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 少年心性，飞扬跋扈（中二）
“什么收好了么？”刘迪一怔。
“口罩啊。”周从文微微一笑。
“在行李箱里，我都放好了。”
“手术前，要三查七对。”周从文的笑容里多了一点怪异，“检查一下。”
“哦。”刘迪不明所以，李院长和李庆华也都觉得周从文的事儿太多。。。
这么谨慎干嘛？口罩放在哪，还能丢是怎么地。
“呕~”王成发在沙发上躺着，忽然坐起来，像是要呕吐似的快步直奔洗手间。
周从文不经意出现在王成发的必经之路上，手指一挑，做手术的手灵活的像是变魔术，碰到王成发的衣扣上。
王成发的外衣扣子打开，一沓子一沓子的口罩随后掉落在地上。
所有人看傻了眼。
王成发这是搞什么？
“王主任，这就有点不仗义了吧。”周从文微微皱眉，问出上一世他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一时间，周从文心念通达。
上一世他想问，但捉贼捉赃，自己无凭无据只是猜测而已。这一世自己卷土重来，王成发却依旧是老样子，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能上一世只是为了坑自己一道，和现在的理由不同，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事儿即便是重生千百次还是会发生，属于大概率、必然会发生的事件。
王成发醉意全无，眼神中满是惶恐与……尴尬。
他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自己还没走出门就被揭穿。
“王主任，这是我送给刘迪的吧。”周从文弯腰捡起一包3m医用口罩，看了看上面的标签，确定无误后微笑着问道。
“是我的！”王成发最后的倔强迸发出来，“我在外面药店买的，就因为要买口罩，所以我才来晚了。”
“呵呵。”周从文笑了笑，眼睛看着刘迪。
刘迪不知所措。
他是王成发要过来的，内心深处对王成发有一种深深的感激。
刘迪被眼前的事儿镇住，他脑海里只想一件事情——王主任应该不会这么做。
肖凯见刘迪不动，便蹲下打开刘迪的行李箱。
箱子里的口罩已经不见踪影。
“喏，我记得刘医生你是把口罩放到这儿的。”肖凯故作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李院长，贵院的医生素质真是参差不齐啊。”
李院长的脸都黑了，他怒视王成发，想说点什么，但被气的直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我的口罩！”王成发强项狡辩，青皮气质迸发，瞬间做好了打死都不承认的准备。
“你说什么都不重要。”周从文淡淡说道，“口罩是我找奥利达的王经理代买的，上面的生产地和生产日期……”
“你叫它，它答应么！”王成发开始泼妇一般的胡搅蛮缠，“这是老子我自己买的！”
肖凯已经意会，刹那之间觉得自己浅薄了，周从文回乡可不是为了显摆，而是“干”王成发来了。他看了一眼形势，马上追问道。
“王主任，‘您’在哪家药店买的？这时候还能买到医用3m口罩，不容易啊。”
“要你管！”王成发撒泼的说道，脸上的横肉一蹦一蹦的，无赖劲儿十足。
周从文看着王成发的表情，就像是当年那些老主任被他撵去农场喂兔子时候一样，心生厌恶。
“咦？摄像机怎么开着？”摄影师疑惑。
“哦，那正好可以看看，是不是录到了什么。”周从文很平淡的说道。
肖凯心中大乐。
当时他送王成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正在工作的摄影机。
想来应该是周从文进来换羊绒衫的时候打开的，而且调整好了角度。
想不留下点什么，估计都难。
王成发愕然看见打开的摄像机后，顿时面如死灰。
这特么……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里瞬间分泌大量激素，心脏供养血管痉挛，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周从文来到摄像师身边，在机器上把观看。
“王主任，‘您’这打开刘迪行李箱的动作很熟练啊。”周从文称赞道，“是早有预谋，还是平时没事这么做过很多次？”
“要是‘您’做手术能有偷东西一半熟练，估计省城都得抢着要‘您’。”
“藏东西也很熟练啊，外衣罩在大衣里面，还用腰带掖住。有大衣在，几十包口罩都看不出来。王主任，真是熟练，佩服佩服。”
随着周从文揶揄的话语一句一句说出来，李院长的脸越来越黑。
他愤怒的指着王成发，“老王，你特么搞什么！就特么知道你不是个玩意。”
王成发勉强撑住，从怀里摸出速效救心丸，倒了一把含在嘴里。
“‘您’这装病装的也很熟练。”周从文把摄影机交给摄影师，人赃并获，占尽上风，心念通达，比拿到世界第一还要让周从文开心。
他笑眯眯的看着王成发，“王主任，偷东西的技巧当年‘您’怎么没教给我们啊，‘您’这是藏私。”
“……”
“按说刘迪是‘您’调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么。连这种情谊‘您’都不在意，还落井下石偷走3m口罩，怎么说呢。”
“……”王成发的脸接连变色，横肉像是被狂风吹动一般，不断的打着哆嗦。
“还真是可惜了。”周从文道，“肖院长。”
“在。”
“报警吧。”周从文斩钉截铁的说道。
“小周，别！”李院长的脸已经变成了老家的锅底，黑漆漆的都是灶灰。
“《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盗窃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王主任，超3000块钱喽。”周从文用惋惜的语气说道，“想帮‘您’一把都帮不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是免不了的。”
“小周……”李院长虽然痛恨王成发，但家丑不能外扬，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捂盖子。
“李院长。”周从文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冷冷的看着李院长，“我说的是轻的，给王主任留了面子。”
“啊？！”
“要是给脸不要脸，破坏国家公共卫生事件，王主任是要判无期的。”
所有人错愕，就连肖凯都怔住。
周从文……也太狠了吧。
1022 少年心性，飞扬跋扈（下）
“报警。”周从文淡淡说道。
肖凯一甩手，把刘迪拉自己的手臂甩开，马上拨打电话。
“别给脸不要脸。”周从文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三年，你老老实实蹲在里面。要是逼我的话，我今天就去帝都，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哪我都陪你。”
“！！！”
炸雷落下，无数银蛇在单间里乱舞。。
“如今的公共卫生事件倒下去多少人，李院长你是知道的。”周从文撕掉刚刚虚伪的面纱，笑容潮水一般的褪去，冷峻说道，“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谁不满意可以站出来。”
李院长心里一紧。
周从文笑语盈盈的时候，是一种人；如今满面寒霜，却是另外一种人。
他已经把要搞王成发的这话说出来，而且人赃并获，还扣上了破坏国家公共卫生安全的大帽子……
打官司，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自己都特么不知道最高检的门冲哪面开，王成发更是不知道。
况且周从文的威胁根本就不是威胁，这次事件到底有多大大家都看在眼里，周从文的老师黄老还在第一线，说破大天去官司根本没法打。
周从文有备而来，强势压制，李院长瞬间分析清楚形势。
“李院长？”周从文毫不遮掩自己的敌意，冷冷看着李院长“你怎么说？”
“王成发就特么是害群之马！”李院长恶狠狠的说道，“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三年都是少的！”
“那就十年。”周从文微笑，“听李院长您的。”
李院长的手一麻。
什么就听自己的？自己都说什么了？
王成发心里面一片空白，他没想到只是吃顿饭，拿了几包口罩就这么大的事儿。
周从文一定是报复自己，王成发慌张、愤怒的夺路而逃。
“畏罪潜逃，然后准备自首获得宽大处理么？”周从文哈哈一笑，抓住王成发的衣领子把他“咚”的一声按在墙上。
年老体衰的王成发只是看着魁梧，哪里是年轻力壮的周从文的对手。
他无力的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出周从文的手掌心。
“早就跟你说过，莫欺少年穷。”周从文淡淡说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坏人前程不说，现在还直接送人赴死。王成发，你这算不算是恶贯满盈？”
“周从文，你……”
“我什么我！”周从文舌绽春雷，“老老实实等着，今儿的官司我跟你打到底。不够3年，我就上诉，我才26岁，有的是时间跟你玩。”
“！！！”
屋子里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冰封，尤其是陆天成，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眼前这位，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周从文么？
王雪腾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看得她热血沸腾。
往日里周从文禁欲系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有些温吞，可一旦露出爪牙，竟然锋利如斯。
尤其是那句莫欺少年穷，让王雪腾想起职场路上那些咸猪手。
早晚把这些猪手都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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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吧，要么你进去把牢底坐穿；要么你倾家荡产后再进去把牢底坐穿。”周从文哈哈一笑，志得意满，“总之，我不想在外面看见你。”
说完，周从文松手，王成发像是一块烂肉般瘫坐在地上。
“肖院长，证物保存好。”周从文冷静的说道。
“已经保存好了，周教授您放心。”肖凯把录像带贴身放好，慎重的说道。
很快，外面警笛响起，随后廖云奇冲进来。
“周医生？”廖警官一怔，“是你报的警？”
“廖哥啊，是我。”周从文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他笑呵呵的和廖云奇解释了一下情况。
廖云奇还本能的想着和稀泥，人民内部矛盾么，早都习惯了。周从文那种“上纲上线”，才是罕见的。
但话刚一出口，就被周从文打断。
“廖哥，律师我已经找好了。”周从文的声音没有平日里那么温和，虽然和廖云奇说话的时候并不如何冷厉，但却严肃的让廖云奇心里一颤。
“你最好别沾手，我是执意要把他送进去的。”周从文很直白的说明自己的意思，“谁拦着，谁跟着倒霉。”
“那我……”廖云奇本身也是站在周从文这边的，他小心的问道。
“正常走手续就行。”
“好。”廖云奇笑了笑，“偷窃，数额……大概多少钱？”
周从文说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廖云奇看了一眼地上的口罩，诧异的说道，他没想到这些口罩竟然这么值钱。
