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好多委屈!(5)
事实上,这话说出来旁人也不会相信。
哪有一个母亲教育一个三岁孩子,是让孩子跪在地上的?
再严苛,也不是这么一个严苛法。
宁尧臣没有多说,而是单手抱起宁瑶,淡淡地瞥了一眼暄姬,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宁瑶背后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
“妹妹……”
宁瑶身躯一僵,表情复杂了一瞬,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世纪难题一样。
最终,她只是撇过头,低声对那些太医说了一句,“好好治。”
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也只不过只有三岁罢了。
在这个年纪,她甚至只能通过一些天材地宝温养根骨,稍加修炼罢了。
至于暄姬所说的神秘力量,宁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宁瑶的声音虽小,但是在场中人都是有修为在身。
故而暄姬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句话,犹如一根引线被点燃。
将她多年淤积在心底的不满和愤恨都悉数点燃。
宁瑶身负神秘力量,当初既然救得了她,为什么不救一下她的哥哥?
他们也是骨肉相连,拥有血脉亲情的啊!
暄姬死死咬着牙龈,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宁尧臣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
暄姬不由得加快了语速,“陛下!三岁幼童,尚在稚嫩之时。谁家儿郎,会对亲兄弟如此冷漠?甚至……”
暄姬说到后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甚至……眼神与语调,都与寻常孩童迥异。”
宁瑶的表情淡了下去。
心底就好像寒冬腊月里被泼了盆冰水一样。
冷得刺骨。
她平时蕴满灵气的眸子,此时黑黝黝的,不见丝毫波动。
当暄姬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宁瑶和宁尧臣已然走远。
回去的路上,宁瑶原本打算说得一箩筐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她也不知道大大有没有相信刚刚暄姬说得话。
她也知道自己很奇怪,有时候面对一些事情,会沉着冷静得像个大人一样。
这是其它孩子都做不到的。
但是……那些只是偶尔的表现。
只是宁瑶虽然自己心里那么认为,但却做不到让宁尧臣也那么认为。
她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了眼宁尧臣。
结果只看到宁尧臣的下巴。
她吸了吸鼻子,装作不小心地戳了戳宁尧臣的肩膀。
在宁瑶没有看到的地方,宁尧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
宁瑶现在感觉有点委屈。
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
因为她长大了,她不会再轻易掉眼泪了!
她闷闷地开口,“大,大大,我自己会走。”
宁尧臣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淡淡道,“坐好。”
说完,他就没有再说其它的话了。
宁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男人果然不靠谱!
大大也一样!
昨天还说自己是宝贝,今天就对自己不冷不热!
宁瑶觉得她好委屈。
不管怎么样,就是委屈!
而且还是好多好多委屈!
永远的港湾(6)
一想到这些委屈,以及在暄姬宫里受到的冷遇,再回想先前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时,膝盖被硌得胀痛的感觉……
宁瑶的委屈一下子到达了巅峰。
她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坏大大,呜呜呜,大大不爱我了!”
“果然,这世界上,越漂亮的男人,越有毒!”
“呜呜呜,大大的嘴,骗人的鬼!”
宁尧臣本来听到第一句时,还挺高兴的,甚至有点窃喜的感觉。
果然,到底是父女亲情在,小孩子嘛,还是对父亲多眷恋的。
结果听到后面两句时,宁尧臣的脸就慢慢黑下来了。
什么叫做越漂亮的男人越有毒?
什么叫做大大的嘴,骗人的鬼?
他怎么感觉,自己在宁瑶嘴里,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渣爹呢?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宁瑶的屁股,装作凶巴巴的样子,“闭嘴!”
宁瑶则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扭过头去,趴在宁尧臣肩膀上,将眼泪鼻涕都往上糊,还用一种特别委屈的语气,带着哭腔道:
“果然是不爱了,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谁让我是妖怪,呜呜呜,瑶瑶好可怜啊……”
宁尧臣真的被气笑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
什么打死她,什么是妖怪……
这些都是谁教给她的?
要是他真的打算不要这个女儿,根本不会允许这么一个小家伙,把眼泪鼻涕都擦在宁尧臣自己身上。
也不看看这有多埋汰人?
宁尧臣没好气在宁瑶脸上一抹,将小花猫一般的脸都擦拭干净,才有些无奈道,“你别瞎想。”
宁瑶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真的吗?”
大大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妖怪,所以就要把她赶出皇庭吧?
这一刻,宁瑶原本小小的脑袋瓜,突然涌现出了许多剧情。
像是什么三岁稚儿一朝被驱赶出皇庭,立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誓言。
十年后,人皇寿辰归来。
金丹强者坐一桌,寻我强者坐一桌,问道强者坐一桌。
归来少女便问,“入虚强者坐哪?”
答:坐人皇头顶。
好像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宁尧臣敲了敲宁瑶的脑壳,突然问道,“你觉得,你是谁?”
“我是谁……”宁瑶有一瞬间的迷茫,但是冥冥中,有一股坚定的声音在告诉她,“我是宁瑶。”
宁尧臣眼神闪了闪,“为何不是宁尽欢。”
宁瑶皱着眉头,说出就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话,“因为宁瑶是宁瑶。”
而……宁尽欢,是宁尽欢。
这剩下的话,宁瑶没有说出口。
但是宁尧臣已经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看向显得有些不安和忐忑的宁瑶,注视了她良久,最终,妖异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真实的笑容。
“是,你是宁瑶。”
宁瑶很聪明。
所以她知道方才那样说话会带来的后果。
她知道,她这样说反而会更加佐证暄姬所说的话。
——她身上有秘密。
但饶是如此,宁瑶也没有选择隐瞒。
这才是宁尧臣看重的。
有秘密又如何,不似寻常孩童又如何?
