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很重的誓言

    难道只是因为一些信息就让弃光魔使逃脱审判吗?但现在交出燕痴将意味着因为隐瞒这个秘密而遭受惩罚,甚至会是死刑的惩罚。不只是对湘儿一个人,仪景公主、丹景玉座和桑扬也会牵扯进来。

    交出燕痴就意味着瑶姬的秘密也会被曝光,而所有那些知识都将得而复失。燕痴大约真的对治疗一无所知,但她已经让湘儿得到了十几个提示,而且她的脑子里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有了这些知识的指引,谁又能知道湘儿最后能有什么样的发现?

    湘儿想洗个澡,虽然这与炎热无关。“我们应该谈谈这个天气。”她忿忿地说。

    “对于控制天气,你比我了解得更多。”燕痴的声音很疲倦,手镯中也同样滑过来疲倦的感觉。湘儿早就问过她这个问题了。“我所知道的只是这些是至尊……是魔尊做的事,”她边说边做出一个逢迎的微笑,“凡人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状况的。”

    湘儿费了很大的劲才没有让自己紧咬住牙齿。仪景公主是独狐陈最精通于控制天气的人,而她也自认为对这种天气无能为力,同时她也相信这是魔尊干的。

    除了傻瓜以外,这谁都知道。现在已经快到了要下雪的季节,天气却仍然这么炎热,没有雨水,溪流都干涸了。“那么我们就谈谈使用不同的编织,治疗不同的病痛。”这个女人说过,这样做会比现在通行的做法耗费更多的时间,但这样做的话,全部用于治疗的力量都将来自上清之气,而不是来自病人和进行导引真气的女人。燕痴还说过,男人在治疗某些病痛方面比女人更擅长,湘儿不打算相信这个。“你至少看见过别人这么做。”

    湘儿打定主意要从残渣里淘一些黄金出来。一些知识值得她付出代价,她只希望自己不要感觉这是在垃圾堆中进行无望的挖掘。

    仪景公主走出房间,向瑶姬挥了挥手,就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下去。瑶姬的灰发结成细密复杂的辫子,一张弓靠在她身边的墙上。

    她正一边和两个小男孩玩耍,一边监视着这条狭窄的巷子。或者说,她正在尝试和这两个男孩玩耍。阿大和阿二只是盯着这名身穿古怪黄色宽松裤子和暗色短长衫的女人,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他们总是这样,从不会说什么话。他们原先被认为是那个“兰岚”的孩子,瑶姬很喜欢跟他们玩,但难免又有点哀伤。她总是喜欢和孩子玩,特别是小男孩,而她在与他们玩耍的同时却总是带着哀伤的心情。仪景公主知道瑶姬的心情,正如同她知道自己的感受。

    如果她曾经怀疑过燕痴对这两个孩子动过什么手脚……但燕痴说她在海丹捡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样了。那时他们是两个在街上流浪的孤儿。全丹派鬼子母说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们在平陆的暴~乱中看到太多的惨事。

    仪景公主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她当时就在平陆。全丹派鬼子母说,时间和细心的呵护可以帮助他们恢复。仪景公主希望能够如此,她希望自己没有成为此事的帮凶,没有协助必须为此负责的人逃避审判。

    她现在不愿去想燕痴。她的母亲,不,她也不愿去想她。紫苏,还有令公鬼。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没等瑶姬向自己点头致意,就已经沿着小巷跑到独狐陈的主街上,她的头顶上是一片无云酷热的正午天空。

    独狐陈已经荒废了许多岁月,直到在穆成桂发动的变乱中逃离白塔的鬼子母聚集在此地。现在,这里的房屋都铺上新的干草屋顶,进行了整修。特别是那三座曾经是客栈的石砌高大建筑,现在已经有一些人称其中最高的一座叫小白塔了,那里是长老会的集会地点。

    不过现在的整修干活只是保障了人们最基本的居住条件,有许多窗户的琉璃还是破碎的,有的窗户或者根本没有琉璃。人们没有精力去装饰房间,因为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干活需要完成。

    泥土街道上挤满匆匆往来的行人————鬼子母,穿镶边裙的见习使,穿着纯白色裙子、匆忙跑过的初阶生,迈着致命的步伐、或壮或瘦的护法,还有从白塔跟随鬼子母们来到这里的仆人和一些仆人的孩子,以及孙希龄召集的士兵。

    这里的长老会正在加强力量准备对抗穆成桂,现在所缺的就是一位真正的丹景玉座。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中夹杂着从村外铸造作坊里传来的铁锤敲击声,马蹄铁、盔甲和兵刃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一名灰白色头发的方脸男子穿着浅黄色的大氅和有凹痕的护心镜,正骑着马走过人群,他的身边跟随着一队肩扛长枪和长弓的男人。

    仪景公主至今仍然对孙希龄被允许征集并统率独狐陈长老会的军队感到非常奇怪,这一定与丹景玉座和桑扬有关,但仪景公主想象不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孙希龄对待这两个女人都很粗鲁,特别是对丹景玉座。而丹景玉座和桑扬好像是在履行对孙希龄立下的某种誓言,丹景玉座总是抱怨要在完成其它干活之前,先为孙希龄整理房间、清洗衣服。虽然不停地抱怨,但她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把这些事都做好,看来她一定立下了很重的誓言。

    孙希龄的眼睛毫不停顿地扫过仪景公主。仪景公主到独狐陈以来,孙希龄对待她的态度一直是礼貌而又疏远,虽然仪景公主还在摇篮里的时候孙希龄就已经认识了她。

    而且就在不到一年之前,他还是锡城的女王卫队的最高统帅,仪景公主曾经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和母亲成亲。不,她不打算去想她的母亲!紫苏,她必须找到紫苏,和她好好谈一谈。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我毫不怀疑

    仪景公主刚刚挤进泥土街道上的人群里,就有两位鬼子母找上了她。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停住脚步,在不停涌动的人潮中向她们行叩拜礼。

    两位鬼子母的表情显得很愉快,脸上没有一滴汗珠。仪景公主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擦了擦脸,她真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学到这些鬼子母避暑的方法。“您好,鬼子母璐瑶安夫人,鬼子母开砂。”

    “你好,孩子,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可以告诉我们吗?”像往常一样,开砂用飞快的速度说道,“你和湘儿在研究上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这对于见习使来说是非常特别的。湘儿在使用上清之气方面还有那么多困难,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但必须承认,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与大多数只专心于书本和研究,对其它事都心不在焉的临月盟鬼子母不同,鬼子母开砂的外表非常整洁,精心梳理的黑色短发映衬着她毫无瑕疵的鬼子母面孔。

    她的身材相当苗条,然而一条朴素、结实的灰黄麻裙确实显示着她所属的宗派————临月盟鬼子母都认为衣服只要足以蔽体就够了。

    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开砂总是会微微蹙起眉,仿佛心不在焉,如果没有这种皱眉的表情,她会显得更漂亮。

    “那种用光包裹住自己,让自己完全隐形的办法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我相信会有人找出阻止它发生波动的办法,那时你就能在隐身状态下行走了。湘儿发现的那种偷听的小把戏让卜氏娜非常兴奋,她竟然会想到那种把戏,实在是有些顽皮,但很有用。卜氏娜认为她可以将这个把戏发展成和他人进行远距离对话的方法。想一想,我们可以和一里外的人交谈!或者同时有三个人,甚至————”璐瑶安夫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开砂闭上了嘴,对另一位鬼子母眨了眨眼。

    “你们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璐瑶安夫人平静地说,这位相貌平庸的鬼子母说话时永远都是平静的,“面如慈母”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女人的,她通常给人舒适的感觉,虽然她拥有的是鬼子母年岁莫辨的面容。

    璐瑶安夫人是和浣花夫人一同掌握独狐陈实权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你们的成果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期望,虽然我们对你们的期望实际上已经很高了。你是在世界崩毁后第一次制造出密炼法器的人,这很杰出,孩子,我希望你知道,你应该为此而感到骄傲。”

    仪景公主盯着前方的地面。两个齐腰高的小男孩正跑跳着钻过人群,一边发出阵阵笑声。仪景公主希望没有人会听到这两位鬼子母说的话,过往的行人没有多看她们一眼。这么多鬼子母聚集在一个村子里,就连初阶生也只是在被鬼子母叫到的时候才会行叩拜礼了。每个人都在为昨天就应该做好的事而忙碌着。

    仪景公主根本无法为这些事感到骄傲,她们的这些“发现”全都来自于燕痴。她们从她身上获得不少知识,先是“反转”这个编织,让编织者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它。但她们并没有把这些知识对鬼子母全盘托出,比如隐藏自身的导引真气能力。

    如果不这样做,燕痴在几个时辰之内就会被鬼子母发现————任何鬼子母都能感觉到身边数尺之内其它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女性。如果她们知道了这样的伪装,她们就有可能找到办法撕破这种伪装。还有易容编织,让兰岚拥有与燕痴毫不相似的外表。

    而燕痴掌握的一些东西又过于邪恶,比如心灵压制————让人们屈从于炼气士的意志。被这种方法控制心神的人,在依照炼气士命令行事时,甚至不会记得是谁向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还有另一些更加邪恶、更加危险的,她们甚至不敢冒险去进行研究。湘儿说她们必须研究这些事情,这样才能对抗弃光魔使,但仪景公主不想那么做。

    她们两个隐瞒了那么多秘密,对自己的朋友和同伴说了那么多谎,现在仪景公主几乎想立刻就握住镇岳乾坤杖,立下三誓,而不必一定要等到成为鬼子母的时候。这样她至少不必再承受说谎的压力了。

    “我在密炼法器方面做得还不够好,鬼子母璐瑶安夫人。”至少这件事可以算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功劳。她做出的第一件密炼法器就是那副手镯和项链,但那只是一件肮脏物品的变形复制品————入侵这片大陆的霄辰人在折翼镇被赶回到海里的时候,他们留下了罪铐。

    然后她又做了一个绿色的碟子,可以让力量不足以隐身的人做到这件事,这才是她的第一项发明。她没有法器和上古法宝可以研究,所以也没办法做出它们。但即使在轻松地复制了霄辰人的罪铐之后,制作密炼法器仍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密炼法器不能增强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的能力,它们只是利用上清之气实现一些特殊的目的。有一些密炼法器可以被无法导引真气的人使用,甚至还可以被男人使用。它们的结构应该比法器和上古法宝简单,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可以轻易地被制造出来。

