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2. 逃离切尔诺伯格
嗖嗖嗖！
二十几支弩箭划破空气，从正面射向车辆的挡风玻璃。
周金儒无动于衷，将油门踩到底，他的眼睛紧盯着正在缓慢下降的闸门。
几乎所有移动城市的出入口都有一样的设计，闸门拉起或者放下的速度极为缓慢，隔着两百米远，闸门才放下一半。
可是挡在前面的还有那些警卫队。
下一秒，锋利的箭头将挡风玻璃射得粉碎，弩箭擦着周金儒的脸，将后座椅子射出一个破洞。
他提前将路易莎护住，自身又有刚性护盾，因此一轮齐射除了对车辆造成一些损坏外，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就是这短短的几秒中，他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前，迎着那些乌萨斯士兵，一头撞了上去。
高速行驶中的车辆瞬间撞飞了一名士兵，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另外一名士兵的身体横在车盖上，身体从破碎的挡风玻璃窗口落进来。
周金儒的左手立即抽出放在副驾驶的砍刀，用力刺在那名士兵身上，将其推下车盖。
此时闸门已经放下了大半，可周金儒的车速仍然不减，笔直的冲过来。
正在控制台的领队看见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他再怎么想拦下这辆，也没办法让闸门放下来的速度再快一点！
呲——
周金儒硬生生把车从闸门到地面的缝隙中挤进去，坐在驾驶位，都能感觉到车身框架在重压之下渐渐变形，连底盘都矮了一截。
车顶磨出一串火花，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出入口，开向一条落满积雪的道路。
他只是离开了切尔诺伯格主城区，要彻底离开移动城市范围，还需要再走一两个小时。
不过鲍里斯再想追杀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金儒刚这么想，只听见从两侧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两辆原料运输车从后面追了上来，上面似乎还有士兵。
追兵只有这两辆车，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还真是阴魂不散。”
周金儒一手扶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拔出柯尔特左轮，努力控制方向。
原料运输车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竟然慢慢追了上来，站在敞篷车厢里的士兵举起弩箭，向跑在前面的车射击，由于风速和极难瞄准的缘故，大部分弩箭都射偏了。
可是周金儒不愿意让他们继续这样攻击，不动声色地放缓车速，追在后面的运输车也发现这一幕，以为是车出了故障，或者单纯地没有燃料，便加大油门疯狂追击。
当运输车的巨大车头出现在周金儒的视野中时，他立即进入主观时缓最大功率，枪口瞄准运输车的左前轮，直接扣动扳机！
一枚钢芯子弹喷出枪口后，射进轮胎里，不仅打爆了车胎，在多方因素的影响下，更是让车轮的结构发生了变化！
做完这些后，周金儒立即踩下油门，加速行驶，在他的身后，那辆被打爆车胎的运输顿时失去平衡，而且又是在毫无维护的冰天雪地中行驶，整辆车向道路一侧的排水沟滑了过去，只听见轰隆一声，侧翻在路基之下。
可另外一辆运输车就没那么好对付，对方根本不愿意接近，就在几十米之外的位置吊着，一时间也甩不开。
周金儒的眼神冰冷，他放下左轮，专心驾驶车辆，当眼前出现一条上坡路的分岔口时，迅速旋转方向盘，车身在道路里平移了几米，猛冲出去。
跟在后面的运输车拐了个大弯，紧追上来，却发现前面的小车再次调转方向，两辆车擦肩而过！
情急之下，运输车也改变方向，却发现庞大且沉重的车身在上坡路极难转身，一众士兵被甩的晕头转向，更夸张的是整辆车因为转向的缘故，车厢的惯性，运输车直接侧翻在坡道上！
急匆匆赶上来乌萨斯军官脸色极为难看，他不但死了好几名手下，还把人放跑了。
“妈的，追不上了！可恶的混蛋！”
不过在这冰天雪地里，一个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
不知道开了多远，周金儒看着燃料仪表盘的指针归零，这辆车也慢慢在一片树林里抛锚，完成它全部的使命。
“小路易莎，你觉得怎么样？”
周金儒扶着小姑娘，这才发现她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叔叔，我们在哪里？”
刚睡醒的小姑娘还很迷糊，弄不清现在的情况。
周金儒将手在雪地里擦了擦，但身上被血染红的部分就没办法了，他想了想，望向更加遥远的前方，一条土路在树林中间，没有路标，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我们向前走，肯定能找到有用的方向。”
“嗯。”
“你冷吗？”
“不冷，叔叔身上好暖和啊。”
周金儒有拟态技能，模仿天火的状态不要太简单，消耗更是微乎其微，因此在冬天时，他就是一个人形暖炉。
“那好吧，我们马上出发。”
从副驾驶将背包拿下来，周金儒又走到车的后备箱，用蛮力撕开外壳，发现里面藏着好几瓶乌萨斯人最喜欢的伏特加，他虽然不喝酒，但这些东西在冰天雪地里肯定有能用的上的地方，于是便一股脑的塞进背包，剩下的都是些用不上的东西，扔在一边就不管了。
牵着小路易莎的手，两个人再次上路。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背着小姑娘，加快了脚步，也能肆无忌惮的使用主观时缓赶路。
由于担心后面有追兵，周金儒没敢停下来，途中他改变了两次方向，在天色开始变得灰暗时，停在一间树林深处的小木屋前。
“好地方，今晚我们有地方过夜了。”
他猜测应该是伐木人小屋，可惜已经废弃很久，里面有一些简单家具，没有床，窗户也有缝隙。
花了一点时间将窗户堵起来，又找来合适堵门的木料后，他们总算能渡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天这么冷，那些乌萨斯士兵应该不会继续追，而且看情形，很快又要下雪了，没有人愿意在恶劣的环境里跋涉。
章113. 特殊的打猎技巧
废弃的伐木人小屋里，周金儒点亮了一盏小灯，这是他早些年在维多利亚遗迹探险时使用的，距今已有将近十五年，没想到还能用。
一点点微弱的灯光在黑夜里显得微不足道，而且小屋的窗户也提前用草料遮掩，不用担心有光亮传出去。
到了夜晚，小路易莎变得沉默寡言，目光呆滞。
周金儒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她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说超过了绝大部分同年龄的孩子。
吃过东西后，小孩子躺在平铺着大衣的木质地板上，紧紧抱着周金儒的手臂，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很温暖，也很安心。
渐渐地，小路易莎睡着了。
周金儒望着依稀能分辨出轮廓的小脸，心想为什么亚叶小时候这么可爱，二十年后却像一个老妈子。
如果说小兔子阿米娅是可爱的小女儿，那么亚叶就是长大后看老父亲不爽的大女儿。
周金儒不禁感叹自己老了，要按照真实岁数，他最起码也是百岁老人，匆匆走过的百年时光，回忆之笔锁住了他的时间，他不会变老，只能看着身边的人逐渐老去，凋零。
这也是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年的缘故。
另一个原因是很难解释为什么七年时间没有让他的外表发生变化。
幸亏这片大地的人们无法及时联系，寄一封信要通过信使和驮马走过千山万水，定居的人不会离开家超过十公里的范围，更不会轻易离开移动城市，当然也没法再遇见四先生。
周金儒见过一对生活在不同移动城市的姐妹，自从年轻时候分别后，终其一生也没有再见面，她们只能通过文字来描绘彼此的生活和经历。
她们之间的联系是一封封信件。
时间在这片大地是很漫长的。
一夜过来。
路易莎再次从梦中惊醒，发现身边没有人，当她努力爬起来时，发现四叔叔正在烧开水。
只见他将从周围收集来的冰雪放进一口圆柱形的锅里，手指轻轻一搓，一簇火苗弹射出来，持续加热，没过多久，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便烧好了。
在寒冷的环境里，再烫的水也会很快凉下来。
“快，漱口洗脸，抱歉我没带牙刷和牙膏，暂时忍一忍吧。”
他们的早餐仍然是罐头，剩余储备量已经下降到四个，应该还能再坚持一天。
“外面还在下雪，天气情况没有改善，所以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食物不用担心，我会打猎，盐巴也有一些，我还找到了一张地图，有点旧，但还能用，至少不用担心跟着路线走，会被带进河沟里。”
路易莎听不懂这些，只是懵懂的点头，她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呢。
周金儒从背包里取出一支有手臂长短的盒子，当着小姑娘的面，将其拆解，再组装起来，一把看起来还不错的弓呈现在她的面前。
“我好久没用过它了，试试吧，去打猎，你也要一起来吗？”
“嗯！”
一个人呆在小屋里不仅无聊，而且会害怕，跟在四叔叔后面，也许会开心一些。
……
“打猎呢，最重要的就是耐心，还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寻找猎物可能要花几个小时，但杀死猎物只要一瞬间。”
周金儒半蹲身体，煞有介事地说道。
他的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在雪地里缓慢的移动，仿佛真的在找猎物的痕迹。
小路易莎一脸崇拜，原来四叔叔懂这么多，真是太厉害了。
周金儒找猎物根本不靠寻找痕迹，他只要将情绪感知展开到极限，模糊感应到猎物的情绪源就够了，至于捕猎就更简单，压根不需要弓箭，一个精神冲击打过去，猎物倒地十秒，要是这样都抓不住，那就找个脸盆淹死自己算了。
拿着弓箭，百发百中，每一次都能成功狩猎，看起来比较唬人。
这不科学，但这很魔法，甚合他意。
“别动，我发现了一只猎物，嗯，应该是兔子，乌萨斯冰原上盛产的雪兔，我们今天有肉吃了。”
路易莎听不懂，但大受震撼，她不明白四叔叔是怎么找到猎物的，但是能吃肉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咽口水了。
“看，猎物出来了！”
周金儒喊了一声，只见茫茫雪地里，白色皮毛的兔子从雪窝里蹦出来，选择一个方向狂奔，可它只来得及跳出去两米多远，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路易莎惊叹于四叔叔的射术，百发百……他刚刚好像没有射箭？
周金儒看着自己手里的弓和箭，他摆了半天姿势，最后全靠精神冲击立功，有点丢人，好久不打猎了，连假动作都忘了。
这就跟歌手在舞台上假唱，唱完了才发现自己拿反了话筒。
“也许，这只雪兔，它有自己的想法。”
周金儒拎着兔子的耳朵，用小刀割开猎物的气管，殷红的血洒在雪地里，等到差不多了，他从远一点的地方弄来积雪，将痕迹掩盖。
以前在罗德岛时，阿米娅对他吃兔子肉有很大的意见，不但如此，连吃驴肉都不答应。
丰蹄人都能大大方方地吃牛肉，凭啥就不能吃兔子肉，阿米娅你这是在歧视兔子！
还有驴！
算了，不想了，阿米娅现在还没有出生呢。
“走吧，我们回去，一半炖汤，一半烧烤。”
周金儒的想法是好的，但因为没有调料的缘故，炖汤计划搁浅了，兔子肉只能用来烧烤。
不得已，他又只好开了一罐蔬菜罐头用来做汤，味道也不怎么样，但比没有强。
到了傍晚时，雪变得更大了，但天上的云开始变得稀疏，这意味着大雪即将结束。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第三个夜晚，周金儒发现自己讲再动听的故事，也没办法化解小路易莎眼底的忧伤。
“明天，我们继续出发，也许到了度假村会有好的消息。”
“嗯。”
周金儒心中想的是凯尔希究竟在哪里，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章114. 蹩脚的劫匪
大雪在第二天的上午停歇，收拾完东西后，周金儒做了一系列的准备。
首先，他又狩猎了几只猎物，用来补给。
其次，为了能在雪地里行动迅速，利用手头能找到的材料做了简易的滑雪板，比不上正规器材，但至少能用。
最后，离开前将伐木小屋重新封好，也许这里很多年都不会有人造访，但有朝一日能帮到迷路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抱紧我。”
周金儒用绳子将小路易莎和自己绑在一起，他艰难地踩着滑雪板走了两步，双臂用力，开始滑雪。
不得不说这片无人之境许多年都没有人的踪迹，积雪在地上堆了一层又一层，使用滑雪板时，也没有多少阻碍。
他们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一处避风的山坡后面休息，即便周金儒能继续坚持，小路易莎也受不了。
