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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狡猾得很

    骑在她身边的湘儿摇了摇头:“令公鬼会没事的。他跟邓禹大人和二十名武士在一起。不论如何,你已经无法帮助他。我们两人都无能为力。”

    她瞥了瞥纯熙夫人;那个鬼子母的漂亮白母马和孔阳的高大黑牡马走在队伍的一边,形成奇怪的一对组合。现在还没有。队伍的前进方向朝西偏去,速度并不快。在定阳的山丘之间,就算盔甲不多的步兵也无法走得很快,不能长时间保持高速。不过,他们仍然尽量快步前进。

    每天晚上,他们都很晚才扎营,丹景玉座直到几乎不够光线安装帐篷的时候才容许队伍停下。帐篷是白色的,圆顶,高度刚好够让人在里面站直。每对同属一派的鬼子母们住一个帐篷,丹景玉座和阴神玉女则各占一个帐篷。纯熙夫人跟两个凌日盟姊妹同住一个。

    那些士兵在他们自己的营地里睡在地上,退魔师则在各自的鬼子母的帐篷附近,他们睡在自己的披风里。卿月盟的帐篷附近没有退魔师,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孤寂,而那些绀珠派的帐篷几乎像是在过节,那些绀珠派鬼子母们常常久久地坐在帐篷外面,跟她们带来的退魔师说话,直到深夜。

    孔阳曾经到半夏和湘儿住的帐篷来过一次,把禁魇婆叫了出去,站在几步之外的夜色中。半夏从帐篷帘后看着他们。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知道湘儿最后爆发了,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回来,把自己包在羊毛毯里,拒绝说话。虽然她用毯子的一角挡住自己的脸,但是半夏觉得她的脸颊似乎湿了。孔阳站在黑暗中,久久地看着她们的帐篷,然后才走开。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

    纯熙夫人从不靠近她们俩,经过时只朝她们点点头。她似乎把醒着的时间都用来跟除了卿月盟的其他鬼子母们说话,一边骑马,一边把她们逐个叫到一边。丹景玉座容许的停留休息次数很少,时间也很短。

    也许,她再也没有时间理我们了,半夏伤心地看着。纯熙夫人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鬼子母。也许虽然她不愿意承认是唯一一个她肯定自己可以信任的。

    “她找到了我们,我们已经前往嘉荣。我猜,此刻她有其他要操心的事情了。”

    湘儿短促地哼了一声:“除非她死了或者我们死了,不然我不会相信她利用完我们了的。她狡猾得很。”

    也有其他鬼子母会到她们的帐篷来。就在离开海门通的第一个晚上,一个胖胖的方脸鬼子母揭开帐篷帘子走进来,把半夏吓了一大跳。那个鬼子母们一头灰发,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朦胧的迷糊目光。她弯腰钻进了她们的帐篷,蓬里的火焰随之往上窜高。当火焰变旺的时候,半夏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那个鬼子母的身上有些东西。纯熙夫人曾经跟她说过,当她受到更多训练之后她将可以看到其他女人在引导,而且可以分辨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女人是否可以引导。

    “我是赫卡忒,”女人微笑道,“你们是半夏和湘儿。来自曾经是濮阳曲水的锡城。那是古老的血脉遗存之地,千年不绝。”半夏跟湘儿一边站起来,一边交换了一个眼色。

    “是不是?丹景玉座殿下要见我们?”半夏问道。

    颖逸笑了。她的鼻子上有一个墨水弄的污点:“噢,哈,不是的。丹景玉座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两个连学徒都不是的年轻女子。不过,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你们两个都有很大潜力,特别是你,湘儿。总有一天——”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搓着那个墨水点,“但是,这并非那一天。我到这里来是给你上课的,半夏。”

    “恐怕,你有点操之过急。”

    半夏紧张地看了看湘儿:“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噢,你没有做什么错事。不完全是。也许有点危险,但并不完全是错的。”颖逸弯下腰,跪坐在粗麻地板上。“你们俩坐吧。坐下。我可不想仰着脖子。”

    她挪动着身体,直到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半夏盘脚在鬼子母们对面坐下,尽量不看湘儿。“除非我真的做错,不然,我没有必要觉得内疚。也许,我没有做错。我做了什么危险,但不完全是错的事情?”

    “怎么,你一直在引导紫霄碧气啊,孩子。”

    半夏只能张着口看她。湘儿冒出一句:“真荒唐,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去嘉荣干什么?”

    “纯熙夫人——曾经我的意思是,纯熙夫人曾经给我上过课,”半夏终于说出话来。

    颖逸抬手示意安静,她们俩沉默下来。她的目光也许有点迷糊,但她总的来说是个鬼子母:“傻孩子,你以为鬼子母们会立刻就教每一个说她自己想成为鬼子母们的女孩如何引导吗?啊,我猜,你们不完全是个普通女孩,但是,是一样的——”她严肃地摇着头。

    “那么,纯熙夫人为什么要教她?”湘儿质问。“她没有受过教导。”半夏仍然不能肯定湘儿是否为此而恼怒。

    “因为半夏已经在引导了。”颖逸耐心地说道。

    “我……我也是一样。”湘儿的语气一点也不高兴。

    “你的情况不一样,孩子。你仍然活着,说明你已经克服了各种危机,而且,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的。我以为你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每四个跟你一样被迫面对危机的女人之中,只有一个可以幸存。当然,”颖逸歪了歪嘴,“抱歉,对于那些没有受过训练,但设法掌握了一些低级而且随机的控制技能通常那几乎不能称为是控制,就像你一样,但仍然是某种控制的女人,我们巫鬼道称之为半罐水。半罐水遇到很多困难,这是事实。她们几乎总是会形成某种壁垒,阻止她们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壁垒干扰了她们学习有意识的控制。壁垒形成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打破,但是,一旦打破呃,我们的一些最熟练的姊妹曾经就是半罐水。”

    湘儿不耐烦地挪动着,看着帐篷帘子似乎想离开。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蕾

    “我不明白这番话跟我有什么关系,”半夏说道。

    颖逸朝她眨眨眼,那表情几乎是在疑惑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样。“跟你?怎么,没有关系。你的问题相当不同。多数想要成为鬼子母的女孩,虽然她们多数跟你一样天生拥有天份,同时也在害怕成为鬼子母。即使她们已经进入巫鬼道,即使在她们学会该做什么、如何做之后,她们仍然需要接受数个月的指引,在一个姊妹或者其中一个见习使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前进。不过,你不是这样。从纯熙夫人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你刚刚得知自己拥有这种能力,就迫不及待地想用,在黑暗中自己摸索前进,从来没有想过你下一步的脚下是否无底深渊。噢,也有其他跟你一样的孩子;你不是独一无二的。纯熙夫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之后,唯有立刻开始教导你。纯熙夫人从来没有跟你解释过这些吗?”

    “从来没有。”半夏希望自己的声音不是这么气喘吁吁。“她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湘儿轻轻哼了一声。

    “呃,纯熙夫人从来都不认为有必要跟任何人说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知道其实没有什么真实用途,不过,不知道也一样。我自己就总是宁愿知道。”

    “有吗?我的意思是,您说的深渊?”

    “显然眼下没有,”颖逸歪着头说道,“但是下一步呢?”她耸耸肩。“你要明白,孩子,你尝试接触太一的次数越多,你尝试引导紫霄碧气的次数越多,你就越容易成功。是的,一开始的时候,你向太一伸出手去,很多时候感觉就像是在抓空气。或者,你真的引导了阴宗,但是,即使你能感觉到紫霄碧气在你的身上流动,你会发现你不能用它做任何事情。又或者,你可以做一些事情,但那完全不是你想做的事。那就是危险所在。”

    “通常,在指引和训练之下女孩本身的恐惧会拖慢她的进度接触太一和引导紫霄碧气的能力会随着控制的能力而来。但是,你开始尝试引导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在你的身边教你如何控制。我知道,你以为你自己走得并不远,你是的,但是,你就像一个教会自己爬山至少有时候可以却从来没有学会如何在另一边下山的人。如果你不能学会,迟早你会摔下去。我所说的情况跟任何开始引导的可怜男人的情况不一样你不会发疯;只要有姊妹来教你指引你,你就不会死然而,你会在完全的意外之下做些什么,尽管那绝对不是出于你的意愿?”

    一瞬间,颖逸眼中的迷糊消失了。一瞬间,鬼子母闪烁的目光从半夏扫到湘儿身上,严厉得跟丹景玉座一样。

    “你的天赋很高,孩子,而且,它会越来越强大。你必须在伤害自己或者其他人或者许多人之前,学习如何控制它。那就是纯熙夫人一直努力教你的东西。那就是我今天晚上尝试给你的帮助,以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会有一个姊妹来帮助你,直到我们把你交到最能干的璐瑶安夫人手中。她是学徒的总管。”

    半夏心想,这个人知道令公鬼的事情吗?这不可能。如果她有任何怀疑,她绝对不会让令公鬼离开海门通。但是,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谢谢你,颖逸。我会尽力的。”

    湘儿爽快地站起来:“我会出去在火边坐一坐,你们两个继续吧。”

    “你应该留下”,颖逸说道。“你可以从中得益。根据纯熙夫人告诉我的情况,你只需要接受少许训练就可以升级成为见习使。”

    湘儿只犹豫了片刻,就坚决地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建议,但是,我会等到我们到达嘉荣再说。半夏,如果你需要我,我会……”

    “在从任何方面看来,”颖逸插口,“你都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湘儿。通常,学徒越年轻,就会做得越好。我所指的并不是那些必须的训练,而是,一个学徒应该时刻服从命令,不提问题。这其实是当训练到达某个程度时必须有的一种素质。在错误的地方稍有犹豫,或者怀疑你接受的指令,就可能会造成悲剧性的后果。但最好还是一直遵守纪律。而另一方面,见习使则应该提出问题,就像是以为她们了解了足够知识,知道应该问些什么问题,应该什么时候问。你认为,你宁愿当哪一个?”