    仪景公主的谦逊引来开砂的一顿教训:“胡说,孩子,完全是胡说。啊,我毫不怀疑,只要我们一回到白塔,我们就会对你进行测试,并将镇岳乾坤杖放在你的手上。你会得到长衫,我毫不怀疑这一点。你正在实现我们在你身上预见到的一切潜力,并且还不仅于此,没有人能想到————”璐瑶安夫人又碰了碰她的手臂。这动作似乎有特别的含意,因为开砂又停下话,眨了眨眼。

    “不需要过度褒扬这孩子,”璐瑶安夫人说,“仪景公主,我不想再看到你闹别扭,你早就不该有这种幼稚的行为了。”这位长辈平时虽然和蔼,但她在表现威严时也毫不含糊。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无数暗流

    开砂道:“我不容许你因为一点小挫折就闷闷不乐,毕竟你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绩。”

    仪景公主在制作那只石碟子时尝试了五次,两次没有任何效果,两次只是让使用者变得模糊,同时还会让使用者感到恶心。发挥正常效用的那一次是她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在仪景公主的字典里,这不算是小挫折。

    开砂又道:“你和湘儿做的每一件事都很精彩。”

    “谢谢您,”仪景公主说,“谢谢您两位。我会试着不再闹别扭。”当鬼子母指控你闹别扭时,你万万不可否认。“我现在可以离开一下吗?我知道前往玄都的使节团今天就要出发,我觉得去和紫苏道别。”

    两位鬼子母立刻就放仪景公主走了。不过,如果璐瑶安夫人不在场,开砂大约还会再教训仪景公主半个时辰。璐瑶安夫人用锐利的目光瞥了仪景公主一眼,她肯定知道仪景公主和浣花夫人的对话,但她什么都没说。有时候,一位鬼子母的沉默会比大声呵斥更令人紧张。

    仪景公主用拇指拨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几乎以奔跑的速度向前赶去。她的双眼一直盯着远方,以便可以宣称没看见想拦下她、向她道贺的人。

    大约这样会有用,但大约这样会让她去见游女门主。即使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能得到的优待也是有限的。但在这个时刻,她宁愿去见游女门主,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应付自己不应得的祝贺。

    她手指上的金戒指镶着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巴蛇戒是鬼子母的标志,不过见习使也可以佩戴。

    等到仪景公主选择了宗派,披上了所属宗派颜色的长衫,她就能选择将巴蛇戒戴在任何一根手指上。她决定要选择鼍龙派,只有鼍龙派鬼子母才能拥有超过一名的护法。

    她想拥有令公鬼,至少,尽可能拥有。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经约缚了瑶姬————有史以来第一名女性护法。所以她能感觉到瑶姬的感觉,知道今天早晨瑶姬的手上划了一道伤口。

    现在只有湘儿知道她们之间的约缚。只有正式的鬼子母才能拥有护法,违反这条法规的见习使绝不会得到任何纵容。但当时如果仪景公主不这么做,瑶姬就死定了,然而仪景公主不觉得自己因此就有可能被饶恕。

    打破一条与上清之气相关的规矩是极为严重的,这是鬼子母们早就印在仪景公主脑子里的概念。而且鬼子母很少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宽恕违反任何一条规矩的人。

    当然,在独狐陈隐藏着无数暗流,绝不仅仅是瑶姬和燕痴。三誓让鬼子母无法说谎,但并没有阻止她们隐瞒事实。

    纯熙夫人原先就知道该如何编织一张隐形的护网,大约和她们从燕痴那里学来的一样。湘儿曾经看见纯熙夫人这样做过,那时湘儿根本不知道上清之气是什么。

    但独狐陈的鬼子母们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手段,或者,至少没有鬼子母承认她原先就知道。瑶姬已经证实了仪景公主所怀疑的一件事:大多数鬼子母,大约是所有鬼子母,都隐瞒了一部分她们的研究成果,都有自己秘密的技巧。

    如果有足够多的鬼子母发现了同样的知识,那些知识就会成为初阶生和见习使的学习内容;而另外一些被发掘出来的知识又会随着发掘者的死亡重新被埋没。

    有两三次,当仪景公主示范新的“发现”时,她瞥见了别人眼中异样的光芒。卜氏娜掌握偷听技巧的速度就快得令人怀疑。当然,见习使不能因为这个就对鬼子母提出质疑。

    仪景公主并不能因为知道这些而喜欢自己的鬼祟行为,不过这至少可以让她有一些安慰。这么做是必须的。但如果她们能停止这种谬赞就好了。

    她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紫苏。虎跳河就在独狐陈西边不到三里之处,一条穿过丛林的小支流正好流经村子边缘。鬼子母来到这里之后,村子里大多数的树木都被砍掉了。

    但在几幢房子后面,溪流边上的一片小树林,因为过于狭窄无法利用,而被保留下来。紫苏说她最喜欢大城市,但她经常会去那个树林里坐一坐。紫苏在那里至少能躲开鬼子母和护法的环伺,现在这样的空暇时间对她来说几乎是必需的了。

    当仪景公主绕过一座石头房子,走到那条溪流旁边的时候,看见紫苏正背靠着一棵树干坐着,望着汩汩流过石块的清亮溪水。现在这条小河水面的宽度还不到河床的三分之一,这片树林的枝桠上也看不到多少叶子了,周围的森林大多已经开始干枯,甚至连高大的榕树也难逃厄运。

    一根干树枝在仪景公主的软鞋下断裂,发出响声,紫苏立刻跳起身。像往常一样,紫苏穿了一件灰色的男式长衫,下身穿着长裤,但奇怪的是,她的领子和粗布裤管上绣着蓝色的小花。

    有件事一直让仪景公主感到奇怪,紫苏说抚养她长大的三位姑姑都是裁缝,但她似乎连针尖和针鼻都分不清。她盯着仪景公主,脸上露出苦闷的神情,手指不停地摸着已经垂到肩头的黑发,过了许久,只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紫苏又拨了一下头发,“丹景玉座今天早晨才告诉了我,我从那时起就想鼓起勇气对你说,丹景玉座想让我去刺探他。丹景玉座还把她在玄都安插的密探告诉了我,让我通过他们把情报送回来。”

    “当然,你不会这样做的。”仪景公主对此没有一丝怀疑。紫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紫苏,为什么你会害怕来找我?我们是朋友。我们彼此给过承诺,不会让一个男人离间我们的友谊,即使我们两个都爱他。”

    紫苏的笑声显得颇富磁性,仪景公主肯定有许多男人会喜欢这样的笑声。紫苏很漂亮,给人一种狡黠灵动的感觉。她比自己要大一两岁,这是她的优势,还是劣势?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一阵怒意

    紫苏:“哎哟,公主,我们这样说的时候,他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失去你就像失去一位姊妹一样,但如果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变了心呢?”

    最好不要问她们之中的哪一个会变心。仪景公主竭力不去想象用上清之气绑住紫苏,塞住她的嘴巴,然后将这些编织反转,再把紫苏藏到地窖里去,直到使节团离开。

    “我们不会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不,她不能这样对待紫苏。她希望令公鬼能完全属于自己,但她不能伤害紫苏。大约她能求求紫苏等到她能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再一起离开,但她只是说道:“孙希龄答应解除你的誓言了?”

    这一次,紫苏的笑声变得难听许多。“不可能的,他说可以等到以后再让我履行誓言。丹景玉座才是他真正想留住的人,只有苍天知道这是为什么。”紫苏脸上显露出轻微的紧张,仪景公主觉得紫苏可能是在孙希龄和丹景玉座身上看到什么幻象,但仪景公主并没有问紫苏看到什么,紫苏也不会将自己看到的幻象告诉无关的人。

    在独狐陈,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紫苏的这种能力————仪景公主、湘儿、丹景玉座和桑扬,就连瑶姬也不知道。而紫苏也不知道瑶姬和燕痴到底是谁。

    这么多秘密,但紫苏的秘密毕竟是属于她自己的。有时候,紫苏会看见环绕在人们身体周围的灵光,有时她甚至会知道这些灵光预示着什么。

    如果她知道灵光的意义,那她所知道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如果她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会成亲,那么这两个人迟早都会在一起,即使他们现在可能互看对方都不顺眼。

    桑扬称这种能力是“解读因缘”,这是一种与上清之气无关的能力。大多数人的身边只是偶尔会出现灵光,但鬼子母和护法总是被灵光环绕着。紫苏离开这里也是为了躲开这么多灵光聚集在一起产生的压力。

    “你能为我带封信给令公鬼吗?”

    “当然。”紫苏立刻就答应了,她的脸上只有坦诚。仪景公主的脸立刻红起来,如果角色互换,仪景公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紫苏一样。她匆忙地说道:“紫苏,你绝不能让他知道你在他身上看到的事情。我是说,关于我们的事情。”

    紫苏曾在令公鬼身上看到有三个女子会陷入对他无望的爱,被永远地与他捆缚在一起;而那三个女子中的一个就是紫苏,第二个应该就是仪景公主。“如果他知道了那个幻象,他大约会认为这只是因缘的安排,或者是他身为缘起的力量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他会认为只有远离我们才是高尚的行为。”

    “大约吧!”紫苏犹疑地说,“男人都很奇怪。更有可能的是,如果他知道只要勾勾手指我们就会跟着他跑,他便会多勾几次,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我见过别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下巴上长毛的人大概都会这么做。”

    看紫苏的表情,仪景公主真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紫苏似乎对男人很了解。紫苏因为喜欢马,过去多半在马厩里干活,但紫苏说过,她曾经做过酒馆女侍。“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告诉他的。你和我可以像分一张饼一样把他分开,如果第三个人出现了,我们大概可以给她一点渣渣。”

    “我们要怎么办,紫苏?”仪景公主不想这样说,更不想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她心里的一部分模糊地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为了一根勾起的手指而奔波忙碌,但她心里的另一部分却渴望着他立刻勾勾手指。

    她心里的一部分在大声叫喊着她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令公鬼,即使是和一位朋友,她要把紫苏看到的幻象扔进末日深渊去;而另一部分却想要甩令公鬼耳光,因为他对自己和紫苏所做的这一切。

    这些想法都是那么孩子气,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但它们已经让她心绪纷乱,难以镇定。她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抢在紫苏说话之前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聊聊天。”她找了一片落叶堆积较厚的地方坐了下去,将背靠在一棵树干上。“不要再说令公鬼了,我会想念你的,紫苏。能有一个我信任的朋友,感觉真好。”

