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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七章 心口不一

    “如果有人留下,也许他们可以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可以了解更多宵辰的情报。如果有食物,也拿过来。还有,毯子。”

    周翰点点头,开始分派使命。

    邓禹转向叶超:“你闻到什么?罗汉果经过这里了吗?”

    叶超搓着鼻子,摇摇头:“没有他的痕迹,大人,也没有黑水修罗的。不过,这里罪行的凶手留下了臭气,他指向那堆屋子留下的残骸,是杀戮,大人。那里本来有人。”

    “是宵辰人,”邓禹怒道,“我们进去吧。言昭,给马匹找个马厩之类的地方。”

    颖逸已经给大堂两头的两个大地窝炉点上了火,在其中一个地窝炉前暖手,她那件湿透的披风摊在铺瓷砖地板上的许多桌子中的一张上面。她还找到了几根蜡烛,也已经点着,放在一张桌子上用蜡油固定。除了不时传来的隆隆雷声之外,大堂里空荡荡,静悄悄,再加上摇摆的影子,就像一个大山洞。令公鬼把自己那件也是湿得滴水的披风和曳撒丢到一张桌上,走到她身旁,也开始暖手。只有巫咸,比起温暖自己,他更关心他的书本。

    “这样下去,我们永远找不到夔牛之角,”邓禹说道,“自从我们……我们……来到这里……”他打了个哆嗦,用手指梳过头发;令公鬼心想,这个郯城人在他的其他生命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已经过了三天,至少再要两天,我们就会到达冷泉镇,却连罗汉果或者妖魔邪祟的一根毛都没有见着。沿岸一带有数十个村子。他很可能躲进了任何一个,而且坐船去了任何地方。前提是,他确实到过那个地方。”

    “他在这里,”颖逸平静地说道,“而且,在冷泉镇。而且,他还在这里。”

    令公鬼说道:“看来他在等我,应该是,他不可能弃我于不顾的,他不会的,他还在等我。”

    “可是,叶超还是没有闻到他的一点气味,”邓禹说道。寻访使耸耸肩,仿佛觉得这失败是他的错。“为什么他要选择冷泉镇?如果那些村民说的话可以相信,冷泉镇被这些宵辰人占领了。我愿意付出我最好的猎犬,来换取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的消息。”

    “他们是谁对我们不重要,”颖逸跪下来解开自己的鞍囊,取出干衣裳,“至少,现在我们有房间换衣服了,只是,如果天气继续这样下去,换了衣服也没什么用。邓禹,也许那些村民说的是对的,这些人是卫符从前军队的后裔。但我们关心的是,罗汉果去了冷泉镇。海门通地牢里留下的字从来没有提到过罗汉果。”

    “对不起,鬼子母,可是那些字可能是暗黑谶语,却也同样可能是个谎言。我无法相信它,就算是黑水修罗,也不会蠢到把它们的所有计划在实施之前告诉我们吧。”

    她转过身抬头看他:“那么,如果你不听我的建议,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夺回夔牛之角,”邓禹坚决地回答,“对不起,我必须相信自己的理智,而不是某些黑水修罗的乱图乱画……”

    “那肯定是黑神杀将写的。”颖逸喃喃说道,可邓禹连停都没停。

    “或者某个心口不一的妖魔邪祟。我打算来回搜寻,直到叶超闻到痕迹或者把罗汉果逮个正着。我必须拿到弯月夔牛角,颖逸。我必须!”

    “这样没有用的,”叶超轻声说道,“说什么必须。要发生的事情总归要发生。”没有人理他。

    “我们都必须,”颖逸喃喃说道,看着自己的鞍囊里,“然而,有些事情可能比那件事更重要。”她没有再说,可是令公鬼皱起了眉头。

    令公鬼恨不得能远离她和她的这些话里有话的暗示。

    “我不是真应化天尊转生。你们只是把我引向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我多么渴望彻底摆脱鬼子母。邓禹,我想,我还是要去冷泉镇的。罗汉果在那里我很肯定他在的,如果我不赶快去,他——他会伤害思尧村。他以前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所有人都瞪着他,马鸣和子恒皱着眉,担忧并且沉思;颖逸的样子像是发现了迷题的一个新线索。巫咸很震惊,叶超很迷惑。邓禹明显不相信。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郯城人问道。

    “我不知道。”令公鬼撒谎,“可是,他留给琴高的口信里面就有这一条。”

    “琴高有说过,罗汉果要去冷泉镇吗?”邓禹质问,“不。他有没有说过都无所谓。”

    令公鬼苦笑一声。“这些话不可信,妖魔邪祟撒谎就跟呼吸一样自然。令公鬼,”马鸣说道,“如果我知道如何能阻止罗汉果伤害思尧村,我会去做的。如果我肯定他会。不过,我需要那把匕首,令公鬼,而最有可能找到它的是叶超。”

    “令公鬼,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走,”巫咸说道。他已经检查完他的书本都没有弄湿,正在脱下湿漉漉的曳撒,“不过,到了现在,我看不出再多花几天能改变些什么。就一次,试一下放慢脚步吧。”

    “对我来说,现在去冷泉镇,还是迟些去,还是永远不去,都一样,”子恒耸耸肩说道,“不过,如果罗汉果真的威胁思尧村呃,马鸣是对的。最有机会找到他的是叶超。”

    “我可以找到他的,令公鬼大人,”叶超接口,“只要让我嗅到他的一点味道,我就能把你带到他面前。我从来没有闻过像他那样的臭味。”

    “你必须做出选择,令公鬼,”颖逸小心翼翼地措辞,“不过,记住,冷泉镇落在一个我们仍然一无所知的闯入者手里。如果你独自一人去冷泉镇,你可能会被关进大牢,或者更糟糕,这样的结果于事无补。”

    “我很肯定,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对的。”巫咸咕哝。

    令公鬼摊摊双手。

    周翰从广场上走进来,抖掉披风上的雨水:“连只鬼影都没有,大人。俺觉得,他们逃得像只挨鞭子抽的驴。日用的东西全都没了,连辆遭瘟的推车和马车都没留下。半数房子被烧了个透顶。等他们发现那些家具都是只会拖慢马车速度的累赘后,肯定会丢掉,俺用下个月的粮饷跟你打赌,你可以沿着道路两边的家具找到他们。”

    “那么,衣服呢?”邓禹问道。

第四百六十八章 时间不多了

    周翰惊讶地眨了眨眼:“只有几件,大人。多数是那帮人觉得不值得带的烂货。”

    “总好过没有。叶超,我要你加上几个人扮成本地人,能装扮几个算几个,这样你们就不会显眼。我要你们铺开搜索的范围,从北到南,直到你们发现痕迹为止。”

    越来越多士兵开始走进来,全都围到邓禹和叶超身边来听。

    令公鬼双手搭在地窝炉上方的架子上,看着火焰。它们使他想起了百眼魔君的眼睛。“时间不多了,”他说道,“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往冷泉镇去,而且,时间不多了。”

    令公鬼看到颖逸看着自己,厉声补充:“不是那种东西。我要找的是罗汉果。跟那个没有关系。”

    颖逸点点头:“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我们全都被编织在风月宝鉴中。罗汉果比我们早到一个来月的功夫,也许,数个月。再多几天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影响。”

    “我要去睡一会儿,”令公鬼喃喃说道,拿起自己的鞍囊,“他们总不能把所有床铺都带走了吧。”

    楼上,令公鬼还真找到床了,可是只有几张上面还有床垫,而且疙疙瘩瘩的,睡在地板上说不定还更舒服。最后,他找到一张只有中间塌下去的床垫。那个房间里,除了一张椅子和一张跛脚桌子外,再没有别的家具了。

    没有床单,没有羊毛毯,令公鬼脱下湿衣服,换上一件干中衣和干裤子,然后躺下,把宝剑斜倚在床头。令公鬼自嘲地想,唯一一件可以拿来当被子盖的干行李,居然是应化天尊的旗帜;它安全地藏在扣好的鞍囊里。

    雨水敲打着屋顶,雷声在头上轰隆,时不时地,雷电划过天空照亮窗户。令公鬼打着冷战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找个舒适的睡姿,心里想着,那旗帜毕竟不适合当羊毛毯,自己是否该继续往冷泉镇前进。

    令公鬼翻了个身,百眼魔君站在椅子旁,手里拿着那面纯白的应化天尊旗帜。百眼魔君周围的房间似乎更黑暗,他仿佛站在一团油腻黑烟的边缘。他的脸上横七竖八全是快要痊愈的烧伤疤痕,他的眼睛就在令公鬼的眼前瞬间消失,化成无尽的火之深渊。令公鬼的鞍囊躺在他的脚边,藏着旗帜的那边扣子被解,搭盖被翻开。

    “那个时刻逼近了,令公鬼。上千股业力之线已经收紧,很快,你就会被绑起来,被困其中,被推往你无法改变的方向。疯狂。死亡。在你死前,你是否会再一次杀死你爱的所有人?”

    令公鬼瞥了房门一眼,不过,他只是起身坐在了床边。试图逃离混沌妖皇,有什么用?他觉得喉咙干如沙漠。

    “我不是真应化天尊,十首魔王罗波那!”他嘶声说道。

    百眼魔君身后的黑暗翻腾起来,他大笑着,熔炉中的火焰随着他的笑声咆哮。“你太夸奖我了。而且,太小看自己。我太了解你了。我已经跟你打过数千回交道。千万回。我对你的了解直透你的三魂七魄,赞陀屈多尊者。”他又笑了;令公鬼抬起一手遮在脸前,抵挡那炽热口中传来的热量。

    “你想怎么样?我不会侍奉你的。我不会做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情。我宁愿死!”

    “你会当然死的,卑微的蝼蚁!在各个时代之中,你死过了多少次,蠢材,其中又有几次,死亡为你带来了好处?坟墓冰冷而寂寞,是为卑微的蝼蚁准备的。而且,坟墓属于我。这次,你不会再有转生的机会。这次,太古神镜将会被打碎,天下将会按照魔界的意愿重塑。这次,你的死亡将会是永远!你要如何选择?永恒的死亡?还是,不朽的生命以及力量!”

    令公鬼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太虚包围了他,乾曜就在那里,紫霄碧气流进他的身体。这个事实几乎粉碎了空灵。这是真的吗?这是梦?自己在梦里可以引导?然而,涌进令公鬼体内的激流冲走了他的疑惑。令公鬼把力量这纯净的紫霄碧气,太古神镜运转的动力,让海水沸腾、山川崩塌的力量向百眼魔君打去。

    百眼魔君往后退了半步,捏着旗帜在身前举起。他圆睁的眼里、口里,火焰在跳跃,黑暗似乎把他笼罩在影中。笼罩在黑暗中。紫霄碧气陷入那黑雾里,消失了,像水被干沙吸走了一样。

    令公鬼继续汲取乾曜,要更多更多。他的血肉冻得像冰,仿佛一碰就会粉碎;却又热得像火,仿佛要沸腾起来。他的骨头脆得快要碎成奇玉碎片。他不管;他如同在汲取生命。

    “蠢材!”百眼魔君吼道,“你会毁掉自己!白痴。”

    这个念头在让人迷失的洪流之外漂浮。匕首。弯月夔牛角。罗汉果。思尧村。我还不能死。

    令公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不过,紫霄碧气突然消失了,乾曜、太虚也是。他无法自制地颤抖着,跪倒在床边,双手抱着自己,徒劳地希望能让它们停止抽搐。

    “这样比较好,令公鬼。”百眼魔君把旗帜往地上一扔,双手扶在椅背上;指间冒起缕缕细烟。黑暗不再包围他,“这是你的旗帜,赞陀屈多尊者。它会为你带来许多好处。上千年来编织的上千的业力把你带到了这里。数个时代以来编织的千万业力把你绑得像只待宰的羔羊。太古神镜本身一代又一代地把你困在你的宿命之中。而我,可以释放你。你这个蠢货,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教你如何使用紫霄碧气。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在你有机会发疯之前阻止它杀死你。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制止疯狂。你以前也侍奉过我。再次归降我吧,令公鬼,否则,你将会永远地魂飞魄散!”