    湘儿的手捏紧了裙子,她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帐篷帘子。终于,她略略一点头,重新坐在地上。

    “我猜我也留下来好了。”她说道。

    “很好,”颖逸说道。“现在。半夏,你已经学过这一部分,但是为了湘儿,我会带你们两个一步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会成为你的第二天性,你可以不加思索地完成但此刻最好是慢慢来。请闭上你们的眼睛。一开始如果你们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会比较好。”

    半夏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

    “湘儿,”颖逸说道,请闭上你的眼睛。“这样真的会比较好。”

    又过了一会儿。

    “谢谢,孩子。现在,你们必须清楚一切杂念。让你们的心中一片空灵。你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东西。花蕾。只有它。只有花蕾。你可以看到它的每一处细节。你可以闻到它的味道。你可以感觉到它。每一片叶子的每一根脉络,每一片花瓣的每一条曲线。你可以感觉到花液在脉动。感觉它。了解它。成为它。你和花蕾是一样的。你们是一体。你就是花蕾。”

    她的声音就像催眠一般嗡嗡作响,但是,半夏已经不再专心听;她跟纯熙夫人已经做过这个练习。她做得很慢,但是纯熙夫人说经过练习可以变得快许多。在她的心中,她是一个月季花蕾,红色的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

    然而,突然出现了另一样东西。光芒。照在花瓣上的光芒。缓缓地,花瓣张开,朝着光芒转去,吸收光芒。

第三百四十八章 长萼石莲

    月季和光芒是一体。

    半夏和光芒是一体。她可以感觉到那光芒的最纯粹的涓滴渗入她体内。

    她伸手去要更多,竭尽全力,要更多一瞬间,月季和光芒都消失了。纯熙夫人也说过,这是不能勉强的。她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湘儿的脸色阴沉。颖逸的平静永远不变。

    “你不能使它发生,”鬼子母正在说道,“你必须让它发生。你必须向紫霄碧气毫无保留,然后才能控制它。”

    “这完全是胡闹,”湘儿喃喃说道,“我不觉得自己像一朵花。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像一丛长萼石莲。我认为,我还是到火边去等吧。”

    “随便你吧,”颖逸说道,“我刚才说过学徒要干杂活了吗?她们洗碟子、擦地板,搓衣服,送食物,各种各样的杂活。我个人认为,到眼下为止,这种事还是仆人做得好一些,但是,一般都认为,这样的劳动利于塑造性格。哦,你要留下?好。呃,孩子,记住,就算长萼石莲有时候也会开花,就在那尖刺之中,白色而美丽。我们每个练习尝试一次。现在,重头开始,半夏。闭上你们的眼睛。”

    颖逸离开之前,半夏试过几次感觉到紫霄碧气在她身上流动,但是,没有一次是很强烈的,她用紫霄碧气能做到的,最多只是扰动空气使帐篷帘子稍稍飘动。她很肯定,打个喷嚏都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跟纯熙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做得好一些;至少有时候是的。她希望,教她的是纯熙夫人。

    湘儿说她自己连一点闪光都感觉不到。到了最后,她的眼神是那么僵硬,嘴巴抿得那么紧,以至于半夏担心她快要把颖逸当成一个冒犯了她隐私的村妇一样责骂一番。但是,颖逸只是叫她再次闭上双眼,这次,半夏可以休息。

    半夏坐着,打着哈欠,看着另外两人。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她通常睡觉的时间。湘儿的表情就像死了六七天的死人,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永远不打算张开,她的手紧握着拳头撑在膝盖上,指节发白。半夏祝告求福着,禁魇婆的脾气不要失控,不要在忍耐了这么久之后才爆发。

    “感觉那力量在你身上流动,”颖逸说道。她的语气没有改变,但是,她的眼中忽然闪起精光。感觉这种流动。紫霄碧气的流动。就像空气中一丝温和的搅动,像一阵微风般的流动。半夏坐直了。这是每次紫霄碧气真的在她身上流动时颖逸用来指引她的话。一阵微风,空气最最微小的搅动。柔和。突然,叠在一旁的毯子像松木一样燃烧起来。

    湘儿惊叫一声睁开了双眼。半夏不能肯定自己尖叫了没有。她只知道自己跳了起来,竭力把着火的羊毛毯往外踢免得它们把帐篷点着。她还没踢出第二脚,火焰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丝轻烟从一堆焦黑的羊毛毯上冒出,还有羊毛燃烧的气味。

    “啊,”颖逸说道,“哈。我没想到会不得不灭火。不要晕倒在我身上,孩子。现在没事了。我对付了。”

    “我——我很愤怒。”湘儿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我听到您说微风,您在告诉我该怎么做,火焰就这样跳进了我的脑海。我——我不是想烧东西的。在——在我的脑海里,那只是一簇小小的火焰。”她在发抖。

    “我猜,那确实是一簇小小的火焰。”颖逸笑了,但是看了湘儿一眼之后,她停住了。“你没事吧,孩子?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

    湘儿摇摇头,颖逸点头。“你需要的是休息。你们两个都是。我要你们两个做了太久的练习了。你们必须休息。丹景玉座会在第一线曙光之前就要我们起床出发。”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用脚趾碰了碰那焦黑的毯子。“我会叫人给你们送多几张毯子。我希望这次小意外让你们明白控制是多么重要。你必须学会怎样只做你想做的事情。除了可能伤害其他人之外,如果你汲取的力量超过了你能安全操纵的力量此刻你们可以操纵的力量不多;但是,它会增长的如果你汲取太多,你会毁掉你自己。你会死。或者,你会烧坏自己,毁掉你拥有的能力。”

    然后,就像是她刚才所说的一切,不是在说她们两人正在刀刃上行走一般,她欢快地加了一句“好好睡觉吧。”然后就走了。

    半夏伸臂抱住湘儿,用力拥抱她。“没事的,湘儿。不需要害怕。一旦你学会控制——”

    湘儿沙哑地笑了一声。“我不是害怕。”她斜眼瞥了瞥那堆冒烟的羊毛毯,立刻把目光移开。“要吓倒我,一簇小小的火焰可不够。”

    但是,她再也没有看那些羊毛毯,包括一位退魔师走了进来把它们拿走,留下新羊毛毯的时候。

    颖逸没有再来,就跟她自己说过的一样。事实上,她们一天天朝着西南方全速继续前进的途中,颖逸对这两个思尧村的女人不再理睬,跟纯熙夫人一样,跟任何鬼子母们一样。

    准确地说,那些鬼子母们也不是不友善,只是相当冷淡,不可亲近,就像是心不在焉一般。她们的冷漠加重了半夏的不安,使她回想起孩提时期听过的所有传说。

    半夏的娘总是告诉她,鬼子母们是一群跟男人一样不可理喻的怪人,可是,不论她的娘还是思尧村的其他女人实际上都没有见过鬼子母们,直到纯熙夫人出现。半夏自己跟纯熙夫人相处了不少时间,纯熙夫人对她来说就是鬼子母并非跟传说一样的证明。

    冷漠的操纵者和无情的毁灭者。

    裂世之人。

    至少,现在她知道在祸斗时代有许多男性的鬼子母们,裂世的其实是鬼师们,但是,这没有多大的帮助。不是所有鬼子母们都跟传说一样,然而,有多少不是?

    还有,哪一个不是?

    每天晚上到帐篷里来的鬼子母是如此叫她混淆,完全无助于她整理思绪。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找个不会嘲笑我的人

    颖逸冷漠而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一个购买粮食和烟丝的生意人,她虽然对于湘儿也参与听课觉得惊讶,但是接受了,她的批评很严厉但是永远准备好再试一次。

    苦芍爱笑,上课的时候把多数时间都花在谈论天下和男子上。可是,苦芍对令公鬼、子恒和马鸣流露的兴趣大得令半夏觉得不安。尤其是令公鬼。

    最糟糕的一个是青黛,她是唯一一个披着自己的披肩来的;其他人都在离开海门通之前就把披肩收起来了。青黛坐着,用手指摆弄披肩的红穗,教得很少,而且很不情愿。她向半夏和湘儿提问的态度就像是在审问囚犯,她的问题全都是关于那三个男孩的。她从头到尾都这样,直到湘儿把她赶了出去,半夏不太清楚为什么湘儿要这样做,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警告。

    “你们小心着点,女孩。你们再也不是在你们自己的村子里了。现在,你们已经在暗藏危险的水中踩湿了脚。”

    终于,队伍来到了一个位于易水河岸边,名叫九星的村子。易水河沿着定阳和莱芜府之间的边界流动,最后会流入雅砻江。

    半夏很肯定,是那些鬼子母们问的关于令公鬼的问题,再加上她对于令公鬼是否和其他人一起追着神霄玉府伏魔令进了灭绝之境的担忧,使她开始梦见他。那些梦境总是很可怕,不过,起初它们只是普通的噩梦。可是,在她们到达九星的那个晚上,梦境变了。

    “打扰了,鬼子母,”半夏怯怯地问道,“您知道纯熙夫人在哪里吗?”

    那个苗条的鬼子母们摆摆手就把她打发了,继续在被火把点亮的拥挤街道中快步往前走,向某人嘶喊说要小心照看她的马匹。虽然此刻没有披上披肩,但半夏知道那个女人属于临月盟;可是除此之外,半夏完全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九星是一个小村子,虽然半夏震惊地意识到,此刻她认为的小村子其实跟思尧村一样大,此刻它淹没在比本地村民还要多的外来人之中。马匹和人们填满了狭窄的街道,互相推挤着往码头走去,在那些每次看到目中无人的鬼子母们都要下跪的村民身边走过。刺目的火光照亮了一切。那两个码头就像伸进易水河的石头手指,每一个码头旁都停靠着两艘双桅小船。那里,马匹被粗麻襁褓包着肚皮,由隆隆作响的缆绳吊上船去。

    更多高船舷的坚固大船,挤在月光照耀下的河中,桅杆顶部挂着提灯,要么已经装满,要么就是还在等待。小舟把长矛兵和弓箭手送往大船,竖起的长矛使小舟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棘鱼在水面上游动。

    在左边的码头,半夏找到了连翘,她正在监视船只上货,催促那些动作不够快的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对半夏说过两个字以上的话,但她跟其他鬼子母们不太一样,她的气质更像一个来自家乡的女人。

    半夏可以想象她在灶房里烘焙饼子的样子;其他人都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连翘,您见到纯熙夫人在哪里吗?我需要跟她谈谈。”

    鬼子母转过头看她,心不在焉地皱着眉。“什么?噢,是你,女娃子。纯熙夫人走了。你的朋友湘儿已经在外面,那艘渡船上了。我不得不亲自把她按在船上,她一直喊着说没有你她不会一个人走。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难搞,真够混乱的!你自己也应该上船了。去找一只往该去之处去的小舟吧。你们两个要跟丹景玉座殿下坐同一艘船,所以上船之后要注意你们的言行。不要惹事,不许发脾气。”

    “纯熙夫人在哪艘船上?”

    “女孩,纯熙夫人不在船上。她走了,两天前,丹景玉座正在为此生气呢。”连翘歪着嘴摇摇头,不过她的主要精神还是放在那些苦力身上。

    先是纯熙夫人和孔阳一起不见了,紧接着是青黛,然后是颖逸,她们全都没有跟任何人留下一句话。颖逸甚至没有带上她的退魔师;墨白为她担心得食不知味。

    鬼子母瞥了瞥天空,没有云朵遮挡的盈月挂在空中:“我们不得不再次召唤风,丹景玉座也不会为此高兴的。”

    她说:“她要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发前往嘉荣,她不能容忍任何延误。我可不希望自己是纯熙夫人、或者青黛或者颖逸,下一次丹景玉座见到她们时,她们会宁愿自己变回学徒。怎么了,女娃,你有什么事吗?”

