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3 就是它了
“我叫林剑,周哥是吧。”患者的孙子见黄老不说话,便客客气气的和周从文打招呼。
“叫我周从文就行,不用客气。”周从文笑道,“你爷爷住在哪?”
“香山里面。”
果然是有钱人,住香山里面的别墅,深入简出,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周从文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
“说说你爷爷的事儿。”周从文若有所思的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爷爷就住在那,说那面清静,他有时间思考,外面很吵。”林剑说道,“平时我爷爷也就是和园丁下下棋,当作是娱乐。至于其他的……好像没什么。”
“饮食呢?食谱都有吧。”
“周哥,饮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每天的饮食都是经过药物所化验的。”
“……”周从文大汗。
患者怕死都怕到了这种程度么?就算是有钱人、是富豪,也不至于这么谨慎。
药研所做毒素分析这种事儿周从文当然遇到过,只不过他没想到患者竟然胆小到这种程度。
“毒素和过敏没什么关系。”周从文解释道,“很多正常物质都会导致过敏,比如说有人对空气过敏。”
“……”林剑怔住。
“呵呵,极罕见的病例,临床报道只有一例,别担心。”周从文道,“去看一眼,一般情况下过敏原都不会有多难找。只不过你们看事情的方式和医生不一样,实在不行就只能做穿刺活检。”
“什么是穿刺活检?”林剑问道。
“胸部扎一根针,把肺脏里弥漫性病变组织带出来一点点,然后化验检查。再有就是肺泡灌洗,把里面的液体洗出来做检查。”
林剑无语,这些对普通人来讲都很陌生,而且听起来心慌慌。
“不说这个,你继续说说。”
“怎么说呢,我爷爷作息规律,每天坚持健身,我觉得他的身体比我都好。每年两次体检,也都没问题。”
“三个月前刚体检完我爷爷就开始咳嗽,当时我们以为是感冒,也没在意。”
“你们在一起住么?”周从文问道。
“我可享不了这个福。”林剑说道,“偶尔在深山里住两天当度假还行,要是成天住在那,真心受不了。而且在我爷爷身边……”
说着,林剑瞥了一眼黄老,露出一个你我都懂的表情。
周从文眯着眼睛看转头和自己说话的林剑,隐约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却又说不清具体。
“和你爷爷一起住的有几个人,他们身体怎么样?”黄老忽然问道。
“三个,一个保姆、一个厨师、一个园丁花匠,都是老人,和我爷爷住了十年。”林剑道,“他们的身体都还好,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你爷爷的确没出过门?”周从文抓住老板的思维脉络继续追问。
“没有。”林剑这回很肯定,“至少生病前一个月到现在都没出过门。我爷爷每年去香江开一次董事会,剩下的都交给我爸打理。这不是因为上次董事会的事情一直和我爸生气么。”
林剑说着,面露苦笑,“那个老太太太过分,分红那么多,她非揪着……”
“不说这个。”周从文打断了林剑的话,“和你爷爷一起住的人每年都体检么?”
林剑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应该是表达自己不知道这事儿的意思。
一边聊着,车一边开出城,来到香山的时候天色已晚。
深山别墅看着格外气派,隐藏在群山之间,别有一番壮阔。
这也就是不让,要不然估计林家肯定会在香山山坳里修建停机坪,周从文猜测。
车开到占地面积十几亩的别墅大门外,门墙八字颇有古风,复古明代建筑。
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活灵活现。
黄老背手弓腰,看也不看外面的摆件,信步走进去。
进门绕过影壁,豁然开朗,虽然是冬天,但松柏长青,生机盎然。
周从文不懂树木,只知道南方人喜欢这种方式聚财,越是有钱人家种的树木越贵。不过南方的树木移植到北方,还能活下来,估计患者颇费了一番心血。
黄老一边走一边看,进门之后他走路的速度明显变慢。
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左手手背,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周从文跟在老板身边也在观察,这里空气清新,温度甚至要比外面高2-3度左右,堪称福地。
黄老在花园里绕了一圈,和家里的园丁等人聊了几句,但是没查体。
绕了半个小时,黄老似乎没什么发现,背着手往后院走。
后院有一个长25米的私家泳池,动力系统在工作,水流声哗啦哗啦的,仿佛是一条小溪水在不断流动。
走到后院,黄老忽然顿住,鼻翼不断一张一缩,仿佛在闻什么。
“老板,没有氯的味道。”周从文道。
黄老点了点头,绕着游泳池转了一个圈。
“林剑,游泳池看着挺干净啊。”周从文笑着和林剑说道。
“我爸今年给我爷爷换的过滤系统。”林剑道,“还是我带人来安装的。”
“哦?什么系统?”周从文心中一动。
“加液氯灭菌处理换成了过氧化物和混合臭氧的过滤系统,这是德国货,世界最先进的设备。”
“那就是它了。”黄老和周从文异口同声的说道。
“啊?!”林剑一怔。
黄老回头看周从文,两人目光对视,都是一笑。
“老板,我估计是过滤系统有问题,留点水样回去检查吧。”周从文道。
“嗯。”黄老点头,“先查查看,回去后我给老林做肺泡灌洗,看能不能分离出来鸟分歧杆菌复合群。”
“……”林剑被两人说的一头露水。
怎么黄老竟然判断是德国的过滤系统有问题呢?
这不可能吧。
鸟什么杆菌,在水里么?
“黄爷爷,不可能吧。”林剑讪讪的说道,“您的意思是我爷爷每天游泳的时间长,被感染了么?”
“游泳是一方面,你爷爷是不是还是老样子,习惯坐在这儿想事儿。”
黄老看着泳池旁的石桌问道。
904 游泳池的问题?
“黄爷爷,黄爷爷。”林剑连忙说道,“我家的游泳池过滤系统以及消毒系统都是世界顶级的,不可能有……”
他刚想说不可能有细菌,但随即连自己都笑了。
又不是无菌实验室,怎么可能没有细菌。
但要说游泳池里含有能导致重病的致病菌,林剑是不相信的。
池水看着清澈见底,打理的很干净,能见度特别好,连一丝杂质都看不见。
这水一看就干净,而且没有大众游泳馆那股子浓郁的氯气消毒过后的味道。
林剑看了看泳池,又看了看黄老,不知道黄老和周从文说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黄老淡淡说道。
黄老没有仔细解释,而是把去把保姆、园丁、厨师都叫来,一个一个的听诊。
“周哥,这是什么情况?”林剑诧异。
在他看来家里干活的人身体健康,不知道黄爷爷为什么要给他们做检查。
周从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先等自家老板做完检查再说。
“都有问题,但很轻微。”黄老听诊完后说道,“检查吧,估计是鸟分枝杆菌复合群的感染导致的。”
“好的,老板。”周从文马上应道。
随后他和林剑解释道,“鸟分枝杆菌复合群……你知道结核杆菌吧。”
林剑点了点头。
结核杆菌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
“鸟分枝杆菌复合群生存在土壤和水源中,毒力比结核分枝杆菌弱,通常只会感染老年人和免疫力低下的人群。”
“你把它看成是一种减弱版的结核杆菌就行。”
黄老瞥了一眼周从文,没阻止他胡说八道。
周从文虽然说的并不严谨,但却很容易让患者家属理解。
“不过呢,因为这种杆菌的毒性偏弱,所以生存能力比较强。
鸟分枝杆菌复合群对重金属、消毒剂和抗菌药物都有很强的抵抗力,还耐高温,能够在52℃的温度下茁壮生长,需要55℃以上的高温持续消毒才能杀灭。”
“那也不对啊。”林剑马上说道,“细菌要是感染的话总要有途径吧,是皮肤破口还是别的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跟你说结核杆菌么?”周从文问道。
不过他明显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期待林剑能回答这么专业的问题。
不说林剑,这事儿放在江海市三院,鸟分枝杆菌复合群估计都没人知道。
如果放在医大二院,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
林剑要是能明白才见了鬼。
“这类分枝杆菌的细胞具有疏水性,可以优先从水中雾化出来,和水滴形成直径≤1μm的气溶胶,轻而易举地进入肺泡,引起过敏反应。”
“感冒病毒也有通过气溶胶感染的途径,你想一下就明白。随着呼吸气溶胶进入呼吸道,然后进入肺泡里造成过敏反应。”
林剑怔怔的看着周从文。
而周从文说起气溶胶,想到的却是多年之后的那次传染病。
“刚刚老板查体,几个人都有轻微的异常反应,我估计是保姆的问题最大,应该是她平时负责泳池的卫生吧。”
林剑点点头。
“接触的越多,感染、过敏的症状就越重。但他们年轻,你爷爷的年纪偏大,这类分枝杆菌的毒性比较弱,所以他们没什么事儿。”
“呃……”
“更换后的泳池消毒系统大幅增加了鸟分枝杆菌复合群雾化形成气溶胶的可能。而且……”周从文笑呵呵的看着林剑。
“过氧化物和混合臭氧的过滤系统是德国1994年出的设备,早就不是最新的了。新式设备减弱了鸟分枝杆菌复合群雾化形成气溶胶的可能,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换一个。”
林剑怔怔的听着,周从文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1997年,医学期刊《Chest》上有一篇案例,说的就是一个年轻人每天游泳,导致莫名其妙的生病。不过很遗憾,当时接诊的医生在结核杆菌阴性的提示下依旧采用抗结核的手段治疗。”
“外国医生也这么不靠谱么?”林剑下意识问道。
“未知病例,都是试探着来的,医生和研究人员又不是神。”周从文也不是很在意林剑的质疑,他笑了笑说道,“经过检查,医生同样发现她存在肺弥散功能下降,CT也显示有弥散的磨玻璃样病变。
在接受了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联合乙胺丁醇等药物的治疗后,患者仍然没有好转。”
“最后,患者开胸活检。”
“开胸?!”