“总之数额巨大就是了，足够了。公事公办吧，稍后有律师联系你。”周从文道，“我这次回来的匆忙，过段时间回来，提前约你和许政委一起吃顿饭，叙叙旧。”
“嘿。”廖云奇心里明镜一般。
虽然他不太信周从文一个小医生能做什么，但很清楚的是这次周从文执意要扒王成发一层皮。
看着廖云奇把王成发带走，李院长的脸还黑漆漆的。
“李院长，那我先回去了。”周从文又恢复了之前温暖和煦的表情，“要是有什么事儿，您随时给我打电话，只要我能办的，绝不推辞。”
这话说到李院长心缝儿里去了，而且他清楚周从文这么说的意思。
王成发那面，院方别出面担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需要院方做什么，只要什么都不走，就会自动站到周从文这一边。
以后无论是省城还是帝都，周从文都会给一定的方便。
话已经挑明，周从文的态度极其坚定，李院长说了几句客套话，含蓄的表明自己知道周从文的意思，这才离开。
上了车，周从文又打了几个电话，长吁了一口气。
“周教授，没想到您的态度这么坚决。”肖凯笑道，“我判断错了，还以为只是给个难堪就得了。”
“难堪？”周从文道，“哪会有那么简单。我没下死手，哪怕王成发下了死手。”
“呃……”肖凯一怔。
周从文淡淡说道，“已经手下留情了，接下来老王主任要是不给我添麻烦，蹲几年就算。要是麻烦不断的话……”
说着，周从文冷冷的看着王成发，“我要看看谁能当着我的面把他保出来。”
1023 周从文的狠辣
“您这脾气我喜欢。”肖凯道，“医生么，我见过的脾气基本都比较软，领导说什么是什么。。。”
“呵呵，读书读多了绝大多数人就这样，也可以理解为沉没成本太高。”
“周教授您还真是……熟悉王成发。”肖凯摸了摸鼻子，苦笑，“医院遇到这种人，头疼的厉害。”
“哦？”周从文饶有兴致的看着肖凯，等他解释。
“我们医院普外科就有个医生。”肖凯知道周从文下了狠心，自然不会为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老帮菜出头，随便就把话题扯开，“属于那种心黑手辣的人，我一早就看他不顺眼。”
“怎么个程度呢，比如说给年轻人用喹诺酮类的抗生素，还特么是超量用。基本在他手里，收进来的患者就是三联抗生素，这都是常规。”
“那是挺黑的。”周从文淡淡说道。
“我觉得吧，这种人都有病，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有病。”肖凯道，“周教授您就说，三联抗生素常规用，这人不缺钱吧。可你知道么，他没别的爱好，除了攒钱之外就喜欢偷东西。”
“呵呵，这是心理疾病，走路不捡钱就算丢。”周从文笑道。
“对！您这个形容是真贴切。”肖凯道，“我进修前，一直琢磨着找他麻烦。但他家里人比较厉害，属于我们市医疗圈子的老人，我收拾了几次，都被人来说清把大事化小。”
“结果他自己出事了。有一天我接到分局的电话，说是让我去领人。我去分局一看，竟然是他！”
“原来是他没事儿闲的，去超市的时候顺了两包方便面。”肖凯叹了口气，“我是真不理解，这种有钱有势的年轻人怎么就连去一趟超市都要顺不值钱的方便面呢。”
“后来呢？”周从文问道。
“后来我把他领回去了呗，不过这是个好机会！”肖凯道，“借机停了他的职，说情的人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毕竟偷东西这种事儿怎么都好说不好听。”
“也扣不了多久，早晚还得出来祸害人。”周从文道。
肖凯知道周从文的意思，叹了口气，“尽我所能呗，临床上的害群之马是真多。用一组抗生素，我觉得是正常的，三组太过分。”
周从文知道这也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
医生每天996，甚至要做比996007还要重的工作，投入还少，这都是明里暗里的一种平衡态。
只要不过分就行，肖凯说的这位，明显做的太过。
“没想到王主任竟然也有这种癖好，一个大主任，真是不至于。”肖凯感叹道。
“他和你说的情况不一样，王成发属于坏。”周从文给王成发定了性。
在肖凯心里面曾经认为周从文回江海市是为了人前显贵，在老同事老东家面前留下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可周从文呢？
人家是手里拎着刀，笑眯眯的回江海市的。哪怕是自己一直在他身边，都没注意到也没预料到周从文要做什么。
直到最后周从文耳语那几句，肖凯才意识到屠刀的凛冽寒光。
出手就是蹲三年，王成发的编制是没了，退休金什么也别想。
这三年要想不太遭罪，家底至少得空一大半。
周从文是真狠啊！
笑里藏刀？肖凯并不这么认为。
其实周从文还是采取了一个相对被动的方式来做这件事，如果王成发不偷用于前线的口罩，那什么事儿都没有，顶多唇枪舌剑硬怼王成发两句。
但王成发自己不争气，怎么能偷东西呢，肖凯百思不得其解。
陆天成听周从文这么说话，心里百感交集。
要是和祝军闹翻之前，他肯定会对周从文的话特别不屑，认为周从文没良心。即便老主任千般万般不对，也是师父。
可现在陆天成没理由没借口这么说这么想。
自己已经和祝军彻底撕破了脸皮。
但下一个念头就是——那些老主任真的是师父么？
像今天王成发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十分不齿。
刘迪要去前线，凶险万分的地儿。周从文带回来一批3m口罩，算是给刘迪上了一层保险，尽量保他能活着回来。
可王成发非但不帮忙，还釜底抽薪，陷刘迪于危险之地。
王成发和祝军的做法有什么区别么？画饼过河拆桥自私自利。
想着想着，陆天成有些迷茫。
他工作十几年形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破碎，让他无比恍惚。
这次和师父祝军撕破脸皮，也是陆天成无奈之举。连自己要去进修祝军都不同意，横竖要挡着，有这种师父么？
不是师，更谈不上父，那叫师父还有什么意义呢。
“天成。”周从文回头看陆天成，“你基础好，起点高，去了之后抓紧时间习惯。”
“哦，好的。”陆天成迷茫中应了一声。
“我那面的做事习惯可能和你从前不一样，不过没什么太特殊的，听肖院长的就行。”
“好。”
陆天成还能说什么，周从文说一句他就应一句，那种寄人篱下的辛酸感满溢。
曾经周从文就是江海市小医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医生，现如今的错位感让陆天成有些不适。
虽然说之前担心的各种事儿都化为虚无，李庆华亲自把自己介绍给周从文，而周从文也没和自己摆架子，但陆天成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来到省城，周从文直接去医院，肖凯带着陆天成找房子签合同安排住宿。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肖凯完全没有让陆天成出一分钱，全部垫付。
陆天成就跟做梦一样，其实肖凯又何尝不是。
“天成，明天一早电话联系，我带你去医院。”肖凯说道，“明天有25台手术，可能比较忙，你先别着急，多看就行。”
“好。”陆天成习惯性的应了一声，但随即怔住，“肖院长？”
“啊？”
“您刚才说什么？我听错了吧，明天有多少台手术？”陆天成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肯定不会是25台。
“的确是25台手术。”肖凯笑呵呵的说道。
1024 年轻人的反抗（盟主脑洞大开蠢包子加更×4）
1天，25台手术！
陆天成整个人都傻了。
现在江海市人民医院一个月也就30台左右的慢诊手术，而周从文的医疗组竟然一天做25台手术！
自己和周从文在一个星球么？不是吧！
即便是省城的医院，似乎也没这么大的手术量。。。
江海市人民医院的手术量其实不低，省城一年做一千多台，祝军在最高峰的时候一年做800多台手术，当然里面是注了水的，把胸腔闭式引流都算了进去。
但再怎么说江海市人民医院的胸外科也是省内前五，但陆天成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一天做25台慢诊手术情况。
这得多少医疗组一起工作！
“呵呵，先熟悉情况，尽快适应。”肖凯对陆天成的表情很满意。
本来也该震惊一下，一天25台手术，那是人能干的么。
除了在周从文的医疗组里，哪都没听说过类似的事儿。
“嗯。”陆天成只能先应下来。
“天成，一起出去吃口饭吧。”肖凯熟络的说道，“别担心，我刚来的时候也人生地不熟，但周教授和蔼，事儿少。”
陆天成叹了口气。
今天自己可是看见了周从文的凌厉无情的一面，说霹雳手段并不过分。
王成发，在江海市医疗圈子里怎么都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存在。可在周从文的手下，压根走不上三个回合。
从主任到门诊医生，从门诊医生再到锒铛入狱，毫无还手之力。
当年王成发可是大主任，今天却面对面的被周从文一个“小”医生玩死。
说他脾气好？陆天成可是不信。
“天成，我听说你为了出来进修和老主任闹掰了？”肖凯安排完后拉着陆天成出去吃饭。
“嗯。”
说起这个，陆天成情绪就有些低落。
虽然当时他几乎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和祝军摊牌，但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也知道祝军对自己是温水煮青蛙，可人都有惯性，这么多年自我欺骗也让自己下意识的接受了这种关系。
肥皂泡一旦破碎，陆天成直到现在还很茫然。
“要是出了问题，以后你准备怎么办？”肖凯笑眯眯的问道。
“我当时想了。”陆天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黄鹤楼，递给肖凯一根，“肖院长，您猜这烟是怎么来的？”
买的？
肯定不会，肖凯看着陆天成，摇了摇头。
“是一个哥们给我的，他说现在我们江海市有人要找医院麻烦，去闹事。”
“呃……”肖凯的心猛然一紧。
他是主管临床的副院长，最是听不得有人来医院闹事的话。光是听陆天成说，他就浑身不舒服。
“每人每天50，管中午饭外加两包黄鹤楼。”
“跟你说这么详细？”肖凯谨慎的问道。
“这是普通人，我不一样。他们来问问，主要是问我能不能去给他们当个参谋。”
陆天成一说，肖凯后脊梁的寒毛“刷”的一下子竖起来。
参谋？！
那特么是叛徒，肖凯心里情不自禁的骂道。
“我想了想，但……”陆天成说了半句话，见肖凯站在原地，双腿微微颤抖，诧异的问道，“肖院长，您这是低血糖了？”
“没有。”肖凯虽然沉稳老辣，但也经不住这么吓唬。
陆天成说的事儿有多严重，肖凯作为主管临床的副院长一清二楚。
现在白水市不是没有医闹，但都没有形成规模，属于突发奇想或者乡里乡亲来帮忙的那种。
类似的比较好对付，肖凯有着丰富的经验。
可这是草台班子，他们缺乏经验。
什么是经验？组织以及专业知识。
有了组织，战斗能力x10；再加上理论指导，战斗能力x100。
要是有陆天成这种老炮在后面出谋划策，医院里的那点破绽够看么？
很多规定都是特么的瞎扯淡，临床根本没办法完成，这一点肖凯心知肚明。
不说别的，就抓病历里的毛病，一告一个准。
这要是陆天成慌不择路，被逼到有组织的医闹里，他就是最后一个拼图。
虽然肖凯觉得不至于，还有退路，但万一呢？
白水市距离江海市可不远，几家大型医院得轮番被祸祸。
一想到有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背后指点医院的弱点，肖凯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天成啊，你没答应他们吧。”
虽然知道没有，肖凯依旧害怕。
“当然没有，我最近有一个感悟，觉得未来外科的发展方向是微创！”陆天成说到这个的时候，彻底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起来了。
