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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二章 梼杌

    马鸣也来了,过了一会儿,叶超带着子恒也来了。马鸣穿着肥绸裤,裤脚塞在皂靴里。子恒穿着那件短过头的曳撒。令公鬼觉得,他们看起来全都是一幅穷凶极恶的山贼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抢来的衣服。可是,他们全都进了城,倒基本上没有引起注意。

    “现在,”邓禹说道,“让我们去看看吧。”他们漫步走到泥土街道上,装出没有特定目的地的样子,交头接耳,慢慢走出停放场子,走上倾斜的青石板街道。令公鬼不太清楚自己都说了些啥,更别说其他人的了。邓禹的计划是让他们伪装成跟其他任何一起走路的人一样,可是,街上的人真是太少了,五个人在这清晨的寒冷街道上可说是一群人了。

    他们走成一团,可带路的是叶超,一边嗅着空气,一边左转右转。其他人跟着他转来转去,仿佛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他在这个镇子上走来走去,叶超喃喃自语,皱着眉头,不解道:“到处都是他的气味,那么难闻,很难分辨新旧。可我至少知道,他还在这里。我肯定,其中一些痕迹不可能超过一、两天。我肯定。”他更确信地补充。

    更多的人出现在街上。这里是一个枣贩子在把他的东西摆上桌子,那里是一个腋窝下夹着一大卷黄纸钱、背上斜背着麻布口代且脚步匆匆的人,一个磨刀匠在给手推车的轮轴上油。两个女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往反方向走去,一个低垂双眼,脖子上戴着银项圈,另一个穿着雷电标志裙子,牵着一条银链。

    令公鬼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没有回过头去看。

    “那是不是……”马鸣深陷的眼眶里,两只眼睛都睁圆了:“那是不是伍相奴?”

    “这跟他们描述的一样,”邓禹简单地回答,“叶超,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个黑暗诅咒的镇子里每条街都走一遍?”

    “他到过这里所有地方,邓禹大人。”叶超说道,“处处都是他的臭味。”他们来到了一个每座屋子都像客栈那么大、有三四层楼高的街区。

    他们转过一个街角,令公鬼吃惊地看到,街道一边的一座大屋门前站着二十个宵辰士兵守卫。还有两个穿着雷电裙子的女人站在街对面另一座大屋门前的台阶上说话。有士兵守卫的那座屋子屋顶上有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扬,是一只金色雄鹰爪子握着一道雷电。那两个女人说话的屋子除了她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标志。

    军官的盔甲很华丽,有红、黑、金三色,头盔镀金涂漆,像一只大虫子的脑壳。然后,当令公鬼看到蹲伏在士兵之间的那两只皮肤像皮革一般的巨大身影时,他踩空了一脚。

    梼杌!

    绝对没错,那楔形的脑壳,那古怪的长角。不可能。也许自己真的是睡着了,这一切全是噩梦。也许大家甚至还没出发往冷泉镇。

    其他人走过那有人守卫的屋子时,都盯着那些野兽看。

    “我的个亲娘哩,那些是什么东西啊?”马鸣问道。

    叶超的眼睛睁得几乎跟他的脸庞一样大:“令公鬼大人,它们是……”

    “不必理会,那些是跟我们没关系。”令公鬼说道。过了一会儿,叶超点点头。

    “我们是来找弯月夔牛角的,”邓禹说道,“不是来看宵辰怪兽的。专心找罗汉果,叶超。”那些士兵几乎不看他们。街道笔直往下通往圆形海港。令公鬼可以看到停泊在那里的船只。高大方正的船体,高高的桅杆,从这里看去很像小房子。

    “他经常来这里,”叶超用手背搓搓鼻子,“这条街上留下了一层,一层又一层他的气味。邓禹大人,我看他最近一次在这里是昨天。可能是昨晚。”

    马鸣忽然双手捏住了衣角:“它在那里面。”他转过身,回头走去,眼睛看着那座有旗帜的大屋,“匕首在那里面。刚才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那些……那些东西。可我能感觉到它。”

    子恒用手指一戳令公鬼的胸膛:“好了,在他们开始疑惑你为什么像个傻瓜一样瞪着他们看之前,停止这种行为。”令公鬼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军官在看他们。

    马鸣闷闷不乐地转回来:“难道我们要继续走下去吗?它就在那里,我告诉你们。”

    “我们要找的是弯月夔牛角,”邓禹吼道,“我要找到罗汉果,让他告诉我,弯月夔牛角在哪里。”说着,他没有慢下脚步。

    马鸣没说什么,可他的整张脸都在哀求。

    我也必须找到罗汉果,令公鬼心想。我必须。但是,当他看到马鸣的脸时,他说道:“他说的对,邓禹,如果匕首在那屋子里,罗汉果很可能也在。我看,罗汉果是不会让那匕首或者弯月夔牛角的任何一个离开自己视线的。”

    邓禹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终于说:“可能是吧,不过我们在外面这里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们可以等着他出来,”令公鬼说道,“如果他会在早晨的这个时候出来,那就说明他是在这里过夜的。我打赌,他睡觉的地方就是弯月夔牛角的所在。如果他真的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在晌午前回去找颖逸,在天黑前做出计划。”

    “我不想等颖逸,”邓禹说道,“也不想等天黑,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弯月夔牛角拿到手里。”

    “可我们不能确定,邓禹。”

    “我知道,匕首就在那里。”马鸣说道。

    “而且,叶超说罗汉果昨晚就在这里,”邓禹抢在叶超作证之前说道,“这还是你头一次愿意等一两天。我们现在就要去夺回弯月夔牛角。”

    “现在!怎样夺?”令公鬼问道。那个军官已经没再看他们了,可那座建筑前面至少还有二十个士兵。还有一对梼杌。这真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梼杌。然而,这样想并不能使那两只妖兽消失。

    所有这些屋子的后面似乎都有花圃,邓禹思索着环顾四周,如果那些巷子的其中一条就在一个花圃之外有时候,人们忙于防御前方,就会忽视后背。他小声道:“跟我来。”然后,直接朝着最近的两座大屋之间的狭窄小巷走过去。叶超和马鸣小跑着紧跟在后。

    令公鬼跟子恒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老朋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然后,两人一起跟了过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 是半夏

    那巷子仅仅比他们的肩膀宽了一点,不过,它的两边都是高大的园墙,一直通往另一条宽得可以让手推车或者独轮车通过的巷子。那巷子也铺了青石板,不过,两边都只有建筑物的后墙、掩起来的窗户、宽阔的石板、以及被几乎落光叶子的树枝覆盖的高大花圃围墙。

    邓禹带着他们沿着巷子一直走,直到来到那面飘扬的幡子的后面。他从衣袋里取出铁背护手,戴上,轻轻一跃就抓住园墙顶部,往上一拉,眼睛越过园墙往里张望,压低声音单调地说:“树、花床、小路、连只鬼都没……等等!有个守卫。一个人。他都没戴头盔。数五十下,然后跟我来。”言毕,他抬起一只脚扣住园墙顶部,翻了进去,令公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见了。

    马鸣开始慢慢数数。令公鬼屏住了呼吸。子恒用手指刮着斧头。叶超捏住了剑柄。

    “五十。”马鸣的话音还没落,叶超就爬上了墙头翻过去了。子恒紧跟在他身旁。

    令公鬼以为马鸣需要帮忙,因为他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虚弱,可是当他爬上墙时,一点问题都没有。石墙提供了足够的支撑点,过了一会儿,令公鬼也已经进去了,蹲在马鸣、子恒和叶超身边。

    花圃里一片秋色,花床里除了常绿香樟树之外什么都没有,树枝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吹起旗帜的风在铺着平石板的小路上卷起砂尘。一时间,令公鬼看不到邓禹在哪里。接着,令公鬼找到他了,紧贴在屋子的后墙上,一手提剑,正朝他们招手。

    令公鬼蹲着身跑过去,全神提防屋子那些面向园子的空窗户,无暇注意跑在身旁的伙伴。等他把自己贴在邓禹身旁的屋墙上时,他松了口气。

    马鸣不停自言自语:“它在里面。我感觉到了。”

    “那个守卫在哪里?”令公鬼轻声问道。

    “死了。”邓禹回到,“那家伙自信过头。他甚至没有能哼一声。我把他的尸体藏在了一个树丛里面。”令公鬼瞪着他,宵辰人自信过头?此刻阻止他不立刻回头的,是马鸣痛苦的哼哼声。

    “我们快到了。”邓禹似乎也是在自言自语,“几乎到了。来吧。”

    当他们开始走上屋后的台阶时,令公鬼拔出了剑。他也听到叶超在解开他的短剑和破甲锥,子恒在不情不愿地把斧头从腰带上的环里拔出。

    里面的回廊很窄。他们右边有一扇半掩的房门,闻起来像是灶房,里面有几个人在走动。有些听不清楚的对话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锅碗碰撞声。

    邓禹示意马鸣带路,他们从门前溜过去。令公鬼一直监视着那狭窄的门缝,直到所有人都转过下一个墙角。

    就在他们前方,一个苗条的黑发女人从一扇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有一个杯子。他们全都愣住了。那女人没有朝他们这边看,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令公鬼睁大了双眼。女人身上那件白色长袍根本就是透明的。她转过一个弯,消失了。

    “你们看见了吗?”马鸣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能看穿……”邓禹一把捂住了马鸣的嘴,低声说道:“把心放在我们到这里的目的上。现在,去找它。给我找出弯月夔牛角。”

    马鸣没趣,指向一条狭窄的旋转楼梯。众人爬了一段楼梯,马鸣带着他们朝着大屋前方走去。回廊里的家具很少,看上去空空荡荡的。这里或那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或者立着一面屏风,上面都画着几只栖在树枝上的鸟儿,或者一两朵梅花。有一道屏风上面有一条河,可是除了滚滚的水波和带子一般的河岸之外,再没有别的景色。

    令公鬼可以听到他们四周都有人活动的声音,软鞋在地板上走过,说话的嗡嗡声。他看不到任何人,可是他完全能想象,某人走进回廊,看到五个手里带着武器的鬼鬼祟祟的汉子,然后发出警报的情景在那里面。

    马鸣轻声说话,一边指着前方的一对高大滑门,门上的装饰就只有一对雕花把手,他说:“至少,匕首在里面。”邓禹看着叶超。寻访使把门滑开,邓禹举着剑跳了进去。里面没有人。令公鬼和其他人赶紧跟进去,叶超立刻把滑门在身后关上。

    彩画屏风挡住了其他所有墙壁和任何房门,而且遮蔽了从面向街道的窗户透进来的光。这个房间很大,其中一端放了一个圆形大柜。另一端有一张小茶几,地毯上的唯一一张椅子则面向桌子放着。

    令公鬼听到邓禹吸了口气,而他自己只想松一口气。弯曲的金色神霄玉府伏魔令——弯月夔牛角,就放在桌子的一个架子上。在它下面,是那把华丽的匕首,柄上的红宝石反射着光芒。

    马鸣冲向桌子,一把抓起弯月夔牛角和匕首。“我们拿到了,”他握着匕首摇动,欢呼道:“我们两样都拿到了。”

    “不要这么大声,”子恒嘘道,“我们还没把它们弄出这里。”他的手忙着握住斧头柄,看起来却像是宁愿握着别的东西。

    “神霄玉府伏魔令和弯月夔牛角当真是一件东西!”邓禹的声音里透着纯粹的敬畏,他颤悠悠地用一根手指沿着绕在弯月夔牛角口上的那圈牙白色文字游走,用口型读出它的翻译,然后,兴奋地把颤抖的手缩回,“是它。真不敢相信我们真成了,是它!”

