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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熊初墨     回到2002当医生txt下载     回到2002当医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5 主持抢救的年轻人

    屋子里乱糟糟的,患者的妻子趴在平车上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原本太太平平的日子,忽然间意外到来。人没了,家破了,天塌了,女人除了本能的哭之外脑海一片空白。

    王成发皱着眉,脸色严峻,他走到患者身边简单查看后瓮声瓮气的说道,“切开,刀。”

    “救人啊!”之前拿毛巾按在伤者伤处、身穿制服的年轻人厉声吼道。

    王成发怔了一下,他眉毛往上一挑,一股子凌厉的气息喷涌而出。

    可是帅不过一秒,刚刚迸发杀气震慑住对方,下一秒钟王成发手捂胸口,软绵绵的瘫下去。

    “王主任心梗加重,内科,内科,赶紧来抢救!”

    抢救室里乱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吼着,像是没头苍蝇一样。

    三院的李院长是消化内科出身,虽然经历过很多次急诊大抢救,但大多都是呕血,而且脱离临床时间太久。

    在王成发晕倒的一瞬间,李院长也傻了眼,他怔怔的站在抢救室里不知所措。

    “滚!”一记耳光抽在身穿制服、情绪激动的年轻人脸上,声音清脆响亮,力度极大,把他抽了一个趔趄。

    抢救室里的混乱凝滞,从声音鼎沸到大多数人安静下来,只用了0.1秒钟。

    可是还没有完。

    周从文人高腿长,此时也看不出来他右侧髋关节有什么毛病,向前踏出一步,抬脚就踹,一脚踹到趴在平车上的女人肩头。

    “都特么滚出去,还有救,嚎你妈的丧!”

    周从文身体笔直,手里拎着一根拖布杆,把屋子里闲杂人等全都撵了出去。

    “你,一起滚出去!”周从文指着李院长说道。

    “……”

    李院长直接懵逼,他怔怔的看着周从文,随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肩膀上。

    “啪~”的一声,李院长吃痛,差点手脚并用像是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抢救室。

    周从文关上门,用拖布杆插在门把手上,转身戴无菌手套。

    屋子里只剩下两名护士和一名急诊外科医生,他们都看傻了眼。

    “刀!”周从文一伸手。

    没人说话,也没人跑起来。

    “都他妈是死人,急诊大抢救呢!”周从文的头发似乎都竖起来,一股子王的气息迸发,急诊科医生“醒”过来,递来一枚刀片。

    有人主持抢救就好,现在缺的是一个主心骨。

    护士也跑起来,各种需要的、可能需要的器械准备齐全。

    “谁教你们的,急诊抢救为什么不剪衣服?”周从文撕开患者衣服,右手中指固定刀片,食指、拇指成简单执笔式,一刀切下去。

    ……

    ……

    抢救室外,短暂的错愕之后所有人的情绪瞬间沸腾。

    身穿制服的年轻人情绪激动,想要冲进去。撞了两下门,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急诊抢救室的破门摇摇欲坠,门框上秫秫落下尘土,但偏偏就是不打开。

    “小赵,你冷静点。”一个身穿便衣的中年人从身后抱住年轻人,“医生在抢救呢,你别激动。”

    “老廖他死了,抢救你妈了个逼!”年轻人眼睛红呼呼的,已经进入癫疯状态。

    “没死没死,医生还没说死。”

    “心电都拉直线……砰!”年轻人一脚踹在抢救室的破门上,两扇门咧开一个弧度,但力量落在里面的拖布杆上,还是没有开。

    “冷静点,那个谁,过来帮一把。”中年人劝阻道,“我遇到过一次人都死了,医生把人救活的事儿,只要医生还没说不行,那就有救。”

    “李院长,廖同志的情况怎么样?”政委阴沉着脸问李院长。

    李院长手捂着肩膀,看了一眼刚被推去处置室抢救的王成发心里叫苦。

    他哭丧着脸,“许政委,我们医院胸科只有王主任一个大手,正好赶上他心脏病犯了,我把人从病房揪过来的。没想到刚才一激动,王主任晕……唉。”

    政委的脸上阴云密布,隐隐电闪雷鸣。

    “里面是谁在负责抢救?”许政委沉声问道。

    李院长结语。

    三院下面几百名医生,大多都是新面孔,他认识的少。

    至于周从文,他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认识周从文身上穿的那件白服。

    要是平时李院长大可以说自己不认识,但现在一名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扎伤,生命垂危的老警察在抢救室里抢救,他却说不出来负责抢救医生的名字。

    不用别人说,李院长老脸一红,随即惨白,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李院长通过门上的窗户看里面正在进行的抢救,那名医生很年轻,应该是99、00年院里招来的毕业生。

    一个年资2-3年的小医生竟然主持这么大的抢救?!

    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李院长一口牙差点没被他咬碎,恶向胆边生。出了问题,自己肯定不好过,但首先这名小医生的日子就特么别想着过!

    “李院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的医生呢!”许政委脸色铁青,一句话刚刚说完,猛然间看到屋子里一股黑漆漆的液体在已经死亡的廖警官身上喷出,像是喷泉一般直冲房顶。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傻了眼。

    年轻的小警察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踹门都忘了,一脸茫然的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屋子里的“喷泉”。

    许政委两腮的咬肌绷紧,隐约能听到牙齿磨动的声音。

    李院长也没亲眼见过这个架势,脱离临床许久的他傻傻的看着,双手不住颤抖。

    “砰~”

    急诊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急诊科医生拉着平车往出跑。

    “你们……”

    “去要电梯!给手术室打电话,准备麻醉!”周从文的手埋在患者的胸腔里,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具体有没有人执行,他并不知道。

    急诊外科医生拉着平车一路奔跑,转弯处一个漂亮的漂移,车速不减,但平车换了一个角度继续狂奔。

    ……

    ……

    注:仔细回忆,应该是03年的事情。患者……叫高少杰,咳咳。起名无能,经常用比较熟悉的患者的名字。

    后来偶尔吃饭,高家嫂子总会说起我一脚把她踹出急诊抢救室的事儿。

76 霸道

    平车一路疾奔,急诊外科医生一看就知道业务纯熟,开车熟练,除了等电梯之外几乎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麻醉师站在门口张望。

    当他看见周从文的手放在胸腔里一路跟着平车跑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心脏外伤的急诊。

    “怎么样?”麻醉师急匆匆的问道。

    “没事,先留个锁骨下通道,全速灌液体,备血、麻醉。”周从文也没机会换衣服,穿着白服一溜小跑进了手术室。

    虽然不合无菌规范,但事急从权。

    患者心包被周从文割开一个大口子,心包腔内的积血喷出去,心脏保持着微弱的跳动。

    血压很低,心率忽快忽慢,时不时的有一个二联律。

    麻醉师苦着脸和周从文把患者抬到手术台上,“小周,你们老王什么时候上?”

    “他住院呢,刚晕过去,手术我自己做。”

    “……”麻醉师听周从文这么说,险些也晕过去。

    心脏刀刺伤,周从文周医生竟然说要自己做?他心里到底有没有点逼数?!

    “锁骨下穿刺有把握么?”周从文冷静问道。

    “有……小周,你……”

    “我去换衣服,抓紧时间麻醉,巡回!和急诊科联系,告诉血库需要新鲜冰冻……”

    周从文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2002年,好像还没有成分血,都是全血。

    “要1000ml全血,再准备2000随时用。”

    “我去换衣服,抓紧时间!”

    周从文说完,抬眼扫了一下心电监护,心电图上显示的波形是快速房颤。

    “0.9%氯化钠20mL+利多卡因50mg静脉注射。”

    “文波哥,利多卡因第一时间给进去。”

    “哦。”麻醉师想的也明白,自己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就是,胸外科愿意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王成发也是,赶在急诊大抢救的时候晕过去,只能让周从文这种年资的医生上台,这不是胡闹呢么。

    周从文没有背着手走路,而是一溜小跑去换衣服。

    虽然患者的心脏已经恢复跳动,按说问题不大,但毕竟只是把人从鬼门关里捞回来,那面还有一股力量往回扯,远远的能看见奈何桥上喝汤的鬼影重重。

    抓紧时间!

    去换衣服,好在是初夏,又省了十几秒脱衣服的时间。戴上无菌帽,周从文拿了一个无菌口罩一边系带子一边往出走。

    “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人站在手术室大门前,李院长厉声问道。

    “周从文。”

    “你们科还有谁?”李院长这话问的有些怪。

    “没人了,只有我。”周从文快步往里走,根本不搭理李院长。

    “你……”

    “你们出去,无菌观念懂不懂?”周从文站住,回头盯着李院长的眼睛低声吼道。

    他就像是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雄狮一般,眼神里带着蛮狠与霸道,不容半句解释。

    李院长一时语塞。

    当着兄弟单位的面被自己手下小医生痛斥……李院长恨不得把周从文给撕碎喽。

    巡回护士拎着手术包从消毒室跑出来,正好听到周从文和李院长的对话。

    她一下子愣住,医院里还有人敢这么和李院长说话呢么?

    “你们!”周从文手指着许政委,“想人活着就都出去,要不然你们来,我下。”

    说完,周从文转身大步走进手术室。

    霸道!

    霸道!!

    真他妈的霸道!!!

    许政委怔了一下,抓住身边年轻小警察的脖领子,把他薅出手术室。

    “政委。”

    “听医生的。”许政委脸色铁青,沉声说道。

    “可他年轻,三院真特么的操蛋,就没个老大夫么!”

    “你行你上。”

    “……”

    ……

    ……

    “小周,你今天怎么了?”

    走进手术室,器械护士已经刷完手,巡回护士一边打开消过毒的手术包放在器械台上,一边问道。

    “急诊大抢救,都跟玩似的,搞什么搞。”周从文看了一眼,麻醉师还是很靠谱的,气管插管完毕,呼吸机运行平稳,心电监护显示的波形快速房颤也得到了初步控制。

    “0.9%氯化钠50mL+利多卡因200mg,微量泵泵入。”

    周从文继续下了一道医嘱。

    “小周,你晕了吧。”麻醉师无可奈何的说道,“咱医院没有微量泵,你进修的时候见过?不对啊,你们不是刚刚因为谁都不去进修闹的不可开交么。”

    “……”周从文差点没骂娘。

    不说达芬奇机器人,也不说介入治疗设备,连特么微量泵都没有。

    该死的2002!

    “那就点,注意速度,仔细算一下。”周从文留下一句话,转身去刷手。

    “小周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手术拿不下来他急疯了?”

    “我看够呛……心脏刀刺伤诶,估计是王成发完成的前半段抢救,然后晕过去。老王也是,身体都这样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

    “小周能行么?”

