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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零二章 杜英和桓温之间的默契

    在郗愔看来,如今眼前的这个座次顺序,说明新安公主进门,自家侄女还是稳稳地家中老二,这不就可以了么?

    他虽然没有多少和谢家一决高下的意思,但是也不意味着郗家能够容忍什么家族都爬到自己头上。

    现在局势虽然纷乱如麻,但是随着杜英和桓温很有默契的“东西对进”,再加上谢安的原地固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室积攒了两三代人的力量,在这一场战乱之中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却也意味着已经完全为人所知。

    司马昱用尽全力,却没有翻盘,实现直接铲除世家的目标,虽然现在是形成了僵持局面,可是战事只要拖下去,对于司马昱和他的鲜卑人盟友只会越来越恶劣。

    原因无他,唯钱粮尔。

    这一支鲜卑兵马,并不是骁勇善战的鲜卑骑兵,而是慕容虔在堂邑通过收拢流民拉起来的一支乱军,对流民许诺以重利,同时再加上司马昱代表皇室出面给予的官爵赏赐,才会让这支军队一开始能保持摧枯拉朽的气势。

    但是随着建康府内各处世家府邸已经在之前劫掠中化为灰烬,如今如何能够继续调动这支军队的勇气,恐怕都是一个慕容虔和司马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而钱财还是其次,这只是诱发人的贪欲的手段,但粮食,却是关系到生身性命的,而建康府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囤积。

    世家们并非没有为自己经营后路,但是这后路、这些可以掩护他们撤退和据守的坞堡和粮仓其实都在城南,分布在东山一带,和自家别业放在一起,这也是如今谢安能够召集建康城内的世家死守东山原因。

    世家们本来就已经被鲜卑人追上,走投无路,而且也不舍得自己在东山囤积的这些钱粮付之一炬,所以还不如和鲜卑人死战到底。

    当然,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也从来不可能坚定的只站在某一边,他们家族之中的子弟,或者有已经和家族划清界线,跑到台城之中求见陛下,坚决拥护支持会稽王的,当然也有跑去越城或者来这京口,美名其曰“召唤援兵”,其实就是来找杜英和桓温表忠心的。

    但是世家的这种日常骚操作,显然并不能解决现在司马昱缺少粮食的问题。

    所以时间一长,缺少粮草补给的这些流民兵马肯定就会丧失战力,而司马昱拉拢的那些皇家禁卫,很多也都是撑撑门面的仪仗而已,司马昱都没有指望着他们能够帮着抢夺下整个建康府,难道还指望着他们饿着肚子为司马昱而战?

    正是因为知道司马昱和慕容虔如今正处于这样的不可持续状态,所以杜英和桓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进攻步伐,只是在建康府外围试试探探,同时清扫司马昱布在外围的爪牙,以求使司马昱只能坐困建康府中。

    当然,杜英和桓温之间的默契,自然还有对于王谢世家的处理上。

    让王谢世家就现在这样和鲜卑人慢慢对峙、慢慢折腾,也挺好的。

    如今,桓温已经坐不住,并且开始催动兵马越过越城进攻秦淮,却也没有解围东山的意思。

    在借助鲜卑人之手削弱王谢世家势力上,杜英和桓温一样达成了一致。

    所以,此时此刻,自己是站在堂上,而自家侄女确实坐在那里的郗愔,只是得意于我郗家的女儿有资格坐在那里,浑然不觉得自己站着有什么问题。

    皇室的败亡、鲜卑人的折戟以及王谢世家的消耗和衰弱,都是看在眼里的。

    此乱之后,天下必然是杜英和桓温两雄相争。

    谢安难道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司马昱则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哪里风光好,杜英和桓温大概还会念及他在皇室和旧臣之中的影响力,允许他在那里埋骨。

    那么······不管杜英和桓温谁能最终胜利,如今两强南北分立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杜英早晚是要称帝的。

    那么郗道茂少说也是个贵妃,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

    所以我郗愔对上未来的贵妃,站着又怎么了?

    郗愔的自我安慰能力一向很强。

    不过······

    郗愔的目光扫来扫去。

    你们三位,不管是谁,倒是开口说个话啊。

    自打走进来之后,我冒出来的内心想法找一个擅长水奏章的,比如顾家的那小子,都能林林总总写千把字了,结果你们竟然都没有人搭理我?

    一个个看公文看的认真。

    正当郗愔心里犯嘀咕的时候,郗道茂缓缓抬头,好似这个时候方才发现伯父的到来,赶忙起身,露出笑容:

    “伯父何时来的?快快请坐!”

    郗愔:······

    侄女,太假了!

    如果没有通报的话,伯父如何能走进来?

    真以为门口那虎视眈眈的亲卫都是吃干饭的?

    不过郗愔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郗道茂,已经不是他之前熟悉的那个郗道茂了。

    曾经沉默寡言、对于父兄的话言听计从的郗道茂,好像已经变了。

    但是又不至于脱胎换骨。

    因为温婉柔和的笑容,还是那般,扶风弱柳一样的身段,仍然是那样。

    那哪里有了变化呢?

    郗愔打量着自家侄女,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语气开口。

    谢道韫此时也合上公文,微笑着说道:

    “郗伯父是茂儿妹妹的长辈,那就是自家人,也就不用见外,坐下便是。”

    郗愔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郗道茂的下首:

    “你们忙你们的,余就是过来和茂儿说说家长里短,看望一下。”

    谢道韫却摇了摇头:

    “茂儿妹妹可不负责伯父真正想问的问题。所以夫君让伯父来找茂儿妹妹,只是让伯父能够以这个身份进来罢了。

    伯父且看。”

    说着,她也起身,伸手指了指墙上的舆图:

    “如今关中已横跨两淮、凉州,且既图河北,又谋西域,此恢复两汉疆域之前兆也。

    而天下未定之处,荆州、巴蜀、江左与河北,此四方也。伯父认为,应当先拿下何处合适?”

    郗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声。

    不管拿下何处,这个问题问我,好像都不合适吧?

    都督这是不打算遮掩一点儿想要造反的意思了。

    在这个至少他和桓温还都打着“勤王”旗号的时候,合适么?

第一三零三章 对郗愔的试探

    似乎看出来了郗愔的困惑,谢道韫径直说道:

    “此话,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是伯父可以不算外人。”

    郗愔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谢道韫显然是一语双关。

    我们的确想要不把伯父当做外人,但是伯父自己可有这般想法?

    而一旦真的要和关中携手,那就意味着伯父可能要和令郎都站在对立面,伯父可做好了这个准备?

    郗愔是没有做好准备的,他其实还是期望郗家能够在杜英和桓温之间左右逢源。

    如今世家下注,固然也多半都是两头下注,却很少有能够同时下在桓温和杜英这两个“夺冠”热门选手身上的。

    盖因在此之前,杜英和桓温之间的交集不多、摩擦不断,让世家很难在两股势力之间跳来跳去。

    尤其是杜英,他并没有仰仗于世家势力的意思,所以世家能够成为墙头草的依赖——名望、钱粮和人才,对于杜英好像都没有什么诱惑力。

    世家若是敢于脚踏两只船,那么杜英肯定就敢于让他们去凉州喝西北风。

    郗愔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过要效忠于杜英,如今身在京口,他也是只是带着青徐世家子弟,做一些维持本地秩序、协调各方世家的工作罢了。

    就算来的不是杜英,只要所来者,不会做出来有害于本地世家利益的事,那么郗愔一样可以带着世家子弟们为他服务。

    这和郗超身在桓温那边并没有什么关系。

    世家最基本的生身立命之道也。

    然而现在谢道韫显然是在摆明车马告诉郗愔,到了郗家以及青徐世家站队的时候了,再如同之前那般,关中显然是无法容忍的。

    心中还有所犹豫的郗愔,哪怕是听懂了谢道韫的弦外之音,也只能选择先规避之,回答谢道韫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在各地之间,余窃以为当先取北方。古往今来,无论是上古三代,还是秦汉曹魏,唯有定鼎中原而掌控河北,成高屋建瓴之势,才能居高临下,以平南方,却还未有自南而北一统中原的。

    自朝廷南渡以来,北伐之声不绝于耳,然北伐之实,却难见于眼前,足可见此间牵系之多、自南向北攻伐之难。”

    谢道韫若有所思。

    这本来就是关中已经拟定了的一统天下的方针。

    其实根本不需要征询郗愔的意见,一个连彻底投靠关中都不敢说出来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可信度。

    而谢道韫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甩出来这个问题,其实还是试探郗愔的态度罢了。

    郗愔对于撺掇着关中王师速速前往建康府救援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也就是说郗愔对于让杜英能够尽快从这一场变乱之中分一杯羹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开始说什么高屋建瓴、由北向南的大道理。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显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若是关中都督府的某位参谋说出来,那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钻研分析局势了的,而一个刚刚态度还模棱两可的人说出来,则是说明在他的心中,更倾向于让关中向着和京口没有什么关系的北方发展,京口若是追随关中的话,那么就只能忍受一两年甚至长达一代人的桥头堡和钉子的待遇。

    意味着将会受到江左其余势力的全面打压。

    这显然并不符合世家更期望能够直接获取利益的趋向。

    谢道韫敢打包票,此时吴郡的顾昌肯定正在劝说夫君速速前往建康府,最好是杜英能够直接一屁股坐在皇位上,如此一来,作为劝进之臣的顾昌,可不就立下大功了么?

    谢道韫可不相信郗愔会意识不到存在这样的机会。

    她淡淡的说道:

    “这般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虽是先北后南,但之后想要突破漫长而坚固的大江,谈何容易?

    如今正逢鲜卑之乱,关中王师能够南下京口,进而会盟吴越豪杰。若是关中就此离开江左而重返北方,那岂不是意味着关中王师此次勤王救驾无功而返?”

    郗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谢道韫。

    勤王救驾还要讲究有功劳?

    朝廷的口头嘉奖甚至对于领兵将领的金银财货赏赐,应该还是有的,前提也是司马昱彻底兵败身亡。

    但是显然谢道韫想要的,或者说关中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郗愔很想提醒谢道韫,关中打的是清君侧、勤王救驾的名号,不是贼不走空的名号。

    你们这样合适么?

    可既然如今关中也不打算遮掩其图谋天下之心,那么其想要报酬,不是情理之中的么?

    不过他还不敢。

    因为谢道韫显然并不是在和他谈条件,而是在直接告诉他关中的要求。

    关中,要的就是在江南岸有一枚钉子。

    这枚钉子显然已经选定在京口。

    所以关中现在很清楚郗愔并不是非常配合的态度,却仍然要保留这枚钉子。

    如果郗愔不愿意,那么杀了,换一个。

    总会有愿意的。

    这京口城,可大得很呢。

    郗愔突然意识到什么,霍然抬头。

    谢道韫已经面色平淡。

    而旁边郗道茂迟迟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似乎已经流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郗愔:?!!

    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此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这大堂上好像有好几处屏风,而大堂外的禁卫,也是威风凛凛。

    他恍然意识到,在场的三个人,不但身份尊贵,而且衣着干练,似乎是随时都可以转身跑路的样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郗愔想要向前一步,可是又担心这会不会引起谢道韫她们的紧张,直接摔杯为号,所以又堪堪顿住步伐,深吸一口气说道:

    “都督南下,破江防而援建康,此社稷之股肱也,大厦将倾之栋梁也。

    朝廷偏安江南久矣,人不思进取而国日渐糜烂,此亡国之际。都督横空出世而横压一方,天命所加!