    “我的名字,”令公鬼从咯咯作响的牙缝里挤出话来,“是令公鬼。”他的颤抖使他不得不紧闭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百眼魔君走了。黑暗没有了。鞍囊靠在椅子旁,藏有应化天尊旗帜的那一边胀鼓鼓,扣得好好的,就跟他放下它时一样。然而,椅背上,手指留下的焦黑印子,仍然冒着丝丝细烟。

第四百六十九章 你偷苹果

    一对用银链连着的女人沿着鹅卵石街道,朝着冷泉镇港口走去。湘儿把仪景公主推进一家布店和陶店之间的狭窄小巷深处,看着那两个女人经过。

    她们不敢让那两个女人靠得太近。街上的人纷纷给她们让路,动作比给宵辰士兵、或者偶尔出现的挂着厚重帘子遮挡寒意的贵族轿子让路要快得多。就连街上卖画的画家也不愿意主动为她们画像,尽管他们纠缠其他所有人。湘儿咬着嘴唇,目光随着那个禁师和伍相奴穿过人群。虽然她们在镇子上已经呆了一个来月的功夫,这一幕仍然让她恶心。也许,现在更觉恶心。她无法想象怎能对任何女人做出这种事,就算对方是纯熙夫人或者青黛。

    啊,也许对青黛做得出,她阴郁地承认。有时候,夜里,在她们租住的那间位于鱼铺二楼的又小又腥的房间里,她会想象,等她逮到青黛之后,要如何惩罚她。她恨青黛更甚于苏罗。不止一次,她为自己想出的残忍法子吃惊,即使她同时也为自己的创造发明而高兴。

    她的目光跟着那对女人,落在了街道那头一个瘦古嶙峋汉子身上。那人很快就被移动的人群重新遮挡住了。她只看到一个大鼻子和一张驴脸一晃而过。他披着贵重的宵辰式蜀锦织金锦袍子,不过,湘儿看得出他不是宵辰人,只有他的仆人是。

    那仆人有一边鬓角是剃光的,说明那是个高级仆人。本地人并没有采纳宵辰的风俗,尤其是剃头这一样。那个汉子好像是罗汉果,她难以置信地想着。这不可能。不可能在这里。

    “湘儿,”仪景公主轻声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不?那个卖苹果的家伙看着自己摊档的样子像是觉得苹果比刚才少了,我可不想被他怀疑我的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她们两个都穿着棉布做的长襦裙,有毛的一面朝里,胸前装饰着鲜红色的螺旋图案。这是农妇穿的衣服,不过,在冷泉镇这里已经足够,因为城里有许多从庄子和村子来的人。在如此多的陌生人之中,她们俩可以无声无息地沉入人海。

    湘儿又梳起了辫子,她那只巴蛇噬尾的金戒指如今跟孔阳那只沉重的戒指一起串在皮绳上,吊在她胸前。

    仪景公主襦裙上的布料令人生疑地鼓胀着。

    “你偷苹果?”湘儿一边把仪景公主拉到人山人海的街上,一边低声质问,“仪景公主,我们用不着偷。眼下还用不着。”

    “用不着?我们还剩多少钱?最近几天,你吃饭的时候总是说不饿。”

    “哈,我真的不饿,”湘儿厉声说道,竭力忽视空空如也的肚子。一切物品的价格都贵得大大出乎她意料;她听到本地人抱怨说,自从宵辰出现后,物价长得离谱。

    “算了,给我一个。”

    仪景公主从口袋里掏出来得苹果又小又硬,可是,当湘儿一口咬下去时,它渗出鲜甜的果汁。她舔舔唇上的汁水:“你用什么法子……”她一把拉住仪景公主,盯着她的脸,“你有没有?有没有?”周围有这么多的行人,她想不出该如何说出自己的问题,可仪景公主明白了。

    “只用了一点点。我让那堆长了斑点的老瓜滚落,趁他把它们捡回去时……”在湘儿看来,仪景公主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不脸红或者尴尬,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咬着苹果,耸耸肩,“不需要这样朝我皱眉头。我非常小心地查看过,附近没有伍相奴。”

    她哼了一声:“要是我被逮住,我是不会帮助捉我的人去找其他奴隶的。虽然,从这些冷泉镇人的行为看来,你会觉得他们是那些本该是死敌的家伙的终身奴隶。”

    仪景公主看看四周,对匆匆从身边走过的行人公开地露出轻蔑的表情;想发现任何宵辰人,甚至只是普通士兵的踪迹是很容易的事,只需要看看人们如涟漪般扩散的施礼动作便行。

    她想:他们应该抵抗。他们应该还击。在那种东西面前。你要他们怎么做?一支宵辰巡逻队从海港方向走上来,靠近了她们。她们不得不跟所有人一起让到街边。湘儿把表情恢复成绝对的平静,双手按膝,弯腰施礼;仪景公主动作比她慢,而且厌恶地扭着嘴角。

    巡逻队里有二十个武装男女,让湘儿庆幸的是,他们骑的是马。她无法习惯看到人骑在那宛如披着青铜鳞片的无尾猫一般的妖怪身上,又或者是那些会飞的总是让她晕眩的妖怪;她庆幸,那些妖怪很少。然而,这支巡逻队还是带了两只,用链子牵着,跑在队伍旁边,模样就像没有翅膀的鸟儿,披着粗糙的皮革,长着锋利的尖喙,个头比那些士兵戴着头盔的脑壳还高,那双强壮的长腿看起来可以跑得比任何马匹都快。

    宵辰人走过之后,湘儿缓缓地直起腰来。刚才那些施礼的人中,有些人已经吓得处于拔腿就跑的边缘;除了宵辰人自己,没有人能在那些宵辰怪兽跟前感觉自在。

    “仪景公主,当她们继续往上走时,”她轻声说道,“如果我们被逮到,我发誓在他们杀死我们,或者对我们做任何事情之前,我要屈膝求他们让我用找得出的最凶狠的鞭子把你从头到脚抽一顿!如果你还不能学会小心,那么也许是时候考虑把你送回嘉荣,或者原寿的家里,或者除了这里之外的任何地方去了。”

    “我很小心的。至少,我还先看过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伍相奴。你又怎样了?我就见过你在附近明显就有一个的情况下引导。”

    “我确保她们没在看我的,”湘儿喃喃说道。她必须要靠那些像被动物一般绑起来的女人来激起怒火才能引导,“而且,我只做过一次。而且,只用了一点点。”

    “一点点?她们搜查整个镇子寻找引导的女人,为了躲避,我们在房间里闻了三天的鱼腥味。你管那叫做小心吗?”

    “我必须知道是否有方法能解开那些项圈。”她相信是有方法的。在能确定前,她至少还需要在好几个项圈上测试,可她并不期待这种测试。她本来跟仪景公主一样,以为那些伍相奴一定全都是渴望逃跑的囚犯,然而,那次发出警报的却正是戴项圈的女人。

第四百七十章 惊弓之鸟

    一个汉子推着一辆手推车,在鹅卵石街道上磕磕碰碰地走着,从她们身边经过,吆喝着,兜售磨剪刀和菜刀的服务。

    “他们应该设法反抗,”仪景公主怒道,“只要涉及宵辰,他们的反应就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湘儿只是叹了口气。她觉得,仪景公主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可这毫无帮助。起初,她以为冷泉镇人的屈服表象之下,至少有一些人是在假装,然而,她根本没有找出任何抵抗的证据。最开始,她本希望能从抵抗者之中寻求救出半夏和明的帮助,可是任何人,面对最隐晦的反抗宵辰的暗示,都如同惊弓之鸟。

    事实上,她无法想象人们能怎样反抗怪兽和鬼子母们。普通人要如何对抗怪兽和鬼子母们?前方立着五座高大石屋,是镇上最大的建筑,组成一个街区。距离它们一条街之外,湘儿在一家裁缝铺旁找到一条巷子,可以从那里监视大屋的至少一部分出入口。同时监视所有出入口是不可能的,她不愿意冒险让仪景公主一个人离开去监视更多不过,继续靠近并不明智。在下一条街的屋子顶上,大节度使聂师道的金鹰旗帜在风中飘扬。

    那些屋子只有女人进出,其中多数是禁师,独自一个或者牵着伍相奴。那些屋子被宵辰人占领了,用来关伍相奴。半夏一定在里面,很可能明也是;至今,她们没能找到明的任何痕迹,虽然很可能她也一样躲藏在人群之中。

    湘儿听说过许多次,有女人和女孩在街上被带走,或者从附近村子里带来;她们全都被带进了那几座屋子,当她们再次出现时,全都戴着项圈。

    她在仪景公主旁边的一个柳条箱上坐下,伸手进她的口袋掏出一把小苹果。这里的街道上,本地人更少了。每个人都知道那些屋子的用途,每个人都避开它们,就如同他们避开宵辰人圈养怪兽的马厩一样。从行人的间隙之中监视那些门口并不困难。她们只是另外两个停下来吃东西的女人;另外两个没有钱在客栈里吃东西的人。没有什么能吸引过路人目光之处。

    湘儿机械地吃着,再一次企图做计划。能否解开那个项圈假设她真的能根本没有意义,除非她能走到半夏跟前。口中的苹果不再甜美。

    半夏的小房间位于屋檐下,是许多就地取材随便拼凑而成的房间之一。从窄小的窗户看出去,她可以看到那个用来给禁师牵着伍相奴散步的花圃。那里本来是几个花圃,宵辰人把分隔的墙壁推倒,合成一个,并且用这些大屋来关伍相奴。树木全都没有叶子,可是伍相奴仍然会被带出去透气,不管她们自己是否愿意。半夏看着花圃,因为尸魃此刻就在下面,正在跟另一个禁师说话,只要她能看见尸魃,尸魃就不会突然走进她的房间。

    其他禁师可能会来禁师的数目比伍相奴多得多,每一个禁师都在盼望轮到她戴上手镯的时候;她们说,那样叫做完整可是,负责她的训练的依然是尸魃,每五次之中有四次是尸魃佩戴她的手镯。如果其他任何人要来,她们不会遇到任何进门的障碍。伍相奴的房间是没有门锁的。半夏的房间只有一张窄硬的小床,一个上面放着破水罐和脸盆的脸盆架,一张椅子和一张小桌,再没有空间放其他东西。伍相奴不需要舒适、隐私或者财产。伍相奴自己就是财产。紫苏有一个跟这个一样的房间,在另一座屋子里,不过,紫苏可以自由来去,或者说,几乎是可以自由来去。宵辰人是了不起的规矩制订者;他们对任何人订下的规矩比巫鬼道给小学徒订的规矩还要多。

