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8. 梦魇4
银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就是在和这些东西战斗？”
“从一开始，它们就是敌人。”
梦魇引着众人，边走边说道：“永恒之城作为战争要塞，存在的作用就是阻挡敌人，我们所做的事，早就有先辈做过了。”
凯尔希摇头道：“没有人要求你们这么做。”
“怯薛们和萨尔贡近卫队们举起武器冲向焚风热土时，没有人要求他们牺牲，萨米祭祀们燃烧人性对抗邪魔时，也没有人要求他们牺牲，甚至在遥远的东方，倾一国之力斩杀神明时，有谁问过值不值得？”
梦魇淡然一笑：“值不值那是别人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活着的人会议论对错，可是我们不做，他们哪有命来讨论？”
他们来到城门口时，发现铁门已经封锁，来晚了一步。
“走这边，当初还预留了一些地道，从永恒之城离开的人大多都是从地道离开的。”
刚走没几步，突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路边，一队路过的士兵不幸遭难，数人瞬间消失。
琳琅问道：“在这里死去的人会怎么样？”
“如果是活人的话，肉体死亡就是终点，然后会在我的梦境里重生，永远活在我的力量范围内，已经死去的人，一天后重生。”
这句话说的很笼统，但周金儒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刷新。
死掉的人会变成梦魇可以调用的数据，在每个刷新周期重新刷出来。
“我记得有部分冒险者曾经来到这里。”
“他们都已经加入我的军队。”
梦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宣告了那些人的命运。
众人在一条狭窄的下水道前停住，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有什么，想必不会太好，尤其是气味。
“我只能送到这里，剩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离开下水道后，就回到现实了，不要再回来，去萨米看看吧，也许阿斯塔尔还留在那里。”
周金儒看了一眼梦魇，拎着帕特里奇钻进下水道，身后跟着其他几个人。
身体完全进入下水道，周围的温度立即下降许多，一股寒意袭来。
多年以来，这座陷入静止的要塞城市根本就没有水流淌，下水道也早已干涸，别说啮齿类动物，连苔藓也没有。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应该能坚持到离开永恒之城。”
和来时一样，周金儒在前面开路，小林宗信在最后面，帕特里奇也不再喋喋不休。
走了一段路后，周金儒突然发现情绪感知范围内多了不少陌生的点，立即关掉胸灯，示意众人安静。
难道有东西在下水道里埋伏？
梦魇的言行不像是食言而肥的人，肯定不会派人堵截，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这些陌生的情绪源都是扭曲生物，它们走下水道，莫非想偷袭永恒之城？
“数量为七个，不，是八个。”
下水道内地势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金儒确认数目后，瞬间打开身上的灯光，拔出武器扑过去，当即砍下一个扭曲生物的头颅。
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人形的，多大都长的奇形怪状，可弱点都很明显，有一颗头颅，砍掉就死了。
正当周金儒准备再次动手时，黑色的庞然大物从身边冲了过去，像推土机一样碾碎了另外几个扭曲怪物。
原来凯尔希的召唤物这么厉害吗？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怪物，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帕特里奇惊疑不定。
银狐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他认真解释：“我当初离开时，就走的下水道，按道理说，无法越过战争要塞的扭曲怪物，根本不可能发现秘密通道，而这么多年来，在萨尔贡也没听说有重大恶性事件发生。”
“时间长了，会发生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周金儒心头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和凯尔希对视一眼，同样在她的眼中也看到了担忧。
萨尔贡王族。
长生军。
有时候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但愿是我想多了。”
消灭掉几个扭曲生物后，这条下水道变得安静下来，但不代表就安全了。
周金儒几乎将情绪感知延伸到极致，他要警惕危险来自何方。
又走了一段路，没有再发生袭击。
“已经过半了，很快就能离开。”
帕特里奇放松下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侧面的墙壁陡然破开一道口子，泼洒着粘稠液体的触手伸出来，飞溅的石块几乎将路堵住，还差点压住老头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金儒探出手，揪住帕特里奇的衣服，将他向身后扔。
一道疾驰而来的黑影撞上来，可怕的力量撞的周金儒后退好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凯尔希。
“当心后面！”
他大喊一声，提醒小林宗信。
这么狭窄的空间，他要是躲开了，遭殃的就是大猞猁。
下一秒，周金儒反扑上去，抡起拳头就打在黑影的身上，人形虚影一闪而逝，黑影立刻倒飞回去。
“走！跟我走！”
周金儒就像火车头，横冲直撞，将挡在面前的敌人撞的粉碎。
当他冲过拐弯口时，脚下的路没了，塌陷的砖块下面，密密麻麻的扭曲生物。
也就是说，有东西破坏了这条路。
“现在怎么走？”
“我带你们走！”
周金儒一拳砸在侧面的墙上，可怕的力量瞬间轰出一个破洞，露出另外一条路。
下水道内的空间错综复杂，经常会有空隙，而情绪感知正好能感应到，大有便利。
“后面也有！”
小林宗信平缓的呼吸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的拇指打在刀格上，只听见一声轻响，长刀出鞘，下一秒，一片扭曲生物上半生平滑的坠落地面。
如此一刀，威力可想而知。
更夸张是对面的墙上，浮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走！”
周金儒又轰破一面墙，很不巧，里面充满了扭曲生物。
他想也不想，双手一抓，大片电芒从掌心爆发，噼里啪啦炸开。
“雷法？”
琳琅惊异道。
可她的眼前又出现了火光，戴着面具的男人短短几秒内，用出了几种截然不同的源石技艺。
章39. 已乘长风随波东流去1
不是周金儒对雷法有看法，雷法在实战中总让他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最后还是换成火焰系源石技艺。
在这里他不敢用捍卫者能量，清理扭曲生物，火焰勉强能行。
大火侵袭，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狭窄的下水道内不光有热气，味道更是感人。
周金儒等五个人倒还好说，要么不怕受伤，要么根本不会受伤，但帕特里奇就不行了，他太老了，也太虚弱了，即便有小林宗信的保护，也实在够呛。
永恒之城的地下早就没有人修缮，此时被大火熏烤，支撑结构濒临崩溃。
一丝沙石从头顶坠落时，周金儒大吼道：“要塌了！当心！”
他猛地推了一把银狐，幸亏这姑娘身材娇小，轻飘飘的落在小林宗信身边，下一秒，大块石头落下，几乎将他们埋在里面。
好半天，坍塌才停下来，周金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将凯尔希按在身下。
“我……”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做，Mon3tr会保护好大猞猁，但身体本能的就动了。
隔着防毒面具都能想象到大猞猁现在的眼神，周金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传来琳琅的呼喊：“四先生，凯尔希，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继续前进，再下一个路口会合！”
周金儒赶忙应了一声。
凯尔希拍了拍落满衣服的尘埃，什么也没说。
“也许我刚才冒犯了，你可以保护好自己，我……”
“谢谢。”
“……所以我也是一时情急……你说什么？”
周金儒想了半天该怎么解释，话还没说完，他感觉自己听错了。
凯尔希重复道：“谢谢，我们该走了。”
大猞猁居然会说谢谢？
周金儒震惊不已，原来这就是关系不错时的正常交流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走，下水道错综复杂，难免会有零星的扭曲生物，几乎都是被Mon3tr以碾压的姿态推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拥有源石技艺的？”
周金儒正在向前摸索，身后的凯尔希忽然开口问道。
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一开始的确没有源石技艺，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你一直都没有源石技艺，你比那些阿戈尔人还要纯粹。”
周金儒不知道答案，只好回答道：“也许发生了一些变化吧。”
他们来到一道封锁的铁门前，隐隐有流动的风吹在身上，出口应该就在前面。
“出去之后，你们打算直接去萨米么？听说那地方一年中大半时间都是冬天，只有在夏季时才有几个月正常温度。”
周金儒双手握住充满锈蚀的铁栅栏，正要发力，背后的凯尔希淡淡道：“这就是你的告别话语吗？”
他的动作顿住了，轻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想就在这里道别，然后独自去做一些事情，我说的对吗？”
咔嚓。
铁栅栏被男人用力扯断，随意丢弃在旁边，转过身，却发现大猞猁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有些错误必须纠正，凯尔希，很高兴能和你走这么远，但我们是时候道别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你呆太长时间。”
周金儒尽力斟酌合适的字句，但大猞猁看起来没打算听他解释。
凯尔希逼近一步：“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这是我的事，我应该回去，永恒之城因为我的举动正陷入危机，而你们不同，你们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凯尔希，出口就在前面，你可以一个人走，你能做到的。”
凯尔希伸手摘下防毒面具，清冷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表情，她抿着薄薄的双唇，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金儒的手中多了一枚萨尔贡古金币，轻轻弹给大猞猁，叮嘱道：“拿着在这个，绿洲领地的塔拉特帕夏会给你们便利。”
……
四个人冲出下水道的出口，正值黎明，天边隐约有一丝亮光。
小林宗信狼狈的摘下面具，剧烈喘息着，没办法，下水道里空气实在太糟糕了。
琳琅弯下腰，双手撑着大腿，面色苍白，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银狐一屁股坐在地上，呢喃道：“你们不觉得那个四先生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吗？”
“有吗？差太远了，那个人没有这么礼貌，以他的性格，见到梦魇的第一面就打起来了。”
帕特里奇瘫倒，上气不接下气，让人忍不住去想这家伙是不是马上就要断气了。
“你、你们，不许侮辱梦魇大人！呼呼，如果不是梦魇大人仁慈，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永恒之城！”
小林宗信喘匀了气，疑惑道：“他们怎么还没出来，难道被困在里面了？”
正当几人商量着回去看看时，一道孤寂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凯尔希！凯尔希！这边！”