    因此郗家上下,并青徐世家,皆愿奉都督为正主,以关中为正朔,只盼都督有朝一日能荡平天下、安定社稷,此京口百姓之殷切心愿也!

    而在此之前,京口上下,无不期盼能为都督所驱策,为都督之前锋,涤荡北方,而或是使江左知关中之新政,皆分内事也,但凭驱策,觉不过问!

    凡大军之所到,当有京口百姓赢粮而景从,凡都督之所至,当有青徐各家牵马坠蹬!”

第一三零四章 张臂于江左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郗愔觉得自己的态度和基调已经格外明确了,方才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对着谢道韫郑重拱了拱手。

    而他甚至都不敢竖起耳朵去听身后的声音。

    就在刚刚,他说的激动时,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有谁能够在这种紧要关头走进来?

    想要直接拿下自己的刀斧手呗!

    若是刚刚自己表忠心稍微慢了一点儿,若是刚刚自己说话略微有不妥之处,

    此时大概就已经不是站在这里,而是直接被按在地上了。

    保不齐明天关中王师誓师杀向建康府的时候,用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和那猪头、羊头摆在一起。

    郗愔的背后已经湿透,同时,他是拱手向前、低着头,一样看不到谢道韫她们的神情。

    当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的时候,郗愔打了一个哆嗦,

    差点儿直接软在地上。

    刀斧手······

    “伯父,怎么这么紧张?”

    温和沉稳的声音。

    不是想象之中刀斧手粗犷的“纳命来”。

    郗愔想说什么,可是哆哆嗦嗦的话又说不出来,也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才颤巍巍的回头看。

    杜英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和煦。

    且人畜无害。

    郗愔自然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家伙真的人畜无害的。

    不过至少现在杜英应该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所以郗愔鼓起勇气说道:

    “都督······”

    杜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一个大老爷们流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而现在,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郗愔的眼眸之中蕴含着泪水。

    他无语的看向犹然站在那里,一直在努力憋笑的谢道韫。

    看把人家给吓的。

    杜英当即微笑着说道:

    “伯父不用怕,余也不可能直接就转身北上,丢下伯父一个人在京口面对大司马又或者朝廷的千军万马。”

    郗愔虽然性子软弱并且没有多少自己的主观判断力,但作为一个家族家主的基本能力还是具备的,所以他很快就收敛了刚刚因为恐惧而自然流露出来的心情,徐徐说道:

    “都督尽管放心,余素来也是言出必行,纵千万人,吾往矣······”

    “还有顾昌和你一起。”

    “那太好了。”郗愔果断的说道。

    不用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等等,谁?

    他惊讶的看向杜英。

    杜英径直说道:

    “方才余已经见过了吴郡的顾昌,其愿意带领吴郡世家和关中在各方面展开合作,

    事实上已经是余的盟友了,

    所以到时候在江左,伯父也可以和建康令相互扶持。”

    郗愔脸上的笑容更甚。

    顾昌前来求见杜英,他知道,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双方竟然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

    这岂不是意味着整个吴郡世家将会在江左和郗家同气连枝?

    这可是孤悬京口的这些青徐世家们之前从来都没有能够团结到的强力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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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杜英说是他的盟友,郗愔可不会真的相信杜英会把自己摆在和顾昌相互平等的位置上。

    这基本等于吴郡世家已经站在关中这一边了。

    关中已经不单单是手伸到了大江以南,而且可以说张臂于江左了。

    从京口到吴郡的这只手臂,直接切断了建康对整个东吴旧地的掌控,甚至还影响到和会稽的联络。

    转念一想,郗愔突然意识到,有吴郡世家在朝堂上冲锋陷阵,有关中王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以郗家为首的青徐世家,只要负责在各处摇旗呐喊,保障后勤交通,不就可以了么?

    而且这其中的油水······

    郗愔看了一眼杜英格外和煦的笑容。

    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说起来,刚刚伯父的南北之论,当真发人深省。”杜英接着悠悠然说道。

    郗愔的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北方,幽燕,很重要啊。”杜英自顾自的说道,“幽燕若得,则长城天险,王师进可深入草原,退能休养生息,此汉之强也。

    幽燕若失,则中原只能凭借大河坚守,然天寒地冻之时,大河并非不可渡,此永嘉之乱,中朝分崩离析之诱因也。

    所以为此国此天下,我辈自当先清扫燕赵之地,为天下堵住这个北大门。

    伯父以为然否?”

    然!然!然!

    郗愔就差直接点头如捣蒜了。

    被吓得够呛的他,脸上神情虽然因为多年的养气功夫,已经逐渐平静,但是心里仍然是惊涛骇浪,时不时的传来阵阵心悸的感觉,所以如今他只盼着杜英能够抓紧说完抓紧走。

    然而接下来杜英的一句话差点儿让郗愔直接两眼一翻仰过去:

    “原来伯父也是我辈中人、有志之士,待到来年北伐,邀请伯父一道,可否?”

    可!可······我呸,不可!

    郗愔当然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他在心里疯狂盘算应该如何拒绝,就听到杜英施施然说道:

    “伯父不回答,想来也是心动之余、溢于言表了。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王师北还之日,伯父与我并驾齐驱,你我共襄盛举!”

    郗愔:······

    贤侄,我还没说话呢。

    不过杜英那和煦的笑容,大概也没有打算给他反驳的余地。

    郗愔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的反应足够快,表忠心还算赶上了末班车,但显然已经很难得到杜英的信任了。

    说是共襄盛举,还不是等于直接把他当做人质给扣押了下来?

    以防郗愔明里支持杜英,暗地里却和郗超眉来眼去。

    说到底,郗超才是他儿子。

    所以现在反驳只会显得苍白,尤其是杜英在有了顾昌的投靠之后,在江左并非没有一个能够号召本地士族的替代品,因此可以说郗愔最后的一点儿重要价值都已经没有了。

    郗愔应该感谢杜英的不杀之恩才是。

    这种虽然是绑架走,但是显然能保证其人身安全,而且还会给他一官半职的行为,已经非常的仁义了。

    郗愔心事重重的告退。

    杜英则看向自家的三位好夫人。

    谢道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他可以来当这个恶人,结果还让自己出面,唱了一番白脸,差点儿没把郗愔给吓过去。

    “真没有布设刀斧手?”杜英好奇的打量了一圈。

    郗道茂和新安公主都是相顾哑然,郗道茂微笑着说道:

    “伯父并非那种狠勇好斗之人,疑神疑鬼之下,就已经说出这样一番话,若是真的被他看到刀斧手的人影幢幢,怕是直接吓晕过去了。”

第一三零五章 爷投杜了

    “哪里能这样说你的伯父?”杜英走过去,牵住郗道茂的手,“郗家一直摇摆不定,若是不下点儿狠药,你家伯父恐怕还想着首鼠两端。

    如今也算是彻底看穿了他的心思,防患于未然吧。”

    郗道茂对于自家伯父本就没有多少好感,温婉笑道:

    “皆听夫君安排。”

    “那一旦你伯父北上,这郗家家主,可就没有人来坐了。”杜英接着说道,“郗家人丁不旺,和我杜家有的一拼啊,不像是谢家,少了一个,立刻还有四五个可以补上来。”

    “夫君!”谢道韫不满的嗔道。

    请勿拉踩。

    郗道茂对于郗家人丁旺盛与否并不在乎,随口说道:

    “夫君觉得谁合适那就让谁来。”

    “那就茂儿吧。”杜英一样随意的说道。

    “好······”郗道茂正想答应,旋即意识到不对,连连摆手,“妾身已经是杜家之妇了,焉能再主持郗家的家务?

    之前夫君在关中把郗家的产业交给妾身打理也就算了,现在把整个郗家都交给妾身,如何说得过去?”

    谢道韫也忍不住劝道:

    “京口之重要,夫君担心落入外人的手中,这能够理解,但是让茂儿妹妹前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而且恐怕只会引起郗家以及那些归属于郗家的附庸们的猜忌和不满。”

    杜英微微颔首,旋即看着谢道韫,好整以暇。

    大概是想表示,那的确,这个问题如此解决不妥帖,但如果不解决也不行,京口既是关中所张之臂掖的关键点,是肩膀,是臂弯,那么随便换上谁,余都不放心。

    谢道韫思索了少许时间,说道:

    “不如折中处置,夫君可以让郗恢担任名义上的郗家家主,此时郗恢还在寿春,自然难以前来京口,所以让茂儿妹妹实际上代郗恢主持族中事宜,可好?”

    杜英抚掌笑道:

    “如此一来,便是那些非得要讲究男尊女卑的老顽固,也不会反对,而且郗愔的态度,他们本来就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所以我们能够退一步,他们也不会再多意见,不然的话······哼哼。”

    谢道韫想了想说道:

    “话虽如此,但夫君不妨先和他们提及想要让茂儿妹妹来担当郗家家主的事,一来传递出夫君想要控制京口的坚定态度,二来也是给给他们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就是夫君提出的那个条件,他们恐怕也不会同意。”

    开窗和掀天花板的问题嘛,这个我懂。

    杜英颔首:

    “夫人所言在理。”

    而郗道茂幽幽说道:

    “所以说不管最终是哪种可能,都改变不了妾身要担负起来家族事务的事实么?”

    杜英已经从牵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腰,低下头柔声问道:

    “茂儿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那也无妨。”

    “夫君会直接把郗家给踢出京口,扶持上来一个更听话的家族?”

    “那恐怕很难,但是京口可以军管,反正已经是余说了算了,难道这些世家还有胆量来试一试关中的拳头有多硬?”杜英骄傲的挥了挥拳。

    然而郗道茂却握住了他的拳头,柔声说道:

    “妾身知道了。

    既然夫君没有其余更好的选择,那妾身就不会让夫君失望。”

    “茂儿最好了。”杜英感动的说道。

    当着谢道韫和新安公主的面,郗道茂薄薄的脸皮哪里受的住这般浓热而直接的情话?

    含羞就往杜英怀里埋。

    但杜英拖住她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郗道茂犹豫反抗了少顷,便主动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改为热情的回应。

    谢道韫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已经看直了眼的新安公主说道:

    “殿下多加努力,过两天也能得一个‘殿下最好了’。”

    新安公主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

    但是明显在心里提高了警惕程度,可不能就让仲渊这么轻易的占了便宜。

    ————————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杜仲渊真的要带着江左走向新时代。

    短短两天,从京口陆续传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江左。

    先是吴郡顾家的顾昌郑重宣布要在关中和吴郡之间展开全面的工商业合作。

    对此,本来世家们觉得并没有什么,吴郡世家在此之前其实就一直和关中有很密集的贸易来往,现在更像是打算趁着天下局势逐渐平稳下来而加大力度罢了。

    赚钱嘛,不寒碜。

    但是很快世家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关中要在吴郡开设新的工坊,甚至还不是简简单单、以象征意义为主的几个手工作坊,而是大规模的工坊建设,冶炼、造纸、仓储乃至于专门招收平民子弟、培养工人的学院,都会配套存在,而在工坊的外围,还会建设大量的市集,方便货物的销售和转运。

    而这些具有浓厚关中特色的工商业进入吴郡,简直就是意味着关中的经营模式进入到了江左核心地带。

    尤其是吴郡本来就是水陆交通要冲,是江左财货汇集和转运的地方,关中模式的采取,直接意味着所有江南贸易网络之中的世家,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得开始遵从关中的经营模式,否则就没有办法在吴郡贸易。

    虽然吴郡没有开设关中书院,虽然关中也没有说要派遣大量官吏前往吴郡“指导工作”,但是顾家的这个态度,简直就是把四个字写在脸上:

    爷投杜了!