    “肯定不行。院里面可能已经开始联系人民医院了,等着吧,希望没事。”

    麻醉师和护士们压低了声音议论几句,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开始对器械,闲聊就此终止。

    周从文双手平举在胸前回来,消毒,铺单子。

    他用碘伏、酒精反复在患者的切口位置消毒,当时事急从权,事后不好说怎么样。

    能消的干净点就是点,术后的感染也能轻一点。

    “文波哥,帮忙对下灯。”周从文消完毒,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小周,你真准备自己上?”

    麻醉师惊讶的问道。

    “要不然呢?丹妮,你得帮我下。”周从文眯着眼睛和器械护士说道。

    “呃……周哥,你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呢?”器械护士一点都不避讳,直接问道。

    “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不然怎么办?看着患者死?”周从文穿着衣服,拿了一副无菌手套,大咧咧的走向术者的位置。

    “你等一下,系带子呢。”巡回护士斥道。

    周从文挠头,上一世自己成为巅峰级术者后,遇到紧急情况都是穿上衣服去手术台,自然会有人跟在自己身后系衣服带子。

    系带子不算,还得蹲着拉衣角,让无菌服尽量少一点皱褶,没人敢说一句屁话。

    小医生……真是没地位,周从文在霸道之后有些无奈的怀念上一世说一不二的日子。

77 他们是为我而死

    无影灯灯光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人体脏器特有的那股子味道迎面而来,混杂着碘伏、酒精的味道,仿若末世。

    周从文一时有些茫然。

    急诊手术,真心难以适应。

    “小周,不行的话就等一等。”麻醉师好言劝说。

    “不用,线剪子,大圆针生物线……七号线。”周从文伸手。

    器械护士虽然不相信周从文能做下来心脏手术,但还是把他需要的东西拍在手里。

    止血钳子探查,患者心脏刀刺伤深径大约4cm。周从文换了持针器,手腕一转,大圆针直接刺进心脏,把麻醉师看的眼皮子直跳。

    右进左出,周从文没选择连续缝合,而是直接抖开圆针针眼里的线,小指轻巧拉住,把持针器拍在患者腿侧。

    “还要两针。”

    说着,一个漂亮的线结打完,含在手心里的线剪子剪断缝合线。

    三针缝合心脏创口,周从文谨慎的剪了一块心包,对心脏创口进行修补。

    “冲洗。”

    七分钟后,周从文缝完又检查了一遍后说道。

    “做……完了?”巡回护士诧异的问道。

    “是啊,本身手术很简单,难度都在术前抢救和术后护理。心脏有个口子,缝上就是了。”

    “……”

    “患者能活么?”巡回护士没想到周从文竟然这么麻利,她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后好奇的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要是术后患者心律失常稳定的话。”周从文淡淡说道。

    “稍等啊,盐水还没热呢。”

    “给输血科打电话,还没配完就催一下,我这面不着急。”周从文缝完心脏上的创口后,情绪稳定下来,不再是那个为了争取时间直接打患者家属的他。

    周从文判断患者已经活了,所以不再着急,而是悠闲的把双手放在患者身上,左腿作为支撑,右腿休息一会。

    “小周,你胆子够大的。”麻醉师见患者状态平稳,而且从周从文的话里面听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患者能活着下台自己就没什么责任,他很轻松的笑呵呵说道。

    “没办法。”

    “你是经治医师,就这么把手术给做了?患者就算是好了,你也是记大过。”

    “要不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患者死?记过就记过吧,要诫勉谈话也行,无所谓。”周从文反问。

    “老王不是打开了么,等人民医院的祝主任来啊。”麻醉师道。

    “还没开始抢救王主任就晕了,他最近在住院,身体不好。”周从文解释了一句。

    “……”麻醉师怔住,几秒钟后他才捋清楚周从文话里面的意思,“小周,开胸,切心包,直视下心脏按压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周从文点了点头。

    “你疯了!”麻醉师脱口斥道,“什么患者,至于这么拼命么!这要是患者没过来,所有责任不都是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是不是前几天陈教授夸了你几句,你就飘了?”

    周从文双手按在手术台的无菌区上,看了一眼麻醉师,“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患者现在已经在去殡仪馆的路上了。”

    “你特么厉害!可你知不知道王成发憋着找你麻烦呢。”

    虽然在手术室,但麻醉师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怕。”

    “不怕?你就是个两年年资的小医生。你呀,还是太年轻,会点东西就想要显摆,不知道自我保护。”麻醉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文波哥,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

    “警察啊,我知道。”

    “协助缉毒警工作的时候被人捅伤的。”周从文淡淡的说道。

    “……”麻醉师怔住。

    “我吃着饭,看着小说,日子过的简单开心,不知道身强力壮的他们为什么而死。后来我忽然明白,他们是为我而死。”

    周从文的语气很淡,似乎在回忆什么。

    麻醉师沉默,看着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周从文,品咂着他刚刚说的话。

    他说不清楚周从文哪里不一样,但这句话不是一个年轻人能说出来的,周从文的语气里带着老人特有的怀念与故事。

    “他们连命都能豁出去,我为什么要见死不救呢?”周从文不是反问,而是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小周啊,你……唉。”

    麻醉师无法反驳周从文的话,但却也没办法承认,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文波哥,你帮忙催一下血,血压还是低。”

    “1000ml够么?”

    “够,血没出多少,应激性的休克,给800就够,要1000已经做了提前量。”

    麻醉师不知道周从文哪里来的信心,他又看了一眼呼吸机和监护仪,确定患者状态平稳,走出去打电话催血。

    打开手术室的门,迎面几个穿着隔离服的人走进来。

    “别着急,我已经找了人民医院的祝主任,有二十分钟就能赶过来。”李院长和许政委解释道。

    说完,他问道,“患者状态怎么样?”

    “手术……做完了,患者现在状态平稳,在等温盐水冲洗就能关胸了。”

    麻醉师马上回答院长的问话。

    手术

    做完了?!

    怎么可能!

    换个衣服的时间一切尘埃落定?!

    李院长眼睛瞪的圆滚滚的,一脸错愕,连无菌口罩都遮挡不住。

    “手术做完了?人怎么样?”许政委紧张的问道。

    “应该没事,文波哥你去催一下血。”周从文淡淡回答道。

    麻醉师低着头一溜小跑出了手术室,许政委有些紧张,走到手术台前。

    “你远点。”周从文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许政委怔了一下。

    “看什么热闹,污染了术区怎么办。”

    “你对许政委说话客气点。”李院长很不高兴的说道。

    “没事,李院长,这位医生说得对。”许政委见周从文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反而放下心,他随后问道,“医生,小廖的情况怎么样?”

    “能活。”

    两个字,一句话,许政委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许政委……”

    李院长心里叫苦不迭。

    这话是当医生说的话么?什么时候医生说话能说的这么满?

    有个万一,那怎么办。

    可是反驳的话又不能说出口,要是说了,那就是在诅咒患者死。李院长心里一急,瞬间汗水就把无菌帽给打湿了。

78 手术时间还没等盐水的时间长

    “那就好,那就好,能活就好。”许政委松了口气,嘴上连连说着,想要抬手拍周从文一下表示感谢。

    但手术室里自然有一种严肃的气氛加持,加上刚刚周从文的斥责,他犹豫了一下,生怕污染术区,收手转身走出手术室。

    “许政委。”

    “咱们出去等吧。”

    没容李院长说什么,许政委大步走出手术间。

    周从文瞬间对这位政委产生好感。

    听到背后传来手术室关门的声音,麻醉师抬头看周从文,“周啊,你最近脾气是真大。”

    “有么?我一向都很和蔼的。”周从文笑道。

    “那是旁边分局的许政委,你没见咱们领导一直陪着么。”

    “手术室,是患者家属能进的?”周从文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麻醉师直接无语。

    这话说的没错,但经营一家医院需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什么电力、水务、公、检、法,哪里不需要人情往来?若干年后还有什么南山必胜客之类的说法。

    人么,不能免俗。

    进来看一眼怎么就错了,麻醉师感觉周从文太书生气。

    “我就那么一说。”周从文眯起眼睛笑道,“这位许政委人不错,没上来呼呼哈哈的。”

    “唉。”麻醉师无言以对。

    很快,巡回护士把热盐水和普通盐水掺到一起、调试好温度送上来。

    周从文试了试,温度满意,开始冲洗胸腔。

    这一刀顺着肋间隙扎进去,没伤到肺脏,一刀径直扎在心脏上。用刀的人要么是蒙的,要么是个高手。

    肋间隙听起来很宽,但剧烈运动中能准确一刀命中心脏,可见用刀的人刀法老道。如果不是运气好到爆棚,那他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冲洗完毕,查无活动性出血,周从文想了想,没有留心包引流,开始关闭胸腔。

    “周医生,心包引流!”麻醉师提醒道。

    “不用,心包膜被我剪掉一大块,就算是有点渗血也不会再出现心包填塞,没事。”周从文简单解释了一句,继续关胸。

    这话说得。

    要是换一位五十岁以上的老主任,甚至是三四十岁的责任主治医这么说麻醉师也都会认可,但换做周从文这么一个刚到临床2年的小医生……

    “我是术者,手术由我负责。”周从文自然知道麻醉师沉默中蕴含的意味,他淡淡说道,“文波哥,放心。”

    “你……我……他……唉……”麻醉师无奈,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准备促醒。”周从文开始用自动关胸器合拢肋骨准备关胸,和麻醉师交代。

    “这么早?”麻醉师顿时不高兴了。

    关胸至少要大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就促醒,10分钟后患者苏醒,结果胸腔没有缝完就开始躁动。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只能再给药。然后缝完了药劲儿还没过,大家坐在手术室里傻傻的等着。

    这是最不靠谱的一种做法。

    更何况现在周从文连个助手都没有,他竟然让自己现在就停药,为患者苏醒做准备?

    “小周,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单独主刀,还是这么大的手术。”

    说到这里,麻醉师有些恍惚。

    这么大的手术么?好像周从文上台之后等温盐水的时间都要比做手术的时间长。

    “你知道促醒要多久么?”

    “我看过药量,估计需要12-13分钟。”周从文淡淡说道。

    “……”麻醉师怔了一下,“十几分钟,你确定你能缝完?”

    “关胸么?很快的。”周从文淡淡说道。

    “那好,要是耽误了下台你可别怨我。”

    “放心。”周从文抬头,给了麻醉师一个微笑。

    麻醉师留了个心眼,他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总不能任由周从文这么折腾不是。

    观察术区,他见周从文手里的针线上下飞舞,猛然怔住。

    这也太快了吧。

    虽然动作快,但所有细节一板一眼,干净利索,不是为了追求快而快。

    而且周从文非但没有助手,连器械护士都没有,缝合线都是自己穿进去的。

    器械护士正在和巡回护士对数,这是关胸之前必须要做的。如果什么东西的数不对的话,就要打开找。

    没有助手,没有器械护士,所有工作一个人完成,他哪来的这么快速度。

    可是周从文的手法真好,针线在方寸之间游走,游刃有余。

    而且周从文没有大开大合的缝完一针,把线从圆针里抽出去,用手打结。每一针他都是用右手的持针器和左手的止血钳子打器械节。

    一根手术线被周从文用到了极致,虽然没有器械护士帮忙,但缝合依旧飞快的走完完成度。

    除了缝合之外,周从文手里的止血钳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麻醉师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在做梦。

    止血钳子忽然伸到背阔肌下方,随后夹出来一根切断的小动脉进行结扎。

    类似的动作周从文似乎根本不加思考,一蹴而就,手术顺风顺水。

    我……去……

    麻醉师越看越是吃惊,这是周从文么?他怎么练出来的手艺!