果然是搞临床出身的人，肖凯长出一口气，说起专业的时候才会精神。
“微创啊，的确是，眼睛够毒的。”肖凯对陆天成的眼光还是很认可的。
“肖院长，我听说周从文……周教授做的冠脉搭桥手术切口只有不到10cm？真的假的。”
“真的。”肖凯得意的说道，“最近还要做，你可以看。”
两人说起微创的时候有了共同话题，陆天成询问了很多，肖凯水平很高，一一给予解答。
说到兴处，陆天成要了一瓶白酒，把术式当作下酒菜，两人喝的畅快淋漓。
……
……
第二天一早，肖凯来接陆天成。
见陆天成像是昨天自己告诉他的一样，穿衬衫打领带，对此比较满意。
陆天成不知道衬衫领带的意义，但既然肖凯说了，他还是照做。
来到病区，进了医生办公室，肖凯拍了拍手。
“大家先等等再工作，我给大家介绍一名新同事。”
新同事……陆天成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心里有些茫然。
可这话是老前辈肖凯肖院长说的，他挑不出来毛病。
一个年轻医生听到肖凯的话后转身，看见是陆天成，连忙迎上来。
陆天成知道他应该叫沈浪，是周从文从江海市三院来带的嫡系。
自己应该怎么称呼呢？陆天成一下子做了难。
要是从前，沈浪这种后生晚辈见面后最少得叫自己一声老大哥，可现安在……
“是陆老师吧！”沈浪热情的让陆天成有些无法接受。
1025 让人崩溃的热情（上）
“沈浪吧，好久不见。”陆天成热情的伸手，和沈浪握了一下。。。
“陆老师，您来进修了？”沈浪眼睛里放着光，兴冲冲的问道。
“嗯。”
“真是太好了。”沈浪欢快而愉悦的说道。
陆天成怔住，他疑惑的看着沈浪。
这货对自己来进修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热情的过了分，好像哪里不对劲。
按说自己和沈浪没什么交流，一个市里最大医院、最大心胸外科的责任主治医、副高职的老医生；一个是隔壁小医院的小医生，两者之间能有什么交集。
可沈浪的欢快是由心而发的，陆天成能看出这一点。
“陆老师。”沈浪瞥了一眼肖凯，见他没什么表情，握着陆天成的手都没有松开，“今天手术日，我得跟您学习一下，您一定一定要指点我手术。”
“呃……”陆天成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您还不熟悉医大二院吧，一会您跟我一起去，这里和江海市有点区别，但不太大。”沈浪继续说道，握着陆天成的手似乎炙热了几分。
要不是这里是医院，要不是医大二院的医生也都在，陆天成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不可莫名的组织，要拉自己下水。
很快周从文换衣服来交班，随后查房、上手术，步骤陆天成都很熟悉，全国各家医院基本都是这么运转的。
最让陆天成想不懂的是热情的沈浪。
虽然自己是隔壁医院的中层医生，但沈浪不用对自己这么客气吧。
这货一口一个老师，一口一个老师，仿佛他才是实习、进修的学生，而自己是医大二院的带组教授。
沈浪带来的参差落差，让陆天成感觉自己在做梦。
“陆老师，医大二院和咱们江海市的医院差不多，就是手术多点。对了，说是今年这面也要上电子病历。太慢了，咱江海市去年底就上了信息化系统呢。”
“陆老师，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脾气也都不错，您不用担心。”
“陆老师，您歇着，我去刷手铺单子。”
沈浪就像是一个话痨似的，叨逼叨、叨逼叨个没完没了。
“一起刷手、铺单子吧。”陆天成觉得头昏脑胀，他连忙客客气气的说道。
“陆老师，您歇着。”沈浪客客气气的，摆足了一个小医生的姿态，领着陆天成来到角落里，“手术室里的凳子少，您先凑合着站着等会。”
“我就说手术室里应该多配几个凳子，他们嫌占地方，抢救的时候嗑腿。”
“陆老师，我去看一眼患者，核对一下就去刷手，我换了衣服您再去就行。”
沈浪的话依旧很多，陆天成很是无奈。
随后陆天成看见沈浪和巡回护士交接患者。
这一步本来是不存在的，至少在江海市人民医院是不存在的。
光是患者姓名就核对了三次——沈浪自己检查、与巡回护士核对、与麻醉医生核对，最后还把片子插到阅片器上又对了一遍。
解开患者的上衣，陆天成看见患者左胸部用美兰画了一个点，很显眼。
这个位置旁边由一块无菌纱布覆盖。
陆天成没有过多的疑问与质疑，他静静的看着、学习着。
每一个地儿有每一个地儿的规矩，陆天成很清楚自己是破釜沉舟来学习的，而不是教授指导工作。
他努力的看着，努力注意到所有细节，努力掌控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被沈浪的热情带跑偏。
很快陆天成就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地儿——患者的片子有两个。
陆天成的位置有点偏，远远的看过去，并不是很清楚，但能看个大概。
一张片子上显示患者左上肺小结节，大约有8-10mm大小；另一张片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金属影。
这应该是周从文在江海市三院就弄好的肺小结节术前定位，陆天成没看过类似的手术，所以他全神贯注，准备一会上手术的时候看看腔镜下是什么情况。
只是他有点头疼。
刚来医大二院的院士工作站，就要主刀做手术么？还是自己并不如何擅长的胸腔镜手术。
沈浪不觉得什么，肖院长也没质疑，但自己要是主刀做手术的话周从文会不会有意见呢？
如果做的好，那还能解释；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无数疑问在陆天成的心里升起。
他有些纠结，觉得自己隔着锅台上炕，做的有点多、有点不守规矩。
甚至陆天成第一次惧怕主刀手术。
可沈浪一口一个老师，热情洋溢……
陆天成完全搞不懂周从文医疗组的运行模式。
要是说不严谨，术前三查七对，光是患者的姓名就核对了至少三次。而且患者患侧还做了美兰标记，尽一切可能避免医疗事故的发生。
这一切都严谨到了骨子里面，陆天成甚至有一种制定规则的人是强迫症的错觉。
然而要是说严谨的话似乎也不是。
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熟悉，就要上台做手术，有这么进修的么？！
带着疑问，陆天成看见沈浪刷完手回来消毒。
碘伏、酒精，老套的很厉害。
“沈浪，为什么不用新的消毒水？”麻醉医生坐在小圆凳上问道。
“从文说了，消毒水的作用不如碘伏酒精，用酒精最后来一遍，术后感染的几率低。”
“你们周教授还真是什么都管啊。”麻醉医生笑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说啥是啥呗。”沈浪笑呵呵的一边消毒，一边说道。
消完毒，铺置无菌单，沈浪回头客客气气的和陆天成道，“陆老师，麻烦您刷手？”
陆天成觉得有些忐忑。
这是自己来医大二院主刀的第一台手术，希望别丢人吧。或许……或许这是周从文对自己的考验。
陆天成深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紧张的情绪并扫了一眼，还是没见到周从文的身影。
他可真放心，陆天成只能去刷手换衣服。
等他站到手术台上的时候，沈浪已经按照美兰标记开胸，胸腔镜设备也已经顺着戳卡塞了进去。
陆天成想站到术者的位置上，但……沈浪压根没有移动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1026 让人崩溃的热情（下）
“陆老师，麻烦您帮我扶一下镜子，就这个角度，不动就好。”沈浪的话语还是那么客气，还是那么的热情洋溢。。。
陆天成站在助手的位置上，满腹狐疑。
沈浪说让自己指导他手术，怎么他自己就做上了？还是说他做手术让自己看着，避免哪里做呲呢。
扶镜子，这不是助手干的活么。
“陆老师，对，就这么帮我扶一下就行。”
“沈浪，你年纪轻轻的还要人帮忙扶着，出息。”麻醉医生低着头记录数值，嘴里开始跑火车。
“这不是陆老师来了么，找陆老师扶着总要比找护士妹妹帮忙扶着好。”沈浪的火车跑的比麻醉医生还要快。
不过这都是老梗，说多了也怪没意思的，并没有引起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的反击。
陆天成也对这类的火车早都免疫了，他专心看着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隐约有一条编织线出现，线头下面可以看见有金属物体。
这就应该是定位装置，在肺小结节旁边。
沈浪应该切第二个切口了吧，可患者胸壁只有一个定位点，估计这个点是定左右，以免切反，陆天成想到。
他经验丰富，并不是新手医生，每一个细节里他都能看出来更多的内容。
但出乎意料，沈浪直接把直线切割缝合器顺着唯一的切口顺进胸腔。
“沈浪，所有东西都在一个口子里？”陆天成好心的提醒，甚至语气也用的是疑问句而不是陈述句。
他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变得平和一点。
人在屋檐下么，陆天成可不敢对沈浪耍上级医生的脾气。
“哦，我们这面都做单孔腔镜，切一个小口就行。”沈浪道，“陆老师，您镜子扶的真好，一看就身经百战。”
陆天成满头大汗。
真特么的！
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三年资的小医生说扶镜子扶的好！还身经百战！
这话应该自己说才对吧。
身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沈浪没回头，“从文，我要开枪了。”
“位置还行，开吧。”周从文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陆天成谨慎的扶着镜子，随即看见沈浪用直线切割缝合器咔咔咔一枪下去。
拿出直线切割缝合器，安装钉仓，又是一枪。
楔切结束，沈浪一边张罗着要温盐水，一面开始在手术台上检查切下来的组织。
“没问题，我看见小结节了。”周从文道，“那你这面忙着，我去隔壁术间看。”
“好咧！”
在切下来的组织里，陆天成看见了定位锚，看见了小结节。
沈浪把组织交给护士，开始冲洗胸腔，麻醉医生胀肺……
这些步骤陆天成都熟悉，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术做的太快！
只一瞬间，陆天成就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儿——沈浪根本特么的不是让自己当老师，指导他怎么做手术！
陆天成不傻，他很精明、很机灵，还是从事心胸外科十五年以上的老医生。
这种中层骨干力量对临床上的各种细节心知肚明，恍惚后陆天成发现了事情真相！
沈浪根本特么就不是要自己指导手术，而是这台手术就他一个人做，要是没有自己扶镜子的话就得器械护士干这活，多多少少会影响2分钟左右的手术时间。
想到这里，陆天成差点没哭出来。
自己一名心胸外科中层骨干医生，来到周从文的医疗组，要做的工作竟然是扶镜子！
沈浪对自己那么客气，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扶镜子！
自己和器械护士等价，甚至都不如护士妹子干活干的多。
想明白一切的陆天成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他想做点什么，以便给周从文留下好印象。
但整台手术他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更不需要他。
眼睁睁看着手术结束，陆天成风中凌乱。
曾几何时，就在不远的一年前，江海市三院心胸外科做眼前这种手术需要至少3名手术医生，术程2小时左右才能做完。
