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凭什么?凭你会吃软饭吗?(1)
“噗。”
大殿中传来异常的响动。
一开始还没有人发现异常,但等到异动不断传来,才有人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是这一看,便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霖族的带队人已满身鲜血,气若游丝,身如槁木,身上传来的灰败气息,就好像下一瞬他的气息就会彻底断绝。
这一幕,宁瑶也看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瞳孔变成暗金色,世界再度分割成一条条空间脉络。
在这瞬间,隐藏在她瞳孔深处,沉寂数年的金裙女子倏地苏醒。
祂缓缓睁开双眼。
在眼眸之外的世界,祂,与宁瑶一齐看到了无数脉络构成的世界,以及……
依附在脉络之上的黑色纹路。
宁瑶看着那黑色脉络,心底先是一凉,像是被附骨之疽缠绕在心头一下,然后心脏就开始砰砰乱跳。
她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宁瑶沉吟片刻,嘴唇微微嚅动。
高座上的人皇动作微不可见地一滞,然后深深地看了宁瑶一眼。
随后,一句传音入耳:
知道了。
瑶瑶,等我回来。
于是,在场所有天骄,就眼睁睁地看着各族的带队者,包括人族王者乃至人皇都匆匆离开宴会。
宁瑶给了万榭一个眼神,与他一前一后离开正殿。
只剩下其余的皇子公主在主殿主持大局。
偏殿内。
万榭有点忐忑,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激动。
一男一女,孤家寡人,干柴烈火……
种种幻想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前方,宁瑶突然停步,她转过身,恰好看见万榭眼中没淡去的光芒,突然笑得很灿烂。
宁尽欢这躯壳的五官本就偏向精致,加之宁瑶一笑,有百花盛开的妍丽之感。
就算是心怀叵测的万榭,都有一瞬被惊艳到的感觉。
“万榭。”
万榭笑意浓了几分,吐出的几个字,像是在舌尖上缱绻一般,“殿下。”
宁瑶笑眯眯地看着他,“万榭,你喜欢我,对不对?”
万榭俊秀的五官带着些许羞赧,耳根泛红了一片,眼神游离,但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万榭自知这是对公主的亵渎。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万榭惟愿公主殿下……”
宁瑶脸上的笑容不变。
这王八羔子,真他娘的会掰扯啊。
随着万榭说得越多,宁瑶脑中关于他的记忆越多。
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家伙,正是将宁尽欢拉入地狱的那个人。
只是宁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弱鸡,究竟哪里来的信心,让宁瑶喜欢上他自己。
凭什么?
凭他弱吗?
凭他想吃软饭吗?
眼下这个纯情的人,正是上古时期,让宁尽欢悖逆人皇命令,嫁与他的那个人。
宁尽欢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嫁得是如意郎君,走向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然而事实证明,她嫁给的是中山狼。
冷暴力,隐形pua,剥夺宁尽欢的自我价值,来让她不得不成为依附男子的菟丝花。
宁瑶看着万榭,笑容浅浅,倏地清叱,“喜欢我?那就跪下!”
碾死蚂蚁(1)
万榭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时失控,情绪泄露之下,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宁瑶眯了眯眼,她站在万榭面前,却硬生生给他一种俯视睥睨的感觉。
她的语调拉长,似笑非笑道,“难道说,你先前……在骗我?”
万榭后背肌肉绷紧,面上却佯装不虞,“殿下,我虽倾心于你,但我同样也有独立的人格,并不是你可以……”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以你我相称?”宁瑶睨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吐出几个字,“你,配吗?”
万榭的拳头猛地攥紧。
他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宁瑶脸上笑意褪去,多出几抹不耐烦的神色。
“本宫没工夫在你面前多言。你若想要入本宫的眼,那么,就跪下。”
万榭心中一急,已然暗自做下一个决定,只是面上还是苦笑,“殿下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我的情谊吗?”
宁瑶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我为人皇之女,天下,皆我‘裙下之臣’。包括,你。”
万榭脸色一白。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裙下之臣,并不是男女之爱。
而是……真正的臣服。
是君主与臣民,是天穹与尘微之间的臣服。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地认识到……
宁尽欢,是一名皇女。
看上去再怎么平易近人,也无法掩去她身上的傲气。
宁瑶看着万榭,再联想起方才无意间窥见的黑色脉络,突然懒得再说些什么。
比起天地之间的大变,万榭这件事……无异于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之所以还执着,其实也想给真正的宁尽欢一个交代。
她盯着万榭,身上的气势骤然爆发。
来自问道境的压力,直接让万榭双膝一软,跪在地面。
“万榭,你不喜欢我。”
略带凉意的声音传入万榭的耳中。
“你只是想要一个媒介,一个能让你向上爬的媒介。你不在乎这个媒介是谁,因为无论是谁,在你看来,都无异于工具。”
“而本宫,恰好就是这个工具。”
宁瑶微微一笑,“本宫说得对吗?”
万榭听得心如坠冰窖,眼神有些闪躲,勉强浮起一抹笑,想要说些解释的话。
“好了,不必再说了。”
宁瑶移开眼神。
她好歹多经历了那么多岁月,万榭的那点小心思和脸上的异状,还是瞒不过她。
她感受了一下万榭身上的气息,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直接出手,覆盖在万榭的脑袋上。
随后,一缕金炎从他的头皮开始蔓延,接着像是烈火烹油一般,直接将万榭的躯体焚化,连一丝一毫的灰烬都未曾留下。
随后,宁瑶就一脸平静地收回手。
她的手虚压在半空中,时空微微搅乱。
她是宁瑶,不是宁尽欢。
这就注定了她不会喜欢上万榭。
原本的万榭有恃无恐,能够拿捏宁尽欢的原因,无非那份浓烈真挚,却又天真的爱意罢了。
当没了这份爱之后。
他们之间只剩下了皇者后裔和普通天骄的身份差别,以及问道境和寻我境的实力之分。
想要碾死万榭,就像碾死蚂蚁一样不需要理由。
蝼蚁之力,亦可撼天(1)
蚂蚁死了是什么感觉?