    麻手科都知道胸科的王主任悉心栽培王强,无论是周从文还是沈浪都没有任何机会。

    要不是知道这一点,麻醉师还以为自己在看帝都的大牛在做手术。这水平,比王成发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不对……按照这速度下去,周从文缝完皮患者肯定醒不过来!

    麻醉师开始着急停药。

    好的麻醉师会有一种高屋建瓴的全盘掌控感,一般来讲医生缝完皮的瞬间,最多不超过20秒患者就会苏醒。

    但能做到这一点的麻醉师很少,不光技术水平要到位,还要了解做手术医生的水平,做出最合理的评估。

    李文波虽然水平不错,但他对周从文的水平做出了误判,当周从文缝完最后一针,患者还在麻醉状态中,距离苏醒至少要2分钟。

    “周,你这也太快了。”麻醉师讪讪的说道。

    “正常速度。”周从文抬手,器械护士已经清点完器械,递给他一块大纱布。

    周从文怔了一下,随即再次有一种无力感萦绕全身。

    现在是2002年,还没有敷贴。

79 护士总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忘不了

    “确定不用呼吸机吹两天?”麻醉师好心问道。

    “不用,我的判断是患者明天一早就能坐起来。”

    “……”麻醉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周从文的话。

    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患者胸腔大敞四开。不说别的,光是一个感染问题就足够头疼。而他,却说明天一早患者就能坐起来,这不是……

    要不是看在周从文今天超常发挥,闲来无事等着患者苏醒,一定要说他两句。

    “周哥,你厉害啊,平时我看王主任下台,王强连缝带打结,你只能剪线。没想到,你手术做的这么好。怎么练的?”

    “丹妮你不懂,剪线可是技术活。能把剪线剪好了,做这台手术不费吹灰之力。你以为王主任一心培养王强?我跟你讲,最锻炼人的活他都留给我了。”

    手术顺利,患者状态平稳,周从文也有些淡淡的开心,嘴里开始胡说八道。

    “切,就你贫嘴。”器械护士当然知道周从文说的都是玩笑话。这种话一听就不正经,根本不能用脑子琢磨,要不然会降智商。

    “要不然呢,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啊,你是不是在家自己偷偷练习来着?”麻醉师见过很多外科医生,他笑着问道。

    “嗯,毕业的时候我们老师送了我一个大体老师,我每天都有练习的机会。”

    “……”

    在家里放着一个大体老师,麻醉师虽然知道周从文在开玩笑,但还是头发几乎竖起来。

    这个小周,真是没办法和他交流。

    开开车什么的都无所谓,他每一句话都飞到九霄云外,无迹可寻,自己就算是想和他说笑几句都做不到。

    而周从文也没想着说笑,他把切口用敷料包扎后就蹲下观察胸瓶。

    “周,你也担心?”

    “还是要看看的,再怎么有把握,咱医疗行业都有一个概率问题。”周从文专注看着胸管里的引流液,很随意的说道。

    2分钟后,患者苏醒。

    “走!”麻醉师把气管插管和吸痰管一同抽出来,开心的说道。

    一台“巨大”的手术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对于一线工作的麻醉师来讲这是一个好事。

    躺着看看书,难道就不香么?要是有可能,谁愿意蹲在手术室里看患者。

    送患者出手术室的时候,麻醉师被外面的人群吓了一跳。

    几十号人站在手术室外,却又鸦雀无声,一股子肃穆的劲儿油然而生。

    “借过,来人帮要电梯。”周从文却习以为常的指挥患者家属。

    “医生,怎么样?”

    “小廖没事吧。”

    “能不能活?还要去省城么?”

    周从文扫了一眼等待的人群,见大多穿着制服,知道是患者单位的同事,他沉声说道,“不一个一个解释了,找你们领导和患者家属,一会下台我统一说一遍。”

    麻醉师由衷的感慨,小周医生平时沉闷闷的,一句话都不多说。没想到却是个人才,一旦有机会,他竟然像是多年的老医生似的满满威严。

    电梯打开,人群像是潮水一般分开一条路。

    周从文把患者送回胸科的小监护室,他没有着急先和患者家属交流,而是打开呼吸机,调试各种参数,并且问麻醉师要了一套气管插管设备。

    “周,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数呢。”麻醉师笑眯眯的说道。

    “有备无患。”

    “会用到这些东西么?”

    “估计用不到,但还是谨慎一点好。”周从文稳如老狗一般的说道。

    准备不怕多,毕竟极小概率会再次插管,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他逞强,提前做好准备。

    处理完这一切,周从文没有回值班室,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患者床边。

    这是周从文的习惯,每当碰到重患者,周从文都会让手下的博士留一个坐在床头看护。遇到急事,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来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现在没博士可用,只能自己来。

    周从文早就把祈求夜班之神庇佑的事情抛到脑后,专心致志的看着监护仪上心电图示波以及呼吸机的各种参数。

    除此之外,神经系统的监护也很重要。

    严重外伤性心脏大血管破裂与体外循环均可引起脑缺血、缺氧而造成中枢神经系统的损害,导致意识障碍、四肢抽搐。

    术后每1~2h观察患者瞳孔大小、左右是否对称,对光反射是否存在以及对呼唤有无睁眼,并做好记录。

    胸科的护士夜班只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而且她们也刚刚从卫校毕业一年左右,一个个都18、9岁,周从文可不敢把这么大的活交给小护士。

    真是怀念魔都那些带组的老护士,尤其是几个中年男护士,用起来那叫一个趁手。

    护士总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忘不了。

    要是有一个带组的老护士在,周从文觉得自己也不会这么辛苦。

    患者虽然下来了,而且按照周从文的判断没什么大事,但是他脑海里依旧回荡着无数的并发症。

    大量的有效血容量丢失、心肌损伤、缺血、缺氧、血容量不足、电解质紊乱等均可导致心率增快、心律失常、血压下降,甚至发生低心排综合征。

    医生这个职业很难让人开心起来,尤其是经验丰富、负责任的老医生更是如此。

    明知道患者大概率没事,但凡事不到百分之百,周从文就不会放心。

    没有微量泵,周从文直接拿纸和笔计算静脉点滴的速度。

    2002年……算了,不牢骚了,至少现在还有三通。要是再早20年,江海市可能连一台CT机都没有。

    周从文直接安慰自己。

    “咚咚咚~”

    十几分钟后,小监护室敲门声传来。

    周从文打开门,赫然看见李院长陪着一个身穿便衣,眉目俊朗的中年人站在外面。

    “周医生您好。”眉目俊朗的中年人很客气的弯了一下腰,并伸出右手。

    周从文和他握了一下。

    看着眉清目秀,但他的右手都是老茧子,至少3-4mm厚,铁板一般。

    周从文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人。

    “廖云奇的病情平稳吧,辛苦您坐在监护室里看着。请问您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么?”

80 人才

    “5分钟。”周从文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用看怪物的目光审视了一眼周从文,随后温和微笑。

    “小宋,来看一下患者。”周从文招呼护士。

    等护士进门,周从文才和中年男人与李院长一同来到医生办公室。

    周从文也感觉到李院长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但他很清楚这货和王成发穿一条裤子,根本懒得敷衍。

    哪怕他是大院长。

    真要敢动自己,了不起去医大投奔陈厚坤去,过几年搜集证据,实名举报,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从文重活一遍,想的也很通透。在不干扰治疗的前提下可以周旋周旋,一旦涉及生命,必然要严肃。

    “周医生,您请坐吧,今天辛苦您了。”中年男人没有自我介绍,周从文也没问,而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和他一同坐下。

    “我简单说几句,患者爱人呢?”周从文问道。

    “她情绪不稳定,我找人照顾,已经睡了。”男人说道。

    周从文点了点头,他不想问太多,这个男人估计是有关部门的,接触越少越好。

    “那我简单说一下患者现在情况。”周从文开始从接诊的时候讲述患者情况,从第一眼开始,包括查体以及事后的推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包填塞,心脏里的血压堆积在心包腔里,心包上的小小刀口流出的血液无法和心脏出血相比,于是心包腔的压力越来越大,直到压力比心脏跳动的力量强,所以逐步停止跳动。

    不过好在患者来的时候还有呼吸、循环,加上下台后周从文的查体,基本排除神经系统受到不可逆损伤的可能性。

    听到这里,中年男人身边的其他人都长出一口气。只有那个中年男人神色不变,嘴角的笑容都像是刻上去的一样,但却并不让人觉得虚假,只有一股子如沐春风的感觉。

    周从文从心包填塞讲到手术,再讲到术后并发症,最后说到自己坐在小监护室里看患者是为了什么。

    简单,清晰,明了,三分钟的时间周从文把事情讲了一遍。

    “现在看大约80%的概率明天一早就能让患者家属进屋看患者,应该没什么问题。”周从文最后肯定的说道。

    “要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去看着患者,避免几样很罕见的并发症。”

    周从文说完站起身直接走出医生办公室。

    几个人面面相觑,李院长皱眉,“小医生不懂事,您多见谅。”

    “李院长,贵院真是有人才。”中年男人微笑看着办公室的门,悠悠说道,“周从文,毕业两年,25岁。才两年的小医生就能主刀做心脏修补,帝都的医生也很惊讶。”

    李院长结语。

    “贵院培养人才的体系很好,虽然医生年轻,但当断则断,廖云奇运气好送到了三院,虽然我是唯物主义者,但还是得承认这都是命。”

    “您看您说的。”李院长嘴上客气着,脸上却笑开了一朵花。

    “那就不打扰了,等廖云奇病情平稳,还请李院长赏光吃顿饭,让我们表达对贵院、对周医生的感激。”

    “客气客气。”

    ……

    周从文回到小监护室,继续看护患者。

    刚刚那人肯定是相关部门的领导,周从文并没有因为他脸上的笑容而心生亲近,患者在监护室躺着,办公室里做沟通的还没有患者家属,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与他们打交道很麻烦,上一世周从文深有体会,那种日子越晚越好。

    把事情简单说一遍就行,关键还在于患者能不能痊愈。说句不好听的,痊愈出院,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那男人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宋媛,给患者速尿10mg,静脉注射。”周从文回来后看了一眼状态,和护士交代道。