琳琅挥挥手，大声喊道。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四先生没有跟着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不跟我们一起走，不用担心。”
凯尔希的话没能打消几个人心头的疑惑，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银狐突然问道：“凯尔希，四先生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对吗？”
“两天前，他认识了这里所有人。”
银狐还要再说什么，琳琅轻轻在她的背后拍了一下，转开话题：“好了，既然他不打算和我们走一路，那就算了，现在已经得知阿斯塔尔不在萨尔贡，大家准备返回最近的聚落吧，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萨米冰原。”
“我们这样走的话，太扎眼了，不知道多少萨尔贡贵族盯着，”凯尔希淡淡道，“我的建议是去绿洲领地，那里的帕夏会帮我们解决很多麻烦。”
“绿洲领地？”
帕特里奇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重复了一遍地名。
“你认识？”
老头子点头：“我有一个老朋友在那边隐居，也许他可以给你们带来帮助。”
琳琅和小林宗信对视一眼，后者问道：“什么帮助？”
“占卜，他是一名占卜师。”
章40. 已乘长风随波东流去2
周金儒犯了一个错误，可以说严重，也可以说微不足道。
他打破永恒之城脆弱的平衡，梦魇的力量不仅仅笼罩了一座要塞城市，更是将范围内所有生物都容纳其中，有他的军队，也有那些扭曲生物。
换句话说，永恒之城这座冰冷死寂的要塞像钉子一样卡在焚风热土的边缘，扭曲生物要么绕道，要么就只能强行攻破它。
然而要塞每个昼夜都会刷新，怎么也不可能被攻破。
周金儒猜测应该是白天阳光照射，源石活性大幅削弱，双方的力量都会下降，到了夜晚，源石活性恢复，双方力量提升，始终处于同一程度。
可是要维持大范围源石技艺，梦魇是怎么做到的？
他迅速原路返回，穿过下水道，抵达永恒之城。
此时战斗正如火如荼的展开，城内到处都是奔走的士兵，奇装异服者不在少数，所以也没人在意裹着黑色斗篷的周金儒。
“快快快！这边要人！”
大批士兵奔赴战场，不时有巨石从天而降，砸坏房屋不计其数，局部城区更是大火绵延。
“梦魇大人，东南城墙边攻势非常紧张！”
“知道了，再过一刻，他们会得到支援！”
此时周金儒混在人群中，抵达东南城墙，一眼就看见城墙上的混乱，一头腐烂的扭曲生物压倒了女墙，六条粗长的手臂抓着来不及逃走的士兵往身体里塞，强行融入其中。
“怯薛更擅长在荒野里作战，让他们守城真是太为难了。”
周金儒暗暗在心底想到。
他二话不说，一脚踏在城墙下的阶梯，身体轻飘飘地飞跃上去，冲向那头扭曲生物。
对方也第一时间发现周金儒，鸡蛋大小的复眼锁死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一道无形的波打向他。
一阵风迎面而来，他免疫精神冲击，只当是清风拂面，随后双手间凝聚出一杆长枪，锋利的枪头扎进腐烂的肉块里，紧接着第二杆长枪，第三杆，直到第八杆长柄武器捅进去，黏稠的脓液流淌了一地。
“吼！”
扭曲怪物想要扑上来，奈何六条手部都不够长，实在碰不到。
周金儒一把抱住所有武器，双腿猛蹬地面，全身发力，大吼一声，将扭曲生物推下城墙。
六条手臂慌忙抓住城墙边缘，奈何自身体重过大，扭曲生物惨叫着从高空坠落，不但砸倒一片怪物，更是在落地的同时，所有插进身体的武器尽数自爆，就连城墙上都一阵颤动！
“哈哈哈哈，好样的！”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结果发现城墙已经拿回来了，功臣正在协助防御，他很看好这名冒险者，毕竟面对这样的怪物还有勇气战斗的冒险者已经非常罕见了。
他用力拍着周金儒的肩膀，满面笑意：“你是哪个部分，我给你请功，梦魇大人不会亏待你的！”
……
“城墙守住了？”
梦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不相信也不行。
“你是说一名冒险者打退了精英头目，他一个人？”
不可思议，到底怎么做到的？
其实梦魇已经做好丢掉一段城墙的设想，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每次丢了都会再拿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令他惊奇的是什么时候冒险者这么能打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但凡是留在永恒之城的冒险者，没有我不清楚的，经历过那么多场高烈度战斗，谁还能保留实力？”
梦魇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一趟东南城墙，一来鼓舞士气，二来确认究竟是谁，他不放心城墙上存在一个陌生的高手。
……
周金儒对梦魇的到来毫不意外，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但梦魇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人怎么去而复返？
“你回来做什么？”
“我帮你。”
梦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周金儒笑道：“你还有多少能拿出来的预备队？”
“我的兵员充足，守住要塞绝无问题！”
“你当我是傻子？城墙差点丢了，打算和这些怪物打巷战？！”
梦魇叹了口气：“其实还有一些，城墙丢了再拿回来就行了，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周金儒哼了一声：“你别骗我了，永恒之城停止循环，你连一个预备队都拿不出来！”
梦魇不说话。
“篓子是我捅的，我帮你守城，这一点你不要多想。”
“我给你一个百夫长。”
这回轮到周金儒不说话了。
梦魇瞪着眼睛：“百夫长！只有怯薛才能担任的职位！你还想怎么样？！”
“不要，我擅长单打独斗，永恒之城还要多久才能进入循环？”
“最长两个昼夜，最短一个，压力没有那么大。”
周金儒点头：“行了，我给你争取两个昼夜。”
他孤身一人离去，梦魇在背后大喊：“一个百夫长，你真的不要？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
天边第一缕阳光驱散了黑暗，永恒之城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太阳照射会削弱怪物，也会削弱守军，双方进入僵持阶段。
周金儒靠在城墙边休息，偶尔还会有零星的战斗，翻不起什么大浪，他也不在乎，因为真正的战斗将在傍晚时打响。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拿炭笔在城墙上涂涂画画。
“你在画什么？”
梦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
周金儒咬着肉干，含糊不清道：“我在画去了哪些地方，接下来还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我看不懂你画的是什么。”
周金儒也知道自己画工一般，除了他，基本没人看的懂。
“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离家还有多远。”
他用力涂花了痕迹。
梦魇蹲下身体，从女墙向外面看，不由感叹道：“我呆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家乡怎么样了。”
周金儒反问道：“你想回家吗？”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是军人，部署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但是家乡……
梦魇想起很多，清澈的蓝天，一望无际的草原，奔驰在天地间的喜悦，还有马背上笑的很甜的姑娘。
仔细想想，他竟已死了很多年，想必家乡物是人非，能做的只有停留在记忆里的家乡。
章41. 已乘长风随波东流去3
“家乡对于我来说是一段回忆，说起来，你是我这些年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人，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周金儒回头看了一眼梦魇，随后目光转向遥远的天边，从这里远眺，只有一成不变的灰蒙蒙天空。
“我的家乡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的路。”
梦魇悠然道：“我看的出，你跟之前那些人不是一路的，你们的目标不一样。”
周金儒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阿斯塔尔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来之前我不知道，趟了这趟浑水后，我起码要明白为什么而来。”
梦魇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说道：“阿斯塔尔是一种奇迹，也是一种厄运，它在我的家乡被誉为神明的眼泪，可是你见过石头眼泪吗？”
周金儒想起在新汐斯塔遭遇的一切，点头道：“我知道什么是奇迹，也知道奇迹会带来厄运，但你说的石头眼泪，我就两眼发蒙，一无所知了。”
“传闻是传闻，阿斯塔尔的真实用处我亲身体会过，能令刚刚死去的人复活，光是逆转死亡这一条，就足以说明它的神奇，受到污染而扭曲的生物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恢复，这还不够吗？”
“那厄运是什么？”
梦魇平淡道：“厄运你已经见过了。”
周金儒恍然大悟，复活和恢复扭曲的代价是变成梦魇现在的样子，介于现实与梦境之间，也介于生与死之间，这对凯尔希他们有什么意义？
他以为永恒之城现在的样子是梦魇的源石技艺造成的，实则不全是，梦魇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是因为阿斯塔尔，那块神奇的石头。
“你的身上应该有阿斯塔尔，或者说一块碎片。”
这只是猜测，周金儒没想到梦魇很爽快地点头承认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有一块小碎片，相对于坎蒂丝借走的整体来说，微不足道，要不是它，永恒之城也无法维持现在的状态。”
周金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梦魇未免太真诚了，弄得他很尴尬。
但梦魇不这么想，库兰塔男人站起来，淡然道：“你能选择帮我守城，就不会在乎那块碎片，我要是不信你，也不会说这么多。
你拿了碎片有什么好处，像我这样不人不鬼地永生不死吗？”
梦魇在很久很久之前听占卜师描述过一个预言，能拿走阿斯塔尔的只有一个穿梭在未来和过去的人，可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要是凯尔希等人在这里，也许会有想法，但现在只剩周金儒一个，他对阿斯塔尔没有任何想法，而且永恒之城的存在是为了阻挡邪魔入侵内陆，真要拿走阿斯塔尔，那就是将个人私利发挥到极致，他也做不到。
“阿斯塔尔来自哪里？”
梦魇并不吝啬于回答问题，说道：“来自星空之外。”
……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临近傍晚，周金儒从睡梦中醒来，他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梦。
睁开双眼时，天空一片昏黄，说不出的苍凉。
明明是夏天，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炙热，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身上，恨不得从衣服的缝隙钻进去，渗透入骨髓。
周金儒拿出水壶喝了一口，转头看见城墙上站满了守军，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这里没有新兵，拿起武器的战士都身经百战，循环过无数个生死，即便一些奇装异服的冒险者，也大都是精锐战士。
梦魇想给周金儒一个百夫长，再分他一些人手，都被他婉拒了。
一来他不清楚永恒之城的作战方式，二来也不想过多地牵扯，等到梦魇重新恢复循环，他就离开了。