    半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纯熙夫人走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必须找个人说说。找个不会嘲笑我的人。”

    她想象了一下连翘在思尧村里的,倾听她女儿的烦恼的场景;这个女人适合这样的场景。

    “连翘,令公鬼遇到麻烦了。”

    连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谁?从你们村来的那个高个子男孩?你已经在想念他了吗?呃,如果他遇到了麻烦,我也不会吃惊。他那个年纪的年轻男子通常都会这样。虽然看样子另一个叫马鸣对吧?才像个爱惹麻烦的人。好啦,孩子。我无意嘲笑你或者轻视你。是什么类型的麻烦,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翘问道:“他和邓禹大人此刻一定已经夺回弯月夔牛角回到海门通了。又或者,他们不得不跟着弯月夔牛角进了灭绝之境,那样的话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我——我认为他们不在灭绝之境,或者回到了海门通。我做了一个梦。”她壮着胆子说道。此刻她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很蠢,然而,那梦境是那么真实。“当然,那是一个噩梦,却是一个真实的噩梦。起初,那里有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他的眼睛是火焰。”

    尽管有面具,但她觉得那个汉子看到她很惊讶。

    他的样子把她吓得以为自己的骨头会因为颤抖而粉碎,但是,他突然消失了,然后她看到令公鬼睡在地上,盖着一件披风。

第三百五十章 我发了疯

    有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女人的脸被阴影挡住了,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月亮般闪着光芒,在梦里,半夏知道她是邪恶的。

    接下来,一阵闪光过后,他们都消失了。两个人都是。在梦境中这一切的背后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是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有许多利牙的陷阱,正在困住一只没有疑心的羔羊。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她可以看到那镔铁利牙缓缓地合上。醒来之后,那梦境没有跟普通梦境一样消退。那危险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使她仍然边走路边想回头看只不过,不知怎的,她知道那个危险是针对令公鬼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心想,那个女人是否会是纯熙夫人,然后又觉得不会的。青黛更像是那样的人。或者,是苦芍;她对令公鬼也是非常有兴趣的。

    她没法把这个想法也告诉连翘。她很正式地说道:“连翘,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他有危险。巨大的危险。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到。我仍然有感觉。”

    连翘的表情若有所思。

    “呃,现在,”她柔声说道,“有一个我打赌没有人想到过的可能性。你也许是一个梦视者。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已经有呃大约四、五百年没有出过梦视者了。而梦视跟谶语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你真的可以梦视,那么你也许也可以掌握谶语。那将会成为卿月盟的眼中钉。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噩梦,因为睡眠不足、吃生冷的食物以及我们离开海门通之后的辛苦旅程而起。而你也很想念你的年轻男友。情况更像是这样。是的,是的,女孩,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你的梦有没有指出是哪一种危险?”

    半夏摇摇头:“他就是那样消失了,我感觉到危险。还有邪恶。甚至在他消失之前,我就感觉到了。”

    她打了个冷战,双手互搓:“我仍然可以感觉到。”

    “好吧,我们上了鼍龙船之后再详谈。如果你真的是个梦视者,我会确保你接受本该由纯熙夫人在这里给你做的训练你!”

    鬼子母们突然大喊,把半夏吓了一跳。一个刚刚在一个酒桶上坐下的高大汉子也跳了起来。还有其他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那是要搬到船上去的,不是让你坐的!我们会在船上再谈,孩子。不,你这个傻瓜!你不能自己搬!你想自己受伤吗?”连翘大步沿着码头走去,把那个可怜的村民狠狠地批了一顿,语气比起半夏本来以为自己要遭到的重许多。

    半夏看着南方的夜空。

    他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不在海门通,不在灭绝之境。她很肯定。坚持住,你这个一脑袋高粱花的白痴。如果你在我能把你救出来之前送了命,我会亲自把你生扒了皮。她没有想到要问自己如何把他救出任何困境,因为她自己正在前往嘉荣。

    她一边披上披风,一边动身去寻找划往远方的小舟。

    旭日的光芒把令公鬼照醒了,他缓缓坐起来,呆看着眼前的情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一切都变了,或者说,几乎一切都变了。

    这里有太阳和天空,尽管太阳苍白、天空无云。巫咸和叶超仍然躺在他的两边,包在各自的披风里熟睡着,他们的马匹仍然绑在一步之外,可是,其他所有人都不见了。武士、马匹、他的朋友们,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没有了。

    洞穴本身也变了,他们三人此刻位于洞穴正中,而不是原来的洞穴边缘。令公鬼的头部旁边,立着一根鸦青色石头圆柱,高三丈左右,粗有数围,上面深深地刻满了数百个、也许数千个图案和记号,用的是某种他不认识的语言。

    洞穴的地面上铺着白色石头,平坦得像个地板,打磨得十分平整几乎可以反光。洞的周围砌着宽阔高大的圆弧形台阶向着洞边升起,每一级的颜色都不一样。洞口附近的树木发黑扭曲,似乎被一场火灾烧过。一切景色看上去都显得比它应有的颜色苍白,跟太阳一样,显得很柔和,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只不过,事实上并没有薄雾。只有他们三人和他们的马匹看上去是真实立体的。然而,当令公鬼触摸身下的石头时,感觉告诉他,那石头也很真实。

    令公鬼伸出手去推巫咸和叶超:“醒醒!醒来告诉我我在做梦。请你们醒醒!”

    “已经早晨了吗?”巫咸边说边坐起来,然后,张大了嘴巴,两只圆咕噜的大眼睛越睁越大。

    叶超惊醒过来,然后一跃而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张望:“我们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们在什么地方,令公鬼大人?”

    他跪倒在地,紧握双手,眼珠仍然飞快地转动着:“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令公鬼缓缓说道,“我还希望这是个梦,可是也许这真是个梦。”

    他曾经做过不是梦的梦,那是他既不愿意重复也不愿意回忆的梦。他小心地站起来。一切都维持原样。

    “我看,这不是梦,”巫咸说道。他正在研究那根柱子,样子并不高兴。他的长眉毛低垂着扫着脸颊,他的大耳朵像是枯萎了一般。“我认为,这根石柱就是我们昨晚在它旁边睡下的那根石柱。我猜,我现在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头一次,他的语气是因为知道而难过。

    比起他的眼前所见马鸣、子恒和定阳人不见了,一切景色都变了那是同一根石柱不算更疯狂。

    “我还以为自己逃脱了,但是,它却重新开始,再也没有跟这一样疯狂的事情了。除非,我发了疯。”

    他看看巫咸和叶超。他们的举动并没有把他当成疯子;他们也看见了。那些台阶的某种特点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不同的颜色,从蓝到红,一共七个颜色。

    “每种颜色代表一个派别。”他说道。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个放羊人

    “不,令公鬼大人,”叶超哀叹,“不。鬼子母们不会对我们做这种事。她们不会!我绝对不相信!”

    “我们都是,叶超,”令公鬼说道,“鬼子母们不会伤害你的。除非你妨碍了她们。这有可能是纯熙夫人干的吗?巫咸,你说你知道那石柱是什么。它是什么?”

    “我说的是,我猜我知道,令公鬼。我曾经见过一本古书的一部分,只有几页,但是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根这种石柱,这根石柱他的语调特别加重了或者,是一种非常和它非常相似的石柱。在图画的下面,写着,从石柱到石柱,在也许的世界中穿越,是无限的可能。”

    “那是什么意思,巫咸?我听不懂。”

    黄巾力士忧伤地摇摇巨大的脑壳:“只有几页纸。其中有提到祸斗时代的鬼子母们,那些拥有穿越空间技能的最强大的鬼子母们可以使用这些石柱。它没有说要怎样用,但是,从我的推测看来,我猜那些鬼子母们也许是使用这些石柱来进入那些世界。”

    他瞥了瞥那些枯萎的树木,但是立刻飞快地低下了眼睛,似乎不愿意思考洞外有些什么。

    “然而,即使鬼子母可以使用它们,或者曾经可以使用它们,我们这里并没有鬼子母可以引导紫霄碧气,所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令公鬼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鬼子母可以使用它们。在男性鬼子母们存在的祸斗时代。他隐约记得,当他入睡的时候,太虚正在包裹他,太虚中填满那不安的光芒。然后,他回忆起村子里的那个房间,还有,他为了逃走而向它伸出手去的那团光芒。如果,那就是太一中的阳性力量不,不可能。可是,如果它真的是,那如之奈何?我这下子该怎么应对,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逃走,而它一直就在我的脑海中。也许,是我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令公鬼不愿意再想。也许的天下?我不明白,巫咸。黄巾力士不安地耸耸巨大的肩膀。我也不明白,令公鬼。那书里的话多数都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女人往左转,或者往右转,时间的流动会否分成两边?太古神镜将会编织两个风月宝鉴?如果她转了一千个弯,那么,将会有一千个风月宝鉴?多如繁星?是否,其中只有一个真实,其他的只是影子和镜像?你看,它说得不是很清楚。多数都是提问,多数看起来互相枪盾。而且,只有几页纸。他又盯着那根石柱,但是,他的样子像是希望它会消失。这样的石柱应该还会有许多,散布在天下各地,或者说,曾经有许多,只是我从来没听说有人发现过它。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令公鬼大人?此刻的叶超站了起来,样子冷静多了,但是他双手都捏着曳撒的腰部,脸色焦虑。令公鬼大人,您可以把我们带回去的吧,是不是?回到我们所属的地方去?我有老婆啊,大人,还有娃子。光是我的死讯就已经够米莉亚伤心的了,可是如果她连我的尸都城见不到,不能把我送回娘的怀抱,她会伤心一辈子的。您明白的吧,大人。我不能让她得不到我的音讯。您会带我们回去的。如果我死了,如果您没法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她,您会告诉她的,至少让她知道。说到最后,他已经不是在提问了。他的语气越来越有信心。

    令公鬼张嘴,想再次声明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这时候,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是你把他卷进来的。他想否认,然而,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能够引导,即使每一次似乎都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巫咸说过,鬼子母们可以使用这些石柱,那就意味着,牵涉紫霄碧气。巫咸说他知道的事情,你可以肯定那就是,真的黄巾力士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而附近没有其他人可以使用紫霄碧气。你把他卷进来了,你就必须把他带出去。你必须试一试。

    “我会尽力的,叶超。”因为叶超是定阳人,他又加了一句,“我以家族和荣誉向你保证。虽然只是一个放羊人的家族和一个放羊人的荣誉,但是,我会让它们跟一个贵族的家族和荣誉一样可信。”

    叶超松开了捏住曳撒的手。此刻,连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信心。他深深施一礼。“很荣幸为您服务,大人。”

    令公鬼感到一阵内疚。现在,他相信你可以带他回家了,就因为定阳的贵族总是信守承诺。下面你打算如之奈何,令公鬼大人?