    “为啥给速尿啊,我看尿量还行。”小护士疑惑问道。

    “患者失血较多,术后补液不足时,易造成低血容量,心率加快进行代偿。冠状动脉充盈时间缩短,出现冠脉血液灌流减少,心肌组织缺血,引发严重的心律失常。

    但是普通休克还好说,患者本身就是心脏刀刺伤,虽然血压不高,但还是尽量避免一些心脏负担。”

    “周哥,厉害啊,这几天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像是老大夫了。”小护士听的云里雾里,但周从文说了那么多,听着蛮专业的,小护士的眼睛里闪着光。

    周从文抱着病历夹子,在一张纸上记录着患者各种指标。

    使用抗心律失常药物不能随意,需要观察心率、心律、血压、意识变化,严格掌握药物剂量、浓度、速度,详细记录给药总量、给药途径、观察药物的疗效及毒副作用。

    好多事情和小护士说,她们都不明白,周从文也没有好为人师的想法。

    唉,2002,好累。

    静推西地兰,又给了5%葡萄糖20mL+胺碘酮75mg静脉注射,再予以5%葡萄糖50mL+胺碘酮600mg静点维持,患者沉沉睡去,心律失常也渐渐好转。

    一张纸、两张纸、三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患者的病情变化。

    周从文很是愁苦,看着细致,但明天都要变成病程记录,还要和护理记录单对一下。

    虽然说患者未必有什么医疗纠纷,2002年医生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患者也不会想无理取闹,但周从文早已经习惯做事情滴水不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色渐亮,患者的鼾声越来越重。

    一晚上吸了几次痰,痰量都不多,痰里也没有血丝。看着越来越平稳的生命指标,周从文也放下了心。

    没事。

    直到五点三十,患者醒来,周从文和他聊了几句。

    神清语明,这是医疗术语,简单说就是患者没有神经症状,并没有出现脑乏氧、脑死亡等等并发症。

    除此之外,患者明显已经好起来,术后不到12小时,他脸颊上竟然看见了血晕。

    年轻还真是好,周从文感慨了一句回值班室窝一会。

    周从文睡眠不好,但这次是真的累狠了,躺下就进入深度睡眠。可是没等其他人来上班,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81 这好的也太快了吧

    大夜护士惊讶的声音传进来,把周从文直接从睡梦中叫醒。

    “你干什么,赶紧回去,回去!”

    我去……这特么是怎么了?!

    周从文一下子梦中惊醒,后背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值班室连个空调都没有,2002年就这条件。他来不及抱怨,马上一跃而起,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跑出去。

    大夜护士赵珊珊站在走廊里,伸手扶着一个拎着胸瓶遛弯的男人,周从文怔了一下。

    胸瓶的位置和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擦,竟然是昨晚手术的患者!

    周从文知道他身体好,

    周从文也知道这个世界很多事情不讲逻辑,

    周从文甚至见过很多医学无法解释的奇迹,

    但这特么也太快了吧!

    距离自己把他从鬼门关捞出来还不到12个小时,身上挂满……自己只给他下了一个胸瓶,但还有点滴呢!

    “廖云奇,你干什么呢!谁让你下地的!”周从文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嘴都有点瓢,可严厉的语气却不是假的。

    “周医生,我没什么事儿,下来走一走,闲不住。”

    廖云奇回头见是周从文,咧嘴一笑。

    “回去回去。”周从文皱着眉瞪了廖云奇身边的陪护一眼,“你哪来的,怎么能拎着点滴瓶子陪着他瞎溜达呢!”

    “周医生,我看廖哥好了,说要下地,就……”年轻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回去,至少要躺1到2天,这期间不能起床。”周从文不容置疑的挥手说道。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廖云奇一咧嘴,周从文没从他的微笑中感受到温暖,心中依旧愠怒不已。

    不到12个小时前一只脚……不,整个人都进了鬼门关,手捧着孟婆汤,眼看就要喝进去。自己把他捞回来已经算是走了大运,周从文没有觉得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廖云奇这货!

    身体素质简直太他妈的好了!周从文阅患无数,这种极端的身体素质还是第一次见到。

    把廖云奇撵回去,又不厌其烦的叮嘱他平卧至少2天,周从文最后把心电监护安装上,见生命体征平稳,心电示波已经恢复为窦性心律,这才放心。

    自己的美梦哦,刚刚好像梦到手术胶囊研制成功了,真特么的,就不能老老实实等出院,非闲不住要起来遛弯。

    再回去,美梦也接不上,周从文想了想,先去洗漱,随后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写病程记录。

    密密麻麻几页纸记录着患者昨天晚上的各种数据,一项一项按照时间完善,这是一个大活。

    虽然患者已经没事,事后出现医疗纠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但周从文依旧按照习惯一丝不苟的写记录。

    这是他对博士生的要求,如今回到2002年自己重新来过,周从文虽然觉得有些没十分的必要,但还是照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慢慢的,办公室外热闹起来。买早餐、送早餐的患者家属,一早来接班的护士,电梯的响声不断传来,夹杂着各种早餐的香味儿,带着些许人间烟火气。

    忽然,

    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传来。

    和其他吵杂的脚步声不同,十几个人的脚步几乎一致,周从文甚至有一种共振的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一同跳动。

    虽然人数不多,也没有走正步用脚跟用力踩水泥地面,但周从文却从中听出来千军万马的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

    手中的笔微微一滞,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周从文回头,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站在门口,腰杆笔直,仿若长枪大戟,目光凛冽。

    “请问周医生在么?”

    “我就是。”

    “您好,我们是廖云奇的同事。”中年人大步迈进办公室。

    身后的年轻人跟随他的脚步走进来,所有人、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没人说话,但有时候沉默比吵嚷更让人震撼。

    虽然其中几人脸上、身上还带着擦伤,但更增森严。

    这间办公室在半年后会改造成监护室,比一般的办公室要大,3-40平米左右。

    中年人身后跟着十一名年轻人,按说站十几个人不应该有狭窄拥挤的感觉。

    可是他们走进来之后,整间屋子仿佛再也容纳其他事物。

    “周医生,谢谢。”中年人立正,站在周从文面前,抬手敬礼。

    “刷!”

    身后十一人一同敬礼。

    周从文慌忙站起来,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礼。

    “您是……”

    中年人却没有回答周从文的话,而是伸出双手。

    他的手干燥、温暖,周从文也伸出双手与中年男人握了握。

    “谢谢,谢谢。”中年男人说的很简单,也没解释,“我们去看一眼廖同志,然后就走了。”

    说完,最后一名年轻人转身,不是正步、不是仪仗,但整齐划一,宛如一人。

    “我带你们去。”

    “我们站在门外看一眼就行,听说廖同志手术顺利,人没什么事儿。但那么重的伤,不好打扰。”

    不好打扰么?

    周从文想到一早就拎着胸瓶满走廊瞎溜达的廖云奇,心中苦笑。

    但他并不希望这些人真的走进去,站在床边看望廖云奇。

    他们是谁,昭然若揭,周从文担心廖云奇情绪激动出现心律改变。

    “这间病房。”

    来到小监护室门口,周从文介绍道。

    立正,敬礼,简单肃穆,无声胜有声。

    “周医生,我们走了,最近麻烦您了照顾廖同志。”中年男人握着周从文的手沉声说道。

    “客气,应该的。”

    ……

    ……

    循环内科,病房,王成发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的看着房顶。

    “爸,这回能收拾周从文那货了吧。”王志泉的秃顶蹭亮,油腻腻的。

    比秃顶更油腻的是他脸上的笑容。

    笑容里带着疲倦,王成发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昨天肯定熬夜去了,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王志泉也不会跟他说。

    “手术诶,那可是心脏手术!周从文他凭什么做!”

    ……

    ……

    注:应该是2009或是2010年的事儿,一个同样心包填塞的患者,因为没钱,术中胸腔撒了庆大霉素,术后用的也是科里做雾化剩下的庆大霉素。

    没上泰能万古,本来以为感染会很重,至少也要恢复很久,但第二天一早患者拎着胸瓶满走廊溜达,让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Emmm,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82 已然成龙

    一说到这事儿,王成发便心中气苦。

    昨晚自己眼睁睁看见患者的心电示波变成杂乱无章的曲线,证明患者刚刚心脏骤然。要是紧急处理的话,患者应该能活。

    类似的情况王成发遇到过很多次,被救回来的患者最长时间大约15分钟心跳停止。

    虽然救回来也是植物人,但王成发对这类急诊急救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这种手术也简单,而且李院长和隔壁的许政委就在身后!

    然而,遇到类似的情况没有任何一名医生能冷漠、冷静的处置。哪怕表现的很冷静,其实身体里依旧会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多巴胺等等激素。

    要是平时,王成发不会有任何问题,切开减压,直视下心脏按压赶着上台就行。但恰好他心梗犯了,少量激素刺激,血管痉挛,整个人直接晕死过去,真他娘的要了亲命。

    最关键的时刻,自己却因为心梗晕死过去,这其中的滋味让王成发心情复杂。

    自己因为身体情况冲不上第一线,怎么也算是火线负伤,没谁会责备自己。

    可是当时周从文那个狗日的竟然在!

    等王成发醒过来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患者怎么样。

    当循环科医生打电话询问,告诉他患者已经完成手术,手术成功,脱机下台的时候,王成发心中怅然若失。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猛龙过江。

    周从文是一条猛龙?不可能啊!王成发从前认为自己了解周从文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毕竟一个年轻人刚刚毕业就来到自己麾下,每一步成长,他本身或许有些迷茫、青涩,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是在过来人的眼中,看到这一幕幕,肯定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

    小伙子肯干,但科室聚餐,第一杯酒就他妈的不喝,不给老主任面子,这种人要是能用才见了鬼。

    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不肯服从上级的安排。用老话讲,叫脑后有反骨!

    那天的情况王成发记得很清楚,周从文说话很客气,先表达了自己酒精过敏,然后不断道歉。

    可是领导让你喝酒,是单纯为了酒么?老子当年不也是被人一杯一杯灌大的?!

    王成发当时面带微笑,可心里就有了定论。

    从那之后,周从文每次上台,王成发都能感受到他眼神里那种小兽一般期待的目光。期待,去期待一辈子吧!连杯酒都不喝,没有一点服从精神,老子肯用你除非天塌下来。

    然而。

    几天前那次争执王成发感觉出来周从文的变化。

    把第四版《诊断学》拍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王成发一边是生气,一边是庆幸自己当初做的选择是对的。

    不放他手术,一名外科医生就没有任何前途。

    等自己退休之后,周从文人生精力最充沛、学习能力最强的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王成发甚至能看到周从文悲催的未来,而这些原本都能避免。

    后来一次聊天,王强说周从文从寝室搬走,在外面租了房子。

    以王强的眼力当然看不出来为什么,所以王强只是在不断的唠叨着周从文不能吃苦。

    但王成发是谁?这些年见过多少外科医生?搬出去住,肯定是因为要做手术练习。

    不能上台,就自己慢慢积累,等待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想得美,王成发随即在那之后的每一次夜间急诊都会把周从文叫来拉钩,私下里叮嘱王强连打结的机会都不要给周从文。

    你想练习?也得有那个精力和体力才行!

