文嘿嘿一笑,老板当年牛逼的事儿可是真多。
甲状旁腺腺瘤用手摸很难摸出来,当年还没有相关检查,也就是老板胆大心细,换别人估计根本不能得出正确的诊断。
“老板,威武!”
“威武个屁!”黄老轻声斥道,“当时要是有B超,谁愿意冒蒙上台做手术。要是打开找不到甲状旁腺腺瘤,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老板您就不是在乎面子的人。”周从文轻拍马屁。
“没事给患者拉一刀也不行。”
“嘿嘿。”
“你回省城去收拾一下,过了正月912的调转手续办好你就过来。”黄老道。
“老板,我能带几个人?”周从文问道。
“有多少带多少,只要医大二院那面还有人干活就行。”黄老道,“大家辛苦了一年,要是连个912的编制都没有,以后谁还给你卖命。”
“老板英明。”
“来之后你准备做什么手术?”黄老问道。
“都行,有什么做什么。”周从文道,“至于其他的,我想钻研一下癌症晚期的定向放疗。”
“癌晚?”黄老一下子来了兴致。
周从文见自家老板的脸庞上泛着光,心里有些酸楚。
不过现在距离老板生病离世还有些日子,周从文心里已经规划了很多种方桉。
到时候再说,一步一步来,自己还有时间。
周从文陪着自家老板说着闲话,等邓明回来,开车送老板回家。周从文没上楼,挥手和老板告辞。
让邓明把自己送去机场,周从文坐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回省城。
回到家天色已经大亮,周从文简单的洗漱,休息了一会就开始磨鸡蛋。
每天苦练不辍,才是保证状态的最佳手段,这一点周从文坚持的很好。
几枚鸡蛋磨完,即便是周从文也觉得相当满意。
现在自己可以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较上一世的巅峰水准,虽然没有系统给出数字化的描述,但周从文知道自己又强了少许。
慢慢来吧,周从文也并不着急。
现在自己还不到27周岁,正是血气方刚、精力体力都在巅峰的好时候。
相信一直走下去,在老板生病的关键节点之前自己能取得更大的突破。
周从文安安静静的磨着鸡蛋,各种姿势,各种手法,玩出了花。
“卡哒~”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门锁发出一声响。
柳小别打开房门,看见周从文在磨鸡蛋,看见屋子里乱糟糟的,站在门口吼道,“周从文,你不会收拾一下屋子!”
1536 自寻死路(盟主我是良辰我怕谁加更×5)
周从文专心磨着鸡蛋,像是没听到柳小别的河东狮吼一般。
嗡嗡嗡的声音不断,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几秒钟后,周从文的手停了一下,侧头看柳小别,微微一笑,“回来了,别生气啊,家里不是挺干净的么。”
柳小别换鞋,伸手用嫩葱一般的手指在旁边的储物柜的木板上擦了一下,带着满满的灰尘伸到周从文的面前。
“这是什么?”柳小别冷声问道。
“食指,右手食指,年轻,女性,末梢血运良好。”
“这是灰!”柳小别可不管周从文用专业知识卖萌卖乖,愤怒的说道,“你自己懒,可以找人收拾啊,连保姆都不用么?”
“我这不是自律么。”周从文把磨好的鸡蛋拿下来,心里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柳小别会前后脚赶回来,自己在鸡蛋上磨一首情诗,或许这关就能过去。
女人就喜欢这个,不过让周从文想情诗,比让他做十台搭桥手术都难。
“自律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自律?”柳小别的右手食指已经伸到周从文的眼前,明晃晃的灰尘晃来晃去。
“工作忙啊,又拿到了一个世界第一。”周从文想贫嘴几句,但他看见刚回家的柳小别似乎很生气,而且自己的确一直都没打扫过房间……emmm有些过分。
周从文是真心看不到房间里的灰尘,每天回家走的路都是有数的——放在厨房的磨钻和床,这是周从文的领地。
至于三五百平别墅的其他地方,周从文几乎都没碰过。
“世界第一就不收拾屋子?你以为爱因斯坦把手表当成鸡蛋煮的段子是真的?”柳小别的手指在周从文的眼前晃悠着,提醒他家里都是灰尘。
“真是不敢相信,你一个外科医生,竟然一点无菌观念都没有。没让你亲自动手,找个家政收拾一下不行么!”