    紫苏盘腿坐到她身边,懒洋洋地捡起小石子,又将它们扔进溪水里。“湘儿是你的朋友,你信任她。瑶姬应该也是你的朋友,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湘儿在一起的时间多。”她微微皱起眉,额头上出现了几条纹路。“她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瑶姬?我是说,那张弓和辫子————每个传说里都有它们,虽然那张弓并不是白银的————我不相信那是她的本名。”

    “那确实是她的本名。”仪景公主小心地说。从某种角度来看,仪景公主说的是真的,但仪景公主觉得最好转移话题。“湘儿仍然无法决定我是她的朋友,还是某个她必须靠恫吓与命令来驱使的人。她在很多时间里都记得我是她的女王的孩子,比我还严重。我觉得,她有时候会因此而排斥我,但你却不会。”

    “大约我没有这种印象,”紫苏笑了笑,但她随后的语气又显得很严肃,“我出生在迷雾山脉那里的矿区,仪景公主,你母亲的手指伸不到那么遥远的西方。”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对不住,仪景公主。”

    仪景公主强自压抑住一阵怒意————紫苏应该像湘儿一样,也是银蟾王座的子民!————她仰头靠在树干上,“让我们谈些高兴的事情吧!”熔金般的太阳正高挂在树梢上,湛蓝的天空无比干净,一直到远方的地平线都看不见一丝云彩。仪景公主忽然一阵冲动,向太一打开了自己,仿佛这样便能让血管中的每一滴血液都变成快乐的生命精华。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正在胜利

    只要她能制造出一丝云彩,就表示所有事情都能变好————她的母亲还活着、令公鬼会爱她、燕痴……可以得到妥善的处置。她用风之力和水之力编织了一张铺满天空的细网,仔细寻找着任何一点水气。

    只要她能伸展得够远……愉悦的感觉很快就浓烈到近乎痛苦,这是危险的迹象。如果她导引真气了过量的上清之气,她就会将自己遏绝。只要一点云就好。

    “高兴?”紫苏说,“嗯,我知道你不想谈论令公鬼,但除了你我之外,他现在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也是最高兴的人。弃光魔使一个个死在他手中,诸国纷纷向他低头,这里的鬼子母准备支持他……我知道她们会支持令公鬼的,仪景公主,她们别无选择。啊,下一步,厉业魔母就会把白塔交给他。终极之战对他来说将只是一次狩猎,他正逐步获得胜利,仪景公主,我们正在获得胜利。”

    仪景公主放开真源,颓然向后坐倒,盯着空旷的天空。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像这片天空一样空虚了。不必拥有导引真气能力,就能看见混沌妖皇正在改变这个世界。如果这就是他的威能,如果他终将现身于世……

    “正在胜利?”仪景公主说道,但她的声音太轻,紫苏并没有听到。

    庄主官邸尚未完成,大厅里的木制嵌板还没有油漆过,但小丹每天下午都要在这里进行庭议,履行庄主夫人的职责。她的座椅是一张厚重的太师椅,上面雕刻着猎鹰的图案,在她背后是一座未经装饰的石砌铜炉子,另一座铜炉子在远处面对着她的墙壁上。

    她身边的空椅子雕刻着狸力的图案,在椅背最高点雕着一只大狼头,那是她男人的座位————子恒,金眼子恒,红河的庄主。

    当然,这座官邸只不过是一座放大的农庄,大厅的纵深还不到五十尺。而子恒在她坚持指定厅堂的大时辰,甚至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子恒仍然习惯把自己当成一名铁匠,或者甚至是一名铁匠学徒。

    小丹的家族给她的名字不是小丹。这并不重要。从前那个名字只适合懒洋洋地对着一本诗集无病呻吟的女人。小丹,这是她立誓成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时选择的名字,它在古语中是“猎鹰”之意。

    只要看到她高耸的鼻子、细俏的脸颊,和在发怒时会变得锐利如剑的黑色凤眼,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什么样的名字才最适合她。她也意志坚定,而且重视正确与合理。

    这时她的眼睛正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不是因为子恒的顽固,也和这种不明原因的炎热无关,徒劳地挥动着雉鸡羽扇,忍受着滑下脸颊的汗水,并不能帮她平息火气。

    现在时间已近黄昏,前来找她排解纠纷的人大多已经回去了。实际上,他们是来这里找子恒的,但一想到要对看着自己长大的人们进行裁决,子恒就被吓坏了。

    每天接见领民的时候,如果小丹没有紧紧地拉住他,他就会像雾中的狸力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幸好人们并不介意由小丹小姐来代替子恒大人听取他们的申诉,即使有人介意这点,也都会把这种情绪隐藏起来。

    “你们要说的这件事。”小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女人不安地在双脚之间来回移动着重心,眼睛只是盯着抛光的地板。

    古铜色皮肤的梅婧楠用一件高领、却几近透明的白水江城裙装掩映着自己丰满的曲线,这条裙装的裙边和袖口上装饰着淡金丝的镶边,沾染在上面的旅途风尘还没得到清洁,但云锦毕竟是云锦。

    在这里,这种衣服是非常少见的。进入迷雾山脉搜索夏季黑水修罗侵略军残余的巡逻队只发现了少数黑水修罗————真是运气,它们之中没有黑水将军,但巡逻队几乎每天都会找到一些难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很狼狈。

    他们往往是几个、几十个地聚在一起,其中大多数来自野驴草平原,也有许多来自骆驼城,还有一些像梅婧楠一样,来自白水江城。他们的家园都已经毁于内战,小丹不愿去想在山那边到底死了多少人。

    缺乏路径的迷雾山脉即使在最好的时节,也不是个适宜行路的地方,而现在肯定不是什么好时节。这些活着走过迷雾山脉的人,不仅带来可怕的讯息,也带来了以前锡城人从未见过的技艺。

    他们的到来补充了因为黑水修罗的侵掠而减少的人口,让战争中被闲置的农庄不至于被彻底荒废。

    夏沁不是难民,尽管她穿着一件仿骆驼城样式的黄麻裙,柔软的灰色毛料被加工出细腻的皱褶花纹,论大胆,丝毫不亚于梅婧楠的纤薄丝裙。

    她是一名漂亮的圆脸女子,出生在距离这座官邸不到两里远之处。她的黑发被编成一根手腕粗细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际。在红河,姑娘要一直到被女事会认可能够成亲的年纪才会将辫子编起来。

    那可能是十五岁,也可能是三十岁。不过极少会有姑娘超过二十岁还没结辫子。

    实际上,夏沁要比小丹年长五岁以上,她在四年前就结起辫子了,但她看上去还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已经在为自己异想天开的愚蠢主意后悔了。梅婧楠看上去比夏沁还要窘迫,因为她比夏沁大一两岁;因为她身为一名白水江城女子,发现在这个时候必须显得谦卑一些。小丹想各甩这两个女人一耳光,把她们打成斗鸡眼————当然,一位庄主夫人不能这么做。

    “一个男人,”她尽量保持声音的冷静,“不是一匹马,或一片农田,你们两个都不能拥有他,或者是要我确认你们之中哪一个对他有所有权……”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是汪泽引诱了你们两个,大约我会对这件事有所评判。”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更糟的是

    汪泽对这两个女人都有意思,她们也对他很有好感,但汪泽从没做出过任何承诺。梅婧楠一副羞愧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毕竟,白水江城女人素来以玩弄男人著称,反过来被男人玩弄的可不多。

    “我对此事的判决是,你们去禁魇婆那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丝毫不差地告诉她,她会处理这件事。我希望在日落之前知道她已经见过你们了。”

    两个女人哆嗦了一下。现在思尧村的禁魇婆是冷晴方。她绝不会容忍这种胡闹的。她除了不能容忍之外,还会采取严厉的手段制止这种胡闹。

    但她们还是行了个叩拜礼,绝望地嘟囔着:“是的,小姐。”她们大概很快就会因为浪费了晴方的时间而后悔不已了。

    还有因为浪费了我的时间,小丹坚定地想着。所有人都知道,子恒很少会坐在这里接受人们的拜见,否则他们绝不敢把这些愚蠢的“案件”闹上这儿来。如果子恒确实履行职责,人们会选择悄悄溜走,而不是把“案件”推到他面前。小丹希望晴方因为炎热而变得更加火爆,只可惜她无法把子恒送去给禁魇婆管教。

    英布还没等那两个拖着脚步的女人走开,就取代了她们的位置。尽管要倚着一根几乎像他一样粗糙多瘤的拐杖,他才能迈开步子,但他还是正式地向小丹作了个揖,但他弯下腰的时候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拨了拨稀疏到没剩几根的头发,结果就把这个礼节完全破坏掉了。

    像往常一样,他褐色的粗布长衫满是皱褶,仿佛他是穿着这件衣服睡觉的。“苍天保佑你,小丹小姐,还有你骄傲的男人,子恒大人。”这段赞颂的辞句用他模糊沙哑的嗓音说出来,显得有些古怪。“村老会的那帮人大概已经祝福过你了,我也祝你能一直快乐下去,你的智慧和美貌让我的人生也亮了起来,还有你公正的判决。”

    小丹用手指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次变成花言巧语的恭维,不是阴沉着脸的抱怨了。小丹提醒自己,英布是思尧村村老会的成员,是一个有影响力、备受尊敬的男人。

    这名泥瓦匠手里的拐杖只是他博取同情的一个花招,实际上,他的身手可以和年龄小他一半的人同样敏捷。他一定是想要些什么。“今天你有什么事,英布大爷?”

    英布直起身体,忘记这么做的时候要用拐杖把身子撑起来,同时他也忘记了不能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过于有力和激烈,“都是那些涌进来的外地人,他们带来各种各样我们不想要的东西。”他似乎忘记小丹也是外地人,大多数锡城人都忘了这一点。“奇怪的处事方法、不像样的衣服……我的小姐,你真该听听我们的女人如何评论那些白水江城女人的下贱衣服。你已经听到过了吧?”