“是,当时的技术手段就这样。现在稍好一点,912有……老板,咱医院有肺泡灌洗的设备吧。”
“去年进了。”黄老淡淡说道。
“可以先肺泡灌洗,实在不行就再说。”周从文继续和林剑解释道,“《Chest》的病例里,开胸后医生们发现患者肺中不规则地分布着许多小的非坏死性肉芽肿,从肉芽肿里,医生鉴定出六个耐酸杆菌,其中就包括鸟分枝杆菌复合群。”
“然后检查患者家的泳池,也发现了这种菌群,最后才确诊的。”
“……”林剑怔怔的无话可说。
“这还算是好的。”黄老道,“我遇到过一个老帝都人,他的爱好是泡澡,讲究泡头一水。”
“每天一早带着早饭去泡澡,长年累月的成了生活习惯。后来发病,我着实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病因。”
周从文听着自家老板淡淡的叙述,心生感慨。
这就是临床经验,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Chest》上的病例估计老板也知道,不过他信手拈来就能联系上自己之前治过的患者。
自己两世为人,按说已经是老妖怪级别的存在,可是在这方面比老板还是略差一点。
“周从文,都要做什么检查知道吧。”黄老问道。
“知道,老板。”周从文连忙回答道,“您放心,有一个问题是肺泡灌洗……”
“这个我来,设备刚进,会用的人不多。”黄老打断周从文的话。
“嘿。”周从文没和自家老板解释。
肺泡灌洗,对自己来讲属于最基本的操作,可是在老板这儿却是个新鲜物。
905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联系912的环境卫生的专家来做相关检查,有黄老在,检查结果出的很快。
泳池的水里监测出了胞内分枝杆菌、鸟分枝杆菌和海分枝杆菌。
而这几种分枝杆菌,都属于鸟分枝杆菌复合群。
看着结果陆陆续续的回报,呼吸科鹿主任又一次验证了一个颠扑不破的事实——有疑难杂症找黄老。
周从文忙碌完,鹿主任张罗送黄老回家休息。
老人家刚回国就被折腾来医院,还等着检查结果回报才走,鹿主任从心里过意不去。
但不找也没办法,确定诊断一直没有,患者病情日趋严重,鹿主任心里没底。
她原本以为黄老来之后给个诊断就能走,而且患者和黄老熟悉,是老朋友。
但没想到最后竟然连912很少动用的环境卫生专家都出动,这才解决问题。
把黄老送回家,鹿主任连声道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周,你要去哪。”鹿主任问道。
“查一下机票,我直接回省城。”周从文道。
“不歇歇?”鹿主任有些挽留、结交的意思。
“家里一堆事儿呢。”
“这也太急了。”
“没事。”周从文笑了笑,“鹿主任您别太内疚,老板现在估计很开心。”
“开心?”
“热水浴肺病不常见,老板现在估计偷偷摸摸的正在笑。”
“你说的是什么?热水浴肺病?”鹿主任重复了一遍周从文刚说的拗口诊断。
这不是之前诊断的细菌感染或是过敏,热水浴肺病……听着有些不正经。
不过这个病名还真是淳朴到了极点,顾名思义,就是泡热水澡泡出来的毛病。
“是。”周从文道,“其实发生在游泳池里的类似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是自家的浴缸。”
“再有就是加湿器。”
“什么是加湿器?”鹿主任问道。
“……”周从文无语。
21世纪初国内没有加湿器么?周从文的脑子里出现无数多的问号。
不过这个问题和热水浴肺病最早是1997年出现在国际期刊上的清晰记忆没法比,周从文对医疗病案的记忆能力远超于对生活的记忆。
“呵呵。”周从文尴尬的笑了笑,“鹿主任,老板年纪大了,你们平时还要多照顾一下。”
听周从文这么说,鹿主任也没纠结什么是加湿器。
现在年轻人的说法繁多而且古怪,有一次她在病区走廊里听一个患者家属打电话,说把八十个亿转到银行里之类的话。
当时鹿主任仔细看了一眼患者家属,并不觉得他在吹牛逼,而是随口说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他提到八十亿的时候像是说八毛钱,顿时鹿主任对他刮目相看。
可等交住院费的时候患者家属又有些拮据,这件事儿鹿主任苦思了很久。
最后才知道患者家属说的是网络游戏里的钱。
估计周从文也是虚拟和现实傻傻分不清的那种,什么加湿器又是古怪的新名词。
“小周,黄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鹿主任问道。
“时间不重要,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周从文道。
鹿主任明知道这是周从文在糊弄自己,但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笑道,“我问老邓,他一直对你夸赞有加。现在看,诊断的思路能跟得上黄老,老邓的眼光的确不错。”
一遍闲聊,鹿主任一边打了个电话,从票贩子手里买了机票。
对此周从文表示很陌生。
在他的习惯、记忆里,拿起手机就能买票,可现在是2003年,还要接触票贩子。
“鹿主任,您这真是门儿清啊。”周从文笑道。
“不认识几个黄牛,连门都出不去。”鹿主任道,“比如说去你们东北的39、40次列车,想买卧铺肯定要找他们。加价也都还好,毕竟知道我是912的主任。”
周从文心念一动,笑着问道,“咱们912的挂号票呢?”
“现在就有人排队了。”鹿主任道,“有组织的排队、挂号,为此好像还有两伙人打了两架,最后的结果不知道,我也不是很注意。”
“您手里有票贩子吧。”
“当然有。”鹿主任也不避讳,“在医院看个病,挂号费15块钱,他们带人来看病,下班时间找我,看一个1200,换你你看不看。”
“嘿。”周从文笑了笑,这是供需之间的矛盾,总是要解决的。
过很多年之后,周从文见有的医院搞“看病不求人”的活动。他觉得很荒谬,其实类似的活动都是骗老百姓的。
看病肯定能不求人,但谁看就不一定了。
不说自家老板,就说鹿主任这个级别的大主任,全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
不吃不喝不睡,能看的患者也只是全国涌向帝都患者数量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所有人都想要最好的治疗,但顶层就那么多人,真要做到所谓的看病不求人只能等ai技术成熟。
不过在周从文重生之前,他还没看见ai技术到这么高的水准。
“912比我们那省城的医大二院强了无数倍。”周从文道,“从挂号上就能看出来。”
“好多人带着铺盖卷,就睡在外面,每天因为挂号都得打几架。外地人受欺负,但这也不是咱医生能管的。”鹿主任叹了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这样吧。”周从文道,“倒是老板这面,可不能当生产队的驴用。”
“哈哈哈,我怎么感觉你比邓明还心疼你家老板呢。”鹿主任道,“前段时间我半夜找邓主任会诊,两人琢磨了半天都没什么结果,我要找黄老,邓主任偏说患者情况不急,白天再说。”
“结果被老板训了一顿是吧。”周从文问道。
“唉,我也不想,知道黄老年纪大了。但患者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黄老在咱912,属于镇院之宝。”
闲聊着,鹿主任去大栅栏的一家拐角小门脸的店铺里找票贩子取了票,随后送周从文去机场。
这时候的大栅栏还很破烂,周从文东看西看,满满回忆。
老郭说相声的地儿现在还在唱戏,过几年一定要在老郭出名前来听一场小剧场,听听那个脾气十足的相声。
906 你别问我那么多
周从文回到省城,连日奔波,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倦怠。
想着去医院看一眼术后患者,然后回去好好泡个澡再睡一觉。
想到泡澡,周从文就想到热水浴肺病。
不过周从文早就过了疑病症的那个阶段。
作为一名医生要是把这些病都放在心底,不管做什么都想生病的事儿,日子真就没发过。
很多人问过周从文,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有洁癖呢?
其实医生圈子里有洁癖的人要比普通人少无数倍,有类似心理问题的人一早就被筛掉,绝对无法在临床工作超过五年以上。
倒是护士有洁癖的数量多一点,不过很多都在心理疾病周围游走,可诊断可不诊断。
医生也有类似的情况,曾经周从文见过一个年轻人,聪明绝顶,几乎是一看就会的那种类型,也兴致勃勃的要带他。
可这个年轻人并不适合医疗,几乎每次上台他都会恶心、呕吐。
周从文就想不懂,就是个肺脏,还没让他开腹掏大粪呢,至于么。
人和人不一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什么热水浴肺病之类的周从文把它当做诊断,却并不影响自己的生活。
先来到医院,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一刻。
其他组都上手术,今儿不是周从文医疗组的手术日,沈浪、李然都在写病历。
进了办公室,肖凯第一时间站起来。
“周教授,您回来了,手术还顺利吧。”肖凯问道。
“顺利。”周从文道,“家里怎么样?”
“患者基本都出院了,明天的手术也准备完毕,我想着您可能回不来,所以收的都是小结节的患者。”
“挺好。”周从文道,“先看眼片子吧。”
沈浪、李然、彭一鸣把自己管理的患者的各种资料拿出来,医疗组开始会诊。
至于周从文去哪、做了什么,这些个八卦大家都并没多问,上班时间还是先做正经事。
都是小结节的患者,医疗组有自己的诊疗常规,建立规矩的时候可能有点累,但当所有人都按照规矩做事的时候就省心了很多。
周从文一个患者一个患者看着,病情都比较简单,只有两个70岁以上的病人需要申报高龄,要医务处审批才能手术。
而高龄审批的一应会诊也都做的很全,没什么遗漏。
正在看资料,忽然彭一鸣的手机响起。
她看了一眼手机,接通后不等对面说话,直接说道,“我这面正忙着,稍等一下我打给你。”
说完,彭一鸣就挂断电话。
周从文也没在意,自己总不能像王成发一样。
对于这点周从文很在意。
毕竟刚上班的时候一些规矩都是王成发建起来的,在一名医生的心底打下坚实的地基。
周从文也并不想全盘否定王成发说过做过的事儿,有些正确的就做,不对的就改,不至于被一个糟老头子折腾自己。
继续看片子,可彭一鸣的手机又响起来。
“有急事就接吧,不着急。”周从文微微一笑,和彭一鸣说道。
“不好意思啊周教授。”
“没事。”周从文道,“咱自己人会诊,随意点。只要患者管好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彭一鸣冲周从文笑了笑,接起电话。
“怎么了小佳。”彭一鸣问道。
彭一鸣拿着手机离开一段距离,怕打扰会诊,但周从文干脆停下等她。彭一鸣手机的声音不大不小,周从文能听到那面说话的声音。
“一鸣,听说你在医院上班?”
一听就知道只是认识的关系,那人和彭一鸣的关系绝对说不上熟悉。
“对,有什么事儿么?”彭一鸣问道。
医生遇到类似的情况比较多,大多数都是家里人生病,没头苍蝇一样找熟人先咨询。
其实有点用,但用处并不大。
“我妈刚做检查,说是血糖高,我就想问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电话那面的人问道。
“住院了么?检查做没做?”
“住院了,刚住进来,采了几样急查,其他检查要等明天一早。”
“哦,门诊的血糖数值是多少?”
“不知道。”
“那等检查回来,你问问医生数值,再给告诉我。没有检查结果,我也没法说是什么原因,治疗也要看检查结果。”彭一鸣说完就想挂电话。
“我就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电话那面传来执拗的声音。
周从文嘴角上扬,彭一鸣这位“朋友”似乎有点问题。
简单说,电话那面的患者家属是听不懂话。
其实很多患者、患者家属都存在这方面的情况。
周从文也很理解,毕竟不是搞医疗的,医生说话很多时候会带一些专业术语以及只有医疗行业的人才明白的“暗语”。
而且患者、患者家属急躁、忧虑,这都无形中在两者之间形成了沟通障碍。
彭一鸣无奈,“你和门诊医生沟通了么?住院接诊的医生呢?”
