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 给黄老丢人的关门弟子
“别着急，慢着点。”
周从文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
“小周，你这是干嘛呢？”肖凯疑惑的问道。
“看一个患者大便。”周从文道，“肖院长，你去胸科等我一会，不好意思啊，正好手头有事。”
“哈哈哈，医生么，很正常，你在哪呢？”
“我在五楼普外科。”
“行，你先忙。”肖凯也是临床出身，知道处置患者是第一顺位要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这个外地的院长，其实并不是很重要。或许周从文已经把自己给忘了，正在假装很熟。
五楼普外科么？周从文一个胸外的医生跑那去干什么。
肖凯一边琢磨，一边走进电梯，直接去五楼。
进了普外科，肖凯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寻找。3号病房里几名医生围在床前，像是教授带教一样，正在围观着。
肖凯在人群中看到周从文的身影，不过他没说话，而是静悄悄的走过去凑近看了一眼。
患者身子下面放了一个大便器，看样子正在大便。
这有什么好看的？肖凯完全想不懂。而且按照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射来讲，围观的人越多就越是容易便不出来。
周从文他们有点过分……是什么特殊的癖好么？还是心里没数？亦或是带实习生呢。
肖凯四周看了一圈，看见了抢救车、看见了准备好的切开包、注射器以及其他抢救用品。
患者年纪很大，可也用不到抢救吧，肖凯心中有些不屑。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瞎胡闹！
猛然间，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弥散开来，肖凯皱眉掩鼻，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周从文像是三天没吃屎的……像是……什么都不像，他不退反进，戴着无菌手套，看样子迫不及待想要看患者大便。
患者大便很顺畅，20秒后便完。
肖凯见周从文第一时间端起大便器，他心中好生无奈。
在自家医院，就算是实习生也不会对患者的大便这么感兴趣。
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黄老的关门弟子竟然对大便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太丢人了？要是黄老知道，会不会被气个好歹的。
“出来了，没有血！”周从文脸上漾起一层洁白的光芒，一刹那肖凯怔住。
他看见周从文由内而外的笑，轻松自在，笑容仿佛是一道光，让自己心里也感受到安静祥和。
什么出来了？大便么？那是护士的活儿啊，肖凯随后想到。
“我去，真出来了？！”沈浪右手握拳，猛的挥舞了一下。
“运气不错！”周从文微笑着，小心翼翼的翻动……肖凯远远的看了一眼大便，一下子被石化。
那坨大便就像是美杜莎的凝视一般，让肖凯茫然无措，忘了自己在哪。
大便有各种颜色，老临床都清楚，最怕看见鲜红和柏油样便，因为那意味着出血。
当然还有其他颜色。
但眼前这……绿色里掺杂着白色，白色的好像是金针蘑？绿色的，是特么韭菜！
这是什么玩意！
肖凯恍惚茫然的看着周从文戴着无菌手套小心翼翼的在韭菜和金针蘑里找什么。
无数的问号在肖凯头顶冒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永无终止。
很快，周从文轻轻捻着一个改锥，把大便器放到一边。
“出来了，暂时没看见血。高哥，谨慎起见让老人家禁食水1-2天，监测血常规。”
改锥！
我去！大便里怎么会有改锥！
肖凯头顶的问号一下子变成惊叹号，还是一排接着一排的惊叹号，无穷无尽。
所有不解的事情都可以理解。
这玩意在肠道排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刮伤、出血。
可改锥是怎么排出来的？！完全不可能啊！
肖凯怔住，他不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事情。要不是亲眼看见，不管谁说，肖凯都不会相信。
肠道长什么样肖凯见过无数，弯弯绕绕的肠道里……不对，应该是直肠异物，肖凯马上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肖院长，你怎么来了？”周从文一脸轻松的放下大便器，摘掉手套，转身看见肖凯。
他热情的伸出手。
肖凯一张脸变成了茄子色，刚刚周从文虽然戴着手套翻动大便，现在手套已经摘掉，可握手的话也有点恶心。
不过肖凯还是遏制住自己心里的异样，满脸笑容的伸手和周从文握了握。
周从文个的手很干燥，没有汗水。
“直肠异物么？这可不是咱们胸外科医生的活。”肖凯笑道。
小医院就这样，科室分工不明确，一个外科医生相当于全科医生，什么活都干。
“哦，不是。”周从文笑道，“老爷子有阿尔茨海默病，吞了一个改锥进去。幸好没伤到食管和胃，这不就排出来了么。”
“……”
淦！
肖凯心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吞进去一枚改锥？！
也就是说这枚改锥是从胃一路走过所有肠道，顺着肛门排出来的。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肖凯一下子怔住。
“肖院长，你这是来参加年会？这也太早了吧。”周从文笑呵呵的问道。
“改锥？怎么经过肠道的？没有出血么？真的没有？”肖凯瞬间失神，摇身一变变成十万个为什么。
“让患者吞服了大量韭菜和金针蘑，包裹住改锥后顺着肠道排出来的。运气比较好，暂时没发现有出血的迹象。”
肖凯震惊了。
吞服韭菜和金针蘑，这是怎么个原理呢。
“肖院长，回病区说吧。”周从文脸上的笑容很真挚，很热情，比那天晚上两人闲聊的时候要熟络很多。
“周……小周，你怎么做到的？”肖凯还有些茫然失神。
“老人家年纪大，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手术风险大，他本人也不同意手术，所以就试一试。”周从文道，“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老人家运气比较好。”
没什么关系……
肖凯侧头看着周从文的脸庞，和自己记忆中一样，青涩中带着成熟、老练，复杂而矛盾。
而且周从文解决的问题，解决问题的办法匪夷所思，天马行空一般，无迹可寻。
551 还真是看不懂他
“小周，韭菜和金针菇能把改锥带出来？”肖凯还是一脑门子的问号和惊叹号。
“碰运气，粗纤维的韭菜包裹住改锥，再加上消化不掉的金针蘑做‘润滑’，有一定可能。”周从文道，“不过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最多只有一半的机会成功，不建议尝试。”
一半，那也不少了，肖凯回忆躺在床上的老爷子，把自己代入到周从文的位置。
如果是自己，只能给患者办理出院手续，或者让患者在医院等死。
不做手术，谁又有办法能让改锥跑出来呢。
别人没办法，可是周从文有！
肖凯遏制住心里的悸动，“小周，你这……知道的真多啊。”
“边疆的土办法，我……听同学说的，试试看，果然可以。”周从文微微一笑。
“厉害！”肖凯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
“肖院长，你从院长助理升到院长，是走半年的流程么？”周从文问道。
“正常手续该走还是要走的，我们医院的情况有些复杂，不好直接提。我们关院长是内科出身，看不上我们外科的人。”肖凯道。
“开年会，来的也太早了吧，而且江海市的年会……没想到肖院长竟然也有兴趣。”周从文对肖凯在院里的尔虞我诈不感兴趣，话题随后转到年会上。
“主要是来看看你。”肖凯毫不矜持，坦言直说。
“看我？”周从文侧头看了一眼肖凯，“肖院长是……”
“小周，上次公开手术我事后才听说陈教授的几台手术都是你当的助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天晚上我还以为你是陪着主任来，不受待见的小医生，别见怪啊。”
“呵呵，本来也是小医生。”周从文笑道。
“怎么会！手术我反复看了十几遍，术式很先进。”肖凯说起业务上的事情，兴致明显高了很多，开始滔滔不绝给周从文讲自己的体会。
虽然放弃临床，但肖凯心里还是偏向于做手术，只不过在地位、权利的引诱下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说不上谁对谁错，周从文也不在意肖凯想什么，只要询问有关手术的事情，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了小周，我再出租车上听到交广台健康之路节目有你们主任做的科普，司机师傅也说周围县城有人来做手术，你们可真是不错，这么快就打开了局面。”
问了一些技术上的事儿，肖凯开始重新回到院长的角色上，审视三院胸外科的工作。
在肖凯看来，江海市三院的胸外科从上到下简直太能干了！要是自己手下的医生有他们一半的能力，自己也不用操心喽。
“还行，情况一点点好起来。”周从文微微一笑。
“你们现在一个月能做多少台手术？”
“没有床位，做不了多少。”周从文叹了口气。
肖凯听到后直接愣住。
要什么样的科室才能因为床位而限制手术量？！
那得至少是省城大型医院的外科才有的困扰吧，江海市三院这么个小医院竟然也有类似的问题。
看样子自己还是小看了周从文，肖凯沉吟。
“从文！”沈浪在后面跑过来。
“不看一会患者？”周从文问道。
“我同学打电话联系，他那倒是有一个患者，可惜患者家属觉得咱们要把人切片做实验，不肯来做手术，宁肯死在家里。”沈浪说道。
“那就算了。”周从文无所谓的说道。
人家不来做手术，总不好绑架不是。
“哦？你们要做什么手术？”肖凯好奇的问道。
“准备开展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周从文说道。
一个轻飘飘的话语像是闷雷般在肖凯耳边炸响。
胸腔镜……食管癌……
普胸的手术，能不能做食管癌是一个分水岭，这一点肖凯心知肚明。
他当年苦心钻研了很久，又在老主任的带领下做了十几、二十台食管癌的手术，这才敢自己主刀。
手术有多难，就不多说了。周从文他们竟然想开展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
这怎么可能！
“我找了我所有同学，联系不到。”沈浪无奈的说道。
“没有就算了，咱们去医大后再说。”
“医大？”肖凯顺藤凑趣，他听人说了院士工作站的事儿。
“过段时间我去医大，老板在那建立了一间院士工作站，我去主持工作。”周从文淡淡说道。
“……”肖凯一怔，“老板？”
“黄老。”
“！！！”
肖凯这才隐约明白自己一直对周从文抱有的那些古怪念头来自何处。
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是自己判断正确，这个年轻人的确古怪的厉害。
黄老是谁，这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是心胸外科的人都看过他主编的《心胸外科手术学》。
教科书一般的存在，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黄老的学生。
可是周从文……
传言都是真的。
“小周，你考黄老的研究生了？黄老他老人家还招学生呢？”
“嗯。”周从文点了点头，带着肖凯走进值班室，“条件有点简陋，肖院长坐。”
看着床上叠的七扭八歪的被子，有点小洁癖的肖凯却没在意，而是认真看着周从文。
“小周，黄老来做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么？”
“不，手术我做。”周从文道。
肖凯犹豫了一下，但保持沉默，并没说话。
周从文转念就想到肖凯心里的念头，他微微一笑，“肖院长，你手头有愿意做手术的患者？”
肖凯沉默，只是看着周从文年轻、自信的脸庞发呆。