“我想再过一天，应该就能找到度假村，我们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
周金儒翻开地图，陈旧的折线有他用笔填补的痕迹，路易莎凑过来看了两眼，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难度还是太高了，她看不懂。
“四叔叔，你在写什么？”
“写我们走过的路，判断身后有没有追兵。”
周金儒不介意说这些，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绝大多数人都会忘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顶多有一段模糊的记忆，至于对方长什么样，说过什么话，那不重要。
“你饿吗？”
“不饿。”
“那喝点水吧，我们等一下继续赶路。”
周金儒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快速加热后，水温变得可饮用。
他转过头，看见路易莎的小手拿着笔，在地图的边角画了一个可爱的小脸，旁边还有两个字母，乌萨斯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好了，来喝水吧。”
周金儒也没放在心上，涂鸦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种兴趣，挥发天性，没必要阻拦。
小女孩捧着水杯，小口的喝着。
“好像有人过来了，两个人……小路易莎，你别出声，躲好了。”
一路以来，周金儒随时随地都在展开情绪感知，第一时间发现有人接近，似乎不是乌萨斯军人，他不动声色的将路易莎护在身后，看向树林那边，只见两名裹着大衣的男人悄悄的摸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武器的样子。
“嘿，你们想干什么？！”
周金儒不清楚情况，开口喊了一声，那两个人明显吓了一跳，没想到已经被发现了。
其中一个身材略高的男人弯着腰，一只手里拿着锯齿短刀，目光闪烁，含糊其辞道：“我们以为有野兽！这地方经常有棕熊！”
“现在你们看见了？”
另一个人悄悄的从侧面接近，周金儒装作没看见，后者走了几步路后，忽然停了下来，慢慢举起手里的锤子，声音略微颤抖：“好吧，好吧，听着，我们只想要一点吃的，不想伤害你，还有那个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把吃的扔过来，我们立刻就走！”
这下周金儒听懂了，倘若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两个家伙就打算搞一次杀人抢劫，但看到路易莎后，则变成了单纯地抢劫。
“你们因为大雪的缘故，没有吃的，困在路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样轻松狩猎，周金儒立刻猜出对方的困境，他觉得应该是跑运输的两个人突遭大雪，那么他们应该至少有一辆马车才对。
高个子面露凶光：“少废话！把吃的拿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只有几个罐头，就摆在这里。”
周金儒从背包里拿出剩下的四个罐头，向身前扔了三四米远，伸手抱住路易莎，仿佛很害怕的样子。
两名劫匪看见罐头，两眼放光，快步冲上来，就在那名略矮一些的劫匪去拿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失去知觉。
与此同时，高个子劫匪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拳头狠狠打在他的右脸，脑袋嗡嗡直响，像被人用喇叭在耳朵边吼了一声，意识模糊，当脸贴在冰冷的雪地时，才意识到他们踢到铁板了。
你那么大本事，装什么弱者？！
一时间，他觉得非常委屈，饿了两天，就想找点吃的，没料到还被人打一顿，弄不好这条命就交代了。
周金儒放下拳头，他在切尔诺伯格大开杀戒，一身煞气还没散去，此刻竟有些忍不住想宰了这两个蹩脚的劫匪。
先前倒地的矮个子清醒过来，一眼就看见面前拿着刀子的周金儒，情知局势不妙，转头一看，同伴倒在旁边哼哼唧唧，五米之内，身体虚弱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刀子，只好认命般开口道：“阁下好厉害，我们兄弟俩认栽，给个痛快，你杀了我们吧。”
这家伙看见路易莎时，表现出的不忍心，令周金儒少了几分厌恶，况且还是因为恶劣天气走投无路。
“说实话，如果你们打算直接下手，杀人抢劫，你们现在已经没命了。”
周金儒用刀子拍着矮子劫匪的脸：“第一次抢劫吧？”
“……第一次，我就说我干不来这个。”
“你们的马车停在哪里？”
“马车……”
矮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一片荒野，前后没有城镇，更没有补给站，冰天雪地里，靠双腿走不了多远，没有马车，你俩是怎么来的？”
“阁下想说什么？”
周金儒摸出两个冻的硬邦邦的罐头摆在矮子面前：“两个，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的马车要送我一程，行，我们就走，不行，我杀了你们，自己去找马车。”
矮子看了同伴一眼，苦笑道：“听起来，我们像是自投罗网。”
他伸手抓住两个罐头，生怕周金儒反悔。
杀两个人很容易，抛尸荒野也不会有人知道，很快就会被野狼之类的食肉生物撕咬的面目全非。
周金儒本能的拒绝这么做，这两个人和切尔诺伯格那些暴徒不同，而且……杀戮会加剧他的失控。
章115. 莉莉娅到来
高个子和矮个子是两个标准的乌萨斯人，在切尔诺伯格和陆地城市之间跑运输，近些年切城的发展非常迅速，对物资的需求夸张到了黑洞的程度，不管多少资源都能吞下去，变成自身壮大的养料。
这个特性也吸引了陆地城市相当多的人才，此消彼长之下，渐渐形成周围城市做配套，切城为发展核心的态势。
在乌萨斯的环境下，这种局面很容易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切城吸光了周围陆地城市的血液，它变得无比强大的同时，陆地城镇因为长期失血，只能依附于它，逐渐枯萎消亡。
这是宏观角度，是政客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将视角放在两名跑运输的工作者身上，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途径，哪怕陆地城镇今天就要取消了，他们也要为了下周的食物做打算。
“这就是我们的马车。”
露天车厢里空空荡荡的，什么货物也没有，因为下大雪的缘故堆满了积雪，拉着马车的马儿躲在临时搭建的马棚里，它们有足够的干草，但人不能吃草。
高个子艰难道：“货物全部都扔在路上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可能都来不及赶到这个避风处。”
周金儒满意的点点头，至少这样他不用再靠双腿赶路了，抱着小路易莎跳上车厢，将两侧的篷布拉起来，勉强能遮蔽风雪。
“走吧，去我指定的那个度假村，说不定你们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两个人哪敢违抗，这位先生轻易就能撂倒他们俩，性命掌握在他手中呢。
矮子抓着缰绳，低声道：“你看见了吗，那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血，他把带血的那面穿在里面，但裤子是遮不住的，我们怎么会撞见他？”
“他是从切尔诺伯格出来的，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靠两条腿走了这么远的路，是个狠角色，算了，快走吧，别说了。”
有了马车，赶路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上来，半天走了周金儒两天走的路程，傍晚时，度假村已经近在眼前。
幸运的是度假村并没有被大雪封锁，道路还算通畅，他们抵达时，发现有不少被围困在这里的人。
周金儒先买了一身衣服，再将旧衣服烧掉。
切尔诺伯格的追兵没有赶到这里，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他不能留下痕迹。
“妈妈不在这里。”
路易莎失望的低下头。
周金儒也很失望，因为仍然没有凯尔希的消息。
他们暂时在这里住下，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切尔诺伯格发生的重大事件吸引了。
“切尔诺伯格的能源体系糟糕国外间谍的蓄意攻击，半个城区都瘫痪了，那些间谍袭击了某处研究所，死伤惨重，这是从未遭受过的重大损失！”
“幸亏鲍里斯爵士英明神武，及时歼灭匪徒，挽回了部分损失，而且，备用能源的投入使用，让城市再一次恢复生机！”
周金儒拎着食物匆匆返回房间，报纸上的新闻漏洞百出，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切尔诺伯格的能源体系建立在研究所对石棺的探索，鲍里斯攻击研究所，屠杀研究人员，他不可能得到完好无损的能源系统，尚有良知的研究人员即便是死，也会在最后一刻切断能源供给，并且摧毁能摧毁的研究成果，这导致了半个城区失去能源。
也就是说，切尔诺伯格一共有两套能源系统，一套是不为外人所知晓的石棺，另一套是传统意义上的源石能源。
“原来鲍里斯准备那么多源石粗矿，为的就是在研究所失去控制后，能及时填补能源的空缺。”
周金儒不是研究所的成员，后知后觉，但当事人凯尔希不应该一无所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随着对凯尔希的了解，周金儒发觉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时间平静地过去了半个月，度假村重新开放，可游客少了很多，显得格外冷清。
这个冬天即将走到末尾，雪花暂时告别了乌萨斯，春天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一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宁静的生活。
“莉莉娅，你果然来了。”
周金儒看着久别重逢的母女以拥抱来安慰彼此。
路易莎的母亲，莉莉娅，是一个美丽成熟的女性，长大后的亚叶继承了她的一切。
可现在，这个女人憔悴不堪，脸色苍白，一点也没有当初的从容与沉静。
“谢谢你，四先生，我听说是您带走了路易莎，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很抱歉，这段时间我腾不出时间过来。”
“没关系，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莉莉娅听说了有一名医生带着一个孩子杀出切尔诺伯格，上演了一出无法复制的奇迹，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也没有人能做到，要不是眼前的医生，路易莎早就被杀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周金儒摇摇头：“先别说这个，凯尔希所长，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
“啊？！”
周金儒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看莉莉娅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是真的，我的朋友从遗体名单上看到了她的名字，鲍里斯做事严谨，不会有错的。”
这不可能啊，凯尔希怎么会死掉？
周金儒无法相信，那个女人肯定用了金蝉脱壳的手段。
等到莉莉娅安抚好路易莎，重新来到周金儒的面前时，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兴许是见到女儿的缘故，她眼中的痛苦缓解了不少。
“很抱歉，我还没问过你的丈夫，他……”
“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眼看着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对不起。”
“没关系。”
莉莉娅站在阳台上，双手撑着护栏，目眺远方，周金儒能感觉到她的情绪里有一团火，浓烈的火，熊熊燃烧，连她自身也会被燃烧殆尽。
“四先生，我想将路易莎带走。”
“小路易莎是你的女儿，你的决定不必询问我的同意。”
章116. 我就知道是你
“乌萨斯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了，度假村的线索早晚会被发现，鲍里斯不可能放过幸存者的。”
周金儒嗯了一声，站在莉莉娅的身边，同样看着远方：“你打算怎么安排路易莎？”