随着时间推移，城墙下面遍布各种各样的扭曲生物，大多都没有人形，多看几眼都会觉得头脑发胀。
周金儒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只望远镜，躲在女墙后面观察，潮水般的怪物堆里竟然有几个庞然大物，而且在薄薄的迷雾之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难道扭曲怪物知道永恒之城停止循环了？
他不敢想象没有这座要塞的防守，萨尔贡土地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入侵。
“应该能守住，一百年后的萨尔贡至少还能保证表面的和谐，没有大规模入侵的迹象。”
半个钟头后，第一波攻击展开，不时有巨型扭曲生物将身边的同伴投掷过来，造成一定的麻烦。
在此期间，周金儒一直都隐藏在暗处，紧密观察下方的动静。
“那是什么？”
一朵妖艳的紫色花骨朵出现在望远镜的极限范围内，而且还在不断接近城墙，隐隐能观察到从花瓣缝隙内溢出的气焰。
“新来的冒险者？”
一名老兵凑过来低声道。
周金儒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心说这是哪国的方言，竟然也能听得懂，看来内置的翻译插件真好用。
老兵又问道：“害怕吗？”
“难道害怕有用？”
“不用怕，”老兵咧开嘴哈哈笑道，“还没死过几次吧，不要紧，多死几次就习惯了，到了明天又能重新睁开眼睛。”
周金儒好奇道：“你死过几次？”
“很多次，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每次战斗都会死掉，可是第二天又醒过来，接着战斗，后来就不怕了，无非就是一死，大不了明天再来。”
“你跟我混，保证你死几次后就习惯了。”
周金儒正要拒绝，忽然看见几名梦魇亲卫匆匆赶来，直奔城墙，其中一个恭恭敬敬道：“四先生，梦魇大人请您过去谈话。”
旁边的老兵睁大了眼睛，赶忙低下头，再怎么不怕死，见了梦魇大人也要尊敬。
只是这几位亲卫怎么对新来的冒险者如此敬重？
周金儒顾不上许多，伸手拽住那名亲卫，将望远镜套在他的眼睛上，急促道：“你看见了吗，那朵紫色的花到底是什么？！”
亲卫仔细看了几眼，抱拳认真道：“那是扭曲生物的炮，梦魇大人正为了此事忧愁，请四先生不要再耽误了。”
章42. 已乘长风随波东流去4
“你来了？”
梦魇揉着脸，不时在面前的地图上画点，只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周金儒。
他的身后还有几名魁梧高大的部下，见一名陌生人赶来，彼此之间对视一眼，紧闭嘴巴。
这人是谁，梦魇大人为何如此看重？
“既然人到齐了，我长话短说，下水道那边的漏洞已经堵住了，若不是四先生及时发现，并发出示警，我们被敌人偷袭了都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的，你们要谢谢他。”
“谢四先生！”
众人齐声道。
周金儒一声不吭，他戴着面具，也没人看得出什么。
梦魇紧接着又道：“敌人已经发现永恒之城的漏洞，它们会迫切攻破要塞，这是我们的危机，无论如何也要拖到明天正午，循环系统才会重新恢复运转，我不管你们平时有什么矛盾，守城一事，不容有失！”
“梦魇大人放心！”
“各自去忙吧！”
众人散去，独留下周金儒和梦魇。
库兰塔男人眯起眼睛：“你看我部下可雄壮？”
“炯炯有神，百战之士。”
“这就是一群笨蛋！要他们上马冲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真要论策论城防，绑在一起都能被敌人偷袭！”
周金儒不说话。
梦魇骂人可以，但他不能说什么。
“东南城墙交给你，我知道你能行，别推辞了，就当帮我。”
周金儒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明天正午就能恢复循环吗？”
梦魇哼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恢复正常，那些扭曲生物即便再多十倍也别想从永恒之城离开。”
“我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周金儒转身离开。
……
城墙上，新一轮攻势已经展开，扭曲怪物堆积如山，用身躯将同伴送上城墙，很快战火转移到一整条城墙。
周金儒赶到时，和扑上城墙的一头巨型扭曲生物撞个正面，他二话不说，凝聚出武器就冲过去，连同对方身后掩护的怪物一齐推下城墙。
“这边！”
他就像一名救火队员，哪里有漏洞就去哪里，很快身边便聚集了十几名士兵，来回在东南城墙上巡查。
“快看，城门开了！”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周金儒顺着呼喊的方向看去，只见大批全副披挂的骑兵鱼贯而出，马蹄踏在地面的震动，连城墙上都能感应到。
这些骑兵面对的是漫山遍野的扭曲生物，他们迅速在城门边列队，不管数量还是气势都远比周金儒在白沙聚落见过的强大多了。
低沉的号角回荡在空中，悠长，浑厚。
“列队！”
骑兵统领举起手中的武器，一排排骑兵齐刷刷挺起长矛。
“冲锋！”
轰轰轰！
周金儒站在城墙上，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骑兵冲锋，义无反顾的冲向数倍于他们的扭曲生物。
锋利的长矛借着马匹的冲击力，轻而易举的撕碎巨型扭曲生物，他们不停的向前，尽管身边有同伴从马背上坠落，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冲锋。
数把武器挑起巨型生物，重重地扔出去，骑兵催促的战马，在他们的正前方，就是半径超过五米的紫色花骨朵，数量很多，似乎正在酝酿什么。
一名骑兵挥舞着长矛，笔直的刺入其中，就像戳破了水泡，暗紫色的液体瞬间流淌出来，下一秒，整个花朵炸开了，可怕的威力连同两米外的骑兵也吞噬。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战场上，紫色花骨朵接二连三的爆炸，连成一片。
周金儒看的真切，这支骑兵队伍与其沉闷的在城内打巷战，倒不如出城发挥最大的威力，清除那些给城墙带来巨大威胁的花骨朵。
“怕什么，死了就死了，明天正午再醒来而已。”
永恒之城的人一直都在经历这样的战斗，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过程。
没有一名骑兵撤退，他们将城墙前面的扭曲生物冲撞的四分五裂后，义无反顾的冲向更远的阵地，没有任何人想活着回来。
这一举动令城墙上的压力骤减。
黄昏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正如梦魇之前说过的那样，这座要塞进入极昼，通往外界的道路阻断。
“现在轮到我们了！”
又是一轮新的攻势到来，下面的扭曲生物无穷无尽，猛烈攻击城墙，整条防线变得摇摇欲坠。
周金儒一脚踏在扭曲生物身上，双手间不停地释放雷法，瞬间银蛇乱舞，击倒一片。
比起狭窄的环境，雷法更适合在宽阔的地带使用，尤其是面对密集的敌人时。
“谢谢兄弟帮忙，你是哪个部分的？”
一名士兵狼狈地从地上捡起帽子，他刚刚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名冒险者，三两下就干掉附近的扭曲生物，解了燃眉之急。
周金儒快速道：“我是东南城墙的，这里就剩你一个人？”
士兵抓着头发，艰难丢掉沾满粘液的帽子，他还没有将其戴在头上的勇气。
“是的，之前我们还有十一个人。”
十一个人也没能挡住扭曲生物潮水般的攻击，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精英头目。
“放弃城墙吧，你现在就离开，在城区进行防守，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守住上百米的城墙，周金儒对城墙失守一点都不意外。
停止循环后，梦魇手头的力量有限，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必然会放弃长长的城墙防线，转而在地势更加复杂的城区集中力量组建防线。
这名士兵拿着武器准备离开，见周金儒没走，忙问道：“兄弟，你呢？”
“我没事，你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他的猜测没错，出城奔袭的骑兵拼尽全力也没能将所有紫色花骨朵全部剿灭，有一部分漏网之鱼重新出现，并且不断向城墙接近。
大口径的花朵慢慢绽放，花瓣一片一片展开，花蕊部分有节奏的收缩，妖艳的花对准城墙，以极慢的速度“吐”出一团深紫色的光球。
飞行速度极慢，抛物线也很夸张，可这两项摆在一起则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威力巨大！
章43. 两个预言1
正常情况下，周金儒对这种飞弹毫无办法，即便他能模拟很多种源石技艺，但硬碰硬的正面对抗，他除了挨打外，缺乏有效手段。
一只脚踏着阶梯，正准备离开，周金儒突然停住脚步，望向远处正在飞来紫色光球，慢慢举起了右手。
他总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同样的防守阵线，同样的面对敌人的远程炮火。
当他的右手对准迎面而来的紫色光球时，只剩下一点点规避时间，周围早就没有守军，无数次作战的士兵们知道该怎么躲避，长长的城墙上，只剩下周金儒一个人。
“他为什么不逃？”
“谁知道，也许新来的冒险者好奇吧，等他死几次就明白了，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怜的家伙！”
围拢在一起的守军中，有一个人认出城墙上的那道背影，喃喃道：“梦魇大人这么看重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而此刻，周金儒的手掌慢慢收拢，他几乎感觉不出这是义肢，当初凯尔希说只有80%的适应程度，现在看来有95%他都相信。
随着五指并拢，无形的大手缓慢的捕捉到紫色光球，并且阻止它继续向前，渐渐悬浮在半空中。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我怎么……”
周金儒感到头部一阵疼痛，控制紫色光球的手不由从垂下来几分，比他人还要大的飞弹几乎贴着正脸。
但就在这时候，他猛地将右手捏成拳头，口中发出不满的嘲弄：“这么简单都不会？多挨几次打就会了！”
紫色光球瞬间被推上天空，并且在城墙的上方被引爆，汹涌的气浪卷起周金儒的身体，将他扔下城墙。
及时控制住身体的他利用阿尔伯特神父对气流的掌控能力，稳稳地落在地面。
“你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没有什么东西会凭空消失。”
周金儒惊讶之余，连忙回身闪避，紫色光球引爆后，从中飞溅出粘液，沾在城墙上造成污染。
“你竟然能引爆那种飞弹！那种东西造成的污染要等一天后才会消失，不要再上城墙了！”
一大群士兵蜂拥而来，一改之前的看法，对周金儒刮目相看。
他们没少被炸过，可谓经验丰富，此时情绪不免有些激动。
那名和周金儒交谈过的老兵立刻挤过来，呼喊道：“这位是四先生，梦魇大人非常看重，甚至派亲卫来请他，有他在，我们一准没事！”
周金儒还没有认为自己往空地上一站，立即就能引来小弟纳头便拜，那位老兵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因为前面发生的事情，害怕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回头找他的麻烦。
他也不点破，更不多说话，钻出人群后独自离去。
刚走没几步远，身后的城墙猛烈颤动，砖石飞溅，爆炸的火光甚至压倒了天边的夕阳。
哗啦啦！
斜对面，城墙像一张被风吹起来的纸，扭曲变形，一息之间，四分五裂，彻底坍塌。
怯薛们没能阻止城墙的崩塌，而守军早已先一步离开，他们不止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
等周金儒进入城区时，看见到处都是据守点，明白这座要塞才开始真正发挥它的威力。
“我听说了你在城墙上的样子，我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在我的时代，巫师们都没能做到。”
梦魇说起巫师时，周金儒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看到法术型单位，甚至连精英射手都很少见。
“这你就不用问了，我自有打算。”
周金儒顿了顿：“城墙只拖住几个小时，接下来的战斗要维持一整天，要挡住那些扭曲生物可能会比较吃力，你希望哪里得到强化？”
“你想去战场？”
“那里才适合我。”