“行行行,改天我就联系个家政。”周从文直接认怂。
“那为什么不在我回来之前找?!”
“哎呀,男人和女人能一样么。”周从文叹了口气,用毛巾把磨钻擦拭的一尘不染,然后罩上罩子,洗手。
“有什么不一样的。”柳小别见周从文只知道擦他的破磨钻,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男人眼里看不见家务,因为男人相信,一个系统还能跑,就不要动他,打扫中的扰动,会破坏本来稳定的系统,产生不可知的bug。”周从文不在插科打诨,而是很认真的说道。
擦!柳小别被周从文胡搅蛮缠的话惊住。
“有多少次,女人因为太自信,把原本能用的东西清理后,变得更不好用了,只能买新的,辛苦擦了空调,结果扫风开始出现响声,擦了路由器,网速突然变慢,很多被收起来的东西,用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
淦哦!
“而很多东西看似很乱,其实一切都在,最容易找到的位置,所以男人知道,不要手欠,别人写的程序,能跑就别优化,家里面的环境,能住就不要经常整理。”
“周从文!”柳小别愤愤的看着周从文,可是那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在意柳小别的脸已经有些发白。
“男人不像女人,生活必须品那么多,大部分男人单身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化妆品,没有零食,没有小饰品,甚至没有洗面奶和浴帽,卫生间就一卷手纸。”
“喏,这些就够了。我还有训练手术的设备,这就是我唯一的娱乐。”
“哪怕成家了,只要家里没孩子,你给他台电脑,一张床,出门一个礼拜,回家会发现,除了电表、水表转了,其他家里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地上的灰尘会有明显的路径,床厕所电脑,三点一线。
吃饭都在食堂,家里还能有啥家务,要是没人管,男人回家能衣服都不换,外衣穿到睡觉前,脱了直接钻被窝,所有的消耗品就是牙膏,洗发沐浴露二合一,再有就是手纸。”
听着周从文滔滔不绝说着各种谬论,柳小别把手指点在他的双眉中间。
手指上的灰尘像是胭脂一样,留下了一个特别明显的痕迹。
“别闹。”周从文一点都不嫌弃灰尘,随手一擦。
“你……”
“听我解释么。”周从文嘿嘿一笑,“所以男人绝不会,定期打扫家务,只有当他们碰巧发现,灰尘和垃圾已经累计到了质变,无法忽视了,才会开始打扫,比如洗澡到一半,突然发现厕所好脏,然后开始清理厕所。
网速太慢,重启路由器之后,突然发现拿拖把打扫桌子下面,紧接着就是擦机箱,清理键盘缝,洗鼠标垫,擦显示器,彻底大扫除一遍,但下一次清理,也许是半年或者更久以后。”
“至于平时,所有的家具昨天是那样,今天还是一样,没人碰为啥要做家务,至于常用的东西,整理了又要用,何必要整理,这种突击性的大扫除,在时间的利用率上来说,其实很高效,同时也彰显了,生活的个性化,与随机的多样性。”
“个性化?多样性?你挺会唱赞歌啊。”柳小别冷冷的问道。
“……”周从文说到这里,才恍忽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跟柳小别讲道理呢。
这是自寻死路!
“我……我就是这么一说。”周从文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区别,我记住了,一定要找家政!”
说着,周从文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过年呢,你能找到家政?”柳小别嫌弃的说道。
“护士长。”周从文已经拨通了电话,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柳小别先别说话,“过年好啊。”
“哈哈哈,我回来了。”周从文笑道,“那个,帮我找两个护士收拾一下屋子好么。我这面刚出国从法兰克福回来,实在是太累了。”
“那好那好,钥匙在门口脚垫下面,大约几个小时能干完?”