“她还是一个孩子，我会将她托付给切尔诺伯格的朋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鲍里斯找不到我，就会放弃，更不会想到幸存者就在眼皮子底下。”
莉莉娅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自顾自的说道：“我会是乌萨斯人的重点照顾对象，因此必须远离路易莎，这对她有好处。”
看得出，这个女人内心有一团怒火，对于同事的死，对于丈夫的死，以及叛徒的背叛，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怎么复仇上。
“我不会劝你放弃，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周金儒转身走进房间，小路易莎正看着自己。
“四叔叔，你要走了吗？”
“是啊，叔叔还有工作，要听妈妈的话，明白吗？”
“嗯。”
小女孩听话的点头，目送男人离开，努力不哭出来。
走出暂住地的周金儒，心情无比沉重，石棺事件发生了，他甚至来不及尝试改变，在历史这个滚滚前进的巨轮面前，他就像那只试图改变其方向的螳螂。
无论如何，春天还是来了，切尔诺伯格附近的土地冰雪消融，滋润着土地，给生活在这片大地的人新的希望。
三年后。
生活在切城附近陆地城镇的人们，发现这里多了一名巡游医师，为无力承担城市高额医疗费的患者治病，相处时间久了，他们还发现这名医师不只是看病，还会给感染者提供必要的帮助。
1081年，乌萨斯帝国对感染者的压迫更进一步，纠察队将隐藏在村落里的感染者抓走，送进北方冰原的矿场。
“四先生，你总算来了！”
周金儒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现在的样子和一个乌萨斯人没什么区别，穿着土不拉几的长袍，背着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塞满很多说不上名字的草药。
他来到距离切尔诺伯格三公里外的小村庄时，等候在村口的年轻人连忙跑上来迎接。
“怎么了？”
年轻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汉姆他提前发病了！”
“我知道，急性感染期随时都会发病，不过我已经留了药物，他应该没事才对。”
“我给汉姆用了药，可是村子里又来了一位医生，她看见你的药后，问了你的事情，大家都说的很含糊，四先生，会不会是纠察队派来抓你的？”
面对年轻人的紧张，周金儒摆摆手，从车厢后面提出一袋土豆，边走边说道：“放心吧，纠察队想抓我没那么容易，这是给你们的，这个冬天有点漫长，给孩子们多弄点吃的。”
“谢谢，谢谢，四先生，我们经常受你照顾，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
“报答的话以后再说吧，我去看看汉姆的情况。”
将土豆丢给年轻人，周金儒走向患者的家，他还没进门，再一次被人拦住了。
神色紧张的中年夫妇拉着他的衣服，害怕道：“四先生！”
“没事，就算是纠察队，我也不会连累你们的。”
周金儒推开门，径直走进房间，看见一位女性正坐在床边，用听诊器给已经昏睡过去的感染者检查情况。
“他怎么样？”
“提前发病，你的抑制剂效果很一般，我给他用了新的产品，暂时控制住病情。”
女性医生转过头，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尖耳朵的边缘还有一道黑边，看起来格外漂亮。
年轻美丽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抿着薄薄双唇，瞳孔中倒映出男人的样貌，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就知道是你。”
“我也觉得是你。”
周金儒那一身已经很旧的棉袍，满脸灰土，风尘仆仆，和裹着风雪大衣，青春靓丽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从哪里来的？”
“莱塔尼亚，帮你做完收尾工作。”
周金儒沉默了几秒，低声道：“谢谢。”
1080年的记忆从尘封中被唤醒，他恍然大悟，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得他都忘了。
他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不小心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涨红了脸，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慢一点，小心一点。”
菲林女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没事，现在没事了，我很好。”
周金儒拧紧了水壶盖子，努力站直身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的学生在找我，她很快就会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打算做什么？”
菲林女人微微摇头：“等她来了再说。”
周金儒想问三年前在切城发生的石棺事件，你是怎么顺利脱身的，他还想问1080年那场流血冲突后，事情的收尾是什么样的。
不知怎么，他始终无法将这些话问出口。
就在两个人陷入沉默时，外面忽然有人跑进来，看见他们的样子，愣住了。
莫非四先生和这个女人认识？
“凯尔希医生，外面有一个女性自称是你的学生，想见你。”
凯尔希看了周金儒一眼，转身往外走。
“老师，果然是你。”
来者的声音并不惊喜，反而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周金儒晚到一步，视线落在凯尔希的学生身上，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却没有第一时间点破。
凯尔希淡淡道：“我猜测你也应该到了，莉莉娅，好久不见。”
莉莉娅和三年前有很大变化，整个人变得阴郁了，她很瘦，尤其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能清晰地看出颧骨的轮廓。
“确实好久不见，老师，我以为您已经死了，您的名字出现在遗体名单上，却没想到您还活着，更没想到您就在距离切尔诺伯格几公里之外的山上隐居，每天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那座城市。”
莉莉娅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凯尔希身上，一时间没将旁边宛如农夫的周金儒认出来。
章117. 莉莉娅的复仇计划
周金儒现在的样子，即便大摇大摆跑到切尔诺伯格，也没人认得。
三年前离开度假村后，他遭遇过数次纠察队，每一次都顺利过关。
在趾高气扬的老爷们眼中，这个草药医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毫不起眼，查了也是浪费时间。
而得到他帮助的村民们都会主动帮他隐瞒能治疗感染者的医术，直接或间接保护他。
如果说凯尔希善于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利用他们的间隙为达成自己的目的提供便利，那么现在的周金儒就像一滴水，融入人民的大海中，无迹可寻。
“莉莉娅，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再说。”
凯尔希侧过头，对周金儒说道：“借用一下你的马车。”
莉莉娅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面相看着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他们离开时，看着爬上车夫位置的周金儒，莉莉娅才惊道：“四先生，竟然是你？！”
“你好，莉莉娅，车棚里有很多东西，小心点。”
周金儒抓着缰绳，他还没来得及吆喝，只见凯尔希从另外一边爬了上来，坐在他的身边。
“你去车里。”
“不，我就在这里。”
菲林女人从他的手中拿过缰绳，看着前方，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只会在欢乐场里流连忘返？”
“我有想过，凯尔希，你会是什么样的人，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你为了你的目的努力，我也是，我们不一样。”
“你变了很多。”
“人都会变的，凯尔希，你也会变吗？”
“我不知道。”
寒风吹起凯尔希的头发，淡绿色的眸子里流出些许迷茫。
……
两个小时后。
热水从周金儒的脸颊滑落，弥漫着水蒸气的沐浴间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还是那张脸，眼神却已经不是当初的眼神，他变得更加沧桑，即便容貌不变，也掩饰不住岁月加持的沉重。
剃须刀带走了浓密的胡须，再用一根皮筋扎起中长发，他想起似乎有一种职业叫艺术家，后来这个词变成了贬义词。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进凯尔希家的客厅，两个女人在茶几上摆满了文件，还有一张手绘地图。
“你来了？”
凯尔希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研究文件内容。
周金儒坐在她的对面，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上面的内容是一些人员的档案记录。
“莉莉娅，麻烦再说一遍，四先生会是我们的好帮手。”
莉莉娅当然也知道，当初这个男人带着路易莎杀出切城时，震撼了所有人，有勇有谋，而且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城市，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勇气。
“经过三年的细致调查，我已经弄清楚了当年石棺事件的真相，以及背后的主谋。”
莉莉娅指着文件上的一张黑白照片，继续说道：“万尼亚大公，乌萨斯第四集团军的掌控者，一个失败的野心家，阴谋失败后失去了权力，如今顽疾缠身，每年都会在松心山谷疗养院渡过寒冬，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你想杀了他？”
“他杀死了我的丈夫，路易莎才三岁半就失去了父亲，这是我的复仇，我要他死！”
听到这番话后，凯尔希平静道：“想要万尼亚公爵死的人不在少数，也许你得到了某些人的帮助，但他们的目的绝非帮你复仇这么简单。”
“我不在乎，我准备三年时间，观察了万尼亚公爵三年，清楚的了解他的行为习惯，他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会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这是绝佳的机会！”
莉莉娅的语气变得非常可怕，应该说她的内心饱受煎熬，每一天都在数着时间，此生的目标只剩下复仇二字。
“我不是在拒绝你，从我跟你见面那一刻起，就决心加入你的计划，现在我们需要研究更多的细节，以求做到万无一失，至少保证成功刺杀万尼亚公爵。”
说完这些话后，凯尔希看向周金儒，他微微点头，莉莉娅的调查非常详细，将时间精确到了十分钟，这大大增加了成功的几率。
“谢谢，谢谢你们。”
莉莉娅由衷感谢道。
周金儒问了几个问题，他捏着下巴，手指轻轻敲打着纸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人想借你的手杀掉万尼亚，因为第四集团军的缘故？”
“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乌萨斯现任皇帝，任何守旧派都是他前进路上的阻拦。”
皇帝登基数年，乌萨斯糟糕的现状却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变得更糟，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贵族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上一任皇帝连连征战，试图让这个国家变得伟大，间接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吃饱喝足的贵族们有权有钱，忽然发现宝座上的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直接联手架空了皇帝。
比起头顶上有一个人指手画脚，贵族们更喜欢听从自己的意愿。
“首先，我们一旦成功刺杀公爵，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灭口，我们潜在的盟友在完成刺杀时，就会变成最强大的敌人，事后该怎么脱身？”
凯尔希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莉莉娅，你呢？”