梦魇见周金儒态度坚决，便指着城防地图的一个点道：“这里有一座萨尔贡神庙，都是当初联合作战时，僧侣们修建的，现在是一条防线，你可以过去。”
“听起来神庙也就那么回事。”
梦魇抿着嘴唇，淡然道：“他们相信神又如何，当这里遭受邪魔进攻时，他们的神可没有来拯救信徒。”
周金儒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离开梦魇的指挥所后，前往神庙所在的位置。
此时神庙正在加固防线，除了一定数量的士兵外，还有部分无法离开的冒险者。
有人看见周金儒过来，吹着口哨，对身边的同伴说道：“看！又是一个倒霉蛋！”
“闭嘴！现在我们都是倒霉蛋！”
冒险者之间的嘲笑就像五十步笑一百步，大哥不说二哥，他们都被迫留在这里，永远战斗下去。
周金儒问过梦魇，什么时候才算战斗结束，梦魇说，只要邪魔还存在于这片大地，还对着大地虎视眈眈，永恒之城就会永远战斗下去，他们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这里暂时没有攻击指令，你是新来的吧，请去神庙那边，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试着对神像祈祷，我不敢说有多少作用，至少能让你感到平静。”
守在这里的军官显然不愿意相信新来的冒险者，更愿意让他们守在二线，甚至躲进教堂。
周金儒一步步走向神庙，他对萨尔贡的信仰毫无概念，这地方有先祖崇拜，也有别的，泛信徒比比皆是，大家相信的东西都不一样，自然也就加剧了区域混乱。
“你也是来祈祷的？”
推开神庙大门，周金儒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对方头也没回的问了一句。
只看背影，这是一位成年女性，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不能确认种族，可能是萨弗拉，或者斐迪亚。
“这里是唯一能让我感到平静的地方，毕竟我们要永远在这里战斗下去，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女人转过身，周金儒心头微惊，他猜错了，这个女人有黑头发和黑眼睛，肤色偏向黄种人，如果不是那条尾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很吃惊？”
周金儒忍不住笑道：“我没想到能在萨尔贡看见来自遥远东方的女士。”
章44. 两个预言2
“这很正常，梦魇就是从东方而来，怯薛们大部分都有东方的种族特征。”
女人说完，继续对着神像，情绪毫无波动，按理说，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神庙才对。
周金儒走到神像面前，矗立在神庙中间的雕像似乎是一种动物，他叫不出名字，只觉得很古怪，能找到熟悉的特征，可拼凑在一起就显得很奇怪。
“我听说梦魇今天召见了一位四先生，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不远处女人轻声说道。
“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四先生，你听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她又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周金儒摇头：“我来自很远的地方，远到一般人根本到不了。”
一百年前的人，绝大部分都消逝在时间之中，即便像永恒之城这样的存在，也只是依赖于梦魇和阿斯塔尔的能力。
女人继续说道：“我只听说过一种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在等，不知道是不是说的你。”
“什么？”
“很久很久之前，王庭的大巫师留下的两个预言，他说会有一个穿梭在未来和过去的人来到这里。”
周金儒不置可否：“那第二个预言呢？”
女人转过身看过来，这时候周金儒才注意到她的一只眼睛里长着玻璃般的眼球。
她认真道：“一个死者的灵魂固定在活人的身上。”
有了预言，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一般来说，周金儒不会轻易相信江湖骗子的话，上一次在新汐斯塔，就差点让人给骗了。
“大巫师说，如果碰见这样的人，就把一样东西交给他。”
“你说‘他’？”
“对，预言中的人是一位男性。”
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周金儒失笑道：“好吧，你说的人就是我，给我的东西呢？”
“我忘了。”
忘了？
好吧。
周金儒很尊重这位女士，以及她讲的故事，慢慢倒退着离开神庙。
留在这里的人都要找一些方式来消遣，来排遣烦闷的情绪，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呆多久，什么时候才是头，或许就有人会编故事，时间长了，连自己也相信了。
此时整条方向一片肃杀，人人严阵以待，前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些扭曲生物就要穿过障碍物了！
没过多久，第一个扭曲生物从淡淡的雾气中钻出来，嘶吼着扑向防线。
可它才露头，只听见一道刺耳的声音，一支箭划破空气，锋利的箭头旋转着扎进怪物的身体，可怕的冲击力更将它击退十几米，扑倒在地上。
周金儒没发现这个狙击手，仅从这一箭的实力来看，足以媲美罗德岛的暴风眼，堪称高手。
没等众人发出欢呼，更多的扭曲生物涌现，防线的后方立即射出一阵剑雨，它们不知恐惧为何物，顶着密集的射击冲过来。
“巫师！”
守军军官大吼道。
刹那间，位于周围建筑物顶端，数道塔台竖立，光波几乎连成一片，像一把大剑，狠狠的砸向扭曲生物，连同地面也犁出一道深沟。
巫师们主动进攻只是一个开始。
周金儒伏在简易掩体后面，只见头顶掠过无数扑棱着翅膀的飞鸟，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飞鸟，分明是一只只纸折的飞鹤，冲向对面的怪物潮。
轰！轰！轰！
爆炸声不绝于耳，飞鹤不断爆炸，摧毁一个又一个敌人。
如果这就是巫师们的作战方式，周金儒今天算是大开眼界，没想到有人能将源石技艺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数分钟后，巫师的密集攻击暂时告一段落，而箭雨也渐渐停歇。
密集的扭曲生物在狂轰乱炸之下变得零星稀疏，对于整条防线来说根本不足为道。
周金儒发现之前那个射手还在房间，光是用弓箭杀死的扭曲生物就占了战果部分比例。
他刚准备动身，忽然身下的地面一阵颤动，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速度极快！
“是钻地虫，散开！都散开！”
军官立即厉声呼喊，士兵们轰然而动，迅速分散开，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搭建的掩体下方，土地砖石猛地被撕开，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虫子钻出地面，两名来不及转移的士兵被抛向空中，落进钻地虫的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钻地虫的视觉破坏力非常可怕，更夸张的是这家伙破坏了掩体，原本稳固的防线立即出现一道豁口！
“这东西平时都是用来攻击城墙，没想到今天直接钻进城里来了！”
一名老兵低声呢喃道，语气颤抖，即便身经百战，恐惧仍然是最大的敌人。
城墙被炸开，这些东西顺利进城，扭曲怪物正如梦魇所说的那样，似乎对永恒之城现在的状态非常了解，难道因为出了内鬼？
周金儒越想越觉得合理，毕竟不是谁都有毅力能永远战斗下去，旧时代还有带路党和二鬼子，永恒之城出几个奸细也很正常。
嗖！
一支箭从上方射下来，箭头瞬间扎穿钻地虫的外壳，墨绿色的血液泼洒出来，虫子扭曲着身体，想要钻回地底。
这时候周金儒立即发动精神冲击，他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不能什么都不做。
原本想要钻下去的虫子突然顿住了，庞大的身躯无力歪斜着倒在一边。
精神冲击竟然有效果！
周金儒抬起头，只见神庙的屋檐上，站着一位射手，正是先前见过女人，她的手里拿着一张非常大的弓。
这女人的臂力比一般的男人都要大，她先前连续射击，已经消耗了部分体力，现在又对钻地虫造成可观的杀伤，这是要拼命的架势。
钻地虫的进攻并非独立发生，它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守军的注意力，之前已经变得稀疏的扭曲生物再次涌了过来，防线变得一片混乱。
“必须要先解决掉钻地虫！”
周金儒幻化出伊甸圣剑，和维娜的正版存在不小的差距，但外形以假乱真是可以的，锋利程度也足够。
他提着双手大剑，飞身扑向钻地虫，用力劈了下去。
噗。
剑刃切割开虫子的外壳，墨绿色的血液溅在他的身上，瞬间腐蚀了部分黑色斗篷。
章45. 聪明人的选择
幸亏银狐给的这套防护服品质不错，表层被腐蚀的坑坑洼洼，内层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金儒顾不上许多，用力推动手中的伊甸圣剑，扎进钻地虫体内的剑刃爆发出汹涌的电流，怪物张开大口，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声，庞大的身躯无力的倾倒在掩体之间。
他松开手，来不及喘气，掌心窜出一簇火苗，点燃钻地虫的躯体，大火像潮水般蔓延。燃烧的尸体形成新的阻挡物，拦住那些涌过来的扭曲怪物。
“干得不错！”
军官对这个新来的冒险者刮目相看，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实力真不错，即便是他也不一定敢单独面对钻地虫。
周金儒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回身走向防线时，周围的士兵纷纷让开道路，看他的眼神也变了许多。
钻地虫的身体和那些扭曲怪物的尸体能阻挡一段时间，整条防线受到的冲击会小一些，但周金儒不能肯定会不会再有第二条钻地虫。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散去的阴霾又重新聚拢在头顶，经历的这些，令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宿命感。
宿命就是不管怎么去抗争，该来的始终会来。
“你受伤了？”
拎着大弓的女人问道。
周金儒摇摇头，有刚性护盾护体，本来就极难受伤。
他反问道：“你想起要给我的东西了吗？”
“不记得，再等等吧，也许我能想起来。”
……
永恒之城的城墙边，坍塌的砖石处站着一个人，周围的扭曲生物纷纷绕开他，仿佛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这座要塞的循环被人为打破了？”
一头淡金碎发男人随意丢掉手里的砖头，望向正在发生激战的要塞，呢喃道：“为什么会这样，精密的机器突然卡壳，一定有什么人介入，难道是观测者？她确实来过，不过这些真的是她造成的吗？”
……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金儒抬起头，向坍塌的城墙方向看去，隐约感觉到什么。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我的错觉。”
女人放下手中的大弓，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拿出工具检修武器。
周金儒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去看看，兴许能发现什么。
“你又想去做什么？”
“这是我的事。”
他裹紧了破破烂烂的黑色斗篷，走向尸横遍野的街区，脚步很快，转眼之间便不见踪影。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气势汹汹地扭曲怪物进入要塞后，彻底陷在泥沼中，几个小时都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周金儒孤身一人穿过密集的怪物潮，当他来到坍塌的城墙前时，忽然发现空地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人类，附近的扭曲怪物唯恐避之不及。
这可太奇怪了，低级扭曲怪物只凭本能行动，根本没有智慧，竟然会远远避开这个人类？！
……
“先生，您是谁？”
淡金碎发的男人也吃了一惊，怎么会有人摸过来，他还没有一点察觉？！
周金儒不说话，盯着男人身上的衣服，精致的黑色布料一尘不染，袖口处纹着金色的天平。