    而还不等世家们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劲爆的消息传来。

    郗家家主、辅国将军郗愔,带京口世家各家家主,正式拜会杜都督,之后便宣布京口将由杜都督坐镇指挥,京口上下愿意听从都督调遣。

    且京口将开设书院、招募流民之中求学上进子弟,同时还会开设工坊、修缮道路,且在京口广泛开办夜学,教导流民识字。

    如果说之前京口棚户区的改扩建还只是在京口推行关中新政的先声,而吴郡的种种举措也只是关中新政的一部分,那么在京口的如今,杜英显然就是在照搬关中新政。

    郗愔的就差把那四个字写在脸上:

    爷投杜了!

    显然,青徐世家和吴郡世家的联合,直接在江左引起了一场大地震,也让原本还在观望风向的世家们顿时意识到,站队的时候,真的已经到了。

第一三零六章 殿上原来只二人

    建康府,越城。

    这里是昔年越王勾践举兵北上中原时屯兵所在,可以视为建康府这座江南第一重镇、虎踞龙盘之处的建城肇始。

    如今,这座本来已经荒废了的土城,重新热闹起来,盖因桓豁率领淮西以及从荆州顺流而下的兵马进驻此处,直窥秦淮。

    鲜卑兵马之前一直在东山方向,

    因此当桓豁沿着大江推进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兵马能够拦截,让桓豁轻而易举的进驻越城,且收拢周围因战乱而逃难的百姓,还在城北、城东两个方向广设营垒,俨然是要把越城打造成荆州兵马的根据地。

    所以现在这座历经风霜,已经逐渐被建康府那深宅大院、秦淮灯影之中的人们遗忘了的土城,

    重新成为建康府乃至整个江左无数目光交织汇聚之处。

    越城周围的营垒,

    确保了城池的安全,而站在城墙上,迎面吹来的风里也没了前几日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

    合上手中的信,足智多谋的郗超,脸上难得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向东看去。

    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桓豁站在他的身后已经许久,未发一言。

    一直到郗超转过身来,桓豁方才微笑着说道:

    “嘉宾切莫多虑,令尊也应当是受了杜仲渊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异位而处,都能理解。

    且令尊久在江左,就算是不追随杜仲渊,那也是朝廷的人,可阿兄以及我们,从来没有因此而认为嘉宾怀有异心,现在令尊改换门庭,自然不会影响我们对嘉宾的信任。”

    桓豁确实没有说假话。

    桓温的崛起过程中,

    郗超功不可没,而现在桓温的整个上位过程,

    也是郗超一手策划。

    那些一个个被桓温强行征辟、心怀鬼胎的幕僚们,显然靠不住,桓温自始至终最相信的,还是郗超这个“入幕之宾”。

    毕竟桓温现在在实现的一切,是他的追求,也是郗超的理想。

    一个想要成为王者,而另一个想要成为王佐之才。

    这本来就是一拍即合并且不会任何利益纠葛的组合。

    这样的组合,世上本来就不多,但目前是有两对的。

    桓温和郗超,还有关中的那一对,杜英和王猛。

    在此之前,桓豁并不觉得自己这边的这一对会弱于关中。

    论统率指挥,桓温成名已久,杜英是后起之秀。

    论年轻有为,郗超是少年英才,杜英也是刚刚加冠。

    而论经验,桓温的年岁和阅历摆在这里,总不至于胜不过深山里走出来的那对师兄弟吧?

    然而现在,郗愔投靠关中,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至少郗家除了郗超之外的所有力量都将为关中所用,郗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中立且随时可以成为郗超暗中助力的郗家了,这还是等于在每一个荆州文武的心中钉下了一颗钉子。

    别人震惊的,只是郗愔的“爷投杜了”,而到了郗超这里,那就不是“爷投杜了”,而是“我家阿爷投杜了”。

    多了两个字,若不是因为桓温对郗超的信任无可复加,恐怕郗超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土城上,即使是桓豁也要静静等着他心情平复。

    而即便是郗超并不会因此而失势,但是无疑,所有人都被杜英的举动给恶心到了。

    尤其是桓豁知道,在郗超的计划之中,阿爹率军在京口那边响应,和大司马东西对进、同步夹击,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一步。

    如今别说是东西对进了,杜英不来建康府捣乱,就谢天谢地。

    “年关将至,杜仲渊,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份大礼啊。”郗超冷冷的说道。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得进去刚刚桓豁的劝慰,桓豁倒也不着恼,他依旧面带笑容:

    “嘉宾打算要还礼么?”

    如果郗超打算对此施加报复的话,那更能说明他的立场,桓豁自然乐得看到这一场面。

    但郗超摇了摇头:

    “杜仲渊占据京口,这样做无可厚非,否则他也没有办法在京口立足。

    而若我军如今丢下建康府,对京口横加干涉,那纵然能够得到诸多慌乱之中的世家的支持,又有什么用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现在这建康府已经是三足鼎立,再加上杜仲渊,便是四方相互之间虎视眈眈,且至少名义上是三方共讨建康府。

    因而我们这城外三方,无论是哪两家之间爆发冲突,都只是便宜了别人而已。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还在眼前。

    既然杜仲渊不想深入建康,东山那边的谢安石有心无力,那么这建康府,才是上天赐给大司马的最好礼物,你我已经到了建康府外,没有不收的道理。”

    桓豁微微颔首:

    “嘉宾既然已至越城,那如何行事,自然要听嘉宾的吩咐,余可以不用费这个心思,安心打仗······”

    “不。”郗超摇了摇头,“京口之事,虽在情理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

    大司马能够理解,郎子(桓豁表字)兄能够理解,却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能理解。”

    “不理解的,把他们的嘴巴封上,就理解了。”桓豁顿时露出狞笑,“大战在即,军令如山,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余看谁敢作妖!”

    “杜仲渊已经引起江左人心惶惶,而如果我们不能趁此机会收拢人心,反而威逼恐吓的话,那岂不是把人心向谢安石和杜仲渊那边推?”郗超摇了摇头,“甚至建康府也不是不可选择的。

    至少现在,杜仲渊还没有对世家舞刀弄枪,建康府那边也一切开始恢复平静,会稽王大概也意识到了若没有世家的支持,自己很难打破眼前的僵局。

    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导致世家和我们离心离德。”

    桓豁拍了拍额:

    “那嘉宾的意思是?”

    “余这些时日就不出面了,有命令,都由郎子兄来传达,趁此机会,尽可能的拉拢江左世家吧,说不定会有一些不错的收获。

    另外谢安石那边恐怕也已经有所掂量,可以和他商议一下,说不定我们能有共同的新敌人。”郗超淡淡说道。

    顿了一下,他感慨:

    “又说不定,会稽王、大司马和谢尚书,不久之后,会在大殿上同殿为官。”

    “那岂不是白来了?”桓豁顿时皱了皱眉。

    打了半天,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郗超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大殿上可只有两个人。”

第一三零七章 年前的京口

    桓豁恍然。

    现在多了大司马,而有兵有权的大司马一旦入了建康府,会稽王和谢尚书,谁能挡得住?

    而他的竞争对手杜仲渊,就乖乖的回去喝西北风吧!

    “报!”传令兵疾步而来,“启禀将军,建康城东有战事,江上有战船逆流而上!”

    桓豁和郗超交换了一个眼神。

    郗超喃喃说道: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否则这大殿上,说不定就变成四个人了。”

    桓豁打了一个激灵,转身就要下城。

    “诶诶诶,干嘛去?”郗超赶忙拉住他。

    “打建康府!”桓豁着急的说道,“莫要让杜仲渊抢了先。”

    “郎子兄!”郗超无奈的说道,“谈,要先谈!上兵伐谋!打仗,是最差的选择!”

    桓豁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郗超抚额。

    你们桓家兄弟,真是有我在的时候就选择不带脑子。

    把你们卖了恐怕都不知道。

    ————————————

    年关将至,京口城中也多了几分过年的气息,冲散了原本城中压抑的兵锋杀机。

    这也归功于大量的财货从关中运送过来,一路上畅通无阻,不但沿途的许昌、淮北和寿春等地,都有大量的商贾参与到队伍之中,也有商贾带着车队留在当地,而且淮西也有很多商队赶来。

    这些商队打着本地世家的旗号,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背后其实是桓温以及荆州世家。

    关中对此并未横加干涉。

    关中的商队能够顺利的穿过两淮南下,是桓温默许的,否则桓温在淮北和淮西的兵马只要稍加盘剥阻拦,就能够让这支商队的人数少一大半。

    商贾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很容易就会被桓温的干扰而扑灭。

    虽然风险越高、收益越大,但是贸然卷入桓温和关中之间的摩擦冲突,显然并不是好事。

    因而作为给桓温的报酬,杜英也默许桓温的商队来到京口,或者顺着这条重新开通并且暂时在管理上非常宽宥的道路前往中原或者关中。

    有钱大家一起赚,算是默契了。

    当然,杜英也不可能给桓温太多可乘之机,六扇门也正全神贯注盯着这些商队。

    单纯的来一起发财,这没有什么。

    但是想要趁机刺探军情,那想都不要想。

    大量商队的涌入以及对渡江的需求,使得已经在战火之中沉寂太久的京口和广陵,都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京口城外的棚户已经拆了很多,新搭建起来的屋舍,崭新而整齐。尤其是在吴郡世家和本地的青徐世家宣布追随关中之后,大量的木材和石材也变得更容易搜集——这些山林所产,之前很多都已经被世家垄断,而现在则敞开了向京口方向供应。

    从原来的奇货可居,变成了现在的薄利多销。

    甚至因为关中的采购量很大,原本对此颇有反对意见的吴郡世家上下,也开始默不作声了,然后渐渐的变成了这场贸易的拥趸。

    盖因各家各户因此赚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拥护的话,各家子弟、旁支,会联合佃户们一起,直接把家族的管理层给掀翻。

    而实打实的利益到手之后,那些反对在吴郡开设工坊、推行关中新政的人,也开始闭上嘴巴,转而细细的思索,关中新政难道真的是猛于虎的苛政,真的要把世家置之死地么?

    说不定我们之前对于新政有什么误解,又或者我们和新政之间并不是没有任何妥协和共存的余地?

    江左本来就是思想交汇的地方,乱世又是思潮涌起的时候,因此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现,并且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认真的思索和考虑,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

    更何况杜英虽然没有打算强行在江左推行关中新政,但是也在动用六扇门的力量,从底层、民间出发,一点点的施加和扩散影响力,相比于世家子弟,底层的百姓虽然浑浑噩噩,但是他们对于此生的悲惨,对于江左由于世家制度存在而导致的严重贫富差距,还是心中有数的。

    心中有不忿和意难平,那么就可以调动起来。

    一个地下的、反抗世家制度的网络,其实正在世家子弟们一般不会低头去看的尘埃之中交织。

    当这张大网被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世家被“拔出萝卜带出泥”,连根拔起。

    百姓能够爆发出来多大的力量,杜英自己也不确信,而都督府上下,对此也保持疑惑,一直到他们亲眼看着,一条条齐整的街道出现在城外,一座座冒着烟的工坊伫立在山前,他们才意识到,这条路,或许真的没有错。

    “这肉是怎么卖的?”