    马鸣喜道:“我得救了。”

    叶超正在搬开遮挡窗户的屏风。他把最后一道移开,往下面的街道张望:“那些士兵还在那里,好像生根了一样,”他打了个哆嗦,“那些东西也是。”

    令公鬼走到他旁边,看见那两只怪兽是梼杌。这无可否认。

    “他们怎会……”当令公鬼的目光从街道往上移去时,他的话消逝了。他看到的是街对面一座大屋的花圃。他可以看出,更里面的隔着其他花圃的墙壁已经被推倒,把花圃都合成了一个。

    女人们或者坐在那里的条凳上,或者沿着小径散步,总是两个一起行动。用银链从脖子到手腕链在一起的女人。其中一个脖子上戴项圈的女人抬头往上张望。他隔得太远,无法看清那女人的脸庞,可是,有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仿佛相接,令公鬼认得她。他的脸血色褪尽。

    “居然,是半夏。”他轻声说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 活着离开

    “你在说什么?”马鸣说道,”半夏在安全的嘉荣。我真希望我也是。”

    “不,她在这里,”令公鬼急切道。

    那两个女人正在转身,朝着联合花圃远端的一座屋子走去,令公鬼道:“她在那,就在街对面。哦,我绝对不可能会看错的,她戴着一个那种项圈!”

    “你肯定?”子恒奇道。他走上来看往窗外,“我看不见她,令公鬼。还有如果我看见,就算在这个距离,我也能认出她来。”

    “我敢肯定,”令公鬼说道。

    那两个女人消失在面向下一条街的屋子里。他的胃拧成一团。半夏应该很安全才对,她应该在巫鬼道的。我必须救她出来,他在心底默默地呐喊!滑门沿着轨道轻轻滑开,一个同样轻的含糊声音响起,“你们不是我预料中的人。”

    有那么一会儿,令公鬼目瞪口呆。那个走进房间的高个子剃着头的汉子穿着一件长长的拖在地上的蓝色袍子,他的指甲长得叫令公鬼怀疑他能不能使用任何东西。恭顺地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黑发仆人只剃了半边头,其余头发编成一条黑辫子搭在右边脸颊旁。其中一个人双臂抱着一把插在鞘里的宝剑。

    令公鬼只有片刻时间呆看,然后,房间两边的屏风都翻倒了,露出后面的门,门前挤着四、五个宵辰士兵,没戴头盔,但是披着盔甲,手里握着剑。

    “你们跟前的是大节度使聂师道,”那个抱剑的汉子开口了,怒视着令公鬼他们几个人,可是一根指甲上涂了蓝漆的手指略略一动,他就住了口。另一个仆人作了一个揖,走上前开始替聂师道脱袍子。

    “当有人发现我的一个守卫被杀之后,”那个剃头汉子平静地说道,“我以为是那个自称罗汉果的男人干的。自从我的人那么神秘地遇害之后,我就在怀疑他。他一直都想要那把匕首。”

    他张开手臂让他的仆人把袍子脱下,只留下一条仿佛有数百道皱褶的裤子,用一条宽阔的蓝腰带扎着,裸露着上半身。尽管他的嗓音轻柔得几乎像是在唱歌,他的手臂和胸膛却都纠缠着突起的肌肉。他的语气显得对于他们手里的武器既没有兴趣,也不关心,他继续道:“可现在,发现的却是不但偷了匕首,还偷弯月夔牛角的陌生人。你们打扰了我的清晨,杀掉你们之中的一、两个会让我开心。活下来的,就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来。”

    说着,他看也不看地伸出一只手,那个抱剑的汉子把剑柄放在他手上,他抽出一把沉重的弯曲剑刃,说道:“我不会让弯月夔牛角被弄坏的。”

    聂师道没有再发出其他信号,可是其中一个士兵大步走进了房间双手来拿弯月夔牛角。令公鬼闹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大笑。那个人穿了盔甲,可是他那张傲慢的脸对于他们的武器,就跟聂师道一样视而不见。

    马鸣打算结了他。当那宵辰人伸出手时,马鸣用红宝石匕首划了他的手一下。那士兵诅咒一声向后一跳,一脸吃惊的表情。然后,他大叫了一声。那叫声让人心惊胆寒,所有人都震惊地呆在当场。

    只见那人把那只受伤的手举在脸前,那手颤抖着开始转黑,漆黑从那流血的伤口开始蔓延了他整只手掌。他张大嘴嗥叫着,抓着他的手臂,然后,是肩膀。他踢着、抽筋着,翻倒在地,在柔软光滑的地毯上面翻腾,惨叫,他的脸也变黑了,他的黑眼睛鼓出来如同熟过头的发黑爆紫的李子,最后,一条发黑肿胀的舌头堵住了他的嘴。他抽搐着,发出刺耳的窒息声,脚跟敲打着地面,然后,不再动了。他的每一寸裸露肌肤都黑得如同腐烂的沥青,看上去只要一碰就会碎裂。

    马鸣舔舔嘴唇,吞了吞口水。握着匕首的手不安地移动着。就连聂师道也张大了嘴呆看着。

    “你看到了,”邓禹轻声说道,“我们可不好对付。”

    邓禹突然纵身一跃,跳过那个尸体扑向那些士兵。他们还在对着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的残骸瞪眼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喊道,“跟我来!”叶超随即跳起来跟上,那些士兵在他们面前纷纷后退,镔铁交击之声响起。

    邓禹动手之时,房间另一端的士兵也开始往前冲,可他们很快也开始后退,因为子恒无言地嘶吼着挥舞起来的斧头,更是因为马鸣向着他们戳来的匕首。

    在一个瞬间,令公鬼独自站着,面对着双手握剑举在身前的聂师道。聂师道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了,目光紧盯着令公鬼。他的士兵那具肿胀的黑色尸体就像不存在一样。那两个仆人也是,那具尸体、或者令公鬼和他的宝剑、或者如今正从房间两边退出到外面回廊去的战斗声音,都跟不存在一样。聂师道接过剑之后,两个佣就立刻开始折叠聂师道的袍子,一直都是那么平静,甚至那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叫也没能让他们抬起头看一眼。此刻,他们跪在门边,用冷漠的眼睛看着。

    “我也想过,可能会是你跟我战斗。”聂师道轻松地转动着他的剑刃,一边转一圈,然后在另一边又转一圈,他的长指甲手指灵活地操纵着剑柄。那些指甲似乎完全不会妨碍他。“你很年轻。让我们看看,在大洋的这一边,赢得天元应龙需要怎样的资格。”

    令公鬼突然看见了。聂师道剑刃的顶部,也有一只天元应龙。令公鬼只受过一点点的训练,却正面遇上了一个真正的一流剑客。他赶急赶忙地把披风丢到一边,把身上的阻碍物和负重都丢掉。聂师道只是等着。

    令公鬼不顾一切地寻找着太虚之力。显然,他将会需要他能召集的每一点能力,即使是那样,他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的机会依然很小。但是,他必须活着离开。

    半夏刚才离他近得几乎只要喊一声她就能听到,他必须想办法救她出来。可是,太虚中,有乾曜在等待。这个念头使他的心跳,也因为渴望而加快,同时,他的胃也开始翻腾。

第四百八十五章 沂水弦歌

    然而,跟半夏一样靠近的,还有那些女人——伍相奴。如果令公鬼接触乾曜,如果他不能阻止自己引导,她们就会知道,颖逸是这样说的。知道,并且开始疑心。如此多,如此近。自己可能逃过了聂师道,却死在伍相奴手中,可他在半夏自由之前不能死。胡思乱想之间,令公鬼举起剑刃。

    聂师道朝他滑来,脚步落地无声。剑刃相击,清脆如铁锤落砧。

    一开始,令公鬼就明白,对方在试探自己,对方用的力道刚好够,想看看自己的反应,然后,加一点力,再加一点。是灵活的手腕和脚步,加上技巧,帮自己勉强保住性命。

    没有太虚之力,令公鬼总是慢半拍。聂师道沉重的剑尖在他的左眼正下方留下一道刺痛的小伤。

    令公鬼的漂亮曳撒肩部有一块破布片耷拉在肩后,被血浸湿后显得更黑。在他右臂下方那精确如裁缝手工般干脆的划痕底下,温暖的湿润感正在往他的肋骨下扩散。

    大节度使的脸上有失望之色。他后退一步,做了个表示厌恶的手势,说道:“你从那里找到那把剑的,小子?还是说,他们真的把天元应龙标志颁给你这种水平的家伙?算了。做好准备,受死吧。”他再次逼近。

    太虚之力此时包裹了令公鬼。乾曜向他流过来,闪烁着紫霄碧气的光芒,可是,他不理它。这比忽略一根在他的身体里扭动的倒钩荆棘更艰难。他拒绝接纳紫霄碧气,拒绝与太一的阳性力量合而为一。他与手中的剑刃合一,与脚下的地板合一,与四周的墙壁合一。与聂师道合一。万有法门而至正。行其仁德之正道。大道一元之至理。真理而普化宇宙。

    令公鬼能分辨大节度使所用的招式。它们跟他学到的稍有不同,但区别不大。时而,燕子腾身迎上青云;时而,拨地倚天挡住仙鹤起舞。空中霹雳对抗悬崖落石。他们在房间里旋转,仿佛在翩翩起舞,他们的伴奏是镔铁的交击声。

    聂师道眼中的失望和厌恶褪去了,吃惊取而代之,然后,是全神贯注。当大节度使进一步逼迫令公鬼时,他的脸上开始冒出汗珠。三叉雷电遇上微风拂叶,所有攻击都被令公鬼不动声色间化解。

    令公鬼的思维在太虚之外飘荡,与他肉身分离,几乎感觉不到。这样还不够。他面前的是个一流剑客,连同太虚,连同他学会的每一点技巧,他也只能是勉强能抵挡。很勉强。他必须在聂师道下杀手之前结束这一战。用乾曜?不!有时候,你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充当剑鞘。可是,那样做也救不了半夏。

    他必须现在就结束。

    现在。

    当令公鬼欺身往前时,聂师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到眼下为止,他都只是防御。如今,令公鬼发动攻击,而且倾尽全力。

    一招气贯长虹!令公鬼手中剑刃的每一个移动都是攻击大节度使的要害。如今聂师道能做的就只有防御和后退,一直退过整个房间几乎退到了门边。

    一瞬间,当聂师道还忙于对付长虹时,令公鬼变了招式——沂水弦歌。他单膝跪下,剑刃横削过去。他不需要聂师道喘气的声音或者剑刃遇到的阻力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听到砰砰两声,转过头,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剑刃,湿漉漉,红艳艳,他看看大节度使躺着的地方,瘫软的手旁边搁着翻倒的剑,身下地毯上编织的鸟儿被血浸湿。聂师道的眼睛仍然睁开,可是已经蒙上死亡的阴影。