柳小别能从周从文的口吻里听出他找人帮忙干活还嫌人耽误自己时间的那股子劲儿,她对周从文更加嫌弃。
1537 老流氓
“出息,你就不会自己收拾?”柳小别鄙夷的看着周从文,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我累了。”周从文很不老实的说道,“刚飞回来,还在做手术训练,就被你通知要收拾屋子。你说说,我容易么。”
“狡辩,你有无数的时间能收拾屋子,非要等到现在?”
“这不是赶上过年了么。”周从文根本不被柳小别挑衅的言语打动,他笑呵呵的说道,“找保洁来收拾,人家还在过年。”
“科室的护士就不过年了?”
“你真以为医生护士要过年么?过年的话谁值班。”周从文反问道。
“……”柳小别一时语塞,她觉得周从文的话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周从文只是打了个时间差,这种言语上的小伎俩根本扛不住推敲。
“走了,去吃饭。”周从文拍了拍肚子,穿上衣服、换鞋,和柳小别出门。
周从文临走的时候没忘记把钥匙放到脚垫下面。
“你不给护士留点钱?”
“等我走的时候。”周从文道,“给每个护士封个大红包。这一年多,护士干了两年半的活,真心是不容易。”
“吃什么?”柳小别也并不在意,随口问道。
周从文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楼顶有人影闪动,他眯着眼睛看过去。
“我的人。”柳小别道。
“你的人?为什么?”周从文疑惑。
“安保啊,你不知道?你家老板一丢丢的安保措施都没有,就不怕遇到什么事儿?”
“国内还是比较安全的。”周从文笑了笑,远远的看过去,楼顶的人影似乎“看”见自己注意到他,已经消失不见。
“吃什么?”柳小别问道。
“随意。”周从文道,“我对吃饭一向没什么兴趣,就是为了躲个清静。”
“不用你动手,别人收拾屋子,你也会累?”
“当然,就算是吃饭我都觉得累。”周从文叹了口气,“还是做手术舒服,精力充沛。”
“但是你对屎尿屁的各种梗感兴趣,真是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每次聊天各种乱七八糟的话满天飞,活像是个臭流氓。”
“医院里天天遇到啊,我有什么办法。”周从文耸了耸肩,“比如说有个护士天生的爱干净,可是来到医院,又是要给患者下尿管,又要灌肠什么的。有时候灌肠的反应太大,直接喷出来的都有。”
“你说过这事儿。”柳小别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周从文的话。
这事儿周从文说过,柳小别无法直视。
尤其是把自己代入进去,一股子……咳咳,还是不要联想的好一些。
“我就是举个例子。”周从文道,“再比如说吧,我们平时用的各种药也都有屎尿屁的梗。”
“切!”柳小别鄙夷道。
“真的,比如说JH市东阳那面自古流传童子尿煮鸡蛋,我听人说一到开春的时候整个东阳的人都拿着锅碗瓢盆去接五岁以下孩子的尿。”
“好恶心。”柳小别下意识的掩鼻。
“不恶心啊,毕竟是风俗么。”周从文笑道,“有一个师兄家里是东阳那面的,据说他们用童子尿煮鸡蛋的时候空气里弥散的味道真是……”
“真是什么?”
“又骚又香。”
“!!!”
“总之呢,习惯就好了,这算是习俗了。”周从文说着,和柳小别上了车。
他感觉到车体的厚重,敲了敲,沉闷的声音提示着防弹等级。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你才夸张,我说屎尿屁的梗,你就跟我说东阳的童子尿煮鸡蛋。”柳小别板着脸斥道。
“我不是没说完呢么。”周从文笑道,“几家人凑在一块,架起大锅,成百个鸡蛋丢进金黄色的童子尿里,咕都咕都煮。就这么煮上一天一夜,鸡蛋差不多才能入味儿。”
入味儿!