    “现在肉不能卖,要用发的券来领,只有在那边工地上做工满几个时辰,同时还完成了什么任务,才能领到券。”切肉的屠夫头也不抬的说道,“有券么?”

    “没有。”杜英回答。

    屠夫哼了哼:

    “年轻人啊,若是不去做工的话,可吃不到肉,肉就那么多,只有给咱们这京口做了贡献的人,才配吃得上一口。

    别看我是个切肉卖肉的,也是领的公家的活计,一天切不够数额,那我也没得肉吃,顶多带两块骨头回去煮汤,给家里的娃儿们解解馋。”

    “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来查吧?”杜英随口问道。

    屠夫这才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衣着虽然普通,但是眉宇之间英姿勃勃、气势不凡,顿时不耐烦的说道:

    “公子是谁家的子弟吧?你们朱门之中的人,焉知我们这些流落无家之人,这些年都吃了多少苦头?

    饥一顿饱一顿,现在总算是盼来了关中的杜都督,自从杜都督来了之后,京口才是真的不一样了,我们这些苦海之中的人,才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所以都督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都督不让做,那就不能做。这人啊,能在这狗娘养的世道下活了那么久,就是老天爷给面子了,所以怎么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那可是要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

    就算是都督信不过咱,来查,咱老李也敢说,这肉就连油水咱都没有刮过,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那些干活下力气的好汉子的事。”

    杜英没有说话,倒是杜英的身后,探出来一个男装打扮的少女,好奇的问道:

    “那只有干活才能吃肉,若是家中只有孤儿寡母呢?”

第一三零八章 本宫其实是不忿之言

    大概是没有见过这般清丽的女孩,屠夫也一时间呆了呆,脸上的不耐烦也散了一些,指了指路对面的店铺:

    “那边,看那边。

    家中没有丁壮的,可以去那边领取救济,也有肉,就是少了一些,不过既然都孤儿寡母了,吃的肯定也少,这能理解的吧。

    而且啊,新开设的几处工坊,是制衣服的,招收女工,家里就算只有女人,也一样可以去赚钱养活自己,一样拿工钱,一样拿肉券,买菜领肉都不耽搁。

    而且如果真的是身有残疾,无法独自讨生活,或者只剩下孤儿,那么官府也有专门的救济,还会尽可能的为他们找一份工作,薪水少了些,但加上救济,日子清苦,却也总能过下去。

    再说了,都是街坊邻里的,咱们现在日子好起来了,不用天天睡那漏风漏雨的窝棚了,看到这些日子过得不好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贼老天啊,总得让一些人受苦,如今我们不受苦,也见不得人家辛苦喽!”

    “方才大叔还说老天给面子呢。”少女无情的戳穿。

    屠夫笑眯眯的说道:

    “这老天和老天可不一样,有的老天爷,不开眼。有的老天爷开眼。

    之前这京口的天,瞎了。如今这京口的天,关中的杜都督,可是咱们这辈子都没敢奢求的青天。

    你这丫头是不知道,多少人家,都在家里立都督的画像,就差直接设生祠了!”

    “可是都督终究是关中的都督,京口还是朝廷的京口。”少女犹豫了一下说道。

    屠夫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他把手中的菜刀往案板上重重一甩。

    少女吓了一跳,而杜英伸手拦在她身前,护住她,同时也扫了一眼身侧来往的人群。

    几个差点儿直接跳出来的亲卫,又默默的停住要拔出腰间短刀的手。

    只听得那屠夫说道:

    “都督就是咱们京口的天,都督去何处,咱们京口的百姓就跟着去何处!

    之前那人不如狗的日子,咱们早就已经过够了,朝廷不管我们,官府不管我们,北方的胡人还要奴役、还要害我们。

    这来来往往的人,唯一能让我们过上安生日子的,就只有杜都督!咱们就跟着杜都督走!

    实不相瞒,照我看啊,都督早晚有一天要当皇帝,谁要是敢拦着,咱老李提着菜刀也帮都督站场子,咱南下的时候,这菜刀可不只是杀过猪!”

    少女打了一个寒颤,杜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屠夫微笑着说道:

    “多谢老兄了,方才老兄所言之处,的确还有很多都督府所做不到位的。

    都督府初来乍到,物资短缺,对于一些不能做工的人,尤其是孤儿,照料不周。之后都督府会开设书院,收养孤儿,让他们成才。

    在关中,有教无类,而弱者更应该受到关心和照顾,而不是倍受欺凌,此道德也,亦然是都督府不可推卸的责任。

    方才内人有为试探老兄而失言之处,在此向老兄赔个不是。”

    屠夫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兄台······”

    “都督府的一位参谋,哦,就是幕僚而已,正巧负责这片的政策管理和推行,这不,就想听一听咱们百姓的意见。”杜英含笑说道,对着屠夫一拱手,“有劳兄台了。”

    屠夫赶忙手忙脚乱的还礼:

    “哎呦,都督府里的都是咱们的大恩人,咱们的青天。您早说呦,我还以为是哪家公子想要诋毁新政呢,一时无礼,还请大人和夫人不要见怪。”

    说着,屠夫就切下来一块肉:

    “平时无从得见诸位恩人,身上别无长物,这块肉您拿着,从小人的份额里扣,就当是报答恩情了,如此薄礼,恩人可别笑话······”

    杜英摆了摆手笑道:

    “如兄台方才所言,人各有其职,完成工作,拿到应得的报酬,天经地义。所以今日兄台能分好肉,便合该拿着这块肉走。

    而余走街串巷,了解百姓之所需,听取百姓之所言,完成余的职责,再来兄台这里领自己的肉,岂不也是理所应当?”

    谷綎

    屠夫挠了挠头,其实是没有太听懂的。

    看杜英转身就走,那娇俏少女也快步跟上,而且还拿着一个小本本写写画画,他也明白了这位大人的意思。

    放下肉,他对着杜英的背影再次深深躬身行礼。

    而在杜英的身边,新安公主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其实······本宫刚刚是无心之言,不忿之语。”

    “知道了。”杜英颔首,“那惩罚你一下。”

    新安公主苦着脸,又要写检讨了。

    真不知道是哪位变态发明的这种恐怖的认错方式。

    虽然有时候心里还不想承认,可是咬牙切齿的也得写清楚自己怎样犯错,吸取到了什么教训,下一次如果再犯会怎么样。

    “今天晚上陪我睡吧。”

    “哦,好呀!”新安公主一听不是写检讨,开心的答应。

    但是她旋即意识到什么,一头问号的看向杜英。

    杜英很真诚的看着她。

    “不行。”新安公主连连摇头,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杜英嘿嘿一笑:

    “那可由不得你。”

    “我们先把这条街走完吧。”怂怂的殿下选择果断的搁置话题。

    杜英若有所思:

    “余觉得,身为都督,抓紧生下子嗣,以安关中人心,也是分内之事。殿下,要努力啊!”

    新安公主:???

    这话不应该去和谢姊姊说么?

    而且你们两个晚上还不够努力?

    住在楼上都没办法睡觉,就听的叫啊叫的。

    有时候还不是两个人······

    简直是煎熬。

    “走吧,我的殿下。”杜英看着新安公主纠结犹豫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主动拉起她的手,向前行去,“还得去商铺和工坊那边看看呢,另外殿下如果有看到喜欢的衣服,可以去试一试。”

    说着,杜英拍了拍胸脯:

    “余的俸禄,还买得起。”

    “那今天晚上?”新安公主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

    “今天是大年前最后一天,不要守夜的么?”杜英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新安公主如释重负。

    是诶,都给忘了。

    “到时候咱们挤一个被窝就好了。”杜英接着说道。

    新安公主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呜呜呜,大灰狼终于要对我这只小白羊下爪了。

第一三零九章 人间烟火

    女孩子的心情,本来就是彩虹一样,来的快,去的快,变的快,花样还多。

    所以当杜英带着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就要沦为小白羊的殿下走入一处衣服铺子之后,新安公主就开始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衣服之中,

    看的眼花缭乱,挑的爱不释手。

    很快,杜英看着桌子上逐渐多起来的包裹,由衷的感慨:

    上下五千年,厚重的历史都冲不散、压不垮、打不断的,恐怕就有女人的购物欲。

    不过趁此机会,他也和服装店的老板聊了聊在京口开办商铺的经验和感觉。

    京口是关中新开的“分矿”,都督府在这里不但给了大量的优惠政策,

    而且本身就是之前想要涉足,

    却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很难把手伸进来的地方,所以关中稍微大一些的商号,对于都督府的号召自然是群起响应。

    派遣来到关中的,基本上都是自家商号之中的顶梁柱,在长安也都是呼风唤雨的大掌柜。

    因此这些掌柜们,和杜英之间或是认识,或者干脆就是熟稔,见面打招呼,小心陪着就是,不至于吓得说不出来话,更何况把都督给伺候好了,让都督多买点东西,就算是他不给钱,对于店铺来说,也等于有了一个金字招牌,日后的生意还能不红火?

    掌柜们不得不承认,转战三千里,

    都督在关中的时候就表露出来的喜欢走街串巷的爱好,

    现在在京口,还是那般。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都督身边带着的人总是不一样,但都是说一数二的美人,容貌出色不说,气质也都是端得起、放得下的那种,一看就是世家豪门出身的女子。

    对此,来自关中的掌柜只能表示,的确只有这样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纵横天下三千里的大都督。

    也因此,大家对于都督的审美爱好都有了统一的认知。

    还想给都督推荐一下自家姑娘的,顿时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毕竟想要家中女儿有气质、有姿色不说,而且还得已经许配了人家,然后再让许配的那家人和都督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接着又让都督对那家人动手,在女儿要出嫁的时候被都督给抢走······

    这个操作过程实在是太过复杂。

    稍有不慎,赔了女儿又折兵。

    学不来,学不来。

    杜英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掌柜,

    心里正在怎么编排自己呢,随口问道:

    “现在到吴郡等地做生意,

    有没有什么困难?”

    掌柜打了一个激灵,赶忙说道:

    “吴郡那边对于关中的商队还是非常欢迎的,我们的第一批人赶到之后,几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而商队运送去的第一批货物,更是在一天之内就售卖干净。

    咱家铺子卖的主要是关中锦和从蜀中转运来的蜀锦,再加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最受那些后宅女眷的欢迎,着实有不少世家前来采购,所以这两天这不正忙着把第二批货物运送南下么?”

    “那看来是要赚一笔了。”

    “托都督的福。”掌柜赔笑。

    “仲渊,这件好看么?”新安公主招呼道,正拿着一件刚刚过膝的裙子比划,“要是夏天在家里穿的话,应该很凉快。”

    杜英挑了挑眉,几个月没有回关中,关中的裙子都已经这么短了么?

    这时尚潮流涌动的太快了吧?