“你是命运天平的人？”
这句话更令男人震惊，知晓命运天平的人极少，况且还是第一次见面就说破身份的？
他用夸张的咏叹调反问道：“这不公平，您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却对您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周金儒向前踏出一步，“下次出门前别穿制服！”
这一步，却让金发男人眼前一花，随后瞳孔倒映出越来越大的拳头！
噗！
周金儒的拳头穿过金发男人的身体，无数晶莹的泡沫飞散开。
“您真粗鲁，谁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动手，这一点都不文明！”
“我不太在乎这个……”
周金儒刚说完，突然发现堆积在脚边的尘土变得泥泞不堪，身体下沉，陷入陷坑中。
“您不能不在乎，现在已经是文明的时代了，只有聪明人才能谋得一席之地，还抱着旧时代的观念，终究会被淘汰。”
周金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面具前：“嘘，安静，让我猜一猜，你说的聪明人，不会就是你们吧？”
“不像吗？”
“不太像，做人不好吗，非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金发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周金儒，哈哈大笑道：“您看您说的，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装作聪明人，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你就当我是真糊涂吧。”
周金儒拔出一条腿，泥沼根本困不住他，一步步走出陷阱。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金属面具反射出冷峻的光泽。
“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
金发男人收起轻佻，表情严肃，死死盯着走来的周金儒，仿佛看见了天敌。
周金儒点点头：“我很讨厌你们，尤其是你们做的事情，你们的自以为是让用生命守护这片大地的人看起来很愚蠢，我身后有上万名永远留在这里的战士，他们哪怕死了也要继续战斗，现在，你站在我的对立面，不过我有一个习惯，我愿意给你第二个选择，你选什么？”
金发男人一开始阴沉着脸，当他听到“我愿意给你第二个选择”时，脸色骤然变了，惊骇的连退数步，不可思议道：“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活着！”
“猜对了，没有奖。”
周金儒瞬间幻化出一把投矛，朝着金发男人投掷过去，对方慌忙之中，再次分裂成泡沫，四散逃离。
打不过！
不可能打的过这个怪物！
金发男人一心只想逃，他听说过这个怪物的传闻，可笑自己还大言不惭，说了那么多话，就像个小丑！
周金儒不依不饶，再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并拢，对着那些泡沫挥出，噼里啪啦，密集的电芒爆射出去，大量泡沫一扫而光。
一道人影从空中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金发男人那一头漂亮的头发被电的一片焦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那光鲜亮丽的衣服也沾满尘埃，一点也不优雅，更谈不上文明。
章46. 昆泽主教
金发男人吐出一口黑烟，全身都麻痹了，他表情呆滞的看着地面，几秒之后，表情无比精彩。
“你……你的实力没有完全恢复？”
要是真的和传闻中一样，第一个照面自己就应该被杀死，可现在走了几个回合，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厉害。
金发男人心中隐约有些猜测，这个男人很可能没有真的死掉，但因为受伤太重，不得不隐藏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当时还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张太岳……
“这就是你的选择？”
周金儒捏起拳头，脚步加快，更是用上主观时缓。
他对命运天平毫无好感，这群人与外神为伍，所想的也是如何谋求更大的利益，甚至……
“斯图尔特，你看起来很狼狈啊，主教的任务完成了吗？”
突然一阵疾风骤雨吹袭，卷起来不及躲闪的金发男人飞到一边。
水花凝聚成一个女人的模样，扎着褐色马尾，肤色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看看同伴，又看看周金儒。
“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
名为斯图尔特的男人扯着嗓子喊道：“他就是那个004号捍卫者！我差点被干掉，他现在实力很弱，这是我们的机会！阿西娜，我们联手。”
阿西娜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打的赢传闻中的004号捍卫者！”
“那我们快逃吧！”
“当然……不行。”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雾气，又是一个人缓缓现身。
藏青色的皮肤从袖口露出来，遍布令人毛骨悚然的淤青，浑身水汽，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穿一身教士服，手中还捏着一根权杖。
来者的嗓音非常难听，他说道：“真是稀奇，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传闻中的004号捍卫者，您好，我叫昆泽，姓什么已经忘了，他们都称呼我为昆泽主教。”
“昆泽主教！”
斯图尔特惊喜道。
阿西娜的实力在命运天平中属于中上流，而昆泽主教更强，有这两人在，一定有机会杀死还在虚弱状态的004号捍卫者。
周金儒看向昆泽主教，疑惑道：“你是深海议会的人？”
“议会和教会同属深海，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又转向救走金发男人的女孩问道：
“那你呢？”
“您在问我？如您所见，”阿西娜指着自己的鼻子，她随后用脚踢了一下还趴在地上的斯图尔特，“我和这个笨蛋是一伙的，都属于命运天平，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请说。”
“您是大名鼎鼎的004号捍卫者，行走在这片大地的时间也远比我们久，您觉得这片大地还有希望吗？”
“我们不是审判官，这片大地有没有希望，谁能下定义，你们？命运天平，还是深海？
你们觉得没有希望，所以倒向那些外神，这是你们的选择，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你们认为高人一等，将自身当做更高一级的物种，肆意妄为，你们就是我的敌人。”
阿西娜艰难道：“您比我想得还要固执。”
“他不愿意登上神位，不肯让你们跪下，要你们好好站着，你们却对一群外神卑躬屈膝，口口声声捍卫者，我们捍卫的又是什么？！”
周金儒向前踏出一步，语气森然：“今天要么你们干掉我，要么我就打死在场的各位！”
他动了，抬手挥出拳头，凌空一击，卷起身边的砖石土块，砸向阿西娜。
少女先是将斯图尔特扔到一边，自身崩碎成水流，躲过周金儒的攻击。
旁边的昆泽主教举起手中的权杖，无形的波冲向周金儒，可他却不受任何影响，转头冲过来，双腿一蹬地面，掌心多了一枚暗红色光球，朝着主教扔过来。
萨卡兹的源石技艺！！
昆泽主教大吃一惊，连忙闪躲，脚下的泥土托举着他的身体，刚移动了十几米，暗红色光球炸开，瞬间轰平了一片地面。
他们之间的战斗惊退了前仆后继围攻要塞的扭曲怪物，更被波及的更是不计其数。
“四先生，像我这样的新生代，并未见过您的尊容，更不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既然我们已经是对立面，请让我见识一下您真正的力量！”
阿西娜挥舞双手，天空变得阴沉，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碰到水的昆泽主教身躯周让膨胀，他的双腿好似生了根，教士服撕裂，藤蔓枝条生长出来，短短几秒钟，一棵遮天蔽日的植物覆盖了要塞的外墙，并且还在不断向内扩张。
“难道当一棵植物比当人更划算？”
疯狂蠕动的藤蔓拥抱着核心，在深绿色的根茎顶端，暗紫色的花骨朵含苞欲放。
昆泽主教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响在永恒之城的上空。
“四先生，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灭绝事件，许多物种都没能挺过去，当这片大地陷入末日时，人无法在恶劣的环境生存，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植物。
我们只想活着。”
花骨朵慢慢展开，露出里面的花蕊，勉强能看出是一张人脸。
一时间，周金儒觉得特别恶心，昆泽主教的求生意志他很欣赏，但也仅此而已，
投靠外神，为了活下去，改变自身的生命形式，变成一棵植物。
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求生是生物本能。
可是你为什么能一边喊着要活下去，一边对曾经的同胞痛下毒手，还要顶着一张人脸说适者生存？
周金儒抬起头去找太阳，此时正在下雨，他哪里找的到。
他突然理解了当初014号为什么要质问。
怎么有这么一群神经病？
……
另外一边，缓过一口气的斯图尔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体，喘息道：“昆泽主教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不能。”
阿西娜神情严肃：“一旦突破人类身体的桎梏，就再也没法变回来了，不过深海教会都是一群疯子，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们竟然要和这些家伙合作！”
斯图尔特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他忍不住嚷嚷道。
章47. 普通的一拳
“昆泽主教确实是疯子没错，你别忘了004号捍卫者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点沙子，我们现在逃还有机会，等他对付完主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逃？”
反应过来的斯图尔特脸色苍白，再也不说什么文明和优雅，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怎么可能逃，永恒之城是重要的刷新节点，它会留下记录的，组织也许会放过我们，但深海那边无法容忍临阵脱逃的人。”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死路，向左向右都是深渊，前面还挡着一座大山。
……
周金儒很不喜欢充满水汽的环境，尤其是还弥漫着锈蚀的气味。
对面长大到一定程度的昆泽主教停止继续扩张，他那恶心的蠕动藤蔓爬满了永恒之城的城墙，似乎要和要塞融为一体。
也许回去后应该补补课？
周金儒对植物的特性知之甚少，恰好罗德岛就有几位对植物很有研究的干员，应该能弄明白深海植物到底是什么。
“还不是最好的状态，”昆泽主教遗憾道，“这就是我们的成果，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但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末日之后，这种形态能很好的生存下去。”
“你想让我夸奖你们做得不错？”
“不，这不是炫耀，这是我们的经过无数次考察和研究后得出的结论，如果你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满，那么那位张太岳，他也应该是你的敌人，比起他，我们简直干净的就像洁白无瑕的白纸。”
周金儒沉默了几秒，伸手按着面具，平淡道：“拖延时间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吧，我对你们感到厌烦，事实上，当你们做出脱离人类的决定时，就已经站在我的对立面。”
他的声音还飘荡在空中，人却从原地消失了，而后熊熊烈火铺天盖地而来，将昆泽主教淹没。