    “不要这样,叶超。不要施礼。我不是……”忽然,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告诉他自己不是贵族了。此刻支持着这位寻访使的是他对于一位贵族的信心,他怎能把这个支撑拿走。“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是这里。不要施礼,”令公鬼只好尴尬地说完。

    “遵命,令公鬼大人。”叶超咧嘴笑了,笑容就跟令公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灿烂。

    令公鬼清了清喉咙:“是的。呃,就这样。”

    他们俩都在看令公鬼,巫咸很好奇,叶超很信任,都等着看他下一步要怎么做。

    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我。所以,我得把他们带回去。那就意味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白色的石头地板,来到覆盖记号的石柱前。每一个记号都环绕着几圈小字,是令公鬼不认识的文字,奇怪的字母笔画由流畅的曲线和螺旋突变为锐利的尖钩和利角,然后又回复流畅。

    至少,这不是黑水修罗文字。令公鬼无奈地把手放在石柱上。它的样子跟任何打磨过的干燥石柱一样,但是,它的触感出奇的滑腻,就像涂了油的金属。

    令公鬼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点燃火焰。太虚姗姗而来。他知道,是他自己的恐惧、对自己正在做的尝试的恐惧在拖延它。虽然他尽快把恐惧丢进火中,但更多的恐惧仍然继续袭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怎样回去

    我办不到。我不想引导紫霄碧气。不要着急这不代表着走投无路了,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令公鬼阴沉地把这个念头逼入静寂之中。他可以感觉到汗水在脸上流淌。令公鬼固执地坚持着,把恐惧推入火中,使它越来越旺盛。然后,太虚出现了。

    令公鬼漂浮在空灵之中。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是,他可以看到那光芒乾曜,他感觉到它的暖意在包围自己,包围一切,填充一切。它在晃动,如同油纸背后的烛火。酸腐的油。恶臭的油。

    令公鬼向它伸出手去他不太清楚自己如何伸出手,但是,那是某种动作,某种移动,朝着那光芒靠近,朝着乾曜靠近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像是伸手探入水中一般。那感觉如同一个粘糊糊的水池,表面漂浮着一层污垢,底下是清澈的水,然而,令公鬼无法舀出一滴清水。一次又一次地,它从他的指缝里流过,连一个水滴都没有留下,只有粘滑的污垢,令他的皮肤直起汗毛倒竖。

    绝望地,令公鬼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他们原来所处的洞穴:邓禹和他的武士们睡在马匹的旁边,还有马鸣和子恒,以及那根半埋在地里的石柱。他在太虚之外勾勒着这个画面,紧贴在包围他的空灵之上。他竭力把这个画面跟太虚连结在一起,竭力把它们逼迫在一起。原来的洞穴,他、巫咸和叶超一起回去。他头痛欲裂。一起,跟马鸣、子恒和定阳武士一起。他的头像是在燃烧。一起!太虚粉碎成千万剃刀一样的碎片,切碎他的意识。

    颤抖着,令公鬼圆睁双眼,踉跄后退。他的手因为紧压石头而疼痛,他的手臂和肩膀痛苦地发抖;他觉得全身粘满油污,他的胃恶心地翻腾,还有,他的头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前,当太虚消失时,它会像一个破灭的泡泡一样,一闪之后就不见了。从来不会这样像陶器一样残破。他的头发麻,就像是,那千万道划伤来得太快以至于痛苦还没来得及发生。然而,每一道划伤的感觉真实得像是用刀子划过的一般。他抚摸自己的鬓角,惊讶地发现,手指上没有血。

    叶超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令公鬼,仍然充满信任。要说变化的话,寻访使是越来越相信他。令公鬼大人正在采取措施。那就是大人们存在的目的。他们用身体和生命保护土地和人民,当问题出现时,他们会把它解决,并且确保公平和正义。只要令公鬼在采取措施,不论那是什么,叶超都相信一切最后都会好的。那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巫咸脸上则挂着另一种表情,一个略略迷惑的皱眉,不过,他的目光也盯着令公鬼。令公鬼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值得一试么,”他说道。在他的头里,“那腐臭的油腻感你都不知道有多诡异,它就在我的头里面!我不要它在我的头里面!”

    正在非常缓慢地退去,可令公鬼仍然觉得自己想呕吐。

    “等一盏茶的工夫吧,我会再试一次。”他希望自己的语气够自信。即使他所做的事情有任何成功机会,他根本不知道石柱是如何使用的。也许要使用它们是有规则的。也许你必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任何的细节,也许你不能两次使用同一个石柱,或者……他不再继续想下去了。那样想事情没有什么好处。他必须成功。看着巫咸和叶超,他猜自己明白孔阳说责任重于大山的意思了。

    “大人,我想……”叶超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大人,也许,如果我们找到妖魔邪祟之流,我们可以让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们怎样回去。”

    “如果可以得到真实答案,我会去问妖魔邪祟或者混沌妖皇本人的。”令公鬼说道,“可是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三个。只有我。我是那个必须做到的人。”

    “我们可以追踪他们的痕迹,大人。如果我们能抓到他们……”

    令公鬼瞪着寻访使:“你还能闻到他们的味道?”

    “可以的,大人。”叶超皱着眉。“很微弱,很黯淡,跟这里的其他景色一样,但是,我可以闻到痕迹。就在那边。”他指着洞穴的边缘。“我不明白,大人,但是昨晚,我可以发誓,痕迹就在那个我们原来睡的洞穴边上。呃,现在,它在同样的位置,只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在这里更微弱。不是平常那种陈旧或者微弱,而是我不知道,令公鬼大人,我只知道,它在那里。”

    令公鬼考虑了一下。如果罗汉果和妖魔邪祟在这里不论这里是哪里他们也许知道如何回去。如果他们到了这里,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而且他们手里有弯月夔牛角和匕首。马鸣必须得到那把匕首。不说别的,光是为了它,也得找到他们。

    令公鬼愧疚地意识到,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是他害怕再试。害怕引导紫霄碧气的尝试。相比之下,他宁愿跟叶超和巫咸一起面对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

    “那么,我们去追赶妖魔邪祟吧。”令公鬼尽量模仿孔阳或者邓禹的那种坚定。“我们必须夺回弯月夔牛角。就算我们没法子把它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来,至少,等我们找回邓禹时,我们会知道他们在哪里。只要你们别问我怎样找回邓禹。叶超,你得保证那真的是我们在追踪的痕迹。”

    寻访使跳上自己的马鞍,因为自己能出一分力而迫不及待,也许,也因为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洞穴。他骑马匆匆走上那宽阔的彩色台阶。马匹的蹄子在石头上敲出响亮的声音,但是,没有留下一点蹄印。

    令公鬼把什伐赤的脚绊放回自己的鞍囊旗帜仍然在里面;他丝毫不会介意它被落在原来的洞中然后取回自己的弓箭,爬到牡马背上。谢铁嘴的披风包袱堆在他的马鞍后面。

    巫咸牵着他的大马来到令公鬼的身边;站在地上的黄巾力士,脑壳几乎来到坐在马鞍上的令公鬼的肩膀。巫咸仍然一脸迷惑。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几页古书

    “你觉得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令公鬼问道,“再试一试使用那根石柱?如果妖魔邪祟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我们必须找到他们。我们不能让神霄玉府伏魔令留在妖魔邪祟手中;你也听到丹景玉座的话了。而且,我们必须夺回匕首。没有它,马鸣会死。”

    巫咸点点头:“是的,令公鬼,我们必须。但是,令公鬼,那些石柱我们会再找到另一根的。你说过,它们散布在各地,如果它们都是这个样子周围有那么多石头台阶地板那么要再找一根应该不难。令公鬼,那些古书碎片说,石柱来自一个比祸斗时代更古老的时代,虽然一些真正强大的鬼子母会使用它们,但是就连鬼子母也不明白它们的原理。他们要引导紫霄碧气才能使用它们,令公鬼。你打算怎样用这根石柱,或者我们找到的任何其他石柱,来把我们带回去?”

    一时间,令公鬼只能看着黄巾力士,脑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转着。

    ”如果它们比祸斗时代还古老,那么当时建造它们的人们也许不是使用紫霄碧气的。一定有其他方法。妖魔邪祟到了这里,他们当然不是使用紫霄碧气来的。不论这个其他方法是什么,我都会查出来。我会把我们带回去的,巫咸。“

    令公鬼看看那根一身奇怪记号的高石柱,心中感到一阵恐惧:“这事确实有些太古怪了,只要不是必须使用紫霄碧气才能办到。我会的,巫咸,一言为定,不管怎样。”

    黄巾力士犹疑地点点头。他骑上他的大马,跟着令公鬼走上台阶,走到焦黑树丛中的叶超身边。

    土地在脚下延伸,低矮起伏,草地上零散地点缀着树林,流淌着一些溪流。在不太远的距离之外,令公鬼觉得自己看见了另一个烧焦树丛。一切都是那么黯淡,颜色像被水洗过一般。除了身后的石头圆圈之外,再没有百姓建筑的迹象。天空空荡荡,没有炊烟,没有鸟儿,只有几朵云彩和淡黄色的太阳。

    然而,最糟糕的是,这个地方会让眼睛发晕。近在手边的景色看起来很正常,还有,目光直视的前方远处也是一样。但是,不论何时,当令公鬼转头的时候,本来在眼角余光看起来是在远处的景物似乎就会突然朝他冲过来,当他笔直地看着它们时,它们就在他的附近。这让他头晕;就连马匹也紧张地轻声嘶鸣,转动着眼珠。他尽量减慢自己的头部动作;那些本该不会移动的景物的明显移动仍然存在,只是似乎好一些。

    “你的那几页古书有没有提到这种现象?”令公鬼问道。

    巫咸摇摇头,然后使劲咽了咽口水,像是希望自己手里仍然拿着那本书。“没有。我猜,我们对这也没什么办法。”

    “叶超,他们往哪边走了?”

    “南边,令公鬼大人。”寻访使始终低眼看着地面。

    “那么,我们往南走吧。除了使用紫霄碧气,一定还有其他回去的办法。”令公鬼踢了踢什伐赤的肚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愉快起来,装出眼前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难度。“邓禹说过什么来着?再走三、四天就能走到那个卫符的赑屃文昌塔?不知道那座碑在这里是不是也存在,就像那些石柱一样。如果这是一个也许的世界,那么,它也许还屹立着。巫咸,那不是值得一看的景色吗?”

    他们向南出发。

    “怎么会不见了?”邓禹的声音大得全世界都能听到,“我的守卫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一点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

    子恒一边听,一边耸着肩膀看不远处的马鸣,后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在子恒看来,他是在跟自己辩论。太阳挂在天地相交之处上,早就过了他们出发的时间。树木的影子落在洞穴的地面,又长又窄,跟树木本身一样静止。已经背上行李准备离开的驮马不耐烦地跺着脚,但人人都站在自己的坐骑旁边等着。

    周翰大步走进来:“一点他妈的痕迹都没有,大人。”他显得很恼怒;他的技巧遭遇了挫败,“他娘的,连一个遭瘟的蹄印都没找到。他们就那样他妈的消失了。”

    “三个汉子和三匹马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的,”邓禹咆哮,“再去把地面检查一次,周翰。要说有人能找出他们去了那里,那个人就是你。”

    “也许,他们只是逃走了,”马鸣说道。

    周翰停下脚步瞪着他。子恒好奇地想,他的目光就像马鸣刚才诅咒了鬼子母们一样。

    “为什么他们要逃走?”邓禹的语气温柔得可怕,“令公鬼、建造者、我的寻访使——我的寻访使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要逃走,更别说,还是三个一起?”