只要宁瑶她是自己的女儿,那么……
他就永远是宁瑶的父亲。
而父亲,就是女儿的港湾。
和吴东河一个来路(1)
自从那天以后,宁瑶就逐渐减少去暄姬宫里的次数。
脑中隐隐有声音告诉她,倘若不是大大对她足够信任,恐怕自己现在早就因为那番话而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的亲生母亲带给她的。
时间推移。
上书房宫宇中的一座大殿内。
宁瑶端坐于小马扎上,面容稚嫩,嘴唇却紧紧抿成一条线。
她的手指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各种零件中穿梭飞行。
原本零碎的元件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拼接起来,直至最后逐渐形成一把短刀的样子。
那刀刃边缘还散发着盈盈光芒,看上去极为不凡。
“呼……”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向眼前屏幕。
【粒子振荡刀(Ⅱ型)——完成】
【品质评价:完美】
【考核通过】
【开启下一阶段的学习】
宁瑶看着手中,不同于普通刀剑的粒子振荡刀,突然心中出现一种难言的成就感。
从她刚开始接触这门课程开始,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曾经她接触过这类事物一样。
除此之外,像是炼丹、炼器、阵法一道宁瑶也有一种信手拈来的感觉。
宁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开始学习。
她如同海绵一样不断汲取养分,不管是自己正在学习的这门课程,还是其它炼丹一类的课程,宁瑶都尽自己所能地去学习。
她隐约感受到,前方道路崎岖而漫长,想要在荆棘密布的丛林中走得长远,唯有不断强大自己,夯实基础。
正当宁瑶想要继续学下去的时候,她面前的屏幕却一阵波动,然后渐渐散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边。
“小七,出来。”
这是宁尧臣的声音。
宁瑶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利用空间通道,离开上书房,转而回到明华殿。
明华殿内。
一排排十一二岁大小,身着贴身甲胄的清隽少年少女立在大殿上。
这些少年少女眉眼不一,但他们眉眼间无一例外都带着一丝杀伐之气,看上去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当宁瑶从空间通道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面对这些年龄比他大,身上气势凛然的陌生人,宁瑶的眉眼平静得不像是稚儿。
在那群人眼中,只能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眉目若冰雪含霜的女童缓缓踏步走来,她右手把玩一柄短刀,手指灵活的不可思议。
漫不经心间就挽起几个刀花,这让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感。
最关键的是,他们……居然看不透宁瑶身上的气息。
这位传说中深居简出的七公主……
修为究竟有多高?
人群中,池修白和纪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
为什么这个人给他们一种熟悉的感觉?
只是碍于场合,他们谁都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然而就在他们对视的瞬间,宁瑶手中短刀一滞,视线定格在池修白和纪芝上,微微眯了眯眼。
池修白他们有冥冥之中的预感,宁瑶也有自己的直觉。
她总觉得,这两个家伙,很有可能和吴雪痕……是一个来路。
她值得最好的(2)
传闻中的七公主,冷漠矜贵,看起来不好对付。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印象。
然而这个印象在宁尧臣出现后,就瞬间碎裂。
“小七。”
宁尧臣无声无息地走到宁瑶背后,然后猛地将她举起来,抱在怀里,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宁瑶先是一愣,然后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热情而直白地啵了一下宁尧臣的脸颊。
宫殿里的侍卫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底下的那群少女少年惊得睁大了眼睛。
被亲的那位……可是人皇陛下啊!
这位七公主居然敢对人皇陛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真是胆大包天!
可同时,他们更加感受到了人皇对于这位七公主独一无二的偏爱。
至少……在皇庭之内,还没有第二个人,敢对人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关键的是……
看着搂着宁尧臣脖子,奶声奶气喊大大的人,底下的人都有点牙酸。
这七公主是属狗脸的吧?
刚刚还一副宛若山巅雪,冷若冰霜的样子。
结果现在就像是软乎乎的棉花糖一样,抱着大大就在那里撒娇。
但还别说,宁尧臣就吃那一套,他被哄得通体舒泰,眉眼间都难得多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池修白偷偷看了眼宁瑶,心里直吸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这个七公主,越觉得她像宁瑶。
但是这个猜想让池修白自己都有点发笑。
因为他从来都没见过,宁瑶这样软萌无害。
宁瑶或嗔笑,或佯怒,或坑人的样子,池修白和纪芝都见到过。
但他们却唯独没有见过,宁瑶不设心防,朝其他人撒娇的样子。
哪怕是瞿天斋……
更多的时候,都是宁瑶去保护瞿天斋,而不是瞿天斋保护宁瑶。
只是最重要的是……
池修白和纪芝猛然反应过来,狐疑地对视一眼。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宁瑶,那么……她是怎么变成人皇后裔的?
这岂不是说,宁瑶拥有人皇血脉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池修白和纪芝心里突突直跳。
尤其是池修白,他联想到宁瑶妖孽一般的天资,再结合她血脉的推测……
池修白突然觉得,宁瑶拥有人皇血脉……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厢。
宁尧臣抱着宁瑶,神色是对她独有的温和,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人皇,而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父亲一样,温声道,“小七,你看看这里可有你喜欢的人?”
宁瑶偏了偏脑袋,眨眨眼,随着年岁增长,她口齿愈发清晰道,“大大,这是给我的人吗?”
