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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零八十五章 又该怎么帮我

    “几乎没有人能做到,”鬼笑猝平静地承认,“但我能。”

    她的回答引来了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其中也包括仪景公主,这种法术确实极为罕见。鬼笑猝似乎并没有注意她们的反应。

    “你们以为暗影魂魄不会解读那些残迹吗?”鬼笑猝的肩膀在湘儿的手臂下紧紧地绷着,说明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你们这些傻瓜难道要为敌人留下可以跟踪的痕迹?能够解读那些残迹的人,也可以制造一个指向这里的通道。”

    想要做到鬼笑猝所说的事情需要高超的技巧,非常高超的技巧,但这种可能已经足以让易巧眨眼了。尹姝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了。范采蓝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陶慧敏显出担忧的神情。有谁能知道弃光魔使掌握着何种法术,什么样的技巧?

    奇怪的是,鬼笑猝身上的所有火气仿佛又突然消失了,她低垂下眼睛,松开了肩膀。“大约我不应该冒这个险,”她喃喃地说道,“因为那个人在看着我,我无法清晰地思考,当他消失的时候……”

    她恢复了一点精神,转头对仪景公主说:“我不认为一个男人能看出我的编织,但如果他是一名暗影魂魄,或者是古蓝……暗影魂魄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得更多。如果我错了,我就亏负了巨大的义。我不认为我错了,我不认为。”

    “什么男人?”湘儿问道,她的帽子在她从鬼子母的马群之间挤过来的时候碰歪了。她紧皱眉头,盯着所有的人,看上去仿佛是要打架一样,大约她真的是很想打架。玉瑾念的灰蓝色阉马偶然碰了她一下,结果她用力打了一下它的鼻子。

    “一名仆人而已,”易巧不屑地说,“虽然巫马容川已经下了命令,但黑齿国的仆人都不怎么听话,或者大约是巫马容川的儿子。那个小子对任何事都有太过分的好奇。”

    易巧身边的鬼子母都在点头。玉瑾念说:“弃光魔使不可能只在那里袖手旁观,你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她拍着阉马的脖子,责难地向湘儿一皱眉。玉瑾念是那种爱护马匹如同珍爱婴儿一样的人,但玉瑾念的表情让湘儿以为玉瑾念是在对她说话。

    “大约那是一名仆人,大约那是罕虎,大约。”湘儿轻蔑的声音说明她自己并不相信这种推测,或者根本就是想让她们知道,她不相信她们的话。

    湘儿能对着一个人的脸说对方是瞎眼的白痴;也能声嘶力竭地为一个人辩护。当然,湘儿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自己是否喜欢鬼笑猝,但她肯定不喜欢那些年长的鬼子母。她将帽子扶正,然后皱着眉扫了一眼那些鬼子母,然后再回头又将她们扫过一眼。

    “不管那是罕虎还是魔尊,我们不能因为他就在这里站上一整天。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向那座农庄进发。好了吗?快点!”她用力一拍手,就连范采蓝也打了个愣怔。

    现在一切准备差不多都已经做好了,孔阳和其它护法已经确认了周围没有危险。一些仆人在鬼笑猝将通道消除之前便从通道中返回了,还有一些仆人等在三十几匹驮马旁边,不时瞥一眼鬼子母,显然是在猜测这些鬼子母还要施行什么奇迹。

    寻风手们终于都上了马,紧紧拉住缰绳,仿佛她们的坐骑随时都有可能纵蹄狂奔,或者是肋生双翼飞起来。女红社也上了马,不过情形比寻风手们好了许多,她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裙子和衬裙都拉到了膝盖以上。

    叶曼姬仍然被绑着,像麻包一样横在马鞍上,她不能在马背上坐直身体,连桑珂也在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

    湘儿目露凶光,仿佛想要用舌头鞭打所有人去做她们已经完成的干活,直到孔阳将她的褐色胖母马缰绳递给她,才让她稍稍压抑下怒气。

    巫马容川本来要送给湘儿一匹更好的马,但被湘儿坚决地拒绝了。当她的手碰到孔阳的手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即将爆发的怒意也从脸上完全消失了,甚至面颊的颜色都改变了。

    孔阳伸手要扶她上马,她却只是望着孔阳,仿佛在奇怪他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变了变面色,才在孔阳的搀扶下上了马背。仪景公主只能摇摇头,心里希望自己在成亲的时候不会变成一个白痴,如果她会成亲的话。

    瑶姬为仪景公主牵来了她的银灰色母马和鬼笑猝的茶色马,她似乎明了仪景公主想要和鬼笑猝单独谈话,不等仪景公主说话,她向仪景公主点点头,就跨上自己的鼠灰色阉马,加入到其它护法中间去了。

    那些护法向瑶姬点头致意,开始和她低声交谈,不时还会瞥一眼鬼子母们,这表明他们应该是在谈论该如何保护鬼子母,无论鬼子母是否想要他们的保护。仪景公主不高兴地想到,他们谈论的对象里也包括她,但现在没有时间寻思这种事了。

    鬼笑猝站在一旁,摆弄着坐骑的缰绳,看着这匹马,就好像一名初阶生看着塞满油腻罐子的厨房,刷洗罐子大概和骑马一样令鬼笑猝头痛。

    仪景公主戴上绿色的骑马手套,不经意地牵过她的雌狻猊,将其它人的视线挡住,然后她碰了一下鬼笑猝的手臂,柔声说道:“与尹姝和范采蓝谈一谈大约会有好处。”她必须非常小心,像对待任何一件法器一样小心。“她们已经活了很长时间,她们知道的大约比你认为的更多。你……在穿行中遇到的麻烦一定是……有原因的。”这样说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一开始鬼笑猝的编织差一点就失败了。一定要小心,鬼笑猝远比任何密炼法器都更重要。“她们大约能帮助你。”

    “她们能做些什么?”鬼笑猝僵硬地盯着茶色马背上的鞍子,“既然她们不能穿行,又该怎么帮我?”突然间,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她将头转向仪景公主,令仪景公主惊讶的是,她的眼睛里竟然闪动着泪光。“这不是真的,仪景公主,并不完全是真的。她们不能帮我,但……你是我的姊妹。你有权力知道,她们认为我因为一名仆人而惊惶失措。

第两千零八十六章 世界将恢复正常

    鬼笑猝:“如果我要求帮助,那一定会落她们口实。我曾经为了逃避一个男人而穿行,一个我从心里希望紧紧抓住他的男人,像一只兔子一样逃走。逃走,却又想要被捉住。我怎么能让她们知道这样的羞耻?即使她们真的能帮我,我又怎么能告诉她们?”

    仪景公主只希望自己不知道这些事,尤其是关于那一段逃跑与追逐,关于令公鬼捉住了她的故事。嫉妒的碎片忽然飘过她的心田,她将它们塞进口袋里,又把那只口袋埋到脑海深处,然后在用双脚狠狠地踏上去,将埋藏那只口袋的地方踩实。

    如果女人想要发傻,那就去找男人吧————这是李嬷嬷很喜欢说的一句话。她喜欢说的另一句话是————小猫抓乱你的毛线,男人抓乱你的心弦,那都像呼吸一样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人会从我这里知道这件事,鬼笑猝,我会尽力帮助你,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她确实想不出怎样才能帮鬼笑猝。鬼笑猝对编织的领悟非常快,比仪景公主还要快得多。

    鬼笑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慌乱地爬上了马鞍,她上马的样子总算比讨海人好一些。“那里有一个男人在看着我,仪景公主,他不是仆人。”她看着仪景公主的眼睛,又说道:“他让我害怕。”鬼笑猝不会对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人承认这一点。

    “现在我们已经离他很远了,无论他是谁。”仪景公主说着,牵过雌狻猊,跟在湘儿和孔阳身后向空旷地外走去。实际上,那很可能只是一名仆人,但仪景公主不会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尤其不会告诉鬼笑猝。

    “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会到达家人的农庄。我们将使用风之碗,世界将恢复正常。”是的,应该能比现在更正常。太阳似乎比她们在马厩时更低了一些,不过仪景公主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这一次,她们要给暗影狠狠地一击。

    在白色的雕铁栏杆后面,罗叉娑看着最后一匹马进入通道,然后是那四名护法和那名身材高挑的姑娘。他们可能带走了一些能够为他所用的物品,比如一件适合男人的法器,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大。

    而那些密炼法器,很可能当她们在研究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要了她们的命。幽瞳是个傻瓜,所以他才会冒险去搜集那么多已经没有人知道的破烂,而现在他更确定,幽瞳比他以为的更加愚蠢。

    他绝对不会只为了一点文明的残片就打乱自己的计划,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一点无聊的好奇心,他想知道在其它人的意识中有什么是重要的,虽然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那个通道的边缘突然开始弯曲、震颤,他惊诧地看着通道……消失了。罗叉娑从不是一个会说脏话的人,但他现在确实想到了一些骂人的话。

    那个女人做了什么?那些粗鄙的乡下人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惊讶。被割绝的人也可以治愈,即使是不完全的治愈。这是不可能的!但她们做到了。那种非自愿的连结,还有那些护法与他们的鬼子母分享的约缚,这些事他很久以前便知道了。

    但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她们,这些无知的家伙就会向他显示出新的技巧————一些在他自己的纪元里也没有人能想到的技巧。即使在文明最发达的顶峰也没有出现过的技巧!那个姑娘做了什么?

    “主人?”

    罗叉娑略微侧过头。“什么事,肥东?”诅咒她的魂魄吧,那个姑娘干了什么?

    穿着绿白色制服的秃头男人无声地走进小房间,向罗叉娑深深地鞠了一躬,几乎要跪倒在地上。肥东是这座宫廷中的一名高级仆人,他的长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华而不实的庄严面具,就是现在也不例外。

    不过,罗叉娑曾经见过比他位阶高得多的人表现却比他差得多。“主人,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早晨那些鬼子母带进宫里来的那些东西。据说她们找到了一个古老的宝藏,里面全都是黄金、珠宝和心石,上殷台和卫疆的工艺品,甚至还有传说纪元的遗物,据说那些物品中有的和上清之气有关。好像其中有一件宝物能够控制气候。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主人,宫里的人都在谈论她们,但每个人的地方都不相同。”

    肥东一开始说话,罗叉娑的目光就转回到了马厩场院里。对于黄金和泑山雅石的荒谬谣传引不起他的兴趣。通道不可能就这样消失,除非……她真的能拆解命运之网?罗叉娑不害怕死亡,但他冷静地考虑着自己是否刚刚见证了命运之网被拆开。一次成功的毁灭。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又是一个巧合吗……

    但肥东的话还是有一些传进了他的耳朵。“气候,肥东?”宫殿里高塔的影子刚刚从塔基冒出一点,空中也没有一丝云彩遮挡这座灼热的城市。

    “是的,主人,那件宝物被称作风之碗。”这个名字对罗叉娑来说没有意义,但……一件能够控制气候的密炼法器……在罗叉娑的纪元里,气候一直是通过密炼法器谨慎管理的。

    这个纪元另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就是出现了一些能以一己之力在相当程度上控制天气的人,而以前只有靠密炼法器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那样一件密炼法器应该不足以影响一块大陆上足够广阔的地域,但那些女人能把它使用到何种程度?如果她们连结起来呢?