    半夏站在远离窗户的地方。她可不希望被下面的任何女人抬起头看见此刻环绕在自己身上的引导紫霄碧气时散发的灵光,她正在轻轻地探视脖子上的项圈,徒劳地寻找着;她甚至无法分辨那金属是编织而成还是链接而成有时候,它像是这样,有时候,又像是那样不过,一直以来,它都浑然一体。她操纵的只是极小的一点紫霄碧气,是她能引导的最细小的力量流,然而,这仍然使她的脸上冒出汗珠,胃部抽搐。这是受束者的特性之一;如果伍相奴试图在没有禁师戴着手镯的情况下引导,就会觉得恶心,使用的紫霄碧气越多,恶心就越严重。点燃臂长距离之外的一根蜡烛所需要的力量足以使半夏呕吐。曾经有一次,尸魃把手镯放在桌子上,命令她耍动小光球。每当她想起那次经历,仍然直打哆嗦。

    此刻,那银链如蛇一般拖过光秃秃的地板,爬上光秃秃的木墙,连着挂在钉子上的手镯上。它挂在那里的样子使她愤怒地咬紧了下巴。如果把狗的狗带如此随便地挂着,狗早就逃走了。可是伍相奴,如果她想把自己的手镯从最后一次被禁师接触的位置移走,哪怕只移动一寸尸魃也逼她这样做过她要她拿着自己的手镯走过房间。或者说,尝试走过。她很肯定,那个禁师麻利地把手镯戴到手腕上时,只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然而对半夏来说,那使她在地上翻滚的尖叫和抽筋仿佛持续了数个时辰。

    有人敲门,半夏惊跳起来,然后才想到,来的不可能是禁师。她们从来不会先敲门的。不过,她还是释放了阴宗;她已经开始难过得受不了了。

    “紫苏?”

    “是我,我的探视时间到了,”紫苏一边溜进来关上房门,一边宣布。她的欢快听起来有点勉强,不过,她一直都竭尽所能给半夏打气,“你觉得这衣服怎样?”她小转了一圈,展示身上那件宵辰式深绿色粗布裙子。她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跟裙子相配的厚披风。她的黑发甚至还用绿丝带绑了起来,虽然她的头发几乎不够扎辫子的长度。不过,她的刀子仍然插在她腰间的刀鞘里。第一次看到紫苏带着刀时,半夏很吃惊,不过,宵辰人似乎信任任何人。除非他们破坏规矩。

第四百七十一章 哪个是哪个

    “很漂亮,”半夏戒备地回答,“可是,为什么?”

    “我没有投敌,如果这就是你心里此刻在想的念头。我要么接受这件裙子,要么到镇子外面另外找个地方呆着去,而且可能再也不能来看你了。”一开始,紫苏想跨~骑在椅子上,就跟穿裤子时一样,然后,她歪歪嘴摇摇头,把椅子转了过来坐在上面,“每个人在风月宝鉴上都有一个位置,”她模仿着说道,“而每一个人的位置必定都十分明显。那个老巫婆穆云丹显然已经厌烦了,不知道我的位置在哪里的状况,决定把我归类为女仆。”

    “她给了我以上选择。你该去看看那些宵辰人让女仆那些服侍贵族的女仆穿的东西。那东西也许很好玩,可是,那得等我订了婚,或者,更准确些,等我嫁了人之后才能玩。好吧,也没法回头了。反正,现在没法子。穆云丹把我的衣服和裤子给烧了。”她做个鬼脸表示自己对此的意见,然后从桌上那堆石头里捡出一个,在两只手之间抛来抛去。

    “也不是这么糟糕,”她笑了一声说道,“只不过,我已经那么久没有穿裙子了,不停地被它绊到。”

    半夏也亲眼看着自己的衣服被烧掉了,包括那件美丽的绿色丝裙。这使她庆幸自己没有带来更多荷花姐给的衣服,虽然,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它们或者巫鬼道了。她此刻穿着的是所有伍相奴都一样的深鸦青色裙子。伍相奴没有财产,她们对她说过。伍相奴穿的裙子,吃的食物,睡的床铺,全都是她的禁师给的恩赐。

    如果一个禁师选择不让伍相奴睡床铺,而是睡在地板上,或者睡在马厩里的马棚中,那纯粹是禁师的事。穆云丹,管理伍相奴宿舍的人,有一把鼻音重得嗡嗡响的嗓音,可她对任何没能记住她那闷死人说教词的每一个词的伍相奴很严厉。

    “我觉得,我也再没有回头路了。”半夏叹道,跌坐在床上,指了指桌上的石头。“尸魃昨天给我做了测试。每次她把那些石头打乱之后,就要我蒙着眼睛,选出里面的铁矿石和铜矿石。她把这些东西全都留在这里,让我记住自己的成功。她似乎觉得,这样做是某种奖励。”

    “这似乎也不比其他差,几乎比不上让物品像焰火那样爆炸糟糕可是,你就不能撒谎吗?告诉她,你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戴着这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半夏扯了扯项圈;用手扯效果比使用紫霄碧气好不到哪里去,“当尸魃戴上手镯,她就知道我在用紫霄碧气时做了些什么,不用紫霄碧气时又做了些什么。有时候,她似乎甚至不需要戴上手镯也能知道;她说,禁师会在一段时间之后产生共鸣。”

    她叹道:“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想过测试我的这种能力。在五种力量之中,土之力是男子最擅长的力量。当我选出那些石头后,她把我带到镇外,而我,准确无误地找出了一个废弃铁矿。那地方长满野生草木,根本没有露出任何痕迹,然而,一旦我学会了技巧,我就能感觉到地里仍然埋有铁矿石。不过,数量很少,不值得开采,所以它已经荒废了上百年,可是,我知道它还在那里。我无法对她撒谎,紫苏。我感应到矿山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她开心得答应晚饭奖励我吃桂花糕。”

    半夏觉得自己脸颊因为愤怒和尴尬而发烫,显然,她苦涩地说道:“现在要我去把东西弄爆炸太浪费了。那种事任何一个伍相奴都办得到;可其中只有几个能找出地里的矿藏。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样,我恨把爆破东西,然而,我宁愿那是我的所有能力。”

    半夏的脸色更红。她确实恨那种事,那种让树木自己裂成碎片,让土地爆炸的事;那些意味着战争、意味着杀戮,她不愿意做。然而,宵辰人让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个让她触碰阴宗、感觉力量流过身体的机会。她恨尸魃和其他禁师逼她做的事情,可是,她很肯定现在的自己比起离开巫鬼道时能操纵力量要多得多。

    她清楚地知道,她能做一些巫鬼道里的任何姊妹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她们从来没想过要撕裂大地来杀人。

    “也许,你很快就不需要再担心这些事了,”紫苏咧嘴笑道,“我给我们找到一艘船了,半夏。船老大一直被宵辰人困在这里,他打算不管有没有批准都要起航离开了。”

    “如果他肯带上你,紫苏,你就跟他走吧,”半夏疲倦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如今的我已经很有价值。尸魃说,再过几天他们就要派船返回宵辰,只为了把我送过去。”

    紫苏的微笑消失了,两人默默对视。突然,紫苏把手里的石头砸向桌上的石堆,把它们打得乱飞,她带着哭腔说:“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一定有办法把那该死的东西取下你的脖子!”

    半夏向后把头靠在墙上:“你知道的,宵辰人把他们能找出的所有可以引导、即使只有一点点能力的女人都抓了起来。她们来自四面八方,不仅仅是冷泉镇,还有渔村,还有内陆的庄子,其中有闾阳女人、伯虑国女人、路过这里被他们截停的船只上的女人。其中还有两个鬼子母。”

    “鬼子母!”紫苏惊呼。她习惯性地东张西望,确保没有宵辰人听到她说出这个词,“半夏,如果这里有鬼子母们,她们能救我们。让我跟她们谈谈,然后她们连自己都救不了,紫苏。我只跟其中一个说过话她名叫凌春;不过,她的禁师不是那样叫她的,可那才是她的名字;她想确保我弄清楚这点。是她告诉我还有另一个鬼子母的。这些事,是她边哭边告诉我的。她哭了又哭,紫苏,她是个鬼子母,可是她在哭!她脖子上戴着项圈,她们逼她回应顺卿这个名字,她跟我一样无能为力。她们是在攻占冷泉镇的时候捉住她的。她哭,是因为她开始放弃反抗,是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惩罚。她哭,是因为她想自杀却甚至无法在没有准许的情况下办到。这对于她来说真是比死还要难受,我明白她的感受!”

    紫苏不安地挪了挪,用忽然紧张起来的双手整整裙子。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我不会自杀

    “半夏,你不会想……半夏,你千万不要伤害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我会的!”

    “别担心,我不会自杀,”半夏淡淡地回答,“就算我能自杀。把你的刀给我吧。给我吧。我不会伤害自己。把它给我。”

    紫苏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刀从腰间的刀鞘拔出。她警惕地把它递过来,显然随时准备半夏有任何异动就跳起来。

    半夏深吸一口气,向刀柄伸出手去。一阵轻微的颤动传过她手臂的肌肉。当她的手距离刀柄一尺距离时,抽搐突然扭曲了她的手指。她两眼发直,强行把手靠得更近。她整条手臂都开始抽搐,从肩膀开始,肌肉全部纠结在一起。她呻吟一声,放松下来,一边搓着手臂,一边集中注意力想不要去碰刀子。慢慢地,痛苦开始减轻。

    紫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不明白。”

    “伍相奴是不容许接触任何类型的武器的。”她活动着手臂,紧绷的感觉开始消失,”就连我们吃的肉,也是别人给我们切好的。我不想伤害自己,就算我想,我也办不到。任何伍相奴都不能被独自留在可以跳下去的高处,那扇窗户是被钉死的或者跳河的地方。”

    “啊,这很好。我的意思是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你能跳进河里,你也许就能逃走。”

    半夏好像没听到紫苏的话一般,阴郁地继续说道:“她们在驯服我,紫苏。禁师和受束者都在驯服我。我不能接触任何即使只是我想象成武器的东西。几十天前,我曾经考虑过用那个水罐来砸尸魃的脑壳,结果连续三天没法倒水洗脸。一旦我把它想象成暴力武器,我不但必须停止用它来砸尸魃的想法,还必须说服自己,我永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用它来砸她,然后我才能重新碰它。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她告诉我必须怎样做的,而且除了这个水罐和脸盆之外,她不让我在其他任何地方洗漱。你很幸运,因为那件事发生在你的探访日之间。那几天,尸魃每天都一定要把我折腾得从开始干活到睡着之前,一直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我是在尝试反抗她们,然而她们一直在驯服我,就像她们驯服顺卿一样,”半夏用手“啪!”地捂住嘴,从牙缝中呻吟,“她的名字是凌春。我一定要记住她的原名,而不是她们给她改的名字。她叫凌春,是临月盟的,而且她已经竭尽全力反抗她们很久了。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反抗,并不是她的错。我很想知道凌春提到的另一个姊妹是谁。我很想知道她的名字。记住我们两个,紫苏。临月盟的凌春,还有半夏。不是伍相奴半夏;而是思尧村的半夏。你能答应我吗?”