“这样，要是有的话我可以请邓明邓主任来。不过手术未必是他做，他主要是看着点，不出意外。”
肖凯心中一动，周从文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陌生、高难度的手术术式没有全国顶级的大牛坐镇怎么行！
“邓主任真的能来？”
“有患者就能来，肖院长你那面的患者状态好么？因为是我们医院第一台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最好选状态好一点的。”
周从文开始掰着手指头和肖凯讲，肖凯感觉自己在做梦。
谨慎、小心、如履薄冰，从来不欺负年轻人，肖凯自认为自己有这些优点，而且还颇有识人之明。
但不管怎么想，他都看不明白眼前的周从文。
552 无人看好的手术（盟主风萧萧y加更×4）
邓明手捧保温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老板。
“老板，你说小周是有把握呢还是没把握呢。”
“不知道，你去看看。”黄老摘掉花镜，双手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捏了两下，“手术有录像吧。”
“奥利达那面下了大本钱，两组人录像，还找人进来观摩了一台食管癌手术。”邓明捧着保温杯，说完后细细的咂了一口温水。
保温杯里泡的不光是枸杞，还有无数各式各样的草药，满满的快漾了出来。
“你去看一眼，要是这小子拿不下来的话你上台帮一把。”
“老板，我单独做的话至少要6、7个小时。”邓明苦着脸说道，“手术还要录像，太丢人了。”
“我只是说万一。”黄老微微一笑，“周从文能做，而且我估计能做的很好，至少不比咱俩配合的时候做的慢。”
邓明惊讶的看着自家老板。
周从文的确很能干，非常能干！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涉及胸腔镜、腹腔镜，复杂的一逼，自己和老板配台都要3个小时左右才能拿得下来。
每次做食管癌根治术前，老板都要沉心静气，休养几天，养好精神才敢开。
周从文是哪里来的信心？关键是老板相信周从文能做到，似乎对他有无限的信心。甚至说出他不比自己做的慢，这种话也能随便说么？
“记得手术做完给我打个电话。”黄老淡淡说道，“不能去，还真是可惜啊。”
邓明低下头，强忍着没笑出来。
最近老板“飘”的太厉害，去了两次江海市，吃的开心至极。估计是回家说漏了嘴，让师母知道他偷吃了鸡爪子，最近严加看管。
老小孩就这样，不管的话哪有这么好的身体，快八十了还能站那么久，做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
要说这人呐，还真是不容易。
“老板，您觉得小周能做下来？我怎么感觉他是让我去主刀呢。”
“主刀？手术不顺利你能给周从文当助手就不错了。”黄老悠悠说道，“做肺包虫手术的时候周从文表现的很好，他每一步的配合都可以说是完美。”
邓明已经第N次听老板说肺包虫病了，那台手术证明了一点——周从文的水平不仅仅如此。
当助手能完全配合术者，意味着助手的水平要比术者还高，水平稍微低一点都做不到。
术中、术后老板没当周从文的面说这事儿，可是回来后却赞不绝口。每每说起周从文的时候，老板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得意非常。
但邓明知道老板也有遗憾，周从文毕竟是野路子“归顺”的，不是自己亲手带起来的，这也算是一点点瑕疵。
可是有关于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的事儿，邓明却不认为老板说的对。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儿，周从文凭什么能做到？肯定是老板手术做的太开心，过高评估了周从文的水平。
年轻人缺点也是年轻，周从文哪怕能拿下来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第一次做就要手术录像，太莽撞了。
最后大概率有可能要留下笑柄，邓明捧着保温杯，心里想到。
……
……
王雪腾最近忙的很，也开心的很。
除了帝都、魔都这种医疗资源汇聚的超大型城市之外，自己负责的荒芜之地竟然销量领先，让王雪腾在公司受到了重视。
眼看着前程似锦。
王雪腾甚至听到传言，公司高层正在考虑成立东北三省的大区，由自己负责。
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想一想公司期权都不是什么痴心妄想。
不过王雪腾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
虽然无数的人不看好，但她接到周从文的电话后，还是用自己最大的权限开了绿灯。
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上半年帝都的大牛刚做了一台，用的是强生的设备。
只是那台手术非但没有给腔镜手术注射强心针，反而让所有的医生都知难而退。
一台手术用了9个小时，堪称漫长。
不知道周从文能用多久，到底是10个小时还是15个小时、甚至根本做不下来……王雪腾有些担心，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不说销量最大的医大二院，也不说正在蓬勃发展的江海市三院，光是周从文的女朋友——柳老板，王雪腾就吃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她做好了周从文手术做呲的准备，预留了五十万准备当赔偿金。如果周从文手术一旦出现问题，自己第一时间要把事情压下来，绝对不能任由医疗事故发酵。
这笔钱到时候怎么走账，对自己又什么影响，王雪腾很头疼。
王雪腾虽然支持这台手术，但她对周从文的评价已经降到年轻、任性上。
自己还要去和患者家属沟通，那家人是农村人，希望胃口没那么大，自己预留的钱能把事情压下来。
准备好一切，王雪腾带着聘请来的律师从酒店出发。
先联系肖凯院长，大家坐在一起，让患者家属签署一份有法律效应的文件，避免手术失败带来不可测的影响。
唉，周从文好好的做胸腔镜切小结节就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做食管癌手术呢。
王雪腾心里腹诽着。
即便是有912的邓明邓主任坐镇，王雪腾依旧没有信心，她前后忙碌，为手术失败做准备。
……
周从文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门外人来人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做着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
没有系统空间，周从文只能凭想象。不过上一世周从文做了上千台类似的手术，也不是凭空想。
“沈浪，你总说你不结婚，等你死了之后都没人给你烧纸，可怜不可怜。”肛肠科的老姚在教训沈浪。
“姚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沈浪笑眯眯的说道，“死了之后下面有祖宗十八代，还怕没钱花？”
“……”姚医生一下子语塞。
啃老么？周从文的思绪都被沈浪这货的话给带跑偏了一下。
“再说，有孩子好么？从小照顾到大也就算了，等我死了，他上坟的时候还要我保佑他，你说累不累。”
553 手术？我不上（盟主ecao不务正业加更×9）
“沈浪，你来。”周从文招了招手。
沈浪的聊天已经严重干扰到了周从文的思绪。
“怎么了从文。”沈浪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周从文身边。
“王经理那面怎么样？”
说到王雪腾，沈浪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被人抽了一记耳光，刚刚那些奇谈怪论都变成板砖砸在头顶，砸出一脑袋包。
周从文微微一笑，“患者家属签字了吧。”
“签了，家里人的情绪……我看应该没问题。”沈浪稳了稳自己的心情，患者家属没问题，他的情绪却多少有点小问题。
“肖院长工作做的很踏实，患者家属比较信任他。”沈浪继续说道，只是话语里似乎有点迟疑。
“犹豫什么？”周从文问道。
“患者家属想手术成功，但我觉得患者本人不这么想。”沈浪很直白的说道，“患者好像觉得自己要不行了，他特别盼着手术失败，家里能获得一些赔偿金。”
“哦。”周从文点了点头。
类似的情况他见过，不过人之将死，想的事情比较多，要给家里留下一些东西是正常的。
“看着点患者。”周从文道，“术前一定严密叮嘱不能吃饭喝水，至于术后，到时候再说。”
“嗯，我联系了态度最积极的大儿子来，术前的注意事项会再和他重复。”
手术不是从推进手术室，搬上手术台开始的。
周从文事无巨细的询问、嘱咐，也属于其中一部分。
除了周从文之外，肖凯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他虽然已经是副院长，但肖凯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医生。
肖凯不希望自己送来的患者半路出事，同样尽最可能把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转日，邓明来到江海市，而祝军筹备的胸外科学会也紧锣密鼓的召开。
李庆华一早来到病区。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去人民医院参加祝军主任举办的学会。
毕竟这面有邓明邓主任在，而且李庆华认为周从文再快也要晚上五六点钟才能做完手术，自己先去刷个存在，努力维系师徒表面上的情谊，再回来看手术更好一些。
讲真，李庆华根本不信周从文能把手术做下来。
做手术的还是邓明邓主任。
这一切都是噱头，为了江海市三院胸外科打造一个响亮的招牌。周从文这是要走了，想给自己留点“遗产”。
“邓主任，我去打个照面就回来，这面辛苦您了。”李庆华客客气气的和邓明说道。
“我就是来看看热闹，没什么辛苦的。”邓明捧着保温杯，憨憨厚厚的笑着说道。
黄老不在，邓明可以光明正大把他的“宝贝”带到江海市。
“看您说的。”李庆华打了一个哈哈，“手术碰的太巧了，我师父那面今天举办学会的开幕式，我不去真的不好。”
“没事，你去吧。”邓明笑道。
“那一切就拜托了。”李庆华和邓明打过招呼，回头和周从文又叮嘱了一遍，这才有些忐忑的离开。
肖凯觉得自己来对了，能看见邓明邓主任，不枉自己在江海市多逗留几天。
他一路跟在邓明身边，嘘寒问暖倒说不上，邓主任也不差这个，肖凯努力要给邓明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好方便日后的走动。
三院胸外科众人在忙碌，送患者去手术室。
肖凯笑眯眯的说道，“我看这面胸外科的主任应该是小周才是。”
“当主任有什么好的，事务性工作一大堆，每天交际应酬太多，耽误做手术。”邓明捧着保温杯说道。
这句话说到了肖凯的心缝里。
“邓主任，不瞒您说，我最开始想要再往上走一步的时候还有一些非分、幼稚的想法。”肖凯叹了口气，“琢磨着自己当上院长助理、副院长以后可以给胸外科倾斜更多资源，而我也不会放弃做手术。”
“呵呵。”邓明捧着保温杯笑了笑。
没到那个位置，想的事情肯定幼稚。当了副院长还想做手术？开什么玩笑。
不是说院长就不能做手术，但哪家的院长每天泡在手术室里而不是泡在办公室里。
下属汇报工作，都要去手术室么？
“上去一看，真是没时间。现在我还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在手术室里做手术一做一天。”
“没机会了吧。”邓明宽厚笑道，“我的理想本来就是当个带组教授，有手术就做，没手术就闲着，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可惜，身后还有个老板，一直用鞭子抽着我，想停下来歇口气都不行。”
“黄老今年……”
“七十九了。”
“身体可真好，这么大年纪还能做手术，而且都是高难度的手术，真让我们这些后辈惭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手术室。