    小丹确实听过了,但她看见了英布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于是她知道,如果她真的答应那些女人的请愿,英布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英布这时接着说道:“陌生人从我们嘴里偷走食物,抢走我们的生意。例如,那个骆驼城傻瓜就在这里搞什么瓦片制造,他的那双手本该去做些真正有用的干活。他根本不在乎我们锡城人,啊,他……”

    小丹摇着扇子,没有再去听英布说些什么,却依旧装出一副在认真倾听的模样。这是她父亲教她的一个技巧,为的就是应付这种状况。当然,如果有胡沃大爷给屋顶铺上瓦片,可能就不会有人去求英布铺茅草屋顶了。

    并非所有人都像英布一样对外地人抱着排斥的态度,思尧村的铁匠欧阳潜已经和一名白水江城的刀匠,以及一名来自野驴草平原的锡镴匠合伙干活了。宋大爷雇用了三男两女五个人,他们懂得制造家具、雕刻和镀金的手艺,只是这里并没有黄金。

    小丹和子恒的椅子就是他们的作品,这些家具跟小丹在其它地方看到的工艺品一样精致。其实英布现在雇用的几名帮手也不完全是锡城人。当黑水修罗来袭的时候,许多屋顶都被烧毁了,而且现在还有许多新房在兴建中。子恒没有权利让她一个人听这些胡说八道。

    锡城人在子恒的率领下战胜了黑水修罗,他们已经宣称子恒是他们的庄主。子恒徒劳地阻止他们向自己行礼,称他为子恒大人,虽然他心里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人们的这个愿望,但他还是想尽各种方法不让庄主的重担落在自己肩上,逃避乡民们对庄主应有态度的期待,更糟的是,逃避身为一名庄主应尽的职责。

    小丹很清楚身为庄主该知道的一切,毕竟,她是李义府活下来的孩子中最年长的。她的父亲是李庄,瀛川和饶阳的庄主,妖境边界卫士,鹰扬武~卫军,滕州之主宋怀王的元帅。

    实际上,她是在逃离家之后才成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的,然后她又为了男人而抛弃了狩猎弯月夔牛角的生涯,这一点至今都让她感到吃惊。但她依然记得父亲对自己的教诲。子恒会倾听她的解释,甚至会在他认为正确的地方点头,但让子恒自己去处理这类事情,就像要一匹马跳立部伎舞那么难。

    英布终于停止了他的胡言乱语。说了这么久,他竟然都还记得要把骂人的脏话吞回肚子里。

    “子恒和我选择茅草屋顶。”小丹平静地说。当英布还在满意地点头时,她又说道:“不过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屋顶。”英布愣了一下。“你接下的干活量似乎已经超过你的能力了,英布大爷,如果我们的屋顶还要这样拖延下去,恐怕我们就只能去求胡沃大爷为我们做一些瓦片了。”

    英布的嘴唇剧烈地蠕动了半天,如果小丹让这幢官邸有了瓦片屋顶,那么其它人也都会竞相效仿了。

    “很高兴听到你的言论,英布大爷,不过我相信,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闲谈,你会更愿意先完成我的屋顶。当然,我很高兴听你说话。”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没什么兴趣

    英布瘪着嘴瞪了脚趾前的地面一会儿,然后草草地作了个揖,嘴里嘟囔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字句,便转过身,用拐杖戳着赤裸的木地板离开了。

    小丹只听见他在最后用近似被勒住喉咙的声音说着“是的,少奶奶”。子恒应该和她分担这些浪费时间的琐事,哪怕绑住子恒的手脚,也一定要让他坐在这里。

    幸好剩下的申诉并不那么让人恼火。一名曾经身材丰满的女子,一条有着补丁的绣花裙子几乎像麻袋一样挂在她身上。她来自千童,那个地方距离这里比野驴草平原还要远,她说她会采集药草和治疗疾病。

    笨重的汪旻召不停地揉搓着他的秃头;削瘦的楚墨染拧着衣领,他们为了田地边界的纠纷一直吵到小丹这里来。两名皮肤黝黑的白水江城男人穿着长皮背心,留着整齐的胡子,他们自称是矿工,并且说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在靠近山脉的地方发现了金矿和银矿的痕迹;另外还有铁矿,不过他们对铁矿没什么兴趣。

    最后是一名身材细瘦的骆驼城人,她的窄脸上戴着一块透明的面纱,浅色的头发被编成许多细辫子。她说她是一名地毯编织师傅,并且知道如何制造地毯的编织机。

    小丹将那名对药草有兴趣的女人推荐给当地的女事会。如果玉宸真的拥有她所说的那些知识,那么女事会会指派她成为某个村子的禁魇婆学徒。穿过迷雾山脉的人都有一段很糟的经历,所以现在红河的禁魇婆们全都配备了不止一两名学徒,而且还在寻找更多的助手。

    大约玉宸并不想只当一名助手,但她必须从这个位置上开始做起。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小丹就知道楚墨染和汪旻召其实早就忘了他们田地的边界在哪里,显然他们在小丹出生前就在为这个问题而争吵了。只是村老会一直没有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结论,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拖到现在。小丹命令他们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授予那两名矿工开发他们寻找到的矿藏的权利。他们并不真的需要这种许可,但最好让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的权威所在。同时小丹还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银钱以购买装备、补给。

    小丹让两名白水江城人同意将他们所发掘出来的矿藏的十分之一提供给子恒,作为对于许可和赞助金的交换,同时要确定那处铁矿的具体位置。

    子恒不会喜欢这样的,红河没有过税收,但一位庄主却需要钱来做各种事情和提供各种东西。那些铁矿会像黄金一样有用。至于莫凤文,如果这名骆驼城人并不像她声称的那样技艺精湛,她的事业就不会持续太久,但如果她真的能够……已经有三名织布者向小丹确保明年从凤台来的商人们,将发现红河绝不只是出产未经加工的黄麻。

    漂亮的地毯也会是另外一项能带来更多利润的贸易品。莫凤文承诺会把她的第一批,也是最好的一批作品呈献给这座官邸。小丹以优雅的姿态点头接受了这份礼物。等到地毯织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会给予更多的报酬。官邸的地板确实需要装饰一下。最后,所有人看上去都相当满意,甚至是楚墨染和汪旻召。

    当那名骆驼城女子一边行着叩拜礼,一边向后退去的时候,小丹站起身,心里为一天干活的结束而感到高兴。

    但她立刻又停在原地————四名女子从房间对面的门口走了进来,她们全都穿着厚实的红河黄麻裙,满脸是汗————冷晴方,像大多数男人一样高大魁梧,比其它三位禁魇婆都高出一个头,同时也因为她的村子正是官邸所在地,所以她自然就走在其余禁魇婆前面。

    段琇莹是望山的禁魇婆。她身材苗条,辫子已经变成了灰色。她的表情显得非常僵硬,显然她认为,更加年长、担任禁魇婆的时间也更久的她,才应该处在晴方的位置上。

    苏薇柔是迁安集的禁魇婆,她是四个人之中身材最矮小的,甚至在她强迫别人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她的脸上也会带着母亲一般的慈祥微笑。

    最后是来自三湾渡口的米星河。她也是她们之中最年轻的,年轻到甚至可以当梅天的孩子了,面对周围的人,她总是会显出不安的神情。

    小丹仍然保持着站姿,缓缓地摇动着扇子,现在她真的开始希望子恒会在她身边了,非常非常地希望。这些女人在她们的村子里拥有和村长一样的权威;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她们的权威甚至还超过村长。

    对待她们要相当地谨慎,要给予她们足够的重视与尊敬,这当然会让小丹感到头痛。她们围绕着子恒的时候就变成了傻笑的姑娘,一心只想讨好子恒,而面对小丹的时候……

    这些锡城人已经有几百年没和贵族打过交道了。他们七代以前的祖先才见过来自玄都的女王使者。现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这四个人————都还在确认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一位庄主和他的夫人。

    有时候,她们会忘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小丹小姐,只把她当成是一个刚刚在几个月之前由晴方主持过婚礼的年轻姑娘。她们会一边行叩拜礼,嘴里说着“是的,当然,小姐”,一边却在教训她对于某件事该怎么做,完全不在意这样子看上去有多么不协调。你不能再把这些全都扔给我一个人了,子恒。

    现在这四名禁魇婆正以不同的姿势向她行着叩拜礼。“上天保佑你,小姐。”四个声音此起彼落地传入小丹耳中。

    晴方的脸上没有任何愉快的表情,她还没完全直起身就说道:“又有三个男孩跑掉了,小姐。”她的声音里一半是尊敬,另一半却像是对年轻女子的训诫,“东子、韦瀚靖、耀青,他们听了子恒大人的故事之后,就决定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水

    小丹惊讶地眨眨眼。他们三个几乎已经不能算是男孩了,东子和耀青差不多跟子恒一样大,而瀚靖的年纪和小丹是一样的。子恒很少也极不愿意讲述他的故事,而且他的故事现在也绝非锡城人唯一的外界传闻来源。

    “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可以要子恒来和你们说话。”

    四名禁魇婆出现了一些骚动。晴方显露出期盼的神情;梅天和米星河下意识地抚平了裙子;吟宣同样心不在焉地将辫子拉到肩膀前面,小心地将它摆好。她们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便立刻僵在原地,既不敢看其它禁魇婆,也不敢去看小丹。

    小丹的一个优势就在于知道她的男人对这些禁魇婆的影响力。有许多次,小丹看见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在与子恒会面之后,强硬地责令自己绝不能再次重复在子恒面前的丑态;而小丹也有许多次看见她们又在子恒面前将这样的决心扔出了窗外。

    这些禁魇婆们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是更愿意与小丹争论这个问题,还是与小丹的男人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这没必要,”过了一会儿,梅天说道,“跑掉的男孩们是让人烦恼,但这也只不过是个烦恼而已。”随后她说出“小姐”的时候,语调比晴方的更加走样。

    身材丰满的吟宣带着母亲照看孩子时的微笑,对小丹说道:“既然我们来找你,亲爱的,我们大约还应该说些别的事情。水,要知道,已经有人开始为此而担忧了。”

    “已经有几个月没下雨了。”梅天说。晴方点点头。

    这一次,小丹眨了眨眼。她们很聪明,应该能想得到子恒对此也无能为力。“泉水都还在流淌,子恒也已经命令开挖更多的井了。”实际上,子恒只是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幸运的是,这和命令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种植季节到来之前,通往水林的灌溉渠道就可以完成了。”这是她下令做的。滕州半数的田地都需要人力灌溉,但这里的人似乎从没听过这种事。“不管怎样,雨总是会落下来的,渠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晴方又慢慢地点点头,吟宣和梅天也跟着她做同样的动作,虽然她们像她一样清楚这些事。

    “我们说的不是雨,”米星河嘟囔着,“并不完全是,这种天气不正常。要知道,我们都没有听风解语的能力。”其它禁魇婆立刻皱起眉头,米星河则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她显然是说得太多,泄露了她们的秘密。所有的禁魇婆应该都能够借助听风来预测天气,至少禁魇婆们都是这样宣称的。

    但米星河还是顽固地说道:“是的,我们不行!我们的办法是观察云层、鸟类的行为,还有蚂蚁、毛虫,和……”她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但仍然躲避着其它禁魇婆的目光。

    小丹想知道米星河是如何主导三湾渡口女事会的,更别说是村老会了。当然,米星河的女事会成员几乎都像米星河一样年轻,那个村子在黑水修罗的袭击中,失去了全部的人口,现在那里的人都是新移民。

    “这不正常,小姐,六七天前初雪就应该到来了,但现在的天气却仿佛还是盛夏。我们不是担心,小姐,我们是害怕!即使别人不承认,但我得承认,我在大多数夜晚都无法入眠。已经有一个月了,我不曾好好睡过,而且……”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双颊泛起了红晕,她意识到自己大约说得太多了,一位禁魇婆应该时刻保持冷静,她自己也不曾这样公开宣泄过自己的恐惧。

    其它人将目光转向小丹。她们什么话都没说,没有表情的面孔几乎和鬼子母的完全一样。

    现在小丹知道了。米星河只是说出简单的事实。天气并不正常,而且绝非自然界应有的不正常。小丹经常整夜清醒,祈祷雨水或雪花从天而降,同时竭力不去思考是什么潜伏在这种干旱和燥热之后。禁魇婆有责任安抚其它人,但当她们需要安抚的时候,又该去找谁?