“他们说让我等结果。”
“那就等结果吧。”彭一鸣道。
“我就想知道我妈的血糖为什么会这么高。”
“进食过多,体力活动减少导致的肥胖是2型糖尿病最主要的环境因素,使具有2型糖尿病遗传易感性的个体容易发病。
1型糖尿病患者存在免疫系统异常,在某些病毒如柯萨奇病毒,风疹病毒,腮腺病毒等感染后导致自身免疫反应,破坏胰岛素β细胞。”
彭一鸣实在没办法,只好用书本上的话和那人解释道。
“可是这些都能查到,你别跟我说这个,我就想知道我妈为什么血糖会高!”
周从文听到这里,苦笑。
这已经不是沟通障碍了,而是患者陷入一种偏执状态。
“可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看阿姨的检查结果。”彭一鸣说道。
“我就想知道我妈的血糖为什么会这么高,这个应该不难吧。”
周从文隐约看到彭一鸣头顶有火焰升起。
但彭一鸣的脾气还算是不错的,她强行忍耐住,继续说道,“阿姨从前有其他疾病呢?”
“你别问这么没用的,我就想知道我妈血糖为什么这么高,简单点说清楚不就得了么!”
彭一鸣面无表情挂断电话,手机关机。
907 不靠谱(盟主你是我の卑鄙加更×1)
“哈哈哈。”周从文笑道,“一鸣,别着急,估计她是急懵了。”
彭一鸣叹了口气,“上学的时候就这样,我早都习惯了。”
“你同学?关系好么?”沈浪问道。
“就是认识,早都没了联系。我有了手机后也没和她联系过,结果去年她结婚,不知道在哪找到我的手机号,还通知了我。”
“她结婚之后就再没联系,直到这次。”
“一鸣啊,别生气,坐下。”肖凯道,“遇到这种事儿要心平气和,类似的情况在门诊不少见。”
“我知道,肖院长。”彭一鸣坐下后努力露出一丝笑容。
“你这个同学不算,其实很多患者都不知道常识性问题。但要是大家都知道的话,要医生干嘛,你说是吧。”周从文笑呵呵的说道。
“周教授说的是。”
周从文看着彭一鸣,被噎了一句,无言以对。
肖凯道,“我吃饭的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麻醉科的医生最没有技术含量,我都懒得跟他们解释。”
“麻醉难搞。”周从文道,“监测血压,心率,心律,血氧饱和度;必要时监测中心静脉压,有创血压,血气;管理输液量和出血量及尿量。
碰到简单的患者还好,要是遇到难的、高龄的,麻醉医生可是真累。”
说着,周从文想起未来手术越做越做,临床医生患者比越来越小的时候,被累死的医生至少有一半都是麻醉科的麻醉医生。
是累死,像生产队的驴一样被累死。
“那是负责任的。”彭一鸣心气不顺,她低着头说道,“我们那出过一次事儿……”
说着,彭一鸣很明显意识到说错话了,她连忙停住,看了一眼肖凯。
肖凯瞪了彭一鸣一眼,话都说到这儿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时候要是闭口不谈,好像心里面有了鬼,而且还有可能让周从文心生芥蒂。
“是这样,周教授。”肖凯道,“我们那有一个医二代,家里老爷子是白水市的老麻醉,他毕业后就回到白水市中心医院麻醉科当麻醉医生。水平很差,而且没有责任心。”
“差到什么程度?”周从文问道。
“水平差还是一方面,主要是没有责任心。”肖凯小声道,“有一次普外科做胆囊切除,开腹后他就溜走出去抽烟。结果做着做着患者呼吸没了,普外科的医生看见连忙喊人,他没回来,隔壁术间的麻师……麻醉医生跑过来帮忙看了一眼。”
周从文皱眉,“怎么回事?管道的问题?”
肖凯一愣,随后竖起拇指,“周教授,牛逼!”
“不难猜。”周从文道,“患者没事吧。”
“发现的早,隔壁术间的麻醉医生帮忙把呼吸机的管道重新连接上,算是捡回来一条命。要是晚一点的话,怕是人就没了。”肖凯道。
“一般都是有助手么?他去抽烟了助手干什么呢。”周从文严肃的问道。
“他拉着助手一起去抽烟……”
“见过没责任心的,没见过这么没责任心的。”
“是呗,后来我上来后找了个由头把人踢去后勤。”肖凯道,“这种人在临床,就特么是一个大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而且还是粪坑里扔雷,容易炸我一身的屎。”
“这倒是,类似的医二代在哪都有。协和有几个,看病看不明白,全靠其他人帮着擦屁股,但人家混的也不错。”周从文道,“协和技术水平太高,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搭把手,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看着心里烦得慌。”
“我昨天去急诊科,见急诊科的医生和患者吵起来了。”沈浪见周从文不着急,也开始八卦,“一个牙疼的患者,急诊科医生要给做心电图,患者当时就急了。”
“哦,万分之三的概率,我觉得还是做比较好。”周从文含含糊糊的说道。
数据很清楚,但他没说是什么事儿。
不过涉及心电图,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心梗。
“周教授,心梗表现为牙疼症状是万分之三么?这么精准!”
“国外有数据统计。”周从文道,“很容易出现误诊,我倒是觉得拉个心电图也不贵,所有患者来都应该常规做一个。”
“哈哈哈,那倒是,我见过心梗症状是呕吐的患者。”
“这个概率更高,反正小心点就是。”
“呕吐?”沈浪想了想,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还好,尿早孕试验是最难的。”周从文笑道,“见过很多患者都说自己没有男朋友,说死不肯做尿早孕试验。要是再跟个更年期的妈,死活不做,好像做了就坏了姑娘的贞洁似的。”
“再碰到异位妊娠,宫外孕大出血,那就热闹了。”
随意的聊了几句,周从文继续会诊。
患者的资料看了一遍后开始转病房、查体。
除了肖凯外,每个人都捧着一沓子的病历,在患者床头汇报情况,看起来很是认真。
其实周从文看一遍化验单,各种数据都能背下来。
但越是表现的正规、越是有仪式感,对患者的潜意识就会造成更深的影响。
取得患者信任,活也好干。
这只是细节的一部分。
一张病床、一张病床的走,周从文查体、和患者闲聊几句,其乐融融。
患者看见周从文后没有觉得他年纪轻,而表现出诧异或是不满。
周从文明白这是肖凯和管床医生的工作做的到位,肯定之前把自己一顿吹,像是什么912、全国最牛逼的老专家的关门弟子之类的话必然少不了。
这都是细节的一部分,但周从文没有因为这点事儿就夸奖肖凯。
肖凯是老狐狸,嘴上说的都不作数,周从文很清楚。
做好术前准备,周从文这才回家。
柳小别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周从文先放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琢磨着即将开始的那场大传染病。
……
……
王雪腾这时候人在帝都,她看着一仓库一仓库摆放的整整齐齐的3m口罩哭笑不得。
最近她很忙,还生了病,但说什么都不肯先倒下。
周从文,那个禁欲系的男人在王雪腾的心里越来越重要。
908 发烧?
周从文周教授从一名不受待见的小医生像是火箭一样蹿升,这是王雪腾亲眼目睹的。
但是她就算是做梦也绝对没想到周从文的速度会这么快。
原本王雪腾在一天前就该交接整个仓库,带着统计表回省城和周从文汇报工作。
现在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满足周从文一切要求。
而周从文那个禁欲系的男人……似乎对口罩比对自己更感兴趣,这让王雪腾特别不开心。
王雪腾深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身上的不舒服。
她不只是因为想起那个禁欲系的男人就会出现心理上的不适,而是身体真的不舒服,周从文这个“可恶”的男人加重了这种反应。
最近王雪腾折腾的有些乏力,经常性的呼吸困难,还有低烧。
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阻止王雪腾,因为她很清楚周从文的能量。
而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雪腾愈发感觉这个禁欲系的男人能量远超自己想象。
本来王雪腾昨天应该飞回省城,在机场迎接周从文,但蔡司公司的人联系她,为了讨好周从文,跨国公司仓促之间运了一仓库的口罩过来。
什么时候3m的口罩都要用仓库作为度量衡的呢,王雪腾也不知道。
但蔡司公司为什么要上赶着给周从文送口罩,她却很清楚。
刚刚结束的手术中,周从文和黄老用惊世骇俗的技法把女王从上帝的怀抱里捞回来,即便是蔡司公司这种光学巨头也要和周从文拉好关系。
据说准分子激光消融设备黄老和周从文玩的那叫一个明白,从前没用过,但却在手术里实际应用,效果良好。
蔡司公司短时间内几乎把欧洲沿岸的大型仓储搬空,都没用货船,而是包机把3m口罩送到帝都。
王雪腾深深知道这种行为背后的目的。
而那个禁欲系的男人在王雪腾的眼中愈发神秘。
看着对囤积了将近两千万美元口罩的仓库,王雪腾也很迷茫,她不清楚周从文要这么多口罩干什么,也不清楚周从文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几个巨大的仓储被堆满。
“咳咳咳~”王雪腾心潮澎湃,咳嗽了几声。
应该是感冒,王雪腾叹了口气。虽然生病,但还是要坚持着把清单送到周从文的手上,自己的任务才算完成。
搭理好一切,买机票回省城。
一路上王雪腾的病情越来越重,咳嗽的也越来越厉害,体温至少38摄氏度,她的基础体温本身就低,38摄氏度已经算是高烧。
而今天的情况更糟,王雪腾一直在不断的打寒颤。不过她顾不上这些,还是把那位小爷的任务搞定再说。
坚持回到省城,王雪腾第一时间联系周从文,汇报口罩的进度。
“周教授,口罩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奥利达公司……蔡司公司……雅培公司……”
一连串的数字从王雪腾的嘴里说出来,伴随着阵阵咳嗽。
“你怎么了王经理。”周从文的声音有些冷峻,严肃。
“我……咳咳咳,感冒了。”王雪腾道,“现在还在发烧,肺子里像是着火了似的。”
电话对面的周从文沉默,王雪腾似乎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不就是一次流感么?周从文是怎么了?他身为一名医生,还嫌弃患者么。
王雪腾下意识中有些忐忑,生怕引起那个禁欲系男人的不满。
她没注意到自己对周从文的看法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细微之处估计要很多年后回味的时候才能想清楚。
“王经理,你身边的人也有感冒的么?”周从文的声音有些发紧,把王雪腾问的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普通的流感,冬末春初,流感不是很正常么?还是周从文找借口要训自己?王雪腾疑惑。
“我问你话呢。”周从文的声音冷厉+1。
王雪腾只愣了几秒钟,周从文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王雪腾差点没哭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王经理,说话!”