但凡是人皇后裔,都会在七岁那年,配备两名近卫。
这两名近卫,大都是皇庭内选拔出来,资质极高,堪为皇子皇女心腹的存在。
只不过宁尧臣没有说的是,其他人选心腹的时候,可没有宁瑶那么大的阵仗。
就像是恨不得把皇庭内所有有天资的儿郎都摆在宁瑶面前一样。
这只是因为,他们的皇觉得,宁瑶值得最好的。
宁瑶听着宁尧臣的话,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单纯无害的笑容收敛起来。
此刻她才与宁尧臣有了五分相似之处。
尤其是他们二人身上,那股来自天潢贵胄般的威赫之感。
国庆快乐~(1)
此刻,池修白一行人都屏气凝神,等待宁瑶的选择。
皇庭之内,谁不知道宁瑶的名头。
作为一介公主,她拥有的荣宠是其它人皇后裔未拥有的。
至少他们从未见过,皇庭之内,除了宁瑶,还有谁能一直呆在明华殿内。
甚至她还是从小被人皇带大。
如果攀上了宁瑶着一棵大树,那就相当于少了好几年的奋斗。
哪怕宁瑶吃肉,他们喝汤,他们所能得到的,也远比自己在家族内辛辛苦苦争夺资源要来得多。
宁瑶眸光一扫,视线在池修白和纪芝身上微不可见的一顿,然后才像是不在意道,“就他们吧。”
她指得正好是池修白和纪芝两人。
这让池修白和纪芝心底那种怪异的熟悉感更加强烈。
宁尧臣坐在大殿中,沉默着审视着池修白和纪芝,直到时间足足持续一分钟之久,他才轻轻颔首,一挥手,示意其余人等退下。
宁瑶看向宁尧臣,浮起一抹笑靥,“大大,我想和他们聊聊。”
宁尧臣这么几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宁瑶长大的,故而一听就知道宁瑶是什么意思。
他揉了揉宁瑶的脑袋,低笑道,“欢欢也长大了啊。”
长大到有自己的心思,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去收服属于自己的近卫了。
宁尧臣怀着感慨和一丝莫名的叹息,转瞬消失在殿内。
倒是池修白和纪芝暗暗咋舌。
这个七公主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还敢让人皇给她腾地方训话。
怪不得皇庭中暗地里传着一句话。
在诸多人皇后裔中,宁可得罪母家显贵的二皇子,招惹娇蛮任性的五公主,挑逗尊贵大气的大公主,亦或是跟骁勇的大皇子逞凶斗恶,都不要去招惹一个在外看似寡言少语的七公主。
因为……
谁知道她暗地里会吹什么枕头风。
任你天资纵横,子凭母贵,都不敌人皇圣宠,以及……她背后打得小报告。
随着人皇的离开,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殿内静得只剩下了池修白和纪芝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何,明明眼前的小孩不到十岁,但池修白和纪芝愣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气势。
这种气势,池修白二人也在宁瑶身上感受过。
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但是他们二人都没有表现出来。
宁瑶找了个位置,坐在他们面前,垂下眼睑,一片鸦青的阴影将她眸子中的情绪遮掩。
她随手拿起身边的茶盏,微微抿了口泛凉的茶水,而后才缓缓开口。
只是这一开口,这话便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说吧,你们来自哪里?”
池修白和纪芝动作一僵,他们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而后飞快掠去眼神中的异色。
然而这一切恰好被宁瑶收入眼底。
她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这两个人,也许……真的不是来自皇庭。
而是像那个奇奇怪怪的吴雪痕一样,来自其它地方。
吴雪痕人傻,好忽悠。
这些年宁瑶凭借着自己年纪小,以及身份的特殊性,成功从吴雪痕嘴里套了不少话。
其实……我们并不来自这里(2)
但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没那么好对付。
故而宁瑶选择一开始就抛出部分消息作为震慑,也让她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据主动权。
最重要的是,宁瑶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宁瑶才选择将这两人留了下来。
一面想着,宁瑶一面沉默着又饮了口茶水。
纪芝一向不善多言,此刻也没有开口。
倒是池修白眼神变幻间,试探了一句,“实际上,殿下与我们都是同路之人,不是么?不然……何必将我们留下来。”
正常的情况下,对于池修白这两个未知分子,眼前这位七公主应该早早打发才是。
如今宁瑶既然选择将他们留下来,有极大的可能说明她也是外来者。
宁瑶双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向池修白,“你不必试探我。你们的事情,吴雪痕都跟我说了。”
说着,宁瑶有些好笑道,“吴雪痕你们总应该明白吧,吴王后裔中的小霸王。”
艹!
池修白差点骂出声来。
姓吴,祖先是吴王,还娘们唧唧的叫作吴雪痕,这他妈不就是吴东河吗?!
这家伙!
真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池修白敢保证,要是现在吴东河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把吴东河的头都给他打歪。
不过……
池修白又觉得有些不对。
吴东河虽然间接性犯傻,但大事上还是立得住的。
不至于啊。
他看了眼宁瑶,想了想,脸上浮起一抹儒雅的笑容,“七公主,这是不是有误会。先不说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位吴殿下,哪怕我们有关系,那他也不会犯傻,把所有消息告诉你啊。”
宁瑶淡淡道,“他认定我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是谁?”
“宁瑶。”
池修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缓缓捏紧拳头。
吴、东、河!
这个蠢货!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作真正的猪队友。
宁瑶见他们神色变幻,这下不必说什么,她已然明白了。
“所以,你们还不肯说实话吗?”
听到宁瑶的话,池修白的脸色很复杂。
纪芝眯了眯眼,也不再掩饰地低下头,而是正大光明地打量起这个所谓的七公主,以期能得到她与宁瑶的一丝相似之处。
只是越看,她心中的怪异之感更浓。
像。
太像了。
但是这像中,又有些许不像。
如果说要有什么不同,只能说,眼前的七公主,相比起宁瑶更加坦然。
这种坦然,是底气带来的坦然。
宁瑶无父无母,唯一的一个干爹寻我境都不是。
而宁尽欢呢?