    罗叉娑想也未想就抓住了真力,萨埃的黑色涌过他的眼睛,他的手指紧扣在铁窗栏上,金属在他的指缝间呻吟扭曲,不是因为他的腕力,而是因为些许真力的作用,那是来自魔尊本尊的力量。

    它紧勒住铁栏杆抽搐着,正如同他的手指在他的怒火中抽搐。暗主不会高兴的,他已经从封印中拓展出了足够的力量,可以对季节进行修正了。

    而且他急不可耐地要进一步接触这个世界,粉碎包容他的虚空,他不会喜欢发生这种事情。怒火包围了罗叉娑,血液在撞击他的耳膜。片刻之前,他还不是很在乎那些女人去了哪里,但现在……远离这里的某个地方。

第两千零八十七章 愉快的旅行

    人们在逃跑时都喜欢跑得愈远愈好,一个让她们感到安全的地方。派肥东去打探是没有用的,拷问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会有用,她们不会愚蠢到留下任何知道她们去向的人。不会是去嘉荣城。

    去真龙那里?与那支叛逆鬼子母的队伍会合?这三个地方都有罗叉娑的眼线,那些眼线甚至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子是他。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奴隶,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有被扰乱的可能。

    突然间,他的耳膜里除了血液脉动的声音以外,又飘进了另一些声音,听起来像是泡沫喷涌和呛水的喘气声。他好奇地向肥东看过去,又向旁边退了一步,以免鞋被地板上的血迹玷污。

    看样子,在他发怒的时候,被他用真力捏住的不止是雕铁栏杆。一个人身体里的血液的确是不少。

    罗叉娑让肥东躯体的残余落在地上。当肥东被找到的时候,人们会怀疑杀死他的肯定是那些鬼子母。就算是为这个世界增加一点小小的混乱吧。

    他用真力在因缘的经纬线中撕开一个窟窿,开始穿行。必须在那些女人使用那只碗以前找到她们。如果失败了……他不喜欢有人搞糟他精心设置的计划。那些这么做的人如果能活下来,就要让他们活着付出代价。

    古蓝小心地走进房间,热气未褪的血腥让它的鼻子一阵抽动,面颊上的那块铅黑色烧伤仿佛是一块有生命的煤。现在古蓝的样子只是一名稍显细瘦、个子偏高的男人,它还没有遇到过能够伤害它的力量,直到那个拿着徽章的男人出现。

    它露出牙齿,那种样子可以算是微笑,也可以被视为扭曲的面孔。它好奇地扫视一下四周,但除了地板上碎烂的尸体以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但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是上清之气,但同样是某种……能够刺激它的东西,只是和上清之气的感觉略有不同。

    是好奇心将它带到了这里。雕铁窗栏的一部分被捏弯了,和窗框分离开来。古蓝依稀记得某种东西给过它这样的刺激,但它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仿佛在它一眨眼之间,世界已经改变了。曾经有一个充满了战争与杀戮的世界,那里的兵刃可以攻击数里甚至数千里以外的人,而现在却只是……这样。但古蓝没有改变,它仍然是所有兵刃中最危险的。

    古蓝的鼻翼再次翕动,这次不是因为那些导引真气的人留下的气味。上清之气曾经在楼下的院子里被使用,还有北方数里以外。是否要跟踪过去?

    那个伤到它的人没有和她们在一起,这在它离开刚才那条高处的走道时就已经确认过了。指挥它的人想要杀死那个击伤它的男人,大约就像他想要杀死那些女人。

    不过那些女人是比较容易的目标,他给了它那些女人的名字,给它加上了约束。古蓝的存在就是为了服从,但古蓝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喜欢被约束。现在它必须跟踪那些女人,它也想要跟过去,导引真气的能力随着生命一同消失的时刻总是让它感到迷醉和狂喜。

    但它也饿了,而且时间还很充裕。无论她们跑到哪里,它都能找到她们。它开始在那具凡人的尸体旁边变为液态,进食。鲜血,带热气的血,这是它所必需的,而且,凡人的血液永远都是最愉悦的。

    狐仙城周围遍布着农田、牧场和枣树林,其间也有许多面积不超过数里的小树林。这里的地形比南方的猪婆丘要平坦许多,不过还是有一些起伏,偶尔会出现一座一百多尺高的小山,矗立在地面上;在下午的阳光中,小山投下长长的影子。

    总之,这片土地有着太多可以埋伏和藏匿的地方,对于这支正行进于此的商队尤其不利。而这支商队也显得很奇怪————将近有五十名骑马的人,还有数量与之相当的人步行,特别是还有护法在这片人迹少见的路上来回巡哨。除了一些山丘顶上的几只山羊以外,仪景公主没有看到任何人居的迹象。

    就连那些习惯于炎热天气的植被和树木也都开始枯萎、死亡了。如果换作其它时候,仪景公主一定会将这里的景色好好欣赏一番,虎跳河两岸与她所熟悉的地方距离上千里,这里的山丘都很奇特,崎岖突兀的山形,仿佛是被一双大手随意捏成的。一群群羽色鲜艳的大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十几种小鸟在马旁飞舞,如同生有羽翼的宝石。

    粗大的藤蔓像绳子般,从一些树枝上垂挂下来。一些树的枝头丛生着一簇簇细窄的叶片,看上去仿佛与人齐高的绿色羽毛掸子。有几种植物被炎热的天气愚弄,开出了亮红色和紫苏黄色的花朵。

    仪景公主即使把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也不到一些花盘的一半大小。这些花的香气非常浓郁,甚至有些过于“酷烈”。

    仪景公主还看见几块大石,她打赌,它们一定曾经是一座雕像的脚趾,但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建造如此巨大的赤足雕像。随后她又看到了一大片凹槽石柱的残桩,看样子,那些倾倒的石柱几乎都被附近的农民当作石料取走了。

    尽管马蹄在燥热的土地上踢起大量尘埃,但这仍然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当然,仪景公主感觉不到炎热,而且这里也没有多少飞蝇。所有危险都已经被她们抛在身后,现在弃光魔使及其仆人已经不可能追上她们了,这会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只除了……

    鬼笑猝似乎知道了讨海人没有将警告转达给她。一开始,仪景公主为了自己与鬼笑猝之间一切跟令公鬼无关的话题感到轻松。

    她不是在嫉妒鬼笑猝,只是她发觉,自己愈来愈想拥有鬼笑猝和令公鬼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不只是嫉妒————是如饥似渴的嫉妒。

    所以任何话题都行,只要不是令公鬼就好。而当她听到友人压低声音,用强硬的语气向她说的话,她颈后的毛发也禁不住要直立起来。

第两千零八十八章 绝对不行

    “你不能这样做,”仪景公主表示反对,同时让自己的坐骑向鬼笑猝更靠近一些。

    她相信鬼笑猝会毫不考虑地殴打库凌,或者捆绑她,或者是采取其它什么手段,前提是其它讨海人会袖手旁观。“我们不能挑起和她们的战争,至少绝对不能在使用风之碗以前。在那之后也不行,”

    她又匆忙地加了一句:“绝对不行。”不管有没有使用风之碗,都不能让这样的争端出现,不只是因为寻风手现在拥有更多优势,不只是因为……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加快语速说道:“即使她告诉了我,我也不会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我知道为什么你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但你真的看见了吗?”

    鬼笑猝双眼瞪着前方,不在意地拂去脸上的一只飞虫。“我叮嘱过她,一定要把话告诉你,”她喃喃地说道,“绝不能出错!如果那个人是暗影魂魄呢?如果他借由我走过了通道?如果你们毫无警觉,那么……”她忽然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仪景公主,“我会吞下自己的匕首,”她哀伤地说,“尽管我的肝脏大约会因此而炸碎。”

    仪景公主正要告诉鬼笑猝,现在需要的是忍耐,只要不针对雕题,她可以尽情地发泄火气,但还没等她开口,尹姝已经催赶她四肢细长的灰马走到仪景公主身边。

    这位白发鬼子母在狐仙城得到了一副新马鞍————一副在鞍头和鞍尾都镶嵌白银的华丽工艺品。不知为什么,那些飞虫似乎都在躲避她,而她身上散发出像那些花卉一样的强烈香气。

    “请原谅我,我还是忍不住听了你们的谈话。”即使这样做,尹姝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歉意,仪景公主则很想知道这位老鬼子母到底听去了多少。

    想到鬼笑猝说的,关于令公鬼的那些率直的话,仪景公主觉得自己面颊发热变红。她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和最亲密的朋友谈这种事是一回事,但想到可能有别人也听到这些话,那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鬼笑猝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她没有脸红,但望向临月盟鬼子母的锋利目光,就连湘儿也要自愧弗如。

    尹姝却只是向她们报以微笑,一种含混不清却又寡淡无味的微笑。“或者你可以不必劝说你的朋友克制对雕题的火气,”她越过仪景公主瞥了鬼笑猝一眼,眨了眨眼,“让她不必过于约束自己,将苍天的恐惧释放到那些人的头上,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她们的情绪,她们对于‘野蛮的’厌火族人————请原谅,鬼笑猝————比对鬼子母更加警惕。易巧本该向你提出这个建议,但现在她的耳朵还烧得厉害。”

    鬼笑猝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仪景公主觉得她像自己一样困惑。仪景公主在马鞍上扭过身子,皱起眉向后望去。易巧正与范采蓝、玉瑾念和陶慧敏在她身后不远处并辔而行,她们的视线似乎都在躲避仪景公主。

    更远处的是那些讨海人,她们仍然排成单列前进,然后是悄无声息、低垂着头的女红社,再后面就是驮马队。现在她们仍继续穿越这片由古老圆柱组成的丛林。几十只长尾巴、红绿色羽毛的大鸟正展翅飞过她们头顶,空中一时充满了鸟叫声。

    “为什么?”仪景公主问。为已经暗潮汹涌的现状增添更多的混乱,这应该是愚蠢的行为,但仪景公主从没有见过尹姝做蠢事。临月盟鬼子母挑起眉弓,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大约她是真的惊讶,尹姝经常认为她所明了的事情,别人也应该明了。大约。

    “为什么?为了恢复一点平衡。如果雕题觉得需要我们的保护,以免被厌火族人伤害,那么这将建立起一种有益的平衡,以对抗……”尹姝稍稍停了一下,忽然开始专注地整理起自己的浅灰色裙子,“……另一些因素。”

    仪景公主的面孔绷紧了。另一些因素。尹姝指的是与讨海人的协约。“你可以和其它人一起走。”她冷冷地向尹姝说道。

    尹姝没有反对,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侧了一下头,便让坐骑退到后面,脸上的淡淡微笑一直没有丝毫改变。那些年长的鬼子母接受了湘儿和仪景公主凌驾于她们之上的状况,她们也私下谈论半夏的权威,但事实是,所有的改变都只是表面上的,大约就连表面上也依旧是原样。她们表现出尊敬与服从的态度,但……

    不管仪景公主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毕竟在她这个年纪,白塔中的大部分人都还只穿着初阶生白袍,只有极少的人能到达见习使的位置。