躲在巨型植物后面的阿西娜脸色一变，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增大，甚至变成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雨点落在大火里，瞬间被汽化，升腾起阵阵白雾。
昆泽主教找不到周金儒的位置，空有一身力气无处可用。
另外一边，明显缩小一截的阿西娜隐约察觉到什么，她想逃跑，忽然眼前一黑，随后整个人都被托举起来。
周金儒甩了甩手掌，盯着不远处的斯图尔特，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泥土岩石构成的巨人，一只手抓着同伴，另一只手拽着昆泽主教的藤蔓。
这时阿西娜也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是被斯图尔特握在手心，后者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闷。
“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昆泽主教也说道：“他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周金儒笑了笑：“既然你们都这样讲，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身后浮现出人形虚影，悬浮于半空中的003号捍卫者双手抱在身前，可怕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
“城墙那边发生什么了？”
攻击要塞的扭曲怪物渐渐消失了，除了地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外，再也没有出现。
更令人惊奇的是要塞的城墙覆盖了一片深绿色的植被，给一成不变的永恒之城增添些许生命的色彩，只不过这些生命看起来不太正常。
梦魇也听说了这件事，亲自赶到城墙边，只看了一眼就命令道：“所有人不得接触这种植物，找巫师来，试着用火驱逐它们！”
“梦魇大人，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我们的敌人，和那些扭曲怪物不太一样。”
雨水还在不断落下，初次见到大雨时，士兵们呆呆地立在原地，伸手去接雨水，看着手心冰凉的水从指缝间滑落。
永恒之城从来没有下过雨，天气永远是晴天。
反常的天气和遍布城墙的植物，令不少人心中产生疑惑和不安。
“梦魇大人，城墙外面……”
站在大雨中的梦魇挥挥手，制止部下接着说下去，他仰起脸，任凭雨水从脸颊流淌。
到底有多久没有下过雨了？
他也不记得。
或许这场大雨，也是他想要的。
……
周金儒顶着满天大雨，手中不时挥出雷电，在潮湿的环境里，威力似乎增长了不少。
他的主要攻击对象是斯图尔特托举在身前的阿西娜，随着雨势增大，少女的身体进一步缩小，渐渐变得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大小。
得到水的昆泽主教更加庞大，抖擞花朵，一道道无形的波冲向周金儒，奈何半点效果也没有。
“这不可能，即便是再强大的捍卫者，也不可能无视精神冲击！”
变成植物后，主教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声，直截了当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金儒哼了一声，幸亏他有山岳，能免疫精神冲击，但这个大家伙在旁边还是太麻烦了，而且还在不断向永恒之城伸出藤蔓，他能看见的地方都已经覆盖了一层植被。
他旋即丢下不停防御和闪躲的斯图尔特，直奔昆泽而去。
“你……”
昆泽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只觉得意识一片混沌，失去了对躯体的掌控。
等它恢复清醒时，那个狂暴的男人打了一个响指，炙热的大火席卷而来，转瞬之间淹没了它。
“这不够。”
熊熊大火之中，昆泽的声音仍然无比平静，它变成植物后，连作为人的情感也消失了，无悲无喜，更不会愤怒和悲伤。
作为深海教会研究出来的改造方案，首先要应对的就是植物畏惧火焰的课题，大火看起来很夸张，实则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很弱，真的很弱，比记录里的你弱多了……”
它还没说完，扎根于地面的身躯突然强烈震动，团成一团的藤蔓被强行撕开一道豁口，深色的液体从豁口里泼洒出来。
周金儒身后的人形虚影只出了一拳，普普通通的一拳，光是拳风，昆泽的身躯就抵挡不住。
“连动物都有最基础的感情，你却什么都没有，作为植物，你现在能感到恐惧吗？”
章48. 只有我们成功了
“我……”
昆泽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的声音，它就再次陷入混沌，几秒钟后才恢复过来，在此期间，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
“你做了什么？”
昆泽只是失去感情，但理智还在，隐约觉得连续两次失去意识很不正常。
周金儒冷冷道：“精神冲击，你不是很擅长吗，失去意识的滋味怎么样？！”
他一只手抓住一条藤蔓，缠绕在手臂上，从袖口里抽出一根导线，径直插入藤蔓中。
“开始同步梦境。”
嗡！
周金儒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静止，雨点悬停在空中，能清晰的看见水珠的形状，而昆泽的脸——花蕊中的人脸，毫无生机，只是看起来很像人脸而已，放弃作为人时，可以说他就已经死了。
不同于在雨林和小刻一起同步梦境，现在的他正在梦魇制造的梦境里进入昆泽主教的梦境，相当于又套了一层娃。
“哇，终于能联系上博士了！”
明月心清脆的声音从周金儒的肩头传来，一个可爱的二头身小人爬上来。
周金儒急促道：“别废话，快加速，外面还在拼命呢！”
“能源……”
“这么大的能源，就它了！”
明月心听话地点头，开始操作，但下一秒就发出一声惊叹：“咦，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姑娘小手轻轻一划，半透明的立体图像浮现在周金儒的眼前，主体为昆泽的植物身躯，视角向下延伸，他的根深深扎进地底，无数细长的触须伸向永恒之城。
“这是一种寄生关系，等这棵植物完成寄生后，旁边这座城市会默认它也是城市的一部分，共享部分权限和资源，博士知道怎么回事吗？”
周金儒若有所思道：“大概明白一点，看来我的出现坏了他们的好事，或者说造成了某些影响。”
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那么赶到这里来的凯尔希等人会因为梦魇制造的梦境多停留一段时间，再和昆泽撞上，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昆泽被拔除，永恒之城继续循环。
那么……凯尔希追踪命运天平的事就可以解释了，他们双方相互监视，步步算计对方。
还是周金儒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反过来说，一旦昆泽通过寄生成为要塞的一部分，永恒之城就会是扭曲怪物进入内陆的桥头堡。
正应了那句话，最坚固的要塞都是从内部瓦解的，而昆泽担当的角色正是入侵系统的病毒。
“唔，要解决这棵植物的办法很简单，这座城市恢复正常运转后，防火前会自动将入侵者驱逐出去。”
明月心的话让周金儒心底又多了一种想法，所谓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梦境的本质，是什么。
她作为子系统，其实也就是芯片和电路板，能读取梦境，说明和梦境是兼容的，又能轻而易举地分析昆泽以及永恒之城，换句话说，明月心的层级更高，才能不断向下兼容。
“你能读取昆泽的信息吗？”
“昆泽？”
明月心双手叉腰，站在周金儒的肩头，看着静止的植物：“如果博士说的是这个大家伙，我没有办法直接读取生物信息啦。”
周金儒很会咬文嚼字，又问道：“不能直接，那间接呢？”
“可以，但没办法完全读取，”明月心指着永恒之城，“既然它从尝试寄生，那么已经有一部分和这座城连在一起，我可以顺着这条通道逆向入侵，尝试解析数据。”
周金儒有种抓头发的冲动：“我总觉得有点可怕。”
“确实挺可怕的。”
“哎，你到底是明月心，还是普瑞赛斯？”
“明月心啊，当然是明月心啊。”
“你知道普瑞赛斯？”
明月心不说话了，伸着小手，顺着周金儒的脖子慢慢爬下去，躲起来，不敢露头。
周金儒：“……”
罗德岛没有好人，驴子整天让他加班，猞猁张口闭口谜语人，还有人下药，试图将他当沙包，现在连子系统都跟他玩文字游戏。
不回去了。
还回去做什么。
完犊子。
去流浪吧。
……
“昆泽，这项高在手术意味着你将变成新的物种，和人类没有半点关系，正常情况下，你还能维持人的形态，一旦激活效果，你就再也不能变回人类。”
“我愿意，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这是必要的牺牲，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踏出伟大的一步！”
纯白无瑕的实验室内，两个声音正在交流。
周金儒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进行观察，他只能看见昆泽的脸，但站在昆泽对面的那个人，一团模糊，像是打了一顿马赛克。
“这是个什么玩意？”
“某个实验室，看起来挺正规的。”
穿着白大褂的姑娘站在周金儒的身边，她用的声线正是普瑞赛斯，一如既往的黑色长发，领口打着可爱的蝴蝶结。
“你看这边的标识，明显是维多利亚语，说明昆泽认识，不排除他生前是拥有丰富知识的研究人员。”
“哦？”
姑娘的手轻轻收拢长发，当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看得周金儒眼前一阵恍惚。
他好像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
“你知道吗，研究人员是最坚强也是最脆弱的，坚强是因为他们能在求知这条道路上，用尽毕生的精力和心血来探索，无怨无悔；脆弱是因为他们一旦发现自己原本坚持的真理只是一堆可笑且无用的数据，信念就崩塌了，陷入绝望，生命从此再没有意义。
有人会了结自己，有人从此投身信仰的怀抱，也有人会全盘否定自己，追寻另外一条道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重新站起来，继续摸索。”
周金儒无言，默默注视着昆泽走向实验室的背影。
“博士，在我们的时代，这种事情发生过无数次，所幸的是，我们最后成功了，在数不清的分岔路口，找到一条通向未来的路，这也是它们羡慕我们的原因，只有我们成功了，回头看去，所行走过的道路两边，全部都是孤独的墓碑。”
章49. 注定的结局（补更2）
周金儒笃定道：“我现在相信你是普瑞赛斯了。”
“重点是这个吗？”
她想敲他的头盔，但仔细一看，他好像没戴头盔。
这是一种习惯，不太好，但想改也改不了。
眼前的画面就像水流一样向前流淌，昆泽重新出现时，他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面部表情坚硬了许多，说话声音也开始机械化。
“这个时候的昆泽不能再称作是人，本质上，它是一颗行走的种子，也是植物，用特殊的手段让种子沉睡，生根发芽之前，它能一直保持这样。”
普瑞赛斯的解释让周金儒对所谓的“植物人”有了更多的理解。
这群疯子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问道：“完成这项技术，究竟该如何确认实验结果？”
“你现在是制药公司的主管，这种问题还要问我吗？”
普瑞赛斯的话让男人陷入长久地沉默。
一般开发一款新药的流程他是清楚了，除了研发过程非常漫长外，还要进行临床试验，先从规定动物开始，再到人的身上，如此庞大规模的流程，罗德岛是做不过来的，因此要和许多国家进行合作。
那么深海教会的试验呢？
“也许是自愿的也说不定，我看他们这些人的技术水平都挺高的。”
“你别骗我了！”
周金儒突然放大了音量，他的举动吓了普瑞赛斯一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周金儒停顿了几秒，语气变得非常可怕：“拥有越多知识的人，就越容易将自己和别人区分开，我承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的意思，但有一天，他们将自己和普通人视作两个物种，恐怖的事情就会随之发生。”
“你……”
“我刚到龙门时，张太岳就给我上了生动形象的一课，他如果真的是终产者，我同样会给他一拳。”