那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至于这样做是否过于霸道,甚至走入极端负面……
宁瑶表示,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况且在她看来,这只是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罢了。
她此刻真正在意的是那些世界空间脉络上的黑色物质。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人皇的寿辰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宁尧臣携带一众人王归来。
与此同时,还有万族一众王者也不远千里出现在人境。
宁瑶敏锐地发觉,这些王者的气息都有些消沉,就连宁尧臣的眉间,都有一抹隐晦的,抹不开的郁色。
这一眼,就让她的心底咯噔一下。
宁瑶觉得,她可能即将知道,上古消失的原因了。
待万族离开后,王者和人皇依旧留在殿内商议。
同时,殿外被一层层的禁制包裹,令人无法窥探到丝毫不妥。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样,正是最大的不妥。
宁瑶立在殿外,从黑夜等到黎明,又从黎明等到黑夜。
她肩膀的衣襟被露水打湿,又被朝阳蒸干。
直至最后等来一句:
“殿下,抱歉,陛下现在不见人。”
侍卫本以为宁瑶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发怒,孰料她只是看了眼这座恢弘的大殿,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侍卫一急,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拦下宁瑶,然后对着宁瑶,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
他闷闷的声音在盔甲下回荡,“殿下,您不能离开……”
宁瑶眯起眼睛,“这是为何?你既不让我进殿,也不让我离开,这事情总得有个说法吧?”
宁瑶的语气很和气,然而侍卫却不敢有丝毫小瞧。
毕竟这是个在万族面前都敢杀人的存在。
说得好听点是天骄,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做事随心所欲的疯子。
“这……”侍卫迟疑地想要开口。
宁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好怎么编了?”
侍卫:“……”
就在一时郁卒,尴尬不已的时候,耳边就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放她离开吧。”
侍卫一脸如释重负,“殿下,你可以离开了。”
宁瑶回过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殿宇,而后大步向外走去。
殿内。
夕阳已然西沉,大殿内明烛跃动,剪影投射在宁尧臣的脸上,形成一片明灭不定的阴影。
此时,空旷的大殿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高座上的宁尧臣才抬起头,环视下方。
黑魆魆的,空无一物。
在未来,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如此吗?
安静,沉寂,黑暗。
一想到脑海中的那种画面,铺面而来的死寂和荒芜感,就算是宁尧臣是人皇,在那种情形下,都有一种想要窒息乃至于自尽的感觉。
沉默间,他仰起头,看向大殿,像是要从这梁宇间看穿什么。
又像是要突破这里的层层空间脉络,去看看,穹宇之上,真正的——
天!
大道三千,遁去四十九,遁去其一。
他不信,这天,不会留下最后的一线生机。
哪怕……真的走到绝路,为求生,为求存……
他宁尧臣便逆了这天又有何妨?
凡人如蝼蚁,只是蝼蚁之力,亦可撼天!
难道今朝的人族,便不算人族吗?(1)
人皇历60782年。
人皇寿辰过后,宁瑶带着池修白二人,以及一个吴东河再次离开皇庭,前往宇宙边荒。
人皇历60790年。
宁瑶所在边荒处,突然爆发一阵猛烈的动荡,紧接着,无边宇宙都仿佛坍塌了一样。
无数星辰纷纷湮灭,万千陨石变成齑粉,而后消散在黑暗中。
而那片坍塌的空间,逐渐被迷雾取代。
“宁瑶,我们不去迷雾看看吗?”吴东河不复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躲在行星堡垒里,神色严峻。
自从宁瑶自爆马甲后,吴东河说话就放肆多了。
用他的话来说,大家都是老相识,不必搞虚的那套。
就是宁瑶还有点可惜,不能再看到吴东河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打趣的心思。
纵然她现在待在堡垒内,但单看外面的雾气,宁瑶就有一种被扼住咽喉的死亡枯寂感。
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不要靠近灰雾。
沉默间,宁瑶突然幽幽道,“上古时代,修行之道昌隆,万法并立。只是,吴东河,你知道上古为何会消失吗?”
不知道为何,吴东河包括旁听的纪芝三人都感受到一股凉气直冒头顶。
旋即,他们又听到宁瑶的声音,凉飕飕的,“万族诸王,包括……陛下都不是傻子,他们已经有十之八九的可能已经知道了灰雾的事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吴东河沉吟些许,“如果我是他们,或许先会找出灰雾的源头。”
宁瑶摇了摇头,“如何找?你知道灰雾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纪芝又道,“杀入灰雾中,人族之众万亿,总有可以打破僵局的人。”
宁瑶抬了抬眼,“打破僵局的人,能比人皇还强吗?”
纪芝顿住了。
片刻后,池修白盯着宁瑶,沉声道,“宁瑶,你想说什么?”
宁瑶抬起头,凝视着外界的灰雾,轻声喃喃道,“你说,他们……真的死了吗?”
轰。
这猜测始一出现,就把池修白等人吓个不清。
在现实,所有人都说,上古覆灭了,人皇与诸王消失了。
对于“消失”这个概念,他们默认为是人皇与诸王都逝去了。
然而宁瑶却说,他们消失了,但是……并不一定是死了。
可是为什么?