    马鸣耸耸肩:“我不知道。令公鬼是——”

    子恒想朝他丢什么东西,砸他,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阻止他,可是,邓禹和周翰都在看着。当马鸣犹豫了一下,然后摊摊手掌喃喃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这样猜而已。没什么意思,”他长出了一口气。

    邓禹歪了歪嘴:“逃走?”他的咆哮像是再说他一秒钟都不会相信这个可能性,“建造者可以随他离开,但是叶超不会逃走。令公鬼也不会。他不会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责任了。去呀,周翰。再把地面再搜查一遍。”

    周翰半作了一个揖,快步离开,剑柄在他的肩膀上跳动。邓禹喃喃说道:“为什么叶超会这样半夜三更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走了?他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没有了他,我要怎么追踪这般黑暗污物?我愿意花一千个瓜子金买一群追踪猎狗。如果我不是心中有数,我会说这是妖魔邪祟设法做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偷偷往东或者往西走而不让我知道。世事难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心中有数。”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跟在周翰身后出去了。

    子恒不安地挪着脚。随着每一小会儿过去,妖魔邪祟毫无疑问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带着神霄玉府伏魔令还有那把历下城匕首。至于令公鬼,不论他变成了什么,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事,子恒相信他不会放弃这次追捕。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接触了

    “但是,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巫咸也许会因为友谊而跟令公鬼一起走,可为什么叶超也走了呢?也许,他真的逃走了,”邓禹喃喃说道,然后看看四周。似乎没有人听见;就连马鸣也没有在注意他。他用手挠了挠头发。“如果鬼子母们说他是假的应化天尊而纠缠他,他也会逃走。但是,担心令公鬼并不能帮助追踪妖魔邪祟。”

    “也许,有一个办法,如果他愿意接受。不,他不想接受。他一直在逃避,但是,也许,此刻,他再也不能逃走了。我跟令公鬼说过的话,对我自己也非常合适。我真希望我能逃走。”即使知道他能够帮上忙他必须帮忙他还是在犹豫。

    没有人在看子恒。

    就算他们看子恒,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干什么。终于,子恒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漂浮,让自己的意识漂浮,飘出去,离开他。

    从一开始,远在他的眼睛开始从深棕色变成闪亮的金黄色之前,他就竭力在拒绝这种能力。在那第一次的见面,第一次被认出的瞬间,他曾经拒绝相信,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在躲避被认出。他仍然想逃避。

    他的意识漂浮着,寻找着一定在外面的、永远在人烟稀少的郊野之中的他的兄弟。他不愿意那样想他们,但是他们是他的兄弟。

    起初,他曾经害怕他所做的事情是受到混沌妖皇亵渎的事情,或者,是跟紫霄碧气相关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想当个铁匠,并且一生都走在平凡与规矩中的人来说,这两者是同样的糟糕。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有点明白令公鬼的感受,害怕自己,觉得自己不洁。

    现在,他仍旧没有完全克服那种感觉。不过,他所做的这种事情比使用紫霄碧气的人还要古老,大约是伴随时间诞生而诞生的。纯熙夫人曾经告诉他,那不是紫霄碧气。而是某种消逝已久,又重新出现的能力。半夏也知道,虽然子恒宁愿她不知道。他希望,没有人知道。他希望,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接触了。

    子恒感觉到它们了,他感觉到了它们的意识。他感觉到了他的兄弟,狸力们。

    它们的意识在他的感觉里就像一个混合着画面和感情的漩涡。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感到最原始的情绪,但是现在,他的意识为这些感情加上了言辞。

    狸力兄弟。惊喜。会说话的两腿。一幅因岁月而黯淡、比古老更古老的褪色画面传来,是凡人和狸力一起奔跑,一起狩猎的情景。我们又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你是长牙吗?”

    这时传来一个画面,画中,一个穿着兽皮衣服的汉子手中拿着一把长刀,但是与那画面重叠的、更显眼的,是一匹长着一只特别长的牙齿的粗毛大狸力,那只长牙是镔铁,在阳光中闪着光芒,他带领一群狸力在深雪之中不顾一切地朝着一只鹿冲去,逮到它就意味着生存而不是缓缓饿死,鹿抽搐着碎成粉末落入他们的胃中,阳光在白雪上反射着刺目光芒,还有寒风吹过隘口,卷起漫天雪花就像一层薄雾,还有狸力一族的名字总是一个复杂的画面。

    子恒认得那个汉子。路大安,第一次把他介绍给狸力一族的人。有时候,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路大安。

    我不是长牙,他想道,然后尝试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样子。

    “是的。我们听说过你。”

    传来的画面并非他自己想象中那个长着厚实肩膀和蓬松棕色卷发、腰带上挂着斧头、给人以动静思维都迟缓的印象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也在那画面中,在狸力传来的意识画面里的某处,但是,更强烈的形象是一头巨大的蛮野公牛,有一对熠熠生辉的卷曲金属牛角,以年轻生命特有的速度和充沛精力在夜晚中奔跑着,卷曲的毛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它在一群骑在马背上的白羽客之间左冲右突,周围的空气清爽、冰冷而黑暗,牛角上的血是那么红艳,还有残耳。

    一时间,子恒震惊得失掉了接触。他想都没想过他们会给他起一个名字。他宁愿忘记自己是如何获得这个名字的。他摸了摸腰间的斧头,半月斧刃微微反光,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可是杀了两个人啊。虽然,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只会更爽快地杀我,还有半夏,然而他把回忆全都推到一边那是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了;他不愿意想起任何回忆,他把令公鬼、巫咸和叶超的气味传给狸力群,询问他们是否曾经闻过他们三个的气味。

    这种即使见不到人、也可以用气味认出对方的能力是伴随他的眼睛变色而来的变化之一。此外,他的视力更加敏锐,就算在漆黑之中也能看清周围。现在的他对于掌灯或者点蜡烛总是十分在意,有时候在其他人还没觉得需要时就点上了。

    从狸力群那里传回来一个画面,骑着马匹的汉子们在下午靠近洞穴。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或者闻到令公鬼他们三个的气味。

    子恒犹豫。除非他告诉邓禹,否则下一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我们找不到匕首,马鸣会死。遭瘟的令公鬼,为什么你要把寻访使带走?他曾经跟半夏到地牢去过一次,罗汉果的气味使他汗毛倒竖;就连黑水修罗,闻起来都没有那么污秽。当时的他很想劈开牢房栅栏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然而这个想法比起罗汉果更使他恐惧。为了减轻罗汉果的味道,他添加了黑水修罗的味道,然后才把问题向狸力群大声吼出来。

    远处,传来群狸力的嗥叫,洞穴~里的马匹害怕地跺脚嘶鸣。一些武士摸了摸他们的长枪,不安地看着洞边。在子恒的脑海里,他的感觉更激烈。他感觉到狸力群的愤怒和怨恨。狸力只恨两种东西。其他东西他们都可以忍受,但是,它们怨恨火焰和黑水修罗,而且,它们愿意冲破火焰的阻隔去杀黑水修罗。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是人啊

    比起黑水修罗,罗汉果的气味更是让它们陷入狂怒,对它们来说,黑水修罗的气味相比之下显得自然而且合适。

    在哪里?他的脑海中,天空在卷动,大地在旋转。东方、西方,狸力是不知道这些人类的方向概念的。他们只知道太阳、月亮、繁星们的移动,二十多种季节的变换,大地的形状。子恒自己用凡人的语言解读出来。

    南方。

    不止如此。还有杀黑水修罗的渴望。狸力群会让残耳参加屠杀。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带上他那些长着坚硬皮肤的两腿伙伴,但是,残耳,还有灰尾、六爪、白脖子以及狸力群中的其他成员将会追杀胆敢闯进他们地盘的畸物。不能吃的兽肉和苦涩的黑血将会灼烧舌头,但是,它们必须受死。杀死它们。杀死畸物。

    它们的狂怒感染了他。子恒呲开双唇咆哮,迈出了一步,去加入它们,跟它们一起在狩猎中、在杀戮中奔跑。

    子恒好不容易才断开了接触,只留下微弱的感觉,知道狸力群就在外面。他完全可以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觉得心寒。

    我是人,不是狸力,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是人啊!

    “子恒,你没事吧?”马鸣靠近来问道。他的语气跟以前一样轻浮,最近在那背后还增加了苦涩。但是,他的表情很担心。“我可不要这样的事情。令公鬼跑掉了,你又病倒。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不能给你找到禁魇婆照顾你。我的鞍囊里面应该有些车前草。如果邓禹让我们呆得够久,我可以用车前草给你泡些茶。只要泡得够浓,应该适合你喝。”

    “我——我没事,马鸣。”他摆摆手,走出去寻找邓禹。

    定阳贵族正在跟周翰、言昭以及明承一起检视洞边附近的地面。子恒把邓禹拉到一边的时候,其他三人朝他皱起眉头。子恒肯定周翰和其他人没法听到之后,才开口说话。

    “邓禹,我不知道令公鬼或者其他人上哪里去了,但是,我知道涡阳罗汉果和黑水修罗,我猜其他妖魔邪祟跟他们在一起仍然在往南走。”

    “你怎么知道的?”邓禹问道。

    子恒深吸一口气:“是狸力告诉我的。”

    说完,他等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嘲笑、蔑视、妖魔邪祟的指责,疯子的指责。他镇静地用双手大拇指扣着腰带,远离斧头,心想:我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如果他要把我当作妖魔邪祟杀死,我会逃走,但是,再也不会杀人。

    “哦,是这样,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邓禹缓缓说道,“是传闻。曾经有一个名叫路大安的退魔师,据说他可以跟狸力沟通。他在许多年之前就失踪了。”

    说着,他似乎从子恒的眼色里看出了什么:“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子恒淡淡说道,“他就是那个我不想提。我不是自愿的。”那正是令公鬼说过的话。“你都不知道这些事对我来说有多荒唐,我祝告求福,自己能回家和欧阳潜师傅一起在锻铁炉旁做活。”

    “这些狸力,”邓禹问道,“愿意为我们追踪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

    子恒点点头。

    “很好。不论如何,我都要夺回弯月夔牛角。”他瞥了瞥周翰和其他仍然在搜寻痕迹的人。“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在边塞一带,狸力被视为好运气的预兆。因为黑水修罗害怕他们。可是,这次最好还是只有你我知道吧。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许不能理解。”

    “正好,我也希望不要被其他人知道。”子恒说道。

    “我会跟他们说,你有叶超那样的天赋。他们了解那种天赋;他们可以接受它。在村庄那里,还有,在渡口那里的时候,他们有些人看见你在皱鼻子。我听过他们拿你的灵敏鼻子开玩笑。”

    “是的。”

    “你今天为我们追踪气味,周翰会看出他们留下的足够痕迹来确认我们没有追错,在日落之前,每一个人都会相信你是个寻访使。我要夺回弯月夔牛角。”他瞥了瞥天空,然后提高嗓门。“我们在浪费白天!上马!”