画面里，昆泽和之前一样工作生活，只是不再是人类后，所见所闻都开始变得模糊，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作为人的感知。
“博士，其实我们做过同样的事情，模拟试验中，张太岳将社会架构推向另一个极端，人人都能通过身体改造用上更加坚固先进的义体，改造神经网络，连接足以容纳所有人的网络。
试想一下，眼睛耳朵鼻子都是义体，肌肉骨骼神经都是仿生体，再换一个盛放大脑的加固头颅，流淌在血管里的是营养液，不需要吃饭，只靠注射或者能源推送就能维持大脑活动，这样的世界可怕吗？
再试想一个画面，你的义体眼睛所看见的，都是我想让你看见的，你的义体耳朵听见的，都是我想让你听见的，哪怕你嘴巴没动，我也会通过神经感知，让你觉得自己在吃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一枚小小的芯片，从此你命由我不由你……”
“不！”
周金儒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前的画面剧烈波动，险些直接退出梦境同步。
普瑞赛斯满意道：“博士，张太岳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要真的是这样，人间之神早就清理门户了，他所做的事，正是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
周金儒缓了缓，心底在想自己刚刚怎么了，竟然情绪失控，还有普瑞赛斯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梦境同步快结束了，博士，你要当心那些来自深海的怪物，它们的特点是不会说谎，但不会说谎不代表说的一定是实话。
不要惊讶，也不要意外，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轰！
画面渐渐隐去，周金儒的意识回归身体，时间静止解除，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他的身上。
“你做了什么。”
昆泽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猜？”
周金儒闪身后退，从一堆藤蔓中跳出来。
他的双脚落在泥泞的地面，陡然间，灰白天空变了颜色，一遍一遍开始刷新。
覆盖在要塞城墙上的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甚至沿着藤蔓向昆泽前进。
“不！”
昆泽大吼。
一朵黑云飘了过来，踏着黑色雾气的梦魇提着一柄长剑，眼中泛着猩红的光芒。
库兰塔男人拧着眉毛：“抱歉，我有点事情，来晚了，各位还玩的尽兴吗？”
阿西娜大吃一惊，顾不上收回已经扩散出去的水汽，小手用力拍打斯图尔特的指头，急促道：“快跑！”
嗖！
一支漆黑的箭从远处飞来，无比精准的射穿了石头人的一条腿，失去平衡的斯图尔特扑倒在地，摔成了碎块。
但他还没有死掉，碎的只是他的外壳。
狼狈不堪的金发男人顾不上许多，拉起旁边的阿西娜，转身就逃。
“客人要去哪里？”
梦魇歪了歪脖子，只见斯图尔特前脚踏出去，却冲后面冒出来，他的身体撞在阿西娜的后背，再次重重摔在地面。
宛如噩梦！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存在？！
斯图尔特脸色苍白，艰难的爬起来，试图再次凝聚泥土和岩石，突然间，觉得心口一疼，一支箭穿过他的胸膛，血水欢快的流淌出来，和地面的积水混合在一起。
“斯图尔特！”
阿西娜吓的魂飞魄散。
“两位不用走了，就在我的梦境里留下来吧！”
梦魇的声音无限放大，回荡在天地间，浓郁的黑色雾气渐渐吞没了这两个人。
“你们做了什么？！”
失去感情的昆泽发出质问，难掩自身的恐慌。
周金儒站在原地没动，他不需要动手，恢复正常循环的永恒之城轻而易举就能干掉昆泽。
原因很简单，因为已经在原地扎根的它根本跑不了，只能等死。
十分钟后，茂盛的植物开始有了枯萎的迹象，不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花瓣凋零，长着人脸模样的花蕊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就是它的结局。
梦魇呼吸着充斥着水汽的空气，心满意足道：“这下问题解决了。”
“你告诉我的是一个昼夜才能恢复循环。”
“没错啊，夜已经过去，现在是白天，不就是昼吗？”
周金儒：“……”
妈的，又跟他玩文字游戏！
章50. 地图上的圈
周金儒一时无言以对，回头看向永恒之城，恢复循环的要塞以五秒为刷新频率，不断修复损毁的城墙，那些战死的士兵也都渐渐重新出现。
“我的工作结束了。”
梦魇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或者再等一会儿。”
“那两个俘虏逃不掉的，你放心吧。”
库兰塔男人全身散发着黑雾，两个人从黑雾中坠落，摔在周金儒面前。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狼狈不堪的斯图尔特像一个女人一样尖叫起来，疯狂伸手去摸胸口，然而贯穿身躯的漆黑箭矢不见了，伤口也不复存在，仿佛做了一场梦。
但旁边的阿西娜还维持五六岁孩童的模样，此时正惊恐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周金儒，手脚并用的倒退，然而她还是被提了起来。
“你的源石技艺和水有关系，你和昆泽属于同一类？”
小女孩尖叫起来，奈何小胳膊小腿根本挣不开周金儒的手：“不，它已经彻底放弃作为人的一面，我还没有！”
没有说谎。
周金儒决定暂时放过她，转而走到斯图尔特缪面前，揪住后者的衣领，淡淡道：“我这个人很讲道理，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要是敢说谎……”
梦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走开。
“好了，现在没人能救你了。”
斯图尔特剧烈喘气，心里恐慌，不知道周金儒想问什么。
“你是维多利亚的人还是莱塔尼亚人？”
“维多利亚。”
“你的源石技艺呢？”
“莱塔尼亚，我曾经在莱塔尼亚求学……”
周金儒微微点头：“什么时候加入命运天平的？”
斯图尔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莱塔尼亚多的是禁忌源石技艺，有类似于契约的法术也说不定，眼看这家伙根本说不出话，周金儒也没打算逼问到底，随手将斯图尔特扔在地上。
“咳咳……你不打算杀了我们？”
“你加入命运天平时，有想过自己的命运吗？”
周金儒的话让他一愣，眼神茫然，缓缓摇头。
杀死这两个人实在太便宜了，既然梦魇已经俘虏了他们，不如就永远留在永恒之城吧。
“你可以随意处置他们，我没有任何意见。”
周金儒摇头：“他们是你的人，而且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你这里一定缺人，多两个人也不嫌多。”
梦魇意味深长道：“看起来，这两个家伙是你的敌人啊，留着他们，你就不担心他们是内鬼？”
周金儒哼了一声：“如果两个内鬼就能颠覆了永恒之城，那你就去死吧。”
“行，我说过我没意见，这两个人我就收下了。”
昆泽主教曾经扎根的位置逐渐变得虚幻，重新回归一片荒地。
梦魇走过去，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什么，抛给周金儒，大声道：“这是你的战利品！”
周金儒伸手接住，只见手心躺着一块发黑的石头，他疑惑看向梦魇。
“这东西不能留在永恒之城，梦境退去后，你带回现实，随便扔在哪里。”
“那就这样，我走了。”
他迈步离开，出城的道路已经显现，只要沿着路走，就能离开梦魇制造的梦境。
“等等！”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周金儒回头看去，那位拎着大弓的女人匆匆赶来。
他笑道：“你想起要给我什么东西了吗？”
女人思索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种子递过来，轻声道：“这就是我要给你的东西。”
“种子？”
“嗯，它还能生长，只要找一块干净的土地，埋下去，浇一点水，它就能自己生长。”
周金儒不明白有什么意义，但还是收下种子，临走前，他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我忘了，以前有名字，时间太久，就忘了，不过也不重要。”
“忘了好，忘了就过去了。”
周金儒挥挥手：“那就这样，再见。”
……
梦魇与女人一同望着周金儒离去，背影消失在风沙中。
他转过身问道：“你把什么给他了？”
“一枚种子。”
梦魇先是一愣，神色古怪：“就是那颗种子？”
“嗯，他就是我要等的人。”
“你确信吗？那两个预言，都是真的？”
女人轻声道：“第一个预言是一个死者的灵魂固定在活人的身上，我已经见过了，第二个预言是穿梭在未来过去的人才能得到阿斯塔尔……”
梦魇不可置信道：“我知道这两个预言，可是都很模糊，你为什么能确信就是他？”
“因为第二个预言还有后半段……过去的种子在他身上继承。”
……
离开永恒之城的道路并不算漫长，周金儒只走了小半天，他眼前的色彩变得鲜艳，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荒野，但足以令人精神振奋。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此前搭建的帐篷，可惜此时已经人去楼空，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要去萨米冰原，这不是我要走的路。”
周金儒信步走进帐篷，发现里面覆盖了一层黄沙，在萨尔贡这地方，沙子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帐篷的角落里盖着篷布，裹得严严实实，他伸手掀开一角，发现藏在里面的一份物资，以及一封信件。
“尊敬的四先生：
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永恒之城，但没有物资是不行的，所以留了一份在这里，希望你能及时赶回来，也希望别发生流浪者光顾时顺手牵羊。
你的朋友留。”
周金儒忍不住笑了一声，从物资里面翻出一壶密封的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温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进胃里，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又找到一份地图，仔细规划着该怎么离开。
靠双腿走大概是不可能的，即使物资足够，他也不想这么做。
“让我看看……”
周金儒从衣服内衬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轻轻拧动，一辆黑色机车缓缓自裂隙中开出来，停在他的面前。
“哈，果然是这样！”
有了黑玫瑰，跨越荒野就变得非常容易了。
“下一站，就去这里吧。”
笔触轻轻在地图的边缘画了一个圈。
章51. 伊比利亚之路
“身份证件呢？”
“这是萨尔贡认证的身份证明。”
“姓名？”
“四先生。”
“从哪里来？”
“萨尔贡绿洲领地，领主是塔拉特。”
负责登记的书记官瞪着眼睛，因为他面前的男人始终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更夸张的是他的身份证明。
不能说假的，因为盖章的印记是真的，一般人也没门路弄来货真价实的高级货，但在伊比利亚的档案里找不到绿洲领地的相关记录。
难道那个塔拉特领主是最近才获得封地的？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但你一直戴着面具，怎么可能让人不怀疑？
耐心等待登记的周金儒认真道：“我的脸受伤了，你不会想看见的，为了你今天的午餐着想，最好还是别看。”
听起来不像是假话。
书记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看了，他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什么样的怪人都见过，要是什么都好奇，恐怕活不到今天。
“对了，先生，你要去哪里？”
周金儒手里拿着一份地图，指着上面的地名道：“伊比利亚一座正在兴建的海岸城市，目前还没有名字，听说已经向市民征集方案了。”
书记官看了一眼，明白过来，难怪要去那里，海岸城市空前的繁华，机会多，获得的收益也很大，看来又是一个淘金者。
对于伊比利亚来说，淘金者并不意味着真的能淘到金子，泛指那些为了改变命运而追寻机会的人。