    一年120多个24小时,其他时间再多50多个通宵,王成发感觉已经够了。哪怕是铁打的,也会变成一堆碎渣渣,更别说周从文看着高大,却略有瘦弱。

    这种强度的工作中,根本没时间成长。每天消磨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周从文成长的机会。

    但是!

    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用尽了手段压制周从文,他竟然不声不响的成长到已经能独自开胸做心脏修补手术的程度!

    虽然心脏修补在王成发看来没有丝毫难度,可那是一个刚参加工作、连手术刀都没摸过的小医生能做的么?

    打开胸腔、手脚冰凉、一动不敢动,这才是常态,怎么可能完成手术。甚至切开胸腔的步骤都作不利索,这才是常态。

    这还只是其一,术后患者甚至没有带管下来,用呼吸机吹两天,这更让王成发震惊。

    要么是无知者无畏,要么……王成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悄咪咪的,周从文已经鱼跃龙门,以后自己要怎么对付他?

    “爸,你是不是大脑缺氧老年痴呆了?我跟你说话呢。”王志泉杵倔横丧的说道。

    “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么。”王成发冷哼一声。

    “周从文怎么办?一个2年资的小医生动手做心脏修补,你要是不做点什么,我这口气可咽不下去。”王志泉说着,一张油腻腻的大脸靠近王成发,他手指着自己的黑眼圈,“爸,你看,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完全下去。”

    王成发有些心疼。

    “我跟你讲,当时周从文那狗日的可是下了死手的。”王志泉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他是打我么?他这是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的脸!”

    “别特么哔哔。”王成发沉声说道,“不嫌丢人,要不是你非要给人做YD超声,他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把他给剐了!”

    “就你讲道理,我想做的仔细一点,也是为了患者好!一看周从文就跟肾内的周大夫有一腿,他妈的。”王志泉解释道。

    “这次不能动。”王成发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志泉有些着急。

    “你懂个屁。”王成发冷声说道,“这次周从文立了大功,谁要是和他过不去,许政委能干?

    许政委不算什么,能量也就那么回事,但后面的人呢!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你他妈的把你的嘴闭上,别到处瞎逼逼。你以为你随便说两句话没人知道?”

    王志泉怔了一下,看着王成发认真的脸庞有些恍惚。

83 脑壳有包

    周从文终于下了夜班。

    连续工作耗尽了身体里几乎所有的精力,他查完房,又叮嘱沈浪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这才背着手、弓着腰,一步一步缓缓走回家。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看着满满烟火气的人世间,周从文有些恍惚。

    身体里弥散出来的肾上腺素的味道有些呛鼻子,全身酸疼,跟跑了一场全马似的。

    慢悠悠的、像是离退休老干部一样往家走,迎面碰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柳小别,怎么生气了?”周从文见柳小别小脸通红、满是气愤的样子就觉得好玩,便笑盈盈的问道。

    “你看你,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这么年轻,却一点都不直溜,跟个糟老头子似的。”柳小别没回答周从文的话,反而直接上来挑毛病。

    “呵呵。”周从文憨憨厚厚的笑了笑。

    “你到底爱不爱国,竟然一早就诅咒男足输球。”柳小别抱怨道。

    “爱国和爱男足没关系吧。”周从文终于知道柳小别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他笑呵呵的说道,“别看了,看多了脑仁疼。扶不起来的,没意义。”

    “切!”柳小别鄙夷的看了周从文一眼。

    周从文也不愿意过多解释,“德国的钢铁厂收购了?”

    “正在收购,他们做事情还是很快的。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应该参股才对。”柳小别说道。

    “不要和他们有太多的联系,我很认真的。”

    “喂,你什么时候解剖老鼠?这都多少天了,我想看个热闹都看不上。”柳小别没接周从文的话,而是开始询问老鼠。

    “你不是给我买了一台机器么,最近我在练习剥鸡蛋。等我弄好了,全须全尾的鸡蛋都给你送去。”

    “我才不要。”

    “你妈要啊,剥了皮的鸡蛋就说是老母鸡下的,能滋阴壮阳,一枚卖10块钱都有人要。我跟你讲,只要跟壮阳、美容联系起来,你就算是卖点玉米粒都有人要。”

    “……”柳小别瞪了周从文一眼,粉拳扬起,周从文笑哈哈的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体彩店的老板天天磨叨你,把你吹成了神人。”

    “他有病,认为我是大数学家。”周从文淡淡说道,“你看我像是数学家么?”

    “你就是个木匠。”

    “骨科医生才是木匠,我们胸外科,高大上的很!”周从文纠正了柳小别的错误观点。

    “吹吧你就。”柳小别用手刮着自己的脸颊,“对了,你真是蒙的?”

    “什么?”

    “体彩啊。”

    “当然,我要是有把握必赢,你说我会不买么?医院上班多累,我都几天没回家了,放着简单的钱不去挣,你觉得我脑子有病?”

    柳小别忽然不说话了,她右手盘着发梢,贝齿轻咬下唇。

    “你怎么了?”

    “周医生,说实话我真觉得你脑壳有包。”

    “……”周从文背手站住,疑惑的看着柳小别。

    “你知道么,你平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那天我给你送避孕套的时候,看见你的眼睛里有光。”

    周从文无语,自己一向自诩城府深沉,因为一早刚刚步入社会的时候就被王成发按在地上摩擦,早已经饱受霸凌。

    可一旦接触临床之后竟然会眼睛里发光,难道自己没有到达化境,还是有破绽?

    “怎么说呢,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你乐在其中啊。”柳小别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准确,说完后笑了笑,“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你天生就是医生。”

    “算是吧,你忙你的,我回家。”

    “你回去干嘛?”

    “磨鸡蛋。”

    ……

    周从文已经受够了鸡蛋糕、鸡蛋饼、嫩葱炒笨蛋、柿子炒鸡蛋等等和鸡蛋有关系的所有事物。

    但又不能浪费,所以他更加专心。这种状态哪怕是上一世在系统空间里进行训练也没有出现过,全部精力沉浸在磨鸡蛋中,水平恢复的飞快。

    几天后。

    磨钻磨掉最后一块鸡蛋壳,露出完整的内膜。

    周从文手里轻轻拖着没了鸡蛋壳的鸡蛋,心里没有畅快与得意,而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成了!

    哪怕磨鸡蛋在上一世只是周从文用来训练手下博士手术技巧的一种最普通的手段,但这一世自己重新来过,已经被折磨的快要疯了。

    现在周从文打嗝都是鸡蛋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了。

    轻巧把鸡蛋放在一边,周从文继续研磨。

    虽然成功了一次,但失误还存在。不断的练习中,今天的鸡蛋有1/3被完整磨去鸡蛋壳,只剩下一层被膜包裹。

    完成了所有工作,周从文拖着十几枚完整的鸡蛋下楼。

    “房东大婶,是我。”周从文敲门。

    “小周医生啊,稀客稀客。”房东大婶开门,满脸喜气洋洋,看周从文的眼神让他想要躲避,哪里是看房客,分明是老丈母娘看姑爷的眼神。

    “房东大婶,我给你送鸡蛋来了。”

    “听小别说了,这么快就行了?要不说你们干外科的人手就是巧。”房东大婶笑着接过周从文手里的鸡蛋,她捻起一枚,对着日光灯看。

    “你说说,这怎么做到的?”

    “呵呵,其实不难,老手艺,几百年前就有。”

    “别扯淡。”柳小别低声斥道。

    周从文也没解释,再过几年有一部电影叫天下无贼,里面有空手剥鸡蛋壳的画面。当时冯导找了宝岛的一位老手艺人来拍摄,也不知道这手艺在以后能不能传承下去。

    相对于空手剥鸡蛋,周从文认为用磨钻进行研磨,两者之间有很大不同,互有难度。

    “厉害啊,你还真行。”柳小别看了半晌被磨去鸡蛋壳的鸡蛋,赞叹道,“你们忙,我先走了。对了周医生,你去看热闹不?”

    “什么热闹?”

    “今天葡萄牙队在悬崖边上,要出线就必须战胜韩国队。”

    周从文怔了下,苦笑,自己做手术训练,把世界杯忘的一干二净。看来自己内心深处对王成发的仇恨以及对金钱的渴望,远远赶不上那几枚鸡蛋。

    “一起去,我也累了,看场球回来睡觉。”

    周从文还想说希望晚上别有急诊,但话到嘴边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84 扒蒜小妹儿

    随着世界杯的进行,春晓体彩比往常更加热闹。

    很多假装自己喜欢足球的人都聚过来跟着凑热闹,其中包括周从文。

    体彩店老板看见周从文过来,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小周医生,你来了!”

    说完后,他还觉得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你终于来了,等的我好苦。”

    “春晓老板,你看你说的。”

    “今儿买彩票么?”

    “买。”周从文肯定的说道。

    体彩店老板喜出望外,“买葡萄牙吧,黄金一代,我就知道他们前面带死不活的,越踢越好!你看从前的意大利、德国,都是这德行。攒状态呢,看着不行其实稳得很!”

    “不,我买韩国队赢。”

    “……”

    体彩店老板和柳小别都怔了一下,买韩国队赢?这是个什么买法?

    虽然说葡萄牙前两场一胜一负积3分,但韩国队也只有4分,只要胜了就能进16强。

    赛前大家都看好葡萄牙,澳门给出的赔率也是葡萄牙占优势。

    春晓老板一下子精神起来,搂着周从文的肩膀,“周医生,算过了?”

    “嗯,用扑克牌算的,梅花易数加上塔罗术,可累死我了。”周从文顺口胡说八道。

    “周从文,你是故意跟我反着买吧。”柳小别皱眉。

    “小别,你想多了,我就是单纯觉得葡萄牙必输无疑。”

    “切。”

    “买多少张?”春晓老板并不在意别的,他虽然有些意外,却相当期待周从文能下大注。

    对他而言,观察周从文的一举一动远远要比挣钱更有意思。这逼肯定是数学家,一定是!

    每一位数学家要是对赌感兴趣,都会是最牛逼的那种客人,赌场看见都会头疼。

    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仿佛散发着光泽。

    “买一张。”

    周从文的回答让春晓老板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笑着去打印了一张彩票。

    本来他有些愁苦,如果周从文哪天下大注,现在的彩票店光是打印就得好几个小时甚至打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定。

    但周从文只买一张彩票的习惯让春晓老板的担心落到空处。

    体彩店在外面新支起来一个电视,散乱的椅子,还有一个烤串的摊位。

    周从文打量了一下这里的改变,春晓老板真是能趁机挣钱。说是不在乎钱,但连烧烤摊都出了。

    这人的确有趣,放着快钱不去挣,却对小钱感兴趣,一丝都不肯放过。他的钱财能细水长流,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周从文心里想到。

    “周医生,坐。”春晓老板一脚把一个年轻人踹开,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让周从文和柳小别坐下。

    “喝什么酒?”