池修白他们自问也不算蠢人,可这个时候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此刻,他们也经历过这个鼎昌大世,也感受过人皇一出,万族无人能敌的热血,同样也仰慕过十二大真王的风姿。
他们天然就对于人族的强者有崇敬之心。
不是因为他们慕强,而是因为正是有这些强者站在人族最前方,才有了人族万世安泰,海清河晏之景。
他们,值得敬佩。
但是宁瑶却告诉他们,这些人……有可能都活着。
只是……既然活着,为何不站出来!
战域上的将士浴血厮杀,只为守住最后一条退路。
五城军主殚精竭虑,只为给人族减少一点伤亡。
问道大能坐镇战域,百年如一日,忍受无尽的孤苦和寂静。
这一切,倘若他们还活着,难道看不到吗?
难道今朝的人族,便不算是人族了吗?!
星光基台(1)
对于宁瑶的这个猜测,池修白等人不去想,也不敢想。
如果此事是真,那么所谓的万族时代,只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无比荒谬的骗局。
人皇历60800年。
迷雾大幅度扩散。
宁瑶听从人皇诏令,返回皇庭。
宁瑶再度请求拜见人皇,却又在殿外被拒绝。
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外,宁瑶缓缓阖上眼,而后再度睁开,瞳孔化作暗金。
此时,天地间的空间脉络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密集,看得人有一种汗毛倒立之感。
就好像宁瑶所看到的,不是黑色纹路,而是由无数黑色线条勾勒的慑人巨兽。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整个天地震颤起来。
甚至,不仅仅是这片天地,而是整个宇宙,都仿佛巨人胸腔里发出的闷哼声一样开始震动。
然后……
她就看见天宇中自下而上,出现诸多巨大的光束。
宁瑶神识外放,只看到了耸立在大地上,犹如星光一般的光源基台。
轰。
此时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宁瑶看着那些星光基台,仿佛又回到了星野峡谷。
那时星野峡谷的星落,显然就是这些星光基台。
而这些星光基台,原本根本就不是什么感悟大道的机缘。
在上古,它的真正用途,是拖动整个皇庭移动的动力来源。
在某种意义上,星光基台是机械和法器融合的一种类型。
这浩大的工程,也只有在上古时期才能完成的了。
只是……
宁瑶突然回想过来。
万族时期的星光基台在战域上,也就是说,上古时期的皇庭……就是万族时代的战域?
宁瑶突然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战域能够通往人族,所以万族时期的大能一直镇守战域,只为守住那一条不可逾越的线。
而在上古时期,皇庭能通向人族,但同时,也能通向万族。
所以,这根本就是进攻、威慑的捷径、堡垒!
思虑间,宁瑶就看到眼前的空间犹如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搅乱了所有的空间脉络。
此方宇宙之外多出了一层层薄膜。
薄膜内,又是一方方迥异的宇宙,在那些宇宙中,宁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到,但却能明确地感受到,在那些宇宙中的皇庭。
又或者说,是皇庭的投影。
至此,宁瑶算是明白之前所有的疑惑。
为什么在现实中,人境所在的宇宙中没有万族的存在,而万族却依旧能够存在于战域。
战域……存在于万界之中。
或者说,每一方宇宙,都存在着一个“战域”。
然而到底哪一个才是本体?
就连宁瑶也不敢肯定。
只是……万千战域齐齐显现,这究竟要做什么?
宁瑶心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她看向皇庭下方的大陆。
在那片大陆上,也就是万族时代真正的人境。
同样,它也是上古时期,除了皇者和王者后裔以外的人族所居住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宁瑶脑中突然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她唇边的笑意不在,而是脚尖掠过地面,擦起一道道幻影。
而殿前的侍卫被她所惊到,忙上前,欲要拦住宁瑶。
“我要见陛下!”
“殿下,陛下有旨……”殿前的侍卫想要说些什么,但顶着宁瑶的目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见她发尾染血,发丝轻扬,唇角下压,眼角紧绷,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千锤百炼后的铁血煞气,
哪怕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对上宁瑶,还是难免心底发憷。
宁瑶盯着为首的那名侍卫,片刻后,才有些沙哑道,“你只实话说一句,父皇是不是已不在这殿内了?”
蝶振之法(1)
对于宁瑶的问题,侍卫只是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才硬邦邦道,“殿下……”
“我知道了。”
纵然心头有万千心绪,此刻都化为一声复杂的长叹。
宁瑶深深凝望着透明如蝉翼一般的世界薄膜,仿佛要借此追逐人皇的步伐。
灰雾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皇庭万界合一,启动星光基台,是想要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皇庭若离开……那么其下的人境,又该由谁守护。
大大……在这场浩劫中,是生是死?