她爹是人皇。
单靠这一点,她就足以在皇庭横着走了。
所以她可以冷着脸,不需要像宁瑶一样,迎面就是三分笑意,看起来一副从不得罪人的样子。
沉默了许久后,池修白和纪芝对视了一眼,最终像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其实……我们并不来自这里……”
当池修白和纪芝说完后,宁瑶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动静的雕塑。
“说完了?”宁瑶缓缓吐出一口气。
恒容初显(3)
等、等会?
池修白和纪芝面面相觑。
眼前这人的反应怎么有点不大对?
任谁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都是虚幻,自己都已经死去无数年了,都不可能这么淡定吧?
“说完了就退下吧。还有,以后你们二人就作为我的近卫。”
“……是。”
等到他们二人走后,宁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的神情逐渐松懈下来,随着一道水镜的画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可避免地有些迷茫。
她是谁?
她真的是宁尽欢吗?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向她呐喊。
她不是宁尽欢,也不是七公主,她仅仅是宁瑶。
可是如果是这样……
那大大于她而言,又是谁?
一声长叹消散于殿内。
时光渐渐流逝。
当初懵懂稚童也逐渐长大。
年纪大的皇子公主之间愈发暗流涌动起来,无论是在政事上,还是在修为上,几乎每个人都是铆足了尽地往上攀登。
对于像是大皇子、二皇子等成年已久的皇子来说,他们门下单是门客就有上百人。
除此之外,他们还拥有皇庭宗室、朝堂、母族的势力掺杂其中,这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愈发诡谲起来。
好在人皇还年轻力健,可以镇压一切宵小。
故而大体上看去,皇庭还是安稳如几年前那般。
“恒容,比不过别人就放弃吧。”擂台边,一名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嘴角挂着讥笑道,“谁不知道你恒容母胎天生不足呢。你既然没有你姐姐七公主那样的天赋,倒不如不再此道强求。”
“就是,你这样占着擂台挨打有什么意思呢?”
“嘿嘿,其实我倒是想要和恒容打一架。这样说起来,我好歹也是赢过七公主胞弟的人了。”台下有人贼兮兮地笑道。
擂台上。
恒容看着对手,感受着腹部伤口处传来的阵痛,只觉得嘴角的血腥味都带上了一丝苦涩之感。
果然……
哪怕他再如何挣扎,也始终无法追上……宁尽欢的步伐吗?
一想到那位在皇庭内神出鬼没,据说修为已然突破金丹的宁尽欢,宁恒容突然有一种久违的疲惫感。
这种感觉……
就好像宁尽欢是天上之明月,地上之清风,而他,只不过是地下之尘泥。
“恒容,你确定还要与我对战下去吗?”擂台上的另一边,大皇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是听说恒容的母族最近跳得挺欢,他才不会借着指教的名头,前来教训恒容。
毕竟说到底,恒容除了有个姐姐外,也不过是普通皇子中的一员。
倒是他那姐姐……
想到这里,大皇子恒岑的目光深了深。
在恒岑的对面,恒容紧抿着唇,握紧手中的剑,脸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目光却紧紧盯着恒岑。
恒岑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手中长刀一甩,只听得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响起,那刀尖直至恒容的肩胛骨而去。
境界上的差距所带来的威压让恒容几乎不能动弹。
这就是他与恒岑之间真正的差距吗?
我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4)
恒容看着那吞吐寒光的刀尖,一簇幽蓝的火焰自刀尖迸放,一丝又一丝,不绝如缕。
那火焰途径之处,仿佛都要将空间冻彻,一串串六棱冰晶在虚空中绽放。
恒容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便觉得喉咙口都仿佛被冰霜冻结,连带着他的动作都被放慢千万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尖越来,越近。
一丈。
三寸。
两寸。
一寸。
当细碎的冰霜已然掩盖恒容的半只胳膊时,一声轻微的喟叹消散于空中。
“铿锵。”
一只素手轻转,半截剑尖挑飞刀尖,连带中空中因极寒造成的凝涩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恒容怔怔地看着身前女子的侧脸,看着与自己眉眼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女,心中没由来地就有些委屈。
他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阿姐。”
宁瑶眉梢轻动,但却没有作答。
随着一声清脆的剑入鞘的声响,她转身向台下走去。
不提恒容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恒岑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带着些许隐怒,沉声道,“宁尽欢,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瑶步伐一顿,背对着恒岑,淡淡道,“我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你!”
五公主清溪见恒岑因为被忽视,而面容略有些扭曲的样子,唯恐天下不乱地嬉笑道,“大哥,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七妹的性子,何必如此介怀呢?倒是大哥你,于我们多长了几岁,怎么在修为方面,还是比不过七妹呢?”
恒岑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清溪,我虽力有不逮,但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溪面容一僵,然后撇开眼,哼唧了几下,没再说话。
她是来隔山观虎斗的,而不是来殃及池鱼的。
另一边。
宁瑶早已走远了。
只是走到一半,她又皱了皱眉头,冷喝了一声,“出来。”
风吹过,四周寂寂无声。
宁瑶闭了闭目,随后又睁开眼,“恒容,我没功夫陪你玩这种小把戏。”
沉默了四五秒后,一处假山背后,恒容面容有些纠结地走了出来。
他看向宁瑶,憋了半晌,才憋出两个字,“阿姐。”
“……”
宁瑶蹙了蹙眉头,见他没有其余的话,抬脚欲走。
在她抬脚的那一瞬间,恒容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提起来了一样。
万般的情绪涌现心头,他下意识地喊道,“阿姐,别走!”
