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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再过一两天

    倪彪同样佩着一把剑,他脸上的伤疤和断了不止一次的鼻梁,却说明了他更喜欢使用拳头和棍棒。他们一个是客栈老板,另一个则是街头流氓。他们再加上马季淩,这就是银蟾女王的军队,是她从穆成桂手中夺回锡城古国王座的力量。

    看到银蟾女王走过来,熊笑三和倪彪都笨拙地作了个揖。但银蟾女王快步走过他们,进房之后,她用力摔上门,将马季淩关在门外。然后她大声说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男人的话,一定会好得多。”

    “那肯定要变得空虚许多。”银蟾女王的老嬷嬷坐在前厅里,一扇有挑花缂丝窗帘的窗户旁边,正低头专心地刺绣。她的身材像芦苇般削瘦,但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虚弱。

    “仲雍今天不会再来了吧?或者是因为马季淩,孩子?你一定要学会别让男人将你激怒,愤怒让你的脸色很难看。”李嬷嬷仍然不会承认她已经不是银蟾女王的保姆,尽管她早已经成了银蟾女王孩子的保姆。

    “仲雍很吸引人。”银蟾女王谨慎地说。房里的第三个女人正跪在地上,从一口箱子里拿出叠好的床单。这时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银蟾女王努力让自己不去瞪她。风彩裳是倪彪的……同伴,这个皮肤被太阳晒黑的矮小女子总是跟在倪彪身边,但她是雨师城人,一开始她就知道地说过,银蟾女王不是她的女王。

    “再过一两天,”银蟾女王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就能从他那里得到承诺。今天他终于同意我需要军队从外面攻占玄都了,只要将穆成桂赶出玄都,那些贵族就会再一次聚集到我身边。”至少银蟾女王是这么希望的。现在她身处奇肱国,是因为她受到了穆成桂的蒙蔽,因而恶待了自己在各贵族中的一切朋友。

    “‘脚慢的马不总是能跑完全程的。’”李嬷嬷继续着手中的刺绣,引用了一句谚语。这位老嬷嬷很喜欢引用古老的谚语,银蟾女王甚至怀疑其中有一些是她临时编出来的。

    “这一匹会的。”银蟾女王坚持着说。根据仲雍的说法,马季淩所说的海丹将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个国家已经因为转生真龙的先知而陷入濒临崩溃的状态,重华中的仆人们也都在悄悄议论着那名到处宣讲真龙已经转生的先知。“我需要一杯寒潭香,风彩裳。”但风彩裳只是看着她,直到她又说了一句“谢谢”。即使是这样,风彩裳在给她倒酒时仍然阴沉着一张脸。

    混合了果汁的寒潭香,让银蟾女王在炎热的天气中感觉到精神一振。喝过一口之后,她将银制多棱杯贴到额头上。马车队正源源不绝地将迷雾山脉高处的冰雪送进仲雍的宫殿里。

    李嬷嬷也要了一杯。“至于马季淩————”说完这半句话,她抿了一口酒。

    “省点力气吧,李嬷嬷!”银蟾女王喊道。

    “他比你年轻。”风彩裳说。她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即使她曾经是雨师城贵族,但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名仆人。“如果你想要他,那就把他握进手里。倪彪告诉我,马季淩向你发过誓,我也见过他看你的眼神。”风彩裳说到这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不会拒绝的。”雨师城人令人厌恶,但至少他们大多知道要隐藏自己的放荡风情。

    银蟾女王刚要命令风彩裳离开房间,却听到一阵敲门声。没等银蟾女王允许,一名身材精瘦结实的白发男人已经走进房间,他雪白色的披风在胸口上用金线绣着阳光普照的图案。

    银蟾女王本来希望能避开白袍众,直到仲雍在她的协议书上盖好印章。高粱酒的寒意突然一直渗进她的骨髓。马季淩他们在哪里?怎么会就这样让他走进来?

    白发男人用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银蟾女王,以最小的幅度作了个揖。他的面孔显得相当苍老,皮肤在骨骼上绷得紧紧的,仿佛一把坚硬的铁锤。

    “锡城古国的银蟾女王?”他用坚定而沉厚的声音说道,“我是天愚上尊。”这次来的是拜火教众的最高领队本人。“不必害怕,我并不是来抓你的。”

    银蟾女王挺直了腰:“抓我?以什么样的罪名?我可不能导引真气。”刚刚说完这段话,她立刻恼怒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她不该提到导引真气,她摆出这种防御姿态只会说明她的慌乱。

    她说的不是假话。在每五十次尝试感觉真源的努力中,她只能成功一次;即使她找到了真源,她在每二十次向真源敞开自己的行动中,只有一次能抓住一点上清之气的泡沫。

    一位名叫连翘的临月盟鬼子母告诉过她,当她能安全地控制住自己那一点微小的能力时,就没必要继续留在白塔了。当然,后来白塔也确实送走她了。但即使是这么一点导引真气的能力,在奇肱国也是非法的,她完全可以被处以死刑。她那使仲雍痴迷不已的纤葱玉指上,仍然戴着那枚巴蛇戒,但它现在却仿佛已经红热得发出光来。

    “在白塔接受训练,”天愚上尊喃喃地说道,“这也是被禁止的。但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来不是为了抓你,而是要帮助你。让其它人出去,我们好好谈一谈。”他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伸手拉过一把厚垫扶手椅,又一挥手将披风甩到椅背后面。“在她们离开之前,也给我倒一杯喝的吧!”

    让银蟾女王不悦的是,风彩裳立刻就向天愚上尊送上一只多棱杯。奉酒时,她双眼望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银蟾女王费了些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们会留下来,天愚。”即使在称谓上,她也不会让这个男人得意。不过这点似乎并未让天愚上尊的情绪受到影响。“我留在门外的人出了什么事?如果他们受到伤害,我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而且为什么你认为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为所欲为的机会

    “你的人并没有受伤,”天愚上尊一边喝酒,一边不屑地说,“你以为仲雍会遂你所愿?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子,银蟾女王,仲雍很喜欢灰发的女人,他每天都会朝你寻求的目标更靠近一点,却从不会真正地达到那个目标,除非你决定……付出一定的牺牲,大约那时他会做出口头承诺。但无论你付出什么,他绝不会把你真正想要的给你。那个伪先知所召集的暴民已经蹂躏了奇肱国北部,骆驼城西部陷入了混乱的内战,强盗们向自称为转生真龙的人宣誓效忠。关于鬼子母和伪龙的谣言早已经吓坏了仲雍,给你军队?如果要他从手下挑出十个武装士兵给你,甚至是两个,他一定更愿意把他的魂魄给你。但我能派遣五千名拜火教众,在你的率领下直奔玄都。只要你向我提出要求。”

    银蟾女王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维持着庄重的姿态,走到天愚上尊对面的一张椅子前,在双腿彻底失去力量前坐了上去。“为什么你想帮我赶走穆成桂?”她问道。很显然天愚上尊知道她的一切,仲雍的仆人中一定有他的奸细。“我在锡城古国的时候从没有给过白袍众为所欲为的机会。”

    这一次,天愚上尊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拜火教众们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穆成桂?你的爱人已经死了,银蟾女王,那个名叫令公鬼的伪龙将玄都变成了他的战利品。”李嬷嬷轻轻地叫了一声,仿佛针尖刺到了她的手指,但天愚上尊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银蟾女王。

    银蟾女王用力握住椅子扶手,才没让自己将双手按在胸前。如果不是她已经将多棱杯放到扶手上,她一定会将高粱酒洒在地毯上。穆成桂死了?那个欺骗她,让她变成一名淫妇,篡夺她的权威,以她的名义压迫锡城古国,最后还自立为锡城古国国主的人死了?而她现在怎么会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怎么还是会回忆起他双手的抚摸?这太疯狂了,如果不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以为穆成桂对她使用了上清之气。

    而令公鬼占据了玄都?这会让一切状况都发生改变。她曾经见过令公鬼,那是一个被吓坏的年轻农民。他来自锡城古国西部,在那次会面的全部时间里,他都竭尽全力向他的女王表现出应有的尊敬。但他携带着一把代表剑法高手身份的苍鹭徽剑,而且穆成桂曾经对他相当警觉。

    “为什么你会称他为伪龙,天愚上尊?”如果天愚上尊打算直呼她的名字,那么他就连那个法号后面的“上尊”也得不到了。“海门通已经陷落,正如真龙预言中记述的那样,晋城的大君们早已拥戴他为转生真龙了。”

    天愚上尊的微笑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出现,他的身边都会跟着鬼子母。在我看来,他所进行的导引真气都是她们动的手脚,他不过是白塔的傀儡。我在许多地方都有朋友。”当然,他所说的是他的细作,“他们告诉我,有证据显示是白塔扶植了成少卿————在时间上距离我们最近的伪龙。大约是因为成少卿变得过于高傲自大,所以她们不得不了结他。”

    “没有证据能证实这一点。”银蟾女王很高兴自己的声音还算稳定。她听到关于成少卿正在前来霍山的谣言,但那些只是谣言而已。

    天愚上尊耸耸肩:“随你怎么想吧!但我更喜欢事实,而不是愚蠢的幻想。转生真龙会做出他所做的那些事吗?你说晋城大君们拥戴他,那么在活下来的晋城大君向他打恭之前,他已经吊死了多少大君?他纵容厌火族人掠夺了海门通,以及雨师城全境。他说雨师城将有一位新的统治者,他会任命这样一个人,但雨师城的实权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他说玄都也要有一位新的统治者,你已经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我相信,戴玲小姐会得到提名。而他本人已经坐上了银蟾王座,在那之上行使权力。不过我觉得那个王座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小,毕竟那是为女人订作的王座。他已经将它当成了一件战利品,用自己的王座代替了它,就在你的王宫大厅内。当然,他并非事事顺心,一些锡城古国贵族认为是他杀了你。因为你死了,所以人们也就对你产生了同情。但他用铁腕统治着锡城古国,他的手下是由一伙厌火族人和一支由边境国的流氓组成的军队,毫无疑问,那是白塔为他雇用的。但如果你以为他会欢迎你返回玄都,将你的王座交还给你……”

    天愚上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如同冰雹般击打着银蟾女王的神经。如果仪景公主死了,戴玲才有权利继承锡城古国王位。这感觉不太对,仪景公主!她在白塔还安全吗?她会对鬼子母如此反感,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们曾经一度让仪景公主失踪了。

    没有人敢向白塔提出任何要求,但她要求白塔将仪景公主送回玄都。然而,现在她却希望白塔能将她的孩子紧抓在手中。她记得仪景公主在去嘉荣城之后,曾经给她写过一封信。仪景公主后来还给她写过信吗?