    “别这样!”紫苏怒斥道,“你立刻就给我停止!如果你被宵辰人的船送走了,我将会跟你坐在同一条船上。不过,我认为你不会的。你知道,我看过你的画面,半夏。其中大部分我都看不懂,我几乎总是不懂的。可是,我肯定其中一些画面把你跟令公鬼、子恒和马鸣,还有对了,甚至还有楚狂,老天会保佑你,你和这个傻瓜维系在一起。如果宵辰人把你越过海洋带走了,那些画面如何能出现?”

    “也许,他们会征服全天下吧,紫苏。如果他们征服了天下,那么,令公鬼、楚狂和其他人在宵辰出现又有什么奇怪。你这个笨蛋!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半夏厉声说道,“我不想停止反抗,只要我还有呼吸,然而我也看不到任何脱下受束者的希望。就跟我看不到任何人能阻止宵辰人的野心一样。紫苏,如果你说的那个船老大肯带你,你就走吧。至少,我们其中一人可以自由啊。”门砰地一声打开,尸魃走进来。

    半夏呼地跳起来,利落地作了一个揖,紫苏也是。在这个小房间里施礼显得很拥挤,可是宵辰人把规矩摆在舒适之上。

    “是你的探访日啊,对吗?”尸魃说道,“我忘了。好吧,就算是探访日,也要训练。”半夏紧盯着禁师取下手镯,打开,戴在手腕上。半夏看不出来这是怎样办到的。如果她能用紫霄碧气去查探,她早就用了,可是尸魃会立刻发现的。当手镯在尸魃的手腕上合上时,禁师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让半夏的心往下沉的表情。

    “你刚才引导了,”尸魃的语气透着虚假的温柔;她的眼里闪着愤怒的火星,“你明明知道,除了在我们完整的时候,那样做是禁止的。”半夏舔了舔嘴唇,“也许,我对你太仁慈了。也许,你以为现在你有价值了,可以得到豁免。看来,我让你留着自己的名字是个错误。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猫,名叫毛球。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毛球。你可以走了,紫苏。你探访毛球的时间结束了。”

    紫苏只敢往半夏再投去一个痛苦的眼神,就立刻离开了。不论紫苏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使事情更糟糕,然而,当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时,半夏还是不由自主渴望地朝房门看去。

    尸魃在椅子上坐下,朝半夏皱着眉头:“这次我必须狠狠地惩罚你。我们俩将会接受九月宫的召见,召见你的理由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我则是作为你的禁师和训练者而去,我不能容忍你在女皇跟前丢我的脸。当你告诉我,你有多么热爱当伍相奴、而且从此之后将会多么顺从的时候,我就会停止。还有啊,毛球。你得让我相信你的每一个词。”

    当第一声钻心惨叫传来时,站在房间外低矮回廊中的紫苏紧握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她朝房门走出了一步才制止了自己,泪水同时涌上了她的眼睛,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总是帮倒忙。半夏。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第四百七十三章 船

    紫苏提起裙子转身跑开,心里觉得自己比没用更没用,半夏的叫声在身后追赶着她。她无法留下,然而,离开使她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街上。

    本来她是想回自己房间的,不过,现在她不能回头了。她无法忍受当半夏受折磨时自己坐在楼下温暖舒适的房间中这个念头。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把披风披到肩上,开始沿着街道走下斜坡。每次她擦去泪水,新的泪水就会沿着她的脸颊流下。她不习惯当众哭泣,可是她也不习惯如此无助、如此无能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知道,要尽量远离半夏的叫声。

    “紫苏!”

    一声低低的呼唤使她猛地抬起了头。起初,她找不到是谁在叫。在如此靠近伍相奴住处的地方,街上的行人相对较少。除了一个试图说服两个宵辰士兵请自己用彩色碳条画画像的汉子之外,每一个本地人都尽量在不跑起来的情况下加快脚步走过这一带。

    有两个禁师在旁边经过,身后拖着低垂眼皮的伍相奴;那两个女人正在讨论起航离开之前估计还能捉到多少伍相奴。紫苏的目光从两个穿着粗布衣服女人的身上扫过,然后,当她们朝自己走来时,吃惊地扫回来。

    “湘儿?仪景公主?”

    “还能有谁。”湘儿的微笑很牵强;两个人的眼睛都很僵硬,仿佛在压制担忧的皱眉。对紫苏来说,再也没有比见到她们两人更开心的事情了。“这颜色跟你很合衬,”湘儿继续道,“你早就该多穿穿裙子了,虽然说,当我看到你穿裤子时,曾经考虑过自己是不是也要试试穿裤子。”

    当湘儿走得够近,看清紫苏的脸蛋时,她的语气严厉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哭,”仪景公主说道,“半夏出了事吗?”

    紫苏一惊,回头看看身后。一个禁师带着伍相奴走下她刚才走的台阶,转往另一个方向,朝着马厩和马院去了。还有一个衣服上有雷电标志的女人站在台阶顶部,跟另一个还在屋里的人说话。紫苏一手抓起朋友们的手臂,带着她们朝港口快步走去。

    “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很危险的。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你们到冷泉镇来就很危险。这里到处都是伍相奴,如果被她们发现你们——你们知道什么是伍相奴的吧?噢,你们不知道,见到你们俩真是太好了。”

    “我想象不到见到你有多么高兴,”湘儿回答,“你知道半夏在哪里吗?她是不是在那些屋子里面?她还好吗?”

    紫苏犹豫了一下,回答:“她的情况还算可以吧。”

    紫苏太了解她们了,如果她把半夏此刻的遭遇告诉她们,湘儿很可能会像龙卷风一般冲进去尝试阻止。这样的惨事只有再想办法告诉她们,请让那折磨结束吧。希望半夏不要这么骄傲,就这一次,请让她低下倔强的脖子,以免被她们折断。

    “不过,我不知道怎样把她弄出来。我找到一个船老大,如果我们能带着半夏登上他的船,他可能愿意带我们走,除非我们能自己上船,否则他不肯帮忙,我也不能怪他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想不出办法。”

    “船,”湘儿沉思道,“我本来只打算往东走,可是那样做我有顾虑。按照我的估计,我们很可能得一直到快要逃出投门岭的时候才能完全摆脱宵辰的巡逻队,然后,又会遇上传闻在逐鹿之原上进行的什么战争。我从来没想过用船。我们有马,但没有坐船的钱。这个人要多少?”

    紫苏耸耸肩:“我从来没有谈到那个地步。”

    湘儿说:“我们俩也没有钱。我想,可以把船费的事推到开船之后再说。出海之后……呃,我想他是不会再在任何有宵辰人的港口停靠了的。不论他从哪里把我们扔下船,都会比这里好。说到底,问题是如何说服他开船。他想走,可是宵辰人的兵船也在海上巡逻,天知道那些船上会不会也带了伍相奴,等我们发现是否有带也许已经太迟。”

    “给我弄一个听我指挥的伍相奴到我的船上来,他说,我立刻就出发。然后,他就开始讨论吃水、浅滩和避风港去了。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只要我微笑着时不时地点点头,他就会不停地说,我心想,如果我能哄他说够久的话,他就会自己说服自己开船了。”

    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眼睛又开始刺痛:“只不过,我觉得没有时间让他自己说服任何事情了。湘儿,她们要把半夏送回宵辰,而且很快。”

    仪景公主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为什么?”

    “她能找到矿藏,”紫苏难过地回答,“她说的,就在几天后,我不知道几天够不够让这个汉子说服自己开船。就算够,我们又该怎样把那邪恶的项圈摘下来?我们怎样把她带出那个房子?”

    “要是令公鬼在这里就好了。”仪景公主叹道,当另外两人都看着她时,她红着脸赶紧补充,“啊,他总的来说有把宝剑啊。我希望我们能有个会使剑的帮手。十个。一百个。”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宝剑和肌肉,”湘儿说道,“而是头脑。男人通常只用拳头思考。”她心不在焉地摸摸胸前,像是在摸曳撒下的什么东西,“多数男子是的。”

    “我们需要军队,”紫苏说道,“一支庞大军队。我听说,宵辰人面对伯虑国和闾阳时,人数远远比不上对方,却能轻松地打赢每一场战斗。”

    一个伍相奴和禁师从街道一边走过来,紫苏赶紧把湘儿和仪景公主推到街道的另一边去。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另外两个人看着那对链在一起的女人的目光跟她一样警惕,不需要她的催促。

    紫苏道:“既然我们没有军队,那么我们三个必须靠自己了。但愿你们其中一个人可以想到一些我想不到的方法;我已经绞尽脑汁了,每次想到那受束者,想到那银链和项圈时,都无计可施。禁师打开那东西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靠得太近。我想,如果有帮助的话,我可以把你们两个弄进去。一个吧,可以的。她们把我当成仆人,不过,仆人可以接待访客,只要访客不要越出仆人宿舍范围就可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河神爷爷在上

    湘儿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不过她的眉头几乎立刻就解开了,换成了果断的神情:“不用担心,紫苏。我有几个主意。我的时间可不是白花的。你带我去见这个男人。如果他比起村老会那班有人撑腰的家伙还难对付,我就吃了这件外衣。”

    仪景公主咧嘴笑着点点头。紫苏看到了来到冷泉镇之后的第一个真正的希望。有那么一霎那,紫苏发现自己看到了另外两个女人的画面。有危险,却也有希望还有,在她以前见过的画面之间,还出现了新的画面;这种情况是偶尔会出现的。在湘儿的头上漂浮着一只厚重的金戒指。仪景公主的头上有一块热得发红的铁和一把斧头。它们意味着麻烦,这点她能肯定,不过,还远着呢,是将来的事情。画面转眼就消失了,然后,她就只能看到仪景公主和湘儿,期待地看着自己。

    “来吧,就在下面港口附近。”她说道。

    倾斜的街道越往下走人越多,摩肩接踵。有街边小贩,有从内陆村庄赶着马车进城来、直到冬天过后才会离开的生意人,还有托着盘子招呼路人的摊贩。穿着刺绣披风的冷泉镇人和穿着厚粗布深衣的村民来来往往。城里有很多从更靠海边的村落逃到这里的人。紫苏无法理解他们从一个偶尔才遇到一次宵辰人的地方,逃到了一个周围都是宵辰人的地方不过,她听说过那些宵辰人每次到达一个新的村子时的所作所为,因此,她也不能怪那些人害怕第二次的遭遇。每当有宵辰人或者挂帘子的宵辰轿子出现在陡峭的街道上,所有人都会规规矩矩施礼。

    紫苏很高兴地看到湘儿和仪景公主都知道要施礼。裸着胸膛的轿夫跟那些高傲的盔甲士兵一样,对弯下腰的人全不在意,然而,不弯腰显然会吸引他们的目光。

    她们三人沿着街道往下走的时候,对话不多。当紫苏听说湘儿和仪景公主只比她和半夏晚几天到达冷泉镇时,她一开始觉得很惊讶,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觉得她们没能早些见面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街上有这么多人。再说,她一直都不愿意离开半夏太远、太久;她总是害怕,当她在容许探访的时间去找半夏时,会发现半夏走了。而如今,她真的要走了。除非湘儿可以想出办法来。