    而且她和湘儿竟然会接受这样的协约,这很难让鬼子母们认为她们聪慧且明智。不仅是讨海人将得到风之碗,而且还会有二十位鬼子母进入到雕题之中,遵从他们的律法,向寻风手传授她们想要学习的一切技艺;并且只有在其它鬼子母替换她们之后,她们才能离开。

    寻风手们能够以客人的身份进入白塔,能学习她们想要学习的一切,随时都可以离开,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长老会尖叫了,大约半夏同样会受不了。

    而其它的条款……每一名年长的鬼子母都相信能够以更加有利的方式制定这份协约。大约她们真的能做到,但仪景公主不相信她们有能力做到,不过,她也不甚信任自己的判断。

    她没有再对鬼笑猝说话。但过了一会儿,鬼笑猝说:“如果我能在不损害骄傲的前提下帮助你,那么我不在乎是否要听那些鬼子母的话。”她从未将仪景公主当作是鬼子母,至少从未将她完全当作鬼子母。

    仪景公主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讨海人的气焰必须予以压制,易巧她们至今表现出相当的克制,但还能忍耐多久?等到湘儿将注意力转向寻风手的时候,她大约会有不可遏制的爆发。应该尽量长久地将局势控制在平稳的状态。

    但是,如果雕题仍然相信她们可以藐视任何鬼子母,那么麻烦肯定会出现。她在玄都的时候曾经接受过许多训练,然而现实永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尤其是从她进入白塔之后。

第两千零八十九章 但我无法命令她

    “只是不要太……激烈,”她轻声说,“一定要小心,毕竟她们有二十人,而你只有一个。不要在我能够帮助你之前受到任何伤害。”鬼笑猝向仪景公主露出狸力一般的笑容,然后让她的茶色马停到石柱群旁边,等着雕题过来。

    仪景公主不时会回头瞥一眼,透过树林,她看见鬼笑猝和库凌走在一起,平静地低声交谈。鬼笑猝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名讨海人,库凌反而用相当惊愕的眼神看着鬼笑猝。

    随后鬼笑猝催马回到仪景公主身边。库凌开始和周浅梦说话,没过多久,周浅梦就气恼地命令芮宁向队伍前方跑来。这名最低级的寻风手骑在马上,显得比鬼笑猝还要笨拙,她装作对仪景公主另一侧的人视而不见,就如同不在意在她黑脸旁飞旋的绿色小虫。

    “周浅梦,”她僵硬地说道,“要求你训诫那名楼兰女人,鬼子母仪景公主。”鬼笑猝对她露齿一笑。至少这个表情芮宁是看到了,她的面颊在一层汗珠下变成了红色。

    “告诉周浅梦,鬼笑猝不是鬼子母,”仪景公主答道,“我会要她小心的。”这不是谎言,她已经提醒过鬼笑猝了,如今她还会再做一次。

    “但我无法命令她。”她在一阵冲动下又说道,“你知道厌火族人是什么样的。”讨海人对于厌火族人有一些非常奇怪的看法。芮宁睁大了眼睛盯着仍然在笑的鬼笑猝,面孔变成了灰白色,然后她猛地拉转坐骑,向周浅梦跑去,任凭自己的屁股一下一下地撞击马鞍。

    鬼笑猝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仪景公主却还在怀疑这场戏完全是一个错误。她们和周浅梦的距离大约有三十步,仪景公主还能看清周浅梦在听取芮宁汇报时板着的脸。

    其它寻风手也开始像蜜蜂一样纷纷吵嚷起来,她们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气愤,射向鬼子母的目光也都变得凶狠起来。不是针对鬼笑猝,而是针对鬼子母。尹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易巧差点就流露出未加掩饰的微笑。至少,那些鬼子母很高兴。

    即使这次满是鲜花和雀鸟的旅途中只有这样一起突发事件,也颇为扫兴了,但这甚至不是第一件。就在离开那片空地后不久,女红社已经逐一来到了仪景公主身边,只有迟月除外。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必须维持对叶曼姬的屏障,她也会过来。她们每个人都带着胆怯、犹豫的微笑,让仪景公主很想提醒她们,行事作风应该与自己的年纪相符合。她们不会对仪景公主提出要求,而且她们也知道,不应该再提起已经被否决的建议,但她们能找到其它路径。

    “我忽然想到,”夏佳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说,“你一定想尽快审问鬼子母叶曼姬。谁知道她除了寻找那间储藏室以外,在那座城市里还有什么任务?”夏佳装作只是在闲聊的样子,但又总是偷偷瞥一眼仪景公主,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相信,我们还需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能到达农庄,大约要一个时辰,你肯定不想浪费掉这一个时辰吧。鬼子母湘儿给她灌下的草药让她很健谈。我相信,现在由鬼子母来处理她正是时候。”

    仪景公主只是回答说,对叶曼姬的审问可以稍后再进行。夏佳脸上轻快的笑容消失了。苍天啊,她们真的认为,审问应该在这种几乎称不上是路的林间野径上进行吗?夏佳喃喃自语地回到了其它家人中间。

    “请原谅,鬼子母仪景公主,”没过多久,琪莱芮丝过来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些三江口口音,绿色草帽和分层衬裙很相配,“请原谅我的打扰。”她没有智妇的红腰带,大多数女红社成员都没有。

    费青颜是一名金匠;南宫云为出口商提供漆器;琪莱芮丝是一名地毯商贩;夏佳则为小贸易商管理船运。其它人的干活更简朴一些————迟月经营着一家小织造铺;南宫雪是一名高级裁缝。

    实际上,她们都曾经在漫长的人生中经营过许多事业,使用过许多名字。“鬼子母叶曼姬状况不太好,”琪莱芮丝不安地在马背上耸了耸肩,“大约鬼子母湘儿给她服用的药剂太强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太可怕了。我是说,她还没有接受审问。大约鬼子母应该探视一下?对她进行治疗……”她紧张地眨了眨棕色的大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女红社自己也可以进行治疗,尤其是桑珂。

    仪景公主回头瞥了一眼,看见那名矮胖的家人正站在马鞍上,越过寻风手向她这里窥望。看到仪景公主回头,她急忙坐回到马鞍上。在鬼子母之中,只有湘儿的治疗技艺能超过桑珂,大约桑珂对治疗比湘儿知道得更多。仪景公主只向后面指了一下。琪莱芮丝红着脸,勒过马头向后面走去。

    夏佳刚离开不久,易巧就到了仪景公主身边,这位无为派鬼子母比家人们显得从容多了,至少她真的显示出了闲聊的样子,而她所说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点怀疑那些女人是否值得信任,仪景公主,”她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掸去蓝色骑裙上的尘土,一边厌恶地抿起嘴唇,“她们说她们不接纳野人,但夏佳本人很可能就是野人,虽然她自称在进阶见习使的测试中失败了。桑珂和迟月也一样。”

    她向迟月微一蹙眉,轻蔑地摇了摇头。“你一定注意到,她在怎样逃避关于白塔的话题。她对于白塔的了解,肯定都是真正去过白塔的人在交谈中透露给她的。”

    易巧叹了口气,仿佛在后悔她所说的话,看样子,她真的是出于好心。“你认为她们是否也在其它事情上说谎?就我们所知,她们可能是魔尊的爪牙,或者是被魔尊的爪牙蛊惑的人。大约不是,但不应该对她们过于信任。我相信这里是有一座农庄,不管它存在的目的是庇护所还是其它什么,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这次行程。如果,最后我们找到了几幢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和十几个野人,我不会感到惊讶。嗯,大约不会摇摇欲坠,毕竟她们看上去很有钱,但重点不在这里。不,她们不值得信任。”

第两千零九十章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从易巧点紫苏来意开始,仪景公主的胸中就开始燃起怒火,而且愈烧愈烈。这个女人带着一堆“可能”和“大约”说出的话,就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魔尊的爪牙?女红社正在和魔尊的爪牙作战,她们已经死了两个人。如果没有桑珂和爱伊恩,湘儿大约也会死,而且叶曼姬将不会成为她们的俘虏。

    不,易巧说她们不能信任,不是因为她害怕她们向暗影立誓,否则她会以更确切的口吻说出来。她们不值得信任,是因为如果不信任她们,那她们就不能监押叶曼姬。

    仪景公主用力拍死一只停在雌狻猊脖子上的绿色大苍蝇,让重重的一声掴击压过了易巧最后的声音,无为派鬼子母吃了一惊。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仪景公主喘着气说,“她们在双月区与叶曼姬和法里恩作战,更与古蓝作战,还有二十几名拿着刀剑的恶棍,你却不在那里!”

    这样说其实不公平,易巧率领的鬼子母之所以没有被允许进入双月区,是因为她们在那里会像敲响的锣鼓一样吸引敌人的注意。

    但仪景公主不在乎,现在她很生气,她的声音愈来愈高:“永远也不要再向我说这样的话,永远!除非你有铁证!如果你敢违反,我会让你进行苦修,直到你的眼珠从眼眶里凸出来!”

    无论仪景公主的地位怎样高于易巧,她也没有权力让易巧进行苦修,但她同样不在乎这点:“我会让你从这里走回到嘉荣城!一路上只能吃发霉的大饼、喝清水!我会让家人管束你,哪怕你有丝毫差失,我都会让她们掌你的嘴巴!”

    这时仪景公主才发觉自己是在大喊,一大群灰白色的鸟正飞过她们头顶,鸣叫声淹没了仪景公主的喊声。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的嗓音偏细,所以提高声音以后就很像尖叫,所有人都看着她,大多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鬼笑猝赞许地点点头。如果仪景公主将匕首插进易巧的心脏,她也会同样那么做。无论朋友做了什么,鬼笑猝都会支持。易巧的雨师城白皮肤现在更是变得煞白。

    “我说到做到。”仪景公主用冷静下来的声音对易巧说,这似乎让易巧的面孔更加失去了血色。仪景公主的确是认真的。绝不能让这样的谣言在她们之中传播。不管怎样,她会这样做,即使女红社会因此而被吓昏。

    仪景公主希望这件事能就此结束,它应该结束了。但是琪莱芮丝离开以后,陶慧敏又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又提出一个家人不值得信任的原因————她们的年纪。依照她们自称的年纪,就连迟月也比在世的任何鬼子母都更加年长。

    夏佳比迟月还要大一百岁,而她甚至不是家人中最老的,她被家人称为长姊,只因为她是狐仙城家人之中最年长的。她们依照严格的行程表以躲避世人的注意,而她们的避世计划表明,还有更老的家人藏在别的地方。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陶慧敏如此警告仪景公主。

    这一次,仪景公主没有喊叫,她很小心地没有让自己喊出来。“我们最后会知道事实的。”她对陶慧敏说。

    她并不怀疑家人的话,但家人们看上去并不能永葆青春,也不具备所称年龄相配的苍老面容。仪景公主希望能了解这其中的原因,她仿佛觉得这个原因很明显,但那到底是什么,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我们迟早会知道,”当临月盟鬼子母再次张开口的时候,她不容分辩地说道,“这就够了,陶慧敏。”陶慧敏不确定地点点头,向后退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施月心又过来了。

    每一次都是一名家人来婉转地请求仪景公主,能否将叶曼姬转移给鬼子母们,或者是一名鬼子母向仪景公主提出同样的诉求。但易巧没有再过来,每次仪景公主回头看她的时候,她仍然会眨眨眼。大约喊叫的确有用。在她以后,鬼子母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攻击家人了。