邓明把手里的保温杯轻轻放到窗台上，又试了试稳不稳，这才开始换衣服。
“邓主任，您保温杯里泡的是什么？”
“各种药材，到年纪喽，该补就补一补，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肖凯第一次见到像邓明这么惜命的人。
他瞥了一眼，见保温杯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药材，心中奇怪。
温水反而像是作料，这哪是喝水，简直就是天天吃药。
就算是邓明从保温杯里拽出来一根成了精的老山参，肖凯也毫不奇怪。
“肖院长，您那面胸腔镜手术开展了么？”邓明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刚准备开展，但我手下的主任做开胸手术做习惯了，想要推动真是太难了。他们总说这说那，我推一下，他们走一下，不推就又回去做开胸手术。”
“正常，都一样。”邓明憨厚的笑了笑，“要不是有老板在我身后用鞭子抽着，我也不做胸腔镜。但习惯了之后……怎么说呢，无论是手术时长还是患者受到的创伤都小了很多。”
“邓主任，一会看看您的手法。”肖凯恭维道，“我见过您的手术录像，做的真细致啊。”
“我？今天的手术我不上。”邓明道，“不是早就说了么，是周从文主刀。”
“……”肖凯一下子愣住。
554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原本肖凯以为邓明只是谦虚、客套一下，该上手术的时候还是要上。
这种大师兄来给小师弟捧场的事儿，肖凯见的虽然不多，但用脚后跟也能想得到。
邓明都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那还用琢磨么，不上手术他来干嘛？给周从文压阵脚？开玩笑。
但邓明说的很坚定，他一下子怔住。
912是这个规矩么？肖凯觉得太过儿戏。
万万没想到邓明还真是来给周从文压阵脚的。
“老板对小师弟的手术有信心，让我好好看着。”邓明道，“其实我也好奇，肖院长您说周从文他用几个小时能做完呢？”
“……”肖凯泪流满面。
食管癌根治术自己会做，可对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一点都不了解。
912的邓主任已经过了会做不会做，已经到了在追求速度的时代，这差距有多大！
“要是黏连不重，我一般需要6个小时左右。如果是和老板合作，需要3小时左右。”邓明没有太夸张，虽然对时间的描述不够严谨，但也算是实事求是，“我估计周从文用8个小时能做下来。”
“邓主任，您真的不上么？”肖凯颤声问道。
“不上。”邓明肯定的说道，“一旦我要上手术，就意味着周从文做事情一点都不稳重。连做都做不下来就要开手术录播，那样的话老板会很生气。”
说完，邓明穿上隔离服，捧起保温杯，打开杯盖抿了一口温水。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有多严重？”肖凯问道。
“医大二院设立了院士工作站，本来定的人选是周从文。要是这台手术他做呲了必须我上的话，老板可能要换人。”
他捧着保温杯，憨憨厚厚的说到，就像是收秋的老农坐在炕上家长里短似的。
邓明一句话里涵盖的信息虽然不多，可却相当巨大。
黄老，心胸外科的泰山北斗，要在省城设立院士工作站，而且交给一个年轻人打理！
这种“爆炸性”的消息落了石锤，把肖凯打懵，他下意识的吧嗒吧嗒嘴。
看样子自己对周从文的重视还不够！
“小周……小周……”肖凯结结巴巴的说道。
他觉得周从文简直太冒失了，心念百转千回，甚至已经开始惋惜起来。
“怎么了？”邓明小心翼翼的把保温杯锁到更衣柜里。
“好好的做自己能做的手术，先把院士工作站建起来不好么。”肖凯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话肖凯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是按照邓明说的，一旦手术需要邓明上，周从文在黄老心里的印象分会大减，甚至导致院士工作站出现变数……这又是何苦呢。
老老实实做自己擅长的手术，难道它就不香么。
就算是做一辈子楔切也行不是。
“肖院长，看样子您比我还没信心啊。”邓明戴上帽子口罩，笑呵呵的说道。
“我是不会，所以以小人之心揣度，估计小周也就是刚会，远远说不上熟练。”
肖凯筹措了几秒钟言辞后和邓明说道。
邓明微微一笑，转身出了更衣室的门，走去术间。
来到术间，患者已经麻醉完毕。
“折刀位，开始吧。”周从文隔着无菌帽盘着自己的小平头指挥到。
他没上手，眼睛仿佛鹰隼一般盯着沈浪和李然的动作。
折刀位，一个陌生的体位，肖凯听周从文这么说怔了一下，悄悄走过去。
即便是他这种胸科的老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是折刀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周，折刀位？那是什么？”肖凯把声音压的极低，询问道。
“肛肠科常用的一种体位。”周从文微微侧头，一样压低了声音说道，“让病人先取俯卧位或侧卧位，耻骨联合部在手术床背板的下缘，足背在腿板边缘外，将手术床摇至背板低15°角，腿板低30°角，把病人摆成折刀的形状。”
“肛肠科？！”
“哦，胸腔镜做食管癌手术的时候，折刀位比较适合。”周从文笑了笑。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来没离开过患者，断断续续纠正了李然和沈浪的几个小毛病。
肖凯从来没听到过折刀位这种体位，他们医院就算是肛肠科也不知道，一般都用截石位做手术。
怔怔的看着两个三院胸外科的小医生在忙碌，肖凯有些迷茫。
邓明的目光有些复杂。
周从文很明显做足了准备，连折刀位这种偏僻的体位都知道。他更是好奇，好奇于周从文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就差一点点的话，自己上台搭把手，回去不告诉老板也就是了。但手术是有录像的，自己怎么做才能不漏破绽呢？邓明绞尽脑汁的在琢磨。
“小周，我听说你最近要去医大二院黄老建的院士工作站工作？”
“嗯。”周从文点了点头。
“小周，我早知道是这样，就不给你联系患者了。”肖凯叹息道，“你还年轻，做事情要稳重，要从黄老的角度来想。”
“嗯？我就是从老板的角度想的。”周从文侧头看了一眼肖凯，淡淡说道。
“……”肖凯感觉周从文像是一头莽撞的、红了眼睛的野牛，只想开展新术式，不管不顾的。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手术总要选择自己擅长的，像是……”
“肖院长，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我最擅长了。”周从文眯了一下眼睛，给肖凯一个笑脸。
“……”肖凯无话可说。
周从文是不是不知道擅长两个字怎么写？！
自己好心好意劝他，他却给自己个软钉子。
肖凯对自己的眼光开始有所怀疑，周从文还真是年轻气盛，没有把身上的毛刺都磨掉。
可是这台手术做失败，失去的有可能太多，肖凯一想到在更衣室里邓明邓主任的话，他就替周从文感到惋惜。
“邓主任，那我上了。”周从文回头看了邓明一眼。
说完，他转身去刷手。
周从文没等沈浪、李然刷手铺单子，而是自己亲自做。
准备完毕，他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开始数肋骨。
555 年轻三十年的老板
取腋后线第6肋间为进镜孔，腋前线第4肋间、肩甲下角线线第9肋间为器械孔，第7肋间4cm辅助口。
邓明站在周从文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操作。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周从文选择的位置准确的让自己惊讶，和老板的操作似乎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临床上有很多玄学问题，比如说值班来急诊，比如说谁忙谁不忙。
但眼前周从文的操作是邓明见过最玄学的事儿。
其他玄学，大家都只当是开个玩笑。然而周从文虽然已经被老板变成学生，但其实一天都没跟过老板。
可是他们的手术配合天衣无缝，哪怕老板不在，周从文做手术也和老板别无二致。
光是看了一个开口位置，邓明就有些恍惚，隐隐感觉身前站着的是自家老板而不是小师弟。
真特么怪了！
邓明下意识的双手握杯，但下一秒握了个空，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手术室里，宝贝保温杯在更衣室的柜子里放着呢。
周从文还真是老板天生的学生，邓明心中暗自想到。
没有任何解释，只能用玄之又玄的方式来认为。
镜头送进去，看见患者食管位置有凸起，那就是肿瘤的位置。
“电刀。”周从文伸手要刀。
李然扶着腔镜，全神贯注，努力跟上周从文的思路。
“先从喉返神经附近开始。”周从文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开始游离淋巴结。
邓明凝神。
周从文没有先游离肿瘤，而是从难度很高的喉返神经开始游离，并且他一点都不糊弄，一上手就是游离淋巴结！
喉返神经附近的解剖结构有些复杂，做甲状腺手术的老医生有时候都会损伤异常走形的喉返神经，导致患者嗓音沙哑。
邓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不自然的握出一个保温杯的弧度。
周从文帮着李然调整了一次镜头，屏幕上显示出来术区。
邓明看到喉返神经附近解剖结构的时候，没有感慨周从文调整镜头的手法纯熟，而是心一下子提起来。
解剖结构变异！
周从文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竟然遇到了一个解剖结构变异的患者。
喉不返神经又叫做非返性喉返神经，是喉返神经解剖学变异。
在胚胎期当心脏下降时，双侧喉返神经绕第6对弓动脉下方上行入喉。
患者右侧的喉返神经并不是正常走形，神经直接发自迷走神经干颈段，不伴在锁骨下动脉的返行过程入喉，即形成喉不返神经。
邓明刚要提醒，就看见周从文手里的电刀没有开启，直接点到喉不返神经上。
“这里是喉不返神经，沈浪，你说说这根神经是怎么来的。”周从文问道。
“……”邓明一怔，周从文竟然也看到了！
也是，能和老板配台那么默契的术者，怎么可能连这点解剖结构都分不出来呢。
但他怎么不紧张了？反而像是带教老师询问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问题似的询问手下的医生。
肖凯错愕，自己只看见红呼呼的一片，天旋地转的，连组织结构都没分清楚呢，周从文就找到了罕见的喉不返神经。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罕见的喉不返神经，一个小医生能懂？肖凯还没来得及鄙视，就听沈浪开始背诵课本。
肖凯带来的人听了几句，脸色变得很难看。
有人还真就不知道喉不返神经，哪怕是胸外科的医生。
他们还以为这个“草率”的名字是开玩笑，但听沈浪背诵的时候，心中的不屑渐渐熄灭。
这都是什么怪物。
周从文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询问沈浪并没耽搁他做手术，双极电刀以及电剪刀熟练的探查、游离，灵巧的像是一条小鱼在水草中穿行。
邓明看的心旷神怡，肖凯则看的心惊胆战。
就算是大开胸也不敢这么“放肆”的做游离，可是周从文做手术的速度极快，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清扫完喉不返神经的淋巴结，开始下一个步骤。
快是快，手术做的却相当干净、彻底。
患者喉不返神经附近的淋巴结被清扫一空，肖凯无菌口罩后面的嘴巴张大，哑然无语。
真特么厉害！
术前周从文说他最擅长食管癌根治术，原来竟然是真的！
“法兰克曼腔内闭合器。”周从文道。
器械护士怔了一下，李然一只手扶着镜子，一只手伸到器械台上。
“是这个。”李然严肃说完，把法兰克曼腔内闭合器递给周从文。
周从文用法兰克曼腔内闭合器切断奇静脉弓并固定在胸壁上，随后开始从上至下游离食管。