柳小别完全不能去想入的是个什么味道。
“说是吃了童子尿煮鸡蛋,春天不会困,夏天不会中暑。”
“这就是你没说完的?”柳小别冷冷问道。
“不,这只是一个引子,就像是药引子一样。”周从文道,“女孩子很多都因为生理期的问题,或多或少有贫血的情况,这个你总知道吧。”
“知道,我小时候我妈还让我舔铁钉子。”柳小别见周从文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便正常的回答道。
“其实吧,舔铁钉子这事儿并不能补血,效果非常差。”周从文道,“贫血分为很多种。”
“先说吃什么。”柳小别打断了周从文的话。
“没有萉垟烧烤,吃什么都行。”周从文道。
“天天吃不恶心?”
“刚上班的时候每次发工资,从护士长手里拿到钱,我都会和沉浪去吃。”周从文道,“味道还不错,关键是吃萉垟烧烤从潜意识里告诉我兜里有钱了。”
“那去吃火锅吧。”柳小别定下来,和司机说了一声。
“贫血,然后呢?”
“简单的,因为外伤导致失血过多出现贫血,这个你懂哈。”
“了解一点点。”
“最难治疗的贫血叫做肾性贫血。”周从文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慢性肾功能不全时,肾脏促红细胞生成素生成减少,肾性贫血需要积极治疗。它与慢性肾衰竭患者,包括未透析以及已透析患者肾移植患者的生存率,以及生存质量密切相关。”
“医学界研究了很多年,一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名叫做Goldwasser的美国生物学家和一名叫做TakajiMiyake的日本医生联手研究。”
“他们搜集了2.5吨的人类的尿液。”
果然,周从文这个百无禁忌的老流氓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落到屎尿屁的梗上。
原本老老实实的说着贫血,肾性贫血,柳小别看他的表情还很正经。
但画风忽然一转,又来到了熟悉的赛道上。
那个老流氓真心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
“你能不能不恶心人。”柳小别嫌弃的说道,“贫血和尿有什么关系,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道理来,这关你过不去!”
1538 绕圈子
“你看你。”周从文道,“我在和你说科学研究,你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肮脏、龌蹉的事情。做人,不能这么双标。”
“……”柳小别无语。
周从文的脸皮厚起来,完全不讲道理,抡圆了胡说八道。
“这么说吧,促红细胞生成素又叫红细胞刺激因子、促红素,是一种人体内源性糖蛋白激素,可刺激红细胞生成。
缺氧可刺激促红细胞生成素产生,早已有重组人促红细胞生成素用于临床,用于治疗肾功能不全合并的贫血、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本身或治疗引起的贫血、恶性肿瘤伴发的贫血及风湿病贫血等多种贫血。”
“但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科技条件有限,没办法用生化反应合成,所以两个科学家就想到了人尿。”
“和人类的尿液有关系?”柳小别半信半疑的问道。
“多少有一点吧,因为促红细胞生成素在人体里主要是肾脏生产出来的,再有肝脏也能生产一点点。”周从文道,“所以呢,两位科学家就对人尿产生了兴趣。”
“停!”柳小别大声的打断周从文的话,“你这话说的有问题,就算是肾脏可以生产促红细胞生成素,和尿液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是在血液里存在的。别以为我不是医生,你就能随便湖弄我。”
周从文嘿嘿一笑,柳小别这姑娘思路还是真清晰,一语中的。
要是这段话自己和沉浪说,那货的眼前肯定是2.5吨的尿液的幻像,而绝对不会处心积虑的琢磨自己话语里的破绽。