    比如说,范采蓝开始只是提到了讨海人,向仪景公主建议该如何反制那份协约的作用,以及为什么要尽可能反制讨海人。她的言辞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一个字或任何举止表情带有责备的意味。她不需要责备仪景公主,她所说的这件事就是对仪景公主最大的责备,无论她的说法怎样婉转动听。

    她告诉仪景公主,白塔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并非来自于军事力量和外交说服,甚至也不是来自于政治谋划和策略,不过她对后两者的否定并不像对于前两者那样清晰坚决。

    白塔能够影响并控制诸国的事件,是因为所有人都将白塔视为超然于俗世的存在,认为它的地位更高过诸国之王。而维持这种观念的重要一环,就是鬼子母要对自身有正确的认知,明了自己的卓然、神秘和不平凡,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们不是凡人。从历史上看,无法持有这个认知的鬼子母,都会被要求尽量避免与公众接触。

    仪景公主费了一些力气才意识到,关于讨海人的话题已经转移了,而她又花了一些力气,才看出这个话题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如此神秘、如此超凡脱俗的人不能用一只口袋套住脑袋,被捆着横旦在马鞍上,绝不能让不是鬼子母的人看到这种情景。

    实际上,仪景公主相信,鬼子母对待叶曼姬会比勉强为之的女红社更严苛,即使那不是在公开的场合。如果范采蓝是第一个来游说仪景公主的人,大约她的话会更有说服力,但仪景公主这时只是向对待其它人一样遣走了范采蓝。

    随后仪景公主又告诉施月心,如果女红社中没有人能听懂叶曼姬的呓语,那么鬼子母也无法听懂。呓语!苍天啊!然后又是尹姝。鬼子母一直不停地轮番前来,即使仪景公主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方法对付她们。

    玉瑾念的开场白是告诉仪景公主那些大石块确实曾经是石雕的脚趾,它们应该属于一尊将近两百尺高的女王在战斗中的雕像……

第两千零九十一章 只想尖叫

    “就不要管叶曼姬了,”仪景公主没有等玉瑾念说出更多,就冷冷地对她说,“现在,除非你真的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上殷台人想要竖立这样一尊……”

    鼍龙派鬼子母说,根据古代的纪录,这尊雕像除了盔甲以外什么都没有穿,而且就连盔甲也没有几片!她还是一位女王!

    “不是吗?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和鬼笑猝单独谈一谈,非常感谢。”当然,即使是仪景公主这样冷淡的态度也无法阻止她们。仪景公主只是惊讶于她们竟然没有把易巧的女仆也派过来。

    如果湘儿在她应在的位置上,这一切是不会发生的。至少,仪景公主相信湘儿能迅速压制女红社和鬼子母,她很善于压制别人。问题是,湘儿一开始就紧紧地黏在孔阳的身边。

    护法们一直在队伍前、后和两侧巡哨,只是偶尔会回来报告一下他们所见的情况,以及引导队伍避开农庄或羊群。瑶姬一直离开队伍很远,回来的时候也只在仪景公主身边停留片刻。孔阳走得更远;而孔阳去哪里,湘儿也一定会去哪里。

    “没人制造麻烦吧,有没有?”第一次跟随孔阳回来的时候,湘儿望向讨海人,“嗯,看起来还好。”

    还没有等仪景公主开口,她已经轻快地转过她那匹圆肚子母马,一只手压住帽子,另一只手一甩缰绳,跟在孔阳背后飞驰了出去。就在孔阳将要在一座小山后面消失时,她追上了孔阳。当然,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夏佳刚刚结束了她的拜访,易巧也退下去了,一切似乎都还平静。

    湘儿第二次出现的时候,仪景公主已经经历过一番关于叶曼姬的纠缠,鬼笑猝也和库凌说过了话,寻风手们正在生闷气。但仪景公主刚想要对湘儿解,湘儿只是皱起眉向周围看了一眼,恰好这时候没有人来打扰仪景公主。

    雕题确实神色不善,但女红社只是乖乖地待在后面。至于那些鬼子母,没有任何一队初阶生能比她们更显得安分守己,纯洁无害。看到这番情景,仪景公主只想尖叫!

    “相信你能管理好一切,仪景公主,”湘儿说,“你接受过成为女王的训练,而这些人看起来很听话……他娘的家伙!他又要走了!你能管好的。”然后她就走了,那匹可怜的母马被她像一匹战马一样鞭策着。

    这时候,鬼笑猝正在字斟句酌地和与仪景公主讨论令公鬼仿佛很喜欢吻她的颈侧,顺便再说一下她是多么喜欢那样。仪景公主也很喜欢令公鬼那样对她的时候,但尽管她已经开始习惯讨论这种事情虽然还不舒服,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这事。

    她很生令公鬼的气,这不公平,如果不是因为令公鬼,大约她就能命令湘儿,不许像照顾会跌跤的孩子一样跟着孔阳,把精力放在自己应尽的职责上。她几乎想要把女红社、鬼子母和寻风手的事情全都责怪到令公鬼头上。

    男人就是为了挨骂而存在的。仪景公主记得李嬷嬷曾经这样说过,而且李嬷嬷这样说的时候还笑了。他们通常都是应该被骂的,虽然你不一定知道是为什么。不公平,仪景公主希望令公鬼能在她身边,让她好好抽他一个耳光,一个就行。然后她要吻他,让他温柔地吻她的脖子,让他……

    “他会听取建议,即使在他不喜欢的时候。”仪景公主突然说道。她的脸红了。苍天啊,她经常会谈论羞耻,即使当鬼笑猝不在的时候也会,但现在她好像同样没有任何羞耻了!“但如果我觉得要推动他,他就会死死立定脚跟,即使我的论点显然是正确的。他对你也是这样么?”

    鬼笑猝瞥了仪景公主一眼,表露出理解的样子。仪景公主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样。至少,她们不必再谈论令公鬼和亲吻了,至少暂时不必。

    鬼笑猝对于男人相当了解,她曾经以枪姬众的身份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与他们并肩作战。但鬼笑猝一直只想做一名枪姬众,那和现在的她们……并不一样。在还应该与布娃娃做伴的时代,鬼笑猝已经熟悉了枪矛和袭击。

    她以前从没有和男人调过情,也不知道这个。她不知道为什么当令公鬼看着她的时候,她会有那样的感觉;她也不会知道其它一百件事情。而所有这些事情,当仪景公主第一次注意到一个小子用奇特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了。

    鬼笑猝希望仪景公主把这些都教给她。仪景公主也在努力满足她,她真的可以和鬼笑猝谈论任何事,只要令公鬼不是那么经常地被当作实例提出来。

    如果令公鬼在这里就好了,她会抽他的耳光、吻他,然后再抽他的耳光。这根本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这是一次悲伤的旅行。湘儿又回来了几次,最后她终于宣布,家人的农庄就在前面,只要绕过一座非常低矮的圆丘就能看见了。

    夏佳起初估计的旅程时间太长了,从太阳的高度看,从出发到现在经历的时间还远远不够一个时辰。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湘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仪景公主阴沉的眼光,“孔阳,请将夏佳带到这里,最好让她们先看到熟悉的人。”

    孔阳立刻掉过马头。湘儿在马鞍上转过身,盯了那些鬼子母一眼:“我不希望你们吓坏那里的人,你们要管住自己的舌头,直到我们有机会解释事情的原委。把你们的面孔都遮起来,戴上披风的兜帽。”

    她没有等待鬼子母的反应和回答,只是满意地一点头,“好了,一切就绪,没有问题。我发誓,仪景公主,我不知道你在呻吟什么。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在做她们该做的事。”

    仪景公主紧咬牙关,她真希望她们已经身在玄都。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她们就打算去玄都的,她已经耽搁了太久,玄都也需要她。

    她要说服玄都最强大的那些家族,让他们相信银蟾王座仍然是属于她的。现在和她竞争银蟾王座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了,而她却只能停滞在这里。

    如果她在母亲失踪或死亡的时候身在玄都,王座被谋夺的可能性就不大,但锡城古国的历史表明,现在那里一定已经有许多麻烦了。不管如何,那里的麻烦肯定比这里的更好解决。

第两千零九十二章 鬼子母

    家人的农庄位于一座辽阔的谷地中,周围有三座低矮的山丘环绕,十几座外墙粉刷白石膏的高大平顶建筑在太阳下闪着光,四座巨大的畜栏建在最高一座山丘的山麓里。

    在谷仓以外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幢紧贴悬崖而建的平顶建筑。几株还没有掉光叶子的高大树木,为农庄的院子提供了一点阴凉。向北和向东,葡萄树林一直延伸到山上。

    农庄上是一片有条不紊的忙碌情景,虽然还处在午后的炎热中,有一百多人仍以不疾不徐的速度进行着日常干活。

    这可说是一座小村子了,只是这里看不到任何男人和小孩。当然,这并不出乎仪景公主所料。这里是家人们从狐仙城前往其它地方的一个中继站,这样可以避免有太多人聚集在狐仙城。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如同家人本身一样的秘密。

    两百里范围内的人都知道,这座农庄是一个女人们休憩的地方。女人们可以在这里躲避外面的世界,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暂时度过几天,六七天,或者更久一些。仪景公主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宁静,她甚至有些后悔将外面的世界带进了这个安宁的地方。但她毕竟也带来了新的希望。

    当第一匹马绕过小山的时候,农庄受到的影响远比仪景公主预料的要小。有几个人停下来看着她们,仅此而已。她们的衣服有很多种样式,仪景公主甚至在人群中看见了云锦的光泽。

    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她们都提着篮子或木桶,抱着大堆要洗的衣服。每个人双手各拎着一只绑住的鸭子。无论是贵族还是匠人,农夫还是乞丐,在这里都会得到一律平等的欢迎。

    所有人在这里都有一份干活。鬼笑猝碰了碰仪景公主的手臂,指着一座小山的山顶,一个仿佛翻转的漏斗似的东西歪倚在那里。仪景公主伸手遮在眼睛上方,向那里望去,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那上面有人影活动,怪不得这里没人因为她们到来而感到吃惊。在那座山顶上设立岗哨,可以镴望到很远的地方。

    当她们靠近农庄的时候,一名相貌平凡的妇人向她们迎了过来。她穿着狐仙城风格的衣裙,领口深窄,深色裙子和亮色衬裙都很短,不需要用手提起来就能完全避开地面尘土。她的脖子上没有刺星刃,家人的规矩之一是禁止成亲————家人需要隐瞒的秘密太多了。

    “她是玥忆,”夏佳在湘儿和仪景公主之间勒住马,低声说道,“她在这一期负责管理这座农庄,她非常聪明。”仿佛刚刚想起来一样,夏佳用更小的声音说:“玥忆非常不喜欢蠢人。”当玥忆走到她们面前时,夏佳在马鞍上坐直身体,挺起肩膀,仿佛准备要经受折磨。

    平凡————这是仪景公主对于玥忆的全部印象,她肯定不像是能让夏佳如此紧张的人,哪怕是女红社的普通成员也不应该因为她而紧张。

    玥忆笔直地站着,从外表上看是个中年人,不算苗条,也不丰满,不高也不矮,稍有一些灰斑的深褐色头发用一根缎带系到脑后,样式显得很怪。她的面孔只能说平淡无奇,但看上去很舒服,一张温和的面孔,大约下巴有一点长。