在游离的同时，周从文逐一清扫隆突下、食管旁淋巴结。
不知不觉间，周从文已经从上端游离至胸膜顶、下端游离至食管裂孔，手术做的干净利索。
胸部手术就这么要结束了，别说是肖凯以及他带来的人，就算是邓明都看傻了眼。
这速度快的简直要起飞，就算是老板也做不到。
邓明每次听老板惋惜说，自己你年龄大了，要是再年轻二三十岁会如何如何，他都觉得不可能。
老板的手术已经是巅峰水准，那么多年轻的博士、教授根本达不到。
看周从文游离食管、清扫淋巴结的时候邓明没觉查出来时间过的有多快，他看的心旷神怡，脑海里一直拿周从文和老板作比较。
可是胸部手术眼看要结束，到更换体位的时间了，邓明才反应过来。
这就是老板说的年轻状态！
邓明打了一个寒颤，这特么就是老板说的超神状态！
他往左侧挪了挪，“刘医生。”
“邓主任，您吩咐。”刘伟一直观察着术间里的人，他看到邓明向自己移动，早就做好追，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开台到现在多久了？”邓明问道。
“麻醉结束到现在是46分钟，从文开刀到现在是38分钟。”
邓明感觉有一桶带着冰碴的冰水从天而降，把自己浇成落汤鸡。
这特么也太快了吧！
平时自己和老板配合，游离食道需要至少一个多小时左右。可是周从文带了一个路人甲，只用了38分钟就完事了么？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呢。
“温盐水的冲洗，准备换体位。”
下一秒，周从文的声音传来，提醒邓明胸部的手术真的已经结束。
556 排名又下降一位
温盐水冲洗，刘伟开始胀肺，看没有漏气，周从文留置胸腔闭式引流转换体位从折刀位变成仰卧位。
颈部和腹部全部消毒，沈浪做的一丝不苟，不像是平时不务正业的那个八卦少年。
邓明闪开摄像机的机位，站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换体位的沈浪发呆。
“邓主任，接下来怎么做？”肖凯问道。
他看完周从文做手术，感觉自己已经不会了。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萦绕在四周，肖凯对自己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这手术做的……
比开胸都快！
要不是亲眼目睹手术的全过程、以及今年上半年帝都顶级教授九小时做了一台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的事实的话，他一定认为手术就是如此。
十几年的手术经验从心头掠过，和周从文的手术对比，看的肖凯怀疑人生。
“切胃，然后颈部吻合，你们不是这么做的么？”邓明更是诧异，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肖凯。
“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肖凯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不小心，让邓明邓主任看了个笑话。
其实肖凯不是不知道，而是在怀疑人生的错觉里不小心问错了话。
周从文的手术做得太快，虽然不至于形容成白驹过隙，可是和胸腔镜下的手术相比，从前所有的开胸手术都变成了垃圾。
周从文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等沈浪铺上一层无菌单，他上手铺第二层无菌单。
站在患者腹侧，周从文首先确定腹部戳卡的位置。
在脐上1cm为进镜孔距离进镜孔8cm为2个器械孔2个辅助孔在器械孔外侧。
同样的双极电刀、电剪刀探查、游离，
从左侧辅助孔游离胃，将胃左血管及胃网膜左血管切断，保留胃网膜右血管。
胃游离满意后将胃与食管沿着贲门胃端切断，清扫胃左及贲门周围淋巴结。
原本耗时至少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的胃大切手术，在周从文的手里缩短成22分钟。
邓明目光炯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从前的种种温文尔雅荡然无存，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匹受伤的饿狼似的，眼睛里冒着光。贪婪的看着手术过程，努力找出自己和周从文之间的差距。
而此时邓明的双手不断颤动，仿佛自己在亲自操作一般，宝贝的保温杯早已经不知去向。
手术到现在主体已经结束，剩下就是颈部吻合。
以之前周从文的手法来看，邓明觉得手术必然成功，而且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成功。
自己和老板配合，最快的一次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用了三个半小时。
而周从文带了一个路人甲，直接把手术时间缩短到两个小时！
时间缩短，但周从文却一点都没糊弄，该做的步骤做的谨慎认真，淋巴结清扫的相当彻底，一点瑕疵都没有，让邓明拍案叫绝。
一想起手术前自己的怀疑，邓明更是对老板的眼光钦佩有加。
老板的目光似乎早已经穿透时空，确定周从文手术顺利完成。不仅能顺利完成，还会震惊四座。
牛！
真特么的牛！！
邓明心里暗自想到。
也不知道是老板的眼光牛，还是周从文的操作牛。
管状胃，包埋，颈部阳形切口，将管胃在腹部手辅助下提至颈部。
撤胃管，将食管在颈部切断，上荷包钳，管胃固定在颈部，用25mm管型吻合器吻合。
送胃管关闭腹部及颈关闭腹部及颈部切口。
手术顺利，刘伟只是知道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是一台大手术，但从来没做过，他认为就是这么快。
没什么惊讶的，刘伟在麻醉记录单上写下手术结束的时间。
术程2小时1分钟。
看到这个数字后，邓明久久无语。
“邓主任，您怎么了？”刘伟见邓明的眼睛蓝汪汪的盯着自己的手术记录单，还以为自己哪里错了，连忙问道。
“时间准确么？有没有记错？”邓明哑着嗓子问道。
刘伟一怔，他看了一眼挂在门楣上的表，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时间准确，邓主任，两个小时么。”刘伟很轻松的回答道，“从文做手术快，每次都这样，我们已经习惯了。”
每次都这么快……
邓明孑然无语。
周从文的手术是怎么练出来的？！邓明的目光挪到手术台上，周从文已经做完手术，准备下来。
这个问题要是问老板，老板怎么回答邓明都知道——天赋这种事儿说了你也不懂。当年于敏用脑子计算核爆的数据，你能想到有人会做到？
核爆，邓明不懂。
可是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邓明却是行家里手。
自己属于国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不算老板的话。但即便加上老板，也能位列三甲。
可看完周从文做手术，邓明知道自己的排名肯定又下降了一位。
要是自己做手术也能控制在两个小时，那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是不是可以大规模推广了？邓明心头热血上涌，一瞬间有点上头。
原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还是老板说得对，周从文一定能做下来。
但估计就连老板都不可能想到周从文会做这么快吧。
邓明幽幽的想到。
“我回来了，手术做到哪了？”手术室的门打开，李庆华急匆匆走进来，脚下生风。
“刚做完。”周从文没有回头，而是蹲在手术台旁认真看着胸瓶。
“做……完了……”李庆华的脚顿住，但上身却向前冲过去，趔趄了下，差点没摔在手术台上。
“慢着点，别碰到患者。”周从文抬头看了一眼李庆华。
李庆华泪流满面，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对！
李庆华旋即想到刚刚因为什么事儿自己差点没摔在手术台上。
人民医院那面年会开幕，做的有模有样，李庆华能看出来师父的确很用心。
估计是师父感受到来自自己的巨大压力了吧。
去刷了个脸，听祝军演讲完毕，李庆华就匆忙开车回来。
在他的认知中，现在应该刚开台不就，还在游离食管的过程中。自己现在赶回来，刚刚好。
可是！
手术竟然已经做完了！
557 真·不可思议（上）（盟主风萧萧y加更×5）
“真的？”李庆华对手术做完的消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种质疑是一种本能。
麻醉师刘伟虽然知道周从文手术做得快，但不会有扭转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感受，顶多感慨一句——周从文真牛逼。
可是同样的事情在李庆华、在肖凯、在邓明的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涵义，无声的告诉他们很多事。
他们是胸外科的医生，
他们手术做的虽然参差不齐，但在某个范围内都是顶尖的，
他们，有人都会做食管癌根治术，能看得懂手术。
所以他们对这一件事产生了颠覆三观的认知。
尤其是李庆华，他没有从头到尾目睹手术过程，满心焦急的开会，从会场赶回来，却得到一个机高难度手术已经完成的消息。
这特么是怎么个说法呢！
周从文见胸瓶波动良好，站起来拍了拍李庆华的肩膀，“真的做完了，做的还不错。”
还不错……
李庆华嘴里泛起一层苦涩。
算上患者上台、麻醉、摆体位的时间，最多不过是3个小时！
帝都顶级教授用9个小时才能勉强做完的手术，周从文就拿下来了。
李庆华的思维在这个点里面转来转去，完全绕不出来。
真·不可思议！
“手术录像给我，我快递回去。”邓明严肃的说道。
“邓主任。”周从文皱眉看了一眼邓明。
“老板叮嘱过，手术成功，他要马上看到录像。”邓明直接把老板搬出来。
周从文无奈的笑了，“抓紧时间复刻光碟，老板那面我和他解释。”
邓明听周从文这么说，立即觉得刚刚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事情做的有问题。
虽然邓明不像是肖凯、李庆华那么失态，但自己在术前术后情绪上细微的差别邓明自己能感受到。
2小时的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深深的震撼到了邓明。
而且他相信哪怕是站在巅峰的自家老板看到手术录像的时候，也一样会被震撼。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手术。
周从文做的一台“普通”手术，成了胸外科学界迈出的一大步。
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的时间从三个半小时直接大幅度缩短到两小时零一分钟！
这还是周从文的助手是一个小透明的前提下完成的。
“小周，先别打电话。”邓明谨慎的说道。
周从文微微一笑。
自家老板什么脾气他最是清楚。
要是和老板说自己2小时做完手术，他在等光盘的时间段里一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相当难熬。
甚至直接飞过来都有可能。
“嗯，我去和王经理说一下，马上复刻吧。”周从文道，“患者送回病房。”
说完，周从文又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和胸瓶，转身离开手术室。
邓明跟在周从文身边，“小周，你从前做过？”
“没有。”周从文很确定的说道，“不过原理都是一样的，手术没那么难。”
这话说得，让邓明无言以对。
的确，手术原理都是一样，游离、切除、吻合，手术结束。
可是！
算了，没什么可是的，邓敏吧嗒吧嗒嘴，嘴里面满满的苦涩。
他是912心胸外科的大主任，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做过？就算是邓明没做过，身后还有黄老。
但今天周从文的手术，他还真就没见过，甚至做梦都梦不到。
“老板肯定后悔。”邓明说道。