宁瑶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恒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的语气还是像平常说话那样,事实上,除了对待宁尧臣,她对任何一个人都那么讲话。
但在恒容听来,这语气又冷又硬,就好像宁瑶烦了他很久一样。
他感觉心头像是被针扎一样得疼,但偏偏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涌了出来,“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宁瑶:“……”
嗯,很好。
这理由很理直气壮。
她懒得多说什么,也不认为自己与这个几乎没什么接触的胞弟有什么好说的。
见宁瑶还想要离开,恒容又感觉自己被莫大的委屈所淹没。
我之愿:饮马瀚海,封狼居胥(5)
恒容宁可宁瑶嘲讽他,讥笑他,辱骂他,也好过宁瑶这样无视他,漠视他,视他为无物。
“你总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你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走,从来不回头看看我呢?宁尽欢,就算你再怎么逃避,你也逃避不了,你是我亲姐姐的事实!”
宁瑶听到这番话,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语调清晰而冷静地阐述着,“逃避?凭什么你认为,我只要是向前走,就是在逃避?我为什么要回头?前路有那么多风光,我为何要因你停留?”
她顿了顿,语气不禁带上了几分生疏,“你认为,我会因你,因你的母亲所停留吗?前方千山云雨,万径人踪。我的道,一直都在前路。我的道,一直都在告诉我,我不必回头。”
“那父皇呢?等你走到他的前方,你会回头吗?”
宁瑶笑了笑,只是道,“他与你们不同。”
若是此前,恒容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当他听到“他与你们不同”这短短六个字时,他突然缄默了。
过往的回忆封缄了他的唇。
他回想起了暄姬,也就是他……与宁尽欢的母亲。
对于恒容来说,暄姬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疼爱恒容胜过自己的生命,可是每当谈起宁尽欢时,这位慈爱的母亲往往多是诅咒咒骂。
儿时的恒容还不懂事,可是当他渐渐长大,他倏地发觉,有些事情,母亲说得也不一定是对的。
他先天带来的弱症,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治愈好的?
哪怕能够治愈,也不该把这压力放在与他同龄的阿姐身上。
母亲与其说是因为阿姐的不作为而痛恨她,倒不如说是因为内疚,而把对自己仇恨转移到阿姐身上,以此来获得内心的赎罪感。
在宁瑶的身后,恒容怔怔地望着宁瑶的背影出神。
明华殿内。
这是一般是人皇宁尧臣批改奏章的地方,除了一些近臣外,几乎很少有人涉足此地。
当然,皇庭内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宁瑶。
宁瑶安静地坐在宁尧臣身边,看他批改奏章。
看他在三四千字的奏折后面,认真地写上了三个字:“知道了。”
宁瑶:“……”
须臾,宁尧臣突然开口道,“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宁尧臣刚欲抬笔的手顿住了。
数年过去,他的容貌依旧如当年那般俊美,他的唇角微微上勾,带着帝王般莫测的威势。
“瑶瑶,你要明白,你与别人不同,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对于宁尧臣的话,宁瑶的神色依旧镇定,“饮马瀚海,封狼居胥,亦是我所愿。”
宁尧臣抬起头来,双目与宁瑶对视。
这一刻,他的眼神锐利而深沉,不再是以人父的目光看待宁瑶,而是以为君者对待为将者的审视目光。
因为他不仅仅是宁瑶一人之父,更是天下臣民之君。
他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要对人族负责。
良久,一声轻叹从宁尧臣口中溢出。
他的目光复杂中又带着点欣慰,“瑶瑶长大了啊。”
再也不是当初抱着他大腿哭,调皮起来还喜欢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了。
不知怎地,宁尧臣心中还有点失落。
想念软软小小会抱着自己喊“大大”的瑶瑶……
他轻咳了几声,看向宁瑶的眸光又柔和起来,“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做了,就别后悔。”
宁瑶唇角微微上扬,“我会的。”
殿外青萝绕枝而上,草木葳蕤,翠盖如云的巨树中,罅隙中有零碎的光斑打落。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朱红与金黄交错的殿门上,宁瑶逆着夕光而行,每一步,都踏在光阴的余烬上。
在她的身后,宁尧臣就坐在殿内中央的皇座上,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那纤薄的背影看上去似乎轻轻一折就能够折断。
片刻后,当“轰隆”一声,殿门徐徐闭合,宁尧臣的目光仿佛仍然停留在殿门外那个虚影。
“故乡安置不了灵魂,从此有了漂泊,有了远方。”
“异乡安置不了灵魂,从此有了归乡,有了故乡。”
作为父亲,瑶瑶啊,我只是希望你,在漂泊之际,能够站在远方的土壤上,回望故乡。
回望……他这个父亲。
行星堡垒(1)
十年后。
宇宙边荒地带。
这里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之地。
这里同样也是多个宇宙的交际之处,人族与万族的征战地带。
如今虽是人皇时代,但是万族依旧存在,各族之间时不时就会擦枪走火,短短的小摩擦便会演变成一次流血事故。
同样,这里也是星际流徒的放逐之地,是混乱与暴力的滋生地带。
故而在这种边境地带,往往需要驻守大量军队,以此守卫人境安全。
只不过……
这一切自皇庭的那位殿下来到后,就变得不同起来。
只因……殿下善机关之术。
机关之术对于那些高阶将领来说,也有听闻。
只不过他们听闻过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位殿下一样,把机关一道做到极致。
就连殿下身侧的近卫,也不禁对这种机关之术升起好奇之心。
单凭几个零件就可以组装成歼星灭敌的巨型武器,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的。
这就是上古时代的辉煌吗?