“还有一件事，请问我能在哪里找到去那座海岸城市的车？”
“出了门右拐，找去那里的货车，只要肯给车费，总有人会带你去的。下一个。”
周金儒在数名警卫的注视下走出安检口，他怀疑刚才只要那位书记官按下铃铛，马上就会有人冲进来抓走自己。
伊比利亚是一个不太有实力的国家，与邻国萨尔贡半斤八两，比起正在桌面上扳手腕的维多利亚和高卢相差甚远，因此也没人太在意它。
尤其是它与大海临近。
在这个年代，大海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出海的船只都极少，更别说发展海上贸易了。
没有别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海里有怪物，会吃人。
就这一条，就足以吓退想要涉足相关产业的人。
周金儒来这里的目的也很明确，因为在他活跃的时代，伊比利亚已经从简陋的破渔村，一跃成为跻身争霸行列的强国，即便维多利亚也相当忌惮。
他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国家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捍卫者状态彻底恢复之前，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通过回忆之笔进入历史的他，自身的时间已经静止了，换句话说，在回到正常的时间节点前，他根本不会随着时间流淌而变老。
安检口后面，一辆又一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准备出发，有建筑材料，也有日用品和水果蔬菜，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周金儒问了一圈，发现去海岸城市的车队已经出发，他来晚了，要走只能等明天。
正当他准备放弃，找个地方休息，等明天再搭车时，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先生，您想去海岸城市？”
周金儒转过身，发现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穿一身布满水渍的围裙，脚踩深绿色胶鞋，一身异味，像是个卖鱼的。
“今天已经没有去的车队了，如果想推销预订便车，我不需要。”
这一路上，他已经碰见不少热心的“好人”，以不等的价格向他推销便车，话术简单到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只要预付款，明天就一定能搭车成功。
这不骗人么……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凯子，随便骗？
这么大一张面具，连安检口的书记官都差点叫警卫来，怎么你们就不怕？
络腮胡子男人摇头，双手紧握，诚恳道：“不，先生，我不是来推销的，他们是骗子，可我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辆马车，今天正好要去海岸城市，如果你有急事的话，可以乘坐我的马车，车费方面，我们可以商量。”
不是假话。
周金儒发现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话，也就是说，是来拉生意的。
手头拮据？
他重新打量络腮胡子，身高大概170厘米，在伊比利亚男人中偏矮；
肤色黝黑，应该是晒黑的，脖子处有明显的晒痕；
两眼里有血丝，没睡好，或者说起早贪黑的工作；
围裙很旧，但还算干净，污痕较少，明显经常清洗；
胶鞋磨损严重，已经穿了很久，这个男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来回行走。
鱼贩子？
“先生？”
络腮胡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安的用手抹平了围裙的褶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
“好吧，既然你有一辆马车，那什么时候出发？”
周金儒最后还是决定跟这辆车。
一来，他不愿意在鱼龙混杂的安检口多停留，住一晚上明摆着被宰，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案板上的肉；
二来，眼前这个男人的经济状况一定非常糟糕，否则他也不会跑来拉客，还是用运送鱼的马车，看他的表情，应该被拒绝很多次了。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周金儒的面前，要么被安检口的商人们宰，要么被鱼贩子宰。
“你结婚了？”
周金儒注意到络腮胡子的右手无名指戴着戒指。
络腮胡子走在前面，点头道：“是的先生，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您可以称呼我为卡罗德，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的外号，鱼眼卡罗德。”
卡罗德引着周金儒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两匹驮马拉着马车，敞篷车厢里面摆着几桶鱼，隔着很远，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气味确实有点大，不过我们在路上有风，会好一点。”
卡罗德尴尬的说道。
他也知道这样容易吓跑客人。
不过周金儒是一个可以将就的人，翻身爬上踏板，低声道：“好了，不用太在意这些，我们走吧，希望能在傍晚前到达海岸城市。”
卡洛斯张了张嘴，为难道：“傍晚可能到不了。”
章52. 不要在这里过夜
似乎是为了打消周金儒心中的疑惑，卡罗德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必须将这一车鱼送到途中的一座小镇，随后才能前往陆地城市，不过我保证，所花费的时间不会太久！”
周金儒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一来他根本不怕拦路抢劫，能抢劫他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二来，正好也领略一下伊比利亚的风土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走吧，我们尽快上路。”
卡罗德松了口气，爬上马车，驾车驶离边境城镇。
周金儒坐在马车边缘，回头看了一眼几大桶鲜活的鱼，好奇道：“这些新鲜的鱼都来自哪里？”
“附近有一条河流，连通海洋，每天都有人在那里捕鱼，收获还算不错。”
卡罗德的回答解开了周金儒心底的疑惑，因为他在地图上没有看见对方所说的河流，可能是时代过于久远的缘故，这张地图存在一些误差。
现在可是夏天，卡罗德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运送鱼，南方过于炎热的气温会让鲜鱼加速变质，若是有了臭味，他这趟就白干了。
根据周金儒的经验，边境城镇附近一定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地质变化，导致这条河流的诞生。
“四先生，你真有学问，现在捕鱼的这条河流是从三十年前才开始出现的，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来了几个地质学家，也说不明白，反正也没人在乎，能捕鱼，多一条出路，这是好事对吧？”
突然出现的河流和当地居民相安无事几十年，俨然已经变成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河流，周金儒只是略微思考一下，便默认了卡罗德的说法。
聊了几句后，卡罗德发现旁边这位戴着面具的先生不是特别难说话，不像那些戴着帽子的老爷们，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四先生第一次来伊比利亚吧？”
“嗯，我有几个朋友的故乡就在这里，听他们说过，但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那座海岸城市是第一站。”
“对了，听说海岸城市正在进行名字征集，我上次路过时，有一个名字的呼声很高，应该就要正式采用了。”
周金儒好奇道：“叫什么？”
“盐风城，它恰好就靠在海岸边，海风吹向大地时，带着咸涩的味道。”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周金儒的时代，伊比利亚非常强盛，消息封锁格外严重，即便是罗德岛的情报干员没没法将最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送回来。
马车在炎炎烈日下行驶，卡罗德支撑起两边的木板，勉强搭建起遮阳板，如此简陋的硬件设施，令周金儒唏嘘不已。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中午快过去的时候，抵达目的地，马车送进渔厂，一桶一桶满载着鲜鱼的货箱搬运下来。
周金儒站在不远处观看，手里还拎着手提箱，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走开一段距离，因为周围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他有些承受不住。
“小心点！小心点！”
轰隆！
咔嚓……
“哎哟，我的马车！”
鱼厂内发生了很大的动静，紧接着传来卡罗德惊呼声。
周金儒顺着方向看过去，心想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这时，卡罗德一脸焦急的神色，匆匆忙忙跑出来，看见周金儒时，慌张道：“四先生，我们有麻烦了，卸车工不小心弄坏了我的马车，车轴断了，要送到修车厂去，可能要多等几个小时才能出发。”
听见这话，周金儒心头凉了半截，原本就说的是要等到入夜才能抵达盐风城，如今马车坏了，再等几个小时，岂不是要到深夜？
在伊比利亚，深夜会关城门，怎么进城？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希冀：“真的不行吗？”
卡罗德咽了一口唾沫：“运气好的话，不到两个小时就能修好。”
没有办法，只能停在这里等待。
用黑玫瑰也不是不可以，但本着游历大地的想法，他不愿意这么做。
“那好吧，我就在车站的旅店等你，马车修好了，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太热了，他不能在烈日下停留太久。
……
这是一座伊比利亚非常普通的小镇，人口大概也就一万出头，城镇的设施也相当老旧，镇民穿着打扮和萨尔贡荒野聚落好不了多少。
蹲坐在墙角的懒汉们一边打瞌睡，一边斜着眼睛打量外来者。
两名儿童相互追逐着从路边跑过。
木制小楼的阳台上，窗户半虚掩着，一道目光从缝隙里露出来，落在外来者身上，周金儒抬起头，吱吖一声，木窗紧闭。
他感觉到淡淡的恶意。
也许这座小镇平时没有多少外来者，它既不在交通要道，也和风景名胜不沾边，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流通的可能。
车站的旅店大门敞开，一名乱糟糟头发的中年女人无聊的挥舞苍蝇拍，看见外面有人进来。也只是投来询问的目光，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好。”
周金儒试图打开话题。
她冷淡道：“什么事？”
周金儒忍不住看了一眼摆在吧台最醒目位置的招牌，这里的确是旅店没错，但这种口气真的是做生意的吗？
“我要一个房间。”
“60块，不过夜。”
不过夜？
一想到自己今天可能走不了，周金儒不得不提前打预防针，耐着性子问道：“过夜呢？”
中年女人手里晃动的苍蝇拍停了，张开眼皮，露出一双死鱼眼，冷漠道：“抱歉，尽量不要在这里过夜，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追问道：“你要不要房间？”
“好吧。”
周金儒支付了房钱，拿着钥匙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到底多久没人住过了？
他忍不住走过去打开窗户，一阵风吹散了浑浊的空气，才让他的感觉稍微好一些。
看来坐卡罗德的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你为什么要开窗户？”
一个声音冷不丁的传来，周金儒转过身，发现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