“周教授,只有我一个人感冒,好久了,在省城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王雪腾连忙解释道,“可能是来回忙的,几个仓库的口罩我是亲眼盯着送进去的,一件一件的查实、核对,好几天没睡好觉。”
王雪腾越说越是委屈,说到最后已经泪眼蒙蒙。
“好久了?在省城就这样?你还有别的不舒服么?”周从文的话语似乎有了一些缓和。
“没……哦,我肚子上长了一个包,硬币大小,这几天可能是免疫力略低一点,所以……”
“那没事了。”周从文瞬间轻松,言语之中春风拂面,“你来医院我给你看看。”
“……”王雪腾被周从文一脚天上、一脚地下的说话方式弄糊涂。
“可能是感染,但也不能大意。我在医院,你直接来院士工作站就行。”周从文说完,挂断电话。
王雪腾心里委屈,就差对着电话一顿臭骂,骂那个一脸生人勿进、禁欲系的臭男人。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周从文虽然性情生冷,但毕竟不会咸猪手,甚至多看一两眼都不会。
这一点倒是让王雪腾很放心,总要比其他同事遇到色眯眯的老男人纠缠强很多。
而且周从文实力在那摆着,王雪腾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别人就算是想讨好都没这个机会,周从文很少和厂家的人联系,哪怕对方地位再怎么高。
可现在王雪腾只想睡觉,大不了明天去医院输液。但周从文偏要多事,王雪腾心里抱怨了一句。
……
……
周从文坐在办公室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时间临近,周从文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听到王雪腾说感冒、肺子里像是着火一样,他就联想起若干年后的那次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大传染病。
而2003年,只是一次预演。
虽然开始的时间并没有这么早,但周从文生怕因为自己的重生扭转了某些时间线。
直到听王雪腾说肚子上长了一个包,周从文这才放心。估计是疖痈之类的皮肤病,虽然这是小事儿,但周从文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909 你摊上大事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周从文看了一眼时间,估计是王雪腾来了,他戴上口罩,瓮声瓮气的说道,“请进。”
王雪腾推门进来。
她看见周从文带着3m的口罩怔了一下,平时没事的话没人戴口罩。
周从文不穿隔离服却戴着这么贵的口罩,有些奇怪。
“王经理,辛苦了。”周从文上下打量王雪腾,温和说道。
“不辛苦,只是一些小事。”王雪腾一边说一边咳嗽着,声音虚弱无力。
“门不用关。”周从文的眼睛眯起来,拿起座机。
“一鸣么,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周教授……”王雪腾怔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周从文。
“你的情况不太对,自己量过体温么?”周从文摘掉口罩,严肃的看着王雪腾。
“没有,我估计也就38度左右。这几天一直在仓库忙叨……”王雪腾说着,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周从文看着她的脸、脖子发红,结膜隐约有血丝,知道情况不对。
不过他也没着急,又不是过敏性休克、也不是失血性休克,了不起重伤,要死都没那么容易,不急一时。
王雪腾毕竟是厂家的人,还是个美女,瓜田李下,周从文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被人拿捏。
到时候好说不好听,真要是有人故意要害自己,写小作文,怕是老板都不好出面说话。
很快彭一鸣赶了过来。
“一鸣,这位是王经理,认识吧。”周从文道,“给王经理查体看看。”
“好。”彭一鸣很专业的说道。
“周教授,我就是感冒,不用这么麻烦吧。”王雪腾被吓了一跳,讪讪的解释。
“可不一定。”周从文道,“王经理,你发烧是忽然烧起来的吧。”
“……”
王雪腾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了天边,这几天就在忙看口罩的事儿,哪怕是死也要把周从文交代的事儿办完才能死。
“结膜充血。”
“面部、颈部潮红。颈部发现一个肿大淋巴结,大小约2×3cm左右。”
“胸部潮红。”
“双肺听诊有湿罗音。”
“体温估计有40摄氏度。”
“……”王雪腾怔住。
40度?!怎么可能。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王雪腾的思维。
“你不知道你体温有多高么?”彭一鸣见王雪腾的表情怪异,询问道。
“她烧迷糊了。”周从文皱着眉,“躺床上,我看看肚子上的包。”
“包?”彭一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之前以为是疖痈之类的,但看她的情况不像。”周从文道,“要比想象中更严重。”
彭一鸣扶着王雪腾躺下,双膝弯曲蜷缩,露出肚子。
“这姑娘真白啊,周教授,您是怕误会才叫我来的吧。”彭一鸣笑呵呵的问道。
“严肃点。”周从文道,“要是我判断没错的话,她有可能要去icu继续治疗。”
“至于么,就是发烧。”彭一鸣觉得周从文有些小题大做。
周从文摇了摇头,“可能要比看到的严重很多。”
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王雪腾说的包块,眉毛皱的更紧。
“我没事儿。”王雪腾有气无力的说道。
躺下之后,王雪腾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样,每个骨节都酸的要命,每一根肌肉纤维都释放着无穷无尽的乳酸。
“周教授,有问题?”彭一鸣看着王雪腾肚子上的包块很疑惑。
包块就是一个“酒刺”,这玩意绝对不会引起高烧。
奇怪,周教授为什么会如临大敌一般。
周从文叩诊,但位置却距离包块很远,查的是王雪腾的肝区和脾区。
肝脾肿大,周从文更加确定。
“我出去,你把她胸罩带子解开,查一下腋窝和rf。”周从文谨慎的说道。
“啊?”
“焦痂知道长什么样么?”周从文问道。
彭一鸣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她虽然没见过真正疾病诱发的焦痂,但顾名思义,总是能想象到的。
周从文转身往出走,彭一鸣连忙叫住他,“周教授,您怀疑是什么病?”
“恙虫病。”周从文道,“女性的话腋窝和rf应该会有焦痂,你看一眼。要是没有的话,脱裤子看看下身。我去推平车,确定有的话带她去做检查,然后直接收入院。”
彭一鸣怔了一下,见周从文大步走出去,迎面沈浪一溜小跑进来,差点撞上。
周从文肩膀一顶,把沈浪吓一跳,连忙躲开。
“从文,你怎么出来了?”沈浪往里面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
“查体,咱们不方便。”周从文沉声道,“去推平车。”
“王经理怎么了?”
“我看她的情况,高度怀疑恙虫病。”周从文道。
“什么病?”沈浪没听说,书本上学的知识太久没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先不着急解释,等确诊的。”周从文急匆匆的大步去推平车。
沈浪很少见周从文这么急迫,他连忙跟在周从文的身后帮忙。
两人把平车推回来的时候,彭一鸣已经打开门。
“周教授,左乳附近有两处焦痂,大小约2×2cm左右。”彭一鸣和周从文汇报的时候,情绪错愕,她没想到周从文竟然像是有透视眼一样提前预判出来王经理rf附近竟然有焦痂。
“抬上车,去做检查。”周从文道。
“周教授,我没事,真的没事。”王雪腾还想挣扎。
“你不是没事,是摊大事了。”周从文冷冷说道,“不管怎么来的,先做检查,你医保卡在么?”
王雪腾茫然摇头。
“没事。”周从文推着平车带王雪腾做了B超和CT。
客观检查结果把沈浪和彭一鸣吓了一跳。
肝脏、脾脏弥漫性肿大;心肌炎;肺炎伴有肺水肿;急性肾炎、怀疑有急性肾衰竭……
甚至周从文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还加上了休克的诊断。
拿着周从文的银行卡,沈浪去办理住院手续。
临走的时候周从文特意叮嘱直接刷20万,这病要用钱往出捞,钱少人就没了。
20万……沈浪想起之前自己和周从文说钱没什么大用的事儿,心中感慨。
910 就差一点点
办理住院,直接收进重症监护室,周从文又在里面跟着看各种检查结果和处置。
直到20点左右,血滤后王雪腾的肾功能明显好转,周从文这才略微放心。
又叮嘱icu的住院总,无论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周从文这才离开。
出了icu后,周从文摇了摇头。
“从文,王经理来之前不是好好的么。”沈浪问道。
“那时候她就感染恙虫了。”周从文道,“吃口饭去,饿了。”
一路折腾了7、8个小时,即便是对吃饭不是很感兴趣的周从文也开始张罗吃口东西。
“肖院长他们还在,要不一起?”
“一起。”
医疗组一众人来到附近的饭店,坐下后肖凯见周从文一脸疲惫,才试探问道,“周教授,我下午就听说王经理生病了,怎么回事?”