    掌柜微笑着说道:

    “夫人好眼光,这裙子在关中卖的极好,内里再配上薄绸长裤,很受夫人小姐的欢迎呢。

    尤其是这江左天气,夏日时极其闷热,这般丝滑绸缎,最是透气,适合纳凉。

    既然讲究的是一个宽松,那么我们这衣服款式很多,还可以为夫人量体裁衣,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杜英:······

    原来还有长裤,我还以为再过两年,满街长腿小姐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呢。

    “仲渊,你觉得呢?”

    杜英轻轻咳嗽一声:

    “买!”

    “都督能够来小店,小店蓬荜生辉,这套衣裙就送给夫人了,夫人还是第一次来店里采购吧?小店能够得夫人之青睐,亦是荣幸之······”

    “行了行了。”杜英不耐烦的打断这家伙,“要送就把她看中的都送了,要么就别送,送一套什么意思,看不起本都督的俸禄?”

    掌柜的顿时换上了苦哈哈的脸:

    “哎呦,我的都督大人,小本经营,诚信买卖,咱们送一套是敬您带着大家发财,要是全送了,那小人这半个月可就白干了,可不就不是发财了么?”

    “知道你这家伙就是这般德性。”杜英笑骂,“也不用你送,年关底下了,大家都过了好年,过了年之后,找两个女裁缝去府上,给我家内眷订做几套衣裳。”

    掌柜连连点头:

    “都督尽管放心!”

    “会给钱的。”杜英补充道。

    掌柜会意,去了后宅,到时候给钱的可就是谢夫人了,都督就能留下自己的小金库了。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新安公主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杜英,总觉得仲渊正在盘算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吧。

    否则倒霉的又是自己。

    至少如果杜英在盘算什么坏心思的话,肯定也是谢姊姊和茂儿姊姊首当其冲。

    有亲卫们负责把大包小包都送回府邸,新安公主又一身轻松的跟上杜英,心情愉悦了很多。

    看着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在采办年货的人,也看着街道上的生机勃勃,新安公主时不时的投过去好奇的目光,非要拉着杜英走上前看一看。

    杜英也自无不可,随着她一家一家店铺逛过去,不知不觉,日头都已经偏西,城门上的钟声敲响,表明距离今天集市结束、宵禁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家家户户,已经升起袅袅炊烟,长街短巷,可以听见呼朋唤友、招呼吃饭的声音。

    曾经拥挤、混乱的流民所住棚户区,在这里已经浑然不见了踪影,在斜斜夕阳下,有的,还有一排排屋舍所拉出的整齐划一的影子,不断的被匆匆归家的步履踩乱,又很快容纳了那些急切的身影。

    从喧嚣热闹到安宁祥和,再到家家户户隐隐传来嬉笑怒骂声。

    今天已经卖的脱销的桃符,开始出现在一家家屋舍门外,而一队衙役正挨个点亮长街两侧屋檐下悬挂的灯笼。

    人间烟火,十里画卷。

    新年将至。

第一三一零章 除夕

    新安公主心满意足的和杜英走回府邸,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是手拉着手。

    她非但没有对此感到抗拒,反而时不时调皮的用小手指挠一挠杜英的手心,而当杜英看过来的时候,新安公主又佯装看向远方的夕阳。

    就像是报复他主动牵自己的手而做的小小反抗。

    这小动作自然是撩拨的杜英心弦一阵阵荡漾,可是又无从抓她现行。

    迈入门槛,

    新安公主笑着问道:

    “感觉这些从关中来的人,都不是很害怕仲渊的样子呢。”

    杜英微微颔首:

    “余起于微末,当初在关中盟,后来在长安,得这些人的臂助甚多,可以说如果不是没有他们随着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那就没有现在的关中。

    所以余不会摆出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

    而他们自然对此也颇为受用。固然是上下级、是官与民的关系,

    但是也未尝不可以做朋友。

    在他们的眼中,

    杜英杜仲渊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买东西掏钱、没事扯两句今天天儿不错的人,那么他们就会更加相信,关中能够有今天,不全是杜仲渊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千千万万无数人的功劳,杜仲渊不过是他们的领头羊而已。

    于是,如果他们觉得杜仲渊有对的地方,自然无言而从,如果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也不会畏惧于权势不敢提出。”

    新安公主轻声说道:

    “广开言路,收拢人心,仲渊做的比这天下所有人都好。本宫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世上的谁,能够如此有口皆碑。”

    杜英温声说道:

    “这大概是在收拢人心吧,让人人愿意拥护我关中。但是又不只是收拢人心。

    因为余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百姓真正拥戴和支持关中新政,并且也真的参与到关中新政中,而不是给出一些空头许诺,

    最终得利的,还是这天下的少数人。

    收拢人心,

    只是余想做的事所带来的些许辅助效果。”

    新安公主静静注视着杜英。

    “怎么了?”这一次反倒是杜英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她柔嫩的手心。

    新安公主握紧了他的手,轻声说道:

    “希望仲渊能够始终如一。”

    杜英沉默少许,嘴角翘起:

    “是啊,余也一样期望······好在余身边还有你们,若是余开始有所变化,你们也会阻止和提醒的,对么?”

    新安公主想了想,谢姊姊肯定会的,茂儿姊姊说不定会,而我······不太敢。

    杜英却好像已经从她那里得到了答案,大笑着拉着她向前走。

    新安公主满头问号,赶忙说道:

    “我,我还没答应呢!”

    “就没让你答应,而是让你要时刻做好准备,有些事答不答应不重要,没得选!”杜英回答。

    新安公主无奈的问道:

    “那仲渊还征询妾身的意见作甚?”

    杜英正经的说道:

    “我们家还是要讲究知情权的,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至于你同不同意,那咱们家既然是一体的,就应该统一腔调、一致对外,既然如此,那本家主同意了,认为要这样做,就应该这样做!”

    “那不就是耍无赖么?”

    杜英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九世善人,可做不得天下共主。”

    “仲渊可真是野心勃勃。”

    “所以到时候册封殿下一个怂妃怎么样?”

    “嗯?哪个怂?”

    “从心之怂。”

    “哇,杜仲渊,你太过分了,本宫咬死你!”新安公主原本被杜英拉着走,不情不愿,现在主动加快步伐,扑了上来。

    但杜英早有防备,一把搂住她的腰,顺势向下一捞,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走喽,回家吃饭,过年!”

    ——————————————-

    归雁和疏雨共同张罗的年夜饭,虽然味道很家常,但是胜在种类齐全,满足不同人的口味。

    而实际上,除了杜英和归雁是不折不扣北方人之外,桌子上其余的女眷都是江南出身,喜好清淡细腻的食物,再加上归雁的口味其实也偏向南方——西北的女儿家也不是人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因此桌子上的那一根烤羊腿,被杜英消灭了小半之后,只能拿下去给亲卫们加餐了。

    饶是如此,剩下的其余肉,基本上也都进了杜英的肚子,包括半只鹌鹑、半条鱼、半只鸡,带着公主殿下晃悠了一整天,一开始还是杜英在体恤民情,到后来就完全变成了陪自家媳妇逛街,体力消耗开始直线上升,现在总算是找补了回来。

    夜色已深,京口城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那并不是家中点起的蜡烛——现在的京口,还没有富裕到家家户户都能够随意点蜡烛的地步,所以很多时候还得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只有城中开办的一些夜学,能够不限量的供应蜡烛。

    这些火光,是在院子中点燃的篝火。

    京口南山运来的竹片已经备下,百姓们都等着在新年伊始,把爆竹扔到火堆中,期盼能够吓走恶兽,保佑来年的风调雨顺。

    杜英揉着肚子,在郗道茂的陪同下穿过回廊。

    “夫君切忌贪嘴呢。”郗道茂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掩唇笑道。

    杜英郑重说道:

    “这可是归雁和疏雨忙活了一下午的功劳,若是剩下太多的话,岂不是寒了她们的心?

    你们又吃不下,那就只能为夫来解决了。”

    郗道茂浅笑道:

    “是了,夫君毕竟要照顾到姊妹们的感受,可不能厚此薄彼。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后宅之安宁,还在于······”

    “打住,打住!”杜英赶忙说道,无奈牵住郗道茂的手,“茂儿,你变坏了。”

    郗道茂浑不在意的说道:

    “人都是在变的,变好变坏,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夫君之前还说妾身变好了呢,现在怎么又反过来了?”

    杜英自失的一笑:

    “是了,是变好了,变得更活泼开朗了,乐观豁达,此为长相厮守之前提也,余甚是高兴。”

    郗道茂狐疑的打量着他,感觉他说的有点儿勉强。

    明明就是觉得谢姊姊又多了一个帮凶,自己的家主地位愈发危险了对不对?

    不过郗道茂也没有去戳穿他,侧头看了一眼小楼。

    小楼烛光下,可以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正跪在窗前,哼哧哼哧的挪来挪去。

    “殿下正在亲力亲为的铺床。”郗道茂低声提醒道。

第一三一一章 厌胜钱

    杜英坏笑道:

    “我威胁她今天晚上和她挤一个被窝,所以殿下无比积极的承担这项工作,显然就是想要给自己找个小角落。”

    “夫君就知道欺负弱女子。”郗道茂鄙夷的说道。

    杜英一挑眉,直接把她扯在怀里,任由郗道茂伸手拍打,在她唇上重重印了一下:

    “怎么,弱女子喜欢被欺负么?”

    “你坏死算了!”郗道茂嗔道。

    杜英顺势环着她的腰,揉揉摸摸,不亦乐乎。

    郗道茂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就任由他揽着。

    穿过大堂,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

    “多谢夫人,夫人新年快乐。”

    声音响起,是谢道韫正带着桃叶和桃根,在给亲卫和参谋司的参谋们发压胜钱。

    这是当家主母义不容辞的责任。

    毕竟杜英的亲卫和参谋司的参谋们,其实都相当于杜家的部曲和幕僚,是真正杜英体系内的人。

    “参见都督!”众人看到了杜英,忙不迭的行礼。

    杜英早就已经松开了搂着郗道茂腰肢的手,负手背后,轻轻咳嗽一声:

    “大过年的,不用这么紧张,快点儿领厌胜钱,而且这其中还有额外的奖励哦。”

    说着,杜英拍了拍手,疏雨已经把一副长卷轴展开,挂在旁边的屏风上,杜英解释道:

    “以后这就形成惯例,大家领的厌胜钱中有对应的一二三等奖,今年的三等奖,是再奖励厌胜钱一份,有十个名额,二等奖则是明年前三个月的俸禄翻一倍,有三个名额,一等奖则是在都督府所治之处,可以选择新开发的屋舍院落一处,只有一个名额!”

    众人瞠目结舌,这一等奖和三等奖差的也太多了吧,如此着实是令人心里不平衡。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今年这一等奖落不到我头上,那还有明年呢,人怎么可能这么倒霉,打工十年,一点儿年终奖都抽不到吧?