    这些女人大约还不知道她们正在做什么,但她们找到了正确的地方。小丹从出生时就被灌输一种观念————贵族和平民之间契约的一部分,就是贵族需要为平民提供保护和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的内容之一,就是提醒人们可怕的日子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今天很糟糕,那么明天就会好一些;如果不是明天,那就会是后天。小丹希望自己能有信心,而且她所接受的教育也在命令她,即使没有这样的信心,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抚慰别人,要深藏自己的恐惧,不能让自己成为传播恐惧的源头。

    “子恒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就对我说过他的同胞,”小丹说道,子恒不是一个吹牛的人,但小丹必须找到一个契机,“当冰雹打坏你们的庄稼,当冬天杀死你们半数的羊只,你们会勒紧裤带,继续前行;当黑水修罗摧毁红河的时候,你们奋力反击;当黑水修罗被赶跑的时候,你们一步不停地开始重建家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小丹也不会相信这些。这不是南方人能做到的事情,滕州的人们拥有这样的素质,但在那里,黑水修罗的袭击如同家常便饭,至少在北部是如此。

    “我不能告诉你们,明天的天气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我只能告诉你们,子恒和我会竭尽全力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无须我多言,你们会认真面对每一天,无论在那一天里需要面对的是什么。这就是锡城人的血脉,是你们所拥有的力量。”

    禁魇婆们是聪明的,如果她们刚才没有承认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们现在已经承认了。如果她们不够聪明,她们就会因为小丹的这番话感到不悦。

    但是这些她们自己常常用来教训村民的话,现在由别人口中说出来,也颇有效果,当然,她们还是会感到尴尬。现在她们都盯着地面,双颊通红,似乎是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而不是汗味

    “嗯,当然,”晴方说着,将结实的拳头叉在腰上,她瞪着其它禁魇婆,不容她们反对她,“我也说过的,不是吗?这个姑娘说的话很有道理。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这样说过了。我说过,这个姑娘是有头脑的。”

    梅天哼了一声:“有谁说过她没头脑吗,晴方?我可没听到过。她做得很好。”然后她又向小丹点点头:“你确实做得很好。”

    米星河行了个叩拜礼:“谢谢你,小丹小姐。我知道,我已经对五十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

    晴方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米星河的话。米星河又说多了,她的脸也变得更红。

    “你的衣服很漂亮,小姐。”吟宣向前靠过来,指着小丹偏爱的开叉裙装说,“不过,迁安集来了一名骆驼城女裁缝,她能为你做出更好的衣服。恕我冒昧,我已经训诫过她了,现在她除了为已婚女子置装之外,只做端庄的衣服。”

    母亲般的微笑又出现在她脸上,里面既有纵容,又有威严。“或者是帮恋爱中的人置装,她能做出美丽的衣服。啊,如果能让她来装扮你,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没等吟宣说完,晴方已经露出自得的微笑:“目前人在思尧村的马静若已经为小丹小姐做了几件衣服————真是最美丽的礼服。”吟宣向前迈了一步,梅天咬住了嘴唇,就连米星河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小丹看来,这次会见应该已经结束了。对于那位白水江城裁缝静若,小丹需要经常性的监视和严格告诫,才能避免她将自己的礼服做成黑盐城的宫廷样式。

    缝制这些礼服是晴方的主意,本来她是想给小丹一个惊喜。但即使裁缝给小丹缝制的是滕州风格的礼服,而不是白水江城风格,小丹也不知道有什么场合适合穿这些衣服,红河大概还要很长时间才会有宴会和游行活动。现在这些禁魇婆们却已经准备比赛哪个村庄可以为她做衣服了。

    小丹为她们沏了茶,同时不经意地说起她们应该讨论一下,该如何在天气的问题上让人们振作起来。这几乎正中禁魇婆们的痛处,只过了一小会儿,她们就一边为不能在这里久留而对不住,一边匆忙地履行她们的职责去了。她们的步履是如此匆忙,以至于差点将自己绊倒在地上。

    小丹若有所思地看着禁魇婆离去,米星河像往常一样走在最后,如同一个跟在姐姐后面的小妹。大约小丹可以私下和三湾渡口女事会的一些成员说几句话。每个村子都需要强有力的村长和禁魇婆,为村民争取利益。

    说这些话需要隐密而谨慎。当三湾渡口选举村长时,她就曾找那里的男人们谈过话————如果一个男人有足够的智慧和坚毅,符合她和子恒的要求,那么为什么不能让参与选举的男人们知道她和子恒属意于谁?

    但她的这个行动被子恒发现了……子恒是一个温和的人,不轻易发火,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在那时不得不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直到子恒冷静下来。而为了让子恒冷静,她不得不承诺不再“干涉”任何村长的选举,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瞒着他的。

    最后这一点是最不公平的,也最让小丹感到棘手。但小丹当时并没有提到过女事会的选举。好吧,最好是不要让他知道,这对他、对三湾渡口都比较好。

    想到子恒,让小丹回想起自己许下的承诺,羽扇挥动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许多。今天那些人无聊的诉求并不算很糟糕,甚至那些禁魇婆也还可以忍受————至少今天没有人问到子恒大人的继承人,天可怜见!大约是这种无法忍受的酷热将她的怒气激到了顶点。子恒应该担负起他的责任,否则……

    雷声在官邸上方滚滚而来,闪电照亮了窗户。小丹的心中刹时又充满了希望。如果能够下雨……

    穿着软鞋的双脚在她跑动时并没有发出声音,小丹要找到子恒,她想和他分享这场雨。不过她还是有些话要对他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会是一场长谈。

    子恒就在小丹所预期的地方。她全力跑上三楼,在直接与屋顶相接的走廊里,这个满头卷发的男人穿着一件朴素的棕色大氅,他有着粗壮的肩膀和手臂,宽大的背正朝向小丹。他的身子靠在走廊墙壁的一根圆柱上,眼睛盯着楼下的地面,而不是天空。小丹停在走廊门口。

    雷声再次震响,蓝白色的闪电划过天际。焦热的闪电在没有云彩的天上翻滚,这不是雨水的预兆。没有熄灭热气的雨,也不会有随之而来的雪。小丹的脸上渗出汗水,但她的身体却在颤抖。

    “会见结束了?”子恒说道。小丹吓了一跳。子恒没有抬头,小丹并不一直都记得子恒的耳朵有多么灵敏,或者他是闻到了她的气味。小丹希望那会是香水的味道,而不是汗味。

    “我还以为你会和卜正民或洪健在一起。”这是子恒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小丹尽力训练仆人,但那些仆人对子恒来说,却是可以一同欢笑饮酒的朋友。不过,子恒至少眼睛不会乱瞟,他从没发觉到武眔要在这幢官邸里当仆人,是因为她希望能做一些为子恒大人整理床铺以外的事。子恒甚至没注意到是小丹用火把将卡勒赶出了官邸。

    小丹走到子恒身边,看见子恒所看的情景。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下面挥舞着两把练习木剑————令老是一名筋骨结实的灰发汉子,平措更加苗条,也更年轻。平措学得很快,非常快。令老典曾经是一名士兵,一位剑法高手,但现在平措正在对他展开猛烈的攻势。

    小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西林的方向。在那边半里之外,一片被石栏围绕的田地里,簇拥着一片帐篷,在战火中活下来的匠民都居住在那里。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他需要我

    在那片营地旁边围绕着匠民们制造了一半的房车。当然,自从平措拿起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认为平措是他们的一员了。不管怎么样,涂牙州从来不会使用暴力。

    小丹想知道,当那些马车做好之后,他们是不是会像他们计划的那样上路。在聚集起躲进树林中的匠民之后,他们仍然有一百余人。大约他们最后会将平措留给他自己的选择。她没听说过任何涂牙州会长久居住在一个地方。

    但在黑水修罗的灾祸之后,即使是喜欢宣称他们从不曾有过改变的锡城人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在这座官邸以南百多步的思尧村,已经比她刚到这里时扩大了许多,所有被烧毁的房屋都得到了重建,更多的新房舍正拔地而起。

    一些房屋使用了瓦顶,还有一些是用砖砌的,这是另一种新风貌。新来的移民仍然不停地定居于此,很快的,这幢官邸就会成为思尧村的一部分了。人们在讨论是否要搭建围墙,以免黑水修罗再次来犯。

    改变。村里的街道上,几个孩子正跟在巫咸高大的身躯后面,就在几个月以前,巫咸毛茸茸的耳朵、几乎和脸一样宽的鼻子和他超过普通人半个身躯的身高,还让村里的每个孩子在看见他时都会吃惊地张大嘴巴,孩子们的母亲则会害怕地竭力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现在,母亲们都会送孩子到巫咸那里,让巫咸读书给他们听。身穿奇异服饰的外地人在思尧村各处都能看见。在锡城人中,他们几乎像巫咸一样与众不同,但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人会继续在意村里的那三名厌火族人,对他们穿着灰褐色衣服的修长身材有什么议论。

    就在几十天以前,这里还有两位鬼子母,人们只是会对她们报以尊敬的打恭和叩拜礼。

    改变。草地上,距离酒泉并不远的两根旗杆远高过了所有屋顶,其中一根旗杆上红色镶边的旗帜中央绘着一只红狼头,那已经成为子恒的徽记;另外一面旗上飞翔的红鹰是锡城的标志。

    两千年以前,锡城在黑水修罗战争中被毁,但这片土地是锡城的一部分。飘扬的红鹰旗得到了锡城人无数的欢呼。一切都在改变。他们不知道这是多么大、多么不可遏制的改变。但子恒会看清这些,有她的帮助,子恒会看清的。

    “我经常会跟卜正民一起去捉兔子,”子恒说,“他只比我大一两岁,他也常常会带我一起去狩猎。”

    小丹过了一段时间才想起他在说什么。“卜正民正在学习当一名仆人,你让他在马厩里和你一起抽烟、谈论马匹,并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她缓慢而深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并不容易。“你对这些人负有责任,子恒,无论有多么困难,无论你是多么不愿意,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子恒轻声说,“我能感觉到他在牵扯着我。”

    子恒的嗓音显得非常奇怪,小丹伸手抓住他的短须,让他看着自己。对小丹来说,他金色的眼睛仍然像以往一样怪异而神秘,可现在那双眼睛里隐含着哀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约你是想对卜正民好一点,但他————”

    “我说的是令公鬼,小丹,他需要我。”

    小丹心中那个被她竭力否认的结勒得更紧了。她曾经让自己相信,危险已经随鬼子母一起离开。这个想法真愚蠢。她嫁给了一个缘起,一个命中注定会扭曲因缘丝线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和另外两个缘起一起长大的,其中一个正是转生真龙。她必须与他分担这一切,虽然她不喜欢这样,但她无法逃避。

    “你要怎么做?”