而在周从文的医疗组里，沈浪这儿一个在陆天成看来完全没资格主刀的小医生独立手术，用了……
陆天成回头看了一眼时间，用了15分钟解决战斗。
这就是微创手术么？陆天成有些茫然。
忽然，他看见沈浪让麻醉医生胀肺，在肺叶胀到最大程度的一瞬间把唯一的小切口最后一针缝上，熟练的打结。
“引流，沈浪你没下引流呢！”陆天成终于抓到了一个错误，而且还是这么弱智的错误，他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陆老师，咱们这面做单孔腔镜，不用下引流。”沈浪手里含着的线剪子剪短最后一线，患者开始躁动。
手术配合的真好，然而陆天成没时间感慨，他怔怔的看着手术室里其他人。
沈浪胡说八道，其他人总要提醒一下才对吧。
可是无论麻醉医生还是器械护士都没说话，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在查数，专心致志。
麻醉医生则已经开始推药、促醒、准备拔管，各自忙碌。
这手术做的……陆天成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的细碎细碎的。
“陆老师，您等我一下，我去送患者再接患者。”沈浪把患者抬上平车后麻利的说道。
“不是护士接么？”陆天成怔怔的又问了一句傻乎乎的话。
“人太少啊，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手。”沈浪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患者的东西。
片子、病历、衣服、鞋……沈浪像是强迫症患者一样嘴里唠叨着把一样又一样东西放到平车上，随后又快速检查了一遍，送患者下台。
陆天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一台手术就这么完成了，竟然就这么完成了！
接下来呢？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做梦，自己该做什么呢？
麻醉医生在收拾机器，更换一次性耗材，器械护士打扫，准备短暂消毒后迎接下一个患者。
自己该做什么？陆天成茫然想到。
陆天成站在医大二院大外手术室的走廊里，心中仿佛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一片，分外孤独。
对了，去找找周从文，看他在做什么。
1027 不可思议的医疗组
“陆老师。”
陆天成正在挨个手术室找周从文，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转过头，陆天成看见江海市三院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医生带着患者上来。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无菌帽和口罩之间的眉眼跳动，带着欣喜，和沈浪神似。
“……”陆天成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心里面说不清楚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
叫自己老师，根本不是尊重，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带他手术，而就是特么的找个人帮着扶镜子！
扶镜子！
周从文带出来的都是什么兵，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一个一个的都这么现实。
“陆老师，您有空么？”
果然，就像是陆天成预料中的那样，李然很亲切、甚至带着点卑微的问道。
“有……空……”
“那您指导我做台手术？”李然问道。
指导，指导个屁！
陆天成心里在怒吼，但他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李然进了另外一个术间。
李然和沈浪一样，客客气气的把陆天成让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核对患者信息，刷手消毒。
陆天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在一个模版里抠出来的一样，又像是自己穿越了半个小时，回到沈浪做手术的时候。
这特么的！
一个个嘴上客客气气的称呼自己为老师，其实就是为了抓一个苦力。
而且这个苦力还是最没技术含量的那种——只要扶镜子就行。
陆天成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然消完毒，恭恭敬敬请自己上手术。
妈的！
陆天成也曾经想过自己要是坐到祝军的位置上，每次上手术的时候都是小医生消毒、铺单子，自己悠闲的坐在下面看着。等一切繁琐的前置工作都做完，自己再上去。
没想到刚来周从文医疗组的第一天，这个梦想就实现了。
只是，上台后自己要做的工作却不是主刀，而是扶镜子。
一切都颠倒了，难道不该是消完毒、铺置无菌单的小医生主动扶镜子么。
陆天成心里是这么想，但却很自觉的上了手术台后就认真帮李然扶镜子，完全没用他再“虚情假意”的客套什么。
手术做的很快，周从文适时出现在身边，看了最关键的直线切割缝合器楔切后转身消失。
1台……
2台……
5台……
陆天成已经被这种流水线式的手术变成了木头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手术还能这么做。
渐渐的，陆天成摸清楚了规律。一共三个术间，每个术间两名医生。
肖凯、陈厚坤、袁清遥、彭一鸣、李然、沈浪，每个人负责一个患者。而周从文则来回巡视，查缺补漏。
算上麻醉和术后送患者离开的时间，一早8点半开台，下午2点13分，25台手术全部结束。
陆天成没吃中午饭，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饿。
来到医大二院进修的第一天就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模式。
这是一种崭新的医疗模式，崭新到陆天成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起来，颠覆三观。
周从文的医疗组就像是一台高速行进的列车，汽笛声长鸣，速度快到让自己目不暇接。
懵懵懂懂的下台，陆天成看着医疗组的所有人各自忙碌，周从文坐在背靠窗台、面对医生办公室大门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活像是一名监工。
“周教授。”陆天成老老实实的来到周从文身边。
“天成，坐。”周从文笑道，“还习惯么？”
“不习惯。”陆天成实话实说，“医疗组的手术做的太快，而且数量太多，我从来没想过竟然还能这么做。”
“习惯就好了。”周从文道，“抓紧时间适应，你是成手，要担负起教导他们的责任。”
教导……陆天成现在已经几乎无法直视这个词。
难道周从文要自己每台手术都上去扶镜子么？
虽然陆天成自己也知道这个猜测不合理，但今天沈浪、李然的笑脸、一声声老师叫着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在周从文的医疗组里，主刀的医生竟然能卑微到这种程度，就为了找个人帮着扶镜子。
唉，陆天成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陆天成正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看，张友呲着大板牙，满脸笑容的走进来。
“小周，我就说这个点你能下手术，今天还顺利吧。”张友兴冲冲的走进来。
陆天成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的站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张友是谁？
人家是医大二院心胸外科的大主任。
面对上级医院的大主任，陆天成心里有着足够的尊敬与敬畏。
可是周从文却站都没站，像是招呼陆天成一样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张主任，坐。”
“小周，有时间给我们讲讲明年要做的术式？”张友丝毫不觉得周从文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呲着大板牙笑眯眯的坐在周从文的身边，几乎是央求着说道。
“张主任你这太客气了。”周从文道，“我随时都可以的。”
“那就现在，你看行么。”张友毫不犹豫的说道。
“也行。”周从文看了一眼正在忙碌中的医疗组成员，略一犹豫，但还是答应下来。
陆天成沉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虽然他知道周从文身上有世界第一的光环，可这个光环也太耀眼了吧，医大二院的心胸大主任竟然在周从文面前的姿态摆的如此低。
“啪啪~”周从文拍了拍手，“先把手头的活放一下。”
医疗组的几名小医生齐刷刷的放下笔，转身坐好。
“张主任，你的人也叫一下。”周从文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写字板前，似乎沉思着什么。
陆天成依旧保持沉默。
这里发生的一切和他想象中的一切完全不一样。
周从文的地位、水平以及整个医疗组的运行模式要远超想象。
在想象中，周从文即便再怎么牛逼，最多也就是获得张友的尊敬。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周从文分明已经把张友给收编到自己麾下。
似乎……自己来对了！陆天成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1028 底蕴（上）
很快，所有医生都来到办公室里，包括张友手下的带组教授。
“今天先简单讲一下，具体的学习内容我们会在以后的手术前再进行培训。。。”周从文站在写字板前面，毫不客气的说道。
陆天成看着周从文那张年轻的脸庞，心中微微尴尬。
他用脚趾头用力抠鞋底，仿佛这样的话心里的尴尬能化解掉一部分似的。
周从文这话说得……要是黄老这么说，甚至是张友这么说，陆天成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但周从文，他太年轻。
好吧，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周从文手里拿着黑色的笔，在白色的写字板上重重写下一个“1.0”的字样。
“大家都知道，今年老板带着我完成了小切口、一站式冠脉搭桥手术。”周从文微微一笑，“拿到了今年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的第一名。
明年的手术比赛，我们还要参加，已经和张主任说好。
这里先和大家说一声，明年大概率选送的术式是瓣膜手术。”
心脏瓣膜手术又叫瓣膜成形术。
顾名思义，手术是对损害的瓣膜进行修理。
瓣膜成形术通常用于病变轻微的二尖瓣或三尖瓣，针对主动脉瓣的手术一般比较少。
而对于于严重的心脏瓣膜病变，特别是风湿性心脏瓣膜病，多选择瓣膜置换术。
瓣膜成形术的主要方法如key氏成形、devega成形以及利用c型环成形等方式。
这种手术很大，手术成功率要比冠脉搭桥手术还要低。
虽然医学界在理论上把瓣膜手术和冠脉搭桥手术都称为四级手术，但陆天成知道瓣膜手术的难度在某种程度上要高于冠脉搭桥。
就像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的水平参差不齐似的。