“宁尽欢,你莫要太过分!”星域之中,一龙族强者遥遥传音,声音中满是惊惶恼怒之意。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寂静,以及……一轰刺目绚丽到极致的光束。
光束在抵达星域另一头的时候,直接化作巨大的黑洞,将周围一切都淹没,随后才慢慢消散。
说话的异族勉强躲过这一击,几乎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将满心的不甘与怨愤压入心底,而后极速向另一个宇宙边荒遁逃。
在他身后,一处行星堡垒宛若炮弹一样向异族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该行星堡垒表面都是用坚硬的矿石覆盖,行星表面的尖锐利刺泛着沉默的金属光泽。
而像这样的行星堡垒,在宇宙的边荒地带,还有一万颗。
“啧,一看就是新人。”边荒地带,一颗破落的白矮星上,一名老者轻啧一声。
他看起来有些玩味,“惹谁不好,居然想不开去招惹人族。真他娘的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老者身边还有一名少女,少女明眸皓齿,只是面容有些不解,“师父,为什么说不能招惹人族?这里也不是人族最终的边防地带,应该……”
老者倏地笑了,“你觉得不至于?”
少女点点头,“是啊,花费大量大量人力和资源,制造这么多个……机械行星,值得吗?”
“资源?”老者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对于强者来说,资源又算得了什么?你闭关这些年,没有看见边荒地带的星际流徒和星盗都被横扫一空。那么问题来了,星盗们的资源去哪了?”
少女脸上隐隐有明悟之色升起。
资源去哪了?
明眼人都知道,资源自然是被人族拿走了。
“至于你说得人力一事……人族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少女沉默。
人族……
明明天赋不是最好的,但由于其强大的繁衍能力,出现时代骄子的概率是最高的。
万族也不乏那种天生神通的种族,但这种种族,往往子嗣困难。
就在这一老一少说话的片刻间,边荒中移动的那颗行星堡垒已然将那逃遁的异族碾成齑粉,消散在无垠的宇宙之中。
科学修仙(2)
池修白坐在控制室内,看着这一幕,慢慢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都十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纪芝站在一边,点了点头,幽幽道,“嗯……”
回去。
找吴东河那个憨憨算账。
池修白的指尖触摸在幽蓝色的控制室按钮上,有些感慨道,“如果能把这种技术学会就好了,这样……也许人族在战域上就没那么艰难了。”
纪芝唇角有些僵硬地上挑了一下,“你去哪里学?”
池修白:“……”
纪芝复又淡淡道,“就算你学会,回去后,你怎么传播?人族可不只有一个南境,还有圣地,北川,东离甚至……西蛮。”
池修白:“……”
诚如纪芝所言,人族的形势复杂得很。
这个所谓的机械知识太过浩瀚强大。
甚至他们曾亲眼见过宁尽欢利用这类机械,诛杀过不止一名的寻我境。
如果放到战域上,那人族的实力将会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改变人族内部力量格局的东西,势必要牵扯方方面面的力量博弈,哪怕是寻我境下场,都有可能成为多方手中棋子。
甚至稍有不慎,这种技术落入心怀叵测的人心中,甚至还会让本就僵持的局势雪上加霜。
毕竟……
力量无罪,有罪的从来都是力量的使用者。
池修白沉默了半晌,而后幽幽吐出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提起这个,只不过还是因为心中不甘罢了。
正当此时,一声淡淡的传音飘入他与纪芝的耳畔。
“回来见我。”
纪芝和池修白皆是一震。
宁尽欢出关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到皇庭去了。
十年了。
距离离开皇庭已经整整十年了。
要不是这次人皇整岁大寿,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要驻守边荒多久。
不是说驻守边荒不好,而是这里实在人烟荒缈,想要长期驻守此处,是一件极其考验定力的事情。
哪怕池修白和纪芝心性过人,也实在想不明白,宁尽欢究竟是如何做到老成冷静得不像个正常少女。
就仿佛……这种天赋是她与生俱来的一样。
哼。
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池修白敢用他和宁瑶的奇妙缘分发誓,这个宁尽欢哪怕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宁瑶,也绝对和宁瑶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不过,这话池修白只能在心里想想,顶多再和纪芝暗戳戳吐槽一下。
怎么说宁尽欢现在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咚咚。”
银白色金属材质的墙上亮起荧蓝色的回路,随后门中央浮现一赤红色的瞳孔浮雕。
无机质的金属音质响起,“虹膜检验通过,正在验证二层身份……”
足足在金属大门前等待了十五秒,大门才轰隆一声打开。
当大门打开的刹那,眼前的景物斗转星移,仿佛来到一处崭新的机械世界一样。
黑色的机床伴随着轰鸣声不断响起,流水线上一尘不染,只有无数枪炮刀剑在这个偌大的机械帝国中组装。
甚至在流水线的深处,还有一艘艘星际战舰正在组装,战舰上还附着着空间跃迁仪器,战舰外部铭刻着缩小化的阵法,以及诸多加速、灵活、锐化的阵法。
“这修仙和科技……还真是让她玩得明明白白了啊……”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幕,池修白还是忍不住吐槽。
纪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慎言。”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3)
两人简短的交流后,就朝流水线深处走去。
直到周围的温度不断升高,身边的场景也由漆黑的机床转变为一望无际的星海时,在星海的最中央,有一粒渺小若白蚁的身影盘膝而坐。
这身影虽小,但在她呼吸吐纳间,泄露的一丝丝气劲都能让与她擦肩而过的陨石碎裂。
看见这一幕,纪芝和池修白的瞳孔皆是猛缩。
从这一幕管中窥豹,宁尽欢的实力……少说也有寻我境高段的实力了。
也就是说,宁瑶至少寻找到了两个“我”。
“你们来了。”
