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42. 父与女
西尔维娅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所幸的是现在伦蒂尼姆的一切烦恼都很我没有关系了，从我拿到退役证书的那天起，我就自由了，可以用更多的时间陪伴丈夫和女儿，我之前亏欠他们太多了，怎么弥补也不够，作为妻子和母亲，我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我应该恭喜你。”
周金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暮光酒吧的经理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张黑色的卡片，恭敬道：“先生，您只要凭这张卡，就可以享受本店最好的服务，从现在开始，这张卡的持有者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好了，不客气。”
周金儒收下卡，他和西尔维娅的叙旧到此为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暮光酒吧，消失在人海里。
直到此刻，酒吧经理才松了口气，那个瓦伊凡女士是大名鼎鼎的龙骑将西尔维娅，那个男人虽然还不明确身份，但地位不会比前者低，甚至更为尊贵，不管哪一个都是不能得罪的。
……
黑提前下班了，甚至是被求着下班的，还是带薪放假那种。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都是那两个人的缘故，可能是酒吧经理看出了什么，连讨好都来不及，又是免单又是送贵宾卡。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四先生，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惜这样的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周金儒根本不会回答。
他在过去的一百年间，每一个激荡的时代都有出现，可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最多只是印象模糊的一位神秘的戴着面具的男人。
正如1091年的伦蒂尼姆，戴面具的男人有很多，谁又能知道哪一个才是周金儒？
“不用送了，就到这里吧。”
车站前，西尔维娅看着即将到站的车，婉言拒绝了周金儒继续送行的打算。
“这是我的地址，欢迎你来做客，别忘了你还有一箱行李在我那里。”
周金儒站在月台前，目光跟随大巴车远去，始终沉默无言，想了许久，最后默默的转身。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出地址后，跟在后面的黑疑惑道：“我们要去哪里？”
“这是我的一点点私心，现在我要去见一个笨蛋，你不愿意跟来的话，可以先去大学城，之后我们在那边会合。”
“不，我根本没地方去。”
黑拒绝了男人的提议，执意一起去。
因为堵车，出租车缓慢的在街道里行驶，直到离开主城区，速度才稍微提起来。
他们穿过东大区，来到伦蒂尼姆外围的一处偏僻的墓园。
破败的墓园只有一名年老的看守者，偶尔会有义工做清扫工作。
周金儒和黑步行进入墓园，期间没有看见任何安保人员，不过像这样的地方，要是有安保才会很奇怪。
“第四排，第十七列。”
黑衣男人踩着一地的杂草，目光从一块块石碑上划过，他走的很慢，仿佛穿过了一道道帷幕，最后来到一块看上去和周围石碑没什么区别的墓碑前。
“肯·威廉。”
没有相片，也没有生平，有的只是石碑上一行字母。
如果不是周金儒刻意寻找，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处偏僻的小墓园里，葬着国王时代最后一位流血牺牲者。
至于西尔维娅为什么能说出来，她认为十年前坠入冰河的某个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寻找，至少能告诉他人葬在哪里。
“他是你的朋友吗？”
周金儒蹲在墓碑前，凝视着刻在石头上的名字，轻声回答道：“他是一个笨蛋。”
他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可是不太巧，我是另一个笨蛋。”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错。”
“不，其实我只认识他几天时间，很奇怪，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两个人再次沉默，周金儒伸手扶着石碑，缓缓起身，看见不远处正有人抱着一束鲜花走来。
来者戴着一顶鸭舌帽，柔顺的铂金色发丝垂在双肩，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蔚蓝色眼瞳的眸子。
女孩站在几米外，看着周金儒和黑。
“请便。”
周金儒与女孩擦肩而过，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也看着他。
“你好，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这里睡着我的父亲。”
女孩的声音很动听，像是鸟儿啼鸣，清脆，甜美。
周金儒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追问道：“你也是威廉，小姐，请问你的全名叫什么？”
女孩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说出了全名。
“伊莎贝拉·威廉。”
嗡。
周金儒脑海里闪过一道霹雳，他忍不住后退一步，看起来像是站不稳，直到黑从后面扶住他的身体。
“先生？”
女孩怪异的看着他。
“没事，我没事，谢谢。”
周金儒摆摆手，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踉跄。
肯·威廉。
伊莎贝拉·威廉。
原来是这样。
他们是父女关系。
伊莎贝拉活跃的年代要推到1096年，那时候的女孩才真正成年，同时，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莱塔尼亚的明星，奇幻情景剧的女主角。
而她在维多利亚复苏日的演出，正是得到了维多利亚官方的允许，不是因为别的，正因为她是威廉的女儿。
莱昂夫人之所以愿意接见她，也是因为威廉是最后一个为了阿斯兰王室流血的人。
双重身份加持下，她无疑是维多利亚的特殊人物。
“威廉，你的女儿在未来将会有一番成就，她会接过你的旗帜，你开心吗？”
周金儒不知道威廉会怎么想，但十年前的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你怎么了？”
黑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怎么了，情绪变得非常低落，没过多久，又开始回升，激烈起来。
“我没事，真的没事，一切都是好的，走吧，我们去大学城，你该向我介绍一下你的仇人了，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真的很奇怪，算了，反正你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章143. 双人舞
近卫学院的庆典仍然在举行，等到周金儒和黑重新来到这里时，刚刚结束了开幕式。
穿着红色外套的年轻学生们有节奏地起舞，有的男士牵着女伴，有的则是两位先生深情对视，也有靓丽的小姐扶着彼此的肩和腰。
“维多利亚比我想象中还要开放。”
面对周金儒的感叹，黑对此毫无波动，文化、艺术、潮流、科技、开放程度，维多利亚都要比这片地方的其他国家更为领先，它毕竟是最强大的国家，即便是北方的乌萨斯，相比较一下，也缺少一丝活力。
他们站在路边，道路中间是鼓起腮帮用力吹响风笛的学员，不时有裙摆飞扬的少女挥洒五彩缤纷的鲜花。
“有车过来了。”
紧跟在移动乐队后面的是一辆华贵的敞篷车，戴着黑色礼帽的男士向人群缓缓挥手，非常享受万众瞩目的氛围。
周金儒从那张胖胖的脸上扫过，明显感觉到的黑抱着他右臂的手收紧了不少。
他问道：“这是你的仇人？”
黑简短道：“其中之一。”
“那我们第一个目标就是他。”
“不，对付图奇的难度极高，他是总学府的校董之一，一旦他出了问题，事情将很难收场。”
周金儒摇头，眯起眼睛：“我要杀一个人很简单，有时候人命比想象中要廉价，黑小姐，我只帮你杀其中一个，剩下的由你自己解决。”
黑听出些许意味：“你要离开了？”
“是的，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人等了我十年，我非去不可。”
“好，那你就帮我杀了图奇。”
周金儒收回目光，揽着菲林小姐的细腰，不得不说此时的黑要比1098年更有青春活力，多几分青涩，少几分成熟。
他们跟着人群移动，往近卫学院的方向去，在快要到门口时，大舞台呈现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的学员开始用歌剧的形式将气氛推向高潮。
黑发现身边的男人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眼睛一直在乱飘，似乎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找几个人，没有发现他们，算了，你跟我来。”
周金儒带着黑，两个人挤出拥挤的观众，路过近卫学院的大门，走向总学府。
由于巨大多数的观众都在看表演，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向总学府前进。
绿荫小路，一男一女牵着手，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丝毫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庆典期间，总学府的外围向游客开放，因此走进大门时也没有受到阻拦，甚至连一个查身份证件的安保人员都没有。
又走了几步路，黑一眼就看见此前的那辆载着图奇的车，只是此时车里空空如也，人也不知去向。
“总学府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
“既然是校董，当然要去能找到他的地方，黑小姐，你走路时脚步很轻，就像一只黑色的猫，我很喜欢。”
黑的种族是菲林的分支黑豹，属于猫科但不是真正的猫，煌才是黑猫。
黑不说话，只是跟着走，她花了两个月时间才调查清楚，这个男人凭什么刚来伦蒂尼姆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周金儒笑了笑，淡淡道：“你跟我走，不要发出声音，作为汐斯塔特工的你，应该能做到，不要让我失望。”