    太虚在震颤。令公鬼以前打过黑水修罗,打过黑暗生物。然而,除了训练或者玩耍,他从来没有跟一个拿剑的人交过手。令公鬼想:我刚刚杀了人。太虚摇曳着,乾曜企图流进他的身体。

    令公鬼绝望地挣脱出来,喘着大气看看四周。当他发现那两个仆人还跪在门边时,吃了一惊。他完全忘记他们了,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武器,然而,他们一直不看他,也不互相对视。相反地,他们默默地看着大节度使的尸体。他们从各自的袍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令公鬼握紧了宝剑,然而,那两个人只是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从生到死,”他们一起颂道,“我侍奉正乙。”然后,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往前扑倒在地,头触地板,那样子几乎可说是平静,仿佛在向他们的主人磕头。

    令公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疯子!他心想。也许我以后会发疯,可他们已经疯了。

    当邓禹和其他人跑回来时,令公鬼正在站起来。他们全都挂了些彩。邓禹的衣物上不止一处染了血。马鸣还拿着弯月夔牛角和匕首,匕首的刀刃比刀柄上的红宝石还鲜红。子恒的斧头也是红的,他的样子像是随时会呕吐。

    “你处理了他们?”邓禹看着地上的尸体,“看来,如果他们没有发出警报,我们可以走了。”

    “那些傻瓜没有喊过救命,一次都没有。”

    “我去查看那些守卫有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叶超说道,冲向窗户。

    马鸣摇摇头:“令公鬼,别在意,这些人是疯子。我知道,我以前说过这话,可他们真的真的很疯。”

    那些仆人让令公鬼屏住了呼吸,心想他们是不是也自杀了。

    马鸣说:“每当他们看到我们在战斗,就跪倒在地,把脸贴到地板上,用手臂抱着脑壳。他们完全不动,也不嘶喊。从不尝试帮助那些士兵,或者发出警报。就我所知,他们现在还呆在那里。”

    “我可不会指望他们一直跪在地上,”邓禹冷冷说道,“我们现在就走,跑得越快越好。”

    “你们走吧,”令公鬼说道,“我要去救半夏那个傻瓜!”

    邓禹怒道:“我们已经拿到了我们来拿的东西——神霄玉府伏魔令!救赎的希望!一个女孩,就算你爱她,但她跟弯月夔牛角、跟弯月夔牛角的意义相比,算得上什么?”

    “对我来说,就算弯月夔牛角落在混沌妖皇手上都无所谓!如果我把半夏丢在这里忍受这一切,找到弯月夔牛角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这样做,弯月夔牛角是不能救我的。昊天上帝也不能救我。我会憎恨我自己。”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会回来的

    邓禹看着令公鬼,脸上的表情难以看透,问道:“看来你真的这样想,是吗?”

    “外面有事发生,”叶超急切地说道,“有个汉子刚刚跑来了,而且,他们好像网里的鱼一样慌乱。等等。那个军官进来了。”

    “走啊!”邓禹喊道。他想去接过弯月夔牛角,但马鸣已经开始跑了。令公鬼犹豫了一下,可邓禹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进了回廊。其他人则紧跟在马鸣之后。子恒起步前向令公鬼投去一个痛心的目光,说道:“你留在这里等死是救不了她的!”

    令公鬼跟着他们一起跑了。他的内心一半在怨恨逃走的自己,另一半则在发誓,我会回来的。

    我会想办法救她。

    当他们跑到狭窄的旋转楼梯底部时,屋子前方传来一个汉子深沉的声音,愤怒地要求什么人站起来回答问题。一个穿着几近透明袍子的女招待跪在旋转楼梯的底部,还有一个穿着纯白直裰、围着粘满面粉的长围裙的灰发女人跪在灶房门旁边。

    她们跟马鸣描述的一模一样,脸贴着地板,手臂抱着脑壳,而且,令公鬼他们一群人跑她们身旁时,她们连根头发都没有动。当令公鬼看到她们呼吸的胸口起伏时,松了口气。

    他们全速冲过花圃,迅速翻越后墙。邓禹看到马鸣爬墙前先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扔出去时,咒骂了一句。他在园外落地之后,又一次想把它拿过来,可是马鸣一把捡起它,飞快地说了句:“真厉害,连根擦痕都没有。”就沿着巷子跑掉了。

    他们刚刚离开的屋子里响起更多叫喊。一个女人尖叫一声,一个人开始敲钟。

    我会回来救她的。我会想办法。一边想着,令公鬼跟在大家身后,竭尽全力奔跑。

    湘儿几人走近伍相奴住处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街上的人开始加快脚步,而且弥漫着一种紧张气氛,脚步里带有额外的匆忙,扫过湘儿她身上的雷电标志裙子,以及手中链子牵着的女人的目光中含着额外的警惕。

    仪景公主焦虑地挪动着包袱,朝着喊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喊声就在一条街外,金鹰抓握雷电旗帜在风中飘扬的屋子那边。

    “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们没关系。”湘儿坚决地回答。

    “最好是这样,”紫苏补充,“我也这样希望。”她加快脚步,赶在她们前面走上台阶,消失在高大的石屋里。

    湘儿收短了手中银链,说道:“记住,茜茜,你跟我们一样希望顺利完成此事。”

    “是,”宵辰女人乖巧地回答。她一直低垂着头藏起自己的脸,脸颊几乎贴到胸口,“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发誓。”

    当她们转身向着青色的石头台阶走去时,一个禁师和一个伍相奴出现在台阶上方。她们往上走的时候,那两个女人也往下走。湘儿瞥了一眼确保戴项圈的不是半夏,就不再看她们了。她用受束者把茜茜紧紧拉在身旁,就算那个伍相奴察觉她们两人中有人能够引导,也会以为那是茜茜。不过,湘儿依然觉得自己后背汗水直流,直到她发现,那两人对自己一样毫不在意。

    她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雷电标志的女人和一个穿灰裙的女人,并且用受束者的银链子连在一起,仅此而已。只不过是另一对约束者和受束者,外加一个本地女仆,抱着禁师的包袱跟在后面。

    湘儿推开门,她们走了进去。

    不论聂师道的旗帜下面发生了什么骚乱,这里没有受到影响,暂时没有。大堂里只有女人在走动,从她们身上的裙子很容易就能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三个灰裙伍相奴,跟在戴手镯的禁师身旁。两个穿雷电标志裙子的女人站在一边说话,还有三个独自在大堂里走。有四个仆人穿着紫苏那种深色的粗布衣服,托着盘子脚步匆匆。

    她们进去时,紫苏站在大堂另一端等着。她瞥了她们一眼,然后朝屋子深处走去。湘儿引着茜茜,跟在紫苏身后,仪景公主迈着小碎步紧跟在后。湘儿觉得,没有人对她们多看一眼,可是她后背冒出的冷汗感觉很快就要汇成小河了。她催茜茜一直快步走着,以免任何人有机会仔细看她,或者更糟糕地——进行谈话。茜茜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趾,几乎无须催促,湘儿怀疑,要不是那链子的牵制,她早就跑起来了。

    在靠近屋后的地方,紫苏走上了一道旋转往上的狭窄楼梯。湘儿推着茜茜走在前面,跟着上楼,一直走到第四层。这里的天花板很低,回廊空无一人,除了低低的哭泣声之外,静寂无声。哭声与回廊中寒冷的空气是那么相配。

    “这个地方。”仪景公主开口,然后摇了摇头。

    “应该是的,”湘儿冷冷地说道。她瞪了低着头的茜茜一眼。恐惧使这个宵辰女人的肤色显得比正常要苍白。

    紫苏一言不发地推开一道门走进去,她们也跟进去。里面的房间用木板分隔为更小的房间,有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窗户。紫苏快步走到右边最后一道房门前,推门进去,湘儿随即也挤了进去。

    一个苗条的灰衣黑发女孩坐在一张小茶几旁边,头枕在折起的手臂上,可是,不用她抬起头,湘儿也已经能认出,她就是半夏。一条闪亮的链子把半夏脖子上的银项圈和挂在墙壁钉子上的手镯连在了一起。她看到来人,睁圆了眼睛,嘴巴无声地动着。当仪景公主关上房门时,半夏忽然傻笑一声,立刻双手捂嘴制止自己。所有人都挤在小房间里,快挤满了。

    “我真害怕,我是不是在做梦,”半夏颤抖着声音说道,“因为如果我在做梦,你们就会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令公鬼和楚狂。我一直在梦想着。我觉得,令公鬼好像在这里。我看不清他,可我觉得……”她的声音小下去。

    “如果你宁愿等他们来……”紫苏淡淡说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你看不出来吗

    “噢,不。不是的,你们都太好了,我见过的最最可爱的人儿。你们从哪里来的?你们怎么混进来的?那条裙子,湘儿,还有那个受束者,还有,那是谁……”她忽然尖叫一声,“是茜茜。怎么会?”她声音忽然冷酷得湘儿几乎认不出来,“我要把她放进一锅滚烫的开水里烫死。”茜茜紧紧闭着双眼,双手紧紧捏着裙子。她在颤抖。

    “她们对你做了什么?”仪景公主惊呼,“她们做了些什么样的事情,使你想做出那种事?”

    半夏的目光牢牢盯着那个宵辰女人:“我要她试试那种滋味。那就是她对我做过的事,让我觉得自己脖子以下都泡在油锅里……”她打了个哆嗦,“你不明白戴着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仪景公主。你不知道她们能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我永远都无法决定茜茜和尸魃哪个更糟糕,但她们全都可恨。”

    “你不必说,我想,我明白的,”湘儿静静地回答。她可以感觉到,茜茜汗如雨下,四肢都在震颤:这个可怜的宵辰人吓得魂不附体。她很艰难才阻止了自己让茜茜的恐惧当场成真。

    “你可以把这东西摘下来吗?”半夏摸着项圈问道,“一定可以的,既然你能把那个戴在……”湘儿引导了一点点紫霄碧气。

    光是半夏脖子上的项圈就能提供足够怒火了,就算不够,茜茜的恐惧,得知她真的多么活该。还有,自己明白自己想对那女人做出的惩罚,都让半夏更加愤怒。

    项圈弹开了,从半夏的脖子上掉落。

    半夏惊叹地抚摸自己的脖子。

    “穿上我的衣服和褥裙,”湘儿对她说道。仪景公主已经在床上解开了包袱,“我们走出这里,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半夏考虑了一下是否要维持与阴宗的接触,她显然足够愤怒了,而且这种感觉如此舒畅可是,她还是不情愿地释放了它。冷泉镇城中,这里是禁师和伍相奴即使察觉有人引导也不会前来查看的地方之一。可是,如果一个伍相奴发现一个本该是禁师的女人身上闪着紫霄碧气的灵光,她们一定会起疑心。

    湘儿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是一早就逃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就算你想不出办法取下这东西,你也可以把它拿起来走掉的呀。”

    半夏一边在紫苏和仪景公主的帮助下迅速换上湘儿的旧裙子,一边解释如果想把手镯从禁师上一次放下的地方移走会发生什么事,以及没有禁师戴着手镯时引导紫霄碧气会使她难受。就在当天早上,她才发现没有紫霄碧气,项圈是打不开的。而且还发现如果心里想着要把它打开时,手碰到搭扣会让她的手指打结,动弹不得。只要她不打算解开搭扣,她可以随意触摸它。可只要你稍微一想,就完全动荡不得。

    听完了,湘儿觉得恶心。手腕上的手镯让她反胃。这太可怕了。她很想立刻把它脱掉,在她了解受束者更多,了解某种可能,会让她觉得戴过它会永远污染自己的内心之前,脱掉它。

    她解开手镯,脱下来,合上,挂在一个钉子上。

    “不要以为这意味着你现在可以呼救,”湘儿在茜茜的鼻子下挥舞着拳头,“如果你敢张嘴,我仍然可以让你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生下来,而且,还不需要用那他娘的破玩意儿。”

    “你……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戴着它留在这里吧,”茜茜轻声问道,“不要。你可以把我绑起来。塞住我的嘴,我就不能嘶喊。求求你!”