    “不喝酒。”周从文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春晓老板怔了一下,自己的这个问题……能直接说不喝酒的人真心不多。

    “医生,喝多了手抖,为了混口饭吃,把酒戒了。”周从文顺口胡说。

    “这位小姑娘,你呢?”

    “冰镇哈啤。”

    柳小别瞥了一眼周从文,“你不说假话能不能死?一句实话都没有,跟谁学的。”

    “不能死,但是会重伤。”周从文信口敷衍。

    “切,虚伪劲儿。我听我妈说了,有一天她生病,找你帮着开药。刚用酒精擦完降温,你进屋子就醉醺醺的。不能喝就说不能喝的,何必说那么多。”柳小别开始揭人揭短。

    “关键是我说不能喝得罪人不是。”周从文表情平淡,完全没把柳小别的讥讽放在心上。要是时间线没错的话,这姑娘买的彩票又挂掉了,一会不知道心情会有多不好。

    没必要得罪一个马上就要输钱的人,尤其她还是自己的房东。

    “出息,大老爷们不能喝酒。”柳小别接过春晓老板递过来的冰镇啤酒,用牙咬开瓶塞,咕嘟一口酒灌进去,随即爽快的招呼道,“老板,五十个串!”

    “好咧!”春晓老板看着本应该换下身份的两人,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蒜瓣放到桌子上。

    周从文无语。

    现在还没有扒蒜小妹儿的说法,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自己只能充当扒蒜小妹儿。

    “平时经常逛夜店?”周从文一边扒蒜,一边问道。

    “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一肚子坏水,喝酒就必须逛夜店?再说,夜店哪里不好。”柳小别鄙夷的看了一眼周从文,见他开始识趣的扒蒜,就没多说什么。

    “没有对逛夜店有歧视,就是经常收在夜店打架的患者,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阴影。”周从文实话实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理阴影?你家是心理阴影盖出来的?”

    周从文无奈的笑了,这姑娘说话可真冲。想怼一句我就住在你家,但周从文还是有求生欲望的,马上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要那么多串干嘛,我可吃不动。”

    “没要你的。”

    “……”

    “咱俩不熟,为什么我要请你吃串?”

    周从文一边扒蒜,一边淡淡说道,“年轻人发生心肌梗死,主要与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有关。

    长期食用高脂肪、高胆固醇食物,会产生斑块附着于血管壁,使血管变得狭窄,导致心肌血液供应不足,产生心绞痛症状。

    如果斑块突然破裂,会造成急性的血管堵塞,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急性心肌梗死。”

    “我可没你那么阴暗,遇到点什么事儿就会往最坏的地儿琢磨。”柳小别毫不在意,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懂不懂?”

    “得意么?”周从文似笑非笑的问道。

    柳小别有些诧异,上下瞄了周从文两眼,把手里的冰镇啤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问道,“周从文,你真是数学家?”

    “我是医生,手术狗,你为什么也这么说?”

    “你刚才说的话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想想,这家店的老板说得对,要不是经过周密的数学计算,你能这么有把握?”

    “2块钱一张的彩票,你准备让我紧张到什么程度呢?”

    柳小别哑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2个小时后,比赛结束。

    柳小别身边堆了一堆啤酒瓶子,她抓住周从文的脖领子问道,“你还说你不是数学家?”

85 吐出个孩子

    “怎么,你还要壁咚我?”

    “壁咚是什么?”柳小别喝的霞飞双颊,逼问周从文。

    周从文一弯腰,肩膀顶在柳小别的肚子上把她扛起来。柳小别吓了一跳,但不管她怎么拍打周从文的后背都没用。

    走到墙角,周从文把柳小别放下,一只手怼着墙,笑眯眯的说道,“喏,这就是壁咚。话说你吃了那么多蒜,就别抓着我脖领子说话了,味儿那个冲,你家狗都嫌弃。”

    “你嫌弃么?”

    柳小别抓住周从文话里面的破绽,直捣黄龙。可是这句话略有些暧昧,周从文和她瞬间都沉默了下去。

    尴尬的空气让周从文感觉自己出现了自发性气胸,还是张力性气胸,脑子已经开始空白,随时随地都会猝死的那种。

    “周医生。”

    正在尴尬的时候,春晓老板走过来拍了拍周从文的肩膀,不好意思的说道,“耽误你俩处对象了,不好意思啊。”

    “……”

    “我就说你是数学家,你还不承认。”春晓老板笑着说道,“里屋都输惨了,全都在骂娘,我跑出来躲个清闲。周医生,你这可是又中一次啊,厉害!”

    “蒙的。”

    “说谎都不眨眼!”柳小别低头从周从文的壁咚手臂里走出来,鄙夷的说道,“老板你别信他,我看他天天在家拿着笔和纸算什么东西。”

    周从文真是拿这位小房东没有办法。

    她和自己差不多,张嘴就是胡编乱造。自己还有情可原,毕竟属于重生者,少说两句实话比啥都强。

    可是柳小别……

    刚想到这里,柳小别的手机响起来。

    “小别,啊~~~”

    柳小别的手机里传来一声惊呼,声音大到距离柳小别1米的周从文都听的一清二楚。

    “妈!怎么了,你别慌!”柳小别一下子全身绷紧,快速问道。

    “你吴叔叔吐了……吐了……吐了一个孩子出来。”

    “……”

    周从文也怔住了,什么叫吐了一个孩子出来?!

    开什么玩笑。

    房东阿姨的老伴,也就是柳小别的父亲早年间车祸去世。据说那之后她一直没再走一步,找个人过日子,而是含辛茹苦的抚养柳小别。

    现在柳小别也大了,听人说在柳小别出国后她找了一个老伴。没结婚,没领证,两人关系倒还算是融洽。

    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周从文皱眉,脑海里出现的是恐怖片的诡异画面——一个孩子的手在老爷子的嘴里伸出来……

    周从文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总是愿意想这些古古怪怪的事儿。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他随即摇了摇头,把那些怪力乱神的画面挥散。

    柳小别也不犹豫,拔腿就往家跑。

    “在你家?”周从文跟在她身后问道。

    “嗯,不愿意见他,就出来看球。”柳小别跑的很快,披肩发飞扬。

    家和彩票站距离很近,几步路的功夫。

    回到家,周从文先闻到一股子酒味儿,脚步一顿,略一犹豫还是跟着柳小别进屋。

    一个六十岁左右双鬓斑白的男人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摆着酒菜,电视机里还放着世界杯赛后分析。

    “孩子呢!”柳小别回来后直接问道。

    “你吴叔叔吐出来个肉球。”房东大婶已经被吓的“花容失色”,搓着手说道。

    周从文无语,肉球和孩子,房东大婶的脑回路他倒是能想到,但这又不是哪吒,搞什么搞。

    柳小别哭笑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强压住自己的暴躁情绪。

    周从文捂着鼻子、强忍酒味儿凑过去仔细观察。

    老人的嘴里吐出来一个约6×3厘米的组织,组织脱出他的口腔,但后面有一个蒂连接。

    这个包块呈暗红色,弥散肿胀且伴有恶臭,包块底部有坏死和溃疡。

    桌上有大片的呕吐物,老人有些醉意,但能看出来并没喝多。

    这是……食道肿物,看样子良恶的可能性各占一半。

    “打120急救。”周从文一边沉声说道,一边靠近老人。

    “叔,我是对面三院的医生,你别慌,没什么事儿,我问你几个问题。”周从文把手从口鼻间拿下来,像是坐在诊室里似的开始问诊。

    “孩子,我死不了吧。”老人明显还处于迷茫状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喝酒喝多了抱着马桶吐的人有的是,但吐出来一个肉球,看样子还没到瓜熟蒂落的阶段,这就很罕见了。老人被吓坏了,他手托着肉球,哭丧着脸问周从文。

    “没事,死不了。”周从文很肯定的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道老人家。

    “以前喝酒后呕吐,出现过类似情况么?”

    老人摇头。

    “最近有没有吃东西噎得慌的感觉?”

    老人摇头。

    他一摇头,口腔晃动,蒂在嘴边晃悠,看着特别古怪。就像是……就像是孩子活了过来一样。

    周从文也没见过类似的情况,但有自己的猜测,只是需要做两样相关的检查。

    又问了几句,更加印证了周从文的想法。

    很快,外面120急救车的声音传来。

    “周从文,吴叔没事吧。”柳小别问道。

    “家里有子女么?”

    柳小别看了一眼房东大婶,房东大婶抹了抹眼泪,“有个孩子在英国。”

    唉。

    周从文叹了口气,这就是最麻烦的那种情况。不过无所谓,这病也没办法在三院进行治疗,要想稳妥的话还得去省城。

    他是一名好医生,但越是好医生就越是明白器材、药品、团队的重要性。一个人?力量必然有限,能干的活不多。

    患者的情况并不复杂,但要是没猜错的话,蒂部这么长的食管肿物他还没见过。省城,最稳妥。

    120急救医生冲上来,“患者呢?怎么样了!”

    “范哥,状态平稳,暂时没事。”周从文赶紧把情况和急诊科医生说明,避免他着急。

    “咦?小周?你家亲戚?”

    “邻居,刚好遇到了。我怀疑是食管内肿物……”

    周从文解释道,话刚说了一般,急诊科医生看见患者手托着一个肉球,后面还有一个长长的蒂,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分明是惊悚片的画面,患者到底怎么了?

86 搭把手?又要搭把手

    周从文没有跟着上车,只是交代急诊科医生患者需要做一个头颈部CT检查。

    “周从文,吴叔是怎么回事?看着那么古怪呢。”柳小别皱眉问道。

    “你算患者家属么?”周从文随口问道。

    柳小别怒视周从文的背影,要不是打不过他,一定饱以老拳。

    “我考虑……算了,先不跟你说。”周从文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给陈教授拨打电话。

    ……

    ……

    陈教授最近没有想象中的春风得意。

    非但没有得意,反而因为成功完成法洛氏四联症患者的手术被张友主任摆了一道,进入新成立的胸腔镜治疗组,专门负责胸腔镜手术。

    他郁闷,

    他烦躁,

    他一缕一缕往下薅头发。

    张主任是真准备彻底压制自己,陈教授很清楚。

    自从院里宣布把自己提成副主任,负责腔镜手术后,张友马上规定所有手术通知单都必须自己签字才可以。

    而陈厚坤手里的患者只允许做腔镜手术,普通的开胸手术资格被直接“剥夺”。

    陈厚坤最近差点没郁闷死,正在家里磕毛豆、喝闷酒。

    练习了小二十年的手术不让做,还美其名曰为了医院胸外科的外展进一步开拓新技术……

    张友真特么的不是人!陈厚坤一边喝酒一边想。

    自己算是单骑救主,可最后呢?竟然给自己这么一个果子吃。

    虽然不服不忿,可陈教授也没别的办法。

    大主任天然有优势,而且张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地大小便,说出去可特么的好听了。

    为了胸科的发展!