男人的右手抓着黑的手臂，两个人肩并肩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脚步不停，一直向前，上楼下楼，从一间间空教室前走过。
“马上就要开学了，材料准备的怎么样？”
“没问题，这学期的第一次考试安排在入学后的第一周周末……”
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两名教学人员的对话，黑的眼神微变，随时做好出手制服对方的准备。
不料，身边的男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个人拐进旁边的茶水间，由于门的缘故，恰好在视野盲区。
“哈哈，要是谁的学分太难看了，我一定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随着对话声越来越远，黑隐隐松了口气，猛然间，她发现自己的额头正贴在男人的胸口，他的心跳很平静，毫无波澜。
抬起头，正好看见那双平静的眼睛，如此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周金儒拉着她走出茶水间，继续深入教学楼，期间，几次撞见来往的教职工，他们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看似危机重重，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黑的脑海里想起赫尔曼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要将汐斯塔成功的建立起来，无疑是在鸡蛋上跳舞。
此刻，他们正在总学府的教学楼里跳一支充满美感的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伴奏。
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黑看着门牌，上面写着校董室几个字。
“你是怎么做到的？”
“嘘。”
周金儒用食指压在唇边，随手推开门，开口道：“图奇先生，您要财务报表送来了，放在哪里？”
咕咚！
办公室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随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咆哮道：“该死的，你不会先敲门吗？！”
周金儒站在门口等了三秒，将黑拉进来，随后将门关好。
身材肥胖的图奇喘着粗气，站在办公桌后面，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进来的两个人，对方手上没有财务报表，更没有文件，也就是说刚刚的话都是骗他的。
“好吧，你们赢了，老实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约翰逊，还是肖恩？”
“都不是。”
周金儒笑着回答了一句，将办公桌后的椅子向后退出两米的距离：“请坐。”
“都不是？”
短短两分钟，图奇从刚开始的慌张恢复下来，坐在椅子里，双手在肚腩前交叠：“不管你们想要什么，说出来，也许我能满足你们。”
周金儒脸上笑意不减，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的边缘，右手敲了敲桌面：“还是请这位小姐先出来吧，我想，穿着高跟鞋蹲在狭窄的桌子下面，腿一定很累吧？”
图奇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章144. 黑的复仇
话刚说完，在黑的目光中，办公桌下面钻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士，一头大波浪长发略微有些凌乱，脸色微白，同样打量着她和周金儒。
图奇似乎看出什么，沉声道：“你们是韦斯特的人？”
周金儒摇头道：“也不是，请韦斯特夫人放心，今天不会有人将你在这里的消息说出去，说实话，我跟韦斯特伯爵的关系不太好。”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图奇一时猜不出，只好作罢。
周金儒根本不关心跟图奇偷情的人是谁，他的话让贵族女士的脸色阴晴不。
能混进总学府而不惊动任何人，顺利来到这间办公室，还没有大肆声张，首先避免的一桩丑闻的发生，其次才是这两个人的目的，看情形，应该另有企图。
在图奇的心中更重要的是他在总学府内被抓到奸情，是否和其他校董有关联。
“好，既然大家都有心情，我们来聊几件事情。”
周金儒弯下腰，粗暴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精心设计的锁在他的蛮力下直接报废，从里面找出一盒糖果。
“巧克力，这玩意可不多见，我能吃吗？”
图奇淡淡道：“请便。”
周金儒摸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看着黝黑的巧克力块，他知道这玩意在泰拉大地非常罕见，一方面是对曾经那位终产者的抵制，一方面是生产水平跟不上，导致巧克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奢侈品。
他嚼着巧克力，感受口腔内香醇的味道，含糊不清道：“韦斯特夫人，请你也找一个地方坐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是一个比较有力气的野蛮人，野蛮人并不排斥打女人，所以，请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脸色铁青的女人选择坐在距离图奇三四米之外的椅子里，双腿并拢，勉强保持优雅。
“图奇先生，十四年前，有一件事你是否还能回忆起来？”
十四年很长，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那年发生的事情，但有一种人例外，就是作出能影响其一生的事情，只能将这些事情深深埋在心底的人。
韦斯特夫人睁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图奇的过往，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你究竟是谁？”
图奇的声音沙哑。
周金儒吃完巧克力，舔了舔嘴唇，满不在乎的呼出一口气：“如果你能回忆起来，我想我是谁，并不难猜，十四年前，你们几个人，谋划了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让一个宝石商人家破人亡，这是前因，现在我坐在你的面前，这是后果。”
图奇的眼睛立即落在一直没出声的菲林姑娘身上，声音嘶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没有斩尽杀绝，我们一定会死在漏网之鱼身上！”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世上绝大多数的复仇都是建立在没有斩草除根上，当年他们漏掉了六岁的黑，今天小女孩成长为复仇者。
周金儒收回目光：“所以图奇先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当初不只我一个人策划了这件事。”
“所以他们都会死，你不用担心。”
图奇还想说什么，只见一把飞刀插进了他的喉咙，肥胖的男人用力握住伤口，可是血液涌进了气管，他一下子翻倒在地，剧烈的咳嗽着，不断喷出血来，很快就不动了。
还在看戏的韦斯特夫人惊呆了，忘记了尖叫，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周金儒又撕开一袋巧克力，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黑只完成了复仇的第一步，她还有几名仇人要解决。
菲林姑娘走到昏过去的韦斯特夫人身边，周金儒站起身走向门口，两分钟后的，黑来到他的身后。
“我让你失望了吗？”
“不，你做的很好。”
黑摇头道：“我杀过很多人。”
周金儒将一包巧克力递给她：“死在我手上的人更多，他们不死，我就要死，那他们非死不可。”
“如果我没有杀了她呢？”
“我替你动手，就这么简单，面对仇人心慈手软，只会给自己留下祸根，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明白。”
校董室内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图奇，另外一具是韦斯特夫人，他们有两个共同点，一是被人割开喉咙，二是都光着身子。
这已经不能丑闻来形容了，简直不堪入目，消息被严密封锁，在总学府内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整个维多利亚的公务员都会颜面扫地。
本来总学府就被近卫学院压了一头，如果再传出这样的丑闻，他们就彻底无法翻身了。
“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
伦蒂尼姆总警署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几乎所有秘密警探全部出动，调查每一个去过演出现场的人，很快就查到了暮光酒吧。
“曾经的龙骑将西尔维娅来过这里，还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喝酒？！”
“那个男人自称托马斯·考特曼，一个来自畅销小说的名字！”
“她似乎还和近卫学院的肖恩教授进行过交谈……”
所有的调查到此为止，总警署的负责人接了一个电话后，命令负责调查该方向的警探将线索全部封存，不再追查。
他恐慌的看着百叶窗，小小的警署负责人根本无法和国防部对抗，除非他不要命了。
这可不行，他还有一家老小呢！
……
“你要走了吗？”
“今天就走，我说过，有一个人还在等我。”
黑将男人送上车，他们隔着车窗话别。
黑由衷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样我就不欠赫尔曼先生什么了，他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不希望看见你的发生什么意外，而且锡兰小姐也在等你的回去。”
车发动了，周金儒挥挥手，收回视线。
这次分别后，他们将在未来重逢，而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去找一个在冰原上等了他十年的人。
……
黑回到临时居住的地方，想起来小姐送给她的礼物还没有看过。