道理都是互通的。
“人类疾病治疗技术的发展存在着普遍规律，通常都经历了从无可为到有可为、从大创伤到小创伤甚至无创伤的过程。”
周从文侃侃而谈，陆天成的眼睛有点直。
他不像是一个刚从江海市走出来的小医生，谦虚、谨慎、生怕得罪了谁。
此时此刻的周从文就像是一名深耕心胸外科无数年的专家教授，张嘴就是高屋建瓴的人类普遍规律。
这话会不会有点大呢？
“我认为瓣膜手术可以分为几个阶段，现有咱们医大二院开展的劈胸骨瓣膜置换手术，属于1.0阶段的术式。”
“……”
“……”
满屋子的医生一片错愕。
周从文这是站起来一棒子把医大二院打死的节奏。
既然有1.0阶段，那就有2.0，甚至还有3.0呗。
张友的脸色不变，甚至大板牙上有光闪过。
“治疗瓣膜病变，可以上溯到一百年前。
1912年，tuer医生用手指通过升主动脉分离主动脉瓣狭窄成功；1940年，brock医生经无名动脉置入扩张器分离钙化主动脉瓣狭窄。但因效果不良，上述方法均未能得到推广。”
周从文没理会其他人的感受，开始继续讲解。
“1949年，bailey成功施行二尖瓣狭窄闭式扩张分离术，并获得了广泛的推广与应用。”
“1953年，gibbon等经过长期的不懈努力，成功研发了人工心肺机，为之后心脏瓣膜病的直视手术奠定了基础。”
“这里，说一个八卦。”周从文看了一眼沈浪，笑呵呵的说道。
沈浪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最开始体外循环创始人gibbon所建立的团队，隶属于ibm公司。”
“哗~~~”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吵杂声。
周从文讲解瓣膜手术的历史，大家对此兴致寥寥。但说起八卦，说起大名鼎鼎的ibm，所有人顿时来了兴致。
陆天成也是如此。
ibm是电脑公司，怎么和医疗串联到一起了呢？
“1949年，gibbon的团队在ibm公司隶属下研制出了第一台可以在人类身上试验的工作机器——i型。
第一个病人是一个15个月大的女婴，她患有严重的心脏衰竭，虽然手术失败了，但是尸检他们发现了女婴其实患有先天性心脏缺陷。”
“之后gibbon的团队做出改进型号，18岁的塞西莉亚·巴沃莱克在模型ii的帮助下接受了第二次手术，并获得圆满成功。到1954年，研究小组开发了改进型iii。”
“但是在1955年，ibm开始淘汰许多非核心程序。gibbon的工程师团队从费城撤出，ibm将生物医学设备领域——留给了美敦力、惠普和其他公司。”
“当时生物医学领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门，投入产出不成正比，所以ibm才放弃继续研究。以后我们遇到美敦力公司的销售人员，要给予一定的尊重。这是心胸外科医生必须要做的，对他们的传承表示尊重。”
周从文说了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体外循环系统是美敦力公司持续大规模投入才出现在临床一线的，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
“之后，在1960年，harken医生使用笼球式机械瓣行主动脉瓣置换获得成功；同年，starr医生以及其团队使用笼球式机械瓣行二尖瓣置换获得成功，这两者标志着心脏瓣膜外科手术基本成熟。”
“瓣膜手术，1960年可以说是成熟之年。”周从文道，“距今已经有43年的历史。”
“而我国的瓣膜手术开展时间与全世界基本类似。”周从文又继续讲到，“1954年，我家老板和兰锡纯先生合作，在国内首次施行二尖瓣狭窄闭式扩张分离术获得成功。”
说到这里，办公室顿时安静下去。就像是一锅热水被泼了一瓢凉水似的，安静的吓人。
周从文说到了自家老板！
1954年……和兰锡纯先生……首次施行二尖瓣狭窄闭式扩张分离术获得成功。
厚重的历史、一眼看不到底的师门底蕴，在这一句话里飘溢出来。
那股子厚重与严肃劲儿让在座的医生一阵肃然。
什么是底蕴，这就是！
只要说起国内的心胸外科手术，就离不开黄老，离不开周从文嘴里提到的自家老板。
张友一时间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要是自己能说出这句话，该有多好。
1029 底蕴（中）（盟主脑洞大开蠢包子加更×5）
“1958年，老板和他的老师……”周从文说着，苦笑，抬手盘了盘自己的小平头。
这又涉及到更深厚的历史积淀，连黄老的老师都来了。。。
“老板不让我们叫师爷，说是那是旧社会的叫法。”周从文摇了摇头，但随后笑着说道，“我们继续，1958年，老板和老板的老师在我国施行了第一例二尖瓣直视成形术。”
“距今，已经过去了45年。”
这些话是真让人羡慕，不知不觉中，陆天成的心也热起来。
在江海市，祝军吹牛逼的时候顶多说一说自己的水平不比省城的带组教授差，说一说江海市心胸外科的传承。
但无论是听众还是说这话的人，只要是圈里人都知道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海市，又特么狗屁的传承。
可你看周从文！
人家一张嘴就是共和国的历史上，
一张嘴就是全国第一例二尖瓣直视成形术，
一张嘴就是45年前自家老板如何如何。
无论是时间还是……别的什么，拿出来能砸死一片人。
这就是老了抱着小孙子都能吹牛逼的事儿。
可在周从文的嘴里娓娓道来，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周从文可真能装逼，陆天成看傻了，他怔怔的看着周从文，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他知道，自己老师祝军是吹牛逼，当时自己是坐在旁边捧臭脚的那位；而周从文，这是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只要讲到心胸外科历史由来的时候，都绕不开的事实。
“1965年，蔡用之先生和我家老板一起合作，完成了了国产笼球型心脏瓣膜二尖瓣置换术。”
“……”
“……”
“……”
又是我家老板！
所有人都已经麻木。
周从文装就装吧，反正说的都是实话，也没办法反驳。
“这里，我要着重说一下。”周从文手里的笔点在写字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蔡用之先生当时和我家老板亦师亦友，在1958年开始体外循环心内直视手术的研究，翌年成功地在临床上施行了国内第一例体外循环下室间隔缺损修补术。”
“1958！”周从文嘴里说着，在写字板上写下这个数字。
“所以我说1.0年代，并不为过。”
张友怔了一下，他似乎明白周从文的意思。
自己现在做的手术还是四五十年前的术式，是蔡用之先生和周从文的老板——黄老当年在那种环境、条件下完成的手术。
一想到这里，连张友这种人都有些惭愧。
几十年修炼出来的脸皮都扛不住周从文那张阴损的嘴。
“1963年，蔡用之先生出国开会，国外专家断言共和国在三十年内无法开展换瓣手术。但蔡用之先生回国后和我家老板一同研究，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在现在的魔都的长海医院完成了第一例手术。”
“哗~~~”
办公室里的医生们情不自禁的喧哗起来。
周从文微微一笑，用手里的笔点了点写字板，“我还没说完。”
众人缄默。
“手术成功，而且，迄今这个人造球瓣仍在病人心脏里有力地跳动着，创造了当今置换人造瓣膜生存时间的世界纪录。”
“！！！”
周从文的话像是一枚炸弹般炸开。
只是这个消息太令人惊讶，办公室里反而没人说话。
“1978年3月蔡用之先生和我家老板制成了达到当时国际先进水平的侧倾碟瓣，并于当年12月成功地应用于临床。
这项成果获得了全军科技成果一等奖，为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授予我家老板“模范医务工作者”称号。”
真是……显摆啊！陆天成怔怔的看着周从文。
在历史长河中，黄老一步步的走过来，深邃而高远。
而周从文只是一个旁观者，在给众人讲解黄老留下的足迹。
显摆么？陆天成恨不得自己也能这么显摆。
在这一点上，不管性格如何、地位如何，无论是张友还是陆天成，亦或是陈厚坤、肖凯，都羡慕到了极点。
真想自己也能和别人显摆这些事。
“1986年，因为那之前老板刚拿了几次世界第一，所以美国的公司找上门，找寻世界知名专家为第三代人造心脏瓣膜——双叶瓣做动物实验。我家老板接了这个活。”
“在世界范围内一共4个医疗组做动物实验，老板当时在柳哥的配合下，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最高的质量完成双叶瓣的动物试验。”
“柳哥？”张友怔怔的问道。
“哦，就是在前几天，咱们俩去法兰克福，看见的那位柳无言。现在柳哥在克利夫兰担任终身教授，日子过的很舒服。”周从文道。
本来周从文一路讲解历史，没人能想到自己还会和历史中的人物有交集。当然，黄老不算，大家早都默认了黄老在心胸外科学界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张友也没想到那天与周从文配合做手术的柳无言竟然这么牛逼，在1986年就和黄老一起完成双叶瓣的动物活体试验。
而双叶瓣在医大二院刚刚进入临床不久……张友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周从文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他在“显摆”，可人家的确是黄老的嫡传弟子，哪怕这个嫡传有可能要打上引号。
但是！
这里是院士工作站！是黄老创立的院士工作站！！
张友沉默。
他知道黄老牛逼，但绝对不知道黄老这么牛逼。
虽然都是干心胸外科的，面对那位遥远的、神祗一般的老人，张友平时也就在心里面拜一拜，看书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心生敬畏。
没想到这位老人家来到现实中，竟然……当时做动物试验的助手，现在都是克利夫兰的终身教授。
厉害啊！
那周从文呢？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张友瞬间有些迷茫。
难道是告诫自己他背后的那位老人有多牛逼么。
只一瞬间，张友哑然失笑。
自己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告诫自己，那都不存在。
周从文，只是简单讲述瓣膜手术的历史，并且陈述了一些事实。
只是他家老板刚好是活化石而已。
仅此而已。
1030 底蕴（下）
其他人沉浸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织中难以自拔，但周从文没有停顿，他点了点1.0的字样，继续讲解。
“传统的心脏瓣膜外科手术采用标准的胸骨正中切口，完全劈开胸骨。。。
该术式能很好地显露心脏及大血管，便于手术操作，尤其适用于多瓣膜、病变复杂、需要术中行多个术式或复杂操作的患者。”
“它是心脏瓣膜手术的标准径路，直至今日仍被广泛应用。但胸骨正中切口手术具有创伤大、恢复慢、患者痛苦较强、瘢痕明显等缺点，因此近年来逐渐受到诟病。”
“所以，这一段被称之为1.0时代的手术。”
“几十年来，有关于瓣膜手术的术式基本就没变过，这让很多我们心胸外科的医生产生了一个错觉——只要学会了手术，就能抱着吃一辈子。”
周从文毫不避讳打脸张友以及医大二院一众带组教授。
张友看着周从文，心念像是杂草一般生长。
打脸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自从亲眼目睹周从文拿到世界第一后，他就彻底跪了，兴不起任何一点反抗的念头。