星空中的宁尽欢一袭白袍从容,她站起身,仅仅几个跨步,就走到纪芝二人身侧,悠悠道,“十年冉冉而过,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说话的时刻,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片刻的柔和。
另一侧。
皇庭,实际上就是漂浮在穹宇之上,寰宇之内的一座广袤无垠的大陆。
皇庭边缘之处,本是无尽云海,终年云栖雾缭,翻腾不休。
只是在某一年,皇庭的北侧云海中,突然升腾起了一座玉山。
玉山连绵不绝,横亘于北侧,故皇庭有人戏称其为白玉京。
凡俗有人相传,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自此白玉京的名号算是定下来了。
云海之中常杳无人迹,只是在今日,在那座白玉京的顶部,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身着明黄衮服,肩挑日月,衮服之上有万千人影臣服,单看其背影,就有一种如见煌煌天日一般的威严之感,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五官年轻而俊美,只是双目中有掩不去的沧桑之感,仿佛是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长者。
此时时至黎明,当天地间第一丝晨光照破寂寂夜色,那人倏地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个雕刻粗陋的木头雕塑。
那雕塑上五官僵硬死板,唯有一丝威严的气势倒与青年有所相似。
青年看着雕塑,目光缓缓温和下来,用低低感慨的语气叹道,“小七……”
骤然,一阵风过,山上的嶙峋怪石前的杂草压伏于地面,露出怪石上锋锐遒劲的几个大字——
归来兮。
这本就不是什么白玉京,也不是什么天上仙楼琼台之处。
这只是一个父亲为了第一眼便看见女儿归来的登高台。
此处,名为,归来兮。
愿你归来。
宁尧臣早就理智的明白,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彼此的缘分就在于目送她不断渐行渐远。
而她会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宁尧臣以为他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事实告诉他。
他做不到。
他依然会难过,依然会无力,依然会失落。
顶多好一点,笑着对人感慨,时间真是一把刀,当初牙牙学语的婴孩,如今也能够征战一方,震慑宇宙边荒内的异族不敢再犯。
宁尧臣看向身侧的一株垂柳,眉眼泛起笑意,不自觉地喃喃道,“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小七。
垂柳已亭亭如盖。
你又打算何时归来?
好久不见,小镜子(1)
无边星海中。
一艘艘星际战舰横渡宇宙而行,森严的冷色调外观,使之成为了宇宙中一抹难以忽视的色彩。
当战舰逐渐靠近一座星海中的大陆时,战舰的速度逐渐放慢。
宁瑶从甲板内走出,手握令牌,将其贴在大陆外的光幕上。
随后,那光幕如同冰雪消融般,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那豁口足以让三艘战舰并行而驶。
在光幕内,一面铜镜发出冰冷的无机质声音,“欢迎归来,人皇后裔,宁尽欢殿下。”
听到这道声音,宁尽欢的神色微微柔和下来,眼底泛起一层笑意,“好久不见,小镜子。”
铜镜顿了顿,方才继续用冷静到没有起伏的声音回答,“好久不见,尽欢殿下。”
与此同时,寰宇之上的皇庭内,宁尧臣微微抬头,双目看向天宇。
伴随着他的动作,他额前的冕旒晃动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只是下一秒,皇庭前猛地传来地颤之感,让宁尧臣不得不收回目光。
他端坐于高位的皇座之上,面容犹如隐没在阴影中,喜怒难辨,唯有一身煌煌君威,殿内众人不敢多言。
“夔牛族,到!为人皇寿诞贺——”
在场都是修行之人,且大多修为高深,耳目敏锐,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阵犹如闷雷般的奔踏声响。
殿门逐渐拉开,只见殿外有一群苍青色,形貌如牛,独脚,头顶无角之辈。
他们愈是靠近殿内,那种闷雷滚滚声便愈是沉重,到最后,竟有滚滚之势。
不少年纪尚小的王者后裔都有面色泛白的趋势。
正在这时,高座上隐约传来一声冷哼,众人便觉得压力陡轻,方才那种头晕眼花感也不再出现。
夔牛族的领头者面色微变,极有眼色地敛去身上若有若无的傲气,低下头颅,“吾等远道而来,祝人皇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高座上,除了人皇外,还有坐于两侧的王者。
只不过这些王者都是十二大真王,像是普通的虚王,压根没资格坐在这里。
吴王看着夔牛族身后的族众,表情有些玩味,“夔雷,此次陛下寿辰,你是将族内年青一代的精锐都带出来了啊。”
夔雷直起身子,看了看身后的年轻族众,轻哼一声,“早知吴王早年诞下麟子,今日不妨让他与这群小辈切磋一二。”
夔雷的声音犹如闷雷滚滚,不止是殿内的人能听到,殿外的也能听到。
吴东河听到夔雷的一番话,表面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心底早就骂开了。
这铁牛蛮子,好死不死找上他干嘛?
他么的,是他们飘了,还是他吴东河提不动刀了?
殿内的吴王听到这番话,笑意微敛,身上气势勃然迸发,肃然道,“你确定?”
夔雷只是微微一笑,“吴王何必佯怒,每一次寿辰不都是这样的吗?且当作给儿郎们一个表现机会就是。”
听到这话,吴王气势一松,他又像是没了骨头似的,重新靠在王座上,懒洋洋道,“说来也是。只不过有一点可说好了,人皇宴上切磋,刀剑无眼,生死勿论。”
“!”
吴东河在外面听着,听到“刀剑无眼,生死勿论”的时候,脸都快绿了。
亲爹啊!
只有亲爹才能这么坑他!
试探(1)
鬼知道在这里死了,他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他吴东河虽然有信心,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会盲目自信啊。
万一这群异族不要脸,打车轮战呢?
他吴东河纵算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也不能三头六臂啊。
吴东河此时甚至可以感受到殿内那群异族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挺了挺胸,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没看过风华正茂的男青年吗?