    看见夏佳,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然后便露出微笑。微笑立刻改变了她的面容,当然,她没有变得更漂亮,但仪景公主感到了温暖和安慰。

    “没想到能看见你……夏佳。”玥忆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出了这个名字。显然,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在湘儿、仪景公主和鬼笑猝面前,以正确的方式称呼夏佳。她在说话的时候,飞快地审视了一遍这三个女人。她似乎是带着一点骆驼城口音。“艺蔓带来讯息说,城里出了麻烦,但我没想到情况有这么严重,让你也必须离开。我们全都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愈睁愈大,越过她们,向后方望去。

    仪景公主回头瞥了一眼,几乎骂出了几句她从各个地方听来的脏话,主要是最近从马鸣那里听来的。其实,这些话仪景公主大多都不知道,没有人想对她解释它们的确切意思,但它们确实可以帮助仪景公主释放一下现在的情绪。

    护法们都已经脱下了他们的变色披风,鬼子母们也都听从吩咐戴上了兜帽,就连陶慧敏也不例外,虽然她并不需要掩藏自己年轻的面孔。但玉瑾念并没有用兜帽把脸完全遮住,她无瑕的面容仍然清晰可见。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出鬼子母的面容,但去过白塔的人一定能看出来。玉瑾念在仪景公主的瞪视下急忙拉好兜帽,但恶果已经造成了。

    发现危险的并不止玥忆一个人。“鬼子母!”一个女人发出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哭嚎,大约对她而言,末日真的已经来临了。

    尖叫声如同裹挟在风中的灰尘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农庄。农庄立刻变得如同一座被踢倒的蚁丘。不止一个人晕倒在地,而大多数人都尖叫着四处乱逃,将手中的物品随意丢弃,撞在别人身上,栽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奔逃。

    鸡鸭到处乱飞,短角黑庄羊向外面跑去,以免在混乱中被踩死。在这一片混乱中,还有一些女人只是张大了嘴,站在原地。她们应该是单纯来这里隐修,对于家人并不了解的人。随后,她们也被慌乱的人群裹挟在其中,跑了起来。

    “苍天啊!”湘儿猛揪了一下辫子,“已经有一些人要逃进葡萄树林里去了!拦住她们!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混乱!让护法去拦住她们!快,快!”孔阳怀疑地挑起了一侧眉弓,但湘儿不容分说地向他一挥手。“快!不要让她们都逃光了!”孔阳将本来仿佛是要摇头的动作换成了一点头,催赶白蹄乌紧追在其它护法之后飞驰了出去。他们绕过建筑物之间的人群,向远处包抄过去。

    仪景公主向瑶姬耸耸肩,示意她也跟上。瑶姬的态度和孔阳大致相仿。现在想要阻止这场混乱似乎已经有点晚了,让马背上的护法驱赶被吓坏的女人似乎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但仪景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而放任她们就这样跑进荒野肯定不行。她们肯定会愿意听到她和湘儿带来的讯息。

第两千零九十三章 但这并不重要

    玥忆没有要逃走的迹象,她甚至没有半点不安。她的面孔微微有些苍白,但只是用镇定而坚毅的目光盯着夏佳。

    “为什么?”她微微喘息着问,“为什么,夏佳?我不能想象你会这么做!她们贿赂你了吗?允诺你可以免罪?她们会在惩罚我们的时候放过你吗?她们大约会。但我发誓,我会乞求她们让我去找你。是的,你!即使是你也要遵守规矩,长姊!只要我能找到办法,我发誓你绝不会如此轻松地摆脱干系!”她的目光像钢一样坚硬。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佳急忙说道。她跳下马丢掉缰绳,不过,玥忆的挣扎抓住了她的双手。“哎哟,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知道我们,玥忆,她们知道家人。白塔一直都知道,她们知道一切,几乎是一切。但这并不重要。”

    玥忆的眼眉几乎要挑高到了发际,但夏佳不容她说话,依旧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急迫的神情如同炽烈的阳光一样,从她的大草帽下面流泄出来:“我们可以回去,玥忆,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她们说我们可以。”

    农庄的房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卷进了混乱中,提起裙子便加入到逃跑的人群里。从葡萄架子那边传来的喊声显示护法已经动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取得了多大的成果————大约不会很理想。

    仪景公主感受到持续的挫败和恼怒从瑶姬那里传来。夏佳看了一眼骚乱的情景,叹了口气。“我们必须把她们召集起来,玥忆,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对你和另一些人大约很好,”玥忆怀疑道,“如果这是真的话。那我们呢?如果那时我能学得快一些,白塔就不会让我走了。”

    她皱起眉看了一眼那些已经戴好兜帽的鬼子母,然后她的目光带着不止一点怒气落回到夏佳身上。

    “我们回去又能得到什么?被告知我们不够强,再次被遣送出来?或是她们会让我们做一辈子初阶生?大约有人会接受这安排,但我不会。我们能得到什么结果,夏佳?能有什么?”

    湘儿爬下马背,拉着坐骑走了过来。仪景公主跟随在她身后,不过她牵着雌狻猊的动作要轻松许多。还没有走到那两名家人面前,湘儿就不耐烦地说:“成为白塔的一部分,如果你们想的话,大约能成为鬼子母。对我而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必须拥有一定的力量才行,只要你们能通过那愚蠢的测试就可以。或者你们也可以不回来,远远地逃走,我不在乎,我只想在这里完成我的任务。”

    她站定脚跟,将帽子从头顶上拉下来,双拳抵在腰间:“这是在浪费时间,夏佳,我们还有干活要做。你确定这里有我们有可以使用的人吗?说吧。如果你不确定,那么我们也就任由她们离开。这场骚乱不会干扰我们。只是我们造成了这局面,我就要尽快结束它。”

    当夏佳介绍说湘儿和仪景公主是鬼子母,言出必行的鬼子母,玥忆喉咙里立刻发出一阵窒息般的声音。她的双手颤抖着抚弄着身上的黄麻裙,仿佛很想要掐住夏佳的脖子。

    她气愤地张嘴————而看见此时走过来的易巧,她一言未发便用力将嘴闭上了。严厉的神色并没有完全从她的眼中褪去,但那里面已经混合了一点惊奇,以及更多的谨慎。

    “鬼子母湘儿,”易巧平静地说,“雕题们很……不耐烦……她们想尽快下马。我觉得,她们之中大约有人需要治疗。”她的唇边闪过一抹微笑。

    这反而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虽然湘儿还在肆无忌惮地叨念,如果再有人怀疑她,她会如何处置那个人。仪景公主觉得大约应该提醒一下湘儿。现在她这样子真不是一般的愚蠢————易巧和夏佳都在等着看她如何解决问题,而玥忆则在盯着她们三个。

    但问题确实是解决了。因为那些寻风手。她们赤脚站在地上,牵着她们的马。经过这一番骑乘,她们的一切优美姿容都已经被坚硬的马鞍磨光了,她们的腿看上去像她们的脸一样僵硬,但没有人会认不出她们是讨海人。

    “如果有二十名讨海人离开大海到这座农庄来,”玥忆喃喃地说道,“那我就能相信一切事情。”湘儿哼了一声,但什么都没有说,仪景公主对此很是感激。看样子,这个女人仍然还难以接受易巧称呼她“鬼子母”,虽然她已经在对鬼子母大声叱责,向她们发泄怒火了。

    “那就治疗她们吧,”湘儿对易巧说,她们都向那些蹒跚而行的人们望了过去。湘儿又说道:“如果她们要求治疗的话,要礼貌对待她们。”

    易巧又微笑了一下。而湘儿已经不再看讨海人,将目光转回到现在空荡荡的农庄上,紧皱起眉头。场院里,在一片被丢弃的衣服、耙子、扫帚、桶和篮子之间还有几只山羊在来回遛达。

    一些晕倒在地的人还没有醒过来。有几只鸡已经回到了院子里,继续开始觅食了。而仍然留在场院里,又没有晕倒的人肯定都不是家人。她们有的穿着刺绣的木棉或云锦衣裙,也有人穿着乡下的粗布黄麻裙。

    夏佳告诉过仪景公主,在农庄里隐修的女人通常都有半数不是家人,这些人也都显得惊讶无比。

    尽管仍然愤懑不已,湘儿却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便开始指挥玥忆,或者是该说玥忆在指挥湘儿。这很难分清。这名家人并不像女红社那样对鬼子母表现出恭敬和顺从,大约她仍然还没有摆脱这场突变带来的麻木。

    不管怎样,她们开始一起行动。湘儿牵着马,另一只手抓着草帽挥舞着,指示玥忆该如何聚拢那些逃散的人,以及等她们回来之后该怎样对待她们。

    夏佳确信,这里至少有一个人强大到应该加入连结————嘉妮娅,同样有资格的可能还有另外两人。实际上,仪景公主却希望她们全都已经逃走了。

    对于湘儿的吩咐,玥忆有时会点头,有时只是毫不退让地直视湘儿,湘儿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第两千零九十四章 这是一个肮脏的传说

    现在她们只能先等待逃散的人被找回来,而趁这段时间,继续拣选一下那间储藏室里的物品似乎是个好主意。

    但是当仪景公主向正在被领进农庄的那些驮马转过身时,她注意到女红社正步行向农庄里走去,有些人急匆匆地向躺在地上的家人们那里跑去,其它人则走向仍然呆站在原地的人。叶曼姬并不在她们之中,不过仪景公主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在尹姝和范采蓝中间,两名鬼子母各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半拖着她向前走去,她们的防尘披风都垂挂在背后。

    那两位白发姊妹已经连结在一起,太一的光晕环绕在她们两个人身边,但并没有将叶曼姬包容在内。从外表上看不出连结在一起的两姊妹是否支撑着对魔尊的爪牙的屏障,但仪景公主知道,即使是弃光魔使也无法打破她们的屏障。

    她们停下来和一名穿褐色粗黄麻裙的粗壮女人说话,那个女人惊讶地看着被皮口袋套住脑袋的叶曼姬,但还是向她们行了一个叩拜礼,又为她们指点了远方的一座白石膏建筑。

    仪景公主和鬼笑猝交换了一个恼怒的眼神。是的,鬼笑猝的眼神也同样恼怒,有时候,鬼笑猝像石头一样不会表现出任何感情。她们将坐骑交给两名从宫中跟来的马夫,便急急地向那三个人追去。

    一些不属于家人的女人想要问她们出了什么事,其中有几个人的样子还相当跋扈。仪景公主没有理会她们,于是她的身后就剩下了一连串怒哼和喷鼻息的声音。

    哎哟,仪景公主真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那种无瑕的面孔!但这个念头也被她很快抛在身后。看到前面的三个人走进那幢白石膏房子,仪景公主跟过去,推开了那幢房子的粗木门。

    尹姝和范采蓝已经让叶曼姬坐在一把有横栏靠背的椅子里,原先套住她脑袋的口袋和她们的披风都被放在一旁的长条桌上。这个房间只有一扇天窗,但高挂在天顶的太阳仍然为这里提供了良好的照明。靠墙立着一排架子,上面摆放着大铜壶和白碗。一阵阵烤大饼的香气从另一扇门后传来,那里应该是一间厨房。