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两个小小的布娃娃躺在掌心，一个是缩小的黑，另一个是锡兰自己。
“小姐……”
章145. 重返极北之地
1091年十二月，萨米冰原某处荒凉破败的小镇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披风雪大衣的男人费力地在积雪中艰难跋涉。
……
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可以一成不变，对于这座小镇来说，它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拜访了。
1091年六月中旬，周金儒离开伦蒂尼姆，按照制定好的路线前往萨米，但是由于路途过于遥远，不是所有时候都能搭上车队，离开了人类活动区域后，他只能独自上路，穿越荒野。
当年十月底抵达萨米时，极北气候进入长达八个月的冬季，严酷的寒冷让任何生物都感到绝望。
“先生，您要去的那座小镇，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听说是发生了一场天灾，没有人逃出来，此后便废弃了。”
“这样啊，谢谢。”
周金儒从邮局出来，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寒风吹起衣角，男人的靴子踏进雪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小镇废弃了，就不会有车队，也不会有信使，他需要独自前往。
而且，小镇毁灭的原因，应该也不是天灾。
凭着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周金儒赶着一辆买来的马车，车上载满补给，消失在风雪中。
直到一个多月后，经过三次往返，他终于找到了小镇的遗址。
整个小镇都被掩埋在积雪之下，连马车也进不来，他只好背着大背包，继续前进。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应该是一种改变环境的源石技艺，目的是为了将内卫造成的黑雪掩埋。”
通过观察露出地表的半截建筑物残骸，周金儒判断出是他们当初临时休息的那家酒馆。
他又走了几步，估摸马车停放的位置，然后拿出挂在腰间的金属铲子，奋力向下挖。
没过多久，铲子撞到了什么，他跪下来用力拨开冰雪，发现是冻的梆硬的车棚帆布。
“当时马在马厩里，车身停靠在后院，事发突然，所有东西应该都在。”
周金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挖，厚厚的积雪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找到目标后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将冰封的马车挖了出来。
“帮帮忙，003号。”
人形虚影浮现，双手抓住马车的边缘，用力举起来，随着周金儒的移动，轻轻放在地面。
“谢了。”
毫无意识的人形虚影缓缓消失，周金儒神色复杂的看着冻成冰块的马车，摘下手套，按在上面，一丝火光迸发，坚冰消融。
他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还有莉莉娅的遗物，都没有人动过。
接下来就是寻找莉莉娅葬在哪里。
当年他们逃亡时非常匆忙，根本分不清方向，现在周金儒只好把搜索范围定在半径十公里内。
清理废弃小镇内的积雪用了一整天时间，马厩勉强能用，引火取暖，再布置休息的地方，第四天的上午，他开始进行搜索。
首先，当时被内卫追的急迫，骑着马跑了一段距离，肯定不会在近处，当然也不会太远，他只是进行了一次包扎，内卫就追上来了。
根据废弃小镇被大雪覆盖的样子，他和三名内卫大战的场地一定也堆了厚厚一层雪，所以寻找的目标应该放在小坡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日头很短，周金儒一次能搜查的范围有限，还要返回城镇进行补给，很快，时间来到1092年的二月，他的风雪大衣变得破破烂烂，可寒冷的天气似乎没有尽头，不断有寒流从北方吹向大地，仿佛冬日没有尽头。
站在马车上的男人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就快将这个扇形区域搜索完毕了。
不知道为什么，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似乎就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周金儒猛地放下望远镜，他的情绪感知竟然没有提前预警，甚至没有发现对方的情绪源！
身穿白色大衣的女人提着一柄法杖，她在雪地里行进速度很快，厚厚的积雪根本无法成为阻拦，只用了几分钟，就从很远的地方走到马车旁边，抬起头望着站在车身上的男人。
“你好，有事吗？”
周金儒看不出这个女人的深浅，便先用最寻常的打招呼方式问候。
女人的声音格外空灵，宛如溪流淙淙，令人沉醉。
“请问远方来的客人，你在找什么？”
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女人，周金儒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从马车上跳下来，双腿深陷进雪窝，他费力的踩平了周围的路，这才开口道：“我在找一个朋友，她在这里睡的太久了，我要接她回去。”
“是这样啊，也许我可以帮你，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信息吗？”
周金儒委婉的拒绝道：“不麻烦，我想我很快就能找到。”
诚然，这个女人的样貌极美，与他见过的女性都大不相同，身上带着一些神圣的气息，又不同于初雪那种偏向于慵懒的气质，总之，还是小心点为好。
“勇敢的客人，很少有人能拒绝我的邀请，请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又要在冰原做什么？”
“我说了，我在找一个朋友，放心，找到后我就会走。”
寒风吹起女人的斗篷，露出一头漂亮的淡金色长发，她有着一双漂亮的水蓝色双眸，似乎有着某种魔力，犹如尘封万年的冰雪，只要看一眼，哪怕是一团烈火也会冻结。
不知不觉，周金儒的体表覆盖了一层冰霜，他正在逐渐变成一座冰雕，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冻在了原地。
女人冷冷道：“你的身上有令人恶心的气息，跟那些怪物是一伙的，还想骗我！”
她对眼前的景象心满意足，仿佛恶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就在这时候，冰封的雕像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纹，如同鸡蛋破壳般，理应失去生命气息的男人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束缚，冷酷道：“你在说什么？”
女人吃了一惊，身体轻若无物般，从雪地上飘过，后退十几米，可是她突然眼前一黑，与此同时，身体绽放出晶莹剔透的冰凌，将自身冻结在其中。
章146. 我想带你回去
虽然雪地对移动速度造成了阻碍，可是周金儒依然能用正常的步伐走过去。
两秒钟后，将自身冰封的女人恢复了意识，她举起手中的法杖，凌冽的暴风雪向刀子一样割向周金儒。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敌人，那周金儒也没什么好说的，有刚性护盾护身，暴风雪无法造成任何伤害，他抬起右手，凝聚出一杆长矛，对着远处的女人投掷过去！
嗖！
女人将法杖护在身前，一道冰盾挡住长矛，随后向一侧闪避，躲避接踵而至的远程攻击。
早在1091年时，周金儒就发现黑玫瑰和柯尔特左轮都无法使用了，他想可能是因为伊莉莎正在活跃，这两样物件的优先度都会向对方倾斜，所以现在也没办法拿枪射击。
“邪恶之徒！”
女人的斗篷彻底掀开，一头长发随风舞动，无数冰雪在她的面前汇聚，冰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璀璨的光芒。
周金儒面无表情，抬起右手，噼里啪啦，无数电芒黏在掌心，含而不发。
“休想染指冰原！”
一场人为的雪崩压向周金儒，他手中的雷电终于在最后一刻挥出，瞬间在雪堆中炸开，以至于以他为圆心，五十米范围内被闪电所覆盖！
雪雾中，一道身影腾空而起，向对面的女人猛地甩出一道闪电。
轰！
下一秒，冰凌再次保护了女人，闪电毫无建树。
周金儒已经来到她的两米之外，一伸手就能够到。
解开冰凌的瞬间，右腿猛踏地面，绽放出霜白的花朵，冻住男人的双腿，可是下一秒，霜冻碎裂，根本困不住他。
周金儒虽然不受控制，但霜冻仍然能将他的速度降低到正常水平，果然又让女人逃走了。
“好了，到此为止，如果你再抢先攻击，别怪我不客气！”
“狡诈恶徒，你的计谋不会得逞的！”
周金儒哼了一声：“你说那些乌萨斯内卫，他们也是我的敌人！”
“你不是？！”
“十年前，我就在这里跟他们打了一场，没打过，三打一，不要脸。”
女人刚举起法杖，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道：“你不是那些邪魔？”
周金儒甩甩手，厌烦道：“信不信随你，我要去找人了，如果你再纠缠不休，尽可以试试！”
他转身就走，略微活动一下身体，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里也挺舒服的，其实也不差。
“等一等！”
女人咬着牙，喊了一声，似乎作出什么艰难的决定。
周金儒眉头紧锁：“还有什么事？”
“如果你要找那片战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你找的方向不对，再这样下去，就算冰雪消融也找不到。”
男人愣住了，低声道：“为什么，我们当时明明没有走多远才对。”
“可是你一直在内圈找，距离真正的战场还有好远。”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女人咬牙道：“因为就是我处理了当时的战场！”
“那座废弃的小镇也是你弄的？”
“对！”
鬼使神差的，周金儒好奇道：“你在萨米冰原很有身份地位吗？”
“我是这里的冰雪祭司，你应该称呼我坎蒂丝大祭司！”
坎蒂丝，听起来有点耳熟，周金儒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
艰难地行走了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被冰雪覆盖的战场，只是早已面目全非，即便身为当事人，周金儒也认不出来。