    让子恒惊讶的是,定阳武士们接受了邓禹的故事。少数人有点怀疑,明承甚至“呸!”了一声,但是周翰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那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马鸣是最难说服的人。

    “寻访使!你?你要用气味追踪杀人犯?子恒,你跟令公鬼一样疯狂。连半夏和湘儿也跑去嘉荣当……”他不安地瞥了瞥定阳人,没有说出口,“看来我是思尧村伙伴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当小小的队伍往南出发时,子恒取代了叶超的位置,走在邓禹旁边。马鸣不停地嘲笑子恒是寻访使的说法,直到周翰首次发现黑水修罗和骑马人留下的痕迹。不过,子恒没空理会他。他的全副精神都用来阻止狸力群冲上去杀死黑水修罗。

    狸力只关心杀死畸物;对于他们来说,妖魔邪祟跟其他的两腿没有区别。子恒几乎可以预见,当狸力群屠杀黑水修罗时,妖魔邪祟们往各个方向四散,带着神霄玉府伏魔令逃走。带着匕首逃走。一旦黑水修罗死光,那么就算他知道自己该追哪一个妖魔邪祟,他猜自己再也没有法子说服狸力群为他追踪凡人。他不停地跟他们争论着,额头早已汗湿,然后,一幅叫他倒胃的画面闪现了。

    他一勒缰绳,死死地勒停了他的马匹。其他人也停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死死盯着前方,轻声而苦涩地诅咒着。

    狸力会杀人,但是,人并非狸力喜欢的猎物。狸力还记得远古时跟凡人们一起狩猎的情景,这是其一,其二,人的味道不好吃。狸力对于食物比他想象得要挑拣得多。除非饿坏了,不然,他们不吃腐肉,而且,吃饱就够,不会多杀。

    子恒从狸力那里得到的感觉,最恰当的形容词是嫌恶。还有画面。他看得太清楚了。是尸体,男子、女人、孩子,或堆在一起,或倒在各处。浸透鲜血的土地被蹄子和逃走的努力踩得乱七八糟。撕裂的血肉。砍下的头颅。秃鹰扇着翅膀,白色的羽毛被染红;无~毛的脑壳粘着鲜血,撕扯着、吞咽着。

    他的胃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砍断了接触。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怎么来了

    子恒隐约能看见远处的一些树木上方,有黑色斑点在低空盘旋,落下又升起。争食的秃鹰。

    “那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吞了吞口水,迎上邓禹的目光。要怎样说,才能符合寻访使的形象?

    子恒小声道:“我不想靠近去亲眼看那种场面。但是,一旦狸力它们见到秃鹰,就一定会去调查。我必须告诉这它们足够的情况,说服它们绕过去。那个村庄的村民,我猜,他们被黑水修罗杀死了。”

    周翰开始低声咒骂,一些定阳武士喃喃自语。不过,似乎没有人对他的话感到奇怪。邓禹大人说他是个寻访使,寻访使可以闻到杀戮的味道。

    “而且,有人在跟踪我们。”邓禹说道。

    马鸣热切地转过马头:“也许是令公鬼。我就知道他不会放我鸽子。”

    只见北边扬起稀薄分散的烟尘;是马,跑过青草稀落的地方。定阳武士们散开,长矛枪刃朝前,从各个方向看着那烟尘。这里不是一个可以对陌生人放松警惕的地方。

    一个黑点出现了是一匹马和一个人;远在其他人看清之前,子恒就已经看出,那是个女人飞快地靠近。当她来到他们附近时,她减慢速度,一边快步小跑,一边用手扇着自己。是一个胖胖的灰发女人,她的披风绑在马鞍后,迷糊地朝他们眨眨眼睛。

    “是那些鬼子母们中的一个,”马鸣失望地说道,“想起来了,我认得她。颖逸。”

    “颖逸,你怎么来了。”邓禹亢声喊道,在马鞍上朝她施礼。

    “是纯熙夫人叫我来的,邓禹大人,”颖逸满意地微笑着宣布,“她觉得,你也许会需要我。我可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还以为我得追到瑶琳桐庐才能追上你们。你们当然见到那个村子了吧?噢,那真是卑劣,不是吗?还有那只黑神杀将。屋顶上飞满大虫渠鸟和虫渠鸟,但没有一只愿意飞近它,尽管它已经死掉。不过,在我能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不得不赶走那么多苍蝇,加起来都怕跟混沌妖皇本人一样沉重了。真遗憾,我没有时间把它拿下来。我从来没有机会研究一只……”

    突然她眯起了眼睛,心不在焉的态度像烟一样消失了:“令公鬼在哪里?”

    邓禹歪了歪嘴:“他不见了,颖逸。昨晚,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黄巾力士和我的一个手下——叶超一起。”

    “邓禹大人,黄巾力士也走了?还加上了你的寻访使?他们三个有什么共同之处?”

    邓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可以把那样的事情瞒住我们吗?”

    她又哼了一声:“寻访使。你刚才说,消失了?”

    “是的,颖逸。”邓禹的声音有点不稳。发现鬼子母知道你想瞒住她们的秘密从来不是一件轻松事;子恒暗暗希望纯熙夫人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但是,我有一个一个新的寻访使。”定阳贵族朝子恒示意了一下又道,“这个人似乎也拥有这种能力。我会实现誓言,毫无畏惧,找出神霄玉府伏魔令。如果您希望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欢迎您的同行,鬼子母。”子恒惊讶地听出,邓禹的话并非完全真心。

    颖逸瞥了子恒一眼,子恒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新的寻访使,刚好在你失去旧寻访使的时候。多么幸运。你找不到痕迹?”

    “没有,当然没有。”

    “你说过了,没有痕迹。奇怪。是昨天晚上啊。”她在马鞍上扭转身体朝着北边看去,一时间子恒几乎以为她要沿着原路回去。

    邓禹朝她皱眉:“你以为他们的失踪跟弯月夔牛角有关吗,鬼子母?”

    颖逸转回来:“弯月夔牛角?不。不,我不这么想。但是,很奇怪。非常奇怪。我不喜欢奇怪的事情,除非我可以了解它们。我可以派两个人送您回去他们消失的地方,颖逸。他们完全可以把您带到准确的地点。”

    “用不着。如果你说他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消失了,”她久久地打量着邓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会跟你一起走。也许我们会再次找到他们,或者,他们会找到我们。我们边骑边谈吧,邓禹大人。把你对那个年轻男子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他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

    他们在马具和盔甲的包围中离开,颖逸紧紧骑在邓禹旁边,向他提问,但声音很低,旁人无法听清。子恒尝试留在原来的位置,但是,被颖逸瞪了一眼,所以,他退后了。

    “看来,她要追的是令公鬼,”马鸣喃喃说道,“不是弯月夔牛角。”

    子恒点点头:“令公鬼,不论你去了哪里,留在那里吧。不论哪里,都比这里安全。”

    每当令公鬼直视褪色的远山时,它们都会朝着他滑过来,这让他头晕脑胀,除非他用太虚把自己包起来。有时候,空灵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潜入他的脑中,但是,他像逃避死亡一样逃避它。与其和那令人不安的光芒共享太虚,他宁愿忍受眩晕,他宁愿瞪视着眼前褪色的土地。不过,他尽量避免看任何太遥远的东西,除非它就在眼前。

    叶超集中精神嗅着气味,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忽略痕迹所经土地。当寻访使确实意识到周围的景色时,他会吓一跳,把双手在曳撒上擦拭,然后向前伸着鼻子像只猎狗,眼睛闪亮,忘记其他一切。巫咸消沉地坐在马鞍上,每次向四周张望时都皱着眉头,耳朵不安地抽搐着,自言自语。

    他们又经过了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地,就连在马蹄下嘎吱作响的土壤都是被烤焦的模样。烧焦地带有时候宽达一里,有时候只有几百步宽,全都是东西走向,笔直得像箭。有两次,令公鬼见到焦痕的尽头,一次是从上面踩过,另一次是从旁边经过;那尽头是锥形的。至少,他看到的尽头是这样,不过,他怀疑其他焦痕也是一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常无

    在思尧村家里的时候,令公鬼曾经有一次看过十四叔为正月朔日装饰大车,涂上鲜艳的颜色作为背景,在周围画上复杂的蔓叶花样。在边缘处,他会用刷子画一道条纹,开始是细线,但是随着他加在刷子上的压力加大,线会变粗,然后当他放松压力时,又会变成细线。那就是这里的地面的样子,如同一张被人用巨大的火焰刷子画上条纹的画布。

    焦痕之上没有生命,只有一些烧焦的生命告诉他们这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此刻的空气中,没有丝毫焦烟的残留,即使令公鬼探身出去折下一根黑色树枝来闻,也闻不到一点焦味。很久远了,但再也没有人来开垦这片大地。在边缘处,黑色变成绿色,绿色变成黑色,干脆如如刀切。

    而大地本身,虽然地上长着青草,树上长着绿叶,却跟焦痕一样死气沉沉。一切都褪了色,宛如洗得太多、晒得太多的床单。令公鬼见不到也听不到鸟雀和动物的声音。空中没有猎鹰盘旋,地上没有狩猎狐狸吠叫,没有鸟儿歌唱。没有兔子在青草中沙沙钻动,没有松鼠点缀树上的枝桠。没有蜜蜂,没有蝴蝶。

    好几次,他们越过小溪,尽管多数小溪都位于一道深沟之中,溪岸陡峭,马匹不得不滑下去然后在另一边爬上来,但是,溪水都很浅,也很清澈,只有马蹄踩过之处搅起一点泥泞。可是,从来没有鲤鱼或者蝌蚪因为这骚扰而游动,水面上甚至连跳舞的写字公公或者滑翔的草蜻蛉都没有一只。

    幸好,水是可以饮用的,因为他们的水水囊不可能永远支撑。令公鬼先尝了一口,让巫咸和叶超等着,看看他没事,才让他们喝。是他把他们卷进来的;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水清凉湿润,可是,仅此而已。它淡而无味,像是已经烧开的开水。巫咸做了个怪脸,马匹也不喜欢,甩着脑壳不情不愿地喝下。

    这里还是有一丝生命迹象的;至少,令公鬼觉得一定有。他曾两次看到天空中有一道像是用云朵划出的细线。那些细线笔直得不自然,但他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能画出那样的线。他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这些线。也许,他们没有看见,叶超专注地追寻痕迹,巫咸自顾自皱眉沉思。反正,他们没有说起。