    空气中的盐和海水的味道渐渐加重,海鸥叫唤着在空中盘旋。人群中开始出现船伙儿,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仍然光着脚板。她们要去的那家客栈,名字被匆匆改成了三梅花,但是透过草草涂上去的新名字,仍然能看出原名的一部分,其中有个守字。

    虽说街上人头涌动,可是大堂里的客人只比半满多些;物价太高了,很多人再也承担不起在客栈里喝米酒的花费。房间两头地窝炉里的旺盛火焰温暖了房间,胖胖的客栈掌柜穿着中衣。他皱眉看着她们三个,紫苏心想,大概是自己的宵辰式裙子才阻止了他开口赶她们走。因为湘儿和仪景公主穿着农妇的粗衣,显然是一副没钱的模样。

    紫苏要找的汉子独自坐在他惯常的位置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对着酒杯喃喃自语。“你有时间谈谈吗,船老大?”她问。

    他抬起头,发现她并非独自一人后,用一只手捋了捋胡子。紫苏依然觉得这人光秃秃的上唇跟胡子加起来很怪相:“这么说,你带了朋友来喝光我刚赚的钱,是不是?好吧,那个宵辰贵族买了我的货物,所以我有钱。坐吧。”

    他突然吼了一嗓门,把仪景公主吓了一跳:“掌柜!这里要温梅子酒!”没事的,紫苏一边告诉仪景公主,一边在桌旁的一张条凳一端坐下,“他只不过样子和声音像大熊而已。”仪景公主在条凳另一端坐下,一脸怀疑。

    “大熊,我吗?”船老大大笑,“也许我是吧。不过,你又如何,女孩?你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没?我觉得这条裙子很像宵辰裙子啊。”

    “决不会的!”紫苏激烈地回答,可是,一个女招待带着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梅子酒走了过来,她住了口。

    船老大也一样机警。他一直等到那个女招待带着他给的钱币离开之后,才重新开口:“河神爷爷在上,女孩们,我无意冒犯。多数人只想继续过他们的生活,不论他们的统治者是宵辰人还是其他人。”

    湘儿把肘子撑在桌上:“我们也想继续过我们的生活,船老大,可是,希望生活里没有宵辰人。我听说你打算很快就开船离开。”

    “要是可以的话,我今天就会开船走,”董四哥阴沉地回答,“那个聂师道还真的每隔两三天就派人来叫我去,给他讲那些我见过的古物的故事。你觉得我像个说书先生吗?我开始真的以为只要讲一、两个故事,就可以走人,可现在,我怀疑要是我再也不能取悦他,那么他放我走还是砍我头的几率均等。那混蛋表面上柔和,但其实硬得像铁,而且冷血。”

    “你的船能避开宵辰人吗?”湘儿问道。

    “河神爷爷在上,我是否能在伍相奴把大发号打成碎片之前驶出港口?我能。一旦我能开到海上,我是不会让任何带着伍相奴的宵辰船只靠得太近的。沿着这条海岸线有很多浅滩,而大发号吃水也浅。我可以把她开到那些笨重的宵辰大船不敢去的浅滩里去。在这个季节里,他们必须小心靠近海岸的海风,一旦我真的让大发号……“

    湘儿打断了他:”那么,我们就坐你的船走,船老大。我们一共有四个人,我希望你能在我们上船之后立刻出发。“

    董四哥用一根手指搓搓上唇,看看自己的酒杯,说道:“啊,说到这个问题,我们依然还得先把她弄出港口,你们知道的。这些伍相奴……”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船上将会带有比伍相奴更强的人呢?”湘儿轻声说道。当紫苏意识到湘儿的意图时,睁大了双眼。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十指紧绞

    而仪景公主则几乎细不可闻地嘟囔:“你还要我小心。”董四哥的目光只盯着湘儿,而且,很警惕。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轻声问道。

    湘儿解开衣袋,在颈后摸索,然后扯出一根塞在裙子里的皮绳。绳子上挂着两只金戒指。当紫苏看清楚其中一只时,她倒吸了一口气,那正是她刚才在街上时看到的湘儿画面之中的汉子重戒。不过,她知道,是另一只较轻的为女人的纤细手指而做的戒指,才使董四哥的眼睛几乎掉出眼眶。

    巴蛇噬尾。

    “你知道它的意思,”湘儿边说边把巴蛇戒指从绳子上取下,不过,董四哥一手把它握住了。

    “请收起来,”他的眼睛不安地扫视四周;紫苏看不到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可是,董四哥的目光仿佛觉得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他们看。“那戒指很危险。万一被人看见”

    “只要你明白它的含义就够了。”湘儿的平静叫紫苏吃惊。她把皮绳从董四哥手中取出,重新戴回脖子上。

    “我知道的,”他沙哑地回答,“我知道它的意思。如果你也许真的有机会。你说,有四个人?我猜,这个喜欢听我叨叨的女孩会是四人之一。还有你和……”他朝仪景公主皱眉,“这个孩子显然跟你不……不一样。”

    仪景公主恼怒地挺直了腰,可是湘儿一手按住了她的胳膊,朝董四哥露出邪魅的微笑:“她跟我一起走,船老大。就算我们还没获得戴戒指的资格,我们的能力也可能足以让你吃惊了。当我们出航时,你的船上将会有三个在有需要时可以对抗伍相奴的人。”

    “三个,”董四哥轻声念道,“确实有得打。也许……”他的表情轻松了片刻,但当他看着她们三人时,表情又恢复了担忧,“我应该现在就把你们带上大发号开船,可是,河神在上我能知道如果若是你们留下将会遇到什么,甚至于,如果你们跟我走又会遇到什么。”

    “听我说,并且记住我下面说的话。”董四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而且小心地选择着用词。“我曾经见过一个……一个戴着这种戒指的女人被宵辰人捉住。那是个苗条漂亮的娇小女子,带着一个貌似剑术高手的大块头汉子。他们俩的其中一个一定是大意了,因为,宵辰人给他们设了陷阱。那个大块头战死之前放倒了六、七个宵辰士兵。那个……那个女人他们出动了六个伍相奴,突然从她四周的巷子里冲出来。我以为她会采取某些行动,你知道我的意思可是我是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前一刻她还仿佛可以把她们全部摧毁,下一刻,她的脸上出现了恐惧,然后,她就开始尖叫。”

    “她们切断了她与太一的接触。”仪景公主脸色刷白。

    “不要紧,”湘儿平静地说道,“我们不会容许她们对我们做同样的事情。”

    “哎,也许会像你说的这样吧。不过,我直到死都会记得那一幕。凌春,对了,这就是她尖叫时喊的名字。其中一个伍相奴哭着跪倒在地,然后,她们把一个那种项圈戴在了那个女人的脖子上,而我……我逃走了。”他耸耸肩,搓搓鼻子,盯着自己的酒杯,“我亲眼见过三个女人被捉,我受不了那种情景。我必须告诉你们,就算要我把亲爷爷丢在岸上,我也要开船逃离这里。”

    “半夏说过,她们逮到两个鬼子母,”紫苏缓缓说道,“一个临月盟的,叫凌春,另一个她不知道是谁。”

    湘儿瞪了她一眼,紫苏红着脸沉默了。从董四哥的脸色看来,告诉他宵辰人捉了两个鬼子母而不是一个,对她们的目的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他忽然瞪着湘儿,长饮了一口梅子酒:“那就是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吗?为了救那两个人?你刚才说过,你们有三个人的。”

    “你需要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湘儿轻快地回答,“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你必须随时准备启航。你愿意吗,还是说,你宁愿留在这里看看到底他们会不会砍下你的头?船多得很,船老大,我今天是一定要找到一条肯搭载我们的船的。”紫苏屏住了呼吸;她的十指在桌面下紧紧绞在一起。

    终于,董四哥点头。“我会准备好。”

    当她们回到街上时,紫苏吃惊地看到,店门一关上,湘儿就瘫软在店前。“你不舒服吗,湘儿?”她担心地问道。

    湘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站直身,拉直裙摆。“对某些人,”她说道,“你必须表现出十分的把握。如果你让他们看出一点犹豫,他们就会把你踢往你不想去的方向。其实我刚刚心里也没底,我真害怕他说‘不’啊。来吧,我们还有计划要做。我们还有一两个问题要解决。”

    “希望你不讨厌鱼,紫苏。”仪景公主说道。

    鱼?这算个问题?紫苏边想边跟着她们走。她非常希望,这次湘儿并非仅仅是表现出有把握而已。

    另一边,子恒正一边戒备地打量着村民,一边下意识地拉扯着身上的披风。披风对他来说太短了,胸口有绣花,破了几个洞,可是连补都没有补过。尽管他的衣服跟屁股上挂着的斧头形成了怪异的组合,却没有一个村民多看他一眼。叶超的披风下穿着一件胸口有蓝色云纹的曳撒,马鸣穿着一条肥绸裤,把裤脚塞在皂靴里。这就是他们在那个荒废村子里能找出来的所有行头了。子恒心想,眼前的这个村子是否也很快就会荒废。半数石屋是空的,在他们脚下的这条泥土街道前方,客栈的门前,有三辆超载的牛车,车上的货物高高隆起,全都用草席盖好,用绳子捆住,家属们围站在车子四周。

    当他看着那些人挤在一起,对那些至少眼下还留下的人道别时,子恒认定,这些村民并非对陌生人不感兴趣;他们的目光是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和其他人。这些人学会了不要对陌生人显露好奇心,即使那些陌生人显然不是宵辰人。

第四百七十六章 谢天谢地

    在如今的投门岭,陌生人可能会很危险。他们在其他村子里已经遇到过同样谨慎的冷漠反应了。沿海一带,方圆数里之内的村子更多,每一个村子都各自营生。至少,在宵辰人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我看,”在他们决定问问题之前,马鸣说道,“我们该上马了。”

    “万事总会有第一次的。”

    叶超正呆看着村中绿地里,棕色枯草上的一个焦黑大圆形。那看上去有些时日了,却没有人动手去清理它。

    “大概是六至八个月前了,”他喃喃说道,“可它仍然发臭。是整个村老会连同他们的家人。为什么他们要做那样的事情?”

    “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做任何事?”马鸣低声说,“宵辰人杀人似乎不需要理由。反正,我想不出来。”

    子恒尽量不去看那发黑的地方:“叶超,罗汉果的事你肯定吗?叶超?”自从进了这个村子,想让寻访使的目光移往别处很难,“叶超!”

    “什么?哦,罗汉果。是的。”叶超张开鼻翼,立刻又皱起鼻子,“绝对没错,虽然很陈旧了。跟这味道相比,黑神杀将的味道可说是月季香了。他正是从这里经过的,可是,奇怪,他只有一个人。反正,没有黑水修罗,如果他带了妖魔邪祟,那么那些东西最近没做什么坏事。”

    客栈前骚动起来,人们嘶喊着指指点点。不是朝着子恒他们三人,而是朝着村子东边低矮山坡上子恒看不见的地方。

    “我们现在上马好吗?”马鸣说道,“来的可能会是宵辰人。”

    子恒点点头,他们朝着马匹被拴在屋后的那座废屋跑去。当马鸣和叶超转过那座屋子的屋角消失时,子恒回头朝着客栈看去,震惊得停下了脚步。来的是火传居士,队伍很长,正在进村。

    他一跃而去追上其他人。

    白羽客!