“我打算去萨米冰原，乌萨斯和萨米之间不是那么和睦，就算想追杀我，萨米也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周金儒拍了一下手：“那么，退路已经有了，我们再讨论一下具体的实施方案。”
……
结束谈话时，天已经黑了。
周金儒心想，如果凯尔希不想复仇，她大可不必答应一起行动，大猞猁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同样耿耿于怀，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
莉莉娅则不同，曾经的她有激情，有理想，也有美好的家庭，可是这些都被毁掉了，上位者就像碾碎蚂蚁一样，从他们身上碾了过去，根本不在意这些研究者的生死。
在这场复仇中，真正能杀死一个手握军权的贵族的，只能是另一个同等地位的贵族。
他们这些复仇者都是另一个贵族手中的刀。
这才是最危险的。
章118. 我想和你一起起床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莉莉娅从手边的皮包里拿出一包香烟，熟练地抽出一支递进嘴里，擦亮了一支火柴，摇曳的火光点燃香烟，她用力吸了一口，眼神有些恍惚。
三年了，她一直都是这样。
周金儒看着女人，一言不发。
“四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有路易莎？”
凯尔希抿着双唇，头顶的尖耳朵不易察觉的都抖动了两下。
周金儒感到一阵意外，他以为莉莉娅的心里只有复仇，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困惑。
“路易莎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而且我答应你们夫妇要照顾好她，我就一定会做到，至于为什么要帮你……”
周金儒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像木头人一样僵硬的凯尔希，轻声道：“其实我是在帮凯尔希，她是我的…好朋友，很多年的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吗？”
莉莉娅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病态的红晕，轻微咳嗽两声，嗓音沙哑，整张脸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她低声道：“可是我觉得你们不像好朋友。”
“莉莉娅，你吸了什么？”
凯尔希抬起头，对香烟散发出的气味发出疑问。
莉莉娅晃动着右手，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香烟而已。”
“我是你的老师，更是一名医生，你用了致幻剂？”
“不是致幻剂，是维多利亚那边的一种糖，有些副作用，但问题不大，呵呵，至少能帮我睡个好觉，这是最后一支，我保证。”
凯尔希没有再说话，看着莉莉娅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回到房间，当房门紧闭的声音传来时，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没资格质问她。”
周金儒的话语简短：“我知道。”
他又问道：“你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也许吧，我做了一件错事。”
凯尔希也会认错，周金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可能只有在事情发生后，人才觉得自己错了。
“莉莉娅和伊利亚都是我的学生，我看着他们长大，还有谢尔盖，他们都是不错的孩子，但最后的结果是谢尔盖杀死了伊利亚，以及莉莉娅的丈夫，还有他的许多同事，甚至还想杀了我。”
对于他们来说，石棺事件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周金儒觉得凯尔希心里也有怒火，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当莉莉娅提出杀死万尼亚公爵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而且还拉上自己作为帮手。
不知道为什么，凯尔希出现后，周金儒的状态好转了很多。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他只靠双腿行走大地，遇见再危急的情况也不敢用黑玫瑰，骑上机车会让他的状态急剧恶化，彻底失去自我。
可能凯尔希是唯一一个不仅能记住他，而且关系还比较亲密的人吧。
“我问要再讨论一下，该怎么才能接近万尼亚公爵，我记得说过，松心山疗养院是一处贵族和高级军官才会去的地方，属于皇帝的恩赐，那么它的防御措施一定非常严密。”
凯尔希长长出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很高兴你还能站在我的身边。”
“那当然，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
周金儒刻意加重了“好朋友”三个字的读音。
大猞猁的右手撩起耳畔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目光幽幽：“好朋友？”
她的眼睛就像猫在黑夜中的样子。
周金儒摊开双手：“难道不是？那你希望是什么？”
“我们应该还谈不上是好朋友。”
“好吧，那就不是。”
周金儒往后一靠，继续看文件，仿佛又回到了罗德岛的时光。
凯尔希起身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驱散了屋子里的烟味，她又给坐在椅子里的男人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今晚你睡我的房间。”
“嗯……你说什么？！”
周金儒的眼睛从文件上挪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厅，有问题吗？”
“有，问题很大，你的房间很小，只能睡一个人吗？”
“那你想睡客厅？”
周金儒眯起眼睛：“我们可以一起起床，迎接崭新的一天。”
凯尔希冷笑道：“你还是拿这些甜言蜜语去骗小姑娘吧。”
“我觉得这些话对你刚好合适，凯尔希，你在我的心里永远年轻美丽，永远那么迷人。”
大猞猁不为所动，表情淡漠，似乎刚才那些话都是说给石头听的。
“说实话，要不是我知道1081年的你是什么样子，还真会觉得我面前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周，这个时间点不对，如果我有承诺过什么，你应该等到对应的时间再跟我说。”
听起来凯尔希是拒绝了周金儒，可仔细一琢磨，她的意思分明是等到正常的时间再说。
“我有点期待了，你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好了，你该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我们接下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的时间不多，特雷西娅还在等我回去。”
周金儒刚准备起身，猛然听见一个既陌生也熟悉的名字，他深深看了一眼凯尔希，一言不发地离开。
……
凯尔希的房间一如既往的保持简约风格，看起来很旧的木制衣橱放在靠墙的一侧，床位于房间的正中间，另外一边是书桌和椅子，墙角还有一只行李箱。
坐在床边，周金儒的手轻轻拍了拍床垫，有点单薄，他记得凯尔希有点怕冷，在没有暖气的山上睡觉，恐怕没那么舒服。
那个女人不会无的放矢，她最后提起特雷西娅的名字，是想让自己去找王女吗？
近五十年之后，那些流浪的萨卡兹人还自称魔族佬么，他们找到卡兹戴尔了么？
周金儒想不出答案，漫长的时光会发生很多意外，他无法准确预测。
“凯尔希，你还是睡房间吧，我来睡客厅。”
“不，我要睡客厅？”
“为什么，难道你在客厅里藏了什么宝贝？”
“你……”
哐当！
莉莉娅的房间门被很粗暴的推开，她生气的指着客厅里的两个人咆哮道：“你们闹够了没有？！实在不行就睡一起吧！！！”
章119. 三人密谋
睡一起是不可能的，要是莉莉娅不在这里，周金儒觉得可以争取一下，但现在就是白日做梦。
他回到房间后，也再去问凯尔希怎么样，径直躺在床上，抱紧了柔软的被子。
鼻子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周金儒发现经过这些事情后，自身状态更加稳定了。
“好吧，凯尔希，让我们睡一个好觉。”
一夜无话。
周金儒睡觉很少做梦，可这次他却做了一个有点古怪的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罗德岛，面对诸多干员时，凯尔希高调宣布他们要结婚了，请大家吃席。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就是斯卡蒂，深海猎人无所畏惧，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是银灰，他也反对这门婚事。
凯尔希说你们不同意也没用，博士已经是我的人了。
于是更多的人抗议，声音越来越大。
再然后，他就醒了。
周金儒睁开眼睛，脑海里诡异的画面渐渐消失，他想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因为睡在凯尔希的床上？
窗帘外面漆黑一片，天还没亮，他也就没急着起来。
由于源石技艺的缘故，整个屋子的温度都被抬高了，因此这个夜晚变得轻松许多。
他看着天花板，眨眨眼睛，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再续上刚才的梦，不为别的，就想说他平等的爱着所有人，大家都是他的翅膀，不要吵架。
这种症状维持到吃早饭的时候，周金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凯尔希，后者面无表情的回应他。
旁边的莉莉娅没好气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凯尔希不说话，只顾着吃饭。
半个小时后，他们开始新一轮的会议。
“理论上，我们要多花一个月的时间提前安排，潜入松心山疗养院不是一件容易事，其中护卫极多，而且还有相当多的暗哨，一旦暴露，我们恐怕无法全身而退，而且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万尼亚。”
周金儒双手交叉，轻声道：“这件事我可以协助你，有我在场，难度会大幅度下降，即便暴露，我也能安全撤离。”
莉莉娅疑惑道：“四先生，我承认你是一名身手不错的医生，但乌萨斯帝国的高等贵族聚集地，比切尔诺伯格的武装力量要强百倍不止，能告诉我，你的自信来自哪里吗？”
“莉莉娅，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你真的能割舍路易莎，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小路易莎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会因此再失去母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路易莎……
莉莉娅听见女儿的名字，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被颤动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底涌了上来。
在这三年里，她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为了女儿放弃复仇，可每次下定决心时，又想起丈夫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同事们为了阻止鹰派将石棺变成战争兵器，个个舍生忘死，用生命和鲜血，把石棺相关的研究资料付之一炬。
他们或是乌萨斯人，或是维多利亚人，他们都是没有战斗力的研究人员，可是每个人都知道石棺落在好战的帝国手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帝国贵族们会为了自身的利益，将战争打到世界末日去！
研究人员们知道逃不过帝国的屠刀，可他们仍然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不知何时，莉莉娅的双眼饱含泪水，她记得同事们临死前的样子，他们拼死也要保护这片大地，她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告诉她，必须有人要对石棺事件负责！
可是即便没有石棺，穷兵黩武的帝国还是将战争延续下去，主动挑起和炎国在龙门的争端。