在周从文老家，他蹲在地上于泥地上画的手术草图再次出现在心海中。
或许，真的到了能变一变的年代。
“自从1987年法国医生开展腹腔镜手术成功后，逐渐出现了“微创外科”这一概念。
1996年，car-pertier等通过电视辅助装置经胸部小切口行二尖瓣成形术获得成功；同年，cosgrove等报道经右胸骨旁径路行主动脉瓣手术获得成功，这是最早的微创换瓣手术。
自此，开创了换瓣手术的2.0时代。”
说着，周从文在写字板上写下了一个2.0的字样。
“但是，2.0年代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理解，有关于微创瓣膜手术，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相应的成熟理论，也并不被所有人认可。”
“它，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周从文说完，小声的、自言自语的说道，“刚一出生，还没成熟，就已经要过时了，还真是可惜。”
“小周教授，你说什么？”张友诧异的问道。
“没什么，我们继续。”周从文微微一笑，继续讲解，“与标准胸骨全部劈开和上、下腔静脉以及升主动脉插管建立体外循环相比，通过小切口、非胸骨全部劈开以减小创伤的手术径路，避免或减少体外循环、阻断主动脉和心脏停跳等非生理状态对机体的损伤。”
“可是损伤依旧存在，我们要如何把损伤降到最低，让患者适应手术，这是现在的焦点问题。”
“小切口与胸骨的关系，可分为正中胸骨部分劈开小切口、胸骨旁切口以及侧胸壁小切口三类。
小切口微创的瓣膜手术适用于心功能较好、心脏不大、无严重肺动脉高压的单瓣膜病变，如单纯主动脉瓣替换术、二尖瓣替换和成形术、三尖瓣成形术，也有用于升主动脉替换术或bentall手术的报道。”
“周教授！”张友惊讶的打断周从文的话，“主动脉弓置换手术也能用微创完成？”
“当然。”周从文回答的理所应当，“手术么，只要不是那么复杂，或者术者不需要那么大的切口、对局部解剖熟悉，切口当然是越小越好。”
“阑尾炎，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周从文并没有讲具体的手术，而是很笼统的把换瓣手术1.0和2.0年代讲给大家。
即便很简略，他也讲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小周，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有3.0？”张友见周从文已经说完，准备下班，马上抓紧时间问道。
“是啊，有3.0年代。”周从文道，“不过现在在临床上还没出现，我个人的估计，3.0年代是介入手术的年代，完全不需要劈胸骨或者有手术切口，只需要股动脉、桡动脉穿刺、切开就可以。”
“……”
又是特么的介入手术，张友被周从文一句话几乎逼疯。
在张友的想象中，自己拿了一次世界第一，等自己退休的时候手术刚在临床铺开。自己是“世界知名”的教授，不说全球讲学，最起码在国内讲学还是可以的。
然而周从文的意思却是在说换瓣手术的2.0年代还没成熟就要凋落。
那自己忙前忙后，是图个啥呢。
见张友的表情古怪，周从文笑道，“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事儿了，心脏的换瓣手术2.0年代至少还有二十年的路要走。即便出现相关的设备和耗材，以那时候张主任的水平，看一眼也就明白。”
张友无语。
周从文这是安慰自己还是讽刺自己。
他是看出来自己的心思，这才说了句软话？
谁知道呢，张友一瞬间又开始迷茫起来。
“总体来讲，心脏的换瓣手术难度很大，这一点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理解。我们今年的术式是2.0的术式，具体要等我家老板从前线回来后，我和他商量后再说。”
“张主任，还有别的事儿么？”周从文问道。
张友迷茫中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项技术不能贯穿一代人呢，自己都多大年纪了，难不成还真要活到老学到老？
人生不止有工作，像周从文这种工作狂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罕见，张友可不想自己变成周从文。
当然，世界第一还是要的。
散会，周从文带着医疗组查房。
陆天成亲身经历后清楚了一点点周从文医疗组的地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判断——这个医疗组是会在共和国的医疗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医疗组。
这个评价太高，陆天成自己都无法相信，觉得荒谬。
就像是周从文刚刚提到的那几位老人家和他们搞的项目一样，或许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可一旦被提起，所有人都会肃然起敬。
难道自己即将身处其中么。
陆天成跟在医疗组最后，一边参与查房一边想到。
想着周从文刚刚说过的话，陆天成按耐住内心深处的一抹悸动。
历史的厚重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人么，中国人么，只要一想到青史留名这四个字，可能连命都不要。
陆天成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按耐住悸动的情绪，跟在医疗组的最后，仔细观察手术患者的情况。
1031 手抄本
查房的时候陆天成发现术后2小时，患者全麻苏醒，一切平安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事情是患者身上……没有胸管。
而且患者的疼痛感也并不重，有两个心大的患者甚至张罗着现在就要下地。。。
但周从文还是和颜悦色的劝他们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躺至少8小时，等明天一早复查片子，要是没事就可以出院。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天成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什么叫明天就能出院！
术后第一天，还是开胸手术，
就……能……出……院？！
陆天成之所以一直张罗着要来进修，甚至不惜为此与作梗的师父割袍断义，是因为他看到、听到一点点有关于周从文的消息。
都是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从事心胸外科十几年，什么病没见过、什么患者没见过。
那些只鳞片爪的消息一直在陆天成的内心深处呐喊着，无名之中指引了一条路。
但来到医大二院的院士工作站，刚刚工作了不到24小时，陆天成已经被周从文医疗组的工作方式折服。
周从文主持工作的院士工作站的种种工作方式是颠覆性的。
无论是术前对患者审核的严谨程度还是从那一台台快的像是一道闪电般的手术，亦或是……术后康复。
问题也有，那就是患者的病理结果还没出，不过这都是小事。
回家等电话，反正小结节即便是恶性的，只要切除的干净就可以认为是痊愈。
这个概率很高，至少有97%-99%。
陆天成越是跟着查房，他就越是沉默，心里想的事情就越多。
一件件颠覆自己“常识”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连被周从文从江海市带出来的基层医院的小医生也隐隐有了上级医生的范儿。
甚至沈浪和李然还特么厚颜无耻的称呼自己老师，然后诓自己上台帮着扶镜子。
这些做派简直就是从周从文的模版里刻出来的一样。
真特么是什么人带什么兵，陆天成无言以对。
到了下班时间，医疗组的医生没人走，去食堂吃过晚饭后回来继续写病历。
一天25台手术，看着牛逼，其实也牛逼，但术前术后无数的繁琐工作需要做，而这些工作肯定都落在了管床医生的头上。
陆天成想要帮忙干一点什么，但被肖凯拒绝了，现在他的任务是熟悉这里的工作。
仔细翻阅病历，陆天成又一次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认知被颠覆。
外科医生的病历可以说是潦草的像是一行外星人写的诗。
别说是患者和患者家属看不懂，陆天成都见过医生自己连自己写的病历都看不懂的情况。
然而周从文医疗组的病历板板正正，还有肖凯这么一个饱经临床磨练的老油条很正规的审阅病历。
最后一个环节也几乎无懈可击。
虽然真要是往死了琢磨、挑毛病的话病历不是完美的，但对于陆天成来讲，这已经足够足够足够。
真的是很严格的，陆天成用一天的时间走走看看，知道了周从文医疗组、知道了院士工作站的基本流程。
拒绝了宵夜，陆天成独自先回去，他还拿着肖凯给的一本《工作手册》。
这是一个“手抄本”，想来应该是肖凯亲手写的。
几千字的《工作手册》让陆天成的心情变得更为异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院士工作站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的医疗组么？
这，难道就是周从文的能量爆发后的结果？
回到住处，简单洗漱后陆天成开始阅读《工作手册》。里面有很多颠覆性的规则，比如说普通手术不用抗生素冲洗之类的。
正看着，陆天成的手机响起来。
“庆华。”陆天成接通电话，沉声说道。
“天成，你去了之后怎么样？”李庆华开门见山的问道。
“……”陆天成沉默。
“喂？喂？”
电话那面传来李庆华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移动电话移动着接。
信号问题是个大问题。
陆天成苦笑，“我能听到，庆华。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意思？”李庆华听不懂陆天成的描述。
陆天成干脆采用白描的方式，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在医大二院院士工作站的所有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
1天，25台手术；严格到严苛的术前核对；患者术后第一天就要出院；手写的《工作手册》……
所有的所有都是那么新奇与特殊。
就这，陆天成还隐瞒了周从文下午的时候那段无一字、无一句不牛逼的讲课。
无论是陆天成还是李庆华都知道这并不是标新立异、特立独行。
很多制度性的工作对临床来讲是有决定性意义的，比如说严格的术前核对。
虽然知道事情是对的，但绝少有人能做。
而这，又是另外一件事。
繁重的工作压力，还要保证医疗作业文件的无懈可击，老临床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周从文的医疗组偏偏就在不可能之中演变出来了一种崭新的工作方式。
不说周从文手术做的好不好，光是管理能力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叹服。
听完后，李庆华也沉默良久。
“唉。”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祝军，那位江海市心胸外科第一人，终究是老了。
哪怕他不老，面对周从文这种妖孽一般的存在的挑战，也会败的很惨。
“天成，我给你一个建议吧。”李庆华沉吟良久后说道。
“你是想说要是有可能，就留在周从文的医疗组？”
“是的。”
“可能性不大，我听肖凯肖院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从文明年就要去912.”