    那两人只浪费了一瞬间,难以置信地看了子恒一眼之后,就匆匆爬上马背。三个人沿着与主街道之间隔有房屋的小路狂奔,朝着村子西边而去,边走边回头察看是否有追兵。邓禹要他们避开任何可能阻慢他们的事物,即使他们能给出满意答案,问东问西的白羽客显然也是这种事物之一。

    子恒比另外两人更加小心,对于躲避白羽客,他有自己的理由。自己手中的斧头。现在他可不希望使用它,他愿付出任何代价来换顺利避开麻烦。

    树木稀疏的小丘很快就把村子挡住了,子恒开始觉得,其实并没有人在追赶他们。他收起缰绳,示意另外两人停下。他们照做了,疑惑地看着他。子恒竖起耳朵。他的听力比起以前要强得多,不过,他听不到马蹄声。

    他不情愿地放开自己的意识,去寻找狸力。他几乎立刻就找到了,是一个小族群,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村子旁那座山上,正躺着休息。有那么一会儿,吃惊的感情强烈得他几乎以为那是他自己的感觉;这些狸力听说过传闻,可是它们并不相信真的有两脚能跟他们说话。

    子恒花了一盏茶的工夫,耐心地自我介绍。他无奈地送出一幅残耳的画面,又根据狸力一族的习惯加上自己的气味;狸力一族在首次见面的时候十分讲究礼仪。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问题送过去了。那些狸力对于任何不能跟他们对话的两脚真的是毫无兴趣,可他们最后还是滑下山坡,在不被两脚的迟钝视力发现的情况下,进行察看。

    过了一会儿,狸力看到的画面开始传送回来。穿着白羽客的骑马人涌进村子,在村屋之间穿行,把村子包围起来,但是,并不离开。特别是,不往西边走。狸力说,他们闻到的往东去的就只有他和另外两个两脚的气味,外加三个高个子硬蹄。

    子恒感激地释放了跟狸力群的接触,发现叶超和马鸣在看自己。

    “他们没有跟来。”他说道。

    “可是,你怎么能肯定?”马鸣问。

    “我就是肯定!”他劈头就说,然后放缓了语气,“反正,我能肯定。”

    马鸣张了张口,又合上,最后说:“好吧,如果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我看我们就回到邓禹的事上面来,继续追踪罗汉果的痕迹吧。就这样站在这里,匕首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

    “我们不能在这么靠近那个村子的地方继续追踪,”叶超说道,“我们不能冒遭遇白羽客的风险。我认为邓禹不会赞同的,颖逸也不会。”

    子恒点点头:“不管怎样,我们可以从几里之外开始跟踪。不过,要保持紧密监视。我们现在距离冷泉镇不会很远。要是为了避开白羽客,却撞上了宵辰巡逻队,可没有任何好处。”当他们再次出发时,子恒忍不住要猜想,白羽客在那里干什么。

    大成子坐在马鞍上看着村中街道的另一端。他的军团正在这个小村里散开,把它包围。刚才那个冲出去消失了的肩圆膀厚的汉子身影有点眼熟,触动了他的回忆。是的,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自称是铁匠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南谷子在他前面勒马停下,两手抱拳。

    “村子已经布置好了,师叔。”

    穿着厚粗布深衣的村民在白羽客士兵的驱赶下,不安地聚集到了客栈门前的超载牛车周围。哭泣的孩子紧紧拽住娘的裙角,但没有人露出反抗的神情。成年人的目光呆滞,认命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对此,南谷觉得谢天谢地。他从心底里不愿意对这些人做任何杀一儆百的事情,更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一边下马,一边把缰绳扔给一个火传居士。

    “南谷,安排大家吃饭。让那些俘虏带上食物和水,能带多少就让他们带多少,然后把他们关进客栈,把店门和窗户都钉死。让他们以为,我要留下一些人看守,明白没?”

    南谷深施了一礼领命而去,调转马头开始下令。驱赶又开始了,把村民都赶进了那家平屋顶客栈,另外一些火传居士则开始到各个村屋里面寻找钉子和锤子。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才剑

    南谷子看着一个个阴郁的面孔从身边经过,心想,要等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鼓起足够勇气逃出客栈来发现没有人看守,大概要两、三天吧。两三天,正是他需要的时间,不过,他此刻不愿意冒险让宵辰势力警觉自己的存在。

    他留下了足够的剑士,好让拷问者相信他的军团仍然四散在逐鹿之原上,然后,他带着将近一千火传居士几乎翻过了整个投门岭,就他所知,没有触动任何警报。跟宵辰人发生的三次小冲突都结束得很快。那些宵辰人习惯了丧失斗志的乌合之众。火传居士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然而,那些宵辰人的战斗力就跟混沌妖皇的走狗一样强悍,他不由得回想起其中一次冲突消耗了他五十多个好手。那次冲突后,他对着两个身上扎满箭的女人查看了半天,仍然无法肯定她们是不是鬼子母。

    “南谷子!”

    大成子的一个手下递给他一杯水,用的是从其中一辆牛车上找出来的一个陶杯。那水入口冰冷。

    瘦脸汉子甩身下马。“在,大成子师叔?”

    “当我跟敌人交战时,”大成子缓缓说道,“你不要参合,你要从远处观察,并且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儿子。”

    “可是,师叔!”

    “这是命令,南谷师侄!”大成子一口打断,“你要服从,明白吗?”

    南谷挺直了腰,目视前方:“遵命,师叔。”

    大成子打量了他片刻,这个人会遵守他的命令,不过,如果能给他一个别的理由,而不是仅仅要他去把父亲的死讯带给穆云丹,会更好。倒不是说,他不明白让兰考城知道这件事的需要十分紧急。

    自从那次跟鬼子母发生的冲突之后,只有一个女人是,还是说,两个都是?三十个宵辰士兵,都是好手,再加上两个女人,就牺牲了自己这边两倍的剑士自从那次,他就不再期望自己能活着离开投门岭。就算侥幸能在宵辰人的手下活过来,很可能拷问者也不会放过他。

    “见到我的儿子,他应该在震烨统领的手下,在嘉荣附近并且告诉他之后,你要到兰考城去,向最高统领报告。向天愚上尊报告,南谷师侄。你要把我们了解到的宵辰人情报告诉他。我会把它写下来交给你。确保他明白,我们再也不能相信嘉荣那群满足于躲在影子里操纵皮影的巫婆了。如果她们公然为宵辰人战斗,我们当然也会在其他场合收拾她们。“说着,他犹豫了一下。

    最后这句话是最重要的。坐在三尸殿堂里的人必须知道,虽然鬼子母们有那些所谓的誓言,可她们会参加战斗。一个鬼子母在战场上使用紫霄碧气的世界,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直往下沉。他无法肯定自己是否会为离开这个世界而遗憾。不过,他想带给兰考城的还有另一个消息:“就说,大成子告诉天愚上尊,拷问者要我们做了些什么事。”

    “遵命,师叔。”南谷子回答,可是,他脸上的表情让大成子叹气,这个人不明白。对南谷子来说,命令就是要遵守的,不论它来自师叔还是拷问者,不论它的内容是什么。

    “我还会把这些话给你写下来,你也把它交给天愚,”大成子说道。不论如何,他不知道这样做能有多少用处。他又想起一件事,朝着客栈皱起了眉头。他的一些手下正在那里钉门窗,当当作响。

    “子恒,”他喃喃说道,“那是他的名字。来自锡城的子恒。”

    “您说那个妖魔邪祟吗,师叔?”

    “也许他是吧,南谷,”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可是,一个能让狸力为他战斗的人不是妖魔邪祟又是什么。能确定的是,这个子恒杀死了两个火传居士,我们进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了,不过,在那些俘虏里面我没有看见一个像铁匠的。”

    “他们的铁匠一个月前就走了,师叔。有些俘虏抱怨说,要不是他们得自己修理车轮子,早就在我们来之前就离开了。你相信那个铁匠就是子恒吗,师叔?”

    “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明白吗?而且,他可能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宵辰人。”

    “妖魔邪祟肯定会这样做,师叔。”南谷喝下最后一口水,把杯子丢到一边。

    “不在这里吃饭了,南谷。我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让宵辰人逮到,不论给他们报信的是锡城的子恒还是其他人。去,传令上马!”

    远在他们头上的空中,一个巨大的有翼影子在悄悄地盘旋。

    在山顶矮树丛里的营地中,令公鬼在练习剑术,免得自己左思右想的。他已经跟叶超一起去搜寻过罗汉果的痕迹。他们全都去过了,三三两两地,避免引起注意,却至今什么也找不到。现在,他们在等马鸣、子恒和寻访使回来。他们几个时辰前就该回来了。

    巫咸当然是在看书,因此,无法看出他耳朵的抽动是因为书中的内容,还是因为担心那三个人的晚归。不过,周翰和其他郯城武士们都紧绷着神经坐着,或者在给自己的宝剑上油,或者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监视外面,仿佛认为宵辰人时刻会出现。

    只有颖逸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鬼子母坐在那簇小小营火旁边的一根圆木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一根长树枝在地上比划。时不时地,她会摇摇头,用脚把地上的东西都抹掉,再重新开始。所有马匹都上好了鞍,随时可以出发,每一匹马都绑在一支插在地上的长矛上。

    “三才剑法,”邓禹说道。他正靠着一棵树坐着,一边拿着一块磨刀石打磨自己的宝剑,一边看着令公鬼,“剑法之术由天缘、地缘、人缘三法组成,亦称三缘剑。因起源于天、地、人三才之先天。你不该费力练习这招。它让你门户大开。”

    一瞬间,令公鬼靠着一只脚的脚尖平衡,两手握剑高举过头,然后流畅地转到另一只脚。孔阳说过,这招练习平衡很好,要保持平衡并不容易。在太虚中,令公鬼常常感觉自己能在一个滚动的大石头上维持平衡,然而,他不敢召唤太虚。他太想信任自己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日出时分到达

    “你练习得越多的招数,就容易不加思索地使出来。如果你够快,用这招可以砍倒对手,可是在那之前,他已经把他的剑插在你的下腹里了。你根本就是在邀请他刺你。要是我的对手这样开放地站在我的面前,就算我明知会被他伤我要害,我也肯定会一剑刺过去的。”

    “我这个只是为了练习平衡,邓禹。”单脚站着的令公鬼晃了晃,不得不放下另一只脚以免摔倒。他唰地把剑推回剑鞘里,捡起他那件乔装用的鸦青色披风。那披风已经蛀了虫,底边破破烂烂,不过,上面编着厚羊毛。从西边吹来的冷风开始加强了,真希望他们快回来。

    令公鬼的希望如同信号,周翰压着声音紧急地说话了:“有人骑着不对路的马过来了,大人。”还没拔剑的武士纷纷拔剑,剑鞘咔嗒作响。有些人跳上了马背,拔起长矛。

    当叶超带着其他人小跑着进入空地时,气氛缓和下来了,可是,当叶超说:“我们找到痕迹了,大人。”时,气氛又紧张起来。

    “我们跟着痕迹几乎走到了冷泉镇,”马鸣一边下马一边说道。他的皮肤紧紧贴在颅骨上,像是中间没有隔着肉,苍白脸颊上的那丝红晕仿佛在假装健康。郯城人跟他一样兴奋起来,都围到了他的身边,“只有罗汉果的痕迹,他一定就是去了那里。他的手里一定有匕首。”

    “我们还发现了白羽客。”子恒甩身下马,说道,“足有好几百人。”

    “那个人真的去了冷泉镇。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颖逸淡淡说道,“对凡人来说,发生的事情都是注定的。也许是风月宝鉴需要我们多花这几天。风月宝鉴把一切都准确地放在应该的位置上,当我们尝试改变,特别是,有命定者参与其中时,编织的方式就会改变,把我们放回我们应处的位置。”

    众人不安地沉默着,可颖逸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用树枝心不在焉地继续乱画,又说道:“不过现在,我想我们也许该做些计划。风月宝鉴终于把我们带到了冷泉镇。夔牛之角已经在冷泉镇了。”

    邓禹在营火另一边对着颖逸蹲坐下来:“当有足够多的人在说同样的事情时,我就会开始相信它。本地人都说,那些宵辰人似乎并不在意进出冷泉镇的人。我会带着叶超和另外几个人进城。一旦他找到罗汉果的痕迹通往弯月夔牛角……”

    “呃,我们到时候再说吧。”颖逸用脚抹掉她在地上画出的一个轮子。然后,在上面画了两条一头相接的短线。“邓禹和叶超。还有马鸣,因为马鸣在足够近的距离里可以感应到匕首。你想去的,是不是,马鸣?”