所幸阴谋破败，龙门彻底摆脱乌萨斯的魔掌，回归炎国的掌控。
路易莎，可怜的路易莎，我不是不爱你，女儿，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哪怕会因此牺牲。
“对不起。”
莉莉娅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她努力控制情绪，可是悲伤止不住的涌出来。
“没什么，你压抑太久了，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缓解精神压力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周金儒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可以让他人在合理的情况下，做出合理的举动，现在你相信了吗？”
莉莉娅渐渐平稳了情绪，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声音也嗡嗡作响：“原来是这样，四先生，我为刚才怀疑你的事情道歉。”
“这是合理的质疑，你无须道歉，真正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在你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控制了你的情绪，抱歉。”
周金儒很少主动用这项能力，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即便是凯尔希也不是很清楚。
现在看来，大猞猁应该早就知道了……
“这场行动不涉及第四个人，我和莉莉娅在明处，四先生你在暗处，所以他们能看见的只有两名行动人员。
我们立刻前往松心山疗养院做准备工作，要在这个冬天结束前，结束万尼亚公爵的生命，一个有疾病缠身的老人，随时都可能死于意外。”
因为疾病而正常死亡对复仇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莉莉娅只想杀死公爵，而非等他自然死亡。
“我的身份要重新做吗？”
“不用，你是一名外科医生，这层身份我会帮你搞定。”
凯尔希合拢文件，看着在场的两个人，对莉莉娅说道：“莉莉娅，你将作为替补医生出面，理论上，最有可能接近万尼亚公爵的人是你，我和四先生都在一旁辅助你。”
“我还有一个问题，”周金儒语气严肃，“你们打算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杀死万尼亚，这会涉及到我们的撤离时间，以及追兵的数量，我不希望出纰漏。”
莉莉娅开口解释道：“一种延时毒药，无色无味，摄入身体后不会出现剧烈的症状，万尼亚会在睡梦中因为心脏麻痹死去，这种疾病发生在一个高龄老人身上再正常不过。”
“没有问题了，我会尽力协助你们。”
“我们准备一下，出发了，愿一切顺利。”
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章120. 松心山疗养院
1081年深冬，松心山疗养院。
负责审查的工作人员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证件，抬头用斜上方的视线扫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男人，随口问道：“新来的？”
“对。”
维多利亚人，托马斯·考特曼，优秀的外科医生，在伦蒂尼姆和多伦郡都有行医资格证。
按道理说，外国医生不可能进入松心山疗养院，但现在情况有点特殊，某位大贵族发来一封电报，要求医疗部门多出来的这个空缺，由眼前这个男人来填补。
高层空降人员占了空缺，足以引起某些人的不满，毕竟手伸得也太长了。
可是电报末端的两个字母，浇灭了他们心中的怒火。
“欢迎来到松心山疗养院，考特曼先生，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谁会想到维多利亚医生的背后站着乌萨斯权力顶层的那个男人？
那是他们根本招惹不起的存在。
周金儒接过证件，目光从桌面上的各种仪器扫过，他原本以为对方会为难自己，手段包括X光照射，身份证件核查，健康证明，以及符合要求日期的出入证。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审查人员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做。
“现在问题解决了，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请，出去时顺便关门。”
周金儒起身离开，拉开梨木门，当他的手掌松开把手时，缓缓出了口气。
他们此前做了无数准备，想过很多应对方案，但真正进入疗养院后，才发现情况没有那么复杂。
守卫不少，但还没有严密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藏在暗处的高手也有一些，只要不去高度保密的地区，基本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这样一来，又能争取准备时间。
他已经顺利进入疗养院，也不知道莉莉娅和凯尔希那边怎么样。
披上白大褂，来到单独的办公室，周金儒先是检查配备的医疗器材，又翻看药物目录，一边审视所能接触的材料，一边敲敲打打。
一上午都没有人来打扰他，直到中午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名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扣在门板的边缘。
不认识。
周金儒疑惑道：“有事吗？”
“考特曼医生？你好，我是疗养院的护士长埃米丽，现在是用餐时间，我想你第一天来上班，应该还不知道员工餐厅在哪里，所以……我们一起去？”
埃米丽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脸五官分明，恰到好处，直让人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的身材，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也能显现出前凸后翘的傲人资本。
她一点都不胖，大衣拖的小腿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落在肉色裤袜包裹的小腿，完美的线条诠释着什么叫做尤物。
周金儒合拢手中的文件夹，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请求，和同事融洽交流也是成功潜伏的必要条件之一。
“你说的对，埃米丽女士，我正愁怎么找到员工餐厅呢。”
护士长听见周金儒的称呼，歪着头，眨了一下眼睛：“是埃米丽…小姐。”
周金儒恍然大悟，随后流露出惋惜的表情：“看来我会有很多潜在的敌人，我还想怎么和他们打好关系呢，现在都泡汤了。”
“您为什么会有敌人？”
“因为先生们会将我当成假想敌。”
埃米丽轻轻掩着嘴，忍不住笑道：“您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传闻中的维多利亚人都是礼貌而古板，您礼貌而风趣，和他们很不一样。”
周金儒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跟着埃米丽离开办公室，然后将话题重新拉回来，他笑道：“维多利亚人从来不吝啬对美丽的赞叹。”
他第一句话故意称呼埃米丽为女士，倘若对方没有心思，自然也就不会在乎，那么周金儒就是礼貌而古板的维多利亚绅士。
可是埃米丽却强调不是女士是小姐，这毫无疑问是一次挑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为了完善自己的人设，周金儒必须将话题展开，此时他给埃米丽看的一面是情场公子，有潜在的渣男属性。
换句话说，他让埃米丽觉得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自动贴上标签。
人容易相信自己看见的，尤其是第一印象。
周金儒完成了塑造人设的步骤。
……
松心山疗养院的员工餐厅在二楼，有公共餐厅，也有独立房间。
一般员工用餐都会在公共餐厅，毕竟氛围不错，压抑太久后，很多人呆在一起比较放松。
独立房间也有人用，用来进行一些私密交流。
疗养院的管理层通常都会在独立房间用餐，极少在公共餐厅露面。
“考特曼医生，很多人都在看着你，大家对你很好奇。”
埃米丽还有一句潜台词是“这里第一次来外国人”。
“以后他们会习惯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公共餐厅用餐，怎么样？”
“都听你的。”
既然是来试探自己的，周金儒无有不应，他还能借此补充人设。
在护士长的推荐下，他点了一份咸味猪肝松饼，一盘卡西米尔香肠配芥末酱，外加一杯气泡饮料。
说实话，不仅油腻，而且口味很重。
周金儒悄悄打量着埃米丽，心想乌萨斯女人的保质期应该很短……
其他员工的菜式也大差不差，因为气候寒冷的缘故，他们需要摄入大量热量。
“考特曼先生，维多利亚的饮食习惯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吧。”
埃米丽用叉子将一块香肠放进嘴里，吃相随意，丝毫不在乎坐在对面的男人怎么想，她这副做派不禁让人又心生几分好感。
周金儒一边吃东西，一边解释道：“维多利亚人很喜欢甜口，做的慕斯蛋糕和甜饼非常腻，需要搭配凉茶，当然，有些人非常喜欢，就会有另外一部分人不感兴趣。”
“考特曼先生就是不感兴趣的那部分人？”
“我个人不太喜欢甜食……”
周金儒话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越过护士长，看向她的身后。
章121. 女仆凯尔希
戴着女仆头饰的菲林女仆端着餐盘，独自坐在一边，清冷的目光极为自然的扫过餐厅，然后低头吃东西，仿佛周围的喧嚣都跟她无关。
那是凯尔希？
周金儒暗暗吃惊，他还没见过穿女仆装的凯尔希，诚然乌萨斯的女仆装和印象里略带有情趣风格的女仆装不搭边，但穿在大猞猁身上就很有韵味，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住。
她真漂亮。
短短一瞬，只是惊鸿一瞥，周金儒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吃了一口香肠，有点咸，不过挺好吃的。
“考特曼先生，你好像很开心，是想起什么了吗？”
不知为何，对面的埃米丽一下子就索然无味了，周金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想起开心的事情，曾经有人不小心将芥末当甜酱，后果可想而知，如果他没有漱口水的话，我想光是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不会在碰甜酱……”
“那可真是致命失误。”
埃米丽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笑点在哪里，也许他隐瞒了真正发笑的原因。
“谢谢款待，我很开心。”
周金儒飞快吃完东西，他看了一眼怀表，轻笑道：“办公室里需要有人值班，也许我还能多休息几分钟，谢谢你的款待，我很开心。”
埃米丽由衷道：“那真是太好了。”
等到维多利亚男人走后，她下意识环视四周，员工餐厅里好像没什么特别了，也许是她想多了。
周金儒的脚步格外情况，看见凯尔希，莉莉娅自然也顺利混进来了，他不用在担心了。
而且，女仆装凯尔希，哇哦，没想到大猞猁还有这么温婉的一面，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穿着那一身深绿色的外套，千篇一律。
……
下午时，一名护士跑来找他，说有一名贵族腰部不适，希望得到医生的照看。
“他哪里不舒服？”
“腰椎盘突出，病史十一年，每年都会来疗养。”
“行。”
快步走进病房，周金儒看见躺在床上的一名头发苍白的老人，两名保镖就守在门口，看见有人进来，双双起身，冷冷的看着外科医生。
“你是新来的？”
平躺在床上的老人看着周金儒的脸，平静的问道。
“对，这是我的工作证。”
“不，我不看这个，既然你是外科医生，那么一定能缓解我的痛苦。”
周金儒对骨科病症了解一些，知道这种终生病最折磨人，不仅限制患者行动能力，而且无法治愈，即便动手术，也会复发。
“请趴下来，将衣服解开。”
老人吃力地翻身，顺从地脱下厚厚的外套，他的腰部表面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缝针留下的印记像蜿蜒的蜈蚣，一直向后背上方延伸。
周金儒的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尾椎骨，一股热气从掌心扩散，但不至于灼伤皮肤。
“这两天要下大雪了。”