在这类似世界初生与毁灭中的绮丽景观之中,大地再次开始震颤。
由皇庭最中间的大殿猛地裂开。
就像是剥离生物的脊椎一样,中分线上的山脉河流霎时向上凸起,形成一道凹凸不平的纹路。
紧接着,两侧的大陆分裂成六瓣,自高空往下看,如同矩阵般的皇庭,此刻化作了石蝶。
是蝶,才能破茧成蝶。
但同样,在这场浩劫下,哪怕如皇庭一般的至宝,想要在浩劫中逃生,也无异于飞蛾扑火。
宁瑶看着这一幕,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突然涌上心头。
她在这个世界所见、所学、所感悟到的一切,在此刻,都化作难以言喻的感悟涌上心头。
世界的破败与枯寂,空间的紊乱与跃动……
以及画面最后,那道撕裂开来的异空间……
随后……
随后世界就陷入了灰暗。
隐隐间,宁瑶似乎还可以听到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不是在叫她“小七”,也不在叫她“尽欢”,而是在叫她……瑶瑶。
只是这声叹息来得太过短促,短促到她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乃至那个繁华的上古时期都是一场梦。
黑暗中,一道亮光闪过。
那道亮光先是画了条虫,紧接着虫化作蛹,最后,破蛹成蝶。
蝶翼看似纤薄,实则一振翅,便可穿梭三千万里。
一股莫名的明悟涌上心头。
黑暗中,宁瑶只能听到自己的低语声。
“此法,源自上古,取蝶之意象。即名——蝶振之法。”
“一振,破空间。”
“二振,破天地。”
“三振,破寰宇。”
话音刚落,黑暗逐渐散去。
宁瑶睁开眼,而眼前却是万窟荒原的景象。
她已然从幻境中脱离。
宁瑶忽略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起身从坟茔中爬出来。
她背后的肩胛骨微动,承影羽翼从背后舒展开,紧接着一振翅,一股狂风席卷附近空间,宁瑶犹如一道利刃,破开世界结构,裹挟狂风而去。
她现在是万族头号通缉犯,能低调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万窟荒原,相当于把上古时期的秘密揭晓了大半。
相比之下,各族对于上古时期的记录实在是太过浅薄。
等各族天骄回去后,说不定还会掀起一次大震动。
宁瑶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先把万族天骄给杀完。
只是这个想法太丧心病狂,还会把人族放在矛盾的焦点上。
所以还是想想算了。
为占据先机,宁瑶觉得,她有必要先找师兄好好聊聊。
就比如……聊上古时代的灰雾。
贼不走空的宁瑶(1)
天门城。
夏渊亭是被宁瑶吓到的。
他眼神莫测地看了眼宁瑶肩胛骨上的羽翼,忍不住道,“你这宝器修复了?”
“没啊。”
夏渊亭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绕着宁瑶走了三圈,眼神凉飕飕的,很奇怪。
宁瑶感觉,夏渊亭此时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绿光。
好像忍不住想把她打劫了一样。
事实上,夏渊亭虽然不是这么想的,但真实的想法也差不远。
他么的,宁瑶这家伙,真的是移动的机缘宝库。
贼不走空,说得就是她。
不管去哪个地方,她都能刮地三尺,刮出一身宝贝来。
就拿这次来说。
她刚刚飞进来的时候,那速度,简直可以达到寻我三境的程度,虽然比夏渊亭自己还差点,但是对比宁瑶之前的速度,简直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因此,夏渊亭不难想象,宁瑶这次去万窟荒原,应该得到了一门极为强大的宝术,甚至……很有可能是仙术。
来自上古时期,真正的仙术。
宁瑶被夏渊亭看得泛鸡皮疙瘩。
不过她也懒得记小本本了,现在明摆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故而宁瑶语速极快地将万窟荒原幻境中的一切所讲述了一遍。
夏渊亭是知道她人皇血脉的事情的,所以在去万窟荒原之前,他们二人早就商议过此事。
纵然夏渊亭心中有所准备,知晓因为宁瑶血脉的事情,这次很有可能会知晓诸多上古秘闻,但是总得停下来,还是不由得震撼。
“你是说,最后上古时期覆灭,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些灰雾?”
宁瑶拿起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不敢说一定,但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最重要的是那些王者的去向。”
她低下头,眼神有些复杂,“师兄,你说他们……还在吗?”
宁瑶原以为,自己这番荒诞的言论,会让夏渊亭接受不了,孰料他只是沉吟一番,“其实……这个结论,我们南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宁瑶:?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她以为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然后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别人,但别人却慢悠悠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
夏渊亭看着她懵懵的表情,罕见地笑了,他挑高了眉头,“怎么,你以为我们南境的底子真的就那么薄弱吗?”
宁瑶起初还真有点懵,但转念一想,她又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了。
“师兄,圣地与南境相隔道海,与战域之间横亘无尽星空。故而圣地虽为王者后裔,底蕴深厚,但却难以得到战域上的资源。”
“相反,南境虽然底蕴浅薄,但守卫战域的同时,可以获得战域险地的资源,对于上古的一些秘闻也有所涉猎。”
夏渊亭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说得我都记下了,这次万窟荒原一行辛苦了,你先回去修整一下吧。”
他话音落下,却看到宁瑶还是屁股生根似的坐在椅子上。
夏渊亭也许是得知了那么多秘闻,心情不错,见状笑骂道,“怎么,等着我请你走?”
夏渊亭:这都是什么啊?(1)
宁瑶抬起头,幽幽地望向他。
夏渊亭:?怎么一脸怨妇状?
宁瑶看懂了他的眼神,被噎得不清。
许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师兄,我有话想对你说。”
夏渊亭本来嘴角带笑,看着宁瑶一脸严肃的样子,以为她修炼上遇到了什么坎。
也是,宁瑶修炼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在寻我境这个阶段,也该遇到点困难了。
不然这也太过妖孽了。
夏渊亭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一副冷峻寡言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心底的碎碎念。
一旦心中做下决定,宁瑶开口就比较坦然,“师兄,我在万窟荒原学到了一种新的术……”
新的术?
夏渊亭心中不解。
只是等他听到最后,他感觉脑子都有点晕眩。
前面的他勉勉强强还跟得上宁瑶的节奏,像是什么基础仿生学,机械工程学,材料学,他勉勉强强还听得懂一些,心中也没有太过震撼。
因为这种东西,实际上南境私底下也有所涉猎。
不然怎么可能出现所谓的通讯仪以及网络。
想当年,她夏渊亭也是个学霸。
只是到后面,他是真的听不懂了。
什么广域理论,虚拟电子技术,空间压缩技术,神经链接技术。
甚至到后面更离谱,还有超时空理论,以及时空维度勘探理论。
这他么的……都是什么啊?