“没想到。”周从文没有直接回答肖凯的问题,而是说了一个没想到。
肖凯没说话,只是看着周从文,等待下文。
“按说冬天很少见恙虫病,我仔细问了一下,王经理回忆说她家楼下有几只流浪猫。流浪的小家伙们过冬都难,王经理也是好心,在省城的时候每天喂喂猫。”
“呃……喂猫喂出来的?”沈浪诧异。
“猫熟悉了之后总是要撸一下的。”
沈浪面色一紧,冲着周从文连连使眼色,示意这里还有彭一鸣在。
周从文一怔。
撸猫这个词是什么时候有的?周从文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估计沈浪是想偏了,一定想要什么不可告人的地儿去。
周从文强自镇定,把撸猫这个词忘记,继续解释道,“恙虫病分地域和时间,在长江以南地区属于“夏季型”6~8月为流行高峰;长江以北地区属于“秋季型”10~11月为流行高峰。”
“现在是冬末春初。”
“是啊,所以我说没想到。要是在平时……算了,好在发现的还算是早。也幸亏王经理上心,回来后直接找我。要是在家吃点药、耽误一夜,明天什么情况还真就不好说。”
说到这里,周从文也由衷的感慨好人有好命。
王雪腾费尽心机的讨好自己,一切任务都立即安排、执行、汇报,结果竟然救了她一条命。
“周教授,野猫传染的?”肖凯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肖院长,你家养猫了?”周从文问道。
“是啊,按这么说……我心里虚的慌。”肖凯说道。
恙虫病在东北相当罕见,即便是偶有发生,也会被当成无名高热来处理。真正能诊断明确的恙虫病,其实并不多。
但即便是诊断明确也没什么意义,都是对症治疗。
“没事,别担心。”周从文笑了笑,拿着菜单一溜海点。
“差不多了周教授。”肖凯笑道。
“饿的时候总是眼睛大肚子小。”
“周教授,您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呗。一说和猫玩……撸猫就得病,我总觉得我肾功能已经不好了。”肖凯忐忑问道。
他学的极快,耳朵也好用,直接说了撸猫这个词。
周从文笑了笑,“恙虫病又名丛林斑疹伤寒,是由恙虫病立克次体引起的急性传染病,咱东北很少见。一般都是啮齿类动物传播,主要是老鼠,但小概率也会被猫之类的动物传播。”
“我看王经理可是挺凶险的,多脏器衰竭,真要是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幸好发现的早。”周从文心有余悸,“我没开玩笑,她已经感受不到体温的变化,全凭着一口心气儿支撑回来。我估计跟我汇报完事儿,准备回家吃药睡觉。”
“也幸亏先过来,要是回家,现在她的多脏器衰竭已经开始进展,明天一早人都未必能醒过来。
她还是自己租房子住,死家里都没人知道。我估摸着得尸体腐烂才能被发现,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了。”
说着,周从文看了一眼沈浪,“还是结婚的好,要不然死了都没人发现。”
“……”沈浪无语。
周从文这货怎么就撺掇自己结婚呢。
“周教授,您是怎么发现的。”
“一看就知道王经理处于高热状态,结膜充血,皮肤潮红。我之前怀疑她……问过几句,说是肚子上有个疖痈。我不方便么,就找彭医生来看一眼。”
肖凯哈哈一笑,“周教授,您可是真谨慎啊,有些过了,过了。”
周从文笑了笑,这是没经历过小作文的年代的人才会这么想。
至于自己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瓜田李下的,自己还属于甲方爸爸,更应该谨慎。
要是因为这点事儿被人拿捏,周从文都不敢想老板知道之后的情况。
如果老板被气出脑出血……那自己还是再重生吧,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补足能量。
“谨慎点好,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周从文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严肃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诊断,看肚子上的疖痈时,时王经理说错了。红色斑丘疹很多,这样的话诊断范围会缩窄很多。”
接下来的事儿肖凯知道,周从文自己出去,让彭一鸣解开王经理的胸罩,检查腋下和rf。
其实吧,乳腺外科的医生要是都像周从文这么谨慎,那活还干不干了,肖凯还是觉得有些过。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说,肖凯问道,“周教授,我听一鸣说您直接就判断有焦痂,这是……”
“恙虫病的特点啊,你不知道?”周从文知道肖凯心里的小算盘,看着他问道。
“……”肖凯无言,摇头。
恙虫病不属于胸外科治疗,肖凯对此并不了解。
不过周从文也只是随便说一句,便解释道,“恙虫病不光分地点和季节,也分男女。男性多在腹股沟附近的下体,女性的焦痂多在腋下和rf的位置。这是很典型的体征,看一眼就知道的那种。”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沈浪牢骚了一句,“喂喂野猫就差点死了,这人呐,要多脆有多脆。”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周从文正色道。
911 小概率事件
“我和老板从惠灵顿医院回到帝都,遇到了一个患者。”周从文给沈浪讲了一遍在帝都遇到的那位热水浴肺病的患者。
沈浪听的目瞪口呆。
只是游泳而已,就能得那么严重的疾病?
“就是这样。”周从文道,“这都是小概率事件,平时我们听到的很多八卦……emmm,主要是你喜欢的八卦,都会掐头去尾,怎么惊悚怎么来。”
“对!”肖凯附和,“就像是说书先生一样,总是要留个扣子吸引人,这也是一种职业修养。”
“……”沈浪无辜的看了周从文一眼,又看了肖凯一眼。
术语讲,这叫断章,不是很正常的么?沈浪前一阵子还想去起点断章培训班学习一下这门技巧。
“比如说吧,过年的时候我们白水市几家医院主管临床的副院长聚会,大家先打哈哈,他们又问了我一些进修的事儿。”
“肖院长,他们很在意你来进修?”周从文问道。
“我这不是每家医院都说了一声,让他们帮忙筛选可以做小切口、一站式搭桥手术的患者么。”肖凯道,“这种术式在我们白水市高端到了天上,他们都没听过。别说小切口、一站式,做体外循环下的搭桥手术,白水市只有我们心胸能完成。”
“呵呵。”
“在我们那,能做搭桥手术的就是牛逼人物,都不管术后效果。您这儿呢,做下来不算,心脏不停跳不算,术中单肺双肺呼吸不算,还要考虑患者术后10-20年的远期疗效,这在我们那都属于神话级别的事儿。”
“大家年纪也都大了,尤其是有些人年轻时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身体遭害的不行,冠脉多少有些堵,一直心心念念的琢磨着自己早晚要做手术,留个善念。”
周从文点了点头,这种事儿要是肖凯随随便便的放过,那他就不是肖院长了。
“哈,说远了,说远了。”肖凯笑道,“说完正经事,他们几个开始聊一些八卦。”
说着,肖凯看了一眼沈浪。
一旦说起八卦,必然会想起最喜欢这类事情的沈浪。
“其中有人说在我们白水市职业技术学院,寝室里有一个学生生活比较随意,每天用其他同学的牙刷刷牙。”
“……”沈浪瞪大眼睛。
彭一鸣刚吃了一口菜,忽然有些恶心。
李然抬起手,拉动嘴角,露出一个哭脸。
“好恶心。”周从文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上学的时候我们寝室有人也愿意用别人的牙刷。”
“心理变态么?”彭一鸣受不了了,皱眉问道。
“谁知道呢,是感染金葡菌了么?”周从文问道。
“啊?”肖凯一怔,“周教授你怎么知道。”
“很正常啊。”
“牙刷上有金葡菌?还是说两人、多人共用一个牙刷容易出现金葡菌?”沈浪的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
最近一直很忙,忙到沈浪没时间八卦,听到这么劲爆的事儿,沈浪一下子精神起来。
“无论健康者还是病人使用的牙刷,如果使用超过3个月,牙刷绒毛都会充斥大量细菌,其中包括非致病菌和致病菌。”
“这我知道。”沈浪看着周从文,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笔和纸都拿出来了,你告诉我这种东西?沈浪特别不高兴的看着周从文。
“牙刷么,我就不讲怎么用了。共用牙刷会令刷毛沾染的病菌经由口腔感染,尤其当使用者牙龈或口腔有伤时,刷毛易沾染血液,加大了传染的危险性。”
“有很多小创口、尤其是溃疡,本人都未必在意。比如说你吃东西咬腮,可能就会有一个小口子,几个毫,几小时、最多一天就能愈合。”
“但恰好赶上刷牙,牙刷里残存的细菌会进入伤口。当然,这只是小概率事件,而且主要以金葡菌为主。两人共用一个牙刷,残存的细菌有33.2%的概率多一些菌群,从而导致更高几率的感染。”
周从文说完,哈哈一笑,“不过概率太低,太低,该用就用,无所谓的。”
“……”沈浪瞪了一眼周从文,“从文,你这太恶心了吧。”
“随便一说。”
“周教授,您猜到是金葡菌,那您再猜猜可能是什么病。”肖凯问道。
“一般来讲牙刷导致的口腔途径感染,经过危险三角,造成脑膜炎的概率比较高。”
肖凯伸出拇指。
虽然逻辑比较清晰,但自己当时听隔壁医院的院长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就没猜到。
事后诸葛亮和听和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是两个概念,不可同日而语。
“一般危言耸听的各种标题不能信,他们共通的是省略了很多中间步骤,没有深入到这些病症发生的中间环节。”
“比如说肖院长说的共用一个牙刷就得了脑膜炎,比如说我刚刚讲的热水浴肺病,愿意泡热水澡就得肺病;比如说王经理,撸猫就休克,都是一样的道理。”
沈浪仔细琢磨。
“其实王经理的恙虫病只是一个感染概率的问题,类似于我们夏天在树下、湖边纳凉,都有概率得恙虫病的。”周从文道。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看,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周从文笑道,“为了小概率事件而担心,这又是何必呢。”
周从文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我也听过类似的说法,你说它不对吧,其实是对的。但要说对,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比如说炸鸡配啤酒,有人就喜欢这口。”
周从文谨慎的没有提到来自星星的你,那个剧是什么时候的他已经忘记了,反正不会是2003年。
当时炸鸡配啤酒风靡一时,有人跟着一路狂吃,结果得了胰腺炎。
“炸鸡架么?我奉天的同学特别喜欢。”李然说道。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周从文道,“炸鸡配啤酒,结果得了胰腺炎。说这话的人忽略了很多中间关键要素。”
“什么要素?”
“比如说患者有多年胆结石;患者身材肥胖,体重指数>35已经很久了;患者无酒肉不欢,体检甘油三酯已经超过10mmol/L了等等。”
912 各种中毒(盟主你是我の卑鄙加更×2)
这个世界还真是到处都充满了危险,沈浪觉得周从文说的有道理,要是想的太多,还真就没办法活。
“大家都喜欢听这些东西,而真正有用的却没人在意。”肖凯道,“所以我估计以后类似的事儿会更多,有可能报纸上都会有。”
周从文认真看了一眼肖凯。
这份预见能力的确很强,若干……都用不到几年,在网络媒体鼎盛之前,传统媒体就已经沦陷。
用茶叶代替尿液去做尿常规的那位事儿好像就发生在今年,种种看上去合乎常理,但其实却狗屁不通的事儿在不远后的将来纷沓而至。
“我有一个朋友,其实说不上是朋友,就是认识人。”肖凯叹了口气说道,“他有银屑病,这病也没法治不是,所以就相信了电视上的那些个广告。”
“银屑病、白癜风么,包治包好,很多小医院、小诊所的第一桶金都是这玩意。再么就是淋病、梅毒什么的。”周从文道。
“是呗。”肖凯道,“好话说尽也没用,我跟他说其他地儿都是骗人的,这病就是不治之症,能勉强缓解下症状就算很不错了。”
“结果呢?去用别的东西了?没用雷公藤吧。”周从文问道。
肖凯很佩服周从文,几乎所有事儿自己提个开头,他就能知道结尾。
这意味着周从文的临床经验已经丰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您猜对了,用了雷公藤,这个过程很复杂。”肖凯道,“他先去看一家老中医,说是祖传偏方治疗银屑病和白癜风,说是一贴见效。”
“中医都被这群人都糟蹋了。”周从文道,“没有望闻问切,出手就是祖传秘方,里面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事儿没地儿说理。”
“有效果么,肖院长。”沈浪好奇的问道。
“当然有效果。”周从文道,“对于银屑病,白癜风之类的疾病,病因主要是自体免疫的异常,所有能快速缓解症状的方式在本质上都一样:摧毁患者的免疫系统。”
“!!!”