    马鸣似乎左右为难,不过,他还是猛地点了点头:“我必须去。我必须找到匕首。”颖逸画上去的第三条线使地上的图案像鸟儿的爪印。颖逸斜眼看着令公鬼。

    “我当然会去,”令公鬼说道,“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理由。”鬼子母的眼中出现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让令公鬼不安的心照不宣,“为了帮助马鸣找匕首,”令公鬼厉声说道,“以及帮助邓禹找弯月夔牛角。还有,罗汉果,”他对自己补充。“我必须找到他,要是现在还不算太迟。”

    颖逸画出第四条线,鸟爪变成了不对称的星形:“还有谁?”她轻声说道,稳稳地握着树枝。

    “还有我,”子恒说道。

    巫咸的洪亮声音稍慢了一点点:“我也想去。”然后,周翰和其他郯城人全都开始嚷嚷着说要去。

    “子恒最早说的,”颖逸说,仿佛认为这话解决了问题。她加上了第五条线,然后围绕着它们画了一个圆圈。令公鬼觉得颈后发凉。这正是她刚才擦掉的那个轮子,“五个人继续前进。”她喃喃说道。

    “我真的想去看看冷泉镇,”巫咸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葬月之海这样的大洋。况且,如果弯月夔牛角还在箱子里,我可以帮忙抬箱子。”

    “我看,你最好至少把我带上,大人,”周翰说道,“如果那些他娘的宵辰人想阻止你们,你和令公鬼大人会需要有把剑守护你们的侧后。”其他武士纷纷赞同。

    “别傻了,”颖逸严厉地喝道,她的目光让所有人闭上了嘴,“你们全都不能去。不论宵辰人对陌生人有多么不在意,二十个武士肯定会引起他们注意。而你们,就算不穿盔甲,光看外形也一眼看出是武士。不论是一个武士或者两个武士,都一样。五个人,足够少,可以不被注意地进入冷泉镇,而且,其中三人就是我们之中的三个,正合适。巫咸,你也不能去,你必须留在后面。投门岭这里没有黄巾力士。你吸引的目光会跟其他武士加在一起吸引的目光一样多。”

    “你呢?”令公鬼问道。

    颖逸摇摇头:“你忘记伍相奴了吗,”她说出这个词时厌恶地扭了扭嘴唇,“我能帮助你们的唯一方法就是使用紫霄碧气,可是那样会把那些女人吸引过来,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就算她们不在附近看不见,如果我们不够谨慎,没有把引导的力量限制得足够小,她们也可能会感觉到有麻烦。说起来,也可能包括男子在引导。”

    她没有看令公鬼。可在令公鬼看来,她不这样做反而显得矫柔造作,而马鸣和子恒则忽然关注起各自的脚来。

    “男子,”邓禹哼道,“颖逸,何必增加问题?就算没有会引导的汉子,我们的问题也已经够多。可是,你也一起去会更好。如果我们需要你……”

    “不,你们五个必须自己去。”她的脚踩过地上的轮子,把它擦掉了一半。她皱着眉头,逐个专注地打量他们五人,将有五人继续前行。

    有一会儿,邓禹似乎还想再要求一次,可是,在她凝视的目光前,他耸了耸肩,转向叶超:“到冷泉镇要走多久?”

    寻访使挠挠头:“如果我们现在出发,连夜赶路,就能在日出时分到达那里。”

第四百七十九章 它又不会咬你

    “就这么办。我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你们全都给马上鞍去。周翰,我要你带着其他人跟在后面,但是要保持在视线距离之外,不要让任何人……”当邓禹继续下达命令时,令公鬼看着草草画在地上的轮子。如今,那是个破轮子了,只有四根轮轴。不知怎的,这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发现颖逸在看自己,那对黑色的眼珠如鸟儿般明亮专注。他好不容易才拨离了目光,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在胡思乱想,令公鬼恼怒地告诉自己。既然她不去,她是不可能做任何事情的。

    旭日将天地相交之处渲染成深红色,在冷泉镇通往海港的青石板街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微微的海风把烟囱里冒出来的早饭炊烟吹往内陆方向。街上只有早起的人们,他们的呼吸在早晨的寒意下凝成水蒸气。跟其他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此刻,镇子仿佛是空的。

    另一处,在一家还没开门的铜器店门前,湘儿坐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一边用手臂夹着自己双手取暖,一边审视她的小军队。紫苏坐在街对面的门前台阶上,披着她的宵辰式样的披风,正在吃一个皱巴巴的李子,仪景公主穿着粗布深衣蜷缩在紫苏身旁的一条巷子的巷口。一个从码头那边偷来的大袋子整齐地叠好放在紫苏的旁边。这就是我的军队,湘儿自嘲地想。可是,没有其他人了。

    她看到一个禁师带着伍相奴沿着街道走上来,戴着手镯的是个头发枯黄女人,戴着项圈的是个皮肤很黑的女人,两个人都昏昏沉沉地打着哈欠。街上的少数几个冷泉镇人都不敢看她们,而且远远地让开。从这里往港口看过去,视野所及再没有其他宵辰人了。

    但湘儿并没有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而是伸了个懒腰,耸了耸肩膀,仿佛是在活动活动冻僵的肩膀,然后,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紫苏把吃了一半的李子丢掉,随意地往街道上方看了一眼,然后,靠回到门柱上。那边的街道也没有宵辰人,否则,她会把手放在膝盖上。紫苏开始紧张地搓手,湘儿发现,仪景公主此刻正急切地跳着脚。

    如果她们把我们的事给暴露了,我要狠狠地敲她们两个的脑壳。不过,湘儿知道,如果她们被发现了,那么决定她们三人宿命的将会是宵辰人。她的心里太明白了,湘儿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否会成功完全没有谱。也有可能是湘儿自己的失败把她们全部暴露。她又一次决定,如果有什么事情出了错,她就要设法把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让紫苏和仪景公主逃走。

    湘儿跟她们说过,如果出了错,就立刻逃走,而且让她们相信,她自己也会一起逃。她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怎样做。只知道,自己不会被活捉的。苍天有眼,最好让自己能死在战斗中,我可不要被活捉,她想。

    禁师和伍相奴走上来,一直到走进了她们三个的中间。周围有十来个冷泉镇人,远远地避开这两个链在一起的女人。

    湘儿收集起自己所有的愤怒。受束者和约束者——她们把那丑恶的项圈戴在了半夏的脖子上,而且,如果她们有机会,还会把项圈戴在她的脖子上,戴在仪景公主的脖子上。她已经逼紫苏把禁师如何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伍相奴的事情告诉她了。她很肯定,紫苏没有全部说完,最糟糕的那些都没有说,不过,她所说的已经足够让湘儿冲冠眦裂。

    一瞬间,在一支黑色多刺的花茎上,一朵白色的花蕾向着青天、向着阴宗盛开了,紫霄碧气充满了湘儿的身体。她知道,对于那些能看见的人来说,自己的身上正散发着灵光。

    那个白皮肤禁师吃了一惊,那个黑皮肤伍相奴张大了口,不过,湘儿没给她们任何机会。她使用的只是一点点紫霄碧气,然而,迅猛如同劈开空中尘埃的鞭子。

    银项圈一下子裂成两半,咔嗒一声滚落在鹅卵石街上。湘儿一边跳起来,一边松了一口气。

    禁师如同看着毒蛇一般看着落在地上的项圈。伍相奴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不过,在那个裙子上有雷电标志的女人来得及移动之前,伍相奴一个转身,一拳砸在了她的脸上。禁师双膝一弯,几乎倒在地上。

    “打得好!”仪景公主喊道。她也已经开始冲上前,紫苏也是。

    可是,在她们三个能碰到那两个女人之前,伍相奴惊恐地看了四周一眼,然后撒开两腿拼命逃走了。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仪景公主对着她的身影喊道,“我们是朋友!”

    “安静!”湘儿小声喊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破布,毫不留情地塞进那个还在摇摇晃晃的禁师张开的口中。紫苏手忙脚乱地把那个袋子一抖,扬起一阵灰尘,然后一扣,套在了禁师的头上,袋口一直拉到那女人的腰部。湘儿道:“我们已经引起太多注意了。”

    这是真的,然而,也不完全是真的。她们四个人,身处一条迅速清空的街道上,那些决心到别处去的人都避而不看她们。湘儿所期望的正是这种反应。人们竭尽全力忽略任何跟宵辰人有关的事物可以为她们赢得一些时间。他们最终肯定会谈论此事,但是,只会是窃窃私语。宵辰人可能要经过好几个时辰之后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被扣在袋子里的女人开始挣扎,塞了破布的嘴发出含糊的叫喊声,不过,湘儿和紫苏用手臂架着她,把她拖进了附近的一条巷子。身后拖着一条银链子和项圈,在鹅卵石街道上叮当作响。

    “把它捡起来,”湘儿冲仪景公主喝道,“它又不会咬你!”