    他们骑马走了半个上午,巫咸忽然一言不发地从大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一丛娑罗树前。它们的树桩裂成许多粗壮的树枝,僵硬笔直,离地不足一步高。树枝顶部再次分裂,变成长满树叶的刷子。它们的名字由此而来。

    令公鬼拉着红走过去,正打算问他在做什么,但是,黄巾力士的神态带着一种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的神色,使令公鬼没有作声。巫咸盯着娑罗树看了一会儿,把手放在一个树桩上,开始用低沉柔和的粗重嗓音歌唱。

    令公鬼曾经听过一次黄巾力士一族的树木之歌,当时,巫咸对着一棵将死的树木歌唱使它复活,他还听说过歌木,那是通过树木之歌从树木身上不造成伤害地得到的木材制品。

    巫咸说过,这种天赋正在消亡;他是如今少数几个拥有这种能力的黄巾力士之一;这正是歌木更加珍贵更受追捧的原因。以前令公鬼听巫咸歌唱时,就连大地似乎也在歌唱,但现在,黄巾力士几乎是在羞涩地喃喃念着他的歌谣,而大地则轻声与他和应。

    那似乎是一首纯粹的歌谣,只有曲调没有歌词,至少,令公鬼听不出歌词来;如果有歌词,那么它们就像倒入溪流中的水一般,与曲调揉合在一起了。叶超屏着呼吸,看得目瞪口呆。

    令公鬼不知道巫咸究竟在做什么,或者,是怎样做到的;歌谣虽然柔和,却如同催眠一般迷住了他,充满了他的脑海,几乎跟太虚一样。巫咸的大手沿着树桩抚摸着,歌唱着,用他的歌声和手指爱抚着它。此刻,树桩不知如何变得更光滑了,就像是他的手指在重造它。令公鬼眨眨眼。他很肯定,巫咸手中的树桩曾经跟其他娑罗树一样顶上长着枝桠,但是此刻,它的高度超过了黄巾力士,顶部圆滑。令公鬼张大嘴,但是,歌声让他沉默。这歌谣是如此熟悉,他似曾相识。

    突然,巫咸的声音提升到了顶点几乎是感激的沸反盈天然后,结束了,就像微风一般缓缓平息。

    “哎呀,”叶超吸了一口气,“一脸震惊,哎呀,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像——哎呀。”

    巫咸的手中,拿着一根雷击木,跟他一样高,跟令公鬼的手臂一样粗,表面光滑反光。树桩原来所处的地方是一丛新生的枝桠。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总是有新的事物,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而且有时候,并不可怕。

    令公鬼看着巫咸上马,把雷击木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心想,他们都在骑马,黄巾力士为什么想要一根雷击木?然后,他再看看那雷击木,跟巫咸一比,它显得比刚才小。他看到巫咸拿它的方式。

    “一根铁头木棒,”他惊讶地说道,“我不知道黄巾力士也携带武器的,巫咸。”

    “是的,我们通常不带,”黄巾力士的回答几乎可说是简略,“通常。代价总是太高。”

    巫咸掂了掂那根巨大的铁头木棒,厌恶地皱了皱宽鼻子:“巫姑长老一定会说我多此一举,但是,令公鬼,我并不只是鲁莽或者轻率。这个地方——”他抖了抖,耳朵抽了一下。

    “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令公鬼说道,“尽量装出自信的样子。”

    巫咸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万物都是相连的,令公鬼。不论是生是死,不论会否思考,万物都是互相契合的。树木并不思考,但是,它是这个天下的一部分,而这个天下有一种感情。我无法很准确地解释究竟什么,是快乐,然而令公鬼,这块大地因为一件武器的诞生而高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英雄

    “高兴!这可真是天地保佑了我们,”叶超紧张地念着,“愿昊天上帝的大德庇护我们。即使我们回归地母的最后拥抱,老天仍然会照亮我们。”他不停重复这句祝告求福,就像在念一句保护他的咒语。

    令公鬼抑止自己四处张望的欲望。他绝对不会抬头看。就在那一刻,空中又有一道烟痕一般的细线,如果再去想它,他们三个就会被彻底击垮。

    “要相信,这里没有东西会伤害我们,”令公鬼坚决地说道,“而且,我们会提高警惕,做好提防。”

    他想嘲笑自己,竟说得如此肯定。其实,他对一切都无法肯定。但是,看看其他人耷拉着大耳朵的巫咸,竭力什么都不看的叶超他知道,他们其中至少必须有一个人能做出肯定的姿态,否则,恐惧和疑虑会把他们全部打倒。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他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这跟太古神镜没有关系。这跟杀重身轻之命或者鬼子母们或者应化天尊没有关系。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仅此而已。

    “巫咸,你完成了吗?”

    黄巾力士点点头,遗憾地搓着铁头木棒。

    令公鬼转向叶超:“你仍然能闻到气味?”

    “是的,令公鬼大人。我闻到。”

    “那么,让我们继续追吧。一旦找到罗汉果和妖魔邪祟,哈,我们就可以像英雄一样回家了,带着给马鸣的匕首,以及神霄玉府伏魔令。叶超,带路。”

    “英雄?只要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就已经满足。”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黄巾力士平淡地宣布。他拿着铁头木棒的样子像是预料很快就不得不用上它。

    “我们反正也没打算留在这里,不是吗?”令公鬼说道。

    叶超笑了一声,似乎把这当作玩笑,但巫咸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最好不要,令公鬼。”

    可是,当他们往南走的时候,令公鬼看得出,自己假设他们可以回家的轻松态度,还是使他们俩稍微打起了精神。叶超在马鞍上坐得稍微直了一些,巫咸的耳朵似乎没有那么萎蔫。这并非让他们知道自己也害怕的时间或者地点,所以,他把恐惧埋在自己心中,自己跟它对抗。

    叶超把他的幽默惦记了一个早上,不停地喃喃念叨:“反正我们也没打算留下,”然后呵呵地笑,弄得令公鬼很想叫他安静。不过,将近正午时,寻访使真的安静下来了,摇着头,皱着眉,令公鬼发现,自己宁愿叶超仍然重复他的话并且发笑。

    “痕迹出了什么问题吗,叶超?”他问道。

    寻访使耸耸肩,一脸困惑:“是的,令公鬼大人,可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跟丢了吗?就算是,也没什么可耻的。你一开始就说过它很微弱。如果我们找不到妖魔邪祟,那我们就找另一根石柱,回去吧。你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最好不要那样。”

    令公鬼让自己的脸保持平静:“如果妖魔邪祟可以来了又离开,我们也可以的。”

    “不,我没有跟丢,令公鬼大人。我仍然能闻到他们的气味。不是跟丢了。只是——只是——”叶超一歪嘴唇,一口气说完,“只是,令公鬼大人,我觉得感觉像是,我只是记得有气味,而不是闻到有气味。但是,我不是的。一路过来,我闻到许多痕迹,许多许多,还有各种各样暴行的气味,有些是新鲜的,几乎是新鲜的,只是跟其他一切一样褪了色。今天早上,就在我们离开洞穴没多久,我可以发誓,就在我脚下踩着的地方有数百人被屠杀了,而且就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发生,然而,那里没有任何尸体,草地上除了我们的蹄印之外什么都没有。一次像那样规模的屠杀不可能不把地面弄得千疮百孔并且血流四处,但是,什么都没有。全都是这样的情况,大人。但是,我是在跟踪他们的气味。我是在跟踪。这个地方让我的全部神经都紧张兮兮。就是这样。一定是的。”

    令公鬼瞥了瞥巫咸,黄巾力士的确时不时会冒出最奇怪的知识,可此时他的样子跟叶超一样迷惑。令公鬼用比自己的感觉自信得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叶超。我们全都很紧张。你就尽全力跟踪吧,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遵命,令公鬼大人。”叶超纵马向前,“遵命。”

    然而,直到天黑,仍然没有任何妖魔邪祟的踪影,叶超说,气味更加微弱了。寻访使不停地喃喃嘟囔着记得。

    “没有踪影。真的没有踪影。”

    令公鬼的追踪技巧比不上周翰,但是,锡城的任何男孩都基本拥有足够的追踪能力寻找失踪的绵羊,或者晚饭用的兔子。令公鬼什么都看不到。在他们到来之前,似乎没有生命曾经打扰过这片土地。如果妖魔邪祟就在他们前面,理应有一些迹象。可是,叶超不停地跟着他声称闻到的痕迹走着。

    太阳贴近天地相交之处时,他们在一个没有烧焦的树丛里扎营,吃鞍囊里的食物。死面饼、风干肉,用无味的水冲下;干巴巴的,离好吃差得远了,几乎不能算是一餐。令公鬼估计,他们的粮食大概可以撑六七天。在那之后叶超吃得很慢,很坚决,而巫咸,一歪嘴把他的食物吞下,就叼着烟锅躺下了,铁头木棒放在手边。令公鬼把营火藏在树丛里,只维持一簇很小的火焰。虽然叶超一直在为气味的怪异而担忧,罗汉果和他的妖魔邪祟以及黑水修罗也许就在可以看见火焰的附近。

    他开始把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都想成是罗汉果,这让他觉得怪异。罗汉果只是个疯子。那么,为什么他们要救他?罗汉果曾经参与混沌妖皇寻找他的行动。也许,跟那有点关系吧。那么,为什么他是在逃走而不是追我呢?是什么东西杀了那只黑神杀将?在那个满是苍蝇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在海门通,看着我的那些眼睛。还有,像松树液困住甲虫一般把我困住的那阵风。不。不,百眼魔君肯定死了。鬼子母们不相信。纯熙夫人不相信,丹景玉座也不相信。

    固执地,令公鬼拒绝再想。他需要考虑的是为马鸣找到那把匕首。找到罗汉果,还有弯月夔牛角。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永远完不了

    永远完不了,令公鬼。

    这声音就像在他脑后念咒的一阵微风,说着尖细、冰冷的念咒,要挤入令公鬼思维的缝隙中。他几乎想躲进太虚之中,但是,想起在太虚中等待他的光芒,他忍住了。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中,他不召唤太虚,只用宝剑练习孔阳教的招式。

    练习平衡的三才剑。他沉迷在流畅坚定的剑招之中,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一直练习,直到全身汗湿。然而,当他完成之后,现状还是原样;没有变化。天气并不冷,但是他打了个冷战,用披风包紧自己,蜷缩在火边。其他人也感受到令公鬼的情绪,默默无语地匆匆吃完晚饭。当令公鬼踢土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时,没有人抱怨。

    令公鬼自己第一个守夜,带着弓在小树丛周边巡视,时不时略略拔出剑鞘里的宝剑。高挂在夜空中的冷月几乎全满,夜晚跟白天一样宁静、空寂。空寂是合适的形容。土地像一个尘封的山茶水罐一样空。很难相信,在整个世界里有人存在,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三个,甚至很难相信妖魔邪祟也在这里,在他们前方的某处。