    半夏阴郁地一笑:“让她戴着。就算没有东西塞嘴,她也不敢叫救命的。你最好希望发现你的人会解开你的受束状态,然后给你保密,茜茜。你肮脏的小秘密,不是么?”

    “你在说什么?”仪景公主问道。

    “关于这东西的事我想了很多,”半夏回答,“她们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时,我也只能想事。禁师声称她们经历几年之后会产生一种共鸣。不论是否戴上手镯,她们多数能看出伍相奴是否在引导。我本来不太肯定,但是茜茜证实了我的想法。”

    “证实了什么?”仪景公主追问,然后忽然睁大双眼,她想通了。但半夏继续说。

    “湘儿,受束者只对能够引导的女人有用。你看不出来吗?禁师跟伍相奴一样能使用紫霄碧气。”茜茜咬着牙哀叹一声,剧烈地摇头否认,“禁师就算知道自己能引导,也宁死也不会承认的,而且,她们从来没有受过训练,所以她们不能用紫霄碧气做任何事情,可是,她们能够引导。”

    “我说过了,”紫苏说道,那个项圈本该对她无效的。她正在给半夏扣上后背的最后一个纽扣,“任何不能引导的女人都可以趁着你想用那东西控制她时把你揍成傻瓜。”

    “怎么会这样?”湘儿说,“我还以为宵辰人把所有会引导的女人都用项圈给绑起来了。”

    “把所有他们发现的绑起来了,”半夏回答,“可是,他们能发现的是像你、像我、还有仪景公主这种人。我们都天生就有这种力量,不论有没有人教导,我们都可以使用。而那些并非天生就会、却可以学习的宵辰女孩又怎样?并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成为一个约束者的。尸魃以为她把这件事告诉我,是对我表示友好。显然,禁师会在宵辰的某个节日去对女孩进行测试。她们想找的是那些跟你我一样的女孩,然后控制起来,但是,她们会让其他所有女孩戴上手镯,看看她能否感应到链子另一端的那个可怜女人。那些能办到的,就会被带走,受训成为禁师。她们就是那种能够学习的女人。”

    茜茜在低声呻吟:“不是。不是。不是。”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她很可恨,”仪景公主说道,“可我觉得自己该帮帮她。她本来可以成为我们的姊妹,只是被宵辰人完全扭曲了。”

    湘儿开口想说她们最好还是想想怎样帮自己吧。

    门开突然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雷惊电绕

    “这里在干什么?”尸魃走进房间质问,“亲朋聚会吗?”她双手叉腰瞪着湘儿,怒道:“我从来没有批准过其他任何人来牵我的宠物毛球。我甚至不认识……”

    她的目光落在半夏身上穿着湘儿的裙子,而不是那个伍相奴灰裙的半夏。脖子上没有项圈的半夏双眼睁得茶碟那么大。

    尸魃根本没有机会叫喊。

    半夏抢在所有人之前,抓起脸盆架上的水罐就往尸魃的肚子上砸去。罐子成了碎片,禁师痛得喘不过气来,弯下了腰。她倒下时,半夏怒吼着跳上尸魃背后把她压扒在地上,捡起自己那个还掉在地上的项圈戴到了尸魃的脖子上,一扯银链,把挂在墙上的手镯拉下来,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半夏呲着牙齿,双眼狠狠地盯着尸魃的脸,全神贯注,目露凶光。她跪在禁师的肩膀上,双手捂住那女人的嘴。尸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突起。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声音,那是被半夏双手捂住的嘶喊。她的脚在地板上乱蹬。

    “住手,半夏!”湘儿捉住半夏的肩膀,把她从另一个女人身上拉开,“半夏,住手!这不是你想要的!”尸魃躺着,脸色灰白,喘着粗气,疯狂地盯着天花板。

    半夏忽然扑到湘儿怀中,在她胸前嘶声哭泣。“她伤害我,湘儿。她伤害我。她们全都是。她们伤害我,全都伤害我,直到我做她们要我做的事。我恨她们。我恨她们,因为她们伤害我,我恨她们,因为我无法阻止她们逼我做她们要做的事。”

    “我明白。”湘儿柔声说道,抚弄半夏的头发,“恨她们没什么,半夏。是的。她们可恨。但是让她们把你变成跟她们一样就不行了。”

    茜茜双手捂着脸。

    尸魃颤抖着手触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半夏站直了,很快擦去泪水:“我不是的。我不跟她们一样。”

    她几乎是扯着把手腕上的手镯脱下,丢到地上,“我不是。可我希望自己能杀了她们。她们该死。”

    紫苏此时冷冷地看着两个禁师。

    “令公鬼会杀死一个做……做出那种事的人,”仪景公主说道,她似乎在硬起自己的心肠,“我肯定他会的。”

    “也许男人们会,”湘儿说道,“也许他会。不过,男人们常常错把复仇和杀戮当成正义。他们的胃部很少能适应正义。”

    湘儿常常参与女事会的审判。有时候,男人会站在她们跟前,以为比起村老会的老头们,女人可能会更善于倾听,可是,男人总是以为他们可以靠着口才、或者求情倾斜决定。女事会在该宽仁的时候会宽仁的,但总是主持正义,而且,宣判的人是禁魇婆。

    湘儿捡起半夏刚才丢下的手镯合上,说道“要是可以,我会释放这里的每一个女人,毁掉每一个这种东西。可是,既然我办不到——”

    湘儿把手镯挂在已经挂了另一个手镯的钉子上,转向禁师。她们不再是约束者了,她对自己说。

    “如果你们很安静,也许你们可以呆在这里足够长的时间设法摘下项圈。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也许你们曾经做过足够的善事可以抵消你们做过的恶事,足够让你们被容许摘下项圈。如果没有,你们最终会被发现。我想,不论是谁发现你们,都会问很多很多问题之后,才会摘下项圈。我想,你们也许将会亲身体验一下你们给予其他女人的痛苦。这就是正义。”她对其他人补充。

    尸魃两眼发直,一脸恐惧。茜茜对着双手哭泣,肩膀发抖。湘儿硬起心肠。这是正义,她对自己说。这是的。然后,带着其他人走出房间。

    跟进来时一样,她们走出去时没有人注意她们。湘儿猜想这大概得感谢那条禁师裙子,可是她等不及要换上别的衣服。任何衣服都行。最脏的破布穿在身上感觉也比它干净。

    女孩们都默不做声,紧紧跟着湘儿,一直走到青石街上。湘儿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还是因为害怕会被人截住。她皱起眉头。难道,如果她任由她们割破那些女人的喉咙,她们才会高兴些吗?

    “马,”半夏说,“我们需要马。我知道她们把杏姑带到那个马厩去了,可我想我们到不了那里。”

    “没办法,我们得把杏姑留下了,”湘儿对她说道,“我们要坐船。”

    “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紫苏说道,湘儿才突然意识到,街上空无一人。

    人群不见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街边的每一家店家和窗户都紧紧关着。可是,从海港那边,走来一队宵辰士兵,有一百人或者更多,列着整齐的队,由一个穿着涂漆盔甲的军官领头。他们还远在半条街之外,可是正以冷酷坚定的步伐靠近,而且,湘儿觉得每一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荒唐。她想:我看不见他们头盔里的眼睛的,而且要是有人发出过警报,追兵应该是从我们后面来。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后面还有更多,”紫苏低声说。湘儿现在也听到脚步声了,“我不知道哪一边会先走到我们跟前。”

    湘儿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们跟我们无关。”她越过靠近的士兵望向海港,停满了宵辰的盒子大船。她看不见大发号。她暗暗祈祷,它还在那里,而且已经准备好。她说:“我们就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不管有多危急都不能被他们看出来,希望我们可以。”

    “如果他们要你加入可怎么好,湘儿?”仪景公主问道,“你穿着那裙子。”

    “如果他们开始问问题我不会回去的,”半夏倔强地说道,“我宁愿死。就让他们看看那些女人教了我些什么吧。”在湘儿眼中,她的身上突发散发金色灵光。

    “不要!”湘儿说,可太迟了。

    雷惊电绕!

    伴随着如雷轰鸣,第一排宵辰士兵脚下的街道爆炸了,泥土和青石和士兵如同被踢了一脚的水湾的飞沫般被抛到两边。依然熠熠生辉的半夏转身瞪着街道上方,雷鸣声再次响起。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她遇到麻烦了

    泥土如雨般落在她们自己身上。宵辰士兵嘶喊着很有秩序地散开到巷子或者门廊后躲藏起来。片刻之后他们就全都不见了影子,只剩下躺在街上那两个大坑旁边的死伤者,其中有些在虚弱地挣扎,街上都是呻吟声。

    湘儿摊摊手掌,同时想往两个方向张望,同时骂道:“你这个笨蛋!我们要尽量减少注意!现在这是没希望办到的了。”她只希望她们能设法绕过士兵,通过巷子到达海港。现在那些伍相奴肯定知道了。她们不可能没感觉到的。

    “不,我不要再戴上那个项圈,”半夏恨声说道,“我不要!”

    “小心!”紫苏喊道。

    随着一声尖啸,一个像马匹那么大的火球飞到了空中,开始落下。对准了她们。

    “快跑!”湘儿喊道,朝着最靠近自己的一条夹在两间店家中的巷子飞扑过去。

    火球落地时,她笨手笨脚地趴到了地上,痛哼了一声,撞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热风把她吹到了窄巷深处。她大口吸着气,翻过身来,瞪着街上。

    她们刚才站着的青石街道已成碎片,噼啪作响,留下一个十步直径的黑色圆形。仪景公主蹲在街对面另一条巷子里。紫苏和半夏没了影子。湘儿恐惧地一手捂住了嘴巴。

    仪景公主似乎明白湘儿在想什么。王女使劲摇头,指着街道下方,喊道:“她们在那边。”

    湘儿先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变成低吼:“蠢女孩!我们很可能会被她们抓住!”

    然而,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湘儿快步走到街角,小心翼翼地从屋子边缘往外看。

    一个西瓜大小的火球从街道上方朝着湘儿呼啸而来。她往后一跳,勉强躲过。那火球就在她的头刚才所在的街角那里爆炸,石头碎片砸了她一身。

    在湘儿意识到之前,愤怒已经携带着紫霄碧气冲击着她的身体。雷电从空中打下,噼啪一声落在街道上方靠近火球出处的某个地方。另一道尖齿雷电撕裂了天空,而她则沿着巷子狂奔。身后,雷电割开巷子的入口。

    湘儿想,要是董四哥的船没有在等我们,那自己这一次可真是凶多吉少了,保佑我们到达那艘船吧!