    在成为穆成桂的奴隶之后,那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了。仪景公主一定要安全。她也应该为丙火王子感到担忧,还有楚狂————天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但仪景公主是她的继承人,锡城古国的和平依赖于王位顺利地继承。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信息,以及巧妙夹杂在其中的谎言,她必须仔细思考。这个男人是个玩弄谎言的大师,而她需要的是事实。锡城古国人认为她已经死亡并不奇怪,当时她只能悄悄溜出她的国家,好躲开穆成桂和那些可能将她出卖给穆成桂的人,以及那些因为穆成桂的苛政而向她实施报复的人。如果人们对她报以同情,那么她就能在死而复生时利用这样的同情心。

    “我需要时间思考。”她对天愚上尊说。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怕

    “当然,”天愚上尊动作利落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银蟾女王也应该站起身,以避免天愚上尊俯视她,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双腿是否能支撑住身体。“我会在一两天内再次造访,在此期间,我希望能确保你的安全。仲雍只关心他自己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有谁会潜入这座宫殿,意图伤害你。我已经获得在这里安排一些拜火教众卫兵的权力,仲雍同意了我的要求。”

    银蟾女王一直都听说,白袍众才是拥有奇肱国实权的人。她相信天愚上尊所说的只是在证明这点。

    天愚上尊在离开时显得正式了些,向银蟾女王打恭的幅度也稍微大了点,像是对待同等身份的人。毕竟,天愚上尊已经让银蟾女王知道,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刚刚离开,银蟾女王就站起身,但风彩裳用比她更快的速度跑向门口。不过没等她们迈出第三步,房门猛然被撞开,马季淩、熊笑三和倪彪冲了进来。

    “银蟾女王!”马季淩气喘吁吁地说着,仿佛是想把银蟾女王吞到自己的眼睛里,“我怕————”

    “怕?”银蟾女王轻蔑地说道。他大概还没学会什么是害怕。“这就是你对我的保护?一个男孩都能比你做得好!但话说回来,你确实只是个男孩。”

    马季淩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瞪了她一会儿,然后,他转过身,推开熊笑三和倪彪,走掉了。

    客栈老板站在那里,不停地扭动着双手。“他们至少有三十人,女王。马季淩努力地战斗过了,他想要叫喊,想要警告您,但他们用剑柄打他。那个老家伙说他们不会伤害您,但他们除了您之外不需要其它任何人。如果他们必须将我们杀死……”他的眼睛转向了李嬷嬷和风彩裳。风彩裳正仔细地上下端详着倪彪,确定他没有受伤,倪彪也对风彩裳显示出同样的关心。“女王,如果当时我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对不住,我让您失望了。”

    “‘良药苦口。’”李嬷嬷低声地嘀咕着,“特别是对于一个只知道发脾气的孩子。”至少这次她没有让整个房间的人听到她的话。

    李嬷嬷是对的,银蟾女王清楚这一点。当然,她并不是在乱发脾气。熊笑三可怜的样子似乎是在说,即使接受砍头的刑罚他也愿意。

    “你没让我失望,熊笑三大爷。大约有一天我会求你为我而死,但那必须是为了值得的事情。天愚上尊只是想和我谈一谈。”熊笑三立刻振作起精神,但银蟾女王能感觉到李嬷嬷正在望着她,眼神非常苦涩。“你能不能叫马季淩来见我,我……我觉得为我鲁莽的言辞向他道歉。”

    “向男人道歉最好的办法,”风彩裳说,“就是在花园中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推倒他。”

    银蟾女王的心中有一样东西被折断了,还没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将手里的多棱杯扔向了风彩裳,寒潭香洒了一地。“出去!”她尖声叫道,“你们全都出去!你可以将我的道歉转达给马季淩,熊笑三大爷。”

    风彩裳平静地从裙子上抹去酒汁,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到倪彪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熊笑三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从房里赶出去。

    让银蟾女王感到惊讶的是,李嬷嬷也走了。这不是李嬷嬷的作风,李嬷嬷应该留在房里,用老谚语教训她,仿佛她还只是十岁一样。银蟾女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容忍这一切,然而,她差点就要开口叫李嬷嬷留下来。但他们还是都离开了,房门也重新被关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没时间去担心李嬷嬷的心情是否受到了伤害。

    她来来回回在地毯上踱步,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仲雍会要求锡城古国在贸易上让步————大约还有天愚上尊所谓的“牺牲”————作为他提供支持的代价。

    银蟾女王愿意给予他贸易的让步,但她担心天愚上尊的话是对的,仲雍根本拨不出军队。从某种角度来说,天愚上尊向她提出的要求大约更容易实现。他大概会要求白袍众可以随意进入锡城古国,可以轻率指控民众为魔尊的爪牙,可以鼓动暴徒去侵害孤立无援的妇女,指控她们是鬼子母,也可能会有真正的鬼子母被他们杀死。天愚上尊甚至有可能要求她立法禁止导引真气,禁止所有女性前往白塔。

    在重新稳定自己的统治之后,再将白袍众赶走是有可能的,虽然过程会困难且充满血腥。但有必要将他们引入锡城古国吗?无论天愚上尊怎么说,她确信令公鬼是转生真龙,她几乎能确信这一点,但据她所知,预言中并没有真龙会统治诸国的记载。无论是转生真龙还是伪龙,都不能占据锡城古国。但她又怎么能知道令公鬼是不是真龙?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她猛地转过身,厉声说道:“进来。”

    房门缓缓地打开了,站在门外的是一名面带笑容、身穿黄褐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瓶新的冰镇寒潭香,白银酒壶上已经缀满了水珠。银蟾女王本来有些期待敲门的会是马季淩,但她只看见倪彪一个人守在门口,那名大汉正无聊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仿佛一名酒馆里的保镖。银蟾女王挥手示意那名年轻人将托盘放到桌上。

    她重新开始踱步,只是这次她的步履间充满了恼怒————马季淩应该来的,他应该来的!熊笑三和倪彪大约听到了临近村庄里传来的谣言,但那毕竟只是谣言,大约正是由天愚上尊散布的。仆人们之间的谈论同样有可能是天愚上尊的安排。

    “女王,我能说几句话吗,女王?”

    银蟾女王困惑地转过身,传进她耳中的是纯正的锡城古国口音,那名年轻人跪倒在地上,微笑的面容在犹豫和骄傲之间来回闪动。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鼻梁曾经折断过,而且没有经过妥善的照料,他的相貌应该是非常俊美的。和倪彪那种狰狞的样子不同,这个小伙子仿佛是曾经一头栽倒,鼻梁正好撞在地上。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你还可以告诉我

    “你是谁?”银蟾女王问,“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名叫苏函翼,女王,来自杜陵。”仿佛是害怕银蟾女王不知道一样,他又加了一句,“那里是锡城古国的属地。”银蟾女王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跟着我的叔叔一起来到霍山,他是四王镇的一名商人,他认为大约能在这里找到一些骆驼城染料。因为骆驼城的混乱状况,所以它们已经变得非常昂贵了,所以他以为它们在这里大约会便宜————”

    银蟾女王绷紧了嘴唇,那名男子立刻加快说话的速度:“我们听说您在这座宫殿里,您曾经在白塔接受过训练,依照奇肱国的律法……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帮助您……”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帮助您逃走。”

    “你们准备帮助我……逃走?”这不是最好的计划,但她可以向北方赶往海丹,这样马季淩就心满意足了。不,他不会满意的,而且这样只会使状况变得更糟糕。

    但函翼可怜地摇了摇头:“我叔叔本来拟了一个计划,但现在这座宫殿里到处都是白袍众了。我不知道除了来找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是他叫我来找您的。我叔叔会想出办法来的,女王,他很聪明。”

    “我相信这一点。”银蟾女王喃喃地说道,海丹又在她的脑海中闪动了一下。“你们已经离开锡城古国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看到函翼点头,银蟾女王叹了口气,“那你们不知道玄都现在的情况了。”

    年轻人舔舔嘴唇:“我……我们在霍山有一名商人同伴,他有鸽子,所以他能从许多地方得到讯息,其中也包括玄都。但我听到的全都是坏消息,女王。大约还要再等一两天的时间,但我的叔叔很快就能想出别的办法。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援军就在您身边。”

    那么,她还有可能拿回主动权,这是天愚上尊和函翼那个叔叔之间的竞争。银蟾女王希望自己并不是那么清楚天愚上尊占有多大的优势。“现在你还可以告诉我,玄都都传来什么样的坏讯息。”

    “女王,我的任务只是让您知道援军的存在。如果我停留太长的时间,我叔叔会生气————”

    “我是你的女王,函翼,”银蟾女王坚定地说,“也是你叔叔的女王,他不会介意你回答我的问题。”

    函翼露出一副想逃掉的样子,但银蟾女王稳稳地坐进椅子里,开始一点一滴地从他口中挖出事实。

    天愚上尊在九阳圣城的主广场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名马夫。现在他的感觉很不错,银蟾女王已经被他握在手中,而且这次他不必说谎。他并不喜欢谎言。虽然他在事件的阐述中加进了一些自己的解释,但他相信那都是事实。

    令公鬼是伪龙,是白塔的工具。这个世界充满了没有思考能力的傻瓜。终极之战绝不会只是魔尊和转生真龙————一名区区凡人的搏斗。

    昊天上帝早已抛弃了凡人。不,终极之战的爆发一定会像是两千年前的黑水修罗战争一样,只是程度会更加激烈。当成群的黑水修罗和其它魔界杂兵涌出妖境,撕裂边境国,让全凡人陷入血海的时候,他所领导的拜火教众绝不会让凡人仍旧以分裂和无准备的状态面对这场危机。

    他走进城堡的石砌走廊,一路上的拜火教众纷纷向他打恭,直到他走进自己的私人觐见室。在觐见室的前厅,他满脸皱纹的文书司徒鹰扬立刻跳起身,送上一堆等待最高领队签署的文稿。

    但天愚上尊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名正从靠墙的一张椅子里轻松站起的高个儿男人身上。在他披风的金色阳光下绣着一根红色的放羊的钩形手杖,下面有三个代表其位阶的金结。

    冷清羽,圣火灵官的圣火判官。他看上去像往常一样强硬,但天愚上尊在他的额角上看到更多的灰发。他深陷眼眶中的黑眸里隐藏着忧虑,这是理所当然的,最近他接受的两个任务都以灾难告终,这对一个热衷于成为最高裁判长,甚至是最高领队的人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天愚上尊将披风扔给鹰扬,又示意冷清羽跟他走进觐见室的正厅。在正厅暗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在战场上夺取的敌人旗帜,地面上用金箔铺成的巨型阳光普照图案,足以让大多数世人瞠目结舌。