    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他解开了谢铁嘴的披风,露出里面的五彩补丁和装在硬皮盒子里的琵琶羌笛。他拿起那金银花饰羌笛,用手指抚摸着它,想起说书先生教导他们的情景。他吹起《鄘风·桑中》的一段,声音很低免得吵醒其他人。然而声音虽低,哀伤的调子在那个地方仍然太响、太真。他叹了口气,把羌笛放回盒中,重新包起披风。

    令公鬼一直守至深夜,让其他人睡。当他忽然意识到起了雾时,他不知道已经有多晚了。雾低低地压在地面上,很浓密,叶超和巫咸模糊的身影就像云层里的两个山峰。离地越远,雾越薄,覆盖着他们周围的地面,除了最近的树丛之外隐藏了一切。月亮像是透过湿透的丝巾照进来一般。任何袭击都可能隐藏在雾的背后。

    他握住了他的剑。

    “剑对我没有用,阴长生。你应该知道的。”

    令公鬼跳起来转过身,雾在他的脚边卷动,宝剑握在手中,天元应龙剑刃向上,笔直指着前方。太虚跳入他的脑海;第一次,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乾曜被亵渎的光芒。

    一个撑着高大雷击木的身影在雾里走近。它的身后,有一个黑暗的黑暗,庞大无边,那里,雾在发黑,比夜晚还黑。令公鬼汗毛倒竖。身影走得更近,最后化为一个男子,衣服和手套都是黑色,还有一张黑色丝面纱挡着脸,黑暗随着他的靠近而来。他的雷击木也是黑色,木头像焦炭一般,然而,光滑闪亮得如同月色下的水面。一瞬间,面纱后的眼洞闪起光芒,里面如有火焰而不是眼睛,但是,令公鬼不需要看到那火焰也知道来人是谁。

    百眼魔君。

    令公鬼吸了一口气,这是梦。一定是的。我睡着了,然后百眼魔君笑了,声音宛如开启熔炉的咆哮。

    “你总是竭力否认事实,阴长生。如果我伸出手,我可以碰到你,赞陀屈多尊者。我一直都可以碰你。一直都是,不论你在哪里。”

    “不,我不是应化天尊!我的名字是令公鬼。”令公鬼嗑地咬紧牙关阻止自己。

    “噢,我知道你现在用的名字,阴长生。我知道你在每一个时代里用的每一个名字,甚至早在你成为赞陀屈多尊者之前。”

    百眼魔君的声音激烈地提高了声音;有时候,他眼中的火焰窜得那么高,令公鬼可以透过丝面纱的开口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无尽的烈焰之海。

    “我了解你,了解你的血脉和你的前世,一直追溯到生命之花最早出现的时代,到创世之初。你永远无法躲过我。永远!我们之间的羁绊如同钱币的两面不可分离。普通人也许可以躲在风月宝鉴的业力之中,但是杀重身轻之命就如山顶上的灯塔一样明显,而你,你更是显眼得如同有一万支闪亮的箭头指向你!你是我的,永远都在我的手中!”

    “十首魔王罗波那!”令公鬼勉强喊道。尽管有太虚,他的舌头仍然想往上颚抵。这样的恶梦快快停下吧,请让这一切是梦吧。这个念头在空灵之外掠过。即使是那些不是梦的梦也好。他不可能就真的站在我的跟前。混沌妖皇被封在丽麂水,在创世之初被昊天上帝封印然而他对事实知道得太清楚了,根本没有帮助。

    “你的名字太适合你了!如果你可以碰到我,为什么你不过来?因为你不可以。我走在青天之下,你无法碰我!”

    百眼魔君靠在雷击木上,看着令公鬼片刻,然后走到巫咸和叶超旁边,低头看他们。那庞大的黑暗跟着他移动。令公鬼看到,雾气并不受他的扰动,他在走,雷击木跟随脚步而摇晃,但是,那鸦青色的雾气没有在他的脚边卷成漩涡,像在令公鬼的脚边一样。这让他安心。也许百眼魔君真的不在这里。也许,这是一个梦。

    “你找的跟随者真奇怪,”百眼魔君说道,“你总是这样。这两个。还有那个试图照看你的女孩。好一个可怜虚弱的守卫,赞陀屈多尊者。就算她成长一辈子,也无法足够强大把你挡在身后。”

    “女孩?说谁?”令公鬼想,纯熙夫人当然不会是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十首魔王罗波那。你除了谎言还是谎言,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你也把它扭曲成谎言。”

    “我有吗,阴长生?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人。我告诉过你。嘉荣女人也告诉过你。”

    令公鬼动了动。

    百眼魔君大笑一声,厉如霹雳:“她们以为躲在巫鬼道里面很安全,但是我的追随者里甚至有她们的有些姊妹。那个叫做纯熙夫人的鬼子母告诉过你你的身份,不是吗?她说谎了吗?又或者,她是我的人?巫鬼道要你做她们锁链上的一只走狗。我说谎了吗?当我说,你寻找神霄玉府伏魔令的时候,我说谎了吗?”

第三百六十章 想看我的脸吗

    他又笑了;不论令公鬼是否躲平静的太虚之中,他所能做的只有不捂住耳朵。“有时候,老敌人相争如此之久,以至于他们其实成为了自己不知道的联盟。他们以为他们在打击你,但是他们已经跟你联系得如此紧密,那打击就如同是你自己指引的一般。”

    “你没有指引我,”令公鬼说道,“我拒绝你。”

    “我的身上有一千根绳索系在你的身上,赞陀屈多尊者,每一根都比丝细、比钢韧。时间已经在我们之间绑起一千根绳索。我们之间的战斗你记得任何一次吗?对于我们以前从时间开始之初就在进行的任何斗争、无数搏杀,你是否有最淡泊的记忆?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最后一战即将来临。最后一战,阴长生。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逃避吗?你这只可怜的瑟瑟发抖的卑微的蝼蚁。你要么归降我,要么死!这一次,轮回不会随着你的死亡重新开始。坟墓属于伟大的黑暗至尊。这一次,如果你死了,你就会绝对毁灭。这一次,不论你做什么,太古神镜都会残破,天下将会重塑。归降我!侍奉罗波那,否则永远毁灭!”

    空气似乎随着那个名字的宣布而变得厚密。百眼魔君身后的黑暗膨胀增大,威胁着要吞噬一切。令公鬼觉得,它正在吞没自己,比冰还冷,同时也比火还热,比死亡更黑暗,把他吸入深处,吞没全天下。

    他紧捏着剑柄,指节生疼:“我拒绝你!我拒绝你的力量。我丹诚赤如血。上天护佑着我们,我们在昊天上帝的手里得到庇护。他眨眨眼。百眼魔君还站在原处,身后仍然悬浮着庞大黑暗,但是,其他一切就如幻觉。

    ”你想看看我的脸吗?“可怕的声音传来。

    令公鬼吞了吞口水:“不想。”

    “你应该看看。”戴着手套的手伸向漆黑的面纱。

    “我不看!”

    面纱摘下。那是一张男子的脸,满布恐怖的烧伤。然而,在那划过脸庞、边缘发黑的红色裂痕之间,皮肤看上去正常而光滑。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令公鬼;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白色牙齿一闪而过。

    “看着我,赞陀屈多尊者,看看你宿命中的第一百个可能。”一时间,那眼睛和嘴巴变成了通往无底~火之深渊的入口。“这就是未经抑止的紫霄碧气产生的威力,它甚至可以伤到我。但是,我在痊愈,阴长生。我知道通往更强力量的道路。而它会像灯火烧死飞蛾一样烧死你。”

    “不,我不会用它的!”令公鬼感觉到太虚在他的四周,感觉到乾曜之力,“我不会的!”

    “你无法阻止自己。”

    “你快滚!”

    “力量。”百眼魔君的声音变得柔和而谄媚,“你可以再次得到力量,阴长生。你现在,就在此刻,你跟它连在一起,我知道。我看见了。感觉它,阴长生。感觉你体内的光芒。感觉那可以属于你的力量。你要做的仅仅是向它伸出手去。但是,在你和它之间,是黑暗。是疯狂和死亡。你不需要死,阴长生,不需要再次死亡。”

    “不。”令公鬼说道,但是,那声音继续钻进他的耳朵。

    “我可以教你如何控制那种力量,那样它就不会毁灭你。再也没有其他活着的人可以教你了。伟大的黑暗至尊可以保护你不发疯。那力量可以属于你,你可以永生。永生!你要做的只有侍奉。只有侍奉而已。说一句简单的誓言——我是你的人,伟大的主人!然后,力量就是你的了。比这世间任何人能梦想到的更强大的力量,还有,永生,你只需要奉献自己,归降我。”

    令公鬼舔舔嘴唇。“不发疯。不死亡。决不!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他咬着牙沙声说道,“你永远无法碰我!”

    “碰你,阴长生?碰你?我可以毁灭你!尝一尝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黑色的眼睛和嘴巴又一次化为烈火,火焰旺盛激烈得比夏日还明亮。越来越旺,令公鬼的宝剑忽然发亮发热就像是刚刚从锻炉之中取出一般。剑柄灼烧他的手,他大喊着丢下了宝剑。雾着火了,跳跃的火焰,燃烧一切的火焰。

    令公鬼的衣服开始冒烟、发黑,变成灰烬落下,他大喊着,用手拍打它们,但是他的手开始焦黑萎缩,裸露的血肉噼啪作响地剥落,掉入火焰中。他惨叫。痛苦敲打着内心的太虚,他拼命往空灵的深处爬去。那光芒就在那里,那污秽的光芒就在视野的尽头。陷入半疯狂的他已经顾不上理会那是什么东西了,他向乾曜伸出手去,要用它包裹自己,要躲在它的里面,躲开火焰和痛苦。

    突然,就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火焰消失了。令公鬼惊讶地看着自己双手,从曳撒红色袖子里伸出。羊毛上连一点烤焦的痕迹都没有。全都是他的想象。他狂乱地四处张望。没有百眼魔君。叶超在睡梦中扭动;寻访使和巫咸仍然只是低矮雾气中的两个小峰。真的是自己的想象。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的右手开始刺痛起来,他摊开手掌。在手掌里,是一只天元应龙尖牙。来自他的剑柄的天元应龙,愤怒,鲜红,完美得像是由艺术家画上去的一般。

    他从曳撒口袋里翻出一条方巾,包在手上。此刻,他的手在抽搐。太虚可以阻止它,在太虚中,他知道痛苦,但不会感到痛苦但是,他把这个念头推开。两次了,他不知不觉地还有一次他无法忘记的有意识地在太虚中尝试引导紫霄碧气。那正是百眼魔君诱惑他去做的事。那正是纯熙夫人和丹景玉座殿下希望他去做的事。他不会做的。

    “我们逃走,”令公鬼说道,“叶超,你可以一边跑一边跟踪痕迹吗?”

    “可以,令公鬼大人。”

    “那么,走吧。”

    这时候只见极远之处有一骑飞奔而来,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们三人。那一骑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来者乃是一名女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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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