    听到开门声,范采蓝猛地回过头,看到进来的人是谁以后,她的面容立刻恢复成不带一丝表情的平静。“桑珂说,湘儿给她服用的药剂已经失效了,”她说道,“在重新让她的脑子昏聩以前,最好问她一些问题。而且我们现在也有时间。应该认真了解一下……玄女派……”她厌恶地抿了一下嘴唇,“……来到狐仙城的原因,以及她们都知道些什么。”

    “我认为她们并不知道这座农庄,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尹姝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扣击嘴唇,审视着坐在椅子里的囚徒,“但先确定一下总比到时再后悔莫及要好,我们的父亲经常这样说。”她的样子就像是在检视一头她从未见过的动物,一种她无法想象会存在的生物。

    叶曼姬的嘴唇紧闭着,汗水从满是瘀伤的脸上滚落下来,满头缀着珠子的黑色细辫和衣服都零乱不堪,虽然她的眼睛还有些迷蒙,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昏乱。“玄女派,这是一个肮脏的传说,”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在那个皮口袋里一定很热,而且自从离开曜日宫以来,她就没有喝过水,“对于我,我很惊讶你竟然会把这个名号说出来,还用它来指控我!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丹景玉座的命令。”

    “厉业魔母!”仪景公主难以置信地喊道,“你竟然有胆量声称是厉业魔母命令你谋杀姊妹并在白塔盗窃?厉业魔母命令你在晋城和忽罗山做出那些恶行?或者你口中的丹景玉座是丹景玉座?你的谎言只能说是可怜!你已经背弃了三誓,所以你只能是玄女派。”

    “我不必回答你们的问题,”叶曼姬躬起肩膀,沉闷地说,“你们是对抗合法丹景玉座的叛徒。你们将受到惩罚,大约会被遏绝,尤其是,如果你们伤害了我。我效忠于真正的丹景玉座。如果你们伤害我,你们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你要回答我姊妹问你的一切问题,”鬼笑猝用拇指抚弄着腰间的匕首,双眼盯着叶曼姬。“湿地人害怕疼痛,他们不知道如何拥抱它、接受它。你会回答的。”鬼笑猝没有怒目而视,没有大声吼叫,她只是在陈述,但叶曼姬的身子在向后缩去。

    “恐怕这是不可以的,即使她不是白塔的成员,”尹姝说,“我们禁止在审讯中流血,也不能让别人以我们的名义这样做。”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情愿。只是仪景公主不清楚她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禁令呢,还是不愿意承认叶曼姬属于白塔?仪景公主相信叶曼姬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白塔的一员。但人们都说,女人离不开白塔,除非白塔先离开她;而且,只要被白塔碰到,就不会有完结。

    仪景公主端详着这名玄女派鬼子母,双眉紧皱起来。如此脏污凌乱,却又如此充满自信。叶曼姬坐直了一点,用充满了愉悦和藐视的眼神瞥了一眼鬼笑猝————还有仪景公主。

    当她以为自己完全由湘儿和仪景公主处置的时候,她还没有这样泰然自若,那些老鬼子母的存在让她恢复了平稳的心态。白塔的律法已经成为那些鬼子母生命的一部分,那一款律条不仅禁止流血,而且禁止折断骨头和一系列白袍众圣火判官非常乐于去做的事情。

    任何庭审开始之前,被审问的人都必须得到治疗,如果审讯在日出后开始,那么它一定要在日落前结束;如果在日落后开始,就必须在日出前结束。

    对于白塔成员,律法限制得更加严格,鬼子母、见习使和初阶生都不得在审讯、惩罚和苦修中使用太一。鬼子母在发怒的时候,可以用上清之气捏住初阶生的耳朵,甚至打一下她的屁股,但仅此而已。叶曼姬向仪景公主露出微笑。微笑!仪景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第两千零九十五章 不要碍事

    “尹姝、范采蓝,我希望你们现在离开,让鬼笑猝和我单独和叶曼姬谈谈。”

    她的肠子几乎打了一个结。一定有办法在不打破白塔律法的情况下,逼迫让这个人知道该做些什么。但该怎么办?被白塔审讯的人经常不需要任何催迫就会坦白一切。所有人都知道,白塔是无法对抗的,无法对抗!但那些人之中极少会有白塔的成员。

    仪景公主想起了另一句话,不是出自李嬷嬷,而是出自她的母亲。你命令的事情,必须是你愿意亲自去完成的。作为女王,你命令的事情,更是无可挽回的事情。如果打破白塔的律法……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即使是女王也不能超越律法,否则就没有律法。而李嬷嬷却在对她说,为所欲为也无妨,孩子,只要你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仪景公主没有解开帽带就把帽子从头上拉了下来,控制语音的平静花费了她很大力气。

    “等我们……等我们和她谈完,你们可以带她回到女红社那里去。”在那以后,她会向易巧自首。任何五名鬼子母都可以裁判一个人进行苦修,如果她们被要求如此。

    叶曼姬摇晃着脑袋,肿胀的眼睛来回瞅着仪景公主和鬼笑猝,而且愈睁愈大,直到一双眼眶变成了正圆形。现在她没有那么安然了。范采蓝和尹姝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她们之间似乎并不需要语言就可以交流一切信息。范采蓝抓住仪景公主和鬼笑猝的手臂。“可否和我到外面去说几句话?”她的语气像是在建议,但却已经在拉着两个人往外走了。

    场院里,大约二十几名家人像绵羊一样围拢在一起,她们并非都穿着狐仙城服饰,其中有两个人系着智妇的红腰带,仪景公主认出其中之一是艺蔓————一个矮胖的小女人,她的傲气总要强过她的上清之气。

    但现在她的样子变了,像其它人一样,满脸惊恐,双眼不停地向四处窥视。尽管所有女红社都在围绕着她们,急迫地向她们解释着。在更远处,湘儿和玥忆正努力驱赶着两倍人数的女人进入一幢大房子,她们的确是非常努力。

    “……别去想你们该住在哪里,”湘儿正在向一名身穿水绿色丝裙、高昂着头的女人喊话,“快进去,不要碍事,否则我就把你踢进去!”

    玥忆抓住那个绿裙女人的后颈,不顾她发出的激烈抗议,将她推搡进房门。房子里随之传出一阵响亮的叫嚷声,如同一头大鹅被踩了一脚。然后玥忆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还在拍打着双手。在那以后,其它人也都乖乖地走了进去。

    范采蓝放开她们两个,紧盯着她们的眼睛,太一的光晕仍然包裹着她,但控制这个连结,维持屏障的是尹姝,否则就不会是范采蓝把她们拉出来了。

    范采蓝要走到几百步以外,她们的连结才会削弱,而即使她们分别到了世界的两极,她们的连结也不会断裂,只是距离过远的话,连结本身就不再有什么效用。范采蓝仍然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她似乎正在脑海中拣选词汇。

    “我一直都认为,应该让有经验的人来处理这种事情,”她终于说道,“年轻人很容易被热血冲昏头脑,然后她们就会做得太过分,或者有时候她们会意识到无法让自己做得足够。或者更糟糕的是,她们将……食髓知味。我不是认为你们会有这样的问题。”

    她专注地打量了鬼笑猝一眼,鬼笑猝急忙将匕首插回到鞘内。

    “但尹姝和我有足够的见识,知道什么事是必须做的,以及为什么要去做。我们早已经将热血丢掉了,大约你们可以把这事交给我们。认真考虑一下,这样会更好一些。”范采蓝似乎已经认为她们接受了建议,于是她点了一下头,就回身向门里走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仪景公主就感觉到那幢房子里有上清之气在使用。一重编织覆盖了那个房间,一定是防止窃~听的阵法,她们不想让无关的人听到叶曼姬在说什么,紧接着又是另一阵上清之气的波动。在震撼的心情里,仪景公主觉得那个寂静的房间比任何凄厉的尖叫都更让人害怕。

    仪景公主将帽子按回到头顶。她感觉不到天气的炎热,但太阳的强光突然让她非常不舒服。“大约你可以帮我检查那些驮马背上的物品。”她喘息着说。她没有命令她们那样做,无论她们做了什么,但这并不会让她的感觉更好一些。鬼笑猝惊讶地快速点了一下头,她似乎也很想离开这片寂静。

    寻风手们聚集在离驮马队不远的地方,以周浅梦为首,她们全都将双臂抱在胸前,高傲而不耐烦地等待着。玥忆向她们走过来,她一眼就认定周浅梦是寻风手的领袖,仪景公主和鬼笑猝都被她忽略在视野之外了。

    “跟我来,”她用不容置疑的高亢腔调说,“鬼子母说,你们会愿意在阴凉的地方歇一下,直到情况更稳定一些。”

    鬼子母这个词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像女红社一样充满着苦涩和敬畏,大约比女红社更甚。周浅梦哼了一声,她的黑脸变得更黑了,但玥忆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愿意,你们这些野人也可以坐在这里流汗,我不在乎。如果你们还能坐下的话。”那些雕题肯定没有接受治疗,她们站立的样子就像是一群想要忘记自己下半身的人。“但你们不能让我在这里干等。”

    “你知道我是谁吗?”周浅梦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问道,玥忆却已经转身走开,而且全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周浅梦显然是在心中挣扎了一番,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然后气恼地命令寻风手们跟随她离开那些“被诅咒的陆地上的”马。她们都叉开双腿,摇摇晃晃地跟着玥忆。除了那两名学徒以外,所有人都在低声嘟囔着。

    仪景公主不自觉地开始考虑该如何改善现况,如何在雕题不主动要求的前提下,对她们进行治疗。必须调和讨海人与鬼子母的关系,湘儿对她们的态度也要进行劝解。

第两千零九十六章 手指却在颤抖

    然而让仪景公主惊讶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生第一次不想管理这些事情。看着寻风手一瘸一拐地向一幢房子走去,她决定就让一切像现在这样好了。

    鬼笑猝也在看着雕题,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容。仪景公主抹去自己脸上的一点微笑,转身向那些驮马走去。这是她们应得的,无论怎样笑她们也不算过分。

    有了鬼笑猝的帮助,拣选的干活比以前快了许多,不过,鬼笑猝不能像仪景公主那么快地识别出有价值的物品。仪景公主并不对此感到惊讶。有一两名接受仪景公主训练的鬼子母,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比仪景公主更强的技巧,但大多数人都不甚了了。

    不管怎样,两双手总比一双手好用,而需要辨别的物品实在太多了。男女马夫们将垃圾挪到一旁,愈来愈多的密炼法器被堆在一座方形蓄水他的大石盖上。

    又有四匹马驮着的物品被清理出来。她们从中挑出的密炼法器如果被送进白塔,一定值得庆祝一番了,即使不知道这些密炼法器有什么用。

    她们找到了各式各样的密炼法器————杯子、碗、花瓶,没有任何两样有相同的尺寸、模样和质料。一个扁平的、被虫蛀过的匣子,连接匣盖的铰链已经变成了锈粉,匣子里放着几件珠宝,镶嵌彩色宝石的一条项链和两个手镯,一条镶宝石的细腰带,几个戒指,而匣子里还有一些空余的位置。

    这些首饰每一件都是单独的密炼法器,而且它们形制相符,应该是准备给同一个人佩戴的。仪景公主有些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同时佩戴这么多密炼法器。

    鬼笑猝找到了一把匕首,粗糙的鹿角柄上缠着金丝,匕首的刃很钝,而且看样子一直没有锋利过。鬼笑猝将那把匕首在指缝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手指却在颤抖————直到仪景公主将匕首从她的手中拿开,放到蓄水池盖上。

    即使在这之后,鬼笑猝仍然呆呆地站了许久,看着这把匕首,舔着发干的嘴唇。她们又找到了更多的戒指、耳环、项链、手镯和带扣,许多饰品上都镌刻着非常特殊的图案,还有鸟雀、走兽和凡人的雕像。

    还有几把确实有锋刃的小刀。六个青铜和钢制的大徽章,徽章的图案都很怪异,上面没有任何仪景公主能真正知道的图案。两个特别的,像是用金属制成的帽子,上面有太多细腻的花纹,又太薄,很难当作头盔。

    有一些东西,仪景公主甚至难以进行分类————一根有她手腕那样粗的棒子,通体亮红色,平滑圆润,看上去像石头,很结实,但算不上是坚硬,它不只是在仪景公主的手中变温,而是发热!