    董四哥此时正唰地站直,看着雷电划破蓝灰的天空打在城里某处,然后又来一次。天上的云层还没厚到可以产生雷电的地步。

    城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响亮的轰隆声,然后一个火球砸进了码头上方的屋顶之中,碎石沿着大跨度弧线乱飞。码头里的人没多久之前就已经基本跑光了,除了少数宵辰人。他们现在疯狂乱跑,手里提着刀剑,大声嚷嚷。一个汉子从其中一个大仓库里出来,牵着一只梼杌,梼杌一跃就是数十尺,那汉子不得不跑步才能跟上。他们消失在其中一条从水边往上的街道里。

    董四哥的一个船伙儿朝一把斧头冲去,捡起来高高举起,朝着一根麻绳砍下。

    董四哥迈了两个大步上前一手握住举起的斧头,一手捏住那人的喉咙。

    “大发号一直等在这里,直到我说开船为止,金胖子!”

    “兄弟们等不了了,老大!”旁边的独眼李喊道。一次爆炸引发的回响如雷声般撼动码头,海燕惊得尖叫着冲上天空盘旋,雷电再次闪过,劈打冷泉镇城里的土地,“那些伍相奴会杀死我们所有人!趁他们还忙着自相残杀,我们快逃吧!我们走了他们都不会发现的!”

    “不行,我已经做出承诺,”董四哥说。他从金胖子手里拔出斧头,“咔哒”一声丢在甲板上,心想:我做出了承诺。快点,女人,他心想,不论你们是鬼子母还是什么人。快点!

    董四哥看着冷泉镇上空闪耀的雷电,然后就把它丢在脑后。有几只飞行怪兽——毫无疑问是宵辰怪兽之一,狂乱地躲避着霹雳。如果是风暴快来了,那将会妨碍他们,同样也会妨碍宵辰人。前方,几乎没有树、偶尔有几丛稀疏矮树的小土丘仍然阻挡在他和冷泉镇之间,把城镇藏在后面。

    与此同时,大成子的千人军团在他两侧排开,形成一条在山丘之间起伏的长长的骑兵波浪。冷风拉扯着他们的白羽客,鼓动着南谷子身旁的旗帜,上面画着火传居士的光芒万丈的金色太阳。

    “现在走吧,南谷师侄,”大成子命令。瘦脸汉子犹豫了,大成子语气加重道:“我说,走吧,火传居士南谷!”

    南谷子两手抱拳,作了一个揖:“遵命,师叔。”他掉转马头,身上每一根线条都写着不愿意。

    大成子把南谷子丢到脑后。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事了。他提高嗓门命令道:“慢跑前进!”随着马鞍的吱呀声,一长排白羽客骑兵朝着冷泉镇缓缓前进。

    令公鬼从街角往外看看正在靠近的宵辰人,然后愁眉苦脸地蹲身缩回两个马厩之间的狭窄巷子里。他们很快就要走到跟前了。他的脸颊上有干涸的血迹。聂师道留下的刀痕火辣辣的,可此刻无暇理会这些。雷电又一次划过天空。令公鬼能透过皂靴感觉到它的打击传来的震动。

    “苍天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靠近了?”邓禹说,“我们必须保住神霄玉府伏魔令,令公鬼。”尽管外面有宵辰人,空中有雷电,城里下方有奇怪的爆炸,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马鸣、子恒和叶超在巷子另一端的入口处,监视另一个宵辰巡逻队。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马匹已经很近,只要他们能过去。

    “她遇到麻烦了,”令公鬼嘟囔。“半夏。”他的头脑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组成他生命的碎片陷入了危险。半夏是其中一个碎片,是组成他生命之网的业力之一,但是,还有其他的业力,而且他能感觉到那些业力受到了威胁。在下面,在冷泉镇。如果那些业力被毁了,他的生命之网将永远不能完整,不能达到应有的完整。他不理解这一切,太复杂了,但他的感觉明确而肯定。

第四百九十章 弃剑

    “在这里,一个人可以挡住四十个敌人。”邓禹说道。两个马厩靠得很近,几乎没有空隙够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站在巷子里,“在一条窄巷子里,一个人可以抵挡四十个。这死法不错,也许以后会有歌谣来传颂我们今日所为之事。”

    “不要轻易言死,”令公鬼说道,“最好不要。”城里的一个屋顶爆炸了。他想:我怎样才能回到这里?我必须找到她。找到她们?他摇摇头,再次从转角探出头去。宵辰人更近了,还在靠近。

    “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邓禹轻声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已经拔出了剑,用拇指试着剑刃的锋利,“那是个苍白的小个子男人,就算你真的看着他,你好像也不能真正注意到他。我接到指示,要把他带进海门通,带进卫所。我不想那样做的,可是我必须做。你明白吗?我必须做。我一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他射出那支箭。我现在还是不知道,那支箭瞄准的是丹景玉座,还是你。”

    令公鬼一阵心颤。他瞪着邓禹。

    “你在说什么?”他轻声问。

    邓禹打量着自己的剑刃,仿佛没有听见,又道:“到处的百姓都遭到横祸。邦国陷落、消失。到处是妖魔邪祟,而这些南方人,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关心。我们战斗,为了保卫边塞,为了让他们可以安全地躲在屋里。每一年,尽管我们倾尽全力,灭绝之境仍然渐渐扩张。而这些南方人以为黑水修罗是神话,黑神杀将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

    他皱起眉摇摇头,说道:“那似乎是唯一的方法。我们死得毫无意义,保护一些甚至不知道、或者不关心的人。那听起来很符合逻辑。我们本来可以寻求自己的太平,为什么我们要为了这些人而死?我觉得,还是黑暗好,比起徒劳地被人遗忘,像荥河间那样,或者河外国,或者当时,是不是听起来是那么有道理?”

    令公鬼抓住邓禹的领子:“你怎么了,你在说胡话。你和平时不一样。你怎么回事。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胡言乱语!”

    邓禹第一次端详令公鬼。他的眼眶里盈满泪水,闪着光芒,感叹道:“你比我更高尚。不论你是放羊的还是真的贵族,你比我更高尚。谶语说,吹响号角的人不为荣耀,只为救赎。”

    邓禹道:“而我想的是我自己的救赎。我想吹响弯月夔牛角,带着历代英雄杀进丽麂水。显然,那不足以救我。他们说,不论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多久,都可能再次回到正道中来。显然,那不足以洗脱我曾经犯下的罪。”

    “噢,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吗,邓禹。”令公鬼松开捏着邓禹领子的手,瘫软在马厩墙壁上,“我想……我想,只要你愿意就已经足够了吧。我想,你只需要停止跟他们一起。”

    邓禹缩了一下,仿佛令公鬼把那个词说了出来——“妖魔邪祟的爪牙。”

    “令公鬼,当颖逸用门石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时,我……我经历了其他生命。有时候,我的手里会拿着弯月夔牛角,但是我从来没有吹响过它。我尝试逃脱我的过去,可我从来没有成功过。总有别的要求要我去做,总有比上一次更可怕的事情,直到我……你当时宁愿放弃弯月夔牛角而去救你的朋友。不为荣耀。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无奈,救救我。”

    令公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如同半夏告诉他自己杀了个孩子一样。太可怕了,他无法相信。太可怕了,没有人会承认,除非那是事实。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儿,邓禹又说话了,语气坚决:“我知道的,一定有代价,令公鬼。总是有代价的。也许,我要在这里付出代价。”

    “邓禹,我……”

    “令公鬼,选择何时弃剑是所有男人的权利。即使是我这样的人。”

    令公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超就从巷子另一头跑过来。“那边的巡逻队转弯了,”他急切地说道,“转向镇子下方去了。他们似乎在那里聚集。马鸣和子恒往前走了。”

    叶超飞快地往街道下方扫了一眼,把头缩回来,说道:“我们最好也走吧,邓禹大人,令公鬼大人。那些虫子头宵辰人快走到这里了。”

    “走吧,令公鬼,”邓禹说道。他转头看着街道,不再看令公鬼或者叶超,“把弯月夔牛角带到它的归属去。我一直都知道,丹景玉座殿下该把这件使命交给你。可是,从头到尾,我都只想维护定阳的完整,阻止我们被消灭、被遗忘的宿命。”

    “我明白,邓禹。”令公鬼深吸一口气,“愿上天护佑你,石陵堡家族的传人,愿昊天上帝发慈悲于你。”他拍拍邓禹的肩膀,“地母的最后拥抱欢迎你回家。”叶超倒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邓禹轻声说道。他心中某条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下来了。自从那一晚海门通遭到黑水修罗袭击之后,他重新像令公鬼首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挺直了腰,自信而且轻松。满足。

    令公鬼转过身,看到叶超呆看着自己,呆看着他们两个,说道:“我们该走了。可是邓禹大人要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令公鬼厉声说道,“我们得走了。”

    叶超点点头,令公鬼跟在他身后小跑离开。这时候,令公鬼可以听到宵辰人整齐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令公鬼和叶超到达马鸣和子恒所在之处时,他们两个已经上了马。远远的身后,令公鬼听到邓禹的声音响起。“为了苍生,为了石陵堡!”镔铁交击的声音也加入到那咆哮之中。

    “邓禹在哪里?”马鸣喊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捆在高高的马前鞍上,仿佛那只是个普通的牛角,而匕首则挂在他的腰带上,一只苍白得仿佛只有骨头和青筋的手牢牢地握住红宝石刀柄。

第四百九十一章 他快要死了

    “他快要死了。”令公鬼踩蹬上马,哑声回答。

    “那我们得去救他,”子恒说道,“马鸣可以继续带着弯月夔牛角和匕首……”

    “他那样做是为了让我们全都能逃走,”令公鬼说道。“也为了让弯月夔牛角逃走。我们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然后,你们就可以帮助她把弯月夔牛角送到任何她说弯月夔牛角该去的地方。”

    “你是什么意思?”子恒问道。

    令公鬼一踢小马的肚子,小红马什伐赤纵身一跃,朝着镇外的山丘跑去。

    “为了苍生,为了石陵堡!”邓禹的呼喊在他身后响起,透着胜利的喜悦。雷电划过天际,响应着他的声音。

    令公鬼用鞭子抽打着什伐赤,小红马舒展四蹄全速奔跑,马鬃和马尾都飞扬起来。他伏在马脖子上,真希望自己不要像是在逃离邓禹的吼叫、逃离自己该做的事情一般。

    他想:邓禹,成了妖魔邪祟的爪牙。可我不在乎。他依然是我的朋友。小马的狂奔无法带令公鬼逃离自己的思绪。死亡轻于鸿毛,责任重如泰山。如此多的责任。半夏。弯月夔牛角。罗汉果。马鸣和他的匕首。为什么它们不能一个个来?为什么我得一口气应付它们全部。哦,自己怎么能不关心,半夏!他如此突然地收了缰绳,什伐赤被猛地拉住,扬起了前蹄。他们身处冷泉镇城外的一个小丘丘顶部,四周是稀稀疏疏落光树叶的树林。其他人随后也跑了上来。

    “你是什么意思?”子恒质问,“我们可以帮助她把弯月夔牛角送到弯月夔牛角该去的地方?你要去哪里呢?”

    “也许他已经疯了,”马鸣说道,“如果他要疯了,他不会想跟我们呆在一起的。是不是,令公鬼?”