    “去找他。”子恒移开目光,但小丹的眼睛追了上去。在墙边靠着一把沉重的铁锤和一把斧头,斧柄大约有三尺长,半月形的斧刃光看就会让人心生寒意。

    “我没……”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今晚就要走,当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没多少时间了,我却有很长的路要赶。如果你需要帮手的话,令老典和欧阳誉会帮你对付那些村长的,我跟他们提过了。”他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更轻一些,那种努力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心疼。“禁魇婆们不会对你造成麻烦的。真有趣,当我还是男孩的时候,禁魇婆总是那么可怕,但只要你足够强硬,她们就会变得容易相处了。”

    小丹咬紧了嘴唇。那么他已经告诉了令老典和欧阳誉他要离开,却没有告诉她?他现在还有心思说那些禁魇婆!她真该让子恒当一天的她试试,让子恒看看禁魇婆们是多么好相处。“我们不能这么快就离开,我们需要时间组织扈从队伍。”

    子恒眯起了眼睛:“我们?你不能离开!那太————”他咳嗽着,降低了语调,“我们之中最好有一个人留下来。如果庄主离开了,庄主夫人应该继续照料这里才好。每天都会有更多的难民来到这里。所有的争执都需要调解,如果你也走了,这里的状况就会比被黑水修罗包围时更糟。”

    子恒怎么能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自己男人笨拙的掩饰?他一定是想告诉她,这次的旅途会很危险。小丹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但同时她也觉得非常恼火。“就依你所认为最好的方式去做吧!”她不愠不火地说。子恒抓抓胡子,怀疑地眨了眨眼,然后才点了一下头。

    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子恒看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至少子恒没有直接说出来她不能走。一旦子恒打定主意,小丹想要撼动他,就像空手举起一座谷仓那么难了。但只要小丹够小心,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的,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小丹忽然伸手抱住了子恒,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子恒强壮的双手轻轻抚过小丹的头发,他大约以为小丹是因为他即将离去而担忧。是的,她是在担忧,但并不是为了他会将她留下,单独离开。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一切正常

    子恒还不知道,拥有一名滕州老婆意味着什么。小丹担忧的是,他们已经离开令公鬼这么久,为什么转生真龙现在会如此迫切地需要子恒,以至于子恒甚至能跨越千百里远的距离,感觉到这种需要?

    为什么会如此紧急?为什么?子恒的中衣贴在他满是汗水的胸口。不正常的高热让更多汗水流过小丹的脸颊,但小丹还是在发抖。

    一只手放在剑柄上,丙火王子将一颗小石子在手掌上抛掷着,又扫视了他的部下一圈,检查他们围绕这座被树木覆盖的山丘所分布的位置。一阵干热的风带着灰尘掠过不住翻滚的褐色草原,扬起他背后的绿色披风。

    除了枯草和点缀其间的灌木与矮树外,什么都看不见。这里的战线太长,丙火王子的人并不足以守御。他命令剑士五人一组在山下列阵,箭手则被部署在五十步后的山坡上。还有五十名装备着骑枪和马匹的人等在山顶的营地附近,作为应付紧急时刻的预备队。他希望今天可以不必使用这些骑兵。

    一开始,丙火王子的少白~军并不多,但他们的声誉吸引来新的兵员。这些新兵成为他有用的主力,但任何新兵若达不到标准,就不会被允许离开嘉荣城。和别人一样,丙火王子并不认为今天会爆发战斗,但战斗从来不会在人们预料中的时刻爆发。鬼子母们会一直等到最后一小会儿,才告诉一个男人今天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好吗?”丙火王子说着,停在一组剑士旁边。尽管天气酷热难耐,但还是有人披着胸口绣有白色展翅蛊雕的绿披风————白蛊雕是丙火王子的徽记。

    岳秋迟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他在咧嘴露出笑容时还像是个男孩子,但他是这五个人里唯一在领子上缀有小银塔的人。这是他参与过白塔作战的标志。他回答道:“一切正常,大人。”

    少白~军这个名字可谓名符其实。丙火王子自己才二十来岁,但已经算是这支军队里最老一辈的人了。这支军队有条规矩,不接收任何曾经在其它军队服役,或是当过贵族扈兵,甚至是当过商人保镖的人。

    第一批少白~军全部由在白塔里接受护法训练的男孩和青年组成。鬼子母的护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剑手、最好的战士,他们至少继承了护法的部分传统,但现在护法已经不再训练他们了。年轻没有坏处,他们在六七天前才刚为第一名留出胡子的人举行了一个小型典礼。

    周逸闻终于从下巴上剃下了真正能算是胡子的东西,他的脸在白塔的战斗中留下了一道伤疤。鬼子母们在丹景玉座被废黜后的日子里,一直忙着治疗伤员。如果不是少白~军在白塔的走廊里对上了自己的老师,并战胜了他们,大约丹景玉座现在还是丹景玉座。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大人?”王洪健问道。他比秋迟大两岁,和许多没有佩戴银塔徽章的人一样,他很遗憾没能参加那次战斗。他会学到教训的。“连个楼兰人的影子都没有。”

    “你认为没有?”没有任何预兆,丙火王子突然将手里的石块全力掷向他们附近唯一的一丛灌木。一阵凌乱的声音响起,干枯的树叶纷纷落下,但那丛灌木抖动得似乎厉害了点,仿佛有个藏在后面的人被打中身上某个柔软的部位。

    新兵们发出一阵惊叹,而秋迟只是调整了一下佩剑的位置。“一名楼兰人可以蜷成一团潜伏在地上,你在走路时甚至会绊倒在他身上,洪健。”丙火王子对于楼兰的知识全都来自于书籍,他读过白塔图书馆里每一本和楼兰进行过战斗的人写的书。男人必须为未来做好准备,而这个世界的未来应该只有战争。“但如果苍天垂怜,今天应该不会有战斗。”

    “大人!”喊声从山上瞭望兵那儿传来。丙火王子很快也发现了瞭望兵指示的目标:三个女人从西边一两百步远的一片灌木丛里走出来,正朝山丘这边靠近。西方,这是丙火王子没想到的,楼兰总是会有出其不意的行动。

    丙火王子在书上读到过,楼兰女人会与男人们并肩战斗,但这些穿着暗色宽松裙子和白中衣的女人绝对不是战士。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们仍然将长衫挂在手臂上。但她们是如何在完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走进那丛灌木的?

    “睁大你们的眼睛,但不是盯着她们。”丙火王子说完,就违反自己的命令,将目光转向那三位智者。他对她们很有兴趣,在这个地方,她们只可能是突阕楼兰的使者。

    她们迈着庄重的步伐向这里走来,仿佛站在她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男人。她们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用一块方巾束在脑后。丙火王子读到的书里说,楼兰女人也会把头发削得很短。她们身上佩戴着许多金、银和奇玉的手镯与长项链,丙火王子甚至觉得在一里之外的人都能看见那些首饰的闪光。

    三名女子挺直了背,带着傲慢的神情走过那些剑士。对于身边和山上的士兵,她们没有多看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有一头灰发,宽松的上衣没系衣带,露出了胸前的沟。另外两个人发色灰白,满面皱纹。领头的这个女人年纪一定还不到后面两个人的一半。

    “我倒想和前面的这个跳跳舞。”当三个女人走过的时候,一名少白~军艳羡地说。他比那个灰发女人至少要小十岁。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想,雷余,”丙火王子冷冷地说,“大约你的邀请会引起她的误会。”那些书告诉丙火王子,厌火族人称呼战争为“舞蹈”。“那时她大概会用你的心脏当晚餐。”丙火王子看见那个女人淡绿色的眼睛微微一闪,他从没见过更加凶狠的眼睛。

    丙火王子看着那些智者们爬上山坡,一直走到六名鬼子母和她们的护法那里,那些鬼子母之中有两名属于凌日盟,凌日盟鬼子母是没有护法的。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都有了怀疑

    当那些女人消失在山顶白色高帐篷后面的时候,五名护法便站立在周围进行警戒。丙火王子则继续在山下巡视。

    厌火族人到来的讯息传开之后,少白~军才提高了警戒,这让丙火王子很不高兴。他们刚才就应该保持这样的警戒,即使是那些没有佩戴银塔徽章的人,至少也应见过嘉荣城周围的战斗。

    白袍众的指挥官岑三易在一个多月前向西撤离了嘉荣城,几乎所有白袍众都跟着他走了。但剩下的那几名白袍众仍然想继续统率岑三易所聚拢的土匪和打手。

    至少,少白~军驱散了他们————白塔一直让自己的军力远离这些冲突,虽然白袍众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要伤害白塔。丙火王子希望自己能相信是少白~军赶走了岑三易,但他怀疑岑三易的离开另有原因。很可能是天愚上尊向这里的白袍众下达了命令。

    丙火王子很想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命令。苍天啊,他痛恨信息的匮乏,这就好像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丙火王子承认,他在生气。不仅是因为厌火族人,也不仅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一次的会面。甚至直到他和少白~军被鬼子母童艺带到这里之前,他完全不知道今天要去什么地方。这名无为派鬼子母是今天这支鬼子母队伍的首领。