夏渊亭在此刻,感觉自己仿佛化身学渣,而宁瑶就是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学神。
面对宁瑶讲得事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奉上自己赞叹的眼神。
等宁瑶讲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
夏渊亭嘴角微微抽动,他按住额角,“你等等,这件事情……我也无法拿定注意,我先跟父亲说一声。”
好吧,遇事不决就找爸爸。
宁瑶表示她能理解。
当年她有人皇爸爸当靠山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干的。
甚至,她比夏渊亭还要粘人……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宁瑶已经续了第五杯茶水的时候,她就看见院落中多了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夏新舟。
夏新舟直接开门见山,“你所说的技术,你都愿意拿出来?”
宁瑶摇了摇头,顶着夏新舟的目光,笑了笑,“冕下,我可以拿出来,但我只能拿出一部分来。”
夏新舟没有说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宁瑶笑容依旧,“新舟冕下,南念卿,同样也是宁涯,他是你们放在圣地的棋子。可是相反,南境难道就没有圣地的棋子了吗?冕下和军主,难道一定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战域之上,人境之中,寻我及以上的战力为高端战力。倘若我拿出堪比开窍的机械,圣地也许还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倘若我拿出堪比寻我的机械呢?”
宁瑶唇角翘起,只是语调有些讽刺,“冕下,军主,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人。我知道,我是军主的师妹。我也可以很不要脸的说,我有着别人难以比拟的潜力。”
“但是,我只是一个人,在群体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利益是值得被忽视的。我不希望有一天,因为我拿出来的东西,而导致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被摆置在被放弃的边缘。”
你低估了(1)
夏新舟看向宁瑶,脸色喜怒难辨,“宁瑶,你可知道,我有实力,不经过你同意便能让你交出所谓的知识。”
宁瑶笑容不变,她甚至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微笑道,“新舟冕下,既然是知识,就得保存在我的脑袋里。你大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动作快。”
迄今为止,宁瑶尚未暴露的底牌还有很多。
包括系统,包括神秘空间,以及……时空长河。
夏新舟定定看向宁瑶,却只能在她的眼中看到自信、从容与无畏。
此时此刻,她的模样,不由得让夏新舟想到了一个代名词——冷静的赌徒。
夏新舟缓缓地笑了,“你赢了,宁瑶。只是,你算错了一件事。”
宁瑶微微蹙眉。
夏新舟继续道,“你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潜力。宁涯已经被当作未来的问道境在培养。作为她的妹妹,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有成为大能的更大潜力。”
“堪比寻我的机械,与一名问道的战力,你觉得我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你还是对问道的了解太少了。”
宁瑶对问道的了解少吗?
在当前境界,她对于问道的理解,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差不离的。
不提她曾经见过的圣王、魔主,单说在上古幻境中,她就有真实修炼到问道的经历。
正是因为这些,所以她在心中才会觉得,问道……好像也不算遥不可及。
然而她低估了现实战域上高端战力的奇缺。
在大多数问道都驻守圣地的情况下,南境以一境的问道挡在大前方,此时此刻多出来的任何一个问道战力,都能改变战局,大大减轻南境压力。
宁瑶的一颗心松了下来,“既然这样,这些日子,我会准备编撰资料的。”
夏新舟微微颔首,“去吧。”
走到半道,宁瑶倏地想起什么,“冕下,这次万窟荒原之行,暴露了太多,也许万族会有异动。”
夏新舟眼神一凝,“知道了。”
宁瑶点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转身那刹,她的怀中就多出了一面镜子,镜子表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出小手小脚。
而后整面镜子像是树袋熊一样抱在宁瑶怀里。
还朝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拱了拱,然后才向后露出红彤彤的镜面。
宁瑶刚欲说什么,就脸色突变,眼睁睁地看着铜镜蓄力,朝夏渊亭和夏新舟的方向释放一束光芒。
好家伙。
这铜镜不愧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胆子比她还肥。
宁瑶顾不得回头看热闹,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抱起铜镜,撒腿就跑。
背后承影羽翼几个振翅,几乎连残影都没留下,就直接消失在原地。
被轰了一炮的夏新舟和夏渊亭都有点无语。
甚至夏新舟还忍不住道,“这家伙……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宁瑶一来,她就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夏新舟将劲装上的破洞一一抚平,才看着宁瑶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毕竟是人皇之物,遇到人皇后裔,特殊对待,也是应当的。”
我也想知道呢(1)
另一边。
宁瑶揣着铜镜,一路跟做贼似的跑回瞿天斋住宅处。
然后熟练地撬锁,翻窗,登门而入。
恰好修炼完毕,睁开眼的瞿天斋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一幕,然后……他的脸就黑了。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瑶瑶趁他不在的时候,到底点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技能?
宁瑶抱着镜子,刚翻窗爬上来,一抬头……四目相对。
宁瑶仿佛看见瞿天斋眼底深深的问号。
她有些心虚地笑着点点头,叫了一声干爹,然后悄悄往房间挪。
“站住。”
宁瑶身体一僵。
在外她天不怕,地不怕,遇上问道冕下,也敢比比谁的手更快,但唯独遇到瞿天斋,这个从小养她,不似亲生更似亲生的干爹,她始终只能像个孩子一样。
她抱紧手中的铜镜,把镜面往胸处靠了靠,然后慢慢往后转。
转身的同时,她忽略了胸口这面奇奇怪怪的镜子,她的镜面正在变得越来越红……
看到瞿天斋,宁瑶眨了眨眼睛,努力在眼底逼出一些水雾,让一双眼睛变得更澄澈明亮,然后用撒娇的语调道,“干爹~~”
她刚一开口,瞿天斋的气就卸掉大半了。
他心中转而出现其它的想法。
肯定是他不在的时候,瑶瑶吃了好多苦,所以不得不学了这些东西。
所以说来说去,错的还是他啊……
如果他不一意孤行……
宁瑶那厢还准备编个理由,结果抬起头来的时候,震惊地发现,干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眼眶都红了。
他还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向宁瑶,语气温柔到令人头皮发麻,“瑶瑶,出去那么多天,一定没好好吃东西吧?”