    “你们三个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令公鬼说道。“我去找半夏。如此多的业力,如此多的危险。如此多的责任。你们不会需要我。”

    马鸣抚弄着匕首柄:“我们怎么都可以,可是你怎么办?他娘的,你现在还不能发疯。不能!”

    叶超呆看着他们,半点都听不明白。

    “我要回去,”令公鬼说道,“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的。”不知怎的,这话在他自己耳中听起来不太正确。令公鬼在自己的脑中感觉不对劲,我必须回去。现在回去。这听起来好多了,记住,半夏还在城里。脖子上还带着那种项圈。

    “你确定?”马鸣说道,“我一直没看见过她。啊……啊!如果你说她在里面,那她就在里面了。我们一起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然后我们一起回来救她。”

    “你不会以为我会把她留在这里吧,不会吧?”令公鬼摇摇头。

    业力。

    责任。

    令公鬼觉得自己快要像焰火般爆炸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压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马鸣,颖逸必须带你和匕首去嘉荣,好让你重获自由。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救半夏不是浪费时间!”然而,马鸣握着匕首的手收紧了,开始颤抖。

    “我们谁也别想回去了,”子恒说道,“至少现在不能。看。”他指着冷泉镇。

    马车停放场和养马场如今黑压压一片全是宵辰士兵,一排又一排,有上千人,还有骑着鳞片怪兽或者马匹的骑兵,显眼的旗帜标示出其中的军官。梼杌点缀在队伍之中。还有其他奇异的异兽,很像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的畸形大鸟和蜥蜴,还有什么都不像的无法形容的庞大妖怪,长着皱巴巴的青灰色皮肤和巨大獠牙。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站着禁师和伍相奴。令公鬼心想,不知道半夏是不是也在其中。士兵身后的城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屋顶爆炸,天空中也仍然有雷电肆虐。有两只飞行怪兽,长着皮革翅膀,翼展达十丈,在高高的空中盘旋,远远避开雷电飞舞的空域。

    “这么大阵仗?全是为了追杀我们?”马鸣难以置信,“他们以为我们是谁呀?”

    令公鬼想到一个答案,可他在那念头有机会成形之前把它赶走了。

    “我们也不能走另一边,令公鬼大人,”叶超说道,“是白羽客。有数百个。甚至更多。”令公鬼掉转马头看往叶超手指的方向。一条长长的白羽客队伍沿着山丘波浪起伏,缓缓朝他们靠近。

    “令公鬼大人,”叶超嘟囔,“如果被那群家伙看见神霄玉府伏魔令,弯月夔牛角永远都别想靠近鬼子母们了。”

    “我们自己也永远别想靠近弯月夔牛角。也许那就是宵辰人集结的原因,”马鸣满怀希望说道,“因为白羽客。也许他们根本和我们没关系。”

    “不论有没有关系,”子恒淡淡说道,“一盏茶的工夫之内这里就要开打了。”

    “两边都会杀死我们,”叶超说,“就算他们没见到弯月夔牛角。如果他们见到……”

    令公鬼无法思考白羽客或者宵辰人的事情。他想:我必须回去。必须。他发现自己在看神霄玉府伏魔令。他们全都在看它。马鸣前鞍上,那弯曲的金色弯月夔牛角,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这玩意儿,它必须参与最后一战,”马鸣舔着嘴唇说道,“可没听说在那之前不能用呀。”他把弯月夔牛角扯出来,紧张地看看众人,没听说过不能用。再没有人说什么。

    令公鬼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他自己的思绪太紧迫,容不下任何空间说话。他只是不停地在心底喊:必须回去。必须回去。他看着弯月夔牛角的时间越长,思绪就变得越紧迫。必须。必须。

    马鸣抖着手,把弯月夔牛角举到唇边。

    号声很晴朗,如同金色弯月夔牛角本身一样,是那么明亮。他们身边的树木,脚下的大地,头上的天空,仿佛都随着号声而共振。那一个悠长的号声,包容了一切。

    雾不知从何处升起。起初是空气中一缕缕的薄薄水汽,然后是更浓的雾浪,再浓一些,直到它如同云层包裹了大地。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吹响

    大成子在马背上挺直了腰,听着号声充斥空气,如此甜蜜,让他想笑,如此哀怨,使他想哭。它仿佛同时来自四面八方。雾起了,就在他的眼前变浓。

    是宵辰人。他们有所行动了。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这时还太早,距离镇子还太远,但大成子拔出了剑一阵剑鞘的响动传遍了他的半个军团。他喊道:“小跑前进。”此刻,雾笼罩了一切,可他知道,冷泉镇依然在那里,在前方。马匹的脚步加快了。他看不到他们,可他能听到。

    突然间,前方的大地咆哮着飞了起来,泥土和鹅卵石如雨水般洒在他身上。右边,透过白蒙蒙遮挡一切的雾气,传来另一次咆哮,夹着人马的惊叫,然后,左边又来一次。又一次。雷声和惨叫,全都被遮挡在浓雾之中。

    “往前冲!”大成子一踢马肚,坐骑纵身前跃,他听到依然活着的军团跟在身后。

    雷声,惨叫,藏在一片白色之中。

    他最后的念头是遗憾。南谷子将无法告诉他的儿子,他是如何死的了。

    令公鬼再也看不到周围的树木。马鸣已经放下弯月夔牛角,敬畏地圆睁双眼,可弯月夔牛角的声音仍然在令公鬼的耳中回荡。雾浪滚滚,藏起了一切,白得如同漂白过的羊毛,然而,令公鬼可以看见。他可以看见,可眼前所见却是疯狂。冷泉镇飘荡在他脚下某处,靠近陆地的边界被一排排宵辰士兵染黑,雷电撕裂它的街道。冷泉镇也悬挂在他的头上,在那里,白羽客在冲锋,但是他们马蹄下的土地张开大口,喷出火焰吞噬他们。

    在那里,港口中的高大平底船上,船伙儿们在甲板上乱跑,而其中一艘船,一艘眼熟的船上,惊恐的人们在等待。令公鬼甚至认出了船老大的脸——董四哥!他正双手抱着头。树木都被遮挡起来了,可令公鬼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其他人。叶超很焦虑。马鸣害怕地自言自语。子恒的样子好像觉得这是正常现象。雾气翻腾着包围了他们所有人。

    叶超屏息道:“令公鬼大人!”无须他用手指指向,人人都看见了。

    滚滚的雾浪如同山侧的斜坡,山下有马匹在奔跑。起初,浓雾遮挡了马匹之外的一切,但是,慢慢地,他们靠近了,这时候,轮到令公鬼屏息了。他认识他们。其中有男人,并非全都披着盔甲。还有女人。他们的衣服和武器来自所有时代,可他认识他们全部。

    许宗元,慈父般的容颜,一头白发,目光凌厉如同其名。谢仙,皮肤黝黑,两把宝剑的剑柄竖立在宽厚的肩膀上。头发枯黄的浣花夫人,手挽闪闪银弓,箭壶里装满银箭。还有很多。令公鬼认得他们的脸,知道他们的名字。

    可是,当令公鬼看着每一张脸时,他听到一百个名字,有些名字是如此奇特以至于他根本就不认为它是名字,尽管他知道,它是。银牙耀目辛用之、飞捷报应张使者、左伐魔使苟九仙、右伐魔使毕太和、火犀雷府朱子颠。

    他也认识骑马走在前头的那个汉子。身材高大,长着鹰勾鼻子,一双深陷的黑色眼睛,他的巨剑正义挂在身侧——卫符。

    当他们在令公鬼一行人跟前收起缰绳停下时,马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这就是?这就是你们全部了?”

    他们总共不超过一百人,令公鬼看出来了,而且意识到自己不知怎的知道他们就只有这么些人。叶超张着嘴巴。眼睛几乎掉出眼眶。

    “一个男人的魂魄要想成为弯月夔牛角之魂,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卫符的声音低沉而富于穿透力,是个习惯于下命令的声音。

    “女人也是。”浣花夫人严肃地补充。

    “女人也是。”卫符同意,“只有少数魂魄能与太古神镜相伴,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在各个时代的风月宝鉴中,实践太古神镜的意愿。你跟他说吧,阴长生,只要你能想起你活着时的一切。”他在看令公鬼。

    令公鬼摇摇头,可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讨论上,他说道:“闯入者来了,就是那些自称宵辰人的家伙,他们使用银链锁着鬼子母们进行战斗。他们必须被赶回海里。还有有个女孩。叫半夏的。她是个巫鬼道的学徒。宵辰人把她捉住了。你们必须帮我救她出来。”

    让他吃惊的是,卫符身后有几个人呵呵笑了起来,正在检查弓弦的浣花夫人干脆放声大笑:“你总是看中那些会给你惹麻烦的女人,阴长生。”她的语气里是亲切,一种老朋友之间的友爱之情。

    “我名叫令公鬼。”他一口打断浣花夫人,“你们得快点了。时间不多。”

    “时间?”浣花夫人微笑道,“我们拥有所有时间。”

    谢仙松开缰绳,用双膝控制马匹,双手各拔一把剑。所有的英雄纷纷拔剑、调弓弦、掂量枪或者斧头。

    谢仙道:“正义握在卫符戴着金属护手的拳头中,如同镜子般熠熠生辉。我已经无数次在你的身边战斗,阴长生,也无数次与你战斗。太古神镜让我们重生是为了它自己的目的,而非我们的,它要我们侍奉风月宝鉴。我认识你,即使你不认识自己。我们会为你把那些闯入者赶走。”

    谢仙的战马扬起前蹄,他看看四周,这里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在束缚我。”他突然转头严厉地看着令公鬼,“对了。你带着旗帜吗?”他身后的英雄们开始低声议论。

    “带了。”令公鬼扯开鞍囊的带子,把真应化天尊旗帜拉出来。它铺满了他的双手,还几乎垂到牡马的膝盖上。英雄们的议论声更大。

    “风月宝鉴围绕着我们的喉咙而编织,如同套在我们身上的笼头,”卫符说道,“你在这里。旗帜在这里。这一刻的编织已经成形。我们响应弯月夔牛角召唤而来,然而我们必须跟随旗帜而走。跟随真应化天尊。”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你都属于我了

    叶超虚弱地哼了一声,仿佛喉咙被人捏住。

    “他娘的,”马鸣的声音很轻,“幡子是真的。他娘的!”

    子恒只犹豫了一瞬间,就甩身下马,大步走进雾中。传来杀伐的声音。当他回来时,他扛着一根砍掉了枝桠的笔直的小树苗。“给我,令公鬼,”子恒庄重地说道,“如果他们需要,把它给我。”

    令公鬼手忙脚乱地帮助子恒把旗帜绑在了旗杆上。子恒再次上马时,手里举着旗杆,旗帜仿佛被某种气流吹起展开,形如金龙的应化天尊之旗舞动起来,仿佛拥有生命。风没有吹动雾气,只吹动旗帜。

    “你留在这里,”令公鬼对叶超说道,“事情结束之后你在这里很安全。”

    叶超拔出短剑,握住它的样子似乎觉得即使是在马背之上也能发挥它的用途。“请赎我无礼,令公鬼大人,可我不会留下的。我听到的这些话,十句里面都没有一句是我明白的,我看到的情景也是。”叶超的声音低得细不可闻,然后又提高道,“可我已经走了这么远,我决定走完剩下的路。”

    卫符拍拍寻访使肩膀:“有时候,太古神镜会增加我们的人数,朋友。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走在我们的中间。”

    叶超挺直了腰杆,仿佛刚刚接受了一顶冠冕。卫符在马鞍上朝着令公鬼正式地作了一个揖:“如果您准许,令公鬼大人。号手,用弯月夔牛角为我们吹点音乐好吗?神霄玉府伏魔令奏着乐曲把我们送上战场,很合适。旗手,你带头好吗?”