    为了新技术的应用!

    为了更好的为患者治病!

    为了……为他妈逼!陈厚坤心里默默的骂道。

    他本身不太爱说话,沉默寡言,这几天郁闷的差点没自闭喽。想起在开胸手术的那种畅快劲儿、那巨大的视野,对比胸腔镜的逼仄以及手术范围,陈厚坤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再见,再也不见。

    江海市三院的那个年轻小医生没答应自己就对了,过来干什么?难道和自己苦苦守着胸腔镜这个冷灶么?耽误人家孩子一辈子。

    一想到周从文,陈厚坤说不出的郁闷。

    手机响起,他落寞的拿起手机。

    上面标注的人名让陈厚坤一怔,随即老脸马上一片通红。

    是周从文。

    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己刚想到这个小伙子,他就打电话过来。难不成已经辞职了,准备来医大二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陈厚坤险些没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自己之前得意忘形,没想到耽误了人家孩子。

    要是他真的辞职投奔自己,这可怎么办?

    电话铃声像是催命符一样叫着陈厚坤,他甚至不敢接电话,不敢听周从文的消息。

    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何必要连累人家孩子呢。

    可是电话那面的周从文却不放弃,一直打,陈厚坤无奈,只好接起电话。

    “陈教授,这么晚打扰你了。”周从文的声音传过来。

    陈厚坤的心悬在半空中,颤声问道,“有什么事儿,小周医生。”

    他是真怕听到周从文兴高采烈的说已经辞职,准备来医大二院投奔自己的消息。

    “陈教授,我手头有一个患者,是邻居。今天酒后呕吐,吐出来一个肉团,有蒂,连接点在口腔内,估计是食管里。头颈部CT还没做,但估计诊断没问题。”

    “患者之前无吞咽困难、呼吸困难和发热,既往也没有胃食管和咽喉疾病,无家族史,无体重减轻。”

    “应该是良性病,要治疗的话可能需要胃镜,我们医院没有条件,你看……”

    陈厚坤一颗心放在肚子里,“你让患者来找我,我联系内镜室。但小周医生,他们能不能做下来,我可不保准啊。”

    “我跟着去,要是行,麻烦你和胃镜的医生说一下,我帮着搭把手就可以。”

    “……”

    陈厚坤一下子怔住了,搭把手?

    对,小周医生说的是搭把手。

    不光胸科手术他做一助牛逼,连胃镜都能搭把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些天,陈厚坤无数次的怀疑过一件事情——周从文的手术水平要远远比自己想象中高,甚至比自己水平高都说不定。

    他复盘了当天的手术,手术顺利的一逼,而且几个难点在关键抉择的时候都有小周医生若隐若现的身影。

    可要说周从文水平比自己还要高,陈厚坤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这个想法太过于无稽。

    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想这么多了,陈厚坤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

    周从文有事儿求自己,那帮他一把就帮一把,不能和这个年轻人一起上台,还真是很遗憾。

    “明天一早?”

    “陈教授,明天我值班……”周从文无可奈何的说道,“要是可以,你看能不能今晚?”

    陈厚坤的眉头皱起,他很疑惑,为什么小周医生把他自己放在一个很重要、不可或缺的位置上呢?

    一般来讲下级医院转患者,上级医院只要同意接受就可以。就这,无数人都找不到门路。

    帝都、魔都是全国的患者来看病,省城是全省的患者来,挂号的队伍每天一早天不亮就已经排出去几十米。自己一口答应下来,他竟然还不满足。

    可是小周医生不光要转患者,听他的意思好像还要跟着搭把手。

    搭把手……

    搭把手……

    搭把手……

    陈厚坤心中虽然郁闷,但架不住好奇,他沉吟了几秒钟做出决定,“那行,你大约什么时候到?”

    “我这面陪着患者做检查,检查结果我在云端……咳咳咳,结果我直接带过去。”

    陈厚坤觉得是自己酒喝多了,怎么听到云端这个词呢?这是什么意思。

    唉,自己可能出现幻听了,根本不存在云端这个词才对。在这么抑郁下去有可能自闭,去看看小周医生,聊两句,也算是一种心里舒缓吧。

    挂断电话,陈厚坤开始忙起来。

    江海市距离省城还有段距离,3-4个小时患者才能到。那时候正是后半夜,想要找人来帮忙……嘿,难度不小。

    ……

    ……

    注:该病例取自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发表在《Gastroenterology》上的一篇报道。

87 虽然说话不好听,但长的好看

    “没想到你一个小医生竟然还有这种能量。”柳小别跟在周从文身后说道。虽然是在夸周从文,但他怎么听都觉得柳小别不怀好意。

    “没啥能量,做个胃镜都得求人,现在求人办事难哦。”周从文有些感慨。

    上一世后几年,自己不管要做什么,肯定全班人马伺候着。哪像现在,就认识一个陈教授,还要把人情都用上。

    不过不用也不行,患者的那个“大西瓜”应该长在咽喉或者食管上段,可为什么患者一直没有进行性进食困难,周从文也说不好。

    就像是各花入各眼一样,即便是同样的病情,表现在患者身上也有无数种不同的症状。

    来到CT室,看着操作员给患者做头颈部CT,最后判定带蒂的团块起源于咽喉部,舌和喉部正常。

    食管也没有发现其他肿物。

    周从文放了心,要是这样的话,手术还是比较好做的。不过估计医大二院的医生没见过,胃镜这个项目现在大多数的时候还处于一种检查项目上,有创操作很少。

    自己去,第一时间解决问题,省得横生波澜。

    虽然连夜赶去,连夜再赶回来,明天还要值班,太过于疲惫,可绝对不能留给王成发把柄就是。

    能然间,周从文想起一件事,他一摸头,小平头沙沙作响。

    “忘了件事,你有车么?”

    “什么意思?”

    “医院的120急救原则上不出市区,要是去省城的话得自己开车送。我能联系陈教授,但在江海市要救护车的话……可没这个能量。”周从文心生无奈。

    2002年,各种医疗技术、耗材、器械匮乏不说,连120急救车也不多。

    江海市全市的急救车勉强能维持市内需要,所以找急救车去省城,加上现在路况一般,一来一回小十个小时的路程是绝对不可能的。

    唉,周从文叹了口气,很是怀念日后大基建起来的年代。

    去省城,开车快一点,压着限速以上10%的速度开,从三院到省城医大二院不堵车的话只需要2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再有一点就是——现在普通人家有一台捷达都少,有德国淘汰的三手生产线生产出来的桑塔纳2000都好大显摆。

    送患者……自己大意了。

    还是习惯了以后的便利,把奢侈的享受当成理所应当。2002,还真是呵呵。

    柳小别鄙夷的看着周从文,嘴唇微微一瘪,似乎有些气愤。但她没怼周从文,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有,我买车了。”

    “没见你开过呢?”

    “开车带你去兜风么?油多贵呢!你配么?”柳小别再也忍不住,一句话把周从文怼到CT室的角落里。

    周从文也知道这种家庭里柳小别对眼前这位吴叔叔应该不太感冒,但因为房东大婶的原因,所有不高兴都憋在心里。

    他可不想成为柳小别的出气筒。

    虽然她说话不好听,但长的好看啊,忍了。

    找技师打印片子,拒绝三院医生耽误时间出报告,上车直奔省城。

    一路上周从文和陈教授联系了两次,大致确定自己带患者到医大二院的时间,又表达了对陈教授的感激之情。

    来到医大二院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白天人流熙攘的医大二院终于安静下来,有了喘一口气的时间。

    “吴叔,能走吧。”周从文问道。

    “能。”老爷子手拖着肉球,含糊的说道。

    因为张嘴的时间太长,口水从嘴角流下来,周从文一路上唯一的工作就是帮他擦口水。

    尊严这个词有时候不重要,为了活着,可以放弃几乎所有,包括尊严。但周从文觉得,只要还没到那种程度,尽量让自己的患者体面一点。

    这只是周从文的一种个人感觉。

    用纸巾细心的擦掉老爷子嘴角又流出来的口水,周从文道,“你儿子怎么说?”

    “我想了想,就不打扰我儿子的学业了。”老爷子说道,“他那面日子过的挺艰苦的,勤工俭学,回来一趟的机票钱挺贵,我怕他直接飞回来。”

    周从文笑了笑,他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

    但柳小别肯定不会签字,房东大婶和这位吴叔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就算是房东大婶仗义,不管不顾的要签字,周从文也不会同意。

    医务处是干什么的,当然要拿来用不是。

    遇到这种“特殊”情况,有医务处在呢,何必要折腾房东大婶。

    按照陈教授说的路线和周从文的记忆,来到内镜室门口,陈教授正在和一位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说话。

    “陈教授,你好。”周从文连忙快步走上去,微微鞠躬,表达自己的感激。

    “石医生,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江海市三院的小周医生。”陈教授满是阴霾的脸上,在见到周从文后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三十多岁的中年医生看了一眼周从文,他有些诧异。听陈教授介绍过,知道这位医生年轻,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年轻!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患者吸引走,还在和周从文握手,眼睛已经盯在老爷子的身上。

    他用手托着一个肉球,嘴角有口水流出来……肉球怎么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大?无数的疑问出现在脑海里,石医生瞬间变成十万个为什么。

    医大二院患者量大,石医生见过成千的患者,各种稀奇古怪的都见过,但这种自己托着一个肉球来看病的却是第一次。

    那是肿瘤么?对周围组织没有浸润?怎么好端端的就吐出来了?是喝酒的原因么?

    陈教授也怔住,他苦笑,小周医生还真是什么都敢玩,这种诡异的患者直接推到上级医院就得了呗,他非要自己来。

    不过陈教授没多说话,他默默的看了几眼患者,又看了一眼周从文。

    小周医生脸上散发着年轻的光芒,但年轻中却没有年少青葱、懵懂的那股子劲儿,更多的则是自信。

    “片子拍了,肿物生长自咽喉部下段食道上段,我判断是良性物。”

    周从文给了自己的判断。

88 视而不见

    “小周,我听你说患者之前没有进行性吞咽困难?”陈教授看着患者手托着肉球,疑惑的问道。

    按说这么大的东西在嘴里面肯定是一点点生长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进行性吞咽困难。

    “患者是这么说的,我也想不懂。”周从文实话实说。

    “啧啧,这玩意好取。”石医生一边感叹着自己又见了一个古怪的患者,一边说道,“第一次见到,这不是就长了一个大西瓜么?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喽。”

    见石医生跃跃欲试,陈教授也放了心。最起码石医生对这个患者感兴趣,不枉自己半夜把人家从家里拎来做手术。

    瓜熟蒂落,这个形容还是很贴切的。

    石医生认为手术不难,可是术前的手续特别多。

    办理住院,找有医务处的人来帮忙做术前交代,准备机器,一系列手续走下来,哪怕有周从文和柳小别一路跑着办理,也用了将近2个小时的时间。

    毕竟不是耽误一秒钟就会死亡的患者,遇到这种事儿,大家还是尽力走正规途径,以免日后出问题。

    准备开台的时候,窗外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陈教授,我听说你最近没什么手术做?张主任这么狠么?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一边下胃镜,石医生一边闲聊。

    陈教授无语,周从文有些疑惑,这和自己记忆中的陈教授不一样,怎么就没手术做了呢?