“我还以为这次老板会亲自来的。”周从文道。
“最近偷吃鸡爪子被师母盯上了，不让他离开帝都。”邓明苦笑，“还不是你惯的，你等着老板训你吧。”
周从文也笑了笑。
“小周，我估计老板会把你拎去帝都做示范手术。”
“邓主任，患者手术刚做完，吻合口会不会瘘都说不好，什么示范手术的事儿我根本不想。”周从文坦然说道，“等患者出院再说。”
“几率只是几率，你预留的胃代食道张力不高，很难因为缺血坏死出现吻合口瘘。”邓明很认真的说道。
“再低也是有几率的。”周从文道，“我倒不是怕吻合口瘘后被人拿来打脸，主要是手术刚做完，术后还有很多关要过。”
邓明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从文和老板是真像，从骨子里的像。
就这种谨慎，稳如老……稳如泰山一般的架势，没谁能做得到。
就算是换了自己，用2个小时的时间做完一台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估计自己会笑逐颜开，嘴都合不拢。
来到更衣室，周从文没着急换衣服，而是摸出白灵芝，也不问邓明，自顾自的叼上一根。
邓明第一时间打开更衣柜，取出保温杯捧在手心里。
“小周，你怎么愿意抽这种烟。”邓明问道，“三院的收入低？也不能啊。你们用了那么多耗材，总不会指着那点饿死人的工资过日子吧。”
“习惯了。”周从文淡淡一笑，“这烟特别冲，和小时候我爷爷抽的旱烟差不多。”
其实周从文上一世是习惯了白灵芝的味道，自从老板离世之后才开始抽白灵芝的。
这是一种怀念，但却不能、也没有必要和人说。
“老板经常说我没有天赋，只是苦熬苦业的练出来手术的技法。我从前还不服气，今天看你做手术，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天赋了。”邓明捧着保温杯，诚恳的说道。
“老板是有天赋的，我么，算不上。”周从文道。
邓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情复杂。
如果这都不算天赋，那什么才算呢？
“老板是开拓者。”周从文解释道，“在我看来，开拓和发明一样重要。胸腔镜是好东西，没有老板推进，国内的腔镜技术至少要延后十年。”
“没人知道。”
“别人知不知道不重要，这是布道天下的大事。”周从文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王经理么，我们手术做完了，你问摄像师要录像带，光碟拷贝十份，抓紧时间。”
周从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电话对面的王雪腾感觉到一阵一阵的迷茫，她也像是被一道天雷径直劈在头顶，被雷的外焦里嫩。
558 真·不可思议（下）（盟主ecao不务正业加更×10）
王雪腾这几天累的够呛。
三院的那位突发奇想，要做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各种琐碎的事情都扔给王雪腾处理。
她几乎脚不沾地的把种种隐患都处理干净，还做了很多后手准备。
王雪腾不想周从文变成流星，虽然这位禁欲风浓重的小周医生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
一直到把各位爷和患者送进手术室后，王雪腾才松了一口气。
早饭还没吃，把患者送进去之后，她没守在手术室门口和患者家属一样“傻”等。
王雪腾对手术有预估，周从文想要完成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至少要10个小时。
也就是说能在晚上19点前做下来都算是快的。
现在不去吃饭那不是傻子么。
王雪腾也没着急，她慢悠悠的去对面市场溜达了一圈，找了一家看上去相对而言干净的小餐馆吃早饭。
吃了三个小包子、喝了一碗粥，王雪腾买单走人，但她依旧没回医院，而是逛了一下市场，看见周从文经常去的萉垟烧烤。
正慢慢悠悠的溜达，王雪腾接到周从文的电话，告诉她手术已经做完，手术录像要拷贝十份。
周从文的语气依旧是满满的禁欲风，对王雪腾这个级别的美女不假颜色，没有丝毫温柔相待。
别人色眯眯的看着王雪腾，她会觉得厌烦，小心翼翼不要被咸猪手占了便宜；可当王雪腾遇到周从文这种人，心里更是烦躁不安。
周从文的一举一动都让王雪腾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浓厚的不信任敢，自信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几下粉碎。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事儿的时候，王雪腾心里很难过，可难过只是一闪而逝，留下来的全部是惊讶与不解。
自己记忆中的手术术式出现问题了？王雪腾在脑海里瞬间重新回忆了一遍。
没错，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患者食管肿瘤在弓上位置。
虽然不是医学生，但毕竟在吃这碗饭，王雪腾有最基本的了解。而且她没做过手术，对腔镜下食管癌的手术有最单纯的认知——手术难度极高！
公开资料里表明国内最好的医生完成这种手术要9个小时左右，全世界范围内最快也要6-7个小时才能做完。
所以王雪腾认为周从文不自量力，这才在术前殚精竭虑的准备周从文做呲之后怎么安抚患者家属。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还不到午饭的时间，手术就已经做完了。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有什么别的误会？
王雪腾手里拿着电话愣神，很快，电话里禁欲气息浓厚的声音传出来。
“王经理？昨天没休息好？怎么不说话？”
“呃……”王雪腾被唤醒，“周医生，我……我……我没听错吧，你……您说手术做完了？食管癌根治术？”
“是的。”周从文淡淡说道，“抓紧时间拷贝，然后麻烦你亲自开车送去帝都。”
“真的是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做完了！”王雪腾还在怀疑，以至于不管周从文怎么说，她都不肯相信。
“王经理，你是职业的么？”周从文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讥讽与不耐烦。
“……”王雪腾无语。
她从周从文的言语里感受到一丝强势，一丝危险。自己正在触怒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只要他一发火，自己会尸骨无存。
“周医生，我马上去办，您放心。”王雪腾瞬间端正态度。
“嗯，辛苦了。”周从文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王雪腾泪流满面，起早用一个小时化的妆差点没花掉。
联系摄像师，王雪腾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后差点没疯掉。
摄像师是王雪腾走公司的关系从帝都高薪聘请的，是专业做手术摄制工作。用他们的话说，这台手术已经突破人类极限。
王雪腾不顾形象的一路飞奔回去，甚至顾不上别人的目光，把高跟鞋脱下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快速跑回三院。
她没去找周从文，而是联系摄像师，要到录像带去拷贝光盘。
一般的小店王雪腾根本不敢尝试，一是周从文要求的时间很严格，需要尽快；二是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一台超越人类极限的手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王雪腾心知肚明。
再加上原件要送去给912的黄老，所以不由得王雪腾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在摄像师的帮助下，圈子里找到江海市专业复刻的一家店，王雪腾刻了20张光碟。
拿着录像带和光碟走出来的时候，王雪腾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总之现在的她状态很不好。
仿佛中了五百万一样。
而且王雪腾知道，这件事对自己的意义远超五百万。
回到三院，王雪腾直奔主任办公室。
敲门，李庆华打开门后不像是往日那般温柔和煦，让人心生温暖，而是开门后直接转身，看也没看王雪腾一眼。
周从文坐在李庆华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原子笔，正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他身后，邓明邓主任手捧保温杯，凝神看着周从文面前的纸，似乎在沉思。
这是怎么了？王雪腾感觉自己进了异世界。
“我就说等王经理回来，在纸上画的还是不如手术录像直接。”周从文抬头见是王雪腾，微微一笑，“辛苦王经理。”
虽然周从文在笑，可是王雪腾感受到的却是笑容里的冷漠与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风。
“周医生，我拷贝了20张光碟。”王雪腾第一时间汇报。
“嗯，把原件和一张光碟送给老板。”周从文淡淡说道，“沈浪。”
“啊？”沈浪一怔。
“你和王经理去帝都。”周从文道，“陪着老板看录像，老板要问患者的情况，你讲给老板听。影印一份病历，半路上看一看，别到时候老板一问三不知。”
沈浪高兴的有些糊涂，眼睛里不再是燃烧的八卦之火，只有楞直的目光看着王雪腾。
“王经理。”
“诶。”
“路上小心，别图快，注意安全。”周从文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打开李庆华电脑上的光驱，把一张光盘装进去。
“周医生，给我一张好么？”肖凯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559 时空交织的两台手术
十六个小时的长途，王雪腾没有感觉到疲惫。
因为今天的事情让她兴奋无比，就像是当年接到第一个男孩子求爱的信一样，让她不安而彷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她路上询问沈浪，沈浪知无不言，把周从文手术的过程说了一遍。
的确是最标准的食管癌根治术，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所有淋巴结也都做了清扫，干干净净。
而沈浪的话语里还提到喉返神经的异常结构——喉不返神经。
这一切对周从文来讲似乎都没有难度，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而轻松。
送母带和光碟给黄老的举动也带着更多、更深刻的涵义，王雪腾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兴奋的开车，一路连夜赶到帝都。
在上午8点15分，把母带和光碟交到黄老的手里。
“辛苦了。”黄老接过母带和光碟的时候和王雪腾客气了一句。
只是一句不走心的客套，就已经让王雪腾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走不走心，要看是谁说。
沈浪说了一路走心的话，王雪腾似乎一句都没记住。但黄老不走心的说了一句辛苦，给王雪腾的感觉截然不同。
“黄老，我叫沈浪，是三院的医生，周从文的同事。”沈浪正色和黄老介绍自己，“从文让我跟着一起来，介绍患者的情况和手术中您要询问的细节。”
“嗯，你先说说患者的病史。”黄老把光碟装入电脑的光驱里，咯吱咯吱读碟的声音有些刺耳。
“患者男性，45岁，因……”沈浪开始背诵病历。
虽然上班才两年，但沈浪也算是一名合格的医生，他写病历熟练，加上知道今天要见黄老，所以路上除了和王雪腾闲聊外，还反复背了好多遍病历。
此时说出来，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
黄老一边听着沈浪讲述患者的病史，一边慢悠悠的打开影像，静静坐在电脑前看着手术的录播。