陆天成没说实话，哪怕面对李庆华，该有所保留的时候他还是会有所保留。
“尽量吧。”李庆华淡淡的说道，“好好干，你的基础比沈浪和李然强的太多。要是按照你说的，他们两个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掌握了单孔胸腔镜下肺小结节切除术的话，你有什么理由掌握不了呢？”
“我尽力，至于其他的，听天由命。”陆天成道。
1032 挣钱？是钱想方设法要被挣
宵夜后，各回各家。
周从文问道，“肖院长，你觉得陆天成怎么样？”
“是临床老医生，手术还不知道，但听您说应该没问题，估计很快就能上手。。。”肖凯笑着说道，“如果要是和家里面的老主任闹翻的话，这人可以用。”
肖凯说的可以用，有另外一层涵义。
进修医生一般情况下去上级医院进修，最开始只会分配一些杂活。要是干的好，带教老师很欣赏，或许会在临走之前“奖励”几台手术。
主刀1-3台手术这就是顶天的了，基本不存在把进修的医生当本家医生一样用的情况。
周从文的做法属于异类，除了工作外，他还大手一挥，把财权都交给肖凯。
肖凯说的能用，指的可不是干杂活，而是上手术或是在周从文不在家的时候监督沈浪、李然他们做手术的意思。
甚至往远了想，还有更多的涵义。
周从文笑了笑，“那就这样，不着急，慢慢来。”
“周教授，有关于明年的手术术式……”
“怎么？还想再拿一个世界第一回去?”周从文的笑容里满是戏谑，“时间可能不够呢。”
肖凯有些茫然，他搓了搓手，“周教授，说实话我还在犹豫。”
“也不着急，慢慢想。都是自己人，别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周从文很大度的说道。
“周末去我们医院做手术，咱们带着谁？”肖凯转移话题，不愿意再继续提那个让自己纠结无比的问题。
“第一次这么做，少带人，我看看你们医院的情况。”周从文道，“要是熟了之后，这种大练兵的事儿还是要经常做。不过呢……”
“怎么？”
“以后专家手术费用就不要了。”周从文道，“我自己做是做不过来的。肖院长可以把这件事放在你自己身上，其他无所谓。”
肖凯咧嘴一乐。
周从文还真是个讲究人。
“周教授，钱，不收不好。”肖凯仔细琢磨了半天，然后给了一个反对意见。
周从文哈哈一笑，似乎肖凯的回答在他的预想之中。
“反正这事儿肖院长你看着办，我无所谓，只要不出纰漏就好。”周从文道，“我就要手术量，要患者安安稳稳出院，其他的对我来讲无所谓。”
肖凯好信儿的问道，“周教授，咱这么久了，我有一件事儿一直摸不清楚，能请教一下您么？”
“怎么？”
“黄老是怎么挣钱的？要说黄老一心为公，这一点我认可。但……”
“哦，挣钱这种小事不用老板操心啊。”周从文道，“老板退休的第一天，就收到了23个offer。”
“那是什么？”肖凯有些懵。
“跨国公司的技术部门发来的邀请函。”周从文道，“一年百万美元左右，什么都不用干。”
“！！！”肖凯一下子怔住。
一年小一千万，还特么什么都不用干？！
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么。
但转念一想，周从文之前讲的世界与国内瓣膜手术发展史中，黄老占据了不小的篇幅。
人家的江湖地位在，挣钱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这个江湖还不是自己从前认知中的江湖，而是整个世界。
一百万美元一年，多么？
肖凯想着想着，有些目眩神迷。
“很简单的，是欧美那面比较流行的政商旋转门。找个位置坐着，然后每年拿钱，需要的时候说一句话就行。比如说新的生物瓣要进国内，老板的一句话够他们跑三年。”
“啧啧。”肖凯感慨着。
难怪周从文对眼前这点“小钱”毫不在意，不仅仅是他运气好，中了一个亿的彩票，更因为人家技术水平是登峰造极的高，未来可以坐到黄老位置上。
挣钱，有时候还真就简单的一逼，尤其是对周从文、对黄老这种人来讲。
自己是辛辛苦苦的挣钱，而这对师徒，是钱辛辛苦苦、耗尽心思的想要被他们挣。
这之间的区别简直太大了，天壤之别。
“外请专家费用那块，肖院长你一定谨慎，不能让患者家属有意见。”周从文又提醒了一句。
“放心。”肖凯笑道，“我知道您肯定不会上台，所以交代手下医生的时候都说的是刚拿到世界第一的医疗组之类的。我心里有数，不会有纰漏。”
“那就好。”
“周教授，有三台手术可能要您亲自上一手。”
“行，没问题。”周从文淡淡说道。
这三台手术肯定是肖凯的关系，要么是亲戚朋友，要么是市里领导，总之自己上去转一圈算是给肖凯刷脸。
虽然自己上不上的都一样，但刷脸这种事儿还是要刷的。
这属于刚需，肖凯的刚需。
“那我回家了。”周从文道，“肖院长那面安排完，片子尽量找人带来我先看一眼。”
“好。”
“叮铃铃~~”周从文的手机响起。
“韩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周从文笑呵呵的问道。
“周教授，睡了么？”韩处长的声音传来。
“刚忙完，吃了宵夜准备回去。”
“有个患者您帮着掌一眼？看看能不能去912找血液科专家。”韩处长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
喏，这就是刚需。
肖凯需要，就连周从文都需要。
周从文打通省城与帝都之间的医疗通道，能让身边的人刷脸、得到好处，自己办事情会不知不觉的更加方便。
虽然好处是隐形的，但周从文知道它的确存在。
背靠大树好乘凉，912这棵大树足够粗壮。
“方便，患者在哪？”
“在高干病房。”韩处长道，“那麻烦您了，周教授。”
“韩处太客气了，我这就去。”
挂断手机，周从文耸了耸肩，“我去忙。”
“一起吧。”肖凯对这类事情更感兴趣，天知道哪一次能碰上大运，撞到一个贵人身上。
“那就一起。”
很快来到高干病房，韩处站在外面迎接周从文。
“周教授，我就不跟您客气了。”韩处笑眯眯的说道，“您看眼孩子。”
“孩子？怎么了？”
“常年尿血，但就是查不出来原因。”
1033 学会海姆利克急救的患者家属
“孩子几岁？”
“6岁。”
6岁的孩子经常性尿血，但却又查找不出来结果，周从文想了想，“先去看一眼患者吧。。。”
“周教授，这面请。”
肖凯目睹韩处长对周从文的客气，微微一笑，觉得自己走路走踏实了很多。
他和医大二院很多科室的教授都有联系，来省城之后，肖凯开始的时候最主要的工作目标除了学习技术之外，就是联系省城的医疗资源。
反正又不用他写病历，所以肖凯长袖善舞的和很多科室的专家、教授联系上，关系都还算是不错。
从医大二院专家、教授的口中得知，他们最害怕的人并不是大院长，而是医务处的这位韩处长。
有关于韩处长的种种八卦，肖凯耳熟能详，而且为之咂舌。
韩处长的牛逼一言难尽，那可是身后有大背景的存在，甚至当年能和四爷说的上话、连骄横的四爷都要给几分面子。
一想到当年那位四爷，再看看韩处长对周从文的态度，肖凯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少许。
周从文先去病房看患者。
病房里，一个不到30岁的女人眼睛红呼呼的坐在床边无声哭泣，一个男人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满是沮丧。
“小赵，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周教授。”
进门后，韩处长马上介绍道。
男人第一时间站起来，虽然他看见周从文的一瞬间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好的把握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失态。
“周教授，这么晚，辛苦您了。”男人伸手和周从文握了一下。
他的手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和周从文碰了一下便离开。
“不客气，我看看孩子。”
周从文并不介意男人的态度，而是直接来到床边，双手用力了搓了几下，让手的温度提高，避免孩子出现不适的情况。
肖凯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周从文查体很周详，但令人诧异的是竟然没有任何阳性体征。
而孩子的尿袋里，尿液颜色很深，这种尿在临床上叫做酱油尿。
要是说没有阳性体征，似乎也不对。
肖凯凭借临床经验判断孩子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呼吸略有急促。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几乎无数种病情能诱发类似的体征。
“没什么事儿。”周从文笑了笑，“谁更熟悉孩子的起居？”
“我吧。”女人擦了一把眼泪回答道。
“来办公室，我问一些有关的问题。”
“周教授。”男人拦住周从文，他毫不客气的说道，“您帮着联系一下912好么？”
“呵呵。”周从文淡淡一笑，“送912也得先看一眼不是，要不然送错了科室，那面的专家脾气可不好，我脸上也挂不住。在912传起来，说我不回看病，那就很无趣了。”
男人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从文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却又觉得怪怪的，哪里不对劲。
“我先问一下，做简单的了解，也好和912的专家汇报情况不是。”周从文又补充了一句。
“小赵，听周教授的。”韩处长在一边严肃中带着一点严厉的说道。
两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默契，男人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点了点头。
和女人一起来到办公室，周从文温和的说道，“坐吧。”
“周教授，是吧。”女人坐下后小声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问几个问题。”周从文道，“孩子的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着，韩处长接过身边高干病房主任递来的病历，交到周从文的手里。
周从文一边翻看化验单一边听女人的陈述。
患儿第一次犯病是1岁半左右，那之后间断犯病，每次经过一定治疗就会有所好转。
好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一样，犯病之后除了深色的酱油尿之外，还有几次出现肝肾功能的改变。
比如说这次，患儿的肝肾功能变化很大，虽然不至于诊断急性肝肾功能衰竭，但也在边缘晃荡。
“孩子平时喜欢吃什么？”周从文问道。
“豆浆，油条，肯德基。”
哦，肯德基已经进国内市场了。周从文这个早已经脱离了红尘的人听到熟悉的名字后，微微恍惚了一下。
有时间去尝尝吧，真的是好久没吃肯德基了呢。
“这次犯病前吃过什么特殊的食物么？”周从文问道。
肖凯一怔。
周从文询问的事情意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诊断，没有遍撒网似的一点点听患者家属说着残缺不全的既往史，而是直接诱导式询问。
正常来讲询问病史中，诱导式提问是禁忌，但凡事都有例外。
肖凯觉得很不可思议，患儿几乎没有阳性体征，现在肝肾功能都不好，还有酱油尿。
就这么点信息，周从文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吃东西……没有。”女人坚定的摇了摇头，随后讲了孩子最近吃的东西。
她明显是平时照顾孩子更多一些的那位，对孩子的生活起居都很熟悉。
“那麻烦你问一下幼儿园的老师，看没看见有小朋友带蚕豆去上学。”周从文淡淡说道。
“蚕豆？”
“嗯。”
“我……”女人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周从文，仿佛在看一个傻逼似的。
“怎么了？”
“孩子从小我就不让他吃坚果类的食物，怕他噎到。海姆立克急救法我也学了，但一直没用上。”女人似乎很随意的说道。
周从文莞尔一笑。
看来这个女人还挺有意思的。
海姆立克急救法在未来网络普及后是一个基本常识，很多人都是在网络上学会，应用到现实中的。
而眼前这位在20世纪末就学习了海姆立克急救法，也算是个神人。
要用周从文的想法，这个女人的强迫症简直太严重了，虽然还没到必须治疗的程度，却也差不多。
不过她的叙述却把周从文的一条路给堵死。
“要是这样的话……”周从文沉吟，“我能去家里看一下么？”
“啊？”
韩处长和肖凯同时皱眉。
去家里看一眼？为什么？
1034 蚕豆与樟脑（盟主憨包哥加更×1）
“去我家里？为什么？”女人也怔了一下。