“想吃什么,说!爹给你做!”
宁瑶:“……”
她觉得她现在就算是要星星要月亮,她干爹都有可能真去想办法摘下来。
她“勉为其难”地点了几个菜,然后趁瞿天斋不注意,偷偷把铜镜抱回房间。
这样子……总感觉好像是她在外面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小妾一样。
刚一回到房间,铜镜两侧就伸出了两只小手,然后抱住宁瑶的一只胳膊,镜身在上面蹭啊蹭啊。
“想瑶瑶……”
宁瑶弯了弯眼,捧起铜镜,在她的镜面上吧唧一口。
而后果不其然,看见镜面唰得红成了火烧云。
热烈的红色占据了整个镜面。
宁瑶见状先是会心一笑。
她的笑声清越,没有过多甜腻,但在铜镜铜镜听来,却觉得比蜜还甜。
正在铜镜自我乐呵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发觉宁瑶的笑声停止了。
宁瑶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愉悦蠢萌气息的铜镜,眯了眯眼,“小镜子,你究竟来自哪里呢?”
铜镜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瑶瑶,笨,人皇塔啊。”
也是,现在明面上,唯一能和上古扯上关系的,只有万界道门里的人皇塔。
只是……
“我是指上古时期的时候。”宁瑶笑意吟吟,“我也想知道小镜子上古时候的故事呢。”
计划(1)
沉默。
铜镜镜面上突然出现一条横线。
这就好像一个人的一张嘴,像是拉链一样被缝上了。
宁瑶:“……”
欲盖弥彰!
她捧着铜镜,将镜子放在怀中,而后身体向后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面容笑眯眯的,“小镜子呀,我这次可在万窟荒原看见你了。”
铜镜通身一抖。
宁瑶又笑,“我还幻境中看到了你。”
铜镜:“!”
“小镜子在上古的时候可威风了,那是镇守皇庭通道的存在呃。”
铜镜:暴露了!
宁瑶笑得温和,她温柔地抚了抚铜镜边缘,“那么我有一个问题,小镜子,你知道人皇陛下最后都去哪了吗?”
铜镜一颤,却没有任何作答。
这个反应让宁瑶眯起的双眼中幽光一闪。
如果铜镜反驳,宁瑶也不会觉得,她一定是在撒谎。
毕竟王者和皇者的行踪,哪里是这么容易得知的?
哪怕宁瑶在幻境中是公主,不也是没见到人皇的最后一面吗?
本来宁瑶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铜镜心里真存了点事。
宁瑶又戳了戳铜镜的镜面。
她也没开口,而是罕见的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温柔如水地看着铜镜。
铜镜:嗷嗷嗷!!!遭不住了!!公主大人太美了!!
铜镜垂落两边的双手快速举起,捂住通红的镜面,摇着镜面,讷讷道,“不能说!”
宁瑶微蹙着眉头,“为何不能说?”
铜镜沉默了一会,镜面上的红晕逐渐退去。
她转而用手指了指上方。
宁瑶顺着方向看去,目光透过屋子向外延伸。
那里是——天。
而后,她又听到铜镜开口,“不能说,会被他们听到的。”
短短的一句话,在宁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会被谁听到?
这个时代,除了万族,难道还隐藏着另外的势力吗?
还是说……人皇未死?
可是,如果说“他们”的存在是人皇,那为什么需要怕被人皇听到?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宁瑶的大脑快速推演,突然,她的眸光越来越亮。
灰雾。
是灰雾。
倏地,她眉梢微动,不着痕迹地看向一个方向。
夏渊亭处。
“她这是看到我们了?”夏渊亭有些讶异。
他是老牌寻我境强者,他爹夏新舟更是问道大能。
而宁瑶只不过是初入寻我境的存在,她能发现他们二人的偷听吗?
应该……可能……也许……不能吧?
夏新舟摇了摇头,“她这次去万窟荒原,恐怕拿了不少好处。”
说完,夏新舟挑了挑眉,看向夏渊亭,“怎么,你怕被小师妹赶上了?”
“我怕?”夏新舟平日冷峻的脸上多了一分傲气,“我既然是师兄,自然会牢牢压着她的。”
夏新舟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他心底却多说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宁瑶从来都不是天才,而是妖孽怪胎,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他转而挑起另一个话题,“你的气息如今内敛至极,恐怕快破入问道了吧。有什么打算?”
一听到这个,夏渊亭的脸色又沉凝下去了,他的语调低沉坚定,“我之道,为杀。既然我要破入问道,注定会引起异族开战追杀,那么……唯有杀出一条通天大道来,方可无碍我道心。”
“父亲,我不想躲。”
夏新舟沉吟片刻,突然道,“我是说,或许,宁瑶可以帮得上忙。”
何为任性?(1)
“宁……瑶?”夏渊亭先是有些疑惑,然后脸色瞬间沉凝下来了,“不行!”