周从文这个小家伙，总是给自己很多惊喜，黄老的嘴角露出一丝笑，老怀甚慰的微笑。
折刀位，体位摆的不错，黄老虽然知道手术结果，但看见患者体位后还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人民医院的大会议室里，几十名来自全省各地的心胸外科医生看着投影。
投影上显示的是人民医院祝军祝主任做手术的图像。
信号传输有点慢，略有卡顿。
江海市毕竟是地级市，能有手术播放已经算很不错了，祝主任很用心。
而且这都不重要，这个年代在省城、帝都，同步信号传输能观看手术直播，已经算是最先进的事情了，就别说江海市这么一个地级市。
没人挑剔。
手术单已经铺置完毕，祝军站在术者的位置上，身后有一名医生对焦灯光。
消毒，无菌纱布擦拭，手术刀开皮。
一道黑红的血流出，祝军左手的干纱布第一时间压上去，随后换电烧止血。
手术做的很纯熟，光是开皮的过程就足以让在座的医生们知道祝军的水平。
肖凯索然无味的看着祝军做大揭盖手术，所有动作如同教科书一般标准，严丝合缝。就算是换肖凯去，估计也就做到这种程度。
祝军做的好是好，就是没什么意思。
肖凯昨天被周从文的腔镜手术刺激到，对手术感知的阈值已经飙升到天际，看祝军的手术如同嚼蜡。
打开胸腔后，肖凯偷偷拿出笔记本，把问周从文要的手术光碟装入光驱里。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昨天现买的。
为了早一天看手术，肖凯根本不在乎那两三万块钱。
就是出门在外，身边的钱不凑手，白白给了银行异地取款的费用。
手术录像肖凯昨天连夜看了3遍，每一遍都是同样的感受——惊为天人。
大屏幕的直播手术中，祝军提早开胸；笔记本电脑的画面里，手术刚刚开始。
但过了十分钟，周从文就已经开始清扫喉不返神经附近淋巴结。看到这一段，肖凯耳朵里回荡起昨天周从文询问沈浪，沈浪背诵的异常解剖结构。
喉不返神经，哪怕术后静静坐着看录像、有周从文的指引，肖凯想要找到异常走形的神经也很困难。
但当时周从文一眼就看到，完全没有造成副损伤，仿佛这台手术他做过百八十次了似的。
“肖院长，这段清扫淋巴结做的真熟练。”肖凯带来的一名医生悄声说道，“你看祝主任，才开始清扫。”
肖凯抬头，看见大屏幕上祝军正在“有条不紊”的清扫喉返神经旁淋巴结。
笔记本上周从文已经“后发先至”，做完了清扫。
不是祝军太菜，肖凯知道就算是换自己上去，估计也就和祝军在伯仲之间。是周从文做的太快，又稳又快。
“唉，我看了几遍，虽然看懂了，但我知道换我去做腔镜，肯定不行。”肖凯此时的心态已经不是院长，居高临下俯视临床工作，而是换成了心胸外科的手术医生，在对比术者和自己之间的差别。
“三院的水平真高，我就奇了怪了，水平这么高，他们为什么还要请教授呢。”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医生这个职业吃平台吃的台厉害。”
……
黄老凝神看周从文清扫喉不返神经旁淋巴结，畸形的右手手指微微动着，仿佛他在远程操控手术，周从文只是一个表象。
沈浪双手放在身边，恭恭敬敬的“陪”黄老看手术录播。
这一段昨天沈浪全程经历，当时觉得周从文很厉害，但也就是厉害而已，还是与自己比较。
当他看见黄老表情严肃的看录播的时候，沈浪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难不成周从文这货做手术要比黄老做的还要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淋巴结清扫的真好。”黄老看着，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
“黄老，从文做的的确很稳。”沈浪想拍个马屁，但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想要当捧哏都做不到。
“异常走形的喉不返神经很多时候会被忽略，有些医生切断了喉不返神经自己都不知道。”黄老淡淡一笑，“周从文不错，一眼就看到了，对解剖结构的理解很透彻。”
560 知道他牛逼，却不知道他这么牛逼！
“周从文周医生对解剖结构也太熟了吧，这段我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才发现术者躲避开了一段神经。”
肖凯身边一名医生感慨的说道。
“嗯，我昨天看屏幕没发现，以为是周医生手滑了一下，无伤大雅。”肖凯道，“你说周医生的手术做的是单纯的快么？”
“我也一直奇怪。”那人皱眉，一脸迷茫的说道，“我见过快的手术，感觉忙忙叨叨的，单纯为了快而快。可是周医生的手术并不让我觉得忙，可速度却飞起来。”
“对！”肖凯一拍大腿，有些忘形。
“昨天看手术的时候我忘了过多少时间，胸部游离结束之后我以为过了至少3个小时。其实，他才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是节奏，手术的节奏！”肖凯还是要比其他医生懂的略多些，“周医生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这是他对局部解剖结构、腔镜的操作使用太熟练，一切了然于胸，咱们做不到。”
“……”
“你看他的动作有没有觉得优美？”肖凯问道。
优美？
肖凯带来的医生还没到那个层次，哪里能感受到什么优美。
不过院长这么说，自己也不好说不懂。
“手术做的……你看，在这里周医生左手的钳子动了一下，分离开一个毛细血管的侧枝。要是直接分离，可能导致出血。”肖凯把手术录播暂停，指着屏幕说道。
“对了！院长您一说我才想起来，昨天周医生做手术的时候用的钛夹特别少，只在必须的地方夹断血管。我没意识到很多没必要的出血都被他躲过去了，还是您眼睛亮。”冀主任小心翼翼的拍着马屁。
“说的容易，要做到却难比登天。”肖凯点击继续播放手术。
……
……
黄老默默的看着手术录播，他没和沈浪交流，只是自己“孤独”的观摩周从文的手术。
手术流程黄老很熟练，周从文要做的每一个步骤他都知道。
但录播的速度比自己做手术的速度快了很多，几乎一直以倍速在播放。
要不是昨天和邓明、周从文反复确认手术时间，黄老还真就会以为是倍速。
虽然速度快，但周从文做手术的节奏明快，该快的地方快，该慢的地方慢，没有一丝大意也没有一丝轻忽，整个过程充满了韵律感。
能把手术做出来韵律，像是演奏钢琴一样，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黄老也没吃惊，他只是看的心旷神怡。
当周从文游离完食管，开始换体位的时候黄老靠在座椅靠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沈浪鬼迷心窍，黄老的位置简直太好了，他的手下意识的落在黄老的太阳穴上。
“再用点力。”黄老淡淡说道。
沈浪沉默，他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这简直太孟浪了，幸亏黄老没生气。
“我还是老喽。”黄老很舒服的享受着按摩，淡淡说道，“周从文做的事情我要是再年轻三十……四十岁还能做到。岁月不饶人，现在我做不到。”
沈浪一惊。
周从文的水平竟然高到让黄老都说自己不行的程度了么？
沈浪知道周从文厉害，却不知道周从文竟然会这么厉害。
王雪腾低着头，她不敢看黄老，因为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因为太过于惊讶而略显狰狞。
和沈浪一样，王雪腾知道周从文牛逼，但却从来没想过周从文竟然会这么牛逼！
这可是黄老盖章认定的。
不是商业胡吹一般提高自己关门弟子的江湖地位，周从文用一台匪夷所思的手术证明了一件事——他的水平超越了这个时代。
“医学是不完美的。”黄老淡淡的说道。
“我也听从文这么说过。”沈浪努力扮演好一个捧哏的角色。
“耶鲁大学的神经外科专家约翰·富尔顿用大猩猩做实验，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并在1935年第二届世界神经外科年会上展示出来。”
“这个研究后来被艾嘉斯·莫尼斯发扬光大，变成了后来被推翻的脑白质切除术。”
“针挑豆腐脑，棍搅胡辣汤的手术术式……唉，说出来都丢人。但这是历史局限性导致的，没办法。
当时这个术式很流行，甚至连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妹妹罗斯玛丽·肯尼迪都被搅了豆腐脑，还真是无奈。”
黄老的思维转到另外一个方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沈浪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他惊讶莫名。
上个世纪的人胆子可真大，这都行。
“开创一个术式，需要不断试错，可谁又愿意当试验品呢。”黄老的思维跳跃很快，虽然是灌输价值观，周从文已经听恶心的价值观，但沈浪没有注意到。
“推广一个术式也不简单。比如说胸腔镜手术，我心心念念要推广，但效果一般。普通人知道什么？你们那是不是也流传着外科医生十分八分一台阑尾切除术的传说？”
“是，您老说得对。”沈浪谦卑回答道。
“切口大小，时间长短，这是患者能直观感知到的。胸腔镜要想彻底碾压传统术式，必须在这两点上打开缺口。”
“口子肯定要比传统的小很多，这一点毋庸置疑，难的在时间上。我做一台食管癌根治术一般用2个半小时左右，可我用腔镜做，至少需要3-4个小时，差距太大。”
“甚至有时候我都想放弃。”
“周从文不错，从文不错，这小子真心不错。”黄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已经睡着。
沈浪不觉得什么，但站在一边的王雪腾却意识到黄老对周从文的称呼的改变。
“原来腔镜手术做到极致，可以完全碾压传统术式。真是惭愧啊，我自己都有些动摇，认为……”黄老说着，忽然睁开眼睛。
他预估的时间到了。
屏幕上，体位已经换完，周从文开始做腹部手术。
黄老虽然没看，但却精准的把握住时间，没有错过一分一秒。
再次睁开眼睛，沈浪没有从黄老的身上感知到一丝一毫的惭愧，他像是枕戈待旦的战士，又一次投入战斗。
561 百分之一百二的实力
祝军顺利完成胸部手术，开始开腹切胃。
整台手术祝军极为用心，他很清楚以自己的人脉、资源，有可能这辈子只组织这么一次学会，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做公开手术。
所以祝军全力以赴，把毕生功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回头看了一眼，手术用时一小时二十分钟，祝军无菌口罩下的嘴角轻轻上扬。
这是自己做的最好的一台手术，没有之一。
学会就要有学会的样子，自己做出“石破天惊”的一台示范手术，给李庆华那个逆徒看看，投机取巧是没有前途的！
作为一名医生，你要是一辈子只会楔切，那还叫什么医生！
溜尖耍滑可能会有好处，但绝对不能吃一辈子！
让你看看你师父我的水平！
祝军心中得意之余更加谨慎，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精神头有点跟不上。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台手术一定要做到完美无瑕。
“天成，集中注意力。”祝军用手里的止血钳子敲了敲陆天成手里的器械，叮嘱道。
“好的师父。”陆天成凝神道。
他跟了祝军十几年，从来没见过师父像是做这台手术一样认真过。
说百分百发挥水平都“侮辱”了这台手术，简直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发挥，而且特别稳定，持续高频输出。
姜还是老的辣，陆天成心里感叹。
示范手术至少是省级以上的医院、教授才会做，陆天成很清楚祝主任为什么要拼一张老脸非要举办学会，做示范手术。
都是给大师兄李庆华看呢。
这台手术稳稳的拿下来，无形之中扇了李庆华一个巴掌，告诉他胸外科高难度的手术多了去了，只挑最简单的肺小结节的楔切来做就是投机取巧。
大师兄……
李庆华……
胸腔镜……
肺叶楔切手术……
陆天成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凝神准备，配合祝军的手术。