    马鸣又一次吹响弯月夔牛角,号声悠长高亮雾气跟它一起振动,子恒掉转马头出发。

    令公鬼拔出天元应龙宝剑,走在他们两人中间。

    令公鬼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浓密的白色雾浪,可不知为何,他同时也能看到前方的景象。有人在街上使用紫霄碧气相争的冷泉镇,还有海港,宵辰人,以及纷纷死去的白羽客,全都在他的脚下,他们走在高高的上空,仿佛本来就该是这样。感觉上,从弯月夔牛角第一次吹响到现在,时间仿佛没有流动,是当英雄响应召唤时,时间仿佛凝固了,而此刻,又重新开始流动。

    马鸣胡乱吹出来的号声在浓雾中回荡,马蹄的声音开始加快。令公鬼冲进雾中,不知道自己冲往哪里。云更厚了,遮挡了两边一起冲杀的英雄队伍的远端,渐渐地,越来越昏暗,直到他只能看见马鸣、子恒和叶超。叶超低俯在马鞍上,睁大双眼,催促着马匹。马鸣吹着弯月夔牛角,边吹边笑。子恒的金瞳熠熠生辉,真应化天尊旗帜在他身后飘扬。然后,连他们也不见了,令公鬼仿佛独自在往前冲。

    以另一种方式,令公鬼仍然能看见他们,可是,他们在令公鬼的眼中落在了跟冷泉镇、跟宵辰人一样的位置。令公鬼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握紧了剑,看着前方的雾气,独自在浓雾中冲锋,却不知怎的,自己明白就应该这样做。

    百眼魔君突然出现在他前方的雾中,张开双臂。

    什伐赤疯狂地倒退,把令公鬼从马鞍上甩了下来。令公鬼绝望地抱着剑,呼啸而落。落地的冲击并不重。事实上,他带着一丝惊讶地想,自己像是落在虚无之上。上一刹那还他在雾海中航行,下一刹那,他就停下了。

    等他爬起来时,什伐赤已经没了踪影,可百眼魔君还在,大步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根焦黑的长雷击木。只有他们两个,只有他们两个和翻滚的雾浪。百眼魔君的身后是黑暗,而不是黑色的雾气。白色的雾气根本就被这种黑暗排斥在外。

    令公鬼也知道其他事情在发生。卫符和众英雄在浓密的雾中与宵辰士兵撞上了。举着旗帜的子恒挥舞斧头的样子更像是要把那些企图攻击自己的人赶走,而不是伤害他们。马鸣仍然用神霄玉府伏魔令乱吹一气。叶超下了马,用他熟知的方式舞动短剑和破甲锥战斗。表面上,宵辰士兵的数量只要冲击一次就能淹没他们,然而,节节败退的——是宵辰士兵。

    令公鬼走上前迎战百眼魔君。他不情愿地召集起太虚,向太一伸出手去,汲取紫霄碧气。没有别的办法。也许,面对混沌妖皇他没有机会,可要说有机会,那就只有依赖紫霄碧气。它浸透令公鬼的四肢,仿佛充盈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他的衣服,他的剑。他觉得自己应该像太阳一般光芒四射。它使他寒透骨髓。它让他想吐。

    “滚开,”他咬牙说道,“我不是为你来的!”

    “你又是为了女孩?”百眼魔君笑了。他的口里喷出火焰。他的烧伤已经全好了,只留下少数粉红色的疤痕,也在渐渐褪去。

    百眼魔君的样子像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除了他的口和眼睛之外:“哪一个女孩?阴长生?这次,再也没有人帮助你了。你要么臣服于我,要么受死。不论如何,你都属于我了。”

    “看招!”令公鬼嘶吼。他挥剑朝百眼魔君砍去,可是那根焦木雷击木把他的宝剑挡开,击起一阵火花,“十首魔王罗波那!”

    “蠢材!难道那些被你召唤来的家伙没有告诉你,你是谁吗?”百眼魔君脸上的火焰随着他的大笑而咆哮。

    即使是飘荡在太虚中,令公鬼也觉得一阵胆战心惊。他想,他们会不会撒谎?我不想做转生真应化天尊。他握紧剑柄。裂丝,可百眼魔君把所有攻击都推到一边。火花如同在铁匠的锻炉和锤子下一般四溅。

    “我在冷泉镇有事要做,而且都与你无关。绝对与你无关。”令公鬼说道。他想:我必须吸引他的注意力,直到他们把半夏救出来。奇怪的是,令公鬼此时还可以看到下面笼罩在雾中的马车停放场和养马场里,战况激烈。

第四百九十四章 化为一片火海

    “你这个可怜的家伙。你吹响了神霄玉府伏魔令。你现在跟它联系在一起了。事到如今,你以为巫鬼道那些虫子会放过你吗?她们会给你的脖子缠上一条条锁链,厚重得你永远也砍不断。”

    令公鬼吃惊得即使在太虚中也能感觉到。他意识到,这个家伙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他不知道!令公鬼很肯定,惊讶一定写在了自己脸上。为了掩饰,他冲向百眼魔君,施展开三才剑。

    一柱承天。

    拨地倚天。

    一子悟道。

    宝剑和雷击木击出一道道电光。阵阵闪光洒在雾气之上。然而,百眼魔君后退了,他眼中的火焰如同狂热的熔炉。

    在意识的边缘,令公鬼看到宵辰人正在往冷泉镇的街道撤退,拼死顽抗。伍相奴用紫霄碧气撕裂大地,可是对于卫符和其他弯月夔牛角英雄毫无作用。

    “你要继续当大石底下的鼻涕虫吗?”百眼魔君怒道。他身后的黑暗沸腾翻转,“就在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你是在自杀。紫霄碧气在你的体内肆虐。它在灼烧你。它在杀死你!全天下只有我一个可以教你如何控制它。归降我,你就能活下去。归降我,否则就受死!”

    “做梦!”令公鬼想:必须拦住他足够长的时间。快点,卫符。快点!他再次扑向百眼魔君。燕子腾空。天崩地拆。

    这次,被逼退的人是令公鬼。他隐约看到宵辰士兵正在夺回马厩之间的阵地。他加倍努力,又一招撼天摇地。宵辰士兵在一次冲锋之下被打退,卫符和子恒肩并肩充当先锋。再一招,九族生天。百眼魔君挡住了他的攻击,火花如同深红色的萤火虫四下乱飞一般,令公鬼不得不向后一跃,躲开劈头而下的雷击木。那一劈带起的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宵辰士兵蜂拥而上。又是火花。火花如冰雹般散落,百眼魔君纵身跳开躲避他的攻击,宵辰士兵被赶回青石街道。

    令公鬼想大声哀嚎。他突然明白了,这两场战斗是关联的。当他往前冲时,弯月夔牛角英雄就能把宵辰士兵往后赶。当他后退时,宵辰士兵又回头反扑。

    “他们救不了你的,”百眼魔君说道,“那些可能会救你的人将会被带到遥远的葬月之海大洋彼岸。就算你有机会再见到她们,她们也已经是戴着项圈的奴隶,她们会为了她们的新主人而毁灭你。”

    令公鬼一惊——半夏。我不能让她们对她做那种事。

    百眼魔君的声音压过他的念头:“你只有一个救赎,令公鬼。阴长生。赞陀屈多尊者。我就是你的救赎。归降我,我会把整个人间都给你。拒绝我,我会毁灭你,就跟以前许多次做过的一样。可这一次,我会把你的三魂七魄彻底毁掉,完全、永远毁灭你。我又赢了,阴长生。”

    这个念头在太虚外响起,然而,要忽略它并不容易,要拒绝想起所有那些他听到这句话的影响并不容易。令公鬼重新调整剑刃,百眼魔君举起雷击木。

    令公鬼首次意识到,百眼魔君的举动仿佛认为天元应龙剑刃可以伤害他。镔铁是不能伤害混沌妖皇的。可百眼魔君警惕地提防着他的剑。令公鬼与剑合而为一。他可以感觉到它的每一颗微粒,那小小的肉眼能见的千分之一的微粒。令公鬼能感觉到充满他全身的紫霄碧气正在流入剑身,与鬼子母们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编织的排列模型交织在一起。

    然后,令公鬼听到的是另一个声音。孔阳的声音:“将会有那么一天,你对某事的渴望比对生命的渴望还要强烈。”邓禹的声音:“选择何时弃剑是所有汉子的权利。”半夏的形象浮现,戴着项圈,作为伍相奴而活。

    我生命的业力陷于危险中。

    半夏。

    如果卫符进入冷泉镇,他就能救她。在令公鬼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摆出了三才剑的第一个架势——一柱承天,单脚站立,高举宝剑,完全开放,没有防御。死亡轻如鸿毛,责任重如大山。

    百眼魔君盯着他看:“你为什么像个傻瓜一样咧着嘴笑,蠢材?你不知道我可以彻底摧毁你吗?”

    令公鬼感觉到一种太虚之外的平静:“我决不侍奉你,十首魔王罗波那,混沌妖皇,百眼魔君,不管你叫哪一个愚蠢的名字。在那一千次轮回里,我从来没有侍奉过你。我知道。我肯定。来吧。死的时刻来临了。”

    百眼魔君睁圆了眼睛,一瞬间它们化成熔炉,令公鬼的脸被烤出了汗水。百眼魔君身后的黑暗漫上来包围了他,他沉下脸来:“那么受死吧,卑微的蝼蚁!”他挥起雷击木,像长枪一样刺过来。

    当它如同白热的拨火棍般烧透令公鬼的肋骨时,他惨叫一声。太虚在震颤,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捉住它,把天元应龙剑刃插进了百眼魔君的心脏。百眼魔君惨叫着,身后的黑暗随之尖叫。一切都爆炸了,化为一片火海。

    紫苏挤开人群,拼命往青石街道上方爬去。人们要么脸色惨白地呆看着,要么解发佯狂之状地尖叫。有几个人在跑,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多数人仿佛变成了狂风中的柳絮,害怕留下,却更害怕逃走。紫苏在一张张脸中搜寻着,期望能找到半夏、或者仪景公主、或者湘儿的脸,可眼前的全是冷泉镇人。还有,似乎有什么在牵扯着她前行,如同绑在她身上的业力般确定。

    曾经有一次,紫苏回头张望。海港里,宵辰的船只在焚烧,港口之外还有更多的火焰。很多船在伍相奴的全力引风驱动之下往西奔逃,已经成了落日映射下的小黑点。还有一艘小船,正在往港口驶去,在海风吹动下倾斜着船身,沿着海岸线而行。那是大发号。在她亲眼见证过一切之后,她不能怪董四哥不再等下去。她只觉得,他居然能等到现在是个奇迹。

    海港里,有一艘宵辰大船没有着火,虽然它的塔楼被已经扑灭的火焰烤得焦黑。当那艘大船朝着港口悄悄挪去时,一个骑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环绕港口的悬崖边上。