    厉业魔母在玄都当他母亲的顾问时,就是一名专横而沉默寡言的人。自从成为丹景玉座后,原先那个穆成桂和现在的她相比,也显得开朗而温和了。毫无疑问,穆成桂催他组成这支卫队,有很大的原因是想让他离开嘉荣城。

    少白~军在那场战斗中站在穆成桂这一边————前任丹景玉座被长老会剥夺了令牌和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为了释放她而爆发的叛乱是非法的,这点简单而清晰。但丙火王子在对丹景玉座的指控宣读之前很久,就对所有的鬼子母都有了怀疑。

    鬼子母挑动各种丝线,让诸国的王座依照她们的意思起舞,这种说法丙火王子已经听过太多,根本懒得去注意了。但那时他亲眼见到了丝线被挑动,至少,他看见鬼子母这种行为的结果。他的妹妹仪景公主一直在鬼子母的手指间舞蹈,舞出了他的视野,彻底跳出他所知晓的范围。

    因为仪景公主,还因为另一个人。他为了囚禁丹景玉座而战斗,随即又纵容丹景玉座逃走。如果穆成桂发现这一点,就算是他母亲的王冠,也无法保住他的性命。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丙火王子仍然选择留在嘉荣城,因为他的母亲一直都支持白塔,因为他的妹妹想成为鬼子母。还因为另一名女子————半夏。

    丙火王子甚至没权利想到她,但放弃白塔就意味着放弃她。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一个男人选择了他的命运。但这并不能让丙火王子改变自己的选择。

    丙火王子瞪了在热风中翻滚的枯草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因此他在这里,心中希望厌火族人不会发动攻击。大约那些突阕智者们与鬼子母的会谈不会有结果,大约这次会谈反而会促使楼兰下定决心挑起战争。

    丙火王子怀疑,即使他们这一方有鬼子母,埋伏在周围的厌火族人还是会将他们淹没。实际上,他正在前往雨师城的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看待这一点。

    童艺命令他发誓对这次任务保密,那名鬼子母仿佛是在害怕她说到的某件事,这种反应很正常。仔细推敲鬼子母所说的话是有必要的————她们不能说谎,但她们可以把事实说得扑朔迷离。

    但这次,她们的言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陷阱。这六名鬼子母的任务是要求转生真龙随同她们前往白塔,锡城的女王之子所统率的少白~军,将成为他骄傲的卫队。

    唯一有可能让童艺感到害怕的是她略微提到的一件事,这件事也让丙火王子震惊不已————厉业魔母打算向世界宣称,白塔将支持转生真龙。

    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厉业魔母在成为丹景玉座之前属于凌日盟,凌日盟痛恨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同样也不会对普通男人有什么好感。但不可征服的海门通陷落,确实与预言相符合,这证明了令公鬼是转生真龙。

    即使是厉业魔母也承认终极之战即将到来。丙火王子很难把那个一头栽进玄都王宫、被吓坏的乡下男孩,和传闻中正溯着漆水河而上,前来嘉荣城的男人想成同一人。

    据说,他吊死了晋城的大君们,纵容厌火族人洗劫了海门通。他确实率领厌火族人跨越了世界之脊,这种事情在世界崩毁后只出现过两次。现在他们正在蹂躏雨师城。丙火王子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疯了————他相当喜欢令公鬼。对于令公鬼现在的身份,他只能感到深深的遗憾。

    等丙火王子转回到秋迟那一队时,他看见又有人从西边向这里走来。那是一名戴着邋遢帽子的卖货郎,那个人牵着一头驮满货物的骡子,径直朝这座山丘走来。他一定已经看见这些人了。

    秋迟动了一下,丙火王子碰碰他的手臂,他立刻又停止了动作。丙火王子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但如果厌火族人决定杀死他们这些人,他们也没办法阻止。如果他挑起了和厌火族人的战争,正在和他们会面的童艺一定也不会高兴的。

    那名卖货郎满不在乎地走过刚才被丙火王子丢石子的树丛,停在众人面前,那头骡子开始随意地咬嚼着地上的枯草。卖货郎摘下帽子,向面前的众人作了个揖,然后开始用肮脏的汗巾擦抹他灰色的面孔。

    “祝好运常伴你们左右,大人们。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在这个危险的时刻,你们的旅行装备一定非常齐全。但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小东西,大约还不算老的吴十三能在他的货品里为你们找出来。方圆十里之内,再没有人比我的价格更公道了,大人们。”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快说

    丙火王子怀疑方圆十里之内连一片农田都不会有。“现在确实不太平,吴大爷,你不害怕厌火族人吗?”

    “楼兰,大人?他们全都在雨师城。老十三能嗅到楼兰,他能的。实际上,他倒是希望这里会有些楼兰,跟楼兰做买卖能赚不少钱。他们从雨师城得到了许多金子,而且他们不讨厌卖货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

    丙火王子忍住了质问他的冲动,如果雨师城的厌火族人是那么好的贸易对象,这家伙就不必跑到北边来了。“有什么讯息吗,吴老爹?我们从北方来,大约你知道南方出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哎哟,南方出大事了,大人。你听说雨师城那个自称为真龙的人吗?”看到丙火王子点点头,他继续说道:“嗯,现在他占领了锡城古国,至少是锡城古国的大部分。锡城的女王死了。有人说他会占领全世界,而且要赶在————”那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一阵窒息的喘气,丙火王子这才意识到,他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

    “银蟾女王死了?快说,快一点!”

    十三向四处转动着眼珠寻求协助,但他也同时飞快地说道:“这都是他们说的,大人,老十三不知道,只是他觉得他们说的不是瞎话。所有人都这么说,大人,所有人都说是真龙干的,大人。老十三的脖子,大人!大人!”

    丙火王子突然松开双手,仿佛被火烫到一样,他感觉到内心燃起的烈火,现在他希望抓在手里的是另一个人的脖子。“公主,”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有公主仪景公主的讯息吗?”

    十三一被放开就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老十三不知道,大人,有人说她也死了。有人说是他杀了她,但老十三不清楚。”

    丙火王子缓慢地点点头,思绪似乎正在从井底飘上来。我的血在她之前而流;我的生命在她之前牺牲。“谢谢你,吴老爹,我……”我的血在她之前而流……这是他刚刚长高到可以看见摇篮中的仪景公主时,就立下的誓言。“你可以和……我的手下进行贸易……”孙希龄跟他解释过这段誓言的意思,从那时起,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中无论辜负了什么,只有这个誓言是他一定要坚守的。秋迟等人都担心地看着他。“照顾这名卖货郎。”他随口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母亲死了,还有仪景公主。这只是谣言,但得到所有人认同的谣言有时就会变成事实。他向鬼子母的营帐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手在痛。他低头去看,发现两只手都紧抓在剑柄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松开。

    童艺率领的鬼子母使节团要将令公鬼带往嘉荣城,但如果他的母亲死了……还有仪景公主,如果她们死了,他就要看看转生真龙被刺穿心脏之后,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童艺玎整了整红色穗子的长衫,与帐篷里的其它女人一同从软垫上站起来。听到虚胖的童艺拖着长声说:“既然双方都已经同意,那就这样吧!”她差点哼出了声。这是一次和野蛮人的会面,她们得到的也绝不是白塔与统治者之间达成的协议。

    那些楼兰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和表情,如同她们刚刚到来时一样,这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诸国的王者在面对两三位鬼子母时,都无法让自己的心神平静,更别说是六名了。

    这些野兽般的野蛮人早就该在她们面前颤抖了,但她们却几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大约这也是恐惧的表现。她们的领头者,那个名叫沙奇娜,又带着一堆“各氏族”、“突阕”和“智者”之类名衔的女人说道:“只要我看到他的脸,协议即可达成。”

    她的口气显得相当阴沉。她那个专门为吸引男人眼神而敞开的领口,看上去也很不顺眼。厌火族人竟然会选择这样的人当他们的领袖,也显示出他们是多么的低劣。“当他被击败的时候,我觉得看见他,也让他见到我。唯有如此,你们白塔才能和突阕结盟。”

    沙奇娜声音中的渴望让解蠡压抑住了自己的微笑。智者?这个沙奇娜是个十足的傻瓜。白塔没有同盟者,只有自愿侍奉白塔的,和心不甘情不愿侍奉白塔的,没有其它。

    童艺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恼怒。这名无为派鬼子母是一名优秀的谈判者,但她不喜欢这样的谈判结果,她要求每一步都确切地落在计划中的位置。“毫无疑问,你的服务可以让你得到你所要求的。”

    一名灰发的厌火族人眯起了眼睛,但沙奇娜点了点头。她听到了童艺想让她听到的内容。

    童艺率领鼍龙派的乌茜和临月盟的毛茛,连同五名护法,一直护送这些楼兰女人到山脚。解蠡一直走到营地边缘,看着她们离去。这些厌火族人被允许单独进入营地,这符合她们请愿者的身份,但现在她们被给予了全部的荣宠,让她们相信她们真的是白塔的朋友和盟军。解蠡怀疑她们的文明是否能让她们懂得这种变化的微妙之处。

    丙火王子正在山脚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远方的草原。如果这个年轻人知道了他和他那些年轻人们会在这里,只是因为要将他们遣离嘉荣城,他会怎么想?穆成桂和长老会都不喜欢在身边养一群拒绝套上索具的小狸力。大约突阕能解决这个问题。穆成桂已经对此有所暗示,不能让他的死亡成为他母亲敌视白塔的原因。

    “如果你再这样盯着那个年轻人,解蠡,我就要以为你应该是一名鼍龙派了。”

    解蠡迅速压灭了胸中愤怒的火花,恭谨地低下头:“我只是在推测他的想法,鬼子母羽涅。”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一死解脱

    在如此公众的场合,这样的恭谨有些过头了。罗羽涅看上去比解蠡的实际年纪要小,但她的岁数是解蠡实际年龄的两倍。

    这名圆脸的女人身为凌日盟领袖已经有十八年了,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为其它宗派所知的,这是凌日盟自己的安排。羽涅甚至不是凌日盟在白塔长老会中的宗派守护者,解蠡怀疑大多数其它宗派的领袖也不在长老会里。

    厉业魔母本来想任命羽涅为这次使节团的首领,而不是妄自尊大的童艺。但羽涅指出一名凌日盟鬼子母大约会让令公鬼产生疑虑。丹景玉座属于所有宗派,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宗派,成为丹景玉座之人必须断绝她旧有的从属。但如果厉业魔母还有可能服从谁的话,她会服从羽涅。

    “他会像童艺所预测的,自愿前来吗?”解蠡问。

    “大约,”羽涅不动声色地说,“这支使节团所给予他的骄傲,足够让一名国主扛着他的王座走到嘉荣城了。”