“是,周教授说得对。”肖凯叹了口气,“类似的偏方里面含有的都是大量重金属元素,比如说铅和汞。我说的那个人他后来诊断汞中毒,最后找到我,入院治疗,好歹算是保住一条命。”
“这还是好的,能活着就行。”周从文道。
“周教授,没完事呢。”肖凯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汞中毒治好后他每年去兴城海边,晒一晒、泡泡温泉能好些。不过痒的难受,过了几年又被人说活动心思。”
“人家明确说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雷公藤制剂。”
“不对啊。”沈浪疑惑,“临床上好像有雷公藤多苷片这种药。”
“剂量要严格控制,之前有个患者有湿疹,去医院看病,皮肤科看完后给他开的雷公藤多苷片,但写方子的时候写错了,把2片写成20片。”周从文道。
“呃……”
“不知道是写错了还是太潦草,药房给拿错了药,最后雷公藤中毒。”周从文也很无奈,“雷公藤属于中毒事件最多的中草药之一,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有毒就不用啊。”
“以毒攻毒,没听说过么。本质上雷公藤是好用的,中药里有很多治疗风湿、类风湿、关节炎、慢性肾炎、肾病综合征的方剂里含有雷公藤,治疗效果也都不错。
但我说的是正经中医,不是那种江湖骗子。”
周从文说着,看了一眼肖凯,“肖院长,后来你那位认识人雷公藤中毒了?”
“是。”肖凯道,“进行性贫血伴肾衰竭,救都没法救。”
“从文,你说的那个开雷公藤多苷片的患者后来怎么样了?”
“口服三天就出现胸闷、气短、乏力、浮肿。幸好去医院早,医生一看吓懵了,直接收入icu。休克了5次,还好最后救回来了。”周从文道。
周从文说了雷公藤是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报道发生中毒事件最多的中草药之一,但他没说2015年版的《中国药典》中已经将其移除。
这种中草药的副作用太大,也不是说没什么用,只是下药的人必须是大牛级别的人才行。
中药么,讲究君臣佐辅,尽量降低药物毒性。
可那种级别的中医全国才几个?
往多了说也不超过100个,所以编纂《中国药典》的时候考虑到这点,直接把雷公藤剔除。
“对了,肖院长,你认为临床上最无稽的事儿是什么。”周从文问道。
这种问题的答案太多,肖凯摇了摇头。
“我觉得是各种安神的药物。”周从文道,“但凡是有效果的,里面都含有朱砂。”
“朱砂痣的朱砂么?”沈浪笑嘻嘻的问道。
“想什么呢,小说看多了?”周从文鄙夷道,“朱砂的成份是硫化汞,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服用朱砂导致轻微汞中毒造成精神萎靡是安神的主要表现。”
“别胡说,朱砂是好多中药方剂的成份呢。”沈浪道。
“心火亢盛,阴血不足证。失眠多梦,惊悸怔忡,心烦神乱:或胸中懊侬,舌尖红,脉细数么。”周从文道,“什么是心火亢盛?脉象如何?阴血不足又是什么?表现怎样?”
“……”沈浪无语。
“这种毒性大的药物最好别用,所以我感觉朱砂这种东西造成汞中毒……哈哈哈。”
说着,周从文哈哈一笑。
“周教授,您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艾灸了。”周从文道,“好的艾灸,我是说正经的,里面含有雄黄。点燃后雄黄燃烧,四硫化四砷燃烧后的烟雾导致被艾灸的人出现轻微砷中毒。”
“……”
完了,沈浪开始后悔听周从文瞎逼逼。
艾灸是砷中毒,安神药物是汞中毒,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起来,恶意满满。
“艾灸的原理我不懂,在华西见过几名老中医,足三里被艾灸艾的凹进去一个大坑。”周从文道。
“还能这样。”
“当然,人家是天天艾灸,自己给自己做。”周从文道,“你换那些个庸医、骗子试试,他们敢么。”
913 甲方爸爸的温柔
一边闲聊一边填饱肚子,众人回家后周从文仔细琢磨了一下王雪腾。
恙虫病这事儿发现的早,只要有钱,人在icu就能活,而且大概率至于后应该不会留什么后遗症。
只是这姑娘做事太拼,拼的周从文都有些不好意思。
顶着四十度的高烧清点仓库,把自己交代的事情搭理的利利索索。这种事儿……周从文叹了口气,这是自己欠的人情,早晚得还的。
第二天一早,周从文起来后先去icu看望王雪腾。
经过一夜的治疗,王雪腾的症状已经明显好转。
见周从文来看自己,王雪腾的表情有些古怪。扭捏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和羞怯。
周从文也知道,这姑娘现在没穿衣服,身上虽然盖着被子,但她肯定担心自己揭开被子给她查体。
想多了,想多了,周从文笑眯眯的看着王雪腾。
“周教授,我……我没什么事儿,感觉好多了。”王雪腾和周从文说道,“我哪天能转出icu?”
“先住着,别着急。”周从文坐在王雪腾的床边板凳上看着血滤的机器说道,“肝肾功能都有障碍,不是你感觉没事就没事的。住院治疗一定要治愈,不能留下病根,一旦反复,以后更麻烦。”
“可是……”
“钱的事儿吧。”周从文微微一笑,没有提让大家尴尬的事儿,而是把话题转移到钱上,“放心,你帮我办事,治病的钱要是少,我肯定不会和你客气。但这是一大笔钱,你肯定支付不起。”
“呃。”王雪腾有些懵。
面对自己的“甲方”爸爸,王雪腾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销售经理会有这种待遇。
能帮忙联系医生,给最好的诊断和治疗就算是两人关系还不错,可周从文竟然大包大揽,要把医疗费用承担下来。
昨天晚上王雪腾稍微好一点之后就开始盘算。
毕竟都是俗人,谁又能离得开钱呢。
性价比这种事儿总是要琢磨的,而且……这里是icu,是纯纯的销金窟。
自己收入虽然还算是不错,可这种“高端”消费王雪腾扪心自问还真承受不起。
即便有医保,每次她看身边的血滤机器的时候都会从心里面发散出来一股子深入骨髓的畏惧。
她是做这行的,深深知道每个零件、每个滤芯、每一次开机都是钱。
虽然机器可以减轻肾脏负荷,让自己的身体脏器获得难得的休息,可一张张小红牛就这么烟消云散,王雪腾觉得自己的心脏肯定要比肝肾更早衰竭。
“放心。”周从文见王雪腾的表情古怪,知道她在想什么、担心什么,笑呵呵的说道,“花钱能办的事儿其实并不多,所以说这都不算事儿。
尤其是你的问题不是癌症晚期,不是那种花多少钱都没有大用的病。你还年轻,花点钱熬过去就跟没事一样,你说我能让你出去么?”
“可是我手头不宽裕。”
“又没让你花钱。”周从文道,“你知道我挣钱的速度,说句不好听的,我做示范手术,刀切上去厂家给的钱就足以承担你的医疗费用。”
“可那是你的钱。”王雪腾小声说道。
“的确,我也知道这个坎儿你过不去。”周从文认真说道,“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很多,我得性格你也知道,很多事儿都不愿意操心。比如说帝都庞克庄的仓库,要不是你帮我打理,我肯定不耐烦的厉害。”
“就不说什么以后有钱还给我的话,这笔钱当作是去年的年终奖。”周从文温和说道,“好好工作,帮我做些和临床工作无关、但对我还很重要的事儿就行。”
和临床无关,还很重要……
王雪腾一下子想偏了,虽然她知道周从文是什么意思,但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该有多好。
人么,就是很矛盾。
大猪蹄子不伸咸猪手,也觉得哪里不对。
“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别琢磨太多。”周从文接过住院总递来的今天一早的急查化验一边看一边和王雪腾说道,“公司那面我打个招呼,不用来新人。”
最后一个问题被周从文解决,王雪腾没别的需要担心。
剩下的就是养病,虽然要禁食水一段时间,而且养病说起来简单,其实却很难受,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
周从文安慰完王雪腾,和icu的主任、教授、住院总都打了招呼,这才离开回去工作。
虽然指标见好,虽然只是小小恙虫诱发的疾病,但王雪腾足足在icu住了12天,每天花钱如流水一般让她心虚不已。
终于在第13天的时候各种指标附和周从文的心意,这才转出icu。
周从文看了王雪腾的指标数值后也放了心。
哪怕发现的早,而且王雪腾年轻、身体好,但周从文还是见过类似的患者留下严重后遗症的病例。
没发生在王雪腾的身上,算她运气好。
没事就行,这要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耽误治病留下病根乃至残疾,周从文觉得自己得内疚一辈子。
周从文也是担心王雪腾出问题,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敢离开。
安排完她的事儿,周从文找到陈厚坤。
“陈哥,我要去帝都,邓主任那面找了一些高龄患者准备做手术。”
陈厚坤有些羡慕,但这事儿属于邓明和912为自己、医大二院做嫁衣,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早去早回,我这面也有几个患者有意向。”陈厚坤说道。
“行,那面估计要三天时间。”周从文道,“912和咱们这儿不一样,做完就能回来,不用我看着。”
去912跑飞刀,这事儿陈厚坤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目眩神迷。
虽然周从文并不是去跑飞刀挣钱,但意义绝对要比挣钱更大。
那可是世界心胸外科的手术大赛。
“小周,比赛的日期定了么?”
“我还不知道,去了之后问问老板。”周从文道,“不着急,只要手术术式完善,比赛在哪天都无所谓。”
和陈厚坤交代了相关事情,周从文又看了一遍昨天手术的术后患者,便坐车离开医大二院,赶奔机场,赶奔912。
奔波,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
……
912,正在会诊。
黄老看着病历,右手轻轻点着桌面。
“巨气管支气管症,的确很少见。”
914 2003年没有的诊断
“黄老,您见过类似的患者?”麻醉科的邹主任恭恭敬敬站在黄老身边,小心的问道。
“嗯,这种患者治疗的难度不在我们外科。”黄老道,“是不是麻醉出问题了?”
邹主任摘掉被汗水打湿的无菌帽,擦了擦额头的汗,用行动表明情况。
他看着桌子上堆的像是小山一样的影像资料和旁边的周从文,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要不我去看看吧。”周从文放下手里的病历和黄老说道。
“一起去吧。”黄老道,“你这是没遇到过,见过一次后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打扰了,打扰了,辛苦黄老。”麻醉科邹主任连声说道。
今儿有一台手术,胸外科的,切左下肺叶。
手术不大,对于912来讲属于最基础的手术术式。
没人在意一台切肺叶的小手术,虽然患者的诊断比较特殊——巨气管支气管症伴左下肺支气管扩张。
只是支扩而已,排台之前邹主任扫到巨气管支气管症的诊断,但对于他来讲这只是一个前缀,属于定语,是用来修饰、限定、说明支气管扩张的特征的一个名词。
当时他还小小鄙视了一下胸外科。
但手术刚一开台,麻醉就遇到了大麻烦。
胸腔镜下的肺叶切除术,麻醉科最基本的操作除了麻醉之外就是单肺通气,让患侧的肺脏瘪下去,好给术者腾出来做手术的空间。
可是麻醉师开始单肺通气的时候问题出现了——无法单肺通气!