接下来手术做的依旧特别顺利，没有任何波澜，切胃、提拉、吻合、清扫淋巴结，一步一步做的没有一丝纰漏。
陆天成甚至有一个错觉——即便是换黄老和912的邓主任来做这台手术，也只能做成这样。
胸腔内吻合，祝军生怕有吻合口瘘，还特意四角各吊一针，让吻合端更加严密。
冲洗，关胸、关腹，手术宣告结束。
“麻师，术程多长时间？”祝军亲手缝完最后一针，得意的问道。
“祝主任，3小时52分钟。”麻醉医生钦佩的说道。
祝主任是真有这个能耐，要不然人家为什么敢做示范手术。
一台食管癌的手术，下去的时候才十二点多，手术做的简直飞起来，麻醉师惊叹不已。
祝军很满意，转身下台。
他没有直接走，而是盯着麻醉医生促醒，看着胸瓶波动，生怕有什么疏漏。
一切完好，有医生送患者回病房，陆天成脱掉手术衣走过来钦佩的说道，“师父，手术做的完美！”
“哼！”祝军冷声一声，似乎站在身边的不是陆天成而是李庆华。
“回去看看吧，师父。”陆天成了解祝军的意思，笑呵呵的说道，“来参加会议的主任们估计都看傻了眼，不知道在会议室里怎么夸呢。”
祝军这回情绪才好起来，哈哈大笑，“走着。”
两人匆忙换了衣服，准备去会议室做简短的总结报告。
年会的流程就到这里，然后是安排诸位主任吃饭，拉拢一下关系，增进感情，随后会议宣布圆满成功。
回想这一切，祝军觉得最近一段时间的辛苦没白吃。
这台手术将会永远被江海市心胸外科界铭记，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突破的天花板！
包括身边的陆天成。
祝军忽然想到做手术的时候陆天成配合完美，水平不低。不知不觉中这小子的水平也进步的如此之快，看样子以后要少放他一点手术了。
心里琢磨着事情，祝军不动声色，大步走回会议室。
在祝军的想象中，自己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应该有掌声响起，甚至是全体起立鼓掌。
后背的屏幕上有自己“伟岸”的身影，与会医生、主任全体起立鼓掌，这是自己人生的巅峰！祝军得意洋洋的想着。
毕竟手术做的好，不到四个小时、干净完美的食管癌根治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祝军有这个自信。
陆天成快走几步拉开会议室的门，祝军迈步走进去，进门的瞬间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会议室里有些吵杂，大家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祝军心里更是得意。
看样子自己巅峰级别的手术水准已经把所有人都镇住，让他们知道江海市心胸外科的水平最起码不弱于省城。
然而……
想象中的掌声并不存在，甚至祝军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似乎连自己都并不存在。
与会医生、主任们围坐一团，看着什么，甚至一边看一边讨论、交头接耳的胡乱说着。
难道说有人在会议室里做手术？
还是说有人看自己手术做的牛逼，直接晕死过去？！
有一年icu开年会，人民医院icu的责任主治医当场心脏骤停，icu的主任上演了经典的急诊急救，硬是把人给救回来。（注）
不过发生类似事件的可能性太低，祝军并不觉得真的会发生。
他有些失落，没有鲜花也就算了，大老爷们不在意这个。可是连掌声都没有，这就有点过分。
没有全体起立鼓掌，连虚伪客套的掌声都没有，所有人围坐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
祝军皱眉，冷冷的看着与会的人群。
陆天成也感觉很奇怪，按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与会的大多都是各地县市的胸科主任，大家都懂规矩。即便手术做的一般，也应该象征性的鼓掌才对。
而师父的手术做的堪称完美，怎么大家没一个人在意呢。
陆天成不等祝军说话，快步走过去。
祝军满身怒火，看着陆天成站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往里看。
刹那之间，陆天成仿佛中了定身法，整个人都愣住。
脚尖不吃力，再加上吃惊腿软，陆天成的身子笔直的向前摔去，撞在前面的医生后背上。
……
……
注：我们医院的真事儿。
562 打脸（盟主百里彤雲加更×1）
真特么废物！
祝军见陆天成出丑，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还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还真是没见识！
看见什么了，竟然会傻乎乎的摔倒，真是不行啊，年轻一辈就没一个成气候的。
成天背地里说自己不给机会，就这样，自己怎么给机会！祝军愤怒的走过去。
“师父。”陆天成道歉后见祝军走过来，他连忙跑到祝军身边，“他们……”
“他们什么他们。”祝军低声怒斥，他都懒得和陆天成说话，嫌陆天成给自己丢人。
走过去后，没人给祝军让位置，这让祝军很是恼火。
一点礼貌都不懂，自己手术做的那么好，他们却溜号，在这儿窃窃私语。
“各位主任，大家看什么呢？”祝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火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毕竟都是自己请来的客人，实在不好当面发火。
“术者的眼睛会拐弯么？怎么视野之外的一个小血管他都能避开呢。”
一名医生迷茫的说道。
祝军一愣，是说自己呢么？瞬间得意，但祝军随后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要是说自己，应该看大屏幕，而不是围在这鬼鬼祟祟的。
“在之前胸腔镜探查的时候好像有一个视野能看见这里，估计是术者在那时候就确定位置，随后游离食管的过程中小心谨慎的避让开。”
胸腔镜！
这三个字像是子弹一样击中了祝军的心脏，砰砰砰三朵血花在他的心中升起。
举办这次学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三院胸腔镜做的风生水起，慢诊手术的手术量已经超过人民医院。
祝军不愿意让叛徒李庆华逆袭成功，所以用自己这辈子攒下来的老脸请来省内的胸科主任，甚至还有几名外省的主任。
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自己的手术技巧，让所有人都知道胸腔镜手术永远！永远！！永远都做不了食管癌根治术！
可自己的手术真的有人看么？
所有人放着大投影的屏幕不看，围坐一团看什么见了鬼的胸腔镜手术。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切个小结节，15分钟一台，毫无难度。就算是躲避了一根毛细血管又怎么样？！
祝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请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搞胸外科的，有没有点鉴别能力。
“祝主任，您下来了。”
这时候有一名主任注意到祝军站在身后，他不好意思的大声说道，提醒其他人东道主已经来了，要看手术视频先等等。
最起码的人情道理大家还懂，虽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但人群还是渐渐散开。
“肖院长，给我一张光碟啊。”
“也给我留一张。”
“我也要一张。”
大家纷纷说道。
祝军皱眉，胸腔镜的手术有什么好看的。
透过渐渐稀疏的人群，祝军猛然见到里面有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手术录像。
摄影师很老道，没有照术者，而是对着胸腔镜的电视机屏幕。光影也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手术的术野看起来特别清晰。
术者的长钳子和双极电刀特别灵巧，正在游离……正在游离食道！
祝军猛然愣住。
食道？！
他们看的是一台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
自己举办学会，示范手术做的是食管癌根治术，可是会议室里被请来的各位主任不看自己手术，竟然在看腔镜的食管癌根治术的录播！
肯定是李庆华在搞鬼，祝军心里恨恨的想到。
但祝军的扫了一圈，没看见李庆华的身影，他皱眉不解。难道说是那个逆徒砸完场子就跑了？
跑得了人，还跑得了庙么！
“祝主任，不好意思啊。”肖凯站起来，也不好解释什么，挠头道歉。
自己这算是踢场子了，一下子把人给得罪到底。虽然不怕，但该说点好话还是要说。
“这是帝都哪位教授做的胸腔镜手术吧。”祝军压住心里的火气，尽量平和的问道，“要说胸腔镜手术的话我们也做，但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能做点小手术，食管癌，嘿！”
祝军冷笑一声。
他有足够的底气冷笑。
就算是把上半年帝都教授公开手术做的胸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的视频拿出来，祝军也是不怕。
一台九个小时的手术有什么好吹的。
“是昨天三院周从文周医生主刀做的手术。”肖凯微笑道，“手术做的太好，我一时有些心痒，祝主任有时间也可以看看。”
“周从文？”
砰砰砰，祝军又冒出三朵血花。
这个名字和胸腔镜一样，都是祝军的心头刺。
“哈哈哈，我还以为912的邓明主任要上呢，结果邓主任在下面一直看，还说手术做的已经登峰造极的程度。”
登峰造极？
祝军撇嘴，刚要说什么，他的眼角余光看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食管已经游离完毕，术者准备做腹部手术。
至少3个小时，祝军猜测，目光往下落，看到屏幕下方的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
祝军傻眼，扭头怔怔的看着，心里一片空白。
手术录播一般来讲没有剪辑，下面的时间是从麻醉师开始麻醉计算的，更有甚者是从患者进入术间就开始录制的。
不到一个小时，食道就游离完毕了么？
这不可能！
“肖院长，这是周从文做的？”陆天成疑惑的问道。
“是，母带昨天就连夜送去帝都，黄老点名要看。”肖凯见祝军的表情，心里竟然有些快慰。
黄老……
陆天成无语看了一眼祝军，他见祝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屏幕，心里叹了口气，“肖院长，这台手术用了多久？”
“两个小时零几分钟，就算是两个小时吧。”肖凯道，“刚刚看了一遍，他们非要看第二遍，实在不好意思啊。”
祝军脑子嗡的一下。
自己发挥到极致的开胸手术用了不到四个小时，而周从文用胸腔镜做竟然不到两个小时就拿下来了……
原本想要痛打叛徒李庆华的脸，让他颜面扫地。可扇出去的耳光回手抽在自己的脸上，啪啪作响。
陆天成连忙扶住祝军。
刚刚还精力满满的祝军此时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似的，身子发软，栽倒在陆天成的怀里。
563 要变天喽（求订阅）
李庆华默默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一幕。
祝军想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而且李庆华也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想过胸腔镜竟然还能做食管癌根治术这种大手术。
周从文一台手术，推翻旧有对胸腔镜的认知，开辟了新天地。
他就像是一头凶蛮的野牛一般，用蛮力撞开一道裂隙，让另外一个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师父做的那台手术的确可以说是登峰造极，跟着祝主任十几年，这是一台屈指可数、几乎没有破绽的手术。
但！
就是这么一台毫无破绽的手术，在胸腔镜珠玉在前，显得是那么寒酸。