    为了这一份年终奖,今年也得好好干,既然都督在发年终奖上都已经这么大方了,那么可想而知,平时如果自己能够有出色的业绩,那么都督只会更加大方,在长安买房、买马车、迎娶心上人,走向成功,简直近在眼前了。

    不得不说,杜英突然宣布的丰厚奖励,直接刺激到了这些年轻人。

    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打工人们开始激动的去拆年终奖,谢道韫则施施然走到杜英的身边,郗道茂已经先去处理她今天还未完成的工作了——就算是过年时候,报纸也必须要刊发。

    更甚至,都督能够与民同乐,这京口迎来了久违的万家灯火,这些本来就是需要大肆宣传的,报纸更是要开足马力,告诉整个京口,在这新年时节,都督府仍然在连轴转、保障着京口的民生,并且在为振兴京口的经济奋斗着。

    当然事实上这也没错,杜英顶多也就是放假一晚上罢了,明天早上起来要接受京口各界的拜访,现在以他的身份,在京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倒是也不用去别的地方拜年了,但还是要抽出时间去城中看望一下百姓、犒劳将士。

    这些是关中生身立命的根本,杜英从来没有打算冷落或者抛弃过。没有什么达官显贵还需要他去拜访,但是百姓和将士,在杜英的心中,本来就放在自己的头上,所以看望他们,是情理之中的。

    而报纸更是要跟踪报道,都督在过年时分,会见了多少各界精英,又如何劳军、如何慰问百姓,这些都是稳定军心民心,同时向整个江左传达“杜都督要长驻京口”讯息的好途径。

    所以全家到现在还忙不停的,其实是郗道茂。

    这也让她在方才一反常态的格外贪恋杜英的怀抱,毕竟等自己忙完了之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软榻上恐怕都要挤不下人了。

    “等江左各家表态之后,夫君就要动身北上了吧?”谢道韫压低声音问道。

    “是啊。”杜英颔首,“因此越是要北上离开,越是要给他们摆出来一副本都督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的姿态。

    如此一来,有想要归顺于关中的,自然会屁颠屁颠的来,之前已经有了吴郡世家和青徐世家作为榜样,他们不可能继续观望了,到了下决心并且抓紧和关中展开合作的时候。

    至于那些不想归顺关中的世家,现在也得掂量掂量,招惹一个已经想要在江左立足的势力,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请神容易送神难,余现在还真的挺期待,到时候朝廷会送给余什么样的礼物,以求余能够离开江左。”

    谢道韫幽幽说道:

    “皇室的明珠,可都被夫君给采撷了。”

    杜英讪讪一笑,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隔着窗户看到的那一道剪影。

    我还没有采撷呢,至少这小白菜还在哼哧哼哧的往前跑,若即若离吊人胃口,也不知道是天生就会,还是心中仍然还存有些许不安和忧虑。

    此时,在堂前,已经不断传来欢呼声,那是有参谋和亲卫发现自己中奖了,而旋即他们又被身边袍泽好友的揶揄和奚落声所充斥,不得不发表一些“纯属侥幸、感谢都督”之类的发言以避免自己成为大家毫不留情下手宰的那一只肥羊。

    杜英笑眯眯的听着这些声音,一年到头,也得给这些陪着自己奔走千里的亲随们打打鸡血,让他们来年继续卷起来,不怕苦不怕累,争做天天加班打工人。

    哦,我真是一个该死的万恶的资本家。

    期望有生之年不会被吊路灯吧。

    “夫君在想什么?”看杜英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谢道韫好奇的问道。

    她只道是杜英还在想刚刚所说的皇室明珠的事,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酸水。

    “哦,我在想哪里的路灯比较合适。”

    “啊?”谢道韫满头雾水。

    “没什么。”杜英发现自己的话太超前了,赶忙笑道,“夫人觉得余给他们一个抽奖的机会,是好是坏?”

    “只要财务上还能够允许,这种给人奖赏的事,当然是好非坏。”谢道韫淡淡说道,“可是夫君的俸禄,可开支不起这么多,还得从都督府的公款上开支,到时候小心留守长安的人会有意见。”

    “明年带着他们一起。”杜英笑道,“余相信,通过这个而激发的斗志,能够为都督府创造远高于一套屋舍、一些俸禄的利润。”

第一三一二章 因为我来过

    顿了一下,杜英叹道:

    “更何况时不我待,现在正是用人关头,也是不知何人可用、何人非良善的紧要关头,余不指望他们能够以一当十吧,但是至少以一当三差不多吧?”

    谢道韫轻笑道:

    “这话可千万别被他们听去了,否则现在谁都笑不出来了。”

    杜英颔首,

    看谢道韫的心情好转,这才拾起来之前的话题:

    “如今江左已经开始有一些世家跑来想要投靠关中,余也听闻建康府那边,你家三叔和大司马一样都在想方设法联络世家,期望能够聚拢一些着实不想跟着关中一起走的家族。

    余甚至会有些担心,他们所联系的家族之中,不只是寻常意义上

    的世家······”

    温县司马氏,

    现在的皇族,也是大世家。

    “目前看来,夫君的担忧很有可能。”谢道韫徐徐说道,“大司马和我家三叔如今是在敌对之中不假,但是既有远交近攻,也有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他们意识到夫君可能是共同的敌人,那么不排除他们会选择联手对敌。

    相同的道理,一旦他们发现和会稽王联手可能会获得更多的好处,那么明天早晨,三个人就会同时出现在台城大殿上。”

    杜英叹道:

    “是啊,所以他们是官。”

    “而夫君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一个官该有的样子,取舍妥协,在夫君这里似乎很难看到。”

    “那我是什么?”

    “君子。”谢道韫坚定的说道。

    “君子就登不得大殿么?”

    “现在让夫君上殿称臣,夫君会么?”谢道韫问道。

    杜英摇头,却也明白了谢道韫的意思。

    桓温和谢安,都会的,

    哪怕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和会稽王打生打死。

    所以在他们之中,杜英好像更显得格格不入,

    而谢道韫担心的自然就是杜英的这一份格格不入让他又变成另外三家联手之后转移内部矛盾的靶子。

    皇位,世家,兵权。

    这些矛盾我们既然斗不下来高低,那就不如先搁置。

    然后······打杜英吧!

    “夫人认为应当如何破局?”

    “北伐。”谢道韫说道,“夫君已有北上之意,但主要还是担心久离关中,后方不稳,图北方之意并未甚浓,然妾身认为,更重要的事,则是北伐。”

    杜英已经明白过来。

    自己想要北伐,是真的想要收复神州。

    而谢道韫所说的北伐,其实还是和之前南朝所嚷嚷的每一次北伐一样,是一场政治作秀。

    北伐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杜英在北伐。

    这就是整个朝廷最重要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司马昱这一次勾连鲜卑人之后,

    引起整个江南群起而攻之,

    更是足以让江左各方都充分的意识到,

    即使是已经换了一代人,

    但是北伐,依然是江左诸多世家和百姓们心中的执念。

    许诺要带着京口的流民北伐、还故土,这也是杜英能够在京口获得这么多支持的原因之一。

    现在杜英要北伐,那么如今在建康府的这三方,说什么也得好生掂量一下,打断和干扰杜英北伐的后果有多严重。

    江左的地盘就这么大,人口就这么多,如今大家都知道江左经不起一场内斗,否则就是一场谁都承担不起责任的浩劫。

    而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想办法争夺民心。

    关中凭借着已经布局下来的报刊,有着先天优势,而杜英不入建康府,而是北伐,则有舍有得。

    舍弃的,自然是直接接触江左世家的机会,注定了他只能在江左拥有京口这一个牢固的据点,甚至吴郡那边更有可能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地方,毕竟顾家现在的影响力也没有办法保证整个吴郡的世家都会将顾家的命令奉为圭臬。

    而杜英获得的,则是大义名分,是保护罩。

    朝廷不可能对一个正在北伐的边将下手。

    可不是人人都是陈叔宝、赵构之流。

    这就使得杜英至少现在不需要担心成为三方共同对付的敌人,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淮西和淮北都有驻兵的桓温,会不会和他抢夺北伐的战机。

    不过目前看来,桓温的目光显然是落在了建康府内,而不是遥远的邺城,而且以现在荆州内部的局势不定以及两淮双方势力分布的犬牙交错,桓温也不见得有胆量带着家底去北伐。

    杜英叹道:

    “余曾笑话之前那些人,是为了自己在大殿上的位置而北伐,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余也要为此而北伐。”

    “不一样。”谢道韫柔声说道,“在妾身的心中,夫君和他们不一样。”

    “但是天下人、后来者,可看得清楚?”

    “夫君真的在乎么?”谢道韫反问。

    杜英自失的一笑。

    是啊,我这个后来者,来到这大争之世,就是为了改变些什么。

    我来了,我做了,我改变了。

    是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这重要么?

    来此一遭,本就不为世人如何看我。

    而为了:“我作为一个先知先觉的后人,能为世人做什么”。

    哪怕就算是自己失败了,杜英也相信,仍然还会有关中新政推行下去,仍然还会有关中书院开设下去。

    已经被改变的制度、已经被开启的民智,就是燎原的火,烧起来了,就无法扑灭。

    就算我失败了,科举制也不会延迟到百年之后再诞生,想要铲除世家的人,也不会到了隋唐才觉醒。

    世家也会从此之后不敢再对百姓欺压太狠,不会一直恪守如今的高低贵贱,而是也会想方设法做出一些变革以迎合风潮的需要。

    不管我成功还是失败,这个世界都会更快的改变。

    不是因为世家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来过。

    杜英突然笑了,笑出了声。

    谢道韫静静的看着他,虽然她被吓到了,可是她总感觉,夫君笑得很畅快。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什么吧。

    “江左应该快要尘埃落定了,他们愿意在建康府斗,就斗吧。”杜英收起来笑容,缓缓说道,“余要北伐了。

    这,才是余的使命,汇聚着千千万万人殷切期盼的使命。”

    老天爷给了桓温,给了谢安机会。

    他们都没有走对。

    那就让我来走。

    或许我能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能走对这条路。

    谢道韫看着他的目光,温润如水,还是旧温柔。

第一三一三章 皇位就在那里

    一直听杜英说完,谢道韫方才开口:

    “愿助夫君一臂之力。”

    杜英握住她的手:

    “不,是我们携手并进。”

    顿了一下,他补充:

    “和那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心一起。”

    “嗯。”她应了一声,和杜英一起走向后院,“过了这个年,这个天下,

    恐怕要发生更加深远的改变了。

    孰对孰错,无人知晓。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杜英明白她的意思,要改变的并不只是谁坐在皇位上,几人称霸几人称王,而是有一些已经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但是又偏偏是大潮所向的思想,将会走出之前的桎梏,

    真正开始在这个时代流传。

    是能够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从此成为主流,还是因为过于离经叛道而“天下共击之”,现在的杜英不知道,谢道韫不知道,所有奉行这思想的关中人都不知道。

    但是他们又怎能不试一试呢?

    杜英当下笑道:

    “善恶难分,人心有度,无须春秋,只看此世人心。”

    他不求什么生前身后名,只求自己能够真的为这个时代带来了些什么、留下了些什么。

    哪怕只是微小而且飘忽不定的火苗呢。

    那也是星星之火······

    火只要烧起来了,只要烧过了,又怎么可能无影无踪?

    “夫君还说自己不是人君。”谢道韫浅笑道,却又一种设下圈套、诡计得逞的小小骄傲,“知人心,用人才,尽人事,夫君正在这么做呢。”

    “是了是了。”杜英想起来谢道韫之前所说的“君子”和“人君”之论,当下含笑附和,

    “阿元真知灼见,远胜他人!”