    除了这些之外,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营房————完全体现了天愚上尊的个人品味。天愚上尊坐到一张厚重、精致,却没有任何装饰的太师椅里。房间两端的两座铜炉子已经冰冷了将近一年,依照季节,现在它们早该燃起熊熊的火焰了,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终极之战临近了。

    冷清羽深深作了个揖,跪倒在阳光普照的图案上,那片地面几百年来已经被无数的脚底和膝盖磨擦得平滑如镜。

    “你想到我为什么会叫你来了吗,冷清羽?”经过野驴草平原和折翼镇之后,经过忽罗山之后,冷清羽很有可能会认为这次是要抓他。但即使他有这样的怀疑,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分毫显露,像往常一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要表现出他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更多过他应该知道的。

    “有许多鬼子母在黑齿国,最高领队,就在我们的家门口,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一举除去半数的嘉荣城巫婆。”这种说法实在夸张了,独狐陈的鬼子母数量,绝不会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

    “你对朋友们说过这些吗?”天愚上尊怀疑冷清羽是否会有朋友,但冷清羽确实会和人一起饮酒,最近还喝醉过。然而,这个男人颇有些手腕,一些很有用的技巧。

    “不,最高领队,我知道不该这样做。”

    “很好。”天愚上尊说,“你不会靠近独狐陈,任何火德星君弟子都不会。”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确定从冷清羽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不是放松的表情,如果是这样,这与冷清羽的个性并不相符,这个男人从没有过缺乏勇气的表现,他不该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但这实在是消灭她们的大好时机,有证据证明,那些谣言是真的,白塔已经分裂。我们可以毁掉这批鬼子母,而另外一批绝不会伸手援助她们。白塔将遭到严重的削弱,甚至足以被毁灭。”

    “你是这么想的?”天愚上尊冷冷地说。他将手指搭在自己的腹前,保持着声音的温和。圣火判官们从来都是一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即使是白塔也不可能公开支持那个名叫令公鬼的伪龙。如果他变得像成少卿一样,白塔该怎么办?然而,如果是一帮叛逆的乌合之众就不要紧了,白塔会支持他,但无论出了什么事,白塔的裙子仍然会是干净的白色。”

    天愚上尊确信自己的推测,即使他的推测有误,他也可以利用白塔的一切失误削弱白塔,但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不管这个世界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我不会让他们看到一场单纯由拜火教众和白塔进行的战争。”他要等待,等待这个世界看清白塔的真面目————一伙魔尊的爪牙,玩弄着凡人不该碰触的力量,导致世界崩毁的力量。“这是一场世界对抗伪龙令公鬼的战争。”

    冷清羽问道:“那么如果我不去黑齿国,最高领队,我将得到什么样的命令?”

    天愚上尊叹息一声,将头向后仰去。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似对一切突然都失去了兴趣,他似乎想对这一切麻烦事放手了。不过,这种想法在在的时候不长。那是他经历的全部岁月压在他肩上的重担,甚至不止如此。“哎哟,你会去黑齿国的,冷清羽。”

    在折翼镇的跨海侵略军被摧毁之后不久,天愚上尊就知道了令公鬼的名字和面孔。这完全是鬼子母的阴谋。那场战争断送了上千名拜火教众,伪龙的奴仆们也从那时起在骆驼城和白水江城四处扩散。

    他已经知道了令公鬼的身份,并且相信他可以让令公鬼变成一根鞭子,藉以将诸国驱赶在一起。一旦诸国在他的领导下成为一体,他们就能赶走令公鬼,并做好对抗黑水修罗大军的准备。

    他已经派遣使者去见各国的统治者,向他们指出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但令公鬼行动之迅速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本想让一头狂乱的狻猊在街头游荡,恐吓街上的每一个人,但这头狻猊却茁壮成一头巨兽,行动快如闪电。

    但他并没有全盘输掉————他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在一千多年以前,一名叫做假应化天尊崔东升的伪龙征服的地方比令公鬼更多,他还有导引真气能力。但一位名叫卫符的年轻国主起兵反抗他,最后并建立了自己的帝国。

    天愚上尊并没有将自己当成另一位过堂白虎神卫符,但他是这个世界的支撑,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放弃。

    他已经开始反制令公鬼正在增长的力量,除了向各国派去使者之外,他还派遣人员前往骆驼城和白水江城。虽然那些人的数量不多,但他们能找到正确的听众,在暗中告诉他们,将所有的麻烦都归咎给那些伪龙奴仆,那些由白塔幕后主使、宣称效忠令公鬼的蠢货和魔尊的爪牙。

    在骆驼城,关于鬼子母操纵内战的谣言已经四处流传,虽然是谣言,但它们可以帮助人们认清事实。现在是时候实行天愚上尊新计划的下一步了,要让那些墙头草们知道该倒向哪一边。时间,他缺少的是时间,但他还是不禁露出了微笑。曾经有一些早已死掉的人说过:“当天愚上尊微笑,就是他想~舔血之时。”

    “黑齿国和三江口,”天愚上尊对冷清羽说,“将会受到伪龙奴仆的折磨。”

    这个房间看上去应该是一座宫殿的起居室,拱形的天花板上装饰着实木雕塑,白色的地板上铺着工艺精致的地毯,墙壁的嵌板上全都是细腻的浮雕。但这里与任何一座宫殿之间的距离都非常遥远,实际上,这里距离任何凡人可以理解的地方都很遥远。

    空青赤黄色的丝裙不停地发出窸窣的响声,她正绕着一张青金石的桌子来回走动,将奇玉骨牌堆积成一座结构复杂、一层比一层巨大的高塔。对此她很感骄傲,不使用上清之气,纯粹依靠她对受力和杠杆的知识,她已经将这座塔叠到了第九层。

    实际上,她这么做除了取乐之外,更是想避免与同伴交谈。吉陀婆正坐在一张铺着红色织锦的太师椅上,一针一线地做着女红,细长的手指灵巧地编织出迷宫般的图案,组成了一簇簇小花。

    空青总是会对这个女人竟然喜欢如此……普通的事情感到惊讶。吉陀婆黑色的裙子和她座椅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韩咒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评论说,她这么喜欢黑色的衣服是因为兰飞儿喜欢白色。

    空青已经不止一千次地尝试分析过,她为什么会因为吉陀婆的存在而感到不舒服。空青清楚自己的力量和弱点,无论是在上清之气上,还是在其它方面。她在许多地方与吉陀婆旗鼓相当,虽有些地方不如吉陀婆,但有些地方她却强到足以弥补她败给吉陀婆之处。

    可是这都不是原因所在。吉陀婆以残忍为乐,她让别人痛苦往往纯粹只是为了获得快乐,但同样不是因为这个。如果有必要的话,空青也可以变得极端残忍,她也不在乎吉陀婆对其它人做了什么。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空青还没找到。

    空青焦躁地放上了另一块骨牌,高塔颓然倒下,奇玉片撒得满地都是。空青咬了一下舌头,转过身,将双臂抱在胸前。“韩咒在什么地方?他去煞妖谷已经有十七天了,但他一直等到现在才给我们讯息,却又一直不出现。”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他在哪里

    空青自己去过两次末日深渊,在拷问之路上行走,被那些石牙擦过头发,她在那里只看到一名非常高的黑水将军,却从没听它说过话。

    封印的孔穴就在那里,但暗主并未对她做出过回应。每一次她都没有停留很长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超脱了恐惧,至少一名魔兵的注视不该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但她两次前往煞妖谷,那名黑水将军无声又无眼的注视,都让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空青必须严格地控制住自己,才不会拔腿逃跑。如果在那里进行导引真气不会招致死亡的惩罚,她可能已经摧毁那名魔兵了,或是直接以神行的手段离开末日深渊。“他在哪里?”

    吉陀婆从手中的活计上抬起头,不眨一下的黑眸嵌在平滑黝黑的脸上。她以优雅的动作将针线放在一旁,站起身。“他该来时就会来。”她平静地说道。吉陀婆的面容永远平静无波,一如她永远优雅的仪态。“如果你不想等下去,那就走吧!”

    空青在无意中踮起了一点脚尖,但她还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吉陀婆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但她的身材极其匀称,以至于人们往往会忽略了她的身高,直到她睥睨自己的那一刻。“走?我会走的,他可以————”

    毫无预兆,当然,男人的导引真气从来都不会有预兆。一道耀眼的垂直细线凭空出现,然后向两旁扩张成一个通道,韩咒从里面走出来,向房里的两位小姐分别微微作了个揖。今天他穿着一身暗灰色衣服,只是在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绢丝,韩咒在穿着上很喜欢追随时代的潮流。

    韩咒的鹰钩鼻从侧面看上去相当俊美,但是距离那种让女性怦然心动的程度,恐怕还差一点。从某种角度来说,韩咒的人生充满了“几乎”和“差一点”,他不幸地比玄武翊圣真君晚一天出生,前者成为真龙,而当时还被称作黄魔神的他,在经年累月的努力之后,只是几乎达到了真龙的造诣,却没办法像真龙那样闻名遐迩。

    如果没有真龙,他大约会成为那个纪元中最著名的人。他始终都认为那个男人的智力比他低下,只是一个胆小的傻瓜,经常是因为太好的运气才能获得成功。

    如果那时他取代了那个男人的位置,今天他还会站在这里吗?不过,现在再思考这些事情就显得太无聊了,虽然空青曾经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不,现在的重点在于韩咒轻视真龙,而真龙已经转生,韩咒对他的蔑视也丝毫没有减弱。

    “为什么————”

    韩咒抬起一只手:“再等等其它人,空青,我不想重复我的话。”

    空青先是感觉到太一的编织,然后才看见闪耀的细线变成通道,砉砉从中走出,但她这次并没有带着半裸身体的仆人。和韩咒一样,她一出来,通道立刻就闭合了。

    砉砉是一名肉感的女人,留着精致的梳理过的卷发,她穿着以轻纱布料缝制的高领裙装,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找到这种早已不存于世的布料。虽然裙装是高领的,但如同薄雾般透明的布料显示了裙子主人的喜好。有时候,空青很想知道,除了情欲之乐外,砉砉是否会真正注意到其它什么事情。

    “我还在想,你们会不会真的在这里,”砉砉轻快地说,“你们三个做什么事都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她发出一阵放荡而又有些愚蠢的笑声。不,要是光凭砉砉的这些表现就对她做出评价,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将她当作傻瓜的人都活不久,轻视她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她的牺牲品。

    “幽瞳会来吗?”韩咒问。

    砉砉摇了摇一只戴满戒指的手:“哎哟,他不信任你们,我觉得他大概连自己也不信任了。”轻纱布料变暗了些,遮住了砉砉的身体。“他正在云梦泽整编军队,一边还在抱怨没有破甲矛可以武装他的士兵。另外,他还花了很多精力搜寻可以使用的法器和上古法宝。当然,他要增加他的力量。”