    仪景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收起银链,那样子像是随时提防它真的咬自己一口。湘儿有点同情她,但是仅此而已。一切都依赖她们每一个人按照计划行事。

第四百八十章 准备好了吗

    禁师又踢又打想挣脱,可是湘儿和明两人夹着她,一路拖着她沿着巷子走到屋后的另一条稍微宽阔的路上,再走进另一条巷子,最后,走到了一个货摊旁边的木棚子里。这个棚子很简陋,显然原来是用来养两匹马的。

    自从宵辰人来了之后,很少人能养得起马了,湘儿在这里盯了一天,都没有人靠近过这里。棚子里覆盖着一层发霉的灰尘,说明它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她们一走进去,仪景公主就把银链子丢下,用稻草擦手。

    湘儿又引导了一点紫霄碧气,手镯随即落在泥地上。禁师嘟囔道使劲挣扎。

    “准备好了吗?”湘儿问道。另外两人点点头。于是,她们把袋子从俘虏的头上摘了下来。

    被抓的禁师大口喘着气,眼睛因为灰尘刺激噙着泪水,不过,她的脸胀得通红,既是因为被袋子蒙头,也是因为愤怒。她朝门口冲去,才迈出一步,就被她们捉住了。禁师并不虚弱,然而,这边可有三个人。等她们再次放手时,那禁师被脱得只剩下单衣,躺倒在其中一个马棚里,手脚都用结实的绳子牢牢绑好,外加一条绳子捆在头上防止她把口里的破布吐出来。

    紫苏一边摸着肿起来的嘴唇,一边看着她们剥下来的雷电标志裙子和软靴,说道:“这裙子可能合你的身材,湘儿。我和仪景公主穿都不合适。”仪景公主正在从头发里往外挑稻草。

    “我知道。反正你从来就不是合适的人选,不完全合适。她们太熟悉你了。”湘儿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丢到一旁,换上禁师的裙子。紫苏帮她扣扣子。

    湘儿把脚挤进软靴。它们稍微紧了点。裙子的胸口部位也有点紧,其他部位却又有点松。裙摺几乎触到了地面,比那个禁师穿着时低了些,不过,要是其他人穿只会更不合身。她抓起手镯,深吸一口气,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两边合拢之后,它仿佛是一个整体。感觉上,它跟其他手镯没什么不同。她曾经担心它不是的。

    “穿裙子,仪景公主。”她们已经把两条裙子染了色,一条是她的,另一条是仪景公主的,染成了伍相奴裙子的那种鸦青色,或者说,尽量接近那种鸦青色,而且事先藏在了这个棚子里。

    仪景公主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仍然张开的项圈,舔了舔嘴唇。“仪景公主,你必须穿上的。见过紫苏的宵辰人太多了,所以她不能穿。如果你穿我这条禁师裙子合适,那么,我会穿灰裙子的。”湘儿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不得不戴上那个项圈,她会发疯。那就是为何此刻她对仪景公主的语气无法严厉起来。

    “我明白,”仪景公主叹道,“我只是希望我能多了解这东西能产生的效果。”她把自己的漂亮的头发拨开,“紫苏,来帮帮我。”紫苏于是开始帮她解开侧面的扣子。

    湘儿好容易才忍着哆嗦把地上的银项圈捡了起来。有一个办法能知道。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弯下腰把她戴在了禁师的脖子上。要说有谁该戴上这东西的,那就是她了,湘儿坚决地告诉自己。反正,她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消息。被抓的女人瞥了一眼连在自己脖子和湘儿手腕之间的链子,然后轻蔑地怒视着湘儿。

    “这样没用。”紫苏说道,但是湘儿几乎没有听见。

    她能感觉另一个女人,感觉她此刻的感受,绳子勒着她的脚踝和身后的手腕,嘴里的破布渗着恶臭的死鱼味,身下的稻草透过薄中衣扎着她。并不是说,湘儿自己能感觉到这些事情,而是在她的脑海里有一组感觉,而她,清楚地知道这些感觉属于被抓禁师的。

    她吞了吞口水,竭力忽略它们,它们不肯消失。然后她对被绑的女人说话:“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会伤害你。我们不是宵辰人。不过,如果你撒谎……”她威胁地拿起了链子。

    女人的肩膀开始颤抖,塞着破布的嘴唇嘲讽地弯曲起来。湘儿好一会儿才明白,禁师居然在笑。

    湘儿抿紧了嘴唇,然后,她灵机一动。她脑中的那组感觉似乎就是对方此刻身体上的所有感觉。她试着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禁师突然睁圆了眼睛,发出一声连那破布也不能完全压制的嘶喊。她一边拼命扇动绑在身后的双手,仿佛想赶走什么东西,一边在稻草上弓身挣扎,徒劳地企图逃跑。

    湘儿吸了一口气,赶紧把她刚才加进去的感觉剔除。禁师哭泣着瘫软下来。

    “你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仪景公主虚弱地问道。紫苏则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

    湘儿沙哑着声音回答:“跟你上次朝荷花扔了个杯子之后,璐瑶安夫人给你的惩罚一样。你都不知道这些人设计的东西有多诡异,这东西真是太卑鄙了。”

    仪景公主咕嘟地吞了一下口水。

    “噢。不过,银链不是这样用的,”紫苏说道,“她们一直都声称,它对于不能引导的女人没有效果。”

    “我才不管它是怎样用的,只要它起作用就行。”湘儿一把抓住链子跟项圈接口的地方,把那女人提了起来,瞪着她的眼睛。她看到的,是一双受惊的眼睛,“你给我听着,仔细听着。我要答案,如果我得不到,我会让你觉得我在活剥你的皮。”

    那女人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当湘儿意识到对方把自己说的话完全当真之后,只觉得胃里直翻腾。她想:要是她认为我做得到,那就是因为,她知道我做得到。那就是这些链子的用处。她牢牢地抓着自己的理智,才阻止了自己把那个手镯扯下的欲望。

    相反地,她的脸色更冷:“你准备好回答我了吗?还是说,你需要更多说服?”

    那发疯一般的摇头已经是足够的回答。湘儿把破布取下后,那女人只停下来吞了吞口水,就忙不迭地说道:“我不会告发你的。我发誓。只要你把这东西摘下。我有钱。都给你。我发誓,我决不会告诉任何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第一道影子

    “安静,”湘儿斥道,那女人立刻闭上了嘴,“你叫什么名字?

    “茜茜。求求你。我会回答问题,求你把它取-下-来!要是让任何人看到我戴着它……”茜茜的眼睛低下来看着银链,然后紧紧闭上,“求求你?”她轻声问道。

    湘儿心里明白了一件事。她永远不可以让仪景公主戴上那个项圈。

    “我们最好继续吧,”仪景公主坚决地说道。她现在也已经脱得只剩中衣了。

    “给我一点时间穿上另一条裙子,然后把你自己的衣服穿回去。”湘儿说道。

    “总得有人假扮伍相奴,”仪景公主说,“否则我们永远到不了半夏那里。那条裙子你穿合适,而紫苏又不能扮。那只有我了。”

    “我说,把你自己的衣服穿回去。我们已经有人做我们的受束者了。”湘儿拨了拨连在茜茜脖子上的银链。那禁师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要!不要,求求你!要是给任何人看到我……”

    湘儿冰冷的目光打断了她的话:“按照我所知道的看来,你比杀人犯更可恨,比妖魔邪祟更邪恶。我想象不出比你们更卑鄙的人了。我不得不把这东西戴在手上、不得不跟你们一样的事实,即使只需要半个时辰,也让我作呕。所以,要是你以为会有任何事情我不忍心对你做,那么,你最好再仔细想想。你不想被人看见?很好。我们也不想。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会正眼看伍相奴。只要你像个受束者一样低着头,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不过,你最好尽你的最大努力,确保我们其他人也不受注意。否则,你肯定会被人看见。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你听话,我保证会让你诅咒你娘为什么要嫁给你父亲并生下你。你听清楚了吗?”

    “是。”茜茜虚弱地回答,“我发誓。”

    湘儿不得不摘下手镯,才能把仪景公主那件染成鸦青色的裙子穿过链子,套在茜茜身上。那裙子不太合身,胸部松垮垮,屁股蛋儿紧绷绷,不过,就算用湘儿的裙子结果也是一样糟的,而且还会太短。湘儿真心希望人们真的不会正眼看伍相奴。然后,她厌恶地把手镯戴回手上。

    仪景公主收起湘儿的衣服,用另一件灰裙子包起来,做成一个包袱,一个跟着禁师和伍相奴走路的农妇背着的包袱。

    “丙火王子要是听说这事,一定会担心得要死。”仪景公主说完后笑了起来。

    笑声勉强。

    湘儿凝视公主片刻,然后凝视紫苏:“现在,危险的部分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仪景公主的笑容褪去:“我准备好了。”

    “好了。”紫苏简单地回答。

    “你们……我们要去哪里?”茜茜问道,又赶紧补充,“请问?”

    “深入虎穴。”仪景公主回答。

    “去赴混沌妖皇的晚宴。”紫苏笑说。

    湘儿叹了口气,摇摇头,纠正道:“她们想说的是,我们要去伍相奴的住处,救出一个伍相奴。”当她们推着茜茜走出棚子时,她仍然震惊地张着嘴巴。

    董四哥站在甲板上看着晨曦。虽然从港口往上延伸的街道多半还是空的,码头已经开始忙碌。一只海燕栖息在一根木桩上,看着他。海燕的眼睛很无情。

    “你肯定要这样做吗,老大?”独眼李问道,“要是宵辰人疑心我们在船上想做什么可不妙……”

    “你只要确保每一根麻绳的旁边都有一把斧头就可以了,”董四哥简单地回答,“还有,独眼李,要是任何人在那些女人上船之前砍绳,我就要敲破他的脑壳。”

    “如果她们不出现的话怎么办,老大?如果来的是宵辰士兵呢?”

    “放心吧,怕也没用!如果士兵来了,我就往港口入口冲,到时候只有求老天爷保佑了。不过,在士兵出现之前,我都要等那些女人。现在,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叫人看出来了。”董四哥回过头,抬眼看着山坡上的镇子,看着伍相奴的住处。他的手指紧张地敲打着船栏。

    小红马什伐赤走近了镇子,海上吹来的微风把早饭炊火的气息送到令公鬼的鼻中,努力吹拂着他那件发霉的披风,不过,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拉着缰绳。他们找到的衣服中,没有一件适合他的身材,此刻,他觉得最好还是把袖子上的漂亮的银花刺绣和领口上的天元应龙遮起来。而且,宵辰人对于带武器的战败者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延续到带有天元应龙标记的宝剑上。

    早晨的第一道影子在他的前面伸展。他只能看到叶超骑马走在马车停放场子的马匹之间。在那一行行生意人的马车之间,只有一两个人在走动,身上穿着修理匠或者铁匠的长皮裙。邓禹是第一个进城的,此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子恒和马鸣跟在令公鬼的后面,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令公鬼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他们看起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五个人在清晨时分进入了冷泉镇,但他们不是一起的。

    令公鬼走进了马群,马儿们已经聚集在篱笆前等着喂食。叶超从两个大门依然关着栓好的马厩之间探出头来,看到了令公鬼,向他招了招手,然后缩回去了。令公鬼调转马头朝那边走去。

    叶超牵着缰绳站在地上。他没有穿自己的衣服,而是穿着一件长汗衫,虽然披着一件把他的短剑和破甲锥都遮起来的厚披风,他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邓禹大人就在那里,”他颤声说道,朝着一条狭窄的街道摆摆头,他说,“最好我们把马留在这里,改成步行。”

    令公鬼下马时,寻访使又说:“罗汉果就沿着那条街下去了,令公鬼大人。我几乎在这里都闻得到。”

    令公鬼牵着什伐赤走到邓禹身旁,他把坐骑绑在马厩后面。定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贵族,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羊皮袄子,上面穿了好几个洞,宝剑扣在皮带上,显得很怪异。他的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

    令公鬼一边把什伐赤绑在邓禹的牡马旁边,一边犹豫地看着自己的鞍囊。他没法把真应化天尊旗帜留在后面。他相信定阳人不会打开他的包裹,但是颖逸可就难说了,而且如果被她发现旗帜,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可是,带着它还是令他紧张。最后,令公鬼决定把鞍囊绑在马鞍后留在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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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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