    虽然还不烫手,但已经有相当的温度。还有一副金属网状的空心球,小球被套在大球里面,动一下,它就会发出一阵微弱的音乐旋律,每次都不一样。

    仪景公主觉得无论她怎样向里面窥看,都只能看见一个更小的球。一套仿佛是用琉璃做的拼图板,非常重,仪景公主将它放在蓄水池盖上的时候,甚至石盖也崩碎了一片。任何鬼子母都会因为这一堆物品而惊讶不已。更重要的是,她们又找到了两件法器。仪景公主非常小心地将它们放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件是一个金手镯,用四根链子连接着四个戒指,在它上面,任何一小片图案都可以是一个令人头晕的迷宫。它是两件法器中最强的,比仪景公主口袋里的那只海龟还要强。

    佩戴它的手应该比仪景公主和鬼笑猝的都要小。奇怪的是,这只手镯有一把小锁,一个极小的管状钥匙用一根细链挂在手镯上。另外一件法器是一个女性坐像,质料是因年代久远而发黑的奇玉。

    坐像的双腿盘在身前,露出双膝,长而浓密的头发仿佛厚重的披风一样将她的全身裹在其中。它要比海龟弱,但仪景公主发现它很吸引人。

    它的一只手放在膝头,掌心朝上,拇指与中指、无名指的指尖拈在一起;另一只手举起,食指、中指伸出,其它手指握拢。整座雕像散发出一种极为庄严的气氛,但栩栩如生的优美面容却表现出欢喜愉悦的神情。

    大约它是特别为了某个人而制作的?它看起来很像私人物品。大约传奇纪元的人都是以私人物品为出发点制作法器。一些密炼法器非常巨大,需要许多人力、畜力、甚至是上清之气才能搬运,但大多数法器都可以随身携带,大多数。

    当湘儿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她们正在将另一匹驮马背上柳条筐的帆布掀开。雕题开始从房子里走出来,步伐已经恢复了正常。

    易巧正在和周浅梦交谈,或者可以说,是寻风手在说话,易巧在倾听。仪景公主想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名身材苗条的无为派鬼子母看上去已经不再悠然自得了。

    聚集在场院里的家人数量还在增加,当仪景公主望过去的时候,又有三名家人犹豫地走进了场院,还有两个人站在葡萄架子的边缘,迟疑地观望着。仪景公主能感觉到瑶姬,就在那片葡萄架子里的某个地方,气恼的情绪也没有比刚才差多少。

    湘儿瞥了一眼堆在蓄水池上的密炼法器,拉了一下辫子,她的帽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这个可以等一下再做,”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烦恼,“是时候了。”

    当她们沿着羊肠小道爬上那座久经风蚀、有一面是峭壁的小山时,太阳刚刚过了天顶到地平线距离的一半。这个地点是周浅梦选择的。

    仪景公主根据自己从讨海人那里学到的知识,也知道这里是一个干预天气的理想位置。要对遥远地方的状况进行改变,首先得能观察到那里的状况,在海上这样做比在陆地上要容易得多。在陆地上,山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为了避免出现暴雨、龙卷风或者其它灾害天气,施术过程必须毫厘不差。在此所做的一切,就像将一颗石子投入池塘,掀起的涟漪会一重重向外扩散开去。

第两千零九十七章 浪费了半个时辰

    不管怎样,仪景公主绝不想由自己控制使用风之碗的连结。小山顶上没有碍事的草木,地势也还算平坦,大概就像是一个五十步长宽的石台。这在站下全部参与连结的人外,还有余裕。这里和农庄的垂直距离至少有一百五十尺。

    放眼望去,数里之内都是一块块相互交错的牧场、树林和枣树林。在上百片绿色之中,弥漫着太多的黄褐色,说明这里对水有着怎样的渴求。但即使这样,美丽的景色仍然让仪景公主震撼不已。尘土让空气像薄雾一样迷蒙,但她竟然还可以看那么远!

    这片土地真是辽阔而又平坦,除了几座山丘以外,几乎没什么起伏。狐仙城位于南方视野以外,即使仪景公主运起了上清之气也无法看到,但她现在觉得能看见它,只要集中一下精神就可以了。多用一下力,也就能看到虎跳河了,真是壮丽的景观。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兴趣。

    “浪费了半个时辰。”湘儿嘟囔着,侧目瞪了一眼夏佳以及其它所有人。孔阳不在她的身边,看样子她要趁机发泄一下火气。“几乎是半个时辰,大约更多,完全浪费掉了。我觉得,玥忆应该是很有能力,但夏佳也应该清楚这里都是什么样的人!苍天啊!如果再有哪个蠢女人晕倒在我面前……”仪景公主只希望湘儿能忍耐再久一些,看样子,一旦她的火气爆发出来,一定也是一场风暴。

    夏佳竭力做出欢欣鼓舞的样子,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表情,但她的双手却一直在不停地梳理裙子,或者是紧。抓裙摆。迟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出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仪景公主。仪景公主打了个哆嗦。第三名上来的家人甄洛是一名滕州商人,有着高高的鼻子和宽阔的嘴,身材短小精悍。

    她比她的两名同伴更强,而且看上去并不比湘儿大多少,白皙的脸上闪动着一层油光,黑眼睛每次看到鬼子母的时候都会睁得更大。仪景公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见证有人能把眼球瞪出眼眶了。

    不过,甄洛至少已经不再呻吟,她的呻吟声从山脚一直持续到山顶。农庄里真的有两名力量足够强的家人,有可能,家人对力量的强弱并不是很关注,只是另外一个三天以前已经走了。除此之外,再没有能参与行动的家人,这是湘儿依旧烦恼的原因之一。

    甄洛被发现时,另一个正晕倒在场院里,而当她被救醒,真的看见鬼子母的时候,她又晕倒了两次。当然,湘儿就是湘儿,她不会想当然地以为事情可以简单到只要向玥忆吩咐一句就好了。湘儿从不期望别人能像她一样对全局有紫苏晰的理解。

    “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湘儿喷着鼻息说,“我们可以打断……”为了在讨海人面前舒展开眉头,她的身子几乎都在打颤。讨海人们正聚集在靠近石台东端的地方。周浅梦用力地挥着手,像是在下达命令。如果能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仪景公主倒很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湘儿的瞪视也涵盖了易巧、玉瑾念和陶慧敏,陶慧敏仍然紧紧地抱着用云锦包裹的风之碗。尹姝和范采蓝留在了下面,仍然和叶曼姬在一起。

    三名鬼子母正在低声交谈,完全不在意湘儿的表情,除非湘儿直接向她们说话。不过易巧有时会瞥一眼寻风手,然后又迅速将头转开,她平静的面容有些许改变,还会用舌尖舔一舔嘴唇。

    她是不是在治疗寻风手的时候犯下了什么错误?易巧曾经帮助不同国家磋商条约,调停冲突,在这方面,白塔很少有人能比她更优秀。但仪景公主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笑话,关于一名白水江城商人,一名讨海人管货员和一名鬼子母。

    没有多少人会讲述关于鬼子母的笑话,因为这样的笑话大约会带来危险。那名商人和管货员在海滩上找到一块普通的石头,便将这块石头在他们之间来回买卖,为了每次成交获得的利润而惊喜。

    然后他们遇到了一名鬼子母,白水江城商人说服鬼子母,从她手中以两倍的价格买走了这块石头;随后那个讨海人又说服鬼子母,以四倍的价格买走了同样一块石头。只是个笑话,但它表明了人们的看法,大约那名年长的鬼子母也无法向讨海人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鬼笑猝上到山顶以后,就径直走向悬崖边缘,站在那里向北方望去,如同一尊雕像般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仪景公主意识到鬼笑猝并不是在欣赏风景,她只是盯着远方。仪景公主拿着那三件法器,有些笨拙地将裙摆稍稍提起一些,走到友人身边。

    悬崖陡然下降一百五十尺,直至枣树林,一道道灰色岩脊垂直排列,只有几株干枯的小灌木夹杂在其间。站在悬崖顶端向下看的感觉和在树顶上向下看并不一样。奇怪的是,仪景公主感觉到有些头晕,鬼笑猝却仿佛完全不知道悬崖就在脚趾前面一样。

    “有什么烦恼吗?”仪景公主轻声问。鬼笑猝依然一直望着远方。“我辜负你了,”她终于开口的时候,声音僵硬而空洞,“我没办法正确地做出通道,所有人都看见我给你带来了羞耻。我把一名仆人当作是暗影,这简直比愚蠢更糟糕。雕题无视于我,只是瞪着鬼子母,就好像我是听命于鬼子母,向她们吠叫的狗。我装作能逼迫暗影跑者向你招供的样子,但实际上,女武神的信徒只有在与枪矛结合超过二十年以后才能审讯囚犯,只有在结合十年以后才能看管囚犯。我无力又软弱,仪景公主,我不能再为你添羞了,如果我再辜负你,我就会死。”

    仪景公主感到口舌发干,这听起来太像是承诺了。她抓住鬼笑猝的手臂,将鬼笑猝从悬崖边拖回。讨海人把厌火族人想象成怪异的种族,而厌火族人确实也和他们的想象所差不多。仪景公主相信鬼笑猝不会真的跳下悬崖————不会是真的————但她不会给鬼笑猝机会。至少鬼笑猝没有违抗她。

第两千零九十八章 软弱和无力

    其它人似乎都在全神关注别的事情。湘儿已经开始和雕题说话,她的两只手紧攥着辫子,为了克制住喊叫的欲望,她绷紧的面孔几乎像讨海人们一样黑。而讨海人们只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听着。

    易巧和陶慧敏仍然在看守风之碗,但玉瑾念已经开始尝试着和家人说话,只是并不很成功。

    夏佳回应了她,伴随着不安的眨眼和舔嘴唇;但迟月只是倾听着,浑身颤抖;甄洛睁大了眼睛。但仪景公主还是压低了声音,她要说的与她们全都无关。

    “你没有辜负任何人,至少没有辜负我,鬼笑猝。你没有做任何让我蒙羞的事,你做的所有事都不会让我蒙羞的。”鬼笑猝怀疑地眨眨眼。“而且你不会比石头更软弱和无力。”