    他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空青。空青深吸一口气。为了能得到法器和上古法宝,他们都会付出任何……几乎是任何代价。他们比现在那些没经过正式训练,却自称为鬼子母的孩子们强大许多,但足够多的孩子融合在一起,便足以将他们压倒。

    当然,前提是她们必须记得如何融合才行。只有超过十三名女性进行融合的时候,才需要有一名男人参与其中;而融合的人数超过二十七人的话,就需要第二名男人。

    其实,那些姑娘并不构成真正的威胁,但这一点无损于他们对法器,甚至更强大的上古法宝的渴望。有了那些与他们属于同一时代的遗物,他们就能导引真气原本可以将他们烧成灰烬的上清之气。

    为了得到那些宝物,只要不是必须的,他们都可以付出。那些宝物对他们来说还算不上是必需品,然而,这一点同样无损于他们的渴望。

    空青自动地让语气中流露出训诫的意味:“现在白塔已经分别在储藏室的内外都设置了卫兵与阵法,再加上她们每天都要对每样东西清点四次。海门通的内库藏也被设置了阵法,那道阵法很强大,如果我试图穿过或解开它,它就会牢牢地将我绑住。除了编织它的人之外,大概没有其它人能解开它。除了它的主人之外,它对于任何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都是一个陷阱。”

    “我听说那只是一堆无用的垃圾,你根本没必要分心去管那个,”韩咒不屑地说,“晋城人什么都要,甚至只是谣传与上清之气有关的东西。他们什么东西都会当成宝贝的。”

    空青怀疑韩咒对那里并非漠不关心,要不是围绕着内库藏也有一个针对男人的陷阱阵法,韩咒早就能得到上古法宝,并向令公鬼发起攻击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有什么区别

    “毫无疑问,在雨师城和昆莫也有一些,但即使令公鬼不在那里,那里也全都是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

    “都是些无知的姑娘,这样的愚蠢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砉砉哼了一声。

    “如果一名厨娘将一把菜刀插进你的背里,”吉陀婆冷冷地说,“那和你跌进高垩的一个沙劫度中又有什么区别?”

    空青点点头:“那么就只有去被埋没的古代遗迹中碰碰运气了。我不会去的,除非有人知道某个停滞匣的确切位置。”她最后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停滞匣应该不会遭到世界崩毁的破坏,但经过那样的剧变之后,它们很可能早已被海洋和高山所覆盖了,只是在传说中留下几个模糊的名字。

    砉砉的微笑显得很甜蜜:“我原来一直都认为你应该成为一位教师,哎哟,很对不住,我都忘记了。”

    空青的脸阴沉了下去。她投向暗主的契机,是在他们否认了她的能力的那个年代,他们说她不适合进行研究,但她仍然可以从事教学干活。好吧,她确实成了一名教师,她给他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我还在等着听暗主的话。”吉陀婆喃喃地说。

    “没错,我们要杀死令公鬼吗?”空青意识到自己抓紧了裙子,便急忙将双手放开。真奇怪,她从不曾让任何人这么干扰过她的心神。“如果一切顺利,在两个月,顶多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就会出现在我能安全地接近他的地方。在那里,他将孤立无援。”

    “你在什么地方能安全地接近他?”砉砉带着嘲弄的意味挑起一侧眉弓,“你的巢穴?不要紧,虽然显得有些赤裸裸的味道,但这是我近来听到的一个好计划。”

    韩咒仍然保持着平静,只是站在原地,用一双眼睛打量着她们。不,他没有看砉砉,他只是看着吉陀婆和空青。这时韩咒说话了,仿佛半是对他自己,半是对她们两个:“我始终不知道你们两个都盘踞在什么地方。暗主知道多少,已经知道了多久?有多少发生的事情是他早已安排好的?”

    没有人回答他。最后,他说道:“你们想知道暗主告诉我什么?很好,但这些信息绝不能外流。既然幽瞳选择置身局外,他就将对此一无所知。其它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也都不会知道。暗主的话第一部分很简单:‘御万众者,混沌之王。’”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空青觉得那仿佛是他的微笑。然后他又说了暗主其余的吩咐。

    空青发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这样做应该能成功,应该能让他们得到一切,但这需要运气,而赌博总让她感到不舒服。

    韩咒是赌徒,他在一件事上是正确的:真龙获得的好运正如同铸币厂铸造钱币,源源不绝。在她看来,令公鬼迄今为止也有同样的好运。

    除非……除非暗主在这个计划后面还隐藏了另一个计划,这是让空青最感恐惧的可能。

    有着镀金外框的镜子映照出房间里的情景————墙壁上令人目眩的镶嵌图案、镀金的家具和精致的地毯、另外一面镜子和装饰织锦。

    一座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宫殿房间。这面镜子还映照出一名女子,她穿着血红色的礼服,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空青美丽的面孔上混合着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其中难以置信更多过愤怒。

    镜子也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孔,他对这张面孔的兴趣要远超过那个女人。他已经碰触过他的鼻子、嘴和脸颊不下上百次,确定它们是真实的,却仍然不停地重复这种举动。

    这张脸不算年轻,但比他那次漫长的睡眠后第一次醒来时所用的脸要年轻,那场沉睡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噩梦。一张平凡的脸,他一直都痛恨平凡。他认出了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阵幼稚的笑声,一阵咯咯声。他将那声音压了下去,他没有疯,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但他没有疯。

    在他的第二次沉睡中,他被赐予了一个名字,然后,他就以这副面孔和躯体醒来了。叶扫————他认识这个声音,对这个声音,他从不敢有丝毫违逆。他原来的名字————那个被轻蔑地赐予、被骄傲地接受的名字已经永远地完结了,他主人的声音是这样告诉他的。那名女子的名字是紫霜,过去的她也已经完结了。

    这两个名字很有趣。叶扫和紫霜是在一种比武形式中,对左手匕首和右手匕首的称呼。在封印孔穴被打开,到琼霞战争爆发的这段时间里,这种比武形式曾经短暂地流行过一段时间。

    他的记忆中充满了空洞,在漫长与短暂的睡眠中,有太多东西已经遗失了,但他记得这件事。那种比武流行的时间很短,因为比武双方都无法逃避死亡,那些匕首都被涂上了慢性毒药。

    有什么东西在镜子里闪动了一下。他转过身,速度不是很快。他必须记住自己是谁,并确定其它人也会记住。仍然没有门,但一名黑水将军出现在房间里。在这座宫殿中,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但这名黑水将军比叶扫以前见到的都要高。

    叶扫没有着急,就让那名魔兵等着吧!但没等他开口,紫霜已经气急败坏地喊道:“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会被放进这副躯体里?为什么?”最后的那一声几乎变成了凄厉的尖叫。

    叶扫觉得那名黑水将军没有血色的嘴唇正扭曲成一丝微笑。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在此处也一样。即使是黑水修罗,也会在邪恶和暴力中感觉到一点幽默,但黑水将军绝不会。“赐给你们的都是能在边境国找到的最好的躯体。”它的声音如同毒蛇爬过干草,“这是一具好躯体,强壮而健康,比另外那种状态好。”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感到不安

    这话没错。这是一具好躯体,在原先的日子里,丹恩舞者的身体也不过如此。光滑的肌肤,绿色的眼睛嵌在奇玉色的鹅蛋脸上,映衬着茂密闪耀的黑发。而且,任何一方面都比另外那种状态要好。

    大约紫霜另有看法,怒火扭曲了那张美丽的面孔,她大概会不计后果地做出一些事来,叶扫清楚这一点。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会出现问题。兰飞儿与现在的她相比,也显得谨慎得多。叶扫开始向阳极之力伸展,在这里进行导引真气是危险的,但总好过真让她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来。

    他向阳极之力伸展。什么都没找到。他并没有被屏障。他能够感觉到屏障,如果屏障不是很强,而他又有充裕的时间,他知道该如何绕过它,或者是打破它,而现在的感觉却仿佛是他被隔绝了。惊骇,让他呆立在原地。

    大约紫霜发觉了同样的状况,但她却有着不同的表现,她发出猫一般的尖叫,伸出指甲,猛地扑向那名黑水将军。

    当然,这种攻击是毫无意义的,黑水将军甚至没有挪动脚步,伸手便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向上提起,直到她双脚离地,尖叫变成沉重的窒息声。

    紫霜用双手抓住了魔兵的手腕。无眼者任由紫霜吊在自己的手上,转头望向叶扫:“你们并没有被隔绝,但你们在得到允许之前不能导引真气。你们永远也不得攻击我,我是乌臂仆。”

    叶扫竭力想咽下一口口水,但他的嘴里仿佛全都是干灰。他现在的状况肯定不是这只生物造成的,黑水将军拥有力量,但并不是在这方面,但这名黑水将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扫从来都不喜欢魔兵。他参与过制造黑水修罗,将凡人和野兽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对于这件事,对于应用在其中的技术,其中难题的克服,他感到骄傲————但这些在偶然中发生变异的作品总是让他感到不安。

    乌臂仆将注意力转回抓在手中的女人上,她的面孔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双脚在半空中无力地踢蹬着。“你会适应的。肉体会屈从于魂魄,但思想会屈从于肉体,你已经适应了。很快你就会觉得你从不曾拥有其它躯体,或者你可以拒绝,那么就会有另一个人接替你的位置,你会被交给……我的兄弟们,而且你将一直被这样封锁着。”那双薄嘴唇再次扭曲了。“它们很想念它们在边境国的运动。”

    “她不能说话了,”叶扫说,“你正在杀死她!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吗?把她放下,魔兵!遵从我!”这种东西必须遵从星主。

    但黑水将军只是冷冷地打量着紫霜逐渐灰白的脸,过了许久,才让她的双足落在地毯上,放松掐住她脖子的手。

    “我遵从暗主,仅此无他。”

    紫霜摇摇欲坠地站立着,咳嗽着,大口地喘着气。如果黑水将军彻底将手拿开,她一定会跌倒在地上。“你会服从暗主的意志吗?”这不是在询问,只是在用刺耳的声音说出一个形式上的问题。

    “我……我会的。”紫霜努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乌臂仆放开了她。

    紫霜仍然摇晃着,抚着自己的喉咙。叶扫急忙上去想要帮她,但她反而朝他挥舞着拳头,并用凶狠的眼光阻止他靠近。叶扫抬起双手,向后退去,他不需要树立这样的敌人。但这是一具不错的躯体,一个不错的玩笑。叶扫一直以自己的幽默感为傲,但这次尤其杰出。