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老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紧绷的表情渐渐舒缓，轻声道：“确实要下雪了，不看天气预报我也知道。”
一旦阴天下雨，天气变化，骨伤病就会有反应。
“不错，年轻人，你的手段谈不上是医术，但是能对症下药。”
“先生，你需要保暖，温暖的环境能缓解你的伤痛。”
理疗结束后，周金儒如实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老人仍然躺在床上，面色多了几分红光，听见外科医生的话后，摇摇头：“你既然看见我的伤疤，就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离开帝国，就算是死，也会死在这片土地。”
“这不利于你的病情。”
“我清楚我的病是什么样的。”
“那好吧，如果有需要，请让护士来叫我。”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周金儒拿出工作证：“托马斯·考特曼。”
“你是维多利亚人？”
“是的。”
他随后离开。
病房里的老人轻微咳嗽两声，呢喃道：“他们竟然找了维多利亚医生，去查一下，看这个考特曼医生底子干不干净。”
一名保镖立即走出病房。
……
周金儒回到办公室，里面的灯亮着，门口挂着正在打扫的牌子。
他也没多想，直接入门进去，看见菲林女仆正在认真打扫橱柜，因为身高原因，她需要踮起脚尖，因此将曼妙的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凯尔希，多漂亮的凯尔希。
棒极了。
周金儒用欣赏的目光，认真观察着菲林女人，他们一个字也没有交流，就像互不相识的外科医生和女仆。
“好了。”
菲林女仆站直了身体，擦擦额头的细汗，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周金儒暗暗吃惊，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凯尔希的峰峦如此有料，怎么平时看不出来？
莫非……垫了？
不是吧？
菲林女仆的眼神锐利的就像刀子，狠狠剜了外科医生一眼，转身出去。
周金儒满脑子都是比大小，在垫了和没垫之间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他转念一想，垫了又怎么样，反正也摸不到，想了也白想。
“明天的日程表……我今天见过的那个老人不是万尼亚公爵，他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会查我，很多人都会查我的身份，当他们查到维特议长的身上时就很有趣了。”
周金儒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研究日程表，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
“但愿这场大雪能让万尼亚公爵露面，莉莉娅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没有看见她的踪迹，不过看凯尔希的样子，应该没事。”
想到这里时，周金儒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见过的两名保镖，如果万尼亚公爵身边也是那种货色，那行刺就很容易了。
……
另外一边，享受过周金儒理疗的老人的病房里，站着一名头发微卷的中年男性，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他的着装一丝不苟，不算华丽，但足够体面。
“维特议长，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现在帝国的效率变得这么高了吗？”
“我想不是，帝国就像一匹年迈的老马拉着沉重货车，不能指望有多少效率，尤金将军，好久不见，我带来了陛下的问候。”
章122. 乌萨斯帝国委员会
尤金张了张嘴，脸上老人斑慢慢舒展开，语气里听不出咸淡：“原来陛下还记得我们，维特议长，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让我的内心多了一丝温暖。”
“陛下没有忘了你们。”
“即便没有忘了我们，可是陛下也不需要我们了。”
尤金睁开眼睛，他面对几步外文质彬彬的男人，没有丝毫退让。
“好好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我会再来看你的，尤金将军，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维特议长转身离开，他走到门口时，只听见身后的人说道：“谢谢你的外科医生，他竟然是从你的渠道进来的。”
中年男人的脚步停顿了几秒，轻声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病房门轻轻关好，尤金望着天花板，慢慢闭上了眼睛。
……
夜深了，周金儒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可是他已经躺在里间的小床上休息了。
很多时候，他这个外科医生基本都只能在一旁看着。
松心山疗养院的客户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乌萨斯贵族，也有少部分高级军官，这些人的身体都有专门的医疗人员看护，比普通人的待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压根就不需要额外的医生。
周金儒觉得下午碰见的那个有腰病的老人，情况应该比较特殊，随行人员还没有到齐，所以自己才派上用场。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外科医生立即翻身下床，抓起放在床边的白大褂披上，一边走出里间，一边说道：“请进。”
穿着一身白色护士服的埃米丽站在门口，见周金儒从里间出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我看见你的办公室灯还亮着，以为你在工作，我吵到你休息了吗？”
“说实话，有一点。”
“啊？”
周金儒换了一种口气：“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护士长小姐先是愣了两秒，随后嘴角微微上翘，提起白皙的下巴，双眸中的笑意更浓：“难道维多利亚男人都像你一样能说会道吗？”
“不，”周金儒摇摇头，“首先，他要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好吧，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趣先生。”
埃米丽飘然离去。
周金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对方明摆着是来试探自己的。
试问在这样高度机密的场所，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就混个脸熟。
“希望凯尔希提供的后台够强大，这种试探最多再来一次就要图穷匕见了。”
接下来的后半夜，他都没能睡着，一直在看办公室里的藏书，直到吃早餐的时间才稍稍打了个盹。
清晨松心山疗养院的餐厅最忙碌的时候，因为生活在这里的贵族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餐，顺便聊一聊最近的新闻。
周金儒看了一眼日程表，走到水池边捧了一把凉水浇在脸上，他都快忘了自己不戴面具时是什么样子，镜子里的那张脸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陌生。
“差不多了。”
他信步来到餐厅，装修颇为豪华的公共餐厅内已经有很多客人了，穿着女仆制服的仆人们正在为尊贵的先生们送上茶点。
“哦，他来了。”
有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周金儒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昨天理疗过的那位老人正指着自己。
“这位就是考特曼医生，他的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我的腰经常会让我疼的站不起来，但是经过他的手，我今天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快过来，考特曼医生，这里有人想认识你。”
为了扮演好外科医生的人设，周金儒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只好顺从对方的意思走过去，站在五六名神态各异的老年贵族面前，任由他们评头论足。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我像是说假话的人吗？”
老人站起身，走了几步，腿脚还算利索，与昨天只能躺在床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吧，我信了，老家伙你快坐下，别再折腾出毛病！”
这时，换了一身衣服的埃米丽从旁边走过来，她的手中还拿着记事板，满脸都是笑容的说道：“几位先生，你们看起来真不错，尤其是尤金将军，您比昨天好多了。”
“原来是小埃米丽，你来的真早，”老人的语气明显平淡下来，不像刚才那么热切，“这要多亏了你旁边的考特曼医生，他的医术很厉害。”
埃米丽毫不在意，听见尤金的描述，忍不住惊叹道：“是吗？考特曼医生竟然这么厉害，能得到您的夸奖，那肯定有实打实本事，我开始对他产生兴趣了。”
“那最好还是不要有兴趣，但凡被你们帝国安全委员会看上的人，很少能全身而退，小埃米丽，你要是敢动他，将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乌萨斯帝国安全委员会？
周金儒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国家组织，其地位相当于哥伦比亚的萨克逊侦探事务所，虽然没有实际的权力，但影响力可以直达国家核心。
没想到护士长竟然有如此背景，看来松心山疗养院内也是暗流涌动。
幸亏自己早有提防，故意制造了一个人设，且不说埃米丽信不信，至少她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周金儒最不怕的就是美人计了。
“尤金将军，您在说什么呢，我虽然是从委员会出来的，但早就退役了，跟以前的单位没有半点联系。”
此刻埃米丽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毕竟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你走吧，我还想在和考特曼医生说几句话，他会让我的腰伤很舒服，你能做到吗？”
埃米丽悻悻然的走开，一脸委屈的模样，惹人心疼。
直到她走后，尤金哼了一声，看向周金儒：“考特曼医生，我还想再做一次理疗，你看什么时候可以。”
“早餐过后吧，我有时间。”
“那好，我会让人去办公室找你的。”
周金儒哪里听不明白尤金的意思，他故意点破埃米丽的身份，一来给自己敲警钟，二来告诉埃米丽身后的人，他站在哪一边。
章123. 现在的仆人只有姿色能看了吗
周金儒没有停留多久，随即离开。
望着外科医生的背影，有人不满道：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尤金，你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
“你们这些老东西，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尤金冷冷道。
他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继续说道：“我们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即便我们是军人，即便我们效忠的先皇已经去世，可我们仍然是帝国的一部分！”
有人叹息道：“可是我们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博卓卡斯替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还有赫拉格，那个年轻人，最有潜力的帝国少将，他的下场又怎么样？当我们的敌人将力量拧成一股对付我们时，我们还在为了坚守原则而不愿互帮互助，直到被敌人打得四分五裂！”
“尤金，有谁跟你接触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效忠帝国，还是皇帝陛下。”
话说到这里时，已经没有人再敢接话头了。
可尤金根本不在乎，他的双眼中仍然有一团火，明亮，炙热。
……
“咣当！”