从前医生对胸腔镜的认知在创伤小，但操作困难，有些大手术根本不适合。
可是周从文一台手术扭转了所有刻板印象。
现在回头看，要是2小时……不，就算是3、4个小时的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可以普及，大开胸大揭盖的手术可以退出历史舞台，变成一个回忆。
要变天喽，李庆华心里默默的想到。
祝主任很快恢复正常，但李庆华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来复杂的情绪以及很浓郁的失落。
师父也知道要变天了，可是他年纪已大，想的都是退休的事儿。李庆华看着祝军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的想到。
耳边传来冥冥之中的轰鸣声，李庆华知道，那是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声音。
要是不改变，终究会被扔到垃圾堆里，腐烂、发臭，直到分解成最基本的生物蛋白。
祝军强打起精神，做了一个简单的报告，邀请众多与会人员共进午餐，年会宣告“顺利”结束。
李庆华并没有去吃饭，他直接赶回三院。
邓明哪都没去，一直守在病区，清晨给术后患者换药，是邓明换的，他都没让李庆华伸手。
他在观察胸腔镜吻合是不是可靠。
术后第一天，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大问题，吻合口血运还算不错，几乎没有渗出，看起来应该不会出现食管吻合口瘘。
李庆华赶回去，请邓明邓主任吃了顿饭后就被邓明撵回家。
邓明的理由很充分，这台手术的术后患者他必须从头盯到尾，因为这是老板要求的。
回到家后，李庆华心底一松，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
“庆华，你怎么了？这么累么？”李庆华的爱人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李庆华身体一直不错，哪怕是楔切术后他也从来没表现出如此疲惫的感觉。
可是这几天接踵而至的事情，让他几乎所有精神头都被抽走。
“这几天事儿多。”李庆华闭上眼睛，重新回忆了一遍这两天的事情。
从祝主任准备年会开始，一步步看上去都是巧合，包括隔壁市肖凯肖院长送来的患者都是巧合。
但李庆华清楚，哪怕没有这个奥利达赞助，肖院长找来的患者，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早早晚晚也会出现。
周从文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能做，而且展示出来的手术要比经典的大揭盖手术更好、更完美。
而自己……似乎因祸得福，因为体检发现小结节被周从文“骗”来三院，开启胸腔镜的推进。
损伤小，手术快，现在三大要素胸腔镜占据了两个，剩下一个花钱多好解决。
因为有直线切割缝合器的出现，很多开胸手术医生也不会一针一线的缝合，都是用直线切割缝合器上去咔咔两枪完事。
费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胸腔镜已经占据了全部优势。
“喂！”李庆华的爱人见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有些担心的走过去，“庆华，你是哪不舒服么？别那么拼命，何必呢。”
“没有。”李庆华握着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真没事？”
“真的。”李庆华拉着他爱人坐下，简单讲了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我参加年会，看师父的脸色特别难看。”李庆华没有幸灾乐祸，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李庆华的爱人不懂手术，但她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听李庆华说完，她笑了笑，“你看你，这几天造的太狼狈了。”
“有么？”李庆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最近所有心思都放到年会上，胡子已经不知不觉的长长，的确“蓬头垢面”。
“我去给你拿剃须刀。”李庆华的爱人拍了拍他。
一个平静、温和的家的确能让人放松下来，李庆华微微一笑，疲惫稍稍缓解。
刮着胡子，李庆华脑子里还是周从文做腔镜手术的画面。
“我去看手术录像。”李庆华匆匆刮完胡子后说道。
“看看你，像孩子一样。”李庆华的爱人拿过刮胡刀，细致温柔的给他刮了一遍，“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鼻毛都长出来了，坐下坐下。”
“……”李庆华无语。
薅鼻毛很疼！
他不想被薅鼻毛，可却又无法拒绝。
李庆华挠头，但还是老老实实重新坐下，把头扬起来，摆出让他爱人最舒服的姿势。
两口子之间有很多小情趣，李庆华的爱人最喜欢薅他的鼻毛。梁朝伟演过一部片子，口头语就是——算命的说只要我的鼻毛不长出鼻孔，就能活到一百岁。
从那之后，李庆华的爱人每次看到鼻毛都会把它薅下来。
没办法，虽然很疼，但李庆华还是尽量忍耐。
“都这么长了！”李庆华的爱人小心的一根一根把长的鼻毛薅掉。
“你要去看手术录像？是周从文做的还是你师父做的？”
“周从文的。”李庆华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像是受刑一样，“师父的术式已经老了。这天啊，要变了。”
“周从文年后会走？”
“应该是，而且我看他的意思，要从科里带两个人走。”李庆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轻松还是遗憾，或者两者兼具。
“剩下的人够么？”
“够，差不多就行，我去看手术录像。”李庆华逃也似的终止了薅鼻毛的活动，跑去看录像。
变天了，真的变天了。李庆华知道自己有先发优势，他要尽一切可能保持住。
564 危险三角
三天后。
周从文坐在办公室里整理刚刚去查看患者的各种数值，邓明手捧保温杯坐在周从文身边看着他，“刚和老板联系了一下，我把患者的情况做了汇报，老板对你的手术特别满意。”
“应该的。”周从文一点都不“谦虚”的说道。
“应该的？”邓明对周从文的回答哭笑不得，这个小师弟天资过人，而且竟说大实话。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先谦虚一下才对么。
“你猜老板在做什么？”邓明捧着保温杯，抿了一口水问道。
“肯定是看我的手术录像。”周从文肯定说道，“老板有兴趣么？”
“老板说他已经老了，手术做不到这么快。”邓明略有愁苦的说道，“不过我还年轻，2小时的术程就变成了我的目标。”
“哈哈哈。”周从文笑的很开心。
他清楚大师兄的为人，这句话说出来，以后肯定殚精竭虑的再次提升手术水平。
不过想要2小时之内拿下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的话，大师兄似乎要吃很多苦。
正说着，李庆华捂着头进来。
“李主任，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邓明捧着保温杯，细细的咂了一口温水。
“最近好像是看从文的手术录像看多了，眼睛疼。”李庆华用手掌按了按左眼，笑着说道，“患者情况平稳，应该没事。”
“嗯，吻合口瘘的可能性很小，邓主任已经去和老板汇报过了。”周从文一边说一边放下笔转身。
他看见李庆华的瞬间，眼睛眯了起来。
“我看也没问题，患者……”
李庆华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周从文打断。
“主任，你坐下。”
“不用，我……”
“你情况看着不对，这几天发烧了么？”周从文霍的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喊护士拿体温计。
李庆华一怔，邓明捧着保温杯看过去，“李主任，您看着是有问题，最近干什么了？”
有问题？
李庆华挠头。
估计是这几天看周从文的手术看的，眼睛干涩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
“我没什么事儿，最近就是看从文的手术录播有点多，回家一遍一遍的看，其他没什么。”李庆华说道。
“左眼有血丝。”
“是熬夜熬得吧。”
“右眼没有。”邓明捧着保温杯走到李庆华身边，周从文已经回来，把李庆华按在座位上，“主任，闭上眼睛。”
李庆华只是觉得浑身疲倦，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他认为是周从文和邓明有些太敏感，但还是照着周从文的话去做。
周从文掀起李庆华的左眼皮，和邓明一起观察。
没有眼底镜，只能看个大概。
眼睑、泪器、结膜、眼球前段……
一边看，周从文一边和邓明交流。
看完眼睛，周从文又把李庆华的头往后仰，看了一眼鼻腔。
“主任，你是不是薅鼻毛了？”
“啊！”李庆华一怔，“是啊，怎么了？”
“鼻腔有感染，充血水肿，考虑静脉回流受阻。”周从文无奈的说道，“用剪刀剪啊，怎么还薅鼻毛呢。”
“……”李庆华一怔。
护士拿来体温计，周从文让李庆华夹在腋下。
“幸好是在医院，发现的早。”周从文道，“我就说这几天看你哪哪都不顺眼，原来是这样。”
“小周，你怎么跟老板似的。”邓明笑道，“老板就愿意观察这些事儿，神神叨叨的。”
“习惯成自然了。”周从文随后看着李庆华说道，“雄性激素分泌旺盛，鼻毛疯涨，这是正常的。建议还是用剪刀剪掉，薅鼻毛会……主任你现在有鼻腔庭炎，已经影响到眼睛了。”
“……”李庆华明白鼻腔庭炎的严重性。
自己受感染的部分在危险三角。
所谓危险三角指的是口角两侧至鼻根区的三角区，称为面部的危险三角区。
面部的血液循环十分丰富，有很多血管、毛细血管。
浅静脉又与深静脉相连并直接进入颅内的静脉海绵窦，最关键的是面部的静脉内没有阻止血液反流的静脉瓣，当肌肉收缩时，血液可以反流进入颅内。
一旦危险三角区被感染，小概率会诱发……
一想到严重的后果，李庆华打了一个寒颤，恐惧由心底升起。
几分钟后，周从文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
“37.5℃，主任，去耳鼻喉科看一下。”周从文无奈的说道，“这回有点小麻烦，可能要住院治疗。”
李庆华不认为是小题大做，他一听说周从文诊断自己是鼻腔庭炎的时候就开始发慌。
千万别颅内感染，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越想越是头疼，左眼隐约能感觉到血管砰砰砰的跳动。
这特么的，薅个鼻毛能薅出这么大的事儿出来。
送李庆华去耳鼻喉科、眼科做检查，最后确定了周从文的诊断。
李庆华毫不犹豫的办理住院手续，保命要紧，其他都不重要。
也不知道病情会不会加重，难怪自己最近觉得特别不舒服，李庆华的脸色看起来都变得苍白了许多。
“主任，没事。”
周从文给李庆华办理住院手续，折腾了一大圈，哭笑不得的坐在床头和李庆华说道，“好好养病吧，用几天抗生素就能好。”
李庆华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周从文也知道李庆华心里面想的肯定是无数罕见的并发症。
危险三角之所以危险，想来李庆华一清二楚。
真是哭笑不得，周从文看着李庆华差点没笑出声。
恶化不是没可能，但概率太低，周从文不予以考虑。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然后住院治疗，这只是最基础的疾病，基本不会有事。
这事儿闹的，薅个鼻毛都能薅出病来。
“放心，家里面我看着。”周从文安慰李庆华，“几天就好，别想东想西的。”
“唉……”李庆华深深叹了口气，“还在人民医院的时候，有一次会诊，是鼻腔感染的患者，脸肿的跟皮球一样，肺部也有感染。”
周从文挠头。
医生生病就是这样，他们见过各种类型的患者，容易往自己身上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