    不过他没问,这不是一名小医生应该问的,再说周从文对医院里的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有手术。

    “张主任太狠了,我们昨天吃饭说起来,要不我都不知道。你说说,你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最后却……”

    说着,石医生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周从文默默的看着胃镜屏幕上显示的情况,也很无语。他心里没有纠结和看不懂的茫然情绪,只有庆幸。

    幸好自己带着患者来了!要不然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儿。

    屏幕上患者咽喉部的蒂部并不是一根藤往出走,可能是因为掉出来的时间长、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吃饭吞咽的原因,那根“西瓜藤”缠绕在一起,已经有缺血的迹象。

    和此类似的是一种极为凶险的疾病——卵巢囊肿蒂扭转!

    那是要命的病。

    眼前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几分钟内就要命,可绝对不好办。

    按照周从文术前估计,在蒂的根部下个夹子,然后切掉就可以。手术简单,全程大约只要10-15分钟。

    可是患者发自咽喉部份的蒂从根部开始缠绕、打折,根部粗大,像是老树盘根一般,夹子根本夹不住。

    周从文的眼睛眯起来。

    “我去……这下子不好办了。”石医生下意识的轻声说道。

    因为患者并不是全麻状态,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本能的压低,尽量不让患者听到,避免出现紧张等意外情况。

    陈教授也看到这种情况,眉头早都拧成了麻花。

    眼前的患者要麻烦,这玩意不会要开大刀吧。

    “石教授,要不咱们试着把这个节解开?”周从文建议道。

    “解不开。”石医生有些沮丧,“后面虽然没有明显黑色坏死的迹象,可一旦解开,毒素逆流回体循环,出现感染性休克怎么办?”

    “可以先解开最下面的部分。”

    “你……做过胃镜么?”石医生对周从文的客气当然无存,他不屑的说道,“要是解开也是从上往下解,从下往上?胃镜钳子抓在哪?你准备怎么用力?”

    石医生说话的语气并不如何和善。

    想来也是,大半夜被人从家叫来做一台不是急诊的急诊手术,最后发现竟然做不下来,换谁的脾气都不会很好。

    而且还有一名地市级医院的小医生站在一边哔哔哔,竟说一些不靠谱的事儿。

    陈厚坤静静的看着,并没有打圆场。

    他很好奇周从文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搭把手这个要求是周从文自己提出来的。

    要是周从文真能做到,似乎自己对他的判断……算了,没什么意义,自己都被高高挂起来,这辈子已经毁了,就别再想扶持年轻人这么遥远的事情。

    “石教授,可以试一试,我帮你搭把手。”周从文淡淡说道,“如果不行,咱们再找耳鼻喉科来会诊。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耳鼻喉科只有值班医生。”

    “呃……”

    “试一下,来都来了。”

    “肯定不行!”石教授确定的说道。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开始操作胃镜设备,准备尝试一下。

    这个江海市三院的小医生说的有道理,来都来了,直接就这么下去,还没后继处理方式,自己也不甘心。

    但想要“解”开这个结,比登天还要难。不过“来都来了”,试一试总没大错。

    石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心,静气,开始操作。

    周从文在旁边用胃镜钳子帮忙暴露术野,陈厚坤的眼睛亮起来。

    这不就是自己遇到过两次搭把手的情况么?

    当局者迷,自己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自己站在手术台下,纵观全局,视野好到爆,一览无遗。

    很快,陈厚坤注意到周从文戴着无菌手套的手顺着肉球往里伸,摸到那根已经发白的蒂上。

    他在做什么?

    陈厚坤全神贯注,却没有看屏幕,而是仔细盯着周从文的左手。

    那只手微微变换角度,似乎在外面用力帮助里面“解”开这个结。

    可是真的能行么?陈厚坤陷入沉思之中。

    “好了,石教授,你试试夹子能不能下进去。我建议下完夹子之后再用器械打个结,毕竟蒂里面有一根比较粗的小动脉,避免出血。”

    “真的能行诶。”石医生很兴奋,他双手操作胃镜设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机屏幕看着暴露出来的蒂的根部。

    “……”陈厚坤怔住了。

    自己全神贯注的看着周从文的左手,却忘记看胃镜屏幕!

    从头看到尾,竟然还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89 眼皮子窄

    “周医生,我打器械结打不好。”石医生对周从文的称呼有了细小的变化,而且很坦然的承认自己打器械结不行。

    毕竟做胃镜的都是内科医生,周从文丝毫不觉得奇怪。

    “有我在,手术室……”说着,周从文转头,“陈教授,麻烦你要一包七号线?”

    “好。”

    陈厚坤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转身去手术室要结扎线。

    他的不愿意并不是因为被一名小医生指使,丢了面子。而是陈厚坤看“完”一台手术,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找到答案,反而更加迷糊。

    周从文在这台手术里做什么了?

    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要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当助手,陈厚坤死都不肯相信。

    可要他说清楚周从文做了什么,陈厚坤却又说不出来。当时仔细看周从文的左手,忘记看屏幕了,导致……看了约等于没看。

    唉,自己怎么就只有一个视野,不能都兼顾到呢?

    陈厚坤没去手术室,而是回胸科拿了一包七号线再次返回。

    看着周从文熟练的用七号线打了一个器械结,又给手术加了一道保险,陈厚坤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来自江海市的年轻医生。

    要说周从文的器械结打的多好,还不至于。但自己怎么就看不透他呢?陈厚坤有些疑惑。

    肉球很快被切下来,周从文还不知疲倦的顺着胃镜给患者下了一个胃管进去。

    “需要胃管么?”石医生有些困惑。

    虽然反流性食管炎可能让手术部分受到损伤,但这是食管颈部、咽喉下段,返流到这个位置的可能性太小。

    没想到,眼前这个医生虽然年轻,可是真谨慎,就像是做了一辈子手术的老手术狗一样——稳的令人发指。

    石医生收拾器械,周从文拿刀把肉团切开,陈厚坤凑上去看了一眼。

    “炎症浸润和稠密血管的脂肪组织和纤维组织组成的一枚纤维脂肪瘤,你看眼。”周从文把切开的肉球往陈教授眼前凑了凑。

    “呵,应该没事,良性的。”陈厚坤丝瞥了一眼,的确没什么事儿。

    “基底部衬有扁平上皮组织,做病理看吧,禁食水也得几天,不着急。”周从文把肉团放下,转身要走。

    但脚步一顿,他马上回来帮着石医生收拾。

    陈厚坤没注意到这点,他脑子里满满都是自己之前的想象——看一眼就知道周从文的水平。

    看是看了,而且不止一眼。

    可自己看明白了么?完全没有。

    鬼才知道石医生说做不下来的这台手术为什么会简简单单的做下来,是不是那两台手术也和这台手术一样?

    不能,那两台手术是因为自己的水平高才做下来的!

    陈厚坤不断的给自己打气,生怕自己陷入一种绝望、迷失的状态中。

    把患者送回去,柳小别见手术成功,也松了口气。她让房东大婶去休息,自己陪护。

    周从文再三感谢石医生,随后和陈厚坤去换衣服。

    “陈教授……”

    “小周医生……”

    两人沉默之后,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步调一致这种事情有时候很烦,陈厚坤怔了一下,挥了挥手,“小周,你先说。”

    “陈教授,我听石教授说,好像你最近遇到了一点难题?”

    陈厚坤有些气闷,伸手摸了两下,发现自己没带烟,便要到,“小周,有烟么?”

    “有,白灵芝。”

    一根白灵芝递给陈厚坤,点燃,缕缕青烟,陈厚坤却没有深深吸一口。他知道这烟比较冲,所以只轻轻的抿了一口。

    “上次你来帮我搭把手,还记得吧。”

    “记得,那时候你说让我调过来。”

    陈厚坤叹了口气,开始他还觉得是不是周从文这个小医生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转头就忘了。但现在看,人家心里明镜着呢。

    “幸亏你没来,要是来了,这辈子也就毁了。”

    “怎么回事?”周从文并不八卦,叼着药很随意的问道。

    陈厚坤把事情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周从文略有惊讶,但见惯了这类事情的他也并不觉得奇怪。当时陈教授意气风发,没想到事后被张友张主任摆了一道。

    不过张友的眼皮子还是太窄了,竟然把未来都扔给陈厚坤。

    而且陈厚坤……哈哈哈,和张友一样眼皮子窄的厉害,手握未来,竟然认为自己这辈子完蛋了!

    “陈教授,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周从文淡淡说道。

    “唉,你说吧。”陈厚坤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他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心里舒服多了,最起码没有耽误小周医生的后半生。

    “胸腔镜损伤小,未来肯定会逐步替换大开胸的手术。你手握着未来,为什么要发愁呢?”

    “替换?别开玩笑了。胸腔镜能切肺叶?胸腔镜能做袖切?胸腔镜能做食管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点简单的小手术!”陈厚坤抱怨道。

    “我最擅长的是做心脏手术!现在只让我做胸腔镜,我还有什么未来!”

    陈厚坤的情绪略有失控,但他马上克制,低下头深深的抽了一口烟,随即被呛的直咳嗽。

    周从文笑了。

    要是按照陈厚坤的走法,很快循环内科就会大规模开展冠脉支架、开通手术。

    各种瓣膜置换、先天性心脏病也都可以用介入来做,到那时候心外科被温水煮青蛙,这辈子才是真的被废掉。

    不过说省城的大型医院心外科被废掉还是有点夸张,能量传导只到江海市这个级别,省城几家大型医院能勉强活下来一两个心外科,带死不活的那种。

    而现在,在张友的算计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陈教授,我说的就是这个。”周从文叼着烟,脱掉隔离服的上衣。

    肌肉线条宛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腹肌一块一块的,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要是你说的这些手术都能做呢?”

    “……”陈厚坤怔了一下。

    都能做?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

    “你先别着急,我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等我忙完三院的事儿,我来帮你。”周从文很肯定的说道。

    “三院?”

    “一些陈年恩怨。”

    “你和老王之间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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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征服癌症、解决人间疾痛的周从文在推广粒子置入术的时候遭遇车祸,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却阴差阳错,回到2002年,回到上一世刚参加工作,因为拒绝老主任的酒被PUA,人生跌入谷底的年代。
那个男人,他回来了。回到2002当医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2002当医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2002当医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