    “你们没有心怀感激吗?”黑水将军说,“你们死了,又复活过来。想想尸冥,他的魂魄已经被抛弃在乾坤之外,无法挽救了。你们有机会再次侍奉暗主,挽回你们的错误。”

    叶扫急忙向它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宣称自己一心只想侍奉主人,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赎罪。尸冥死了?出了什么事?不要紧,星主少一个,就意味着在暗主自由时多一分得到权能的机会。

    向一名黑水将军卑躬屈膝让叶扫感到折磨,毕竟黑水将军和黑水修罗一样,只是他创造出来的东西。但对于死亡,他记忆犹新,如果能避免那种可怕的遭遇,他宁肯向一条蛆虫下跪。他注意到,尽管双眼满是怒火,但紫霜宣誓的速度绝不比他慢。她一定也清晰地记得那种感受。

    “那么,现在就是你们再次进入世界,侍奉暗主的时候了。”乌臂仆说,“除了我和暗主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你们的复活。如果你们成功了,你们会获得永恒的生命,并凌驾于诸人之上。如果你们失败……但你们不会失败的,不是吗?”这次,这名魔兵确实是在微笑,那就像是看见死亡在微笑。

    上古神镜旋转不息,岁月来去如风,世代更替只留下回忆;时间流淌,残留的回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同一纪元轮回再临时,连神话也早已烟消云散。在某个被称为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

    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上古神镜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这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风一直向西,吹过荒弃的村庄和农田————其中有许多只剩下了烧焦的木桩。内战、入侵和由此导致的混乱不停地让雨师城经受摧折。现在,即使在战火已经平息的范围内,回到家乡的人仍然屈指可数。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不会在短期恢复生机,但从更宏大的视角来看,这又只是沧海桑田中的又一瞬了。

    风中没有一丝湿气,太阳正全力将泥土中残存的一点水分烤干。小镇平谷与更大一些的卢奴分别坐落在漆水河两岸。风从这里进入锡城古国。两座城镇都充满了燠热,大约祈雨声在卢奴响起得更多,但那只是因为来自雨师城的难民已经塞满了卢奴,如同塞满桶子的死鱼。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相同的源头

    就连驻满平谷周围的士兵也在不停地向昊天上帝祈祷,有些祷辞充满了醉醺醺的酒气,有些则热切而又虔诚。

    冬季早该来临,应当落下初雪的时日已经过去许久。浑身汗水的人们畏惧着有什么隐藏在异常的气候里,但没有几个人敢说出这种畏惧。

    风继续向西,干枯的叶片在风中颤抖,萎缩的溪流被吹起一阵阵波纹,溪水两侧是被晒得干硬的泥地。锡城古国没有战火过后的废墟,但村民们都用紧张的眼神瞥着大大的太阳,农夫们竭力不去看没有作物的农田。

    风向西,一直吹到玄都。黄巾力士建起的内城中心,王宫上飘扬着两面旗帜。

    一面旗帜如同鲜血一样红,上面绘着一个被蜿蜒曲线分成两半的圆形,一半是耀眼的白色,一半是深沉的黑色。

    另一面旗帜如同横过天际的一抹雪白,描绘在上面的图案仿佛是一条有黄金鬃毛的四腿大蛇,赤红色的眼睛,黄褐色的鳞片,在半空中飘舞的身姿似乎正在御风而行。

    人们不知道哪一面旗帜更令人畏惧,有时候,同样的心中会同时怀有恐惧和希望。对于救赎的希望和对于毁灭的恐惧————它们来自相同的源头。

    有许多人说玄都是这个世界上第二美丽的城市,而锡城古国人经常会说它是最美丽的,连嘉荣城也比不上它。高耸的圆塔排列在高大的外城墙上,砌叠城墙的灰色岩石上点缀着银色与白色的条纹,内城墙的高度甚至超过了那些圆塔。

    白色和金色的圆顶在炽烈的阳光中闪耀着。这座城市建筑在一片丘陵上,它的中心————古老的内城地势比周围更高,环绕内城的城墙是纯粹闪亮的白色。内城中的紫色、白色、金色高塔与圆顶,以及装饰在上面的镶嵌瓷片全都散发着熠熠光彩。从这里可以俯瞰已经有两千年历史的新城。

    内城不仅是玄都地理位置上的中心,也是它的核心,王宫则是内城的心脏。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无数次地描述过这里雪白的尖塔、金色的圆顶、如同绢丝般细腻华丽的石雕。现在这颗心脏正在那两面旗帜的阴影下跳动。

    赤着上身,轻松地用前脚掌平衡着身体,此时此刻,令公鬼早已将外界的一切置之度外,包括宫中的这座白石院子和周围柱廊里的旁观者。

    汗水让他的头发和前额闪闪发亮,又滑落到他的胸膛上。肋侧半愈合的圆形伤疤让他感到火一般的疼痛,但他拒绝去注意那里。和绘制在那面白旗上完全一样的形象也缠绕在他的一双前臂上,闪耀着金、红两色的金属光泽。

    龙————厌火族人首先这样称谓它,其它人也认同了这个名字。令公鬼能够模糊地感觉到两只手掌上深深的龙纹烙印,但这只是因为它们现在正紧贴在木制未开锋的练习剑的长柄上。

    令公鬼与剑融为了一体,以流畅的动作,不假思索地转换招式,双脚轻盈地掠过白石地面。丘上狻猊变成月弓,再变成晨星塔。不假思索。

    五名同样赤裸着胸膛、全身汗水的男人围绕着令公鬼,警戒地用未开锋的练习剑挥舞出一个个招式。他们是令公鬼真正注意的目标。这些表情刚毅而自信的人是孔阳离开之后,他找到的最好的剑士。不假思索,这是孔阳教导他的;与剑融为一体,与这五个人融为一体。

    令公鬼突然向前跑去,包围他的人迅速移动,要让他停留在包围圈的中心。就在这五名剑士中的两个人将要失去平衡时,他又突然停住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们竭力做出反应,但已经太迟了。随着重重的一击,他用未开锋的练习剑的剑刃劈在一名对手的剑脊上,让那把剑断成两截,同时他的右脚踹到了旁边灰发剑士的胃部,那人哼了一声,身体弯了下去。

    令公鬼封住袭来的剑刃,迫使一名断了鼻子的对手转过身,然后又踢了那名已经弯下腰的剑士一脚。灰发剑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断鼻子的剑士倒退一步,想要抽回他的剑,令公鬼却趁势抢得了先机,盘旋的剑身舞出缠藤乱,击中了他的胸膛。大汉仰面摔倒在地上。

    只是心跳几下的时间,另外三个人已经靠近令公鬼身边。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小个儿男人,他本来想以断鼻子大汉的身体为掩护,再绕过断鼻子发动攻击。

    当断鼻子摔倒的时候,他不由得喊了一声。令公鬼的未开锋的练习剑敲在他的小腿上,让他踉跄了一下;随后令公鬼反手砍中了他的后背,让他趴在石板地面上。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但他们两个是最强的————一名肢体灵动的瘦削剑士,手中的剑如同蛇信般迅疾;一名身材壮硕、剃秃了头顶的剑士,招式严谨,从不出一点错误。他们分别从左右两侧向令公鬼袭来。

    令公鬼没有停留在原地,他飞快地向那名瘦子靠过去,另外那名剑士要绕过倒下的人才能接近他,这让他得到了一点空隙。

    这名瘦子动作迅捷,招式也同样灵巧。令公鬼出重金聘请最好的剑士,才延聘到了他们。就锡城古国人而言,那名瘦子是个高个子,但令公鬼比他还要高上一拳。不过个子的高矮与剑术的强弱并没有关系,虽然有时力量会起一定的作用。

    令公鬼全力向他攻击,那名剑士不住后退,长脸绷得如同一块铁板。断山血牙突裂开一柱承天和三娑霹雳,汹涌而至。未开锋的练习剑重重地砍在那个人的颈侧,他发出一声窒息的闷哼,颓然倒在地上。

    令公鬼立刻向右侧伏倒,以跪姿猛地挺起身,发动了烈焰曝狂澜。秃头剑士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令公鬼的行动,在令公鬼的剑砍过他胸口的时候,他也一剑劈在令公鬼的头上。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把钱都付给他们

    片刻之间,令公鬼摇晃着,眼冒金星。他甩了甩头,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景物。他用未开锋的练习剑支撑自己站起来。秃头剑士粗重地喘息着,同时戒备地看着他。

    “给他金子。”令公鬼说,疑虑的表情从那名秃头男人的脸上消失了。这完全是没必要的疑虑,令公鬼早已承诺,任何击中他的人都能得到额外一天的酬金,而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击败他的人,则会得到三倍的酬金。

    这样是为了让人们不会因为他是转生真龙而有意退让。他从没问过他们的名字,如果那些人把这种疏忽当成一种冒犯,大约这样可以刺激他们更加努力地战斗。

    令公鬼只想要有对手来测试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结交朋友。他的朋友早晚有一天会诅咒和他相遇的那一刻,如果他们还没有这样诅咒的话。这时,其它剑士也都有了动作。

    在战斗中,被“杀死”的剑士都要留在他们摔倒的地方,像真正的尸体那样作为战场上的障碍。现在那名矮小的男子正在帮助灰发男人站起来,灰发男人没有别人帮忙的话,连站立都显得有些困难。身子瘦长的剑士试着转了转脖子,哆嗦了一下。今天不会再有练习了。“把钱都付给他们。”

    凹槽细圆柱支撑的走廊中响起一阵掌声和赞叹声,那里站了许多男女贵族,他们全都穿着有华丽色彩与绣花装饰的云锦衣裙。令公鬼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将未开锋的练习剑扔到一旁。

    当这些人的君主————银蟾女王,在她自己的王宫中成为囚徒时,他们只知道向穆成桂大人逢迎谄媚。但令公鬼现在需要他们。抓住荆棘,总会被刺痛,他心想。至少他希望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苏琳,这名满身筋骨的白发枪姬众,是令公鬼身边枪姬众护卫的首领,也是世界之脊这一侧所有枪姬众的首领。她从腰带上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嘉荣城瓜子金扔了出去。她脸上那道可怕的伤疤,因为紧皱眉头的动作而被扯动一下。枪姬众不喜欢令公鬼用剑,即使是一把未开锋的练习剑,厌火族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剑。

    秃头男子接下那枚瓜子金,朝正用一双大眼睛瞪着他的苏琳,小心地作了个揖。所有人对待枪姬众都非常小心。这些女子穿着灰褐色的男式长衫、裤子和系带软靴,让她们可以完美地隐藏在荒漠晦暗的环境里。