“我高度怀疑孩子是环境过敏。。。”周从文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女人目光闪烁，其中不信任的感觉更加浓郁。
“这么说吧，我查体后初步诊断孩子患有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
“……”
“……”
“……”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这是个什么鬼！
即便是肖凯和韩处长这类老临床也没有完整叙述出来这个疾病的全名。
“简单说，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又叫蚕豆病。”周从文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大多数的时间里，这种病并不显露出来，患者也没有异常表现。但在吃了特定食品，比如说蚕豆后，会出现刺激反应。”
“接触蚕豆后的24~48小时内，患者就可能会表现一些特定症状——包括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皮肤、眼白发黄、排酱油尿等等。严重者可能会出现急性肾衰竭。”
“周……”女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她厌恶的看着周从文，“周教授，我说过，孩子从没吃过蚕豆！”
“我知道。”周从文也没生气，而是继续平淡和蔼的说道，“蚕豆病只是一个俗称，有一部分患者在服用了氧化性药物后也会因为体内酶谱的匮乏出现类似溶血反应。”
“呃……”女人一怔。
“在临床上，这叫做药源性溶血性贫血，其中因存在g-6-pd缺陷而引起的占90%以上，而氧化性药物性贫血是g-6-pd缺陷的病人在服用具有氧化作用的药物后引起的急性溶血。”
“这类药物主要有：伯喹类抗疟药，比如说伯氨喹啉、奎宁等；退热药，阿司匹林、安基比林、非那西丁等；磺胺药，复方新诺明等；哨基呋喃类，呋喃旦丁、痢特灵等；异烟肼、丙卡巴肼、帕吉特，维生素k等。”
周从文一连说了十几种药物。
女人被他的话说蒙了，怔怔的看着周从文。
这时候如果对面坐的是黄老，光是一脸被岁月雕刻出来皱纹就足以让患者家属相信判断。
可周从文不行。
他年轻俊朗的脸庞毫无岁月的痕迹，也很难有说服力。
但即便如此，详尽的叙述也似乎让患者家属无声中相信了周从文一点点。
“周教授，孩子最近没吃药，我很确定。”女人坚定的说道。
这下子尴尬了……肖凯的大脚趾在鞋里面用力的抠着鞋底，想要挖出来一个三室一厅。
“我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虽然很少见，但也是我要去家里看一看的原因。”周从文并不觉得尴尬，他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与往常一般无二，“樟脑丸，家里用么？”
“……”女人茫然的点了点头。
“极少数患者在不服用蚕豆以及相关制品、没有口服氧化型药物的前提下也出现溶血反应，是因为本身体质对樟脑丸极度敏感。”
“周教授，孩子肯定不会吃樟脑丸的！”女人的脸有些红，她挥舞手臂分辩道。
“我说的不是口服，而是闻到气味就会出现反应。”周从文道。
“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它存在于所有细胞中，还参与葡萄糖的分解过程。除此之外，它还会保护红细胞有抗氧化性的作用。”
“是不是觉得樟脑丸导致孩子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很不可思议？”周从文问道。
女人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普通人很少了解樟脑丸的作用机理。”周从文道。
肖凯挠头，周教授还真是很博学，什么蚕豆病，他这么一位老临床都没听说过。
但要只是蚕豆的话，肖凯还能理解。
临床上见过很多人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过敏，坚果类食物过敏很常见的。
然而周从文在患者的母亲把一切路都堵死后说到了樟脑丸。
这回他脑海彻底一片空白。
“樟脑丸中的主要成分是萘酚，它具有强烈的挥发性。
当人们穿上放置过樟脑丸的衣服后，萘酚可以通过皮肤进入血液。
正常成人体内红细胞中有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就是我刚刚说到吃蚕豆有关系的那种酶。
这种酶能很快与挥发性的萘酚结合，形成无毒的物质，随小便排出体外，因此萘酚对成人不会产生显著的影响。”
“这么解释，你能听懂吧。”周从文说完后，还很善解人意的问道。
女人一脸茫然。
“简单说，蚕豆以及其制品、氧化类药物、樟脑，都可以诱发蚕豆病。”
“要是去家里不方便，你可以回忆一下孩子每次发病前后，是不是有换过新衣服。”周从文道。
女人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撩一下头发，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周从文不觉得诧异，患儿是比较典型的蚕豆病，那就采用排除法，逻辑上是通顺的。
而且患者家属的表情和神态已经说明问题——自己的诊断是正确的。
“有么？”周从文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前天我找出来春天的衣物给他穿。”
“味道大不大？”
“大……”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还可以回忆一下从前。”
“每次犯病基本都是换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孩子身体素质差，一到要换季的时候……”女人说着说着，又一次更咽起来。
“没事。”周从文淡然说道，“本身这种病在咱们国家南方多发，北方很少见，不是你的错。”
“可是……”女人在自责。
“小事情，找到了问题所在只需要避免接触就行，不用去912.”周从文笑了笑，随后瞥了韩处长一眼，“但我还是联系一下吧，要912的专家解释，才更有效果。”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她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露出一个笑脸。
“不过呢，先不着急。”周从文道，“这病没有特殊的药物，在我们医院对症治疗，等孩子好了之后随时随地去912。”
“麻烦您了。”
“不客气，韩处都指示了，我们肯定要照办。”周从文微笑。
1035 顺风顺水（月底求月票加更）
把患者家属送回去，韩处长又进病房交代了十分钟，这才离开。
“周教授，谢了！”韩处长笑呵呵的表达感谢之情。。。
刚刚周从文给足了自己面子，要说小周教授办事是真贴心，诊断明确后还没忘记提一嘴自己。
“自己人，都是应该的。”周从文道。
韩处长像是圆球一样在周从文的身边“滚”动着，他也没继续客气，而是疑惑的说道，“周教授，蚕豆还能有病，我是真没想到。”
“北方比较少见，不知道也正常。”周从文道，“蚕豆病很少发生在成人身上，3岁以下的儿童最常见，大概占比70%左右，而且这种病“重男轻女”，小男孩患病率达到了90%。”
“基因决定的？”韩处长问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基因类的疾病。”
“是。”周从文点头，“蚕豆病是一种x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女性染色体是xx，所以只有两条x染色体都带有这种致病基因时，才会发病。
但男性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染色体是xy，只要x染色体上有这个基因，就会发病。”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情况也会渐渐好转。最危险的还是3岁左右的孩子，我估计患者家属在孩子小的时候还知道把樟脑丸保存的衣物晾一下，所以孩子从前发病没有那么重。”
“但孩子已经长大了么，也没有那么精细，导致最近的病症愈发严重。”
“能提前发现么？”韩处长问道。
“有的地方，在新生儿足底血筛查时，增加了蚕豆病筛查项目，不过每一个地方的检查项目不一样。
如果实在担心孩子会有“蚕豆病”，可以去医院单独做一个g-6-pd筛查。”
“现在这个检查在912、协和、北医都有，魔都那面也有很多医院有。”
韩处长笑了笑，医大二院就没有，至少他没听说过。
还真是没法和帝都、魔都比，平时常见病或许还看不出来，但一遇到比较罕见的疾病，立马分出高下。
“过几年，咱们这面也能上。”
“真的不能治？”
“嗯，现在还没办法治疗。一旦检查出来孩子有这种疾病，韩处长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虽然这是一种终身病，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病。”
“可是蚕豆能不吃，但樟脑丸却很少不用。”
周从文哈哈一笑。
那是现在，再过几年，樟脑丸就会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再过十年，可能孩子们连樟脑丸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起码周从文自己在重生之前就很久都没见过樟脑丸。
这与生活水平的提高有关系，家里面的虫子少了么。
一想到生活水平，周从文的脑海里出现了老板的身影。
人民群众日益增长……那些个无聊的话，配上老板的身影，竟然让周从文无比想念，真想现在老板就在身边，能舒舒服服的听他灌输价值观。
“周教授，您想什么呢？”韩处长明显觉察到周从文在想事情，轻声问道。
“想老板呢。”周从文道，随即他笑了笑，“韩处长，胸痛中心的事儿，还要麻烦您多上心。”
“哈哈哈，这事儿陈院长和张主任比我上心多了。”韩处长笑道，“我听说部里面下来指导三甲医院评审的会议上得知您拿了世界第一，陈院长在医大一的林院长面前出了大风头，开心的很呢。”
“我今天一早去找陈院长汇报工作，陈院长还在笑，嘴都合不上。”
周从文耸了耸肩。
其实也是，类似的事情似乎只有自家老板和自己不太在意，邓主任应该也不在意。
其他人么，呵呵。
“张主任更是上心，几乎一天要跑两次，有时候还拉着藤菲藤主任一起。”
“从前两个人听不对付的，我现在看他们倒有点欢喜冤家的劲儿。”
“藤主任还积极么？”周从文问道。
“积极。”韩处长回答道，“要说张主任没拿到世界第一，眼馋的很，我理解。藤主任……哈哈哈。”
“不一样。”周从文道，“这次的手术要是藤主任能学会的话，以后工作开展会顺利很多。”
“周教授，您放心，后勤那面我催着。他们平时办事懒懒散散的，屁大的事儿能拖一年。”韩处长有点卖好，但周从文知道他只是实话实说。
“一个月，胸痛中心肯定给您建好！”
“好咧。”周从文笑道，“那就麻烦了。”
“用您的话说，这都是应该的。不瞒您讲啊，您那面拿到了世界第一，我出门开会腰杆子都硬气了很多。”韩处长深有感触的说道，“平时觉得医大二院就挺牛的了，但其实就是坐井观天。”
“呵呵。”
“前天，羊城一家大型公立医院的医务处长千方百计托人找人，您猜要干什么。”
“进修。”
“对！”韩处长哈哈一笑，“他们医务处比较受重视，临床想要提副主任，需要去医务处待一段时间。
所以临床那面和他的关系不错，听说您拿了世界第一，还是小切口的冠脉搭桥手术，就动心思来看看、学学。”
“正好我这面缺人手，来吧。”周从文一口应下来，“但韩处你得提前打预防针，告诉他们我这里很苦，不管什么级别的医生，来了之后不光学手术，还要写病历。”
“知道，我都说了。”韩处长笑道，“要不然现在我肯定跟您要进修名额。这不是听说要写病历么，所以那面的主任、副主任都有些心虚。”
提上去后已经不写病历很多年，真要他们写病历倒不是不会，而是……恶心。
但这和周从文没什么关系。
和韩处告辞，周从文慢悠悠往家走。
他背着手，吹着夜晚的风，微冷。
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样，最近一次给邓明打电话，他倒是说了很多好消息。
掐指一算，距离莫名其妙消失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周从文也不是很担心。
远远的看见别墅的灯亮着，周从文一怔，排除自己出门没关灯，意识到柳小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