“就是这里。”
“我记得我做了一座坟墓。”
名为坎蒂丝的女人指着五十米之外的位置：“就在那里，下面埋着一位自尽的女性，她是你的爱人吗？”
“不，”周金儒摇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我和她的老师关系不错，我只恨没能救下她的性命。”
男人跪在雪地里，用铲子一下又一下挖开积雪，随着不断深入，动作越加小心，大概十分钟后，他停止了动作。
“我回来了，莉莉娅，我想带你回去，去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周金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小木盒放在身边，双手间涌现出猛烈的火焰……
坎蒂丝站在几米外看着这一幕，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收集灰烬，全部存放在小木盒里，郑重地用布包起来，塞进背包，仿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她还有一个女儿，我想，她的去向，应该让她的女儿知道。”
周金儒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如果不是为了做这件事，他压根就不会再来萨米冰原。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做完事后，立即就会离开。
坎蒂丝在身后喊道：“请再等一等！”
冰雪祭司提着法杖追上来，拦住去路，紧紧皱着眉头：“客人，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应到来自邪魔的气息？”
“邪魔？我说了我不是，信不信随你。”
周金儒没心情纠缠，只想赶紧离开。
“不，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不是邪魔，那你的身上一定带着和邪魔有关系的东西，甚至是它们的遗物。”
周金儒不胜其烦，正要说什么，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很久很久之前，有人希望他能将一块石头带到很远的地方扔掉，可是后来他把这件事忘了，东西自然也就一直都带在身上，直到十年前遭遇内卫突袭，遗落在冰原上，最近又重新寻回。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这个。”
周金儒从背包里找出一块漆黑的石头，它来自一名死掉的深海教会成员。
“对，就是它，非常浓重的邪魔气息，交给我来销毁吧，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了。”
坎蒂丝将黑色石头冻结成冰，收进口袋，却发现男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忙问道：“我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叫坎蒂丝，是萨米冰原的冰雪祭司？”
“对啊。”
坎蒂丝不明所以。
“那你认识一个叫梦魇的家伙吗？他在这片大地极南方，靠近焚风热土……”
女人先是一愣，随后两眼放光：“你竟然知道梦魇，你见过他吗，他现在还好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周金儒头昏眼花。
章147. 寒流
“他死了。”
坎蒂丝满脸的兴奋凝固了，喃喃道：“你说什么？！”
周金儒重复回答，并进一步解释道：“他死了，我看见了他的尸体，死因是为了阻挡入侵的邪魔，但间接原因是你拿走了某件东西。”
“阿斯塔尔……”
坎蒂丝捂着脸，慢慢的蹲下去，双肩不断的抖动着，看起来是在哭泣。
几秒钟后，她忽然停住了，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双眼通红：“不可能，梦魇不会轻易被杀死，你骗我！”
“我从不骗人，你拿走的东西是一块石头，叫阿斯塔尔，这些都是梦魇告诉我的。”
“你一定是在骗我！”坎蒂丝仍然带着哭腔，一点都不像冰雪祭司，反倒跟个小姑娘似的。
周金儒的确没有骗人，他只是没有将全部实情都说出来。
守在永恒要塞的梦魇确实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掉，自身强大的源石技艺将整个要塞拖进梦境，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说不上死了，也绝不是活着。
至于为什么要只说一半，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坎蒂丝一开始偷袭了他，他这人记仇，心眼小，报仇从早到晚。
坎蒂丝似乎明白了什么，生气的看着周金儒：“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你知道的一切，一定是梦魇告诉你的，他一定没死，但状态比死强不了多少，这样你就不算说谎了。”
“冰雪祭司真是冰雪聪明。”
周金儒不疼不痒的回了一句。
小林宗信和银狐都说过，他们来萨米平原找阿斯塔尔，最后什么都没发现，那块石头早就随着坎蒂丝消失在风雪深处了。
既然冰雪祭司就在面前，他也好奇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
“你偷袭了我，我没跟你说实话，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
坎蒂丝祭司，差不多八十年前，我有四个朋友曾经来到萨米平原找你，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能解答我一个疑惑吗，阿斯塔尔究竟是什么？”
冰雪祭司抹了抹眼角，刚哭过，鼻子嗡嗡的，听见周金儒的问题，她本来不想回答，但听到最后时，诧异道：“你跟那四个人关系很好吗？”
周金儒点头：“应该很熟。”
“那你和其中一个叫凯尔希的女士关系如何？”
“还不错吧，怎么了？”
坎蒂丝仿佛发现了什么很厉害的事情，用夸张的口吻说道：“可能实际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哦，跟你关系还不错的凯尔希竟然没有说实话，她骗了你，阿斯塔尔早就不在我这里了，你的四个朋友确实没有找到我，但她独自返回，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块石头！”
什么？！
由于情绪感知无法侦测到坎蒂丝的情绪源，周金儒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谎，坎蒂丝连忙跟了一句：“我也没有说话，阿斯塔尔被凯尔希带走了，早就不在冰原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小林宗信和银狐说的都是他们了解的，凯尔希却是孤身回来拿走东西，其余三个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换句话说，周金儒犯了一个错误，他先入为主，凯尔希成了思维盲区。
“好吧，阿斯塔尔应该不只是一块石头，为什么想要得到它的人这么多？”
坎蒂丝又恢复到大祭司的淡漠模样，回答道：“有些人认为那块石头能起死回生，甚至永葆青春，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它只会让人变成像我这样的活死人，精神附在肉体上，不能算死了，也绝对不算活着。”
“精神附在肉体上？”
就像梦魇那样？
凯尔希要那块石头有什么用？
周金儒百思不得其解。
“谢谢你的解答，再见。”
转身离开，他大概不会再回到冰原。
他没问冰原深处有什么，相信时间会给他答案，因此走的潇洒，毫无牵挂。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还停留在原地的坎蒂丝懊恼的拍着脑门，她好像忘了问这家伙到底叫什么。
“你一定会回来的，将邪魔的遗蜕送到我的面前，你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
1092年三月，萨米冰原以及这片大地的北方迎来了一场寒流，恶劣的天气封锁了道路，没有任何生灵能独自在荒野上求生。
周金儒买到了足够的补给，可是他依然被这股不同寻常的寒流堵在萨米，就算他不惧严寒，驮马也受不了，因此不得不停在一座小型城镇里休整。
“这种寒冷的天气很不正常，在我的记忆里只发生过一次，差不多发生在五十年前，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寒流几乎将所有北方的城镇摧毁。”
抽着烟斗的白胡子萨米人坐在酒馆温暖的壁炉前，绘声绘色的向聚在周围的闲人描述年轻时候的遭遇。
有人质疑道：“真的有那么可怕的天气吗？”
白胡子萨米人仿佛遭到了挑衅，用力将烟斗磕在壁炉的边缘，烟灰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在地板上，严肃道：“当时的情形比现在严重多了，寒流笼罩着北方，就连天上的太阳都变得黯淡了，几乎感觉不到热度，冻死的人和牲畜不计其数，后来温度渐渐升高，寒流才消散了。”
他伸出左手，手掌的边缘光秃秃的，无名指和小拇指都被齐根部切掉，继续说道：“我这只手的差点就被冻掉，冻疮溃烂感染，更是险些死掉，幸亏有一位流浪医师来到这里，以精湛的医术救活了我还有许多镇民，他除了是一名医生，还是经验老道的猎人，每次外出都能带回猎物，让我们不至于因为缺少食物而冻死饿死。”
“哎，我都听你说过很多遍了，可惜没有人知道那名医生的名字，要不然给他立个碑也好啊。”
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客人喝完热水，站起身往人群里瞄了一眼，当年那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如今垂垂老矣，度过平静安稳的一生。
他转身离开。
白胡子萨米人惊鸿一瞥间，只看见了一道背影，忽然从摇椅里站起来，拨开人群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萨米人重新坐回去，默默叹了口气。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我老了，眼睛也不行，竟然出现了幻视，还以为看见了四先生……”
章148. 卡兹戴尔之行