夏新舟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渊亭,为父……”
“父亲,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有这一件,不可以。”夏渊亭皱着眉头,语气满是坚定。
夏新舟微微一叹,但仍然有些不甘心,“宁瑶是个妖孽。古往今来,但凡妖孽,都是身负大机缘,大气运者。”
“近来异族动作频频,恐已起疑心,欲要阻你道途。有极大的可能,在你破境之时做手脚。”
“渊亭,你要明白,自从你半只脚跨入问道境界以后,你已不再是代表你一人,你一人就代表着人族现有最高层次的力量。你……不能任性了。”
夏渊亭豁然起身,他的眼尾微微赤红,眉心的血痕愈发浓烈,“任性?父亲,何为任性?为了破入寻我境,老师当年因我受伤,明明拥有圣地世家道骨之姿,至今仍然困在金丹境。”
“而我自跨入寻我境,便驻守天门城,一步一步走向军主之位,镇守千余年。”
“父亲,这就是你说得任性吗?”
“当登上军主之位,我自知,欲要平定战域万族,单是寻我境,是不够的。于是我日夜寻求破境的方法。那个时候,父亲你在哪呢?”
夏渊亭脸上罕见地露出讽刺的笑容,“那个时候,父亲为了所谓的制衡之道,为了不引起圣地的猜忌,故而明知有破境之法,却牢牢捏在手里。”
“而今,我半只脚跨入问道,父亲却找宁瑶来助我。父亲明知此事凶险,就算是我也九死一生,更何况宁瑶?!”
“我不让宁瑶来,不让自己的师妹送死,不愿再看见多年以前的遗憾,难道在父亲眼里,这就是任性吗?还请父亲告诉我,怎样做,才不是任性?!”
夏新舟沉默了,他凝视着身前的夏渊亭。
九尺身长,俊美无俦,墨色大氅披在身后,脸色冷峻异常,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
良久,夏新舟轻轻叹了口气,“渊亭……长大了啊……”
夏渊亭猛然听到这话,突然感觉鼻尖久违地酸胀。
他却扭过头,未置一词。
“也罢,你既有了自己的主意,那为父就不多置喙了。”
语罢,夏新舟转过身,朝庭院外的柱廊走去。
他的背影明明逆着竹影的光走,可是不知为何,夏新舟突然觉得,父亲的背影一点一点低矮下去,直至佝偻如普通老者。
说起来……父亲也老了啊……
此刻,小筑中,宁瑶倏地睁开眼。
她看向面前的来者,微微一笑,似是早有预料,脸上未有半分惊奇。
她取出茶水,泡好一杯,放置身前,“冕下是贵客,招待简陋,还望海涵。”
夏新舟看向宁瑶,挑了挑眉头,随后一撩下摆,也学着宁瑶的样子坐下。
只是他说出的话,却让宁瑶眯起了眼睛。
“今时今日,不必以冕下称我。我所来之目的,所为之事,仅仅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请求你。”
宁瑶的计划(1)
瑶只是寻我境,而夏新舟则是镇守人族前线的问道大能。
她自然不会蠢到在夏新舟面前拿乔,摆出什么大能气势。
那都是虚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夏新舟说什么,她都得同意。
她背后又不是没有靠山。
这不,远在圣地的便宜师父就是一个。
宁瑶反应很平静,“冕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夏新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把关于夏渊亭破境的凶险之处点了一遍。
然后……
然后宁瑶就沉默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脸上有大大的笑容,笑容里却是说不清的讽刺,“所以,时至今日,我还是一颗棋子,对吗?冕下。”
夏新舟不语。
宁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底的不平与愤懑,用冷静而理智的声音慢慢阐述,“师兄浸淫寻我境多年,非城主级不可抗衡,而今更是半只脚迈入问道境,可谓横扫无敌。”
“然而即便如此,此次破境对于师兄来说,仍然是九死无生。我宁瑶,区区一名初入寻我境者,何德何能帮师兄挡灾?”
见夏新舟想要讲话,宁瑶微微摇头,“冕下,我知你的未尽之语。师兄对我极其照顾,我既然担了这份情,那便是称了他的因。”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所以此次,哪怕说句冷心冷肺的话,仅仅是为了消除因果业障,我也有理由去。”
夏新舟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先与你说说这次的安排。”
宁瑶摇头,轻叹道,“冕下,你理解错意思了。”
夏新舟皱起眉头,身上气势升腾,一股经年累月的杀伐之气瞬间震碎屋内的花瓶摆设。
不过宁瑶也没在意。
当初她连人皇的头发都敢拔,更何况是从容面对夏新舟身上的气势呢。
见这招对宁瑶毫无作用,夏新舟也有些无奈。
如果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普通的寻我境,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他只需要知会宁瑶一声,而后宁瑶就会战战兢兢,按照他的话招办。
但是宁瑶不同。
她与夏渊亭是师兄妹的关系,从这一层关系上,夏渊亭就会护着她。
同时,宁瑶在圣地太虚还有师长,背后有三生道人作为靠山。
“什么意思?”
宁瑶笑了笑,“我会帮师兄,但不会按你们的计划走。”
“毕竟……”宁瑶轻笑一声,“冕下的计划,自然是向师兄倾斜,在危急关头,难免会有所疏漏。师兄的命是命,我宁瑶虽然烂命一条,但也是命。”
“都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要立得稳,唯有我宁瑶自己靠得住。所以,我想要单独行事。”
夏新舟皱起眉头,“你不过初入寻我境,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原来冕下也知道我初入寻我境,掀不起风浪。”宁瑶似笑非笑,软绵绵地刺了夏新舟一下。
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过,但夏新舟作为冕下,难道没那个气量,让她阴阳怪气一下吗?
夏新舟琢磨了一下宁瑶的意图,在看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心底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当初渊亭小时候都不敢这么对他说话,宁瑶这个家伙……胆子还真大。
万族变化(1)
他思忖了片刻,“你欲如何?”
“不知。”
夏新舟险些被气笑。
“不知?”