    现在,为了适应这片被她们称作湿地的地方,她们之中有一些人已经在衣服上添加了绿色。虽然这里现在也已经干旱了很久,但与黑荒漠相比,却仍然是湿润的。

    在离开荒漠之前,几乎没有厌火族人见过无法被他们一步迈过的水面。往往是两三步宽的水塘,就可以引起部族间的世代仇杀。

    和所有楼兰战士一样,和围绕在院子里其它二十名淡色眼睛的枪姬众一样,苏琳将头发剃得很短,只是在颈后留了一绺长发。她带着三根短矛,左手拿着一面牛皮小圆盾,腰间佩着一把重匕首。

    院子里所有的枪姬众,包括十六岁的、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蜚零都配备着这些兵刃。苏琳知道如何让这些兵刃发挥巨大的威力。至少龙墙这边的人都认为,随便一点挑衅就会让她使用这些兵刃。

    院子里的枪姬众们监视着除了苏琳之外的每一个人、每一扇有着镂空窗栏的窗户和白色的石雕阳台、每一片阴影。一些枪姬众的手里拿着扣上箭的短角弓,更多的箭插在她们腰间的箭袋里。

    她们是女武神的信徒————维护预言中朅盘陀王骄傲的枪姬众,她们誓死也会保护令公鬼的安全。每想到此,令公鬼的胃就会翻滚许久。

    苏琳仍然带着冷笑扔出瓜子金————令公鬼很喜欢用嘉荣城瓜子金支付这些酬金————秃头男子又得到一枚瓜子金,其它人也分别得到一枚瓜子金。比起对剑,厌火族人对大多数湿地人的感觉也好不了多少,这包括了所有非厌火族人生、非厌火族人养的人。

    在大多数厌火族人的眼里,虽然令公鬼拥有楼兰血统,但他同样是湿地人。只是令公鬼的双臂上盘绕着龙纹,一条龙纹是部族首领的标志,只有冒着生命危险证明自己的精神力量的人能够得到;而两条龙纹则标志着朅盘陀王————诸首领的首领,当来下生弥勒尊。而且,枪姬众有特别的理由支持令公鬼。

    剑士们收集起未开锋的练习剑、中衣和长衫,然后向令公鬼作了个揖,便转身走开。“明天,”令公鬼朝他们的后背喊道,“早一点。”他们又回身更庄重地打恭,表明已经听到了令公鬼的命令。

    没等那些赤着胸膛的剑士离开院子,那些锡城古国贵族们已经从柱廊中涌了出来。令公鬼身边仿佛环绕了一圈云锦的彩虹,这些贵族全都在用绣有花边的手绢拍着自己汗涔涔的面孔,他们让令公鬼的胆汁都涌到了胃里。

    利用你必须利用的,否则就让暗影覆盖大地,纯熙夫人曾经这么对他说过。他几乎偏爱这些人,与雨师城人和晋城人相比,他们差不多可以算是诚实的人了。说这些人是诚实的,这个念头几乎让他笑出了声。

    “您实在太棒了!”李触龙边喘气边说着,将一只手放在令公鬼的手臂上,“您真是又敏捷又强壮。”她棕色的大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妩媚。她显然愚蠢得根本想不到令公鬼有什么样的品味:她的绿色长裙上覆盖着银线绣成的藤蔓,以锡城古国标准来看,裙装的领口开得很低,稍稍露出一点胸部。她很漂亮,但年纪已经大到可以当令公鬼的母亲。这些贵族没有一个比她年轻的,但都争着要舔令公鬼的靴子。

    “真是惊人,真龙大人。”伽罗色头发的戴己几乎要用手肘将李触龙顶到一边去。微笑的表情让这个女人狡猾的面孔显得很古怪,她以泼辣凶悍著称,当然,在令公鬼身边的时候,她从不曾显露出这一点。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嘲弄的表情

    “在锡城古国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像您这样的剑客。过堂白虎神卫符麾下最伟大的将军,锡城古国开国女王的男人丁飞蓬只是同时与四名剑士对战就丢掉了性命。那四名剑士是在百年战争第二十三年的时候刺杀他的刺客。不过他在死之前把那四个人也都杀死了。”

    戴己很少会错过表现自己对锡城古国历史有多么了解的机会,特别是在一些比较偏僻的领域,比如那场在过堂白虎神卫符死后让他的帝国四分五裂的战争。不过今天她至少没有在叙述中加进一堆她应该坐上银蟾王座的理由。

    “只是因为他最后有点倒霉。”戴己的男人令狐苦兴致勃勃地插话道。他是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在锡城古国人之中算是皮肤黑的。在他红色长衫的袖口和长领上绣着漩涡状的花纹和金色的蛊雕————那是令狐家族的标志。

    戴己同样颜色的长裙在高领和长袖上绣着锡城古国的白狻猊。令公鬼想知道,戴己是否以为他不知道这些白狻猊代表着什么。令狐苦是令狐家族的家主,但戴己才是这个家族野心和行动的源头。

    “真是不可思议,真龙大人,”紫葳激动地说道。她微微发光的灰色长裙剪裁得像她的面孔一样方正,但在袖子和裙边上缀着厚重的银穗子,几乎和她黑发中的银丝不相上下。“您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剑士。”尽管她这样说,但这名身材短粗的女人目光却像铁锤一样坚硬,如果她的大脑能与她的顽固相比,那她就会变成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了。

    文澜是一名身材苗条、脸蛋白皙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双碧色的大眼睛,一头闪亮的波浪状黑发。她对五名离开的剑士投去冰冷的嘲笑,她脸上几乎永远都带着嘲弄的表情。

    “我怀疑他们预先已经谋划好了,才能让一个人打到您。他们一定会平分额外的那枚瓜子金的。”

    和戴己不一样,这个女人在她蓝裙装的长袖上绣着文氏家族的三枚钥匙徽记。令公鬼也从没听说过她对锡城古国王座有所企图,至少她从不曾亲口对他说。她假装满足于做一位古老家族的家主,如同一头伪装成家猫的雌狻猊。

    “我能永远让我的敌人各自为战吗?”令公鬼平静地问。文澜的嘴唇惊讶地动了动,她并不蠢,但她也认为所有反对她的人都应该立刻在她面前拜倒在地。而如果这样的要求没有得到实现,她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

    脾气暴躁的赤发枪姬众沙木香完全无视于那些贵族的存在,径自走到令公鬼面前,递给他一条白毛巾。

    在厌火族人中,她算是矮个子,而看到一些湿地女人竟然会比她高的时候,她几乎要把牙咬碎了,因为绝大多数的枪姬众都能平视湿地男人的眼睛。锡城古国贵族们也都竭力忽略沙木香的存在,一个个都敢怒而不敢言地盯着别的地方,这种举动让他们的伪装显得很笨拙。沙木香转头又走出了人群,仿佛他们完全是隐形人。

    庭院里的寂静只持续了片刻。“真龙大王英明,”廖胜大人微皱着眉头,轻轻作了个揖。这名廖氏家族的家主穿着镶金穗子的黄色长衫,他如同刀刃一般瘦削,也如同刀刃一般刚硬。

    但他在令公鬼面前永远都是恭顺有加,只有偶尔的皱眉会表现出他心中的波澜。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也会在令公鬼面前皱眉,但朝令公鬼瞥来古怪眼神的并不止他一个,贵族们在令公鬼面前都会偶尔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敌人迟早都会聚拢在一起,我们必须在他们得到机会之前认出他们来。”

    矮个、秃头、目光严厉的虎仗大人;有一头灰色卷发,面容开朗、心思曲折的紫菀小姐;一直在傻笑、肥胖的戴乐欣;薄嘴唇、神经质的晁恒等十来名其它贵族都以更加华丽的言辞赞颂了令公鬼的智慧。权势强大的贵族说话之前,低阶贵族是不能说话的。

    那些低阶贵族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因为戴己又一次张开了嘴:“在敌人自我暴露之前要认出他们来总是有困难的。而等到敌人自我暴露的时候,往往又太迟了。”她的男人带着贤明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总是说,”文澜声明道,“不支持我的人就等于是在反对我,我发现这是一条很正确的规律。那些躲避您的人,大约就在等待着您的背后被插上刀子的时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向令公鬼散布对于其它不在场贵族的怀疑,从而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了。令公鬼希望自己能制止他们,可是又不能明令禁止。他们玩弄权力游戏的水平,和狡猾的雨师城人相比,甚至是和晋城人相比,都显得太可怜了。

    他们很惹人厌,但令公鬼还不想让他们之中出现一些想法。让他惊讶的是,帮他解围的竟然是卜氏家族的家主卜子夏。

    “另一位栾道成。”那个白发男人说道。他憔悴的窄脸上笨拙地挂上一副阿谀的微笑。他这句话引来一片恼怒的目光,甚至连一些低阶贵族也不由自主地瞪了他一眼,才急忙收回了目光。

    自从令公鬼入主玄都之后,卜子夏就显得有一点糊涂了。现在他的淡蓝色翻领长衫上并没有绣着标志卜氏家族的星星与剑,而是装饰着花朵、月滴石和爱人结。他有时还会像个求爱的乡下青年一样,在稀薄的头发上戴一朵花。

    但卜氏家族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使是令狐苦和文澜也不能将卜子夏挤到一旁。卜子夏这时又摇晃着他那颗长在细长脖子上的脑袋,继续说道:“您的剑技真是特别,真龙大人,您是另一位栾道成。”

    “为什么?”这个声音从院子的另一头传过来,让这些锡城古国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是在问什么

    李义府显然不是锡城古国人,他有一双眼角上翘、几乎是纯黑色的眼睛,鹰钩鼻,密实的灰色鬓角从脸侧一直延伸下来,像两个钩子般围住了一张大嘴的嘴角。

    他的身材瘦削,比沙木香稍微高一点,穿着一件灰色的翻领长衫,在袖口和领子上绣着银线,宽松的裤腿被塞进及膝的折统长靴里。在锡城古国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滕州元帅已经将一把镀金椅子放在庭院里,坐了上去,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环形护手的佩剑放在伸手就可以握住剑柄的地方。汗水在他黝黑的面孔上闪烁着,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正像他对待这些锡城古国人的态度一样。

    “你是什么意思?”令公鬼问。

    “这种剑术练习,”李氏轻松地说,“和五名对手?没有人会同时与五个人进行练习,这是件蠢事。即使用的只是未开锋的练习剑,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斗殴里,你的脑浆迟早都会泼溅到这片地面上。”

    令公鬼咬了咬牙:“栾道成曾经击败了十个人。”

    李氏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笑了:“你以为你能活得了那么久,让你可以比得上历史中最伟大的剑客?”一阵愤怒的议论声从锡城古国人之中传出来————令公鬼知道,这只是装出来的愤怒————但李氏并没有在意那些声音。“毕竟,你就是你。”他突然像松开的弹簧一样一跃而起,匕首如同闪电般掷向令公鬼的心脏。