左肺一瘪,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就刷刷刷的往下掉。
这手术谁敢做?切个肺叶简单,可做完之后患者脑乏氧坏死谁负责。
麻醉医生尝试了两次之后又检查管道,仔细查找所有细节,又用纤支镜做检查,一层层上报,最后找到邹主任。
哪怕是邹主任亲自做,问题依旧是那样。
只要单肺通气,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就往下掉。
胸科的带组教授站在手术台前差点没睡着了,他虽然不耐烦,但也知道不能强做。
小声提醒,今儿黄老没出门诊,而是在办公室和邓主任一起会诊。
邹主任略有不甘,但遇到这种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是去请黄老来看看。
这是麻醉的事儿,找黄老……呃,也不丢人。
912已经习惯了这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模式。
“黄老,这面请。”邹主任拉开办公室的门,勉强挤出微笑。
“邓明,手术前怎么没提醒麻醉科。”黄老站起来问邓明。
“……”邓明捧着保温杯,手指微微一紧,“老板,我也没做过类似的患者。”
“看患者的时候我不是说了么,是巨气管支气管症。”黄老略有不高兴的说道。
“对不起啊老板,我查了一下诊断学,没找到类似的诊断。”邓明的头上也开始冒汗。
周从文心里嘿嘿一笑。
在912工作,省心是真省心,有什么问题直接召唤自家老板就行。但老板偶尔说出个名词,连诊断学上都找不到。
就连周从文也没想到在2003年的时候老板就开始用巨气管支气管症这个诊断。
巨气管支气管症是一个罕见病,一直没有相关的研究。直到2018年,才第一次正式公布,真正的变成一个临床诊断。
邓明翻阅《诊断学》没找到诊断也是正常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过来问我,我怎么记得八年前的时候咱们做过一例。”
“老板,八年前的手术是您和小申做的吧,那时候我在澳大利亚。”邓明提醒道,“那之后他就去了约翰·霍普金斯。”
说到这里,黄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申天赐,是在周从文之前老板的关门弟子。
要不是周从文阴差阳错的出现,这位真就是老板最后收的一个学生。
他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老板看人的水平无论是邓明还是周从文从来都不怀疑。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申天赐去了约翰·霍普金斯,被聘为终生教授。
而上一世周从文来到912之后,虽然偶尔从其他人的对话里得知有这么一位,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出走。
之后倒是在世界性学会上见过申天赐,但是没有太多交集。
周从文猜测申天赐的出走或许和老板、邓明有关系,属于师门秘闻。
而老板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有些怪异的情绪,所以周从文也没详细询问过。
周从文见邓明提到了有忌讳的人,马上打断对话,“老板,巨气管支气管症的患者麻醉我能做,要不您站后面看着我做?”
“哦?”黄老的注意力果然被周从文吸引,“你见过类似的患者?”
“见过,我们麻醉科也没什么办法,大家一起想辙,后来还是有惊无险的做下来了。”周从文道。
黄老深深看了周从文一眼,“行,你做,我看着。”
邹主任诧异。
巨气管支气管症,这种连《诊断学》里都没有的诊断,周从文竟然见过?
转念之间,邹主任知道周从文是为了引开黄老的注意力。
邓明提到申天赐,小申远走美国……现在邹主任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遗憾。
周从文还真是会说话、会办事,情商真高!
邹主任心里赞道。
光是看黄老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不能碰。
估计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巨气管支气管症,上台后还得黄老自己来。
几人去换衣服,邹主任陪着黄老说了两句话,脚步微微慢了一点,和周从文肩并肩,小声问道,“小周,我听邓主任说你这次来是要做小切口一站式冠脉搭桥手术。”
“是。”
“今年的世界外科手术大赛有把握么?”
“您看您说的,什么叫有把握么。”周从文笑道,“有老板在,干什么没把握。”
“别胡说。”黄老背手弓腰走在前面,听到周从文的话后低声斥道,“真以为我无所不能?老老实实做你手术,你把我捧上天,唯一的下场就是摔的更狠。”
“老板说得对!”周从文厚颜无耻的拍马屁,只要是老板说的话,他想都不想的就赞成。
915 比技术水平更让人吃惊
“好好干活比拍马屁重要。”黄老无喜无怒的说道。
周从文耸了耸肩膀。
“嘿嘿,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吧。”邹主任笑道。
“我说的是实话,老板总是担心一些罕见的并发症。”周从文道,“不过老板说得对,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能因为一个术式做的熟练就掉以轻心,每台手术都要用狮子搏兔……”
邹主任嘴里有点苦。
周从文的技术水平确很强,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年轻人,连912的传说申天赐似乎都比他略差一筹。
虽然和周从文打交道比较少,但出生1天的新生儿手术前,这个年轻人给自己鞠躬之后再上手术的画面深深烙在邹主任的心里。
再加上最近有关于苗主任的传闻,看个手术能把老腰给闪了,邹主任对周从文极其感兴趣。
可是!
周从文的强悍并不只在手术、在临床的诊疗上。
他对黄老的种种阿谀奉承竟然让邹主任有些恍惚,一大堆肉麻的话从周从文的嘴里说出来,竟然仿佛发自内心。
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简单,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个段位!
要知道厚着脸皮说不走心的奉承话,还能说的像是心里话一样,这水平不被社会吊打三十年都做不到。
即便是被社会按在地上打的七荤八素,绝大多数人依旧做不到。哪怕能做到的,听起来也很假,不像是周从文这么走心。
邹主任瞥了周从文一眼,心里对他有了另外一种认知。
换衣服进术间,术者、助手和护士聊的正开心。
他们也不担心手术下不来,有黄老在,只是耽误了一点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麻烦给我看一眼手术记录单。”周从文快步走到麻醉医生身边,温和的说道。
麻醉医生一怔,看了一眼周从文身后的黄老,又看自家主任。
邹主任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麻醉医生会意,双手拿着麻醉记录单交给周从文。
“奇了怪了,麻醉的时候都好好的,一单肺血氧就往下掉。机器我都看过了,连接没问题。”麻醉医生解释道。
“声门看了么?”周从文一边翻麻醉记录单一边问道。
“呃?”麻醉医生一怔。
“一般情况下巨气管支气管症单肺的时候声门会有漏气,这是异常生理解剖决定的。”
“……”
“……”
“……”
邹主任、麻醉医生和邓明都怔住。
尤其是邹主任和邓明,他们俩都认为周从文是见自家老板的表情不对,所以才转移话题。
可没想到周从文张嘴就来,患者血氧下降的原因直接脱口而出。
是这样么?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黄老。
黄老面无表情的看着周从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丝毫的异样。
“重新来,巨气管支气管症的患者不能像常规一样插管。”周从文翻了一遍记录单,又飞速翻了一遍病历后说道。
麻醉医生诧异,就这翻阅的速度,自己眼前都是虚影,周从文能看见什么?
“老板,麻醉没问题。入室后给予咪达唑仑2mg、舒芬太尼30μg、依托咪酯16mg、顺式阿曲库铵15mg。”
黄老微微颔首。
“我准备用纤支镜引导,下内径8.0mm加强型气管导管插入右主支气管进行单肺通气。”
“下之前要注意什么?”黄老背着手问道。
“为了防止导管前端堵塞右上肺支气管开口,我想剪去导管最前端部分。在这之前,我要看一下右主支气管,根据患者的生理解剖形态进行修建。”
黄老的眼睛眯起来。
邹主任错愕。
这是订制型的插管么?
类似的情况极少、极少、极少发生。
因为麻醉科用的气管插管都是制式的,虽然型号有很多,麻醉医生要根据患者的情况进行判断,然后选择气管插管的型号,但基本没有术前修建的方式。
周从文在说什么呢。
他有些怀疑,目光看向黄老。
“纤支镜看右主支气管的时候我也看一眼。”黄老道。
“好咧!”周从文马上招呼麻醉医生准备纤支镜。
纤维支气管镜在周从文的手里仿佛被赋予了灵魂,活过来一般,不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就下了进去。
“气管最大直径40.2mm,右主支气管最大直径30.5mm,左主支气管最大直径28.7mm。”周从文用纤维支气管镜测量完后抬头和自家老板汇报。
黄老不置可否,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敲打左手手背,凑过去看了一眼。
“气管管腔扩张左右主支气管,各叶、段支气管均有扩张,形成憩室,左下肺支气管有脓性分泌物,右上肺支气管开口处有一隆起,呈蓝紫色,考虑血管瘤可能。”
黄老听周从文汇报完毕,自己又确定一遍后点了点头。
周从文从麻醉医生手里接过8.0mm气管插管,要了一柄剪刀开始修建气管插管前段。
他剪去大约2.3cm,修建好,没有尖刺状后交给黄老。
“老板,掌一眼。”
“行,去下吧。”黄老对周从文的操作极为满意。
邹主任注意周从文的每一步动作,剪去2.3cm的气管插管的意思他似乎明白了,就像是周从文和黄老汇报的一样,是为了防止导管前端堵塞右上肺支气管开口。
周从文把气管插管插入,送进去29l空气后他又要了碘仿纱条在声门上填塞。
一切做好后,周从文道,“丙泊酚0.06~0.1mg·kg-1·min-1、瑞芬太尼0.15~0.25μg·kg-1·min-1、顺式阿曲库铵1.5~2μg·kg-1·min-1,维持BIS50~60。”
说完,他看了一眼黄老,开始操作。
单肺通气,这回患者的血氧饱和度没有下降,看样子应该是成了。
“行,做吧。”黄老淡淡说道。
周从文做完一切准备,和麻醉医生说道,“凳子用一下。”
说完,他猫腰搬着凳子放到角落里,“老板,您歇会。”
邹主任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巨气管支气管症、什么精细的麻醉方式,都比不过周从文拍马屁的功夫。
做完麻醉,周从文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浪费,第一件事就是给黄老搬凳子。
啧啧。
916 见过一次就行
黄老坐在角落里,很满意的看着周从文。
“周从文,做的不错。”
“有您在,我心里有底。”周从文笑呵呵的回答道。
邹主任一边看着监护仪和呼吸机上的数值,一边在心里苦笑。
他很清楚黄老的为人,一般的马屁在黄老这里根本行不通。
黄老什么没见过?人家吃的盐比这些年轻人吃的饭都多,一生波澜壮阔,几起几落,见过生死无数,早就看破红尘,根本不会在意几句马屁。
但周从文却不一样,他似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黄老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做的很完美,像是做一台高难度手术一样。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学生跟在身边,估计也会很开心吧。
邹主任目光复杂的看着周从文。
“说说吧。”黄老坐下后淡淡说道。
“我之前遇到的患者不是做胸科手术。”周从文微微弯腰,在黄老身侧轻声说道,“患者做的是胆囊炎的手术。结果麻醉出了问题,所以我才多琢磨了一些。”
“啊?胆囊切除?”邹主任一怔。
周从文继续说道,“当时改全麻为连续硬膜外,位置比较高,手术也做下来了。我琢磨着要是遇到胸科手术怎么办,所以有了一点经验。”
“说点详细的。”黄老也有了兴趣,淡淡问道。
“CT检查是巨气管支气管症诊断的金标准。
巨气管支气管症患者下腹部手术或者下肢手术应首选在区域麻醉下完成,实在不行连续硬膜外麻醉也可以。
必须全麻的巨气管支气管症患者可以通过CT测量气管和主支气管的直径来制定详细的气道管理预案,选择合适的气道管理工具。”
“但是风险比较大。”
周从文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邹主任问道。
“巨气管支气管症的特点是气管支气管显著扩张,气管支气管软化,憩室形成,并伴有反复的下呼吸道感染。”
“我看有一期《柳叶刀》上有类似的报道,术者使用的是支气管阻塞导管。周从文,你觉得怎么样?”黄老继续考周从文。
“我不认为他这么做是对的。”周从文很坦然的回答道。
邹主任哑然。
《柳叶刀》,这种世界顶级期刊的评审都是黄老这种业界大牛人物。
能刊登在《柳叶刀》上的文献必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确保没有逻辑问题和确保可行性才可以的。
但周从文一句话就否定了《柳叶刀》!