宁瑶则是一脸无辜,“师兄之事我今日刚刚得知,我只是修士,又不是神人,怎么可能一下子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
夏新舟嘴角微抽,“你……算了,横竖我也管不了你。这次若渊亭渡过此劫,算我承了你的情。”
宁瑶压根没理他的话。
人情这玩意,可轻可重,关键时刻可以说有用,但有的时候,就相当于一张空头支票。
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有用。
倘若事成,还是去敲诈一波师兄比较好。
师兄可比夏新舟这个老狐狸要实在多了。
想罢,宁瑶放下茶水,笑眯眯地目送夏新舟从空间通道中离开。
待他一走,屋内若有若无的压力便消失。
“咚咚咚。”
“瑶瑶?”门外传来瞿天斋的声音。
刚刚他不知道为何,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他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故而他匆匆忙忙跑上楼,想来看看宁瑶。
一打开房门,宁瑶就扑到瞿天斋怀里,理直气壮道,“干爹,我饿了!”
瞿天斋眸光一扫,在茶几上的两个茶盏上微微停留后,而后快速移开目光,像是从未察觉一样,笑得光风霁月,“好。”
宁瑶莫名有点怂。
但她才不承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战域……和谐得有些诡异。
宁瑶起先认为,等万族逐渐从万窟荒原中撤出来,回到族内的时候,将会掀起万族的轩然大波。
毕竟上古年间的秘闻,实在是太过骇人。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万族反而沉寂下来了。
仔细一想,宁瑶觉得,这也不算突兀。
万族那些老不死,都是老谋深算,不知道躲在暗处算计着什么。
这样的存在,必然能沉得住气,而不是得到一点消息,就咋咋呼呼。
二来,宁瑶暴露在外的身份是宁尽欢,只有极其亲近之人才知道她另一个名字——宁瑶。
所以宁瑶暴露的可能性很小。
其次,万族中血脉高贵,能成为王者后裔,甚至参加人皇大寿的究竟还是少数,所以真相的可知度就极其有限。
此时,天门城陷入了难得的轻快氛围。
一连三日,附近的万族都没有出兵侵犯人族领土。
天门军的将士也难得有机会修复自身暗伤。
另一边。
“老瞿,宁瑶呢。”
“吱呀。”瞿天斋缓缓打开房门。
此时,战域已然接近凛冬,雾凇沆砀,门边枯瘦的杂草上缀满菱形冰晶。
当房门打开的那刹,屋内的热气迅速涌出,在屋外瞬间笑容,氤氲成白色的雾气。
许寒秋也不客气,直接迈步跨入屋内,他一边走,一边张望,“老瞿,宁瑶怎么回事?她这是闭死关了?”
瞿天斋回到厨房,将砂锅底下的火候微调了一下,才不紧不慢道,“她的修炼境界已经早早超过我了,我又如何能得知她在干什么?”
正说着,整座建筑突然从内部发出轰的声音。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颤起来。
本心道(1)
许寒秋感受到这动静,几乎是满脸问号。
他扭过头,看向瞿天斋,想要问他些什么,但是看到他一脸平静,话在嘴边,突然又说不出口。
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一点?
宁瑶这个人向来不能以常理判断,因此,她闭个关……能弄出这副动静来也不值得惊奇……
才怪!
此时,宁瑶不知道许寒秋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说得闭关,可不是双脚一盘,意与天地同游,陷入感悟大道的状态。
她闭关,只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她制造机械。
通过系统结晶,在万界范围内,利用眷者快速收集各种材料,而后迅速打造出各类机械装备。
无边空间内。
依旧是荒凉的红褐色土壤。
天穹上方,是浑黄色的滔滔江河奔涌不停。
宁瑶手里把玩着一枚圆珠,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这枚圆珠,是铜镜给她的。
依赖于幻境中的认识,宁瑶认得这圆珠。
说起这圆珠,那就不得不说寻我跨入问道必经一步。
那就是问道心。
不管先前在寻我境感悟了多少条道,想要跨入问道,必须问得忠于本心的一条“本心道”。
这就好比一棵树,本心道就是树干,而其余的万千条道都是树枝,树枝或许有粗有细,但是唯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就是,他们都是依赖于树干而生存。
本心的坚定与否,直接确定了本心道的强弱与否。
本心愈明,本心道愈强。
而这圆珠,便是与本心道有关。
圆珠能够照应本心,寻找出与本心契合的本心道,并假装合道一次,以此提升感悟。
合不合道宁瑶无所谓,她都在幻境中成为问道了,哪还在乎这些。
她只是想……或许此次破局点,就在于这枚圆珠了。
心思急转间,宁瑶找到向阳,与他低语了几句,随后便退出了空间。
战域持续维持着风平浪静。
天门城这边看似外松,实则内紧。
就连城墙上的铜镜,这些日子溜到宁瑶怀里开小差的次数也大大减小,甚至几近于无。
而在暗地里,一股流言悄然流传开来。
人族的宁瑶要突破到问道境了!
起先听到的万族,乃至于人族都是一个反应:怎么可能?!
宁瑶才破入寻我多久!
她恐怕连一个“我”都未曾找到,更何况是破入问道境。
这简直离谱。
霖族城池。
城墙上,一名白眉老者站在砖石上,其目光延伸之处,恰好是天门城所在方位。
“宁瑶……夏渊亭……夏新舟……”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此时此刻,你们又在算计着什么呢?”
“霖城主,你确定此事万无一失吗?”
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霖木微微蹙眉,随后又松开眉头,淡然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大道尚且有缺漏,更何况凡人算计?”
“白城主,你要记住,我们并不是所谓的合作关系。你不过是我霖族手下的一把刀而已。只要执刀者仍在,换再多把刀,对于计划也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