第四百九十五章 哦

    然后跳进水中朝大船骑去。紫苏张大了嘴巴。当那个身影举起弓时,白光闪过。一道银光朝着盒子大船飞去,如同一条连结船与弓的银线。随着一声距离这么远的她也能听到的轰隆巨响,烈火重新吞噬了前塔,甲板上的船伙儿一齐大乱。

    紫苏眨了眨眼,等她再看时,骑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船缓缓朝着大洋驶去,船伙儿们正在竭力灭火。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通红的火焰也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哭声,喊声,噼啪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

    紫苏回过神来,继续往街道上方挤去。今天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骑马涉水的人了,已经没工夫去吃惊。就算那个真的是挽银弓的浣花夫人。或者卫符。她心想:我真的看见他了。真的。

    在其中一座高大石屋前,紫苏犹疑地停下了。她不顾冲过身边的人,仿佛惊呆了一般。就在里面,某处,她必须去。她冲上楼梯,推开大门。

    没有人阻止紫苏。在她看来,屋里没有人。冷泉镇人多数都在街上,努力判断是否该一起发疯乱跑。紫苏穿过大屋,走到屋后的花圃里。他就在那里。

    令公鬼,仰面朝天躺在一棵马尾松下,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左手握着一个剑柄。他的胸膛缓缓起伏,却不是正常人呼吸的节奏。

    紫苏深吸一口气镇静心情,走上前去看看能做些什么。首先,丢掉那段剑刃残柄。要是令公鬼继续乱挥手臂,那东西会弄伤他自己,或者她。紫苏掰开他的手,发现剑柄粘在他的手掌上,不由得缩了缩。她歪着嘴把它丢到一旁。剑柄上的天元应龙已经烙在了他的手中。不过,她觉得,这显然不是他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原因。他怎么弄成这样的?迟些湘儿可以给他上点药膏。

    略略检查的结论是,令公鬼身上多数的伤口和淤青都不是新的至少,血已经凝成了硬痂,瘀伤的边缘已经开始转成黄色。然而,他的曳撒左边烧穿了一个洞。她解开他的曳撒,揭开他的中衣,心中一凉。

    令公鬼的左侧有一个烧穿的洞,不过,周边的血肉已经全都烧萎缩了,至少没有在流血。让她惊惶的是,他身体的触感。如同寒冰。相比之下,空气都显得暖和。

    她抓着令公鬼的肩膀,开始把他往屋里拖。他软软地拽着她,沉得要紧。

    “你这个大笨牛,”她嘟囔道,“你就不能个子矮点、体重轻点吗,是不是?你非得长这么长的腿和胳膊。我该让你就躺在外面的。”

    不过,紫苏还是竭尽全力把令公鬼拖上了楼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他受到碰撞,把他拉进了屋。紫苏在门旁放下他,用指节搓着后背,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着他不该把自己弄成这样,一边飞快地搜了搜屋子。屋后有个小卧房,也许是个客房吧,里面有张床,上面的粗布被褥堆得老高,地窝炉里也已经放了木柴。没过多久,她就掀开了被子,点燃地窝炉和床头柜的莲花灯。然后回去拖令公鬼。

    把他拖进房间,或者拖到床上去都不是件轻松活儿,可紫苏办到了,还把他用被子盖了起来,她自己只是呼吸有点急促而已。过了一会儿,紫苏伸手进被子里摸摸。皱起眉摇摇头。床单冷若冰霜。令公鬼根本没有体温可以供被褥保存。紫苏知道自己要吃亏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爬上床钻进被子在他身旁躺下。

    最后,紫苏把令公鬼的头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里。令公鬼仍然紧闭双眼,呼吸混乱,可是紫苏觉得,如果自己留下他去找湘儿,那令公鬼可能等不到她回来就已经死了。他需要鬼子母,紫苏心想。我能做的只有给他一点点温暖。

    有那么一会儿,她仔细研究令公鬼的脸。她只能看到他的脸。她一向无法看到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的画面。“我喜欢成熟的汉子,”她对他说,“我喜欢有教养的,充满智慧的汉子。我对农庄、种地或者放羊的没有兴趣。特别是放羊的小男孩。”

    紫苏叹了口气,把令公鬼脸上的头发往后拨去。令公鬼的头发如丝般光滑,“可话说回来,你不是放羊的,对不对?不再是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可笑,为什么风月宝鉴要让我遇上你?为什么我不能过一些平安、简单的生活,比如说,遇到船难,没有食物只有一打饥饿的厌火族?”

    回廊里传来声响,她抬起头来,房门开了。半夏站在那里,看着火光和灯光照耀下的他们俩。

    “哦。”她只说了这个词。

    紫苏脸红了。她不禁埋怨起自己:我为啥要像个做了错事的人一样?傻瓜!我我只是想给他保暖而已。他晕过去了,而且,他冷得像冰。

    半夏没有再往房间里走。

    紫苏道:“我……我觉得他在失去体温。他需要我。”

    半夏说:“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而且……而且紫苏,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是不是?”

    “我知道。”紫苏很想把抱着令公鬼头部的手收回来,可她没法让自己的手臂动起来,“反正我猜我是知道的。不论他是什么人,他受了伤。我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给他暖暖身,不然他会死的。”

    半夏道:“也许,湘儿有办法。紫苏,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他不能娶妻吧。他对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安全,紫苏。”

    “那么你呢,”紫苏一边回答,一边把令公鬼的脸贴到自己的胸口,用仪景公主的话继续问,“你为了巫鬼道而把他丢到了一边。就算我把他捡起来了,你为什么要管?”

    半夏看着她,仿佛过了很久。她没有看令公鬼,完全没有,只看着紫苏。紫苏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想把目光移开,却办不到。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说不也没用

    “我去叫湘儿来。”半夏终于开口,转身离开房间,腰挺得笔直,头抬得老高。

    紫苏想喊她,想跟出去,可她躺着不动,仿佛凝固。沮丧的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这是必然的结果。她想:我知道的。我可以看到它们。你们是不会了解我看见的,我不想卷进来。

    “都是你的错,”她对着一动不动的令公鬼说道,“不,不是的。可我想,你早晚会因为这个吃亏。我们都像蛛网里的虫子般身陷其中了。如果我告诉半夏,将来还会有个女人出现,一个她甚至不认识的女人,她会怎么样反应?说起来,你又会有什么想法呢,我亲爱的放羊倌大人?你长得一点都不难看,可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为难,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会选择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希望你选择我。或者说,你会不会尝试把我们三个全部操纵于股掌之间?也许这不是你有意的,令公鬼,可是,这不公平。”

    “不是令公鬼,”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是阴长生。转生的真应化天尊。”

    紫苏呆住了。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一身光滑的浅色皮肤,一头漆黑的长头发,一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睛。她的裙子白得连白雪都显得黯淡,她的腰带是牙白色的。她的所有珠宝都是银白色的。紫苏看着她,只觉得无名火起。

    “你什么意思?你又是谁?”

    女人走过来站在床边她的步伐如此优雅,使紫苏的心中生起妒忌,尽管以前她从来没有因为任何理由妒忌过任何女人。这女人抚摸着令公鬼的头发,仿佛当紫苏不存在。

    “我想,他现在还不相信这事。他知道的,可他不相信。我引领他的脚步,推动他,拉着他,诱导他。他一直都是这么固执,可这一次,我会塑造他。杜用还以为自己掌控事情的发展,而实际上,是我在操纵。”说着,她的手指在令公鬼的额头上掠过,似乎画了一个标记。

    紫苏不安地想,它看起来是一只血牙。令公鬼嘟囔着动了动,这是紫苏找到他之后的第一次动作。

    “你是谁?”紫苏质问。女人看着她,只是看着,紫苏却觉得自己想紧紧抱着令公鬼缩回枕头里去。

    “我名叫丹桂儿,女孩。”

    紫苏突然口干舌燥,就算她的生命就依赖她的声音,她也说不出话来。这是黑水将军之一!不!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她能做的只有摇头。这个动作使丹桂儿露出了微笑。

    “阴长生是我的,过去是,现在也是,女孩。给我好好照顾他,直到我来找他为止。”然后,她消失了。

    紫苏屏住了呼吸。上一刻那女人还在屋里,下一刻她就不见了。紫苏发现自己紧紧抱着毫无意识的令公鬼。她只希望自己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期望得到他的保护。

    南谷子背对着落日策马飞奔,阴沉的驴脸上挂着决绝的表情,一直没有回头。他已经看见了他需要看见的一切,那是透过可憎的雾气所能看到的一切。全军覆没了,师叔大成子死了,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妖魔邪祟出卖了他们,跟锡城的子恒一样的妖魔邪祟。这件事必须告知给师叔的儿子——天宝道人,他现在跟监视嘉荣的火传居士在一起。

    可是,他要禀告的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而且只能对天愚本人说。他必须禀告自己在冷泉镇的天空中看到的事情。他用鞭子抽打着坐骑,一直没有回头。

    令公鬼终于睁开双眼,眼前是透过大树杜鹃的枝叶斜斜照下来的斑驳阳光,尽管是在这个时节,它宽大精壮的叶子仍然保持翠绿。吹动树叶的小风带着一丝夜里将有降雪的暗示。

    令公鬼仰面躺着,手里能摸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左边身体很痛。他转过头,看见紫苏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他几乎认不出穿着中衣的她了。她犹疑地露出微笑。

    “紫苏。是你。你从哪里来的?我们在哪里?”他的记忆闪过,零零碎碎。他记得以前的旧事,可过去几天的记忆如同镜子的碎片般在他脑海里旋转,在他能看清楚之前就已经一闪而过。

    “从冷泉镇来,”她回答,“现在我们距离那个地方五天路程,你一直都在睡觉。”

    冷泉镇。

    更多记忆。

    马鸣吹响了神霄玉府伏魔令。

    “半夏!她是不是?他们有没有救她?”令公鬼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可是,她自由了。我们自己把她救出来了。”

    “我们?我不明白。”

    “她自由了。至少,她……有湘儿,仪景公主,还有我。”

    “湘儿?仪景公主?怎么会?你们全都在冷泉镇?”令公鬼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紫苏轻轻松松就把他按下去了,手还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双眼凝视着他,他又问:“她在哪?”

    “走了。”紫苏脸红了,“他们都走了。半夏、湘儿,还有马鸣、叶超和颖逸。叶超其实不愿意离开你。他们去了嘉荣。半夏和湘儿回去继续巫鬼道的训练,马鸣去看看鬼子母们能拿那把匕首如之奈何。他们带走了神霄玉府伏魔令。我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了那个弯月夔牛角,真的是一件东西,和我听说的一样。”

    “走了,”令公鬼喃喃说道,“她甚至不等我醒来。”紫苏的脸颊更红了,她坐回原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令公鬼把手举到脸前想擦擦脸,却停住了,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现在,他的左手手掌也有一只天元应龙了,跟右手手掌的一模一样,每一根线条都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一次印天元应龙,设定他的路向。两次印天元应龙,证明他的身份。

    “不!他们已经走了,”她说道,“说不也没用。”

    令公鬼摇头。某种感觉告诉他,身侧的痛楚很重要。他不记得自己怎样受伤了,不过,它很重要。他揭开被子去看,可她一掌把他的手拍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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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