1092年四月，肆虐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流悄无声息的退去，温暖重新回归这片大地。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周金儒驾着马车再次出发，穿过萨米国境，向东方出发，他的地图上早已画下路线，接下来要花三个月时间跨越漫长的荒野，抵达卡西米尔，再横越卡西米尔全境，最后抵达目的地卡兹戴尔。
现在凯尔希一定就在那里，以及这个时代的自己，还有只在档案里看到过的王女。
彻底让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正是那块被凯尔希拿走的石头，大猞猁几乎瞒着所有人，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应该能见到这个时代的特雷西斯，1092年，卡兹戴尔内战打响了吗？”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周金儒怀揣着想法，如同过去的近百年间，用双腿丈量泰拉大地，同时也携带了一份厚重的岁月痕迹。
随着接近卡西米尔，路上能看见的车辆也多了起来，尤其是现代化的内燃车，在庞大的车队中，他的马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兄弟，你这车上都是灰，从哪里来？”
“有点远，萨米。”
库兰塔修车工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沾满油污的手，拍了拍马车车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烟吗？”
周金儒指了指十几米外的液态源石加液站，修车工尴尬的将叼在嘴里的香烟塞回上衣口袋。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道：“兄弟，你走了一路，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快不行了，这样吧，这辆马车折旧卖给我，我给你弄一辆不错的宝贝。”
一听这话，周金儒不为所动：“内燃车在荒野里的抛锚，连个打电话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你要我扛着车走？维多利亚去过吗，他们的骑警仍然用战马作为交通工具，荒野环境过于恶劣，车都走不了，但牲畜可以，别费心思了，我不卖。”
“别这样，兄弟，我们有话好说，我挺喜欢这辆车的，你开个价吧。”
周金儒不解道：“你为啥一定要买这辆马车？”
“因为再过两个月，大骑士领要举行盛大的庆典，难道你也要参加？我可告诉你，非卡西米尔人不能参赛哦。”
卡西米尔的大骑士领庆典？
周金儒偶有耳闻，但从来没有参加过，此时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去卡兹戴尔上，也就没有太在意。
而且，马车赶路着实有点慢，如果能换一辆内燃车，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足够实用才行。
修车工一看有门道，兴致十足，连忙从车行里推出一辆机车，煞有介事的介绍道：“产自哥伦比亚的最新款，马力强劲，内燃机消耗源石液百公里非常有限，换你那辆马车，嘿，兄弟，你赚了！”
我赚了？
周金儒扫了一眼修车工，从腰间的包里摸出一把钳子，敲了敲车身后面的货框，反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
修车工还没说完，他又敲打着车座，刮下一层绿色的油漆，露出里面的深红色，一双眼睛逼视着对方。
这辆车，恐怕来路不正。
卡西米尔虽说加速步入资本社会，所改变的也只是上层结构，它还保留着贵族，以及贵族领地，换句话说，除了灯红酒绿的大型移动城市外，生活在陆地城镇的卡西米尔人依然过着旧时代的生活，与高速发展的卡西米尔现代社会产生了强烈的割裂。
所以周金儒有理由怀疑从车行出来的这辆车，是辆赃车，至于上了路能走多远，也不好说。
修车工见来自萨米的陌生男人不上套，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独自穿越荒野可不是有一点本事就能行的，思前想后一番，咬咬牙：“你等我几分钟。”
停在路边的机车也不管了，他又从车行里推出一辆车，同样也是机车，个头比之前那辆要大不少，而且车身的油漆均匀自然，做工用料也好很多。
“这辆车应该能满意了。”
修车工肉疼的说道。
周金儒不说话，走到机车前敲敲打打，车灯是换新的，左边挡板也有更换的痕迹，也就是说这辆车出过车祸，极有可能死了人，原车主没法再要，车行也不管赚多少，只要能推出去就行。
“还差点意思。”
周金儒一开口，修车工瞪大了眼睛，这都差点意思，他到底想要什么？
“差不多的了，兄弟，你那辆马车也不值钱啊。”
“行吧，我也不想要别的，你有多余的工具箱给我一套，顺便再加满燃料，我看行。”
工具箱肯定有，而且也不怎么值钱，燃料就更不在话下。
修车工松了口气，要的不算多，他还能接受，问题不大。
一番折腾后，周金儒将马车换成了机车，行路速度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只是身下的引擎突突突，让他很不习惯。
黑玫瑰也没这么大动静，难道是他的口味被养高了？
穿越卡西米尔全境在这辆车的帮助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又一次在车站加满燃料后，他即将踏入荒野，再向前就是卡兹戴尔了。
不过在离开车站时，卡西米尔人给了他很多忠告，比如不要招惹那些神经质的魔族佬，以及尤其要小心萨卡兹军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
看来卡兹戴尔凶名在外，这是周金儒没想到的。
他一路前进，几乎没有怎么停留，很快，一块界碑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卡西米尔很少和卡兹戴尔做生意，一方面是难以交流，另一方面是如今的卡兹戴尔并不太平，到处都是游荡的佣兵，有时候这些佣兵会充当保护商队的人员，有时候也不介意客串劫匪的角色。
“看来卡兹戴尔比我想的还要混乱，恐怕内战已经打响了。”
周金儒知道王女死于1094年，距离巴别塔的崩溃还有一年多时间，双方之间的战斗远没到最激烈的时候，现在应该还在小规模摩擦。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一处营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似乎有很多人的样子。
他的车也被拦了下来。
章149. 莱塔尼亚美术生
离开卡西米尔国境，周金儒还要穿过莱塔尼亚和乌萨斯的交界处，越是接近这些地方，路上就越不太平，分不清是拦路抢劫的，还是正规雇佣军，或者都是。
“你是往哪里去的？”
为首的一名雇佣军用手按在机车的仪表盘，看似随意的询问道。
周金儒笑了笑：“我从卡西米尔那边过来，往东方去，有什么问题吗？”
“最好不要再向前走了，这是提醒也是警告，前面有一伙不明身份的匪徒在拦路抢劫，你孤身一人，碰见他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这里抢劫，就不怕被乌萨斯和莱塔尼亚同时围剿吗？”
雇佣军意外道：“你对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很出名吗？”
“很少有人不知道锈锤的名声，他们什么时候怕过军队的围剿？”
周金儒倒听说过锈锤，这是一伙横行在乌萨斯、卡西米尔以及莱塔尼亚的民间武装组织，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从落魄的贵族，到穷困潦倒的可怜人，再到叛逃出军队的逃兵。
虽然力量稍显不足，但人数众多，善于隐蔽，生命力也更加顽强。
整合运动跟他们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随着近些年乌萨斯的高压政策持续，几乎在北方领域的所有地区都能看见锈锤的身影。
“多谢提醒。”
周金儒道了一声谢，即便前方有锈锤，他也要继续走。
雇佣军又提醒道：“前面很危险！”
“我知道，谢谢，但我还是要去。”
“好吧，”雇佣军打量着周金儒的车，随手抽出挂在腰间的一把砍刀，“带上它，至少能给你一点安全感。”
周金儒也没有拒绝，接过武器，意外道：“我以为你会拦着我，不让我走。”
雇佣军后退两步，指了指前面的路：“即便知道有危险也要去，你有你不得不去的理由，我尽到了我的职责，但是我要再次提醒你，我们还会在这里停留两天，如果碰见危险，能逃回来的话，锈锤看见我们，应该会放过你。”
他的话令周金儒肃然起敬，面对一个陌生人还能做到这种程度，这支雇佣军的纪律水平和自我约束能力已经站在了行业内很高的位置，如果再有相应的实力，理应名声在外，人尽皆知。
告别了不知名雇佣军的营地，周金儒继续向东前进，此时已经来到1092年的八月底，夏天也只剩一个小尾巴。
他跟着地图上的路线，来到一处信使中转站，一边休息，一边打听最近的传闻。
“乌萨斯人在边境活动频繁，十六名信使向正在靠近的沃伦姆德发出预警，如果那些凶残的熊准备动手，这两天就会传来新的消息。”
“也许和卡兹戴尔那边的动态有联系，那些魔族佬似乎开始自相残杀了，不少雇佣军汇聚过去，说不定会有一场战争发生。”
“卡西米尔大骑士领准备举办第二十二届的骑士大赛，独家消息，耀骑士临光家族的玛嘉烈·临光确认参赛，她是热门夺冠对象！”
周金儒愣住了，没想到自己匆忙离开卡西米尔，竟然错过了耀骑士夺冠的骑士大赛。
其实他现在折返回去还来得及，因为距离大赛开始还有近两个月时间。
沉默寡言的男人喝完饮料，擦擦嘴，起身离开。
他的心底有一种冲动，想要赶到卡兹戴尔，亲自看到那个人。
走出小酒吧的门时，身后尾随着两个人，周金儒也没搭理他们，更懒得装样子，径直走到自己的机车前，准备离开信使中转站。
那两人急匆匆追上来，其中一人盯着他腰间的那把刀，大声问道：“你的刀从哪里来的？”
周金儒不说话，瞥了他们一眼，拧动转盘，引擎轰鸣，车胎在地面划出一道黑线，开上了道路。
出门在外，尤其是在鱼龙混杂的信使中转站，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高尚的品格，也有部分试图浑水摸鱼的家伙，周金儒压根不考虑做多少交流。
机车开出了中转站，在荒野的土路上飞驰，扬起漫天的尘土。
这辆车速度还行，但是在减震方面明显偷工减料，而且燃料消耗也不少，为了续航，周金儒特地在机车后座的两边各挂了一只燃料箱，通常情况下，能额外补充三次源石液，足够他开到下一个补给点。
如果不幸在路上车坏了，从车行那边顺来的工具箱就能派上用场了，至于修车技术，过去的几年间，他已经全部掌握。
百年之间，最多的就是时间，周金儒有大把时间用来学习各种各样的技术能力，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吴下阿蒙。