    谢道韫却接着担忧的说道:

    “这话终究只是在你我之间说一说而已,如今天下局势之乱,各方枭雄之强,还远没有到让夫君去好生想一想如何治理天下的地步。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此次大司马以平乱的姿态提兵入建康府,是封异姓王、加九锡了。”

    “呦,篡位第一步。”杜英笑道。

    一旦封王加九锡,那么接下来就是什么时候篡的问题了。

    走上了这条路,就算你不篡,子孙们也会鼓动着你篡。

    等于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下一个朝代开创者,而不是这个朝代之忠臣的地位上。

    谢道韫瞥了他一眼,桓温若是先走出了这一步,那么朝廷必然会转而寻求依靠桓温对付杜英的可能,到时候杜英想要封王、加九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朝廷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好处一股脑给出去,现在的朝廷至少还有一点儿大义名分在,至少在江左这人口最密集、最富裕的地盘上,还有不可撼动的话语权。

    所以夫君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还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杜英迎着谢道韫满是疑惑的目光,

    轻声说道:

    “建康府就在那里,

    皇位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当余足够一步登天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余向前迈出一步,那位置就会自己跑过来。

    阿元相信么?”

    黄袍加身,本来就是杜英和王猛给慕容垂布下的陷阱,而且还是那种让慕容垂能够心甘情愿跳进来的陷阱。

    谢道韫知道此事,所以也就更能理解杜英的意思。

    只不过杜英真的想要一步登天的时候,那肯定是已经消灭了诸如桓温之类的外在威胁。

    谢道韫看他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无奈的配合着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相信!”

    杜英微微低头看向她,正想要伸出手,却不料谢道韫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佳人轻轻靠在怀中,柔声说道:

    “那,妾身的好夫君,天下大势、眼前时局,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夜,是不是可以归属于我们小小的家?”

    顿了一下,谢道韫语气凉凉的说道:

    “妾身口误,应该是已经越来越大的家,人可越来越多了呢。”

    杜英尴尬的笑了笑,旋即郑重保证:

    “请夫人放心,不会再多了。”

    “那可不行!”谢道韫旋即果断的说道,她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愈发幽怨,“怎么就没有动静呢,妾身是真的想要让家里再多几个人,多几个可爱的小娃娃。”

    “欲速则不达。”杜英赶忙说道。

    总是怀不上,也会给谢道韫带来极大的压力,所以杜英得让她不能这么紧张。

    内分泌失调,也更不容易瓜熟落地。

    谢道韫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夫人心事难平,那为夫更应该为夫人排忧解难。”杜英以为自己听到了谢道韫的暗示,当即推着她就要钻进厢房。

    谢道韫赶忙拦住他:

    “不,现在不行!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说好了一家人一起守夜呢,妾身怎么能吃独食?”

    杜英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张开手臂,对着前方的小楼比划了一下:

    “也对,应该雨露均沾。”

    “沾你个大头鬼!”谢道韫气道,“也不怕有损身子。”

    “为夫很强壮的。”杜英自豪的说道。

    想到了这几天被他折腾的够呛,可是又很舒服,令人爱恨交加的感受,谢道韫也难得的俏脸绯红,不再说话。

    在激情发言之后,两人反倒是齐齐陷入了沉默。

    一起走过长廊,快要到尽头、小楼已经近在眼前,并且能听到小楼之中疏雨和归雁笑闹声的时候,谢道韫突然开口问道:

    “夫君,我们会一直一直这样么?”

    杜英听着小楼之中的笑谈声,问:

    “这样不好么?”

    谢道韫回答:

    “这样挺好······”

    杜英明白过来。

    她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坐在皇位上,人变了,那么整个家也就变了。

    皇室,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家,没有一个寻常家庭的温馨和依赖,有的,可能只是对于权位的相互算计和制衡,说一声“同床异梦”,没有任何问题。

    点了点头,杜英坚定的说道:

    “我们会一直一直这样。”

    晚风中,谢道韫的秀发随风起起伏伏。

    摇曳的灯笼透出来明暗不定的光,照亮她的容颜。

    她迎着风,也迎着杜英的目光,笑的温柔。

    未来如何,谁又知道呢?

    其实她只是在听到天下人都能得到杜英一个准确的许诺之后,也想要从杜英这里得到一个许诺,一个能够让她安心维持这个家的许诺。

    不管是空头许诺,还是杜英的真心话,都没有关系。

    她不在乎。

    也从不怀疑。

第一三一四章 抱我

    在杜英眼中,谢道韫的心绪显然也是矛盾的。

    既想要让夫婿觅封侯,又担心未来的杜英不会再是眼底这个站在自己身边,遮风挡雨而又携手并进的人,两个人将会因为权力的分割,将会因为后宫的争宠,而变得越来越陌生,以至于相互猜忌和怀疑,再不可能如同现在这样,走在回廊下,身边一个亲从都没有。

    彼此之间挽着手,相互之间只有托付后背的信任。

    谢道韫突然伸出手臂,主动搂住了杜英的脖子。

    这是一向含蓄内敛,以后宅之主自居的谢道韫,从来不会有的动作。

    杜英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眼眸。

    星眸微润,倒映秋水。

    樱唇微张,她轻声说道:

    “抱我。”

    就像是紧绷的琴弦在断裂之时发出的惊世绝响,一下子震撼了杜英的心。

    怀中的身躯,散发着淡淡温热。

    触手之处是笔挺的玉背。

    隔着衣服,也能够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和坚持。

    杜英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动手,就像是他之前带有欺负性质那样抱起来郗道茂或者新安公主一样。

    相反,他先低下头,在谢道韫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方才不慌不忙的把人抱起来。

    动作虽然娴熟,但是格外小心。

    “都老夫老妻了,这让妾身很怀疑,夫君平时都是怎么抱几位妹妹的。”谢道韫打趣道。

    “那不一样。”杜英回答。

    “又有何不同,莫非是夫君更爱妾身一点儿?”谢道韫眨了眨眼。

    杜英:······

    现在眼前的阿元,就像是一只敞开怀抱的小妖精。

    火,腾地一声烧了起来。

    但是她的话,又让杜英瞬间冷静。

    现在可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毕竟已经走到小楼外,动辄就会被小楼里面的人听去。

    那几个鬼精的丫头,看上去在打闹,说不定早就已经竖起了耳朵。

    对于自家一个个眼尖耳朵灵而且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家贼”,杜英心里有数。

    谢道韫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但是她就是故意在这里这样说。

    狡猾的谢阿元不但要抱抱,而且还想要宣告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

    憨厚的杜仲渊表示,我没听见,不好意思。

    谢道韫迟迟没有得到答复,原本微微闭合的眼眸再一次睁开,半是疑惑,半是失落,看着杜英。

    虽然自己这样做有把他架在火上烤的嫌疑,可是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郎,能够更爱自己一些?

    尤其是谢道韫是第一个到的,原本独属于她的爱,终归是被分给了别人。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为什么杜英的步伐动作好像加快,就听到归雁和疏雨还有新安公主的惊呼。

    等等,这是······

    谢道韫方才眼底已经全是杜英。

    无论杜英给不给一个准确地回答,其实都已经不妨碍她让他占据自己全部的视线。

    而此时,她才恍恍惚惚的发现,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是除夕的墨色天空,而是小楼的雕梁画栋。

    “呀!”谢道韫被杜英一丢,落在了软榻上。

    接着,杜英欺身而上:

    “疏雨,归雁!”

    “在!”两个黑心小棉袄齐齐答应,她们还真的不知道谢道韫怎么招惹杜英了,但是看杜英的神情,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大概是谢姊姊说了什么让夫君生气的话。

    谷糺

    小棉袄虽然黑心,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此时若是不听号令的话,那屁股先开花的定然是她们。

    夫君不舍得欺负谢姊姊,可舍得欺负她们。

    “按着她!”杜英果断下令。

    自己不好回答谢道韫的问题,但是可以用最卖力的表现、用实际行动给出自己的答案。

    “得令!”两个通房丫鬟一左一右扑上去。

    谢道韫满头问号,但是很快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呜呜呜!”

    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

    她想要捶一下杜英的肩膀,可是手已经被归雁和疏雨按住——虽然这两个丫头根本就没有用力,只是做做样子,但谢道韫却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认命似的闭上眼,谢道韫的心中本来还有杂乱的心思,但是很快都被汹涌的潮水所淹没。

    这一刻,她也已经知道了杜英的回答。

    夫君,可真是狡猾呢。

    旁边的新安公主看着这四个人格外娴熟的动作,先是满头雾水,接着是瞪大双眼。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呢!

    我······我还在软榻的最里面,给我一条路让我出去好不好?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儿哀求也无法得到满足了。

    她只能僵硬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重合。

    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甩在了新安公主的头上。

    带着淡淡的香气。

    她抓下来一看。

    哦,是谢姊姊的亵衣。

    粉白色,绣着鸳鸯交颈眠,是关中的最新款。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谢姊姊,竟然穿这个······新安公主的这个念头才浮现出来,就有一只手探出来。

    纤细白嫩,应该是归雁。

    她摸了摸,抓到了新安公主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拽。

    “诶?!”

    ——————————-

    “告诉他们,都督关于世家制度的意见,不可写的如此绝对,谁能担负起来引诱关中和江左之间大战的责任?!

    哪怕只是论战,也不行!”

    走在回廊上,郗道茂犹然还在和身侧的女官说道。

    夜色已经很深了,明月高悬。

    城中回响起来稀稀落落的爆竹声。

    虽然还没有到新的一年,但是已经有平时不喜欢晚睡的人支撑不住,草草的丢了爆竹去睡觉,提前结束今年的守岁。

    身后的女官连忙答应。

    “就这些吧,明天要让他们把稿子改好,新年不停刊,这是报纸给天下百姓的承诺,不能违约。”郗道茂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钻被窝,“若是现在管不好,无法遏制这种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写的苗头,早晚要酿成大祸。

    报纸,固然是要报道真实,但是绝对不能有杜撰,夹杂太多的个人认知和感情。”

    女官躬身告退。

    郗道茂则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加班的时间不长,但是涉及到几家报刊的审稿、京口新设立的书院教材的编撰,这些又都牵扯到关中新政和江左世家制度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条条框框,都需要郗道茂拿主意。

    以至于消耗的精力很大。

第一三一五章 不同的人看故事的不同

    工作交代完,无事一身轻的郗道茂,心情甚好的走到小楼前。

    除了两名婢女之外,已经别无他人。

    屋子里的灯光,看上去也颇为灰暗。

    他们不是在守岁么,怎么感觉就跟已经睡了似的?

    郗道茂径直步入小楼。

    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声。

    她吓了一跳,一边摸了摸袖子之中用来防身的匕首,

    一边转过屏风。

    然后······

    “你们······”

    软榻上,谢道韫裹着被子,已经沉沉睡去。

    疏雨靠在谢道韫旁边,一样半闭着眼,精疲力尽的样子。

    归雁则在和桃叶、桃根轻手轻脚的整理软榻另外半边的被褥。

    至于哭声,则是从角落里传来。

    杜英搂着新安公主。

    被褥落下肩头,

    能看出来,

    杜英根本就没穿衣服,

    而新安公主倒是衣衫还在,只不过哭的梨花带雨,着实难免引人遐思。

    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郗道茂再看一眼地上还散落着,还有床上、桌上丢的到处都是,各色款式,摆明就不是一个人的衣衫,心中就已了然。

    这个家伙······肯定是把谢姊姊和疏雨收拾妥帖之后,又对殿下动手。

    简直······简直太过分了,你们竟然不带着我就先开始。

    还有,殿下明显就是不情愿,你这般根本就是强抢民女的豪强无赖行为!