他是谁?
他可是吴小霸王啊。
该死的,这些异族要是真找他的茬,他……他就叫宁尽欢来帮他!
就当看在他们一起去上书房的份上吧……
不过话说……宁尽欢什么时候回来啊?
人皇的寿辰还在继续。
因为这一次的寿辰,万族纷纷派出各族带路人和天骄前往皇庭。
其中一方面是来装模作样贺寿一下,另一方面,则是来窥探一下人族的实力。
窥探实力的方法有很多,其中异族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放出年青一代的精锐,让他们与人族天骄进行对战。
一个种族的潜力如何,别的不提,单提最重要的,那就是这个种族的天骄强弱。
天骄强,则该种族未来出现鼎定乾坤大能的几率更高。
若出现一代无敌人物,那更是能让一个种族从没落走向辉煌。
殿内。
恒岑见状冷笑了一声,目露不屑之色。
异族之心,彰然若揭。
只是他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有哪一次,异族能够在人皇的寿辰上博得头筹?
还真当他们这些皇者后裔是废物不成?
恒岑的表现,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其中赫然包括了夔牛族的领头人。
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徐不疾道,“大皇子若有疑虑,不妨上来一试。”
恒岑轻扯嘴角,“上来一试又如何?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万族到齐了,吾自当与你们相较。”
“哦?”夔牛族的领头者语含笑意,“我等静观之。”
小小的交锋过后,夔牛族也不再多言,而是立在大殿中的一角,等待其余万族的到来。
殿前的传声不断传来,随着异族的到来,原本空旷的大殿多出几抹强横的气息。
在这些气息的碰撞间,泄露的气机几乎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在人皇的寿辰上,每一个种族的带队人,少说也是问道级别的强者。
只是就算如此,高位上的人皇仍然目视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
在殿内,恒岑等人站在一起,身后还站着当初的伴读和近卫。
沉默中,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一句,“恒容,听说这次宁尽欢也会回来。”
恒容眸光闪了闪,抿了抿唇,一副腼腆讷言的样子,只是笑道,“姐姐若是能回来,自然是好的。”
“嘁,装模作样。”清溪撇了撇嘴,不屑道。
她的说话声音很低,但刚好可以被周围的人听到,“谁都知道你母妃不喜欢宁尽欢,恐怕你心里也打着不想让她回来的念头吧。”
恒容只是腼腆地笑着,看着清溪,像是低语,又像是喃喃,“我没有。”
人皇之女,祝父皇万寿无疆(1)
“谁知道呢。”清溪挑了挑眉,“不过你们姐弟的事情,也与我无关。”
她才不是多管闲事呢!
尤其是多管宁尽欢的闲事!
就在他们交谈的间隙中,后方一名人族青年神色若有所思。
宁尽欢……
这就是那位人不在皇庭,但皇庭却处处有她传说的七公主吗?
万榭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次人皇寿辰,到场的除了真王虚王,以及这些皇者、王者后裔外,还有普通资历出身的一代天骄。
只是,天资的妖孽程度总是有极限的。
有的时候,海量的资源,能在同辈之间,拉出宛若鸿沟一般的距离差距。
万榭自问他天赋不输于任何人,哪怕……是这些皇子皇孙。
但唯有一点——
家世。
这是横亘在他与绝代天骄之间的唯一的差距。
可是倘若他能与七公主拉上关系……
在这一瞬间,万榭只觉得脑中仿佛一下子醍醐灌顶,原本觉得晦暗不明的前路一下子清晰起来。
“沧龙族,焱龙族,太龙族,青龙族到!”
“青狐族到——”
“青鸾族到——”
“凤凰族到——”
“负岳族到——”
殿门口的传颂声不断响起,虚空中各族的气机也在无形中碰撞。
站在族内大能身后的年轻一代天骄单是眼神交战,便已经过上了几个来回。
吴东河表面笑嘻嘻,心里快郁闷出血。
他么的,再看他,待会全部打死。
妈的,真以为他吴东河是个混混,所以可以拿捏他了?
当他背后的真王爹是个死人了?
吴东河磨了磨后槽牙,眼神再度对上夔牛族天骄戏谑的眼神,而后又毫无波澜的挪开。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吴东河突然很想念宁尽欢。
虽然她这人有两幅面孔,对她爹是一幅,对外则是一幅冷冰冰的面孔,这与宁瑶一点也不一样。
但是有一点她们二人极其相似。
那就是她们都能给人带来的安全感。
呜呜呜,想念宁尽欢的第一百零一天。
想她,想她,想她。
恰在此时,天际隐有动静传来。
一排排黑点快速靠近皇庭所在之地,接着在半空中逐渐放大。
纵然相隔距离遥远,也可以遥遥看到黑点反射出来的冰冷光芒。
在领头战舰上,赫然挂着一面旗帜——“欢”。
当在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皆是一跳。
欢……
宁尽欢,要回来了吗?
十年过去,她的修为究竟到达了什么程度?
就连身处在此地的异族天骄,对于宁尽欢这个名字也有所听闻。
十年前宁尽欢离开皇庭,镇守一方边荒。
她手握人族最神奇的“械”能,为人处世最为低调,实力深不可测。
距离她上一次出手,还是在两年前。
故而异族手上,也没有关于宁尽欢特别详细的资料。
宁尽欢,是个劲敌。
战舰停在皇庭外。
始一停下,宁瑶便从甲版上跳下,脚步微微挪动,短短几步前,就来到了殿前。
随后,她在大殿前留步,仰起头看向宁尧臣,眼神中带着微不可见的雀跃与欣喜。
紧接着,她一撩战袍,单膝落地,语调铿锵有力,“人皇之女,宁尽欢,恭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