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黑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桌面，顺着桌沿流淌到地毯上。
“你是新来的？”
“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乌萨斯贵族脸上的肉抖动两下，冷冷道：“哼，我就知道你是新来的，真是见了鬼，这里怎么会让一只让人恶心的菲林混进来？真是太过分了，我要投诉院方！我在战场上拼命，不是为了让一只菲林照顾的！”
菲林女仆弯下腰，飞快的收拾残局，恭敬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口味，这就换……”
“竟然敢送苦咖啡过来，你不知道我要加牛奶和糖块吗？”
菲林女仆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慌慌张张的跑开。
乌萨斯贵族哼道：“现在的仆人真是越来越不行了，难道只剩下姿色能看了吗？”
不远处的周金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被教训的菲林女仆就是凯尔希，她的演技真不错，惟妙惟肖，要不是知道她的真正面貌，连周金儒都会被骗过去。
凯尔希的姿色确实不错，但这不是你能教训的。
周金儒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回来，他吃着东西，神情自若。
“先生，你怎么哭了？”
“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呜呜呜。”
那名乌萨斯贵族，不知道为什么，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浓浓的悲伤，无法控制的占据了内心每一个角落，眼泪哗啦啦的流出来，要不是在公共场合，他非哇哇大哭不可。
菲林女仆端来第二杯咖啡，看着泪流满面的乌萨斯贵族，轻声说了一句，匆匆离开。
吃过早餐后，周金儒回到办公室，他又一次在这里见到了负责打扫卫生的凯尔希。
“我们在行动，你为什么要干扰那个贵族的情绪？”
周金儒摊开双手：“我看不得别人欺负你，就这么简单，我不管，这种事我不讲道理的。”
凯尔希看着男人的眼睛，一时间陷入沉默，几秒钟后，她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
菲林女仆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打扫结束后就走了，只留下周金儒一个人。
周金儒默默叹了口气，等回到罗德岛，又要面对横眉竖眼的大猞猁了，还是此刻的她不错，又软又可爱。
日程表上的内容是查房，只是负责查房的医生还没来，他只好独自前往集合地点。
除了新来的考特曼医生外，护士长埃米丽也在此列。
“啊呜，我好累，值班结束后，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埃米丽没精打采的说道。
瞬间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金儒站直了身体，装作没看见，要是目光能杀人，他早就被同行的几名男医生给弄死了。
乌萨斯帝国安全委员会出来的女人，他躲还来不及呢！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名年轻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她的到来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关注。
“你是谁？”
“我是接替今天查房医生的替班医生，他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
埃米丽眯起眼睛：“你是新来的？”
“对，这是我的工作证。”
莉莉娅，乌萨斯的身份证，还有行医证明，手续齐全。
只是查房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美女医生接手了原本应该查房的中年男医生，除了埃米丽有点怀疑外，其他几名医生全都欣然接受。
毕竟能进入松心山疗养院的人，有几个没接受帝国的审查？
“你好，我是外科医生考特曼，昨天刚到，今天是第二天上班。”
莉莉娅和外科医生握了手，惊讶道：“你是维多利亚人？”
“是啊，这里每个人都对我是维多利亚人感到惊奇。”
埃米丽将一切看在眼里，悄悄又给这个男人贴上了花心的标签。
几个小时前还在说有趣的灵魂，现在看见别的女人，有趣的方向就变了。
呵，男人。
好色之徒。
疗养院内有很多这样的好色之徒，埃米丽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了，自我介绍就到这里，我们该工作了。”
莉莉娅领着一群医生从走廊路过，她的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对每一个房间的客户体贴入微，关心他们的需求。
虽然会有“怎么是一个菲林”这样的话，但是查房流程走下来，也没发生太大的意外。
很快，查房工作来到尾声。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一行人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时，几名神情冷漠的护卫挡住去路。
“我是查房的医生，这是我们的工作！”
“不行，这里只有指定医生能进入，你们都没有进入许可。”
跟在后面的埃米丽站了出来：“莉莉娅医生，这里的病人不是我们能接触的，你第一天来还不清楚情况，我们快走吧。”
“可是这位病人也是我今天要查看的，这是我的通行证。”
莉莉娅的执着令周金儒明白过来，也许里面就是他们的目标。
“不行，现在你不能进去，公爵大人正在会客。”
护卫的态度十分强硬。
章124. 万尼亚公爵
话说到这份上，基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莉莉娅再继续纠缠不休，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她却不愿意放弃，如果错过今天，那么本次行动可以宣布失败了。
“负责为公爵大人看护的医师并不是你，即便公爵大人现在没有会客，你也没有资格这么进去。”
站在人群里周金儒知道莉莉娅心有不甘，但乌萨斯贵族间的等级观念比较浓重，而且还是一名公爵，难免会发生意外，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况且，他们还有备用方案。
埃米丽在旁边劝道：“公爵大人的身体健康自然有专门负责的医生，我们只是进行常规查房，不需要直接与公爵大人见面。”
莉莉娅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放弃，哪怕所恨之人就在门后面，为了一起行动的凯尔希和四先生，也为了能真正杀死瓦尼亚公爵，他们需要从长计议。
但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穿着礼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有着一头微卷的头发，满脸书卷气，右手握着一根手杖，目光轻轻扫过在场的众人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请问，我打扰到你们的工作了吗？”
埃米丽一看到这名中年男人的脸，立即惶恐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不光是她，就连其他医生也纷纷低下头，表示尊重。
周金儒的动作慢了一线，他也跟着低头，在心底暗暗猜测对方的身份。
两边的护卫恭敬道：“议长大人，今天来查房的医生想要见万尼亚公爵，由于您正在和公爵大人谈话，我们觉得不应该打扰两位大人。”
“原来是这样。”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满脸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这些医生尽职尽责为了帝国的功臣们，他们理应得到赞扬，我和万尼亚公爵的谈话已经结束，未完成的工作可以继续。”
他就是维特议长？
周金儒早有耳闻，可近距离观察还是第一次，中年男人的身上看不出半点源石技艺的迹象，似乎就是一个普通人。
越是这样，越不能小看。
得到准许后，莉莉娅心底松了口气，没想到最后一刻，濒临破产的计划得以延续。
当她走向那道门时，再一次被拦住了，护卫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冰冷，但仍然很不客气：“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刚才议长大人都说了工作可以继续……”
“公爵大人不喜欢菲林，你进去只会让他生气，不利于身体健康！”
“你们这是种族歧视！”
在乌萨斯可以明目张胆的种族歧视，莉莉娅被死死的挡在外面，压根没机会进去。
“如果只是例行检查，我想我可以胜任。”
身边传来声音，埃米丽抬头一看，瘦瘦高高的男人站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两名护卫的面前。
“你……”
这个男人看起来比旁边的菲林顺眼多了，公爵应该不会生气。
其中一个人迟疑道：“你是新来的？”
周金儒不卑不亢：“我昨天刚刚到任，今天是第二天上班。”
他从莉莉娅手中接过医疗箱，轻轻放在护卫的面前，张开双臂，让他们检查。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后，周金儒得到允许，可以进入。
“他应该需要一名助手！”
埃米丽忽然说道。
但她的提议立即遭到拒绝：“不，一次只有一个人能进去！”
周金儒冲着护士长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问题，拎起医疗箱，慢慢越过门前的护卫，踏入严密看守的房间内。
他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放大了比例的乌萨斯疆土地图，红色的箭头和蓝色的箭头向地图的边界不断延伸，在数个地方画着红色的圈，以及标记黑色的叉。
房间的装饰极为简单，简单到不符合一个乌萨斯贵族的身份，看不见华贵的地毯，也没有漂亮的战利品架子，有的只是普通的家具，寥寥无几的私人物件。
仿佛这里不是松心山疗养院，而是某个只能用来住人的简易板房。
周金儒看了一圈，房间里空无一人，万尼亚公爵不知去向。
十五分钟前，维特议长在这里和公爵谈话，负责查房的医生就在外面，房间又只有一个出入口，所以公爵一定还在某处。
他的脚步轻盈，无声无息的从房间内穿过，推开通往宽敞的露天阳台的门。
一张老旧的躺椅出现在他的眼中，灰白的头发被风吹的来回摇摆，万尼亚公爵背对着门，就躺在那里。
“你来了？”
周金儒轻声道：“我是负责今天例行查房的医生。”
他就站在万尼亚公爵身后三米的位置。
“你确实是一名医生，但你也是一名刽子手，你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那不是患者流血的味道。”
“您在说什么？”
万尼亚公爵是一名体型干瘦的老人，也许他年轻时候曾经高大且强壮，但是此刻，他只是蜷缩在躺椅里垂垂老矣的老人。
“来吧，来我的面前，让我看看你。”
周金儒走到公爵的右手边，老人微微侧过头，看着瘦高的男人，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
“呵，你就是维特选中的人？”
“我刚刚确实见过维特议长，不过我们之间没有直接关系。”
“不，我是说，你就是他找来杀死我的人，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动手，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瘦弱的老头。”
周金儒确信自己面前的万尼亚公爵就是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他想杀死对方，所花的力气不比用手指捏死一只蚂蚁多多少。
“我确实是来杀你，但是和维特议长没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后，周金儒坐在万尼亚公爵旁边的椅子里，他想，刚刚维特议长应该就坐在这里。
“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反正你是来取走我性命的。”
万尼亚公爵表现的非常平静，似乎早已知道今天要面对的事情。
维特议长的想法代表了皇帝陛下的意愿，周金儒忽然明白过来，也许真正想杀死公爵的人，正是现在的乌萨斯皇帝。
章125. 乌萨斯是我的祖国
“我老了，我将人生的青春都奉献给这个国家，从国人被那些阴险的菲林欺负了都无法伸张正义，到我们强大的连维多利亚都必须小心谨慎的派出外交人员来交涉，乌萨斯终于变成了他人恐惧的对象。”