    令公鬼没有挪动一根肌肉,没有唤起任何意念,在呼吸之间,他抓住了阳极之力。上清之气的洪流涌入他的体内,带来魔尊的污染。散发着恶臭的冰川,熔融金属的河流,它们要吞没他,将他卷走,他驾驭着它们,如同在崩塌的巨峰尖端维持平衡。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一道风之力的编织裹住了那把匕首,将它定在距离令公鬼一臂远的地方。虚空环绕着他,他飘浮在其中,所有思想和情绪都被隔绝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去死!”令狐苦高喊着,抽出佩剑向李义府冲去。廖胜、虎仗、晁恒等所有锡城古国贵族也都拔剑出鞘,就连看上去连剑柄都握不牢的卜子夏也不例外。枪姬众们用束发巾裹住了头脸,举起长刃的枪矛,黑色面纱覆盖住她们的面孔,只露出黑色和绿色的眼睛。厌火族人在搏杀之前一定要戴上面纱。

    “住手!”令公鬼喊道。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锡城古国人困惑地眨着眼,枪姬众们仍然踮着脚尖,保持着随时发起攻击的姿势。李义府坐回椅子里,又将一条腿跨在扶手上。

    令公鬼伸手从编织中抽出那把角柄匕首,放开真源。即使那种最终会将他摧毁的污染在绞动着他的内脏,离开上清之气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有阳极之力在体内,他的视觉、听觉都会变得更加敏锐,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状态,只是当他飘浮在这片似乎没有尽头的虚空中时,肉体的感觉和情绪都会变得模糊,但所有的感官却会被放大许多。

    脱离了这样的状态,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失去了一半。一些污染似乎留了下来,这并不是正在减退的阳极之力的光耀————在与这种光耀的对抗中,只要他有一寸的动摇,就会立刻被它杀死。

    在手中转动着那把匕首,令公鬼缓缓向李义府走去。“如果我当时眨眨眼,”他轻声说道,“我就死了。我可以当场杀死你,无论是锡城古国的律法还是其它任何地方的律法都不会说我是错的。”令公鬼意识到自己已经准备好这样做了,冰冷的怒火代替了阳极之力,几十天的相识并不能作为李义府脱罪的借口。

    这名滕州人依旧懒洋洋地斜躺在椅子里,上翘的眼睛平静如常,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家。“我的老婆不会喜欢这样的,所以,你也不会喜欢。海蓉大约会代替我统率全军,继续展开猎杀萧子良的行动。她不赞成我追随你的决定。”

    令公鬼微微摇摇头,愤怒的锋芒已经在他心中钝去了一些,原因是李义府的镇静,还有他的话。当他知道,在李义府的九千名滕州骑兵中,所有贵族和大多数平民军官都携带着他们的老婆时,令公鬼感到非常惊讶。他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婆身处险地,但这是滕州的传统,只有进入妖境的战斗才不会让女人参加。

    令公鬼避免去看枪姬众们。她们是彻头彻尾的战士,也全都是女人。而他也承诺过,不会让她们远离危险,甚至是死亡。但他没有承诺过自己不会害怕驱使她们去战斗,所以当他必须做出这种决定时,内心总会因矛盾而感到痛苦。他尽量遵守自己的承诺,他做了他必须做的事情,虽然他因此而痛恨自己。

    令公鬼叹了口气,将匕首扔到一旁。“你的问题,”他客气地说,“是在问什么?”

    “因为你就是你,”李义府大声地说道,“因为你,和听从你的号召聚集在你身边的那些男人,你们就是你们。”令公鬼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那些锡城古国人无论怎样也无法掩饰和隐藏住对那道特赦令的恐惧。“你完全可以像这次一样对付这种匕首,”

    李义府将脚放回地上,向前倾过身子,“但任何想要接近你的刺客,都必须先通过你的厌火族人和我的骑兵。呸!如果这样还有人能靠近你,那他就不是人。”

    他摊开双手,又坐回椅子里。“嗯,如果你想练剑,那就练吧!男人需要练习,需要放松,但不要让你的脑袋被打成两半。有太多事要依靠你,而我在你身边并没有看到可以对你进行治疗的鬼子母。”

    他的胡子几乎遮住了他突然的笑容:“而且,如果你死了,我觉得我们的锡城古国朋友大概就不会对我和我的手下有什么优渥的款待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我没事

    锡城古国贵族们已经收起佩剑,但仍然用狠毒的眼光看着李义府,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差点杀死令公鬼。虽然李义府是一名率领外国军队进入锡城古国领土的外国将军,但平时这些贵族在他面前还能保持面容的平静,因为转生真龙要李义府在这里。

    只要转生真龙愿意,他们也会对一名黑水将军保持微笑。但如果令公鬼有可能会倒向他那边……那就不需要对他有任何掩饰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些想以银蟾女王为食的秃鹰,如果有半点机会,他们会立刻将李义府,甚至是令公鬼吞下去。令公鬼知道这点,他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掉他们。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令公鬼的脑海里。曾经有人以一种他不得不相信的口气这样对他说过,但这个念头实际上并不是他的。我一定要死,我只该得到死亡。他转过身,用双手抱住了头。

    李义府从椅子里跳起来,伸手抓住令公鬼的肩膀。虽然那肩膀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出什么事了?那一下子真的打裂你的头了吗?”

    “我没事。”令公鬼拉开他的双手。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为另一个男人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而感到震撼。李义府并不是唯一盯着他的人,枪姬众们也都在监视周围的同时专注地看着他,特别是沙木香和黄头发的黎枫,后者是这些枪姬众之中个头最高的。她们两个大概会在完成值勤任务后立刻为他送草药茶过来,并且亲眼看着他完全喝下去。

    戴己、文澜等锡城古国人都大口地喘着气,紧抓住她们的长衫和裙子,睁大眼睛紧盯着令公鬼,仿佛惟恐成为令公鬼陷入疯狂后的第一批牺牲品。

    “我没事!”令公鬼高声对院子里的人说道。只有枪姬众们放松了心情,虽然沙木香和黎枫仍然流露出担心的样子。

    厌火族人不在意什么“转生真龙”,对他们来说,令公鬼是朅盘陀王,预言中将他们团结为一体的人,也是摧毁他们的人。虽然会为此而担忧,但他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也同样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导引真气,以及因导引真气而发生的一切事情。

    其它那些人称呼他为转生真龙,却从没认真想过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相信他是玄武翊圣真君转生,那个被称为真龙的男人在三千年前封印了魔尊牢狱的孔穴,结束了暗影战争。

    那时魔尊最后的反击污染了阳极之力,从真龙和他的阳九百六开始,所有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都逐渐陷入疯狂,传说纪元也因此而结束。

    他们称令公鬼为转生真龙,却从没怀疑过他的脑子里还存留着玄武翊圣真君的一部分思绪,存留着疯狂之年代和世界崩毁的肇因,存留着曾经让这个世界面目全非的狂暴。

    那些声音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进入他的心神,随着他对上清之气了解得愈多,操控阳极之力的能力愈强,真龙的声音就愈大,他就必须更加努力地将那个死人赶出脑海。所以令公鬼才会喜欢练剑,让精神专注在其它方面可以帮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们需要找到一位鬼子母,”李义府喃喃地说,“如果那些谣言是真的……苍天老天爷收了我的眼睛吧,真希望我们没有放走那一位。”

    在令公鬼和厌火族人占据玄都后,有许多人都逃走了,玄都王宫几乎空了一整夜。令公鬼很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人,一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但他们全都消失了,而且仍然有人不断地离开。

    在最初几天逃走的人群里就有一位年轻的鬼子母,她年轻得脸上还没完全呈现出那种无瑕的面容。李义府的人传来讯息,说他们在一间客栈里找到那位鬼子母,但当她知道令公鬼是什么人时,立刻尖叫着逃跑了。

    令公鬼甚至没能知道她的名字和宗派。有谣言说玄都城里还有一位鬼子母,但现在玄都正飞窜着成百上千个谣言,一个比一个更荒谬。

    令公鬼肯定不能靠这些找到鬼子母。楼兰巡逻兵已经发现了几位绕过玄都的鬼子母,她们显然都朝着确定的目的地匆忙前进,而且都无意要进入一座由转生真龙占据的城市。

    “我能信任鬼子母吗?”令公鬼问,“只是一点头痛而已,我的脑袋还没结实到在被击中时一点感觉也没有。”

    李义府重重地哼了一声,喷出的鼻息将他的大胡子吹动起来:“无论你的脑袋有多么结实,你迟早都要信任鬼子母。没有她们,你就只能用强力征服所有国家,才能把它们统一起来。人们需要这个。无论你实现了多少预言,有许多人仍然会等待鬼子母将她们的印章盖在你身上。”

    “毕竟我无法避开战斗,你知道这一点,”令公鬼说,“白袍众不会欢迎我进入奇肱国,即使我能得到仲雍的同意。不经一战,幽瞳肯定不会放弃云梦泽。”幽瞳、尸冥和燕痴,还有……他急忙将那个声音赶出脑海。这并不容易,它们总是来得毫无征兆,这样做从来都不容易。

    一声闷响传来。令公鬼回头望去,看见李触龙倒在石板地面上。紫葳跪到她身边,将她的裙子拉到脚踝下面,又揉搓着她的手腕。晁恒摇晃着身体,仿佛也要倒下去了。卜子夏和戴己的情况同样好不了多少。

    大多数锡城古国贵族都显出一副奄奄待毙的样子。说出弃光魔使的名字就会造成这样的效果,特别是自从令公鬼告诉他们,穆成桂大人实际上就是尸冥之后。令公鬼不确定他们到底相信多少,但只要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就足以让大多数人膝盖发软了。

    他们的惊讶,正是他们得以保住一命的理由。如果令公鬼认为他们在效忠穆成桂的时候就知道……不,他心想,如果他们早就知道,如果他们全都是魔尊的爪牙,你还是可以利用他们。有时候,令公鬼觉得自己是那么令人恶心,还不如死掉的好。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会着凉的

    但至少他说的是事实。鬼子母在竭力隐瞒弃光魔使已经自由这个秘密,她们害怕让世人知晓此事会引起更多的混乱和惊恐。令公鬼则在竭力将实情告知人们,人们大约会惊恐,但他们会有时间恢复过来的。

    如果依照鬼子母的方法,事实和混乱都将到来得太晚,让人群再没有机会恢复过来。而且,人们有权利知道他们面对着什么。

    “云梦泽不会坚持太久。”李义府说。令公鬼猛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李义府是一名老军人,应该知道什么话是不该在外人面前说的,他是在将话题从弃光魔使上引开。然而,令公鬼不知道是什么让李义府如此紧张————是弃光魔使,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云梦泽会像坚果一样被铁锤敲碎。”

    “你和马鸣拟定了一个很完美的计划。”令公鬼说。这个计划的基本思想是令公鬼的,但马鸣和李义府完善了无数个细节,才让它成为一个可以实行的计划。而马鸣做的比李氏更多。

    “马鸣,一个有趣的小伙子,”李义府仿佛陷入了沉思,“我很想再和他谈谈,他从来都没说过谁是他的导师。百佗?我听说你们两个全都去过北宁。”

    令公鬼什么也没说。马鸣的秘密属于他自己,何况就连令公鬼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些秘密的细节。

    李义府侧过头,用一根指头挠着胡子:“他太年轻了,年纪并不比你大,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学生。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座图书馆?我很想看看他读过的书。”

    “你可以去问他,”令公鬼说,“我不知道。”他心想,马鸣大概确实是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读过书,虽然马鸣对书籍并没有什么兴趣。

    李义府只是点点头,当令公鬼不想谈论某件事的时候,李义府多半也会搁置这个话题,多半都会。“下次你去雨师城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那里的那位鼍龙派鬼子母?鬼子母半夏?我听厌火族人提到过她,他们说她和你来自同一个村庄。你可以信任她,对不对?”