    但是,郗道茂很快就听到新安公主断断续续的说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呜呜,这大周皇帝和贵妃的故事,当真,当真没有更好的结局了么?”

    说着,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杜英:

    “前世的轮回,

    此生的羁绊,最后却化为宛转蛾眉马前死,仲渊,他们明明是相爱两世的······”

    杜英则叹息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要此情尚在,那么他们在来世仍然还会比翼齐飞。”

    新安公主哭的更厉害了,眼睛红红的。

    而杜英只能抱紧了她,有些无奈的看向郗道茂。

    郗道茂也是无奈,还真是错怪了夫君。

    敢情你在这里讲故事呢。

    周明皇和杨贵妃在洛阳城的故事已经在报刊上开始连载,不过现在刚刚开头,讲的是他们的前世,隋炀帝和朱贵儿的故事,还没有推进到下一世。

    所以新安公主摆明了是催更的读者搁这儿缠着作者讲大纲呢。

    女人是水做的,所以新安公主哭得厉害,金豆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但是杜英可不是水做的,他口干舌燥的厉害。

    不只是因为把这一个目前自己也不过只是刚刚整理好大纲的故事完整的、还得煽情的讲出来需要耗费多少心思,而且他还得小心翼翼的避免惯性思维,若是把洛阳随口说成了长安,

    那么难免会给夫人,

    额,

    夫人们带来不必要的代入感。

    至于为什么叫周明皇,则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为了和如今也已经列出来大纲的女皇武则天的上位故事相呼应,同时还有包括太平公主在内的诸多番外,这些统一都归纳在“大周”这同一个王朝框架内。

    毕竟以这个时代人的认知和想象,显然是无法理解,一个女皇上位,并且改了国号,等到她寿终正寝之后,国号又被改了回来,中间虽然在皇宫之中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但是在整个民间,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件事。

    改朝换代竟然没有引起天下大乱,简直不可思议。

    讲故事,还是需要有一个所有人能接受的逻辑的。

    而很显然,真实发生的历史,往往不需要讲逻辑。

    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历史上真的有一个东周都于洛阳,所以很容易给读者代入感。

    哦,作者其实就是借鉴的东周的背景,重用那安禄山、分封节度使,可不就是分封诸侯么?

    换汤不换药罢了。

    所以这种旧有的制度,这种每一个地方归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族管理,朝廷只具有约束权,是名义上的天下公主,却管理不到乡野民间。

    这种制度可真不行。

    而只要稍加引导,人们自然也能够联想到,如今的世家制度,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现在关中报纸上连载的这些故事,表面上写的是刻骨铭心的爱、纠缠千古的恩怨,引人入胜,而其内里,自然还有杜英想要添加的一些关中新政的思想和对于古往今来制度政策之优劣的探讨。

    肤浅的人,只会说一声“什么狗屁不通的男欢女爱”。

    深情的人,则会哭着说“好一段旷世爱情”!

    而聪慧有洞察力的人,则会掩卷深思,如今的我们,是不是也正走在一条通往悲剧的道路上?

    我们自己,是不是就是关中故事之中的周明皇、梁山伯、许仙,又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安禄山、法海和侯方域,变成了我们最讨厌的模样,坚持着明明不正确的事。

    郗道茂帮着归雁归置了一下地上散落的衣物,方才踢了鞋子,挤入被窝之中,低声安慰新安公主。

    杜英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好老婆,欣慰的笑了笑,手不自觉的开始和茂儿打招呼。

    郗道茂白了他一眼,却没有什么躲避的实际动作,犹然还在低声说道:

    “殿下莫要伤心过深,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故事之中的悲剧也是在提醒我们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现实中。

    而夫君自然是有这个本事的,他能够想出来这样的故事,自然就不会让自己成为故事中的人。”

    新安公主微微颔首,面色仍旧凄婉,显然不只是因为切身代入到了这两世纠葛的故事之中,也是因为联想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

    无情帝王家之中,可还有此种深情?

    又或者,本就有这般深情,然而却被无情人所辜负?

    杜英看她的神情,自然明白,皇家的爱情故事,很容易引起了殿下的共鸣,毕竟她就出生在这般钟鸣鼎食之家,却也看过了深深宫墙之内的爱与恨。

    就像是白娘子的故事很容易引起郗道茂的共情,显然在茂儿的眼中,自家的长辈曾经就扮演着那万恶的法海。

    而《桃花扇》、《窦娥冤》的故事则时常引起归雁和疏雨还有桃叶和桃根的共鸣,这些底层女子、风尘女子的挣扎和坚韧,很容易让出身贫寒的她们,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第一三一六章 谢道韫起床时的癖好

    至于阿元······

    杜英看着裹着被子睡的正香的谢道韫——阿元的睡姿一向是端正的,一旦这般不顾形象,多半是真的被折腾累了——唯一能够引起她共鸣的,大概就只有十万火急的公文了。

    并不是因为谢道韫无趣,她一样可以拉着杜英讨论一晚上的关中新政,犹然还神采奕奕,不忘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咬杜英一下,

    以示鼓励。

    这就是谢道韫的乐趣而已。

    不得不承认,阿元作为江左第一才女,格局还是大一些的。

    杜英总觉得她看向茂儿和殿下,就像是考研自习室里披星戴月学习的内卷学霸看向躺在床上喝着快乐水追剧的躺平舍友。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夫人们的格局不一样,爱好不一样,而且还很显明。

    这挺好的,

    至少可以让杜英对症下药,

    免得她们哪天因为法海到底是无情无义还是铁面无私而争执起来,

    还让杜英站队。

    预想之中的修罗场,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杜英得意的想。

    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原本睡得熟的谢道韫,晕晕乎乎的睁开眼,下意识的就向杜英所在的方向滚过来。

    然而现在的杜英,左边手臂被郗道茂占据着,右边怀里则紧紧贴着新安公主。

    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新安公主刚刚收敛刚刚沉浸在这悲伤的故事之中而混乱的心情,此时半是惊讶、半是好奇的看着谢姊姊露出小女儿家神态。

    郗道茂倒是早就和谢姊姊是一张床上的蚂蚱了,见怪不怪。

    若是换在往常,一向不争不抢的茂儿是会主动腾位置的,可是今天,谢姊姊吃独食不说,自己又是好不容易抢了夫君一条胳膊,属实是不想要让步。

    这也导致谢道韫凑到新安公主的身侧,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发出阵阵听不清楚音节的呓语,但是手已经落在了新安公主的腿上。

    “唔?”新安公主惊讶的感受到那手可不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腿而已······

    她涨红了脸,求救一样看向杜英。

    杜英也是满头黑线。

    阿元,你起床时候的癖好暴露了诶······

    “奇怪······”谢道韫显然是没有抓到自己想抓的,嘟囔一声,

    睁开眼睛。

    然后,羞涩欲绝的新安公主和秀发披散、眼神迷离的谢道韫四目相对。

    旁边还有杜英和郗道茂外加上三个醒着的小丫鬟,足足五个吃瓜群众。

    “抱歉,殿下。”谢道韫坐起来,盘膝。

    身上裹着的被子顺着她舒展的身躯滑落。

    虽然杜英已经熟悉每一寸领地,但是此时还是眼神呆了呆。

    郗道茂和新安公主这两个年纪轻轻就拥有自己飞机场的小姑娘更是羞愧的挪开眼神。

    但是她浑不在意的伸手接过来归雁递上的衣衫,挽着秀发,将带子在脖颈后系好,慢条斯理的问道:

    “已经快到时候了吧,外面愈发吵闹了呢。”

    万籁俱静的夜色之中,的确回荡着爆竹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虽然只是把竹片丢在火堆之中,远没有火药做成的爆竹响亮,但是当家家户户都这样做的时候,汇聚在一起的声音依旧响亮。

    谷噔

    “是呢。”杜英恋恋不舍的从夫人的玉臂清辉上挪开目光,拍了拍左右拥抱的人儿,“快起来啦,咱们去放爆竹。”

    新安公主刚刚被谢姊姊一通乱摸,

    此时也已经回过味儿来,

    知道谢姊姊在找什么,

    此时就跟触电一样掀开被子飞速的向外爬。

    郗道茂顿时眼前一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殿下虽然身材娇小,但是好白啊······

    等等!

    她震惊的看向杜英。

    殿下的上衣穿得好好的,所以郗道茂最后断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现在她才看到,原来被子下,什么都没有!

    难怪刚刚你拍的声音那么清脆,不像是隔着衣服。

    杜英讪讪一笑,有旋即自暴自弃的舔了舔下唇,笑的有些邪魅,活像是后世中的霸道总裁。

    他这个动作,显然已经回答了郗道茂的疑惑,关于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郗道茂正想要表达不满,杜英就已经凑了过来,在她耳畔说道:

    “等会儿茂儿也有。”

    那没事了······郗道茂也一样飞快的起身。

    ——————————

    点燃蜡烛,一盏小小的孔明灯徐徐张开,等待着主人撒手,就会直接飞往天空。

    孔明灯,是巴蜀山中的一种传统的节日庆祝和纪念方式,相传是诸葛孔明坐镇蜀中的时候为了方便群山之中的营垒相互联系而发明的,而在不久之前通过巴蜀和关中之间的贸易通道,进入关中,也得到了那些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新发明、新事物的关中工坊们的注意。

    只不过关中工坊们注意到的是,这东西点燃了之后就能飞,那么做得更大一些,是不是就能够飞得更高、甚至带着货物和人上天?

    所以现在关中工坊一边开始批量生产孔明灯,一边开始研究放大孔明灯的可能。

    而这一切,也源于杜英很久之前视察刚刚起步的关中工坊时,面对那巨大的水车,曾经留下的疑问:

    你们咋不上天呢?

    大家已经无从考证,都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说的这句话,但是大家对于都督在工坊之中说的每一句话都细细研究、奉为圭臬。

    原因无他,都督那天马行空的想象,本来就是如今关中工坊能够货压四方的底气所在。

    孔明灯在江左倒是还没有彻底流行开来,这也是由于蜡烛在满是流民的京口,有着更重要的作用,而不是直接扔到天上去。

    所以放一盏孔明灯,大概是杜英在这新年夜里,能够享受的为数不多引人注目的特权了。

    可是整个京口,又有谁会批评他呢?

    就算是都督把整个天都点燃了,他们也会跟着都督一起把天彻底掀翻。

    “公子,公子!快来!”

    孔明灯巨大的升力,让桃叶有点儿把持不住,她着急的对杜英喊道。

    杜英在和三位夫人一起往火堆里面丢竹片,要不是看夫人们丢的认真,而且嘴里念念有词,应当是在祈求新一年的好运,杜英恐怕早就忍不住提前抽身而出了。

    丢竹片,这不比放鞭炮无趣多了······

    看来关中真得抓紧研制火药了。

    一方面是未来应对草原上的威胁,少不了火药,另一方面也是逢年过节的,给大家添点儿乐子。手机用户看晋末多少事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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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本老书《倾宋》《权倾南北》,信誉保证,稳定更新,绝不太监
简略版:
“师兄助我!”“夫人助我!”“小舅子助我!”
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