万尼亚公爵眯起眼睛，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也许这些就是他深藏在心底的话。
“先皇征战连连，打下大片疆土，也喂饱了那些吸血的蚂蟥，你见过蚂蟥吗，它们吸饱了血液后会膨胀到自身身躯的几倍大小，我们的国家就被这些吸血怪物不断侵吞体力，却拿它们毫无办法。”
周金儒点头：“我知道蚂蟥，解决它们最快的办法是用食盐，不管吸了多少血都会吐出来，可这需要勇气，以及令人惊叹的魄力。”
万尼亚公爵追问道：“年轻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杀，用最简单的办法，谁是蚂蟥，我就杀掉谁，谁被吸了血，我就将血还给谁，哪怕会因此陷入混乱，发展停滞，甚至倒退，但这些牺牲是有意义的，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会更有活力，更有凝聚力，才能走的更远。”
万尼亚公爵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他最后叹息道：“对于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说，你知道这样要死多少人吗，滚落的人头要堆成小山，泼洒的鲜血能填满湖泊，又有多少君王能顶着后世的骂名去做这件事。”
“用一世骂名换国家百年昌盛，肯做的君王大有人在，问题恰恰在于没有人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带来所预期的效果，有时候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反而会引发更加糟糕的局面。”
“你这样说没错，先皇无法下定决心，直到他离开我们，也没有做到这一步，那些蚂蟥因此更加嚣张跋扈，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的主人。”
万尼亚公爵得到答案后，睁开眼睛，认真看了一眼周金儒，问道：“你要怎么杀死我？”
“不会流血，不会有疼痛，我会给你注射一种药剂，它会让你在睡梦中离去。”
“是这样吗？你可以开始了，我不会反抗的，更不会叫人。”
周金儒慢慢打开医疗箱，从里面拿出针管，将药水注入针管，针头戳进万尼亚公爵的手臂，完成全部的步骤。
做完这些后，公爵望着远方，从这里能看见相当美丽的景色，蓝蓝的天空下，山谷内白茫茫一片，偶尔能听见动物的啼鸣。
“我还有多长时间？”
“十五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你会沉沉睡着，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停止呼吸。”
“再陪我说几句话吧。”
周金儒坐在一边，问道：“你想聊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为了切尔诺伯格而来，研究所内的亡魂向公爵大人问好。”
万尼亚眯起眼睛：“原来是这样，那个凯尔希，她也在吗？这件事我不后悔，掌握了强大力量的研究人员却背叛了帝国，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都是叛国罪，叛国者只有死路一条！屠杀研究所的命令是我下的。”
“她不在。”
“呵，我死后，第四集团军的实际控制权将落在陛下的手上，维特是这么想的，可是鲍里斯以及他身后的人怎么会愿意将唾手可得的利益让出去？最大的可能是陛下为了谋求某位大贵族的支持，将第四集团军的利益部分转让给对方，可这样一来，他又会树立起新的敌人，这件事的赢家可能只有你。”
周金儒摇摇头：“我不在乎这些。”
“陛下也不在乎，他被压的太久了，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可是越这样，他就错的越多，乌萨斯帝国的版图是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扩张的，最后却落在别人手里，真是讽刺……”
万尼亚提高了声音：“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不要回来，远离冰原，去南方吧，温暖的南方才适合你。”
周金儒一句话也没说，拎着医疗箱起身离开，凯尔希配的药水注入万尼亚公爵的体内，他剩余的生命可以用秒来计算，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寒风吹起万尼亚公爵头顶像稻草一样的头发，他凝视着远方，呼吸悠长。
乌萨斯是他的祖国，他愿意为了这片土地奉献一切，包括生命。
困意不断涌上来，公爵知道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意味着永眠。
“乌萨斯帝国，万岁！”
高昂的头颅渐渐低沉，老人靠在躺椅里，进入了沉睡。
……
周金儒走出房间时，将医疗箱交给莉莉娅，淡淡道：“公爵睡了，你们不要去打扰他。”
查房的队伍解散后，他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就和昨天一样整理文件。
按照整个计划流程，负责掩护的凯尔希会和莉莉娅先离开，然后是他，前后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万尼亚公爵的死讯很快就会传来，作为最后一个见过公爵的人，周金儒会吸引绝大部分警卫的注意力，从而为莉莉娅的顺利脱身争取大量时间。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维特议长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士长站在门口，她抱着双臂，托起身前雄伟的峰峦。
“你在说什么？”
周金儒一点都不想个和乌萨斯帝国安全委员会的人产生交集，再有二十分钟，他就要离开松心山疗养院了。
埃米丽却不依不饶道：“我以为你真的是维多利亚人，你骗了我。”
“我骗了你什么，我确实是维多利亚人，埃米丽，我们只是一起工作了一天的同事，请让开，我要回宿舍睡觉。”
周金儒粗暴的推开女人，拎着包离开办公室，脚步轻快，按照预定路线来到员工宿舍。
此时他只剩下十分钟，每过一分钟，万尼亚公爵被发现死亡的可能性就越大。
宿舍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从来没有用过，可周金儒却好似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熟练的打开存放急救药物的医疗箱，找到了一张贴在里侧的纸。
“很好，凯尔希已经和莉莉娅离开了。”
章126. 特殊嗜好
周金儒脱下白大褂扔在地上，又把医疗箱内的纸片销毁，他快步走到阳台。
伸手推开窗户，一股寒冷的风扑面而来。
他向外面看去，白茫茫一片，眼中所见都是冰雪。
松心山疗养院建在一处半山腰的位置，地理环境特殊，非冬季能看见山谷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尤其是春天，遍地开满了淡色的小花，格外好看。
阳台距离地面有十几米的高度，而且处于下坡，对于正常人来说，掉下去基本意味着死亡。
周金儒看得真切，他将事先放在沐浴间里的白色床单拿出来，裹在身上用绳子绕了几圈，虽说比不上冰雪洁白，但起到迷彩的作用还是可以的。
时间快到了，疗养院的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万尼亚公爵的死亡，他必须争分夺秒。
就在这时，只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撞开，门锁崩裂时零件散落的到处都是。
“托马斯·考特曼，立即投降！”
“来得真快。”
周金儒回头看了一眼，听见密集的脚步声涌入房间，便不再犹豫，翻身跨过阳台窗户，一跃而下，坠向地面。
几秒钟内足够调整姿势，一股强劲的气流缠绕着他的身体，吹得漫天雪花，只听见一声闷响，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厚厚的积雪里。
落地的瞬间，他迅速起身，翻滚了好几圈，几乎在同一时间，数支弩箭从上面射下来，纷纷落进积雪里，毫无建树。
周金儒将身体蜷缩起来，顺着山坡向下滚落，他估计那些乌萨斯人要追上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这么长时间，足够他逃出去很远了。
站在阳台的乌萨斯卫兵们亲眼看着混进疗养院的混蛋逃之夭夭，在没有特殊准备的情况下，从十几米的高度坠落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就算想追，也有心无力。
“追！出动雪地车！必须要抓住这个混蛋！”
疗养院内有部分人知道这名杀死万尼亚公爵的凶手是走的维特议长的渠道，可是他们纷纷闭上嘴巴，保持缄默，谁也不敢提这点。
万尼亚公爵的死和维特议长脱不了干系，而议长又忠于皇帝，到底谁想让公爵永远沉睡，简直一目了然。
这时候谁敢提出来，无异于活腻了。
考特曼医生必定会死，即便没有被抓住，也会被灭口。
因此这个问题也不复存在。
……
另外一边，周金儒连连翻滚了近一分钟后，重重撞在一棵干枯的树上，一只手撑着地面，缓了缓才爬起来，站稳时腿还有点软。
“好久没有锻炼了，有点虚。”
他抬头看一眼，除了枯木就是积雪，其他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太阳，有的只是不断从天空吹向地面的寒风，裹着风吹雪，像刀子一样锋利。
他得走，不能停留。
按照原定计划，三天后他们在乌萨斯国境之外的某个陆地城镇会合，先到的一方会等两天，如果没有等到就继续行动。
周金儒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分辨了方向后，吃力地将大腿从积雪里拔出来，向前跋涉。
一直走到天黑也没能走出森林，主要是因为他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在没有工具帮助的情况下，一个人想要凭借双腿走出雪原森林，除了惊人的毅力外，还必须有突破天际的运气。
这一次，很显然奇迹没有光顾，周金儒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只好原地找地方露宿。
他先是找了一块背风的矮坡，这在山里到处都是，又将黑玫瑰召唤出来，停在另外一边充当矮墙，最后把床单分成两块，利用矮坡和黑玫瑰，围成狭窄的空间，以供休息。
至于吃的，他身上只有两个罐头，分别是玉米和黄桃。
“明天再尝试打猎。”
周金儒想了想，加热黄桃罐头，飞快吃掉里面的食物，又将一块冰雪扔进去，加热成开水。
过去四十年里，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度过，翻越荒野时，狼群、虫子、还有拦路抢劫的匪徒，什么都见过了。
眼下的艰难处境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
等到水温降下来，他一边吃着咸味玉米，一边喝水，填饱了肚子。
吃完东西后，靠着石头休息，一夜过来，除了有点风外，也没有下雪。
天蒙蒙亮，周金儒再次踏上行程。
由于之前将床单撕成几块，他的临时迷彩涂装只剩下小半，比披风还要短一些。
不过后面的追兵也没有赶上来，有没有迷彩都一样。
四天时间一晃而过。
周金儒紧赶慢赶，终于在延时快要结束时感到陆地城市，这还多亏了半路蹭到了一辆运输马车。
“谢谢你能带我一程，这是剩下的车费。”
周金儒给的钱比跑两次运输都要赚得多，至于他是哪里来的，干了什么，本来就在挣扎求生的人是不会过问的。
他的样子可实在是太狼狈了，疗养院带出来床单早就扔了，衣服也在穿越树林时被枝条划破，唯一还算完好的就是戴在手腕的表。
和这片大地的其他陆地城市一样，冬天的夜晚就意味着充足的休息时间，人们早早的关了门躲在房子里，因此街头只有周金儒一个人，他比乞丐强不到什么地方去。
而乌萨斯，绝对不缺乞丐。
“哪里来的乞丐，要饭要到老娘这里来了，滚！”
人还没进门，就被赶了出来，周金儒哭笑不得站在会合的小旅馆门口，看着门那边的肥胖的老板娘，对方手里还拿着擀面杖，似乎他只要有轻举妄动，就会遭到残暴打击。
他又不能喊，只好蹲在门口，思考用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凯尔希和莉莉娅。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画了几笔，只见一双棉靴出现在视线内。
周金儒抬起头，首先看见的是包裹在棉裤内的小腿，再向上看，银白色略带点绿的头发，菲林女人弯下腰，同样看着他。
“你好啊。”
“我很好。”
“那，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都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
菲林女人沉默了两秒，拉起像乞丐一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