    “半夏有其它的责任。”令公鬼笑了。一位鼍龙派鬼子母?如果李义府知道实情,他会怎么想?

    黎枫出现在令公鬼身边,手里拿着他的木棉中衣和长衫,长衫是一件锡城古国风格的红色黄麻翻领衫,做工非常精致,在长领上绣着龙的图案,月桂叶从翻领一直伸展到袖子上。

    黎枫比一般楼兰女子更高,差不多只比令公鬼矮一个拳头,像其它枪姬众一样,她已经放下了她的面纱,但灰褐色的束发巾仍然包住了她的头部,只露出一张脸。

    “朅盘陀王会着凉的。”她低声说道。

    令公鬼对这点存疑。厌火族人大约会觉得现在的气温只是一般,但令公鬼出汗的速度几乎不比练剑时慢多少。不过他还是将中衣套过头顶,又把中衣的衣襟塞进了裤腰里,只是没有系上扣带,然后他又穿上了长衫。

    令公鬼并不认为自己不这样做,黎枫真的会亲手将衣服套在他身上,至少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做。但如果他拒绝穿衣服,黎枫和沙木香难免又会有一番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有可能会在草药茶里加上别的什么东西。

    对大多数厌火族人来说,令公鬼是朅盘陀王,对于枪姬众也是————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如此。但在与这些放弃了婚姻和厨房,而选择枪矛的女人单独相处时,事情就变得复杂许多。

    令公鬼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种状况,但他对她们有亏欠,所以他只能接受这种状况。有些枪姬众已经为他而死,未来还有更多的会死去,这全都是因为他的承诺。

    希望老天爷收了他吧!如果他能允许她们去死,他也要允许她们去做其它的事。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中衣,并在长衫上形成深色的汗渍。

    “你需要鬼子母,令公鬼。”令公鬼希望李义府在战场上的顽固程度有现在的一半就好。这个男人以顽固著称,但现在令公鬼只知道他的一些名声和这几十天的表现。“你不能承受鬼子母们反对你的后果。如果不能让她们以为你身上系了几根她们的丝线,大约她们真的会与你为敌。鬼子母计谋多端,男人是没办法知道她们会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如果我告诉你,已经有数百名鬼子母准备支持我,你会怎么想?”令公鬼知道那些锡城古国人在偷听,他一定要保持谨慎,不能说出太多。而且他知道的也不多。大约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些夸张和想象,他一直都怀疑半夏所提到的那个“数百名”有多大的真实性。

    李义府眯起了眼睛:“如果白塔派出了使节,我会知道的,那么……”他的声音低到接近耳语的程度,“分裂?白塔真的分裂了?”他仿佛并不相信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这段话。

    所有人都知道前任丹景玉座金灵圣母已经被废黜,并遭到遏绝,有谣传说,她已经被处死。但对大多数人而言,白塔的分裂只是一种无端臆测,并没有什么人相信这件事。

    三千年以来,白塔一直都是一个整体,凌驾于所有王座之上的巍峨高山。但这名滕州人是一个会考虑到所有可能性的男人。他的说话声变成了真正的耳语,同时又向令公鬼走近了一步,以免那些锡城古国人听到:“那一定是为了支持你而爆发的反叛。你可以向她们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她们需要你,就像你需要她们,甚至有可能她们更加需要你。但一群反叛者,即使是鬼子母反叛者,也无法与白塔相比,你不会因为她们而得到更多的王冠。平民大约不知道其中的区别,但国主们会知道的。”

    “她们仍然是鬼子母,”令公鬼用同样低的声音说,“无论她们是什么人。”无论她们在什么地方,他冷冷地想,鬼子母……人众的奴仆……使者殿堂已经破碎……永远地破碎……破碎……风乐瑶,我的爱……他狠狠地压下真龙的想法。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大约你会是第二个

    有时候,那些话确实能提供帮助,提供令公鬼所需要的信息,但它们已经太多了。如果他真的有一位鬼子母在身边————一名全丹派鬼子母,对治疗了解最多的鬼子母————大约她……曾经有一位他所信任的鬼子母,但在她得到他的信任不久后,她就死去了。

    纯熙夫人留给了令公鬼一些关于鬼子母的建议,关于所有其它戴着长衫和戒指的女人。“我绝不会信任任何鬼子母,”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怒气,“我会利用她们,因为我需要她们。但无论是白塔还是反叛者,我知道她们也会利用我,因为这就是鬼子母。我绝不会信任她们,李义府。”

    滕州人缓慢地点点头:“如果你能做得到,那就利用她们吧!但记住,没有人能够一直违逆鬼子母的意志。”他突然笑了一声,“就我所知,过堂白虎神卫符是最后一个这样的人。也许如果我不死的话,我会看见!大约你会是第二个。”

    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说明有人来到庭院里。是李义府的人,一名宽肩膀、高鼻子的年轻人,比他的将军高上一个头。他的下巴和上唇留着茂密厚重的黑胡子。

    他走路的姿势说明他是一个在马背上的时间多过在地面上的人,但打恭的时候,他控制着腰间佩剑的手很平稳。他打恭的方向更偏向李义府,而不是令公鬼,李义府大约在追随转生真龙,但夏圣骞追随的是李氏。沙木香等四名枪姬众注视着这名刚出现的滕州人,她们不信任所有围绕在朅盘陀王身边的湿地人。

    “有一个男人在宫门外,”夏圣骞不安地说,“他说……他是萧子良,李大人。”

    萧子良。在令公鬼之前的几个纪元中,不断有男人自称为转生真龙。在最近的几年里,令公鬼见到了伪龙们制造的无数灾厄,其中一些伪龙确实可以导引真气,萧子良就是其中之一。

    他召集了一支军队,在滕州四处劫掠,直到最后被俘。李义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紧紧抓住了剑柄,指节都泛白了。夏圣骞看着他,等待他下达命令。

    萧子良在被押往嘉荣城接受镇压的路上逃跑了,所以李义府才会率领军队来到锡城古国。滕州人对萧子良又怕又恨,在李义府出兵的时候,宋怀女王向他下达的命令是一直追杀这个男人,无论他逃到哪里、要用多长时间,务必确保萧子良永远不会再次危害滕州。

    枪姬众们仍然平静如常,但这个名字却在锡城古国人之中引起一阵骚动,如同将火炬扔进一堆干草中。李触龙才刚刚站起身,立刻又翻了白眼,如果不是有人扶着她坐到地上,她一定又会一头栽倒下去。

    晁恒摇摇晃晃地走到圆柱中间,弯下腰大声地呕吐起来。其它人也都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或者将汗巾子捂在嘴上,或者用力按住了剑柄,甚至连表情木讷的紫葳也神经质地舔了舔嘴唇。

    令公鬼从长衫口袋里抽出手。“我已经颁布了特赦令。”他说道。两名滕州人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许久。

    “如果他不是来接受你的特赦呢?”过了一段时间,李义府说道,“如果他仍然自称为转生真龙呢?”混乱的脚步声从锡城古国人那儿传来,他们大概以为这里会出现一场用上清之气进行的比武,为此,他们很愿意立刻逃到几里外的地方去。

    “如果他认为自己是转生真龙,”令公鬼坚定地说,“我会让他醒悟的。”在他的口袋里有一件最为罕见的法器,是为男人制作的法器,一个持剑胖男人的小雕像,无论萧子良有多么强大,也绝对抵挡不了他的力量。

    “但如果他是来接受特赦的,就应当给予他赦免,对于任何其它人也是如此。”无论萧子良在滕州做了什么,令公鬼不能让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变成他的敌人,而且还是一个不需教导就掌握了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他需要这样的男人。除了弃光魔使之外,他不会主动赶走任何人。韩咒、幽瞳、吉陀婆、空青、万剑……令公鬼用力把真龙的思绪压了下去,现在他也不能让任何事情分散他的心神。

    李氏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点头,放开了剑柄。“当然,要遵守你的特赦令。但请记住,令公鬼,如果萧子良再踏进滕州一步,他就绝不能活着离开,我们有太多的事情无法忘记,即使我或者宋怀王下达命令,也无法阻止人们那样做。”

    “我会让他远离滕州的。”萧子良必须投奔他,否则就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他。令公鬼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隔着衣服碰了碰那个小胖男人。“让我们看看他吧!”

    夏圣骞看了李义府一眼,李义府迅速地一点头,夏圣骞立刻作了个揖,看上去倒像是在回应令公鬼说出的命令。令公鬼的心中闪过一阵怒意,但他什么都没说。

    夏圣骞立刻沿着略有些起伏的小路跑开了。李氏双臂环抱在胸前,一条腿微曲地立在原地,摆出一副悠闲的姿势。他一双黑眼盯住了夏圣骞离去的方向,又从里头流露出浓浓的杀机。

    锡城古国人那儿的脚步声变慢了,他们往往是犹豫地迈出半步,又慢吞吞地拖回来,他们都喘着大气,仿佛是刚刚跑了几里路的样子。

    “你们可以离开了。”令公鬼对他们说。

    “我要留下来陪着您。”廖胜说道。文澜也同时用尖细的声音说:“我不会逃跑————”

    令公鬼打断了他们的话:“离开!”

    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他是转生真龙,要奉承他就要遵从他,而现在遵从他就意味着做他们想做的事。在一阵慌乱的打恭和深叩拜礼、一堆“告退了,真龙大人”和“如您所命,真龙大人”之类的告别辞后,那些贵族们……严格来说并不是逃跑了,只是以他们最快的速度走进柱廊消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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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