“支气管阻塞导管一般很难封堵支气管,同时大量的分泌物堵塞也很难使肺塌陷。术者要是用支气管阻塞导管做手术的话,我估计是个案分析,并没有大范围的样本。如果做的多了作者会发现这么做根本不行,肯定出事。”
“嗯,不错。”黄老给了周从文一个肯定的答复,“那患者术后该怎么处置呢。”
“巨气管支气管症患者术后并发症包括排痰困难、气道塌陷、狭窄,这些并发症的防治对患者预后至关重要。术中采用纤维支气管镜吸痰,保护性肺通气策略,术后应用持续呼吸道正压来预防支气管塌陷。”
“巨气管支气管症患者的拔管,应该在患者完全清醒,肌张力完全恢复,动脉血气分析无异常,做好再次插管准备后再拔管。”
周从文见老板不说话,便沉吟后又补充了一点,“还有一点,术后镇痛最好不用阿片类药物。”
黄老直到这时,才露出淡淡的微笑,“差不多,那就这样,小邹都记住了吧。”
“……”邹主任心里一沉,他虽然知道黄老不会考自己,但万一呢。
“见过一次,以后要记住。”黄老说道,“再遇到类似的患者,别闹出这种事儿了。我这个年纪,未必能陪你们多久,下次遇到我在不在都是两说着。”
“是,黄老。”邹主任连忙说道,“对了黄老,我要研究一下这个疾病,要看什么书?”
“书里没有。”黄老摇了摇头,“我搜集到的患者资料也比较少,暂时还没有统计学的意义。”
周从文很清楚每一个疾病的诊断、鉴别诊断、治疗、病理生理都需要大范围的样本。
老板虽然对巨气管支气管症有一定的了解,并且能解决临床上遇到的困难,但他身处的年代限制了患者量。
互联网在这一点上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现在已经有医生在互联网平台上进行沟通,等几年后交流更加频繁,越来越多的医生也随之加入进来,很多病例出现在医生们的面前。
从这点上来讲,互联网的确是神兵利器。
不是老板做不到,而是历史局限性让老板这种人也束手无策。
黄老随后又问了一些相关问题,周从文对答如流。
对此黄老十分满意。
手术完成的很快,只要解决了单肺通气问题,切个肺叶对912的带组教授来讲属于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个小手术。
毕竟黄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说了算,912早已经全面铺开胸腔镜。
等手术做完,黄老起身,“回去继续看病历。”
“好的,老板。”
“小邹啊。”
“我在,黄老。”
“做小切口一站式手术,你们配个好手,手术术中要反复单肺、双肺通气,要提前磨合。”黄老不厌其烦的叮嘱。
“黄老,我准备自己上。”邹主任说道。
从前黄老参加世界外科手术大赛的时候邹主任还是中层医生,他看着也眼馋。
放着这么大的一会刷履历的机会,邹主任早就想主动请缨。
正好赶上今天这档子事儿,邹主任便直接说出来。
“那行。”黄老也没拒绝,直接说道,“两天,10台手术,要跟住。”
“!!!”
邹主任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一天五台搭桥手术,这种手术量让他莫名怀疑人生。
要不要这么快!
哪怕早就有心理预期,但听到黄老肯定的话语声后,邹主任还是怔了一下。
“手术很多,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细致。不能忙中出错,那不是借口。”
917 我能给人什么(盟主你是我の卑鄙加更×3)
邹主任陪着黄老去换衣服。
请神容易,自然也要把神送走,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黄老,今儿要不是您……和小周在,这种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黄老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邓明和周从文没敢打扰自家老板的沉思。
过了大约一分钟,黄老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老了,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几年前跟我上手术的申天赐不在912,当时的麻醉师我记得应该是韩勇吧。”
“韩勇去年也辞职了。”邹主任无奈的说道。
周从文知道自家老板心里想的是传承。
见过一次的罕见病,第二次应该有经验。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传承却断了,要不是有老板在、要不是有自己这个挂逼在,今儿虽然不至于死人,但手术却做不成。
“我听说韩勇去国际整形医院当大主任了,滋润着呢,老板您别担心。”邓明连忙把话题岔开。
“那小子!”邹主任沉声说了三个字,便也顿住。
更衣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整形医院收入高。”过了许久,邹主任瓮声瓮气的说道,“他临走之前我劝了好久,咱再怎么说都是912,全国顶级的医院,黄老您猜韩勇跟我说的什么。”
“他说,国际整形医院给他配的护士都年轻漂亮,比咱们912强多了。”
邹主任说着,勉强咧嘴笑了笑。
“我知道韩勇在开玩笑。”邹主任道,“咱们912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但韩勇嫌咱们收入低。几年前咱们这儿一个月三百八十块钱,去国际整形医院,人家给韩勇开一个月3万。”
“现在咱们的收入是高了,但那面的收入也水涨船高,前几天我听人说韩勇现在一个月能挣20多个。”
黄老默然无语。
周从文掏出烟,不顾邓明杀人一般的眼神把白灵芝递给自家老板。
“老板,抽根烟。”周从文笑道,“在哪不是为人民服务呢,虽然整形手术不是必需品,但也是人民群众的需要,是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的一部分不是。”
“……”
“……”
邓明和邹主任不约而同的看着周从文,目光复杂。
一般来讲这种话都是黄老灌输价值观的时候才会说,正常人谁会用开会作报告的方式说话。
可这种话从周从文的嘴里说出来,让两人都觉得莫名古怪,更衣室中的气氛似乎隐约有些松动。
“别扯淡。”黄老鄙夷的瞪了一眼周从文。
“说真的呢。”周从文笑道,“我要是不中一个亿,估计现在早就去干整形了。那面挣得多,我一天能做五十个双眼皮,看不出来,要内双有内双,要外双有外双,缝合的水平可是一等一的。”
“唉,韩勇聪明,水平也高,就这么走了我觉得有点可惜。”黄老道,“我是真想他们留下来,可我有自知之明,能给人家什么?”
“别想了,这种事儿想的再多也想不明白。”周从文劝说道。
“申天赐也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算了。”黄老知道周从文说的对,他说了个头,便闷闷的抽烟。
“就这样吧,有些事儿真的想不懂。”周从文略有怜悯的看着自家老板。
上一世老板走后发生的事情……幸亏老板没看见,周从文都怕老板掀开棺材板坐起来。
招募兽医去当儿科医生、急诊科医生,就这一件事便已经足够让老板暴走。
“老板,别怪我话多啊,我觉得您管闲事管的太多。”周从文“直言不讳”的说道。
邓明瞪了周从文一眼,周从文假装没看见。
“基层医院的医疗水平都不高,您还能都管啊。”周从文道,“我还在江海市三院的时候,有一次去急诊科缝合外伤患者。患者是刀伤,涉及五个科室,我没挤上去。”
“等缝合的时候看见有个老爷子来急诊,他是肥胖体型,急诊内科医生听诊,说是双肺弥漫干湿性啰音,肺底为主,心尖部舒张期奔马律,患者不能平卧。”
“这不是很明显么。”邓明疑惑。
“对呀,急性左心衰,高度怀疑心梗。急诊内科的医生做了一个心电,然后让患者去做肺部CT。”
“等我缝完,患者的肺部CT刚回来——双肺弥漫对称间质性改变,蝶型分布,叶间裂积液,典型肺水肿征象。”
“您猜怎么着,急诊内科医生大手一挥,把患者送去呼吸内科了。”
“呃,基层医院都这么不靠谱么?”邹主任无奈的说道。
“哪有毛病就送哪去,也说不上不靠谱。当年的老医生要是胡乱送患者的话,会被人鄙视死。”周从文道,“后来我上班以后规矩渐渐的变了,有医生和院长打小报告,说急诊科的水平太差。”
“院长调查了一遍,扔下一句话——谁水平高可以自己申请去急诊。”
“哈哈哈。”邓明笑道,“谁没事愿意去急诊,我这个岁数在急诊科干一年得少活三年。”
“是呗,急诊科属于又忙又累又没有前途的科室,想干急诊的人越来越少,水平自然越来越低。”周从文道,“有本事的都往上级医院走,扎根急诊?扎根乡村?乡村也得有那个条件才行。
而且乡村、基层医院硬件水平本身就差……咱不思辨,这就是个事实。”
“老板,您也别郁闷,您那时候是人少活多,而且大家要求都不高。建国前的人均寿命是多少?我记得应该是35岁。”
“您想啊,40多不到50都算是高寿了,能有什么毛病。赤脚医生只负责把人均寿命提升到60以上,那必然是相对简单的事儿。”
“可现在呢。”
说着,周从文笑道,“不说别的,只说简单的发热。临床医学是医学下面的一级学科,再往下还有18个二级学科的分支。每个学科都有自己对发热的考虑。”
周从文于是开始似是而非的胡说八道起来。
话题偏离让自家老板郁闷的点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