四天后，一路上除了开车就是休息的周金儒，来到了一座小型移动城市，它就停在荒野里，并且开放了进城的通道。
理论上，移动城市不应该在停在航道，可它就像一只冬眠的乌龟，一动不动。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路人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海报，周金儒看的牙根发酸，画面过于抽象，根本看不明白究竟什么意思，但海报下面的字他看懂了。
“沃伦姆德，第八个月亮，这里就是沃伦姆德？”
由于不喜欢莱塔尼亚的艺术风格，周金儒只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段经过这个国家，停留时间很短，基本没什么交集，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直接一头撞上了沃伦姆德。
他想起几天前在中转站听到的消息，有信使说乌萨斯的部队离开驻地后不知去向，最后一次露面的地点与沃伦姆德的航道非常接近，再联想到近几年乌萨斯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
“我记得沃伦姆德和乌萨斯之间没有直接冲突，算了，不管有没有，我还是赶紧离开吧。”
周金儒开着车，匆匆买了补给，又给三个油箱加满源石液，头也不回的离开，仿佛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一样。
就在他开车离开的这条路边，一名神情沮丧的美术生正在喝啤酒，他想报考莱塔尼亚国家美术学院，但是有很大概率考不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
美术生嘟囔了一句，语速很快，这是他破釜沉舟的全力一搏，考不上就……
章150. 那条白裙子
1092年九月下旬，经过漫长的旅途，周金儒终于接近了卡兹戴尔，他在路上用了近半年时间，马不停蹄，途经三个国家，横穿荒野，风尘仆仆。
到了萨卡兹心中的圣地，周金儒不禁放慢了车速，一方面为了再多一些时间做准备，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不去刺激萨卡兹人脆弱的神经。
他换了一身黑色大衣，将许久都没用过的面具戴上，掩盖身份的同时，也方便找机会接近那个人。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周金儒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他正好在路上撞见了另一个人。
留着一头暗红色短发的萨卡兹男人拦住去路，准确的说是一群萨卡兹，迫使周金儒停了下来。
“你从哪里来？”
“我没听说这里有卡兹戴尔官员设卡盘问过路的人。”
暗红色短发的萨卡兹男人忍不住笑道：“我不是那些貌合神离的军事委员会成员，你讲的话对我来说也没有用，这么说吧，我就想拦住你。”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赫德雷，是一个雇佣军的管理层，他还有一个上司，代号是字母W。
周金儒忠告道：“我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还不想动手，如果赫德雷肯知难而退，那么一切都好说。
要是这家伙执意阻拦自己，那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吧，看来你一定要过去。”
赫德雷挥挥手，他身后的那些萨卡兹人，呼啦一声散开，让出道路。
周金儒哼了一声：“难道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也许是吧，我能问一句，你想去哪里？”
“卡兹戴尔能去的地方，你还不知道？”
萨卡兹男人一手按着剑，一手捏着下巴：“我猜你一定想见特雷西娅殿下，可是卡兹戴尔每天都有无数想要见她的人，你又能排到哪里？”
周金儒不说话，开车走了。
望着机车远去的方向，赫德雷喃喃道：“为什他们一个两个都愿意去特雷西娅殿下的身边，难道为了所谓的理想，真的能放弃一切？可是那样过于美好的理想，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吗？”
要不是因为有W，赫德雷早就去卡兹戴尔的巴别塔探个究竟了。
正在他发愣之际，耳边传来一名年轻女性的声音：“嘿，赫德雷，你又在发呆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脑袋难道不应该空空如也吗？”
“别闹，伊内丝，你侦查回来，有没有发现异常？”
名为伊内丝的年轻女人收拢笑容，表情严肃道：“隶属于军事委员会的部队都在重新部署，具体消息不是我们这种二流雇佣军能知道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特雷西斯殿下和特雷西娅殿下之间必然有一场恶战！”
“卡兹戴尔内战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好奇道：“伊内丝，你平时也在说特雷西娅殿下的好话，怎么到了这时候就牢牢闭上嘴巴了？”
伊内丝嘲笑道：“赫德雷，你的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吗？特雷西娅殿下身边有那个可怕的男人，你觉的有什么事情是他搞不定的？猜你今晚吃什么？”
赫德雷暗暗点头，那个博士太厉害了，即便可以调用的部队只有对手的三分之一，也能通过连续下达指令，调整每一支部队的位置，打赢一场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闲聊就到此结束，我们走吧，别让W等太久了，他是个急性子，弄不好还会再次整出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行为。”
……
随着越来越接近卡兹戴尔的核心区域，路上能看见的萨卡兹也多了起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始终是要继续的，不管刚来不久的族人，亦或者是定居了数年的萨卡兹人，他们勉强维持着社会的基本架构。
令人意外的是在路上没有看见任何作战人员，连维护市区治安的警员也不见了。
路上行人很少，就算有，也大都是抱着自己的东西寻找安身之所。
看来内战难以避免了，从秋天开始，打到来年的夏天也未必能结束。
至于怎么混进巴别塔，他还没想好，也许不用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就行。
由于形势紧张，周金儒找到巴别塔的驻地花了不少时间，心想自己肯定不能直接接触，因为极有可能碰见这个时代的自己，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站住！”
厉声呵斥从身后传来，戴着礼帽的Scout快步走来，拦在他的面前。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谁，从哪里来，谁有能证明你的身份？”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甩锅来，周金儒就算自己回答了，Scout也未必会相信。
作为巴别塔的高级成员，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任何试图接近巴别塔的家伙。
“什么都证明不来，我从萨米冰原过来，途径卡西米尔、维多利亚、乌萨斯以及莱塔尼亚，为的不是听你说一句我是谁。”
面对周金儒的质问，萨卡兹男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忽然间，他低下头，致以最大的尊敬。
一个空灵的女性声音问道：“你们在争吵什么？”
“什么也没有，殿下，有人想要混进巴别塔的驻地，我只是拦住他而已，现在是特殊时候，不得不小心应对，也许他就是特雷西斯的特工”
身为情报人员的Scout，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一袭白裙的王女看着默不作声的男人，几秒钟后，她轻声道：“不必了，他没有问题，你去忙吧。”
“是。”
Scout对王女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转身离开。
过了许久，周金儒看着对面的特雷西娅，声音沙哑：“殿下，谢谢你的帮助，非常感谢，我还有点事情……”
“我猜你的事情没有那么重要，可以先放一放。”
白裙子的话让周金儒哑口无言，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最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吧。”
“你跟我来，不要拒绝，就当是你报答我。”
周金儒沉默了几秒，看着特雷西娅的背影，忍不住跟了上去。
章151. 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走得很慢，双肩随着步调有节奏地晃动，林荫小道的细碎阳光不断从她的发梢滑落，就像流淌的光阴，衬托着白裙子的气质。
周金儒跟在她身后五米左右的位置，不紧不慢，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们都叫我托马斯·考特曼。”
特蕾西娅语气里有几分玩味：“那你也是个大探险家？”
周金儒：“……”
看来这个假名是真的不能用了，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那本小说真的有如此出名吗，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也对，周金儒在罗德岛的大部分时间都因为自身不够强大，不停的在工作和训练中度过，很少有闲暇时刻停下来欣赏这片大地的文化艺术，即便他从996年来到1092年，近百年时光中，也罕有放纵娱乐的时刻。
“那么，考特曼先生，你想见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想看看统一卡兹戴尔的风云人物，身边汇聚了如此之多的支持者，她到底有怎样的三头六臂。”
特蕾西娅笑着摇摇头，半开玩笑道：“那你已经看见了，我是一名身体发育正常的萨卡兹人，只有一个头，两只手，跟你说的三头六臂差好多，失望吗？”
“不，一点也不。”
周金儒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特蕾西娅和传闻中一样平易近人，不过她一定还有更为特殊的一面，否则飘渺无踪的凯尔希也不会停留在巴别塔，之后再建立罗德岛。