“是这样的,促红细胞生成素本来是在血液里的,你没说错。”周从文道,“但血液会经过肾脏,把一些垃圾废物滤掉,这个你总知道了吧。”
“嗯,你让我弄的血滤医院,是不是就是要做这个?”柳小别问。
周从文一怔。
“那面弄怎么样了。”
“年后启动,别的没什么,就是麻烦。”柳小别道,“机器也不贵,找你家老板办私立医院的资格就行。但投入产出比真心不够,你这人看着鬼精鬼灵的,可有时候做事儿就是很奇怪。”
说着,柳小别瞥了一眼周从文,满满狐疑。
周从文嘿嘿一笑。
柳小别说的是普通的透析,她这种要成为世界首富的人肯定看不上这点小钱,而且也绝对想不到套保上去。
可是几年后的那次大事件,蓉城缺少很多透析的机器。自己能做的就是先建好医院,到时候等着被征用就行。
一想到手里有几百、上千台的透析机,周从文心里就莫名有安全感。
的确,那是一种很安全的感觉,让周从文很踏实。
“话说回来。”周从文并不想和柳小别解释自己买透析机、建医院的意图,“肾脏过滤的时候,会有一些促红细胞生成素出现在尿液里。”
“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个?”柳小别疑惑。
“对啊。”周从文道,“在这之前,科学家们用473公斤羊血,提取了0.006毫克促红细胞生成素。这个转化比,真是很让人感动。”
“……”
“但尿液的性价比就要比血液强多了,2.5吨的尿液经过七道工序足足提炼出来8毫克的促红细胞生成素。”
“听起来似乎是好了一些,但8毫克有用么?还是做试验样本?”柳小别问道。
“哈,你看你还是聪明。”周从文称赞道,“连1克都没有,是用毫克来计算的,肯定不能用在临床上。接下来就是分析基因,整理片段,然后在中国仓鼠的卵巢细胞里培育出来了重组人促红细胞生成素——rHuEPO。”
“后来通过临床试验,重组人促红细胞生成素才正式进入临床。”
“所以说,现在用的重组人促红细胞生成素,说是从尿液里提炼出来的也没什么错。”
周从文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就为了柳小别的一句话。
“你这人说话强词夺理,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根本没用。”柳小别思路清晰,直接说道。
“就是随便聊一下,我也不是愿意说屎尿屁的梗,临床很多用药都和它们有关系。”周从文还有更多的例子,但没必要说。
“我听说你和你家老板在法兰克福挺威风啊,把一群资本家训的跟三孙子似的。”柳小别把话题转到正事儿上。
“还不是你给力。”周从文赞道,“耗材这种东西,我和老板都是猜想,也可以说是瞎想。不往里面砸钱,怎么可能弄出来。”
“你和你家老板真是断人财路的好手,不怕以后出国的时候随时随地飞来一颗子弹,砰的一下子血花四溅?”柳小别讥诮的问道。
“有你在,我不怕。”周从文说的理所当然,气壮山河。
“出息。”
“我知道你暗中做了很多事儿么。”周从文笑道,“都记在心里呢。”
说着,周从文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心脏位置,砰砰作响。
“你们可真是,好好做手术不行么,那些家财团为了501K流程下了多大的血本你又不是不知道。结果呢,你和你家老板可倒好,非要断人财路。”
“又不是真的断,做事情有时有晌就行。”周从文笑道,“要有分寸,有度。老板是真心没想着能彻底断了501K流程,就是竖起一把刀,告诉他们你们的猫腻有人知道,而且能在学术界破口大骂。”
“啧啧。”柳小别撇了撇嘴,“连肯尼迪都被枪杀,断人财路是真的要死的。”
“这就够了,不会做更多,以后他们做事可以稍微收敛一点。”周从文道,“比如说髋关节置换,虽然钴元素制作的髋关节可以导致钴中毒,但资本家们不在乎。
从今往后,他们再卖类似的髋关节的高值耗材都会想到老板,做事情也会收敛一点。”
“再有就是临床医生们知道了这件事,选择也会尽量偏向于其他品种的。”
“也不知道跟你和你家老板有什么关系。”柳小别看着周从文,轻轻说道,“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