    这一定是仪景公主做出的最古怪的赞扬,但鬼笑猝确实显出安心的表情。

    “我打赌,那些蠢讨海人一定已经被你吓坏了。”这样说也很怪,但鬼笑猝笑了,虽然只是很无力地一笑。仪景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叶曼姬……”实际上,仪景公主很不喜欢想到那个人。“我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制服她,但一想到这个,我的手心就会出汗,我会感到恶心。如果我真的那样做,我一定会呕吐出来,所以我把这个干活让出去。”

    鬼笑猝用枪姬众手语告诉仪景公主:“你真让我吃惊。”

    虽然她说过向外人传授手语是禁止的,但她的确已经传授给了仪景公主一些。

    当然,鬼笑猝将仪景公主认作是姊妹,而且相信她们还会有更亲密的关系,这让仪景公主对她而言变成了非同一般的人。只是她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的关系才能更加亲密。鬼笑猝似乎认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是说我不能,”她大声说道,“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可能我应该杀了她,至少我可以试一试。”

    突然间,她笑了,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灿烂和温暖。她轻轻碰了碰仪景公主的面颊。“我们两个都有弱点,”她悄声说道,“但只要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不会让我们羞耻。”

    “是的。”仪景公主虚弱地说。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做!“当然,这样就不会了。”这个女人实在是比任何说书先生都更能让她吃惊。“给你,”她将那个被长发覆盖全身的女子雕像塞进鬼笑猝手里,“在连结中使用这个。”

    放开那件法器不是容易的事情,仪景公主本想自己使用它。不管有没有笑容,她的友人的精神————她姊妹的精神————需要被鼓舞。

    鬼笑猝双手转动着这个奇玉小雕像,仪景公主几乎能看见她在试图决定该如何把它还给自己。“鬼笑猝,你知道导引真气太一到达极限时是什么感觉?想象一下,能够导引真气两倍于那个量的太一。认真想象一下,我觉得要你使用它,可以吗?”

    厌火族人不喜欢在脸上表达太多情绪,但鬼笑猝的碧眼睛还是睁大了。她们曾经讨论过是否会找到法器,但鬼笑猝大约从没有想过,密炼法器的效用会有多么大。

    “两倍,”她喃喃地说道,“我几乎无法想象那样的话我能做出些什么。这是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仪景公主。”她又一次用指尖按按仪景公主的面颊,对厌火族人来说,这已经等同于亲吻或拥抱。

    湘儿和讨海人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现在她已经悄悄地向仪景公主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气恼地紧攥着裙子。看到鬼笑猝就站在悬崖边上,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湘儿总是否认她很怕高,但她也从不靠到悬崖边上去。

    “我必须和你谈谈。”她向仪景公主示意。走到距离悬崖和其它所有人都相当远的一个地方,她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躲避着仪景公主,压低声音说道:“我……我就像个傻瓜,都是那个他娘的男人的错!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只能想着他。除了他,我什么都想不到!每次……每次我犯傻的时候,你……你都会告诉我。我全都要靠你了,仪景公主。”她的声音低得可怜,仿佛随时都会嚎啕痛哭一样。“我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变成傻瓜,现在还不行。”

    仪景公主吓了一跳,以至于片刻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湘儿承认自己在做傻事?仪景公主真想要抬头看一眼太阳是不是变成了绿色!

    终于,她说道:“这不是孔阳的错,你知道的,湘儿。”

    她将自己对令公鬼的思念推到一旁,那是不一样的,不过,现在这个机会真是苍天赐予的礼物。等到明天,如果仪景公主敢说湘儿傻,湘儿一定会打她一耳光。

    “坚强起来,湘儿,不要像个轻率的姑娘那样。”这绝对和她思念令公鬼不一样!仪景公主才不会因为他而这么魂不守舍!“你是一名鬼子母,而且你是我们的领导者,你要指挥我们!认真想一下。”

    湘儿将双手交叠在腰上,竟然低垂下头。“我会努力,”她嘟囔着,“我会的,真的。但你不知道那就像是什么,我……我很对不住。”

    仪景公主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舌头。湘儿在向她道歉?湘儿感到了羞愧?大约她真的是生病了。

    当然,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多久,湘儿突然看着仪景公主的法器皱起了眉。她清了清喉咙:“你给了鬼笑猝一件,是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力量,“嗯,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件。真可惜,我们必须让讨海人使用一件。我打赌,她们一定想要把那件法器据为己有!好吧,让她们试试!我的是哪一件?”

    仪景公主叹了口气,将那个手镯戒指连缀在一起的法器交给湘儿。湘儿接过法器便走开了,她一边将那件首饰戴在左手上,一边大声喊着让所有人进入位置。有时候,湘儿的领导和威吓很难分清楚,但她毕竟继续指挥干活了。

第两千零九十九章 到你的位置上去

    风之碗被放在山顶的正中央,包裹它的白色云锦已经展开了,这是一个沉重的水晶大浅盘,直径大约有两尺,上面布满了盘卷的云雾花纹,那些花纹非常细密,但与它将要发挥的作用相比,就显得简单多了。

    她们希望它能有这样的作用。湘儿站到风之碗旁边。那件法器和她的手刚好相配,她活动着手指,惊讶地看到那些细链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妨碍,就好像这件首饰是专门为她制作的。

    被选出的三名家人也就位了————迟月和甄洛紧跟在夏佳身后,比刚才显得更加瑟缩。寻风手们仍然在周浅梦身后站成一排,距离风之碗差不多还有二十步远。

    仪景公主提起自己的骑裙,和鬼笑猝一同走到风之碗旁。她怀疑地看了讨海人一眼。她们想要制造什么乱子吗?从在农庄第一次讨论谁可以加入这个连结开始,仪景公主就在担心这一点。

    雕题对于位阶的坚持即使是白塔也愧之不如。甄洛的加入意味着周浅梦,大船主的寻风手,将无法参与连结,或者说,她不应该参与其中。

    周浅梦皱起眉,带着疑问的神情望向风之碗周围的人们。她似乎在逐一审视她们,对她们的力量做出判断。“阿梦,”她突然高声说道,“到你的位置上去!”那声音就像鞭子突然被抽响!就连湘儿也被吓了一跳。

    阿梦手按胸口,深鞠一躬,然后跑到了风之碗旁。当她迈步的时候,周浅梦又高喝一声:“暗月,到你的位置上去!”丰满健壮的暗月紧跟在阿梦身后跑了过来。这两名寻风手学徒都还没有获得讨海人的“盐名”。

    周浅梦开始迅速叫出参加连结的讨海人。芮宁和另外两名寻风手跑了过来,她们的速度也很快,但比两名学徒要慢一些。根据她们佩戴的徽章判断,言秋和范陌临的位阶比芮宁高,她们都是颇有威严的女人,当然,在这方面她们比周浅梦还是要弱了许多。这时周浅梦停了一下,但也只是停了一眨眼的功夫。“叶乔木,到你的位置上去!叶乔枝,服从指挥!”

    看到周浅梦并没有亲自参与连结,仪景公主松了一口气,但只是在周浅梦停顿的片刻之后,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在向风之碗走过来之前,叶乔木和叶乔枝交换了一个眼神,叶乔木的神情严肃,叶乔枝则面带得意。

    这两名寻风手各有八个耳环和一连串的徽章,只有周浅梦的位阶比她们更高。山顶上的寻风手中,也只有丽丽和她们是平级的。叶乔枝穿着黄色的鱼口缎长衫,个子稍高;叶乔木身穿绿色鱼口缎,面孔更显坚毅。

    不过两个人都相当漂亮,而且不需要看她们的名字,就能知道她们两个是亲生姊妹。她们有着同样几乎纯黑色的大眼睛,同样挺直的鼻子,同样强壮的下巴。叶乔枝一言不发地向自己右侧一指,叶乔木没有说话,立刻站到了姊姊所指的位置上,表情没有丁点变化。在她就位之后,十三名女子便已经肩并肩地环绕风之碗站好了。

    叶乔枝眼睛里几乎闪耀着火花,叶乔木的面孔则像铅一样沉重。仪景公主想到了李嬷嬷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匕首比姊妹的恨更锐利。

    围绕风之碗的人还没有形成连结。叶乔枝逐一盯着她们的面孔,仿佛要把她们牢牢记在脑子里,或者是要让她们记住她的怒容。仪景公主忽然想起湘儿的叮嘱,便急忙将最后一件法器————那只琥珀小海龟递给阿梦,并向她解释该如何使用这件法器。

    仪景公主的解释很简单,但任何不知就里的人如果想要使用这件法器,至少也要摸索几个时辰。而叶乔枝也没有给仪景公主多说话的机会。

    “安静!”叶乔枝吼道。她将带刺青的拳头顶在腰上,一双赤脚叉开站定,就好像她正站在即将陷入混战的甲板上。“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说话。阿梦,回到你的船上以后要立刻报告此事。”

    从她说话的语气里,绝对听不出她所训斥的正是她的孩子。阿梦手按胸口深深一打恭,低声说了些什么,叶乔枝轻蔑地哼了一声,同时又瞪了仪景公主一眼,仿佛是在提醒仪景公主,她也应该向某人报告自己的过失。

    然后,她才以能够让山下面的人也听得到的声音说:“今天,我们将完成一件自从世界崩毁以来再没有实现过的壮举。很久以前,借助风之碗和苍天的怜悯,我们的祖先与风浪搏斗,生存了下来。今天,两千年前失落的风之碗回到了我们手中,我们将使用它。我已经研习过古老的典籍,我们的祖辈将她们对海洋的了解和对风之力的研究记录于其中,古老的传承如同盐分融入我们的血液,不曾断绝。我比任何人都更知道风之碗。”

    她满意地瞥了一眼她妹妹,叶乔木没有回应姊姊的目光,这似乎让叶乔枝更加满意了。

    “如苍天所愿,鬼子母无法做到的,今天我将做到。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坚持到最后,我不会接受失败。”雕题人们泰然而恭谨地接受了这段话,但家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叶乔枝。仪景公主觉得叶乔枝很有些恢弘的气势,她显然认为苍天只能眷顾她,而不会有其它任何选择!湘儿翻起眼睛望着天空,张开了口,但叶乔枝抢先说话了。

    “湘儿,”寻风手大声说道,“你现在可以示范连结的技巧了,不要慢吞吞的!”

    湘儿紧闭起眼睛,她的嘴唇扭动着,头上的血管仿佛就要爆裂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说话了吗?”她低声说道。幸运的是,和她有一段距离的叶乔枝没有听见她的话。然后湘儿睁开眼,脸上带着一丝可怕的微笑,仿佛她的五脏六腑都很不舒服。

    “首先要拥抱真源,叶乔枝,”阳极之力的光芒突然在湘儿身上亮起,仪景公主感觉到她已经使用了手上的法器。“当然,我相信你知道该怎样做,”湘儿无视叶乔枝突然绷紧的嘴唇,继续说道,“仪景公主现在将要帮助我示范,你许可这样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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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