那个女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安定下来。
而特蕾西娅，恰好就是拴住她的锚。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安静的林荫小道，走向一处居所，看起来有很多人都在这里生活。
“我们要去哪里？”
特蕾西娅哼了一声：“拷问室，只有严刑拷打才能让你说实话。”
周金儒皱着眉，听口气是开玩笑没错，但他们才第一次见面，特蕾西娅会这么容易就信任一个人，并且开关系亲密的玩笑？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白裙子停在了一道很普通的门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这里似乎就是她居住的地方。
“先进来吧，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当然，作为这里的主人，我也要好好招待你，你不会真的相信有严刑拷打吧？”
千难万难都走过来，哪怕被内卫砍得遍体鳞伤，周金儒也没有退缩过，他没道理在毫无敌意的特蕾西娅面前怂。
跟着女主人走进房间，一眼看去，里面的装束非常简单，简约到了简陋的地步，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半点卡兹戴尔王女的地位。
一张床，旁边是床头柜，衣橱靠在里侧，门的正对面是书桌，墙上用木板钉了简易书架。
这就是特蕾西娅生活的地方。
她伸手将书桌边的椅子搬过来，又拿起纸杯和热水瓶，给周金儒倒了一杯水，轻声道：“请坐吧。”
“很难相信你就生活在这种地方，你不会觉得太简单了吗？”
特蕾西娅意外道：“那你觉得我应该住在什么地方，金碧辉煌的宫殿吗，还是特别订制的公寓楼，我只想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能睡觉就行。”
听见她的回答，周金儒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特蕾西娅的真正身份。
白裙子是萨卡兹的王女，是巴别塔的领袖，除了这两个身份外，她还是一名战士，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战士，并不是温室里娇嫩的花朵，更不是可以被下属架空的花瓶。
她是会杀人的。
“请坐。”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如果周金儒坐了，那么特蕾西娅就只能站着。
还是说这张椅子有什么玄机？
周金儒一时间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坐下。
特蕾西娅见他犹豫不决，嘴角忍不住上翘：“看来你还是怕我，怕有陷阱。”
“殿下，你的激将法实在太明显啦。”
周金儒叹了口气，即便这张椅子真的能长出刀子，他也非坐不可，说什么都不能在白裙子面前坠了面子。
这是一张普通的椅子，没有陷阱，也没有迸出机关之类的玩意，他坐着还觉得有点硬，应该弄些柔软的坐垫才舒服。
“殿下，看来你的椅子很普通啊。”
他笑了一声。
忽然间。
一双手臂从后面伸出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柔顺的发丝贴着男人的脸颊。
“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
嗡。
周金儒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
特蕾西娅在说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我知道你是谁，哪怕你不说，我也知道。”
特蕾西娅的声音就在男人的耳边轻响：“你知道吗，阿斯卡纶很少离开我超过五十米，还有一个孩子也很黏人，实际上，一个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我，但是，我的护卫都没有出现。”
周金儒一开始也奇怪为什么自己能这么轻易就接近特蕾西娅，现在看来，应该是白裙子将自己放进来了。
“殿下，你知道我是谁？”
“凯尔希不在，我一大早就把她支开了，她正在照看小阿米娅；阿斯卡纶还有半个小时才赶回来，她应该会生气的，不过我不在乎；我一开始的确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说了一句话，让我确信真的是你，我的，博士。”
周金儒呢喃道：“三头六臂……”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没想到只是一句口头用语，却成了暴露身份的关键。
特蕾西娅说了几个人，却偏偏没提至关重要的一个角色，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他。
“不要问，有些话即便我说出来，你也听不见。”
白裙子抱着他，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关系无比亲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金儒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状态变得非常稳定，再也没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殿下……”
“辛苦你了。”
可是特蕾西娅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哪怕是凯尔希也要多次试探才敢确定，王女却凭一句话就认定了他的身份。
章152. 殿下，保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要着急，你会得到答案的。”
周金儒侧过头，正好看见特蕾西娅的眼睛，两个人对视的瞬间，他看见了那眼神中蕴含的各种感情，有关心，有心疼，有怜悯，还有淡淡的愧疚，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为什么……”
特蕾西娅松开手臂，转身走向书架，从中抽出一只文件夹，轻轻道：“因为一份计划，半年前，大女妖阿比盖尔突然脱离特雷西斯的阵营，并且带来了一份绝密计划的部分内容，不得不说这份计划非常的诡异，令人难以相信，但是从我认出你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了它的真实性。”
大女妖阿比盖尔。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周金儒的眼前有些恍惚，看来流浪了半个世纪的萨卡兹人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白裙子。
那个为自己唱生日快乐歌的小姑娘也站在举足轻重的位置。
说到一半，特蕾西娅忽然转过话锋：“你知道吗，大女妖阿比盖尔的继承人竟然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但是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天赋，潜力还在阿比盖尔之上。”
周金儒当然知道白裙子说的是谁，同时那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后来罗德岛的法术大师，不需要法杖，光靠说话就能编织法术，连中二少女炎熔都是他的学生。
Logos。
“话说回来，在这份计划中多次提到编织翅膀，以及一条会飞的鱼，还有一份‘救赎计划’，你自己看吧。”
特蕾西娅将文件递给周金儒，后者接在手中，仔细翻看起来。
“会飞的鱼已经无处可寻，我们无法复制他的翅膀，但可以尝试编织自己的翅膀，命运这条长河中，光靠一两条鱼是无法改变流向的，只有不断尝试，不断实验，才能找出真正可行的办法。”
“经过若干次实验，编织翅膀的条件如下：一、必须获取相当规模的人的相信与支持；二、必须身为历史的创造者；三、必须成为捍卫者；四、****。”
第四点是星号，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周金儒继续向下看，随即看见更为详细的‘救赎计划’。
“根据对下沉世界的多次观察与重塑，现在可以确认鹿是阿丽娜，她代表着救赎，位于乌萨斯冰原；熊代表着野性，也许还有别的意思，该目标位于切尔诺伯格，尚不明确具体身份；鹰与狼的模糊方向还在进一步确认中，这四个人具有改变流向的力量，可以尝试杀死他们，掠夺**。”
末尾又是星号。
翻到最后，还有一份附录，似乎是临时加进去的。
“已观测到命运长河出现轻微的波动，疑似会飞的鱼又一次扇动翅膀，密切关注它的动态，也许他能帮我们做些什么，在拯救自身的命运这条路上，至少现在我们还不是敌人。”
啪。
合拢文件，周金儒叹了口气，这些内容是特蕾西娅想给他看的，而真正关于为什么会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则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阿比盖尔极有可能是特雷西斯派来送这份文件的，至于她是不是要加入巴别塔的阵营，我个人保留怀疑态度。”
“你的看法和凯尔希一样，不过我不在乎。”
周金儒隐约记得整合运动里似乎有一个叫阿丽娜的姑娘，后来在一场动乱中失踪，莫非被特雷西斯派人杀死了？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可能做不了，说实话，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变，更不要说别人了。”
面对周金儒的无奈，白裙子显得很乐观：“即便这样，我们也不能停下，不是吗？”
她刚说完，只见门外有一个人快步走来，脸色阴沉，带着浓浓的怒气。
“殿下！”
“遭了，是阿斯卡纶来了，你要不要先躲一下？”
周金儒挑起眉头：“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要退让？”
他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后面的特蕾西娅怎么也拉不住。
“你就是那个进了殿下房间的人？”
周金儒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后者同样看着男人的面具，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阿斯卡纶，别激动，他是我们的朋友，没有敌意的。”