    解蠡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要一有机会,那个叫沙奇娜的女人就会杀掉他。”

    “那么就绝不能给她机会。”羽涅的声音很冷,她抿起丰满的嘴唇,“丹景玉座不会喜欢计划被干扰。如果出了那种事,你和我会在黑暗中连续尖叫几天后才得以一死解脱。”

    解蠡下意识地将长衫扯上肩头,但还是打了个哆嗦,空气中全都是尘埃,她应该披上她的轻披风。穆成桂的怒火无法杀死她们,不过那确实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解蠡成为鬼子母已经有十七年,但直到她们离开嘉荣城的那天早晨,她才知道自己和羽涅所共事的宗派并非只是凌日盟。她投入玄女派已经有十二年,却从来不知道羽涅同属玄女派,而且服侍暗主的时间比她更久。

    玄女派鬼子母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能暴露给其它玄女派鬼子母知道。在她们极少进行的聚会中,参与聚会的成员也要遮住面孔,扭曲声音。

    在羽涅之前,解蠡只知道另外两名玄女派鬼子母。授予她的命令或者放在她的枕头上,或者放在她披风的口袋里。如果有除她之外的任何人碰到那张纸,那些墨汁会立刻消失。

    她有一个秘密的地点,可以把同样经过处理的情报和命令传给其它人。对于这些命令,她从不曾违背过。在一天之后跟上来的鬼子母之中,可能也有玄女派的成员,但她不知道那会是谁。

    “为什么?”她问道。命令她们保护转生真龙很不合常理,即使是为了把他交到厉业魔母手中。

    “对于立下誓言,奉上无限忠心的人,质问是危险的。”

    解蠡又打了个哆嗦,膝盖差点就撞到地面。“是的,鬼子母羽涅。”但她还是不禁思忖,为什么?

    “她们没有表现出任何尊重和骄傲,”赛莱维怒气冲冲地说道,“她们允许我们走进她们的营地,仿佛我们是没有牙齿的狗;然后她们又看押我们走出来,仿佛是在看押可疑的盗贼。”

    沙奇娜没有向周围看,在重新走进树林之前,她不会这么做。鬼子母正在盯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到紧张的痕迹。“她们同意了我们的要求,赛莱维,现在这已经足够了。”现在这是足够了,但总有一天,这些土地将成为突阕的战利品,包括白塔在内。

    “想到这些就让人觉得很糟糕。”第三名女人用绷紧的声音说,“智者要避开鬼子母,一直都是这样。大约这对你来说是足够了,沙奇娜————身为鬼足缺的寡妇,还有赤刺温的寡妇,在我们另派一个男人去昆莫之前,你拥有部族首领的权力————但我们这些人不该参与这样的事。”

    沙奇娜几乎无法再强迫自己镇定地走下去。沙乌娜在她被选为智者时就曾出言反对她,说她既没当过智者的学徒,也没去过昆莫;而且宣称她既然已经得到部族首领的权力,就不能再成为智者。

    另外,她不仅是一名,而是两名部族首领的寡妇,大约她的身边伴随着厄运。幸运的是,有足够的突阕智者站在沙奇娜这一边;但不幸的是,也有许多人听从沙乌娜,所以没办法将沙乌娜安全地除去。

    智者们不该与暴力有染————她们甚至还和那些在雨师城的叛徒与傻瓜们自由来往————但沙奇娜迟早会找到办法除掉她。

    沙乌娜的疑虑似乎也影响了赛莱维,她开始低声嘟囔着什么,沙奇娜只能听到其中的只言片语,“对抗鬼子母是不应该的。我们在世界崩毁之前侍奉她们,却又失信于她们,所以我们被放逐到三绝之地。如果我们再次失信于她们,我们将只有毁灭一途。”

    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这是古老传说的一部分,几乎已经成了厌火族人的习俗,沙奇娜对此却不认同。那些鬼子母在她眼里显得虚弱而愚蠢。她们只有一支几百人的护卫队,而真正的厌火族人,突阕楼兰可以用十倍于他们的数量将他们淹没。

    “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她用严厉的声音重复着她在智者们面前的演讲,“我们已不再被三绝之地所捆缚,任何人都能看见这种改变。我们一定要改变,否则我们就会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当然,她从没告诉过智者们她要进行多大的改变,按照她的想法,突阕的智者们永远也不会再派男人去昆莫了。

    “无论时代新旧,”沙乌娜嘟囔着,“如果我们真的从鬼子母那里带走了令公鬼,我们该拿他怎么办?还不如在她们护送他前往北方时,用一把刀子插进他的肋骨,这样会更好,也更容易。”

    沙奇娜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还不知道。她只知道,只要她得到了那个所谓的朅盘陀王,那个楼兰首领的首领,将他像恶狗一样拴在自己的帐篷门口,那么这片土地就真正属于突阕、属于她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紧急的事情

    她很早就清楚这一点,甚至不必等到那个奇怪的湿地人在被称作弑亲者之匕的山峰中找到她的时候。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用某种坚硬岩石制成的小盒子,上面雕刻着奇怪而复杂的图案,他告诉她这个盒子的用法。

    只要有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帮助,她就能让令公鬼逃不出她的手心。她一直都将那个盒子放在腰间的口袋里,现在她还没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个盒子,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她只是高昂着头,大步走在秋日那个酷烈的太阳下。

    宫殿的花园里如果还能剩下一棵树,大约会有一点阴凉的假相,但现在那里最高的也只是一些经过修剪的灌木丛了,它们被修剪成奔马、杂耍熊等形状。

    只穿着中衣的园丁正在毒辣的烈日下提着水桶来回奔忙着,竭尽全力想挽救他们的作品。他们已经放弃了花朵,被排列成各种图案的花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干枯的草坪。

    “这种炎热真是糟糕。”仲雍说着,从黄色云锦长衫的绢丝镶边袖里抽出绢丝手绢,轻轻拍了拍脸,然后将手绢扔到一旁。一名穿着黄褐色制服的仆人立刻将它从砾石走道上捡起来,又迅速退开,另一名仆人将一条新的手绢放在国主的手中。当然,仲雍不会注意到这些事。“这些家伙通常总是能让所有东西一直活到春天,但我在这个冬天可能要失去一点了。不过我们好像不会有任何冬天的样子。寒冷对它们来说应该比干旱更好一些。你不觉得它们很不错吗,亲爱的?”

    仲雍,天命之子,奇肱国之王和武~卫军,南门的守护人。他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俊美,但话说回来,银蟾女王在多年前第一次与他相见时,就已经觉得那些传闻的源头大约正是他自己。

    他波浪状的黑发还算浓密,只是前额的发际线明显地后退了,他的鼻子显得太长了点,耳朵太大了点,整张脸给人一种松弛的感觉。银蟾女王很想问,那道“南门”是通往哪里的?

    她打开手中的奇玉扇,看着一个园丁的……作品,那看上去就像是三名被放大的赤身女子,正绝望地和许多巨型毒蛇搏斗着。“真是令人难忘。”她说道。身为乞丐,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

    “是的,是的,难道不是吗?啊,好像有国家事务要等我去处理了。恐怕是一些紧急的事情。”十几名男子身上的衣服,就好像那些曾经有过的鲜花一样鲜艳,他们出现在走道远处的大理石矮阶梯上,他们面前还有十几根没有支撑任何东西的凹槽圆柱。“等到今晚,亲爱的,我们会继续讨论你那些糟糕的问题,还有我可以做些什么。”

    他握住银蟾女王的手,作了个揖,差点就吻在银蟾女王的手背上。银蟾女王微微行了个叩拜礼,低声说了些应酬的话。然后他就转身走开了,身后跟着那些无时无刻不跟着他和银蟾女王的仆人。只有一名仆人留在银蟾女王身边。

    仲雍离去之后,银蟾女王开始狠狠地挥动手中的扇子,毕竟他在场时,这种举动是不恰当的。她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那个男人假装完全不受这种炎热的影响,但汗水早已经湿透了他的脸。

    她同样也在忍耐这种高热,身上这条淡蓝色的礼服是仲雍送她的礼物,尽管天气炎热,但她坚持只要高领的裙装。低领对她来说具有某些含意。

    她的身后紧随着仲雍留给她的那个仆人,当然,还有马季淩。马季淩仍然坚持穿着旅途中那件绿色粗布长衫,佩剑还挂在腰间,仿佛他认为在重华中也会遭遇攻击。

    这座行宫距离霍山还不到两里。银蟾女王竭力想忽略掉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但和往常一样,他是无法被忽略的。

    “我们应该去海丹,银蟾女王,去乐央川。”

    她对他实在已经过于纵容了,银蟾女王猛地转过身,瞪着马季淩的双眼中闪耀着火花:“在路上的时候,保持一定谨慎是有必要的,但现在这些人知道我是谁。你也要记住这一点,并对你的女王表现出适当的尊敬。跪下!”

    让银蟾女王感到震惊的是,马季淩并没有动作。“你是女王陛下,银蟾女王?”至少他压低了声音,那名仆人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再把他们的话传出去。

    但马季淩的眼睛……在那种赤裸裸的渴望和愤怒面前,银蟾女王几乎倒退了一步。“我至死也不会放弃你,银蟾女王,但你在将锡城古国放弃给穆成桂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太多。当你重新找回那些的时候,我会跪在你的脚下。那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砍掉我的头,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去海丹。”

    现在锡城古国已经没有任何贵族愿意支持银蟾女王,但这个年轻的傻瓜会为她一直战斗到死。自从银蟾女王决定自己唯一的选择,是寻求外国的帮助之后,他开始变得愈来愈傲慢且不顺从。

    银蟾女王可以要求仲雍砍下他的脑袋,仲雍一定会欣然从命,但银蟾女王不确定这样做会让仲雍对她产生怎样的想法。她在这里只是一名乞丐,绝不能随意对主人提出要求。

    而且,如果没有马季淩,她就无法来到这里。她会成为穆成桂大人的囚徒,比其它任何囚徒都更可怜的囚徒。只是因为这些,马季淩才能保全他的头颅。

    银蟾女王的军队守卫着通往她房间的那两扇雕刻精致的门板————熊笑三是个粉红脸颊的男人,他所剩不多的灰色头发被努力地梳到后面,想遮住已经变秃的头顶。他的皮马甲缀着许多钢片,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肚子。他也带着佩剑,但在追随银蟾女王之前,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碰过这把剑了。倪彪的身体看上去魁梧而坚硬,但他厚重的眼皮让他看上去总像是昏昏欲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