“殿下，您真的不能随随便便让陌生人进您的房间，即便您是一位亲和力很强的领袖，也不能这么随意。”
面对部下的抱怨，特蕾西娅为难道：“考特曼先生真的不是坏人啊。”
“殿下，不必说，我这就走。”
周金儒转过身，他还想再说几句话，可惜有阿斯卡纶在这里，要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凯尔希也要赶过来，到时候他再想走就很难。
白裙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我会支持你的。”
“殿下，命运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请您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
“命运啊，我早就不在意它了。”
周金儒看着对面的白裙子，只见她抬起右手，一丝光亮从指尖迸发，熟悉的力量波动传来。
“原来是这样……”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当初在伦蒂尼姆时，特雷西斯最后展现出捍卫者的力量，再加上周芙，三个捍卫者之间的战斗对彼此造成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捍卫者协议禁止他们自相残杀，而特蕾西娅在那样的环境中，却能毫发无伤，说明协议同样也在保护着她。
那么问题来了，在那个没有人知道真相的日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杀死一名捍卫者？
特雷西斯不能理解白裙子死，将一切归咎于周金儒，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当事人外，就只剩下他了。
偏偏周金儒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走了，再见，殿下，保重。”
“嗯。”
周金儒转身离开，当他走向林荫小道时，与牵着小兔子的凯尔希擦肩而过。
可能断更一天
现在是凌晨1.10分，我人在医院，胃病犯了，早晨6.45分的胃镜。
最近加班，焦虑，失眠，各种事情，叠加在一起，就这么个结果。
就说这么多了。
章153. 互为灯泡
“你站住。”
开口说这句话的人是阿斯卡纶，可她刚开口，凯尔希的声音紧随其后：“你站住。”
特蕾西娅的亲卫队队长诧异的看向菲林女人，又关她什么事？
站在台阶上的王女看见这一幕，连忙道：“阿斯卡纶，你先带着小阿米娅离开，我们有点事情。”
不对，王女这些年在卡兹戴尔，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神秘的男人，他凭什么同时让巴别塔的两位高层另眼相看？
阿斯卡纶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儿，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秘密，还是那种无法言明的。
躲在凯尔希身边的阿米娅抓紧了大猞猁的手，怯懦的缩在她的身后，偷着眼看向黑衣男人的背影，轻呼道：“博士？”
博士？
阿斯卡纶眼神变了变，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几米之外的神秘人和那个文质彬彬的博士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便他们的身高和身型极为相似，乍一看的确能看走眼，但是这两个人的气质h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有浓浓的血腥味，手上一定沾着不少人命。
那个博士绝对不可能亲手杀人。
但阿斯卡纶也不敢说自己看的就一定是真实，这片大地藏在面具后面的人实在太多了。
听见特蕾西娅的指示，带着孩子的凯尔希拒绝道：“不，特蕾西娅，阿米娅有资格站在这里，你不能永远把她当小孩子，她总有长大的那天。”
王女见状，情不自禁的伸手捂住额头，凯尔希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候怎么能拆台呢？
作为真正的局外人，阿斯卡纶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然后匆匆离开，王女的家长里短，她压根不想参与，不过现在还有时间，要立即去调查那个神秘男人的身份。
特蕾西娅目送亲卫队队长离开，叹息道：“凯尔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
“你不需要解释，我知道他是谁，只是你为什么要支开我，只为了见他？”
一直没吭声的周金儒说道：“跟殿下没有关系。”
凯尔希眯起眼睛，她始终牵着小兔子的手，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可以向你解释，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凯尔希，他不能留在这里，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面对特蕾西娅的恳求，大猞猁心软，声音也轻了不少：“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命令……”
周金儒一头冷汗，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哪怕当初独立卫生间里藏了几个人，也比不上眼下的场面，凯尔希竟然在质问特蕾西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刚走出一步，猛然想起来自己来卡兹戴尔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看一眼王女，还有凯尔希在萨米冰原做的一切。
“凯尔希，莉莉娅死了，我尽力了，还是没能救下她。”
他的一句话也让凯尔希愣住了，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
经历了切尔诺伯格的石棺事件，凯尔希的学生越来越少，绝大多数都在研究所里长眠，她走过的岁月那么漫长，应该对这类事很习惯了吧？
突然间，小兔子挣脱了凯尔希的手，小跑着来到周金儒的面前，童稚的声音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叔叔已经很老了呢，比凯尔希医生还要老。”
周金儒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才能维持大猞猁的精神状态，让她看起来跟二十岁的美少女没什么区别，青春靓丽，而且还很有气质。
“叔叔，我能抱你一下吗？”
周金儒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当即弯下腰，半蹲在小阿米娅的面前，小女孩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他，小脸凑在面具边缘嗅了嗅，困惑道：“奇怪，的确是博士的味道，你真的不是博士吗？”
“不是，我不是你的博士，我只是一名流浪者。”
此时的小兔子还没有掌握情绪吸收的能力，但这份直觉已经非常可怕了。
周金儒怀疑有很多事情，这只腹黑的兔子都发现了，只是没有明确表达出来，弄不好第一个黑化的就是她。
凯尔希低声道：“阿米娅，他不是我们的博士。”
“这样啊。”
小阿米娅松开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周金儒想捏捏她可爱的脸蛋。
他随后起身，直视着大猞猁的眼睛：“我去过冰原了，坎蒂丝祭司说你后来后折返回去。”
不好当着特蕾西娅的面明说关于阿斯塔尔的事情，相信擅长讲谜语凯尔希应该能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跟你没有关系。”
只不过大猞猁的后面一句话直接让周金儒彻底无语。
不明所以的特蕾西娅无奈道：“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
“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没跟我说实话。”
男人和女人同时开口，将气氛推向更加尴尬的境地，他们根本没有默契。
王女捂着了脸，要不她还是先回避吧，反正和阿斯卡纶一样是局外人。
最后周金儒妥协道：“好吧，这件事暂且不论，我和凯尔希之间也没有直接的矛盾，殿下。”
凯尔希自从跟随特蕾西娅，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连同阿米娅一起爱屋及乌，仿佛一个漂泊了半辈子的人，突然有了牵挂，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该回避的人应该是我，殿下既然支开我，和你单独见面，我来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听见这番话，特蕾西娅头疼道：“你们两个别再这样说了，好像是我故意拆散了你们，这样吧，我带着小阿米娅去玩，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希望等到我回来时，能看见你们言归于好。”
周金儒傻眼了，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三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方的阻碍，并且愿意牺牲自己，给另外两个人让出空间。
“好吧，真正要走的人应该是我吧。”
他一步步后退，转身走进林荫小道。
特蕾西娅见到了，也弄清楚阿斯塔尔真的在凯尔希手里，他预先制定的目标基本都完成了。
章154. 领导难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机会找到特雷西斯，否则现在他，一定能给那个混蛋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金儒深刻的记着特蕾西娅给他看的资料，现在是1092年，快到年底了，这就意味着天气会变得非常糟糕，该下雪的地方，大雪封锁道路，严寒令牲畜难以生存，连那辆淘来的二手车都撑不了太久。
也就是说，他要在乌萨斯冰原上找到阿丽娜，所要花费的时间一点都不比找出莉莉娅埋在哪里少，而且还要随时面对可怕的内卫。
不过既然是特雷西斯想杀的人，他说什么也要试着救下来，也许还会对未来的整合运动产生重大影响。
可是等周金儒走出王女所居住的地点时，却发现自己的机车边上站着一个人，一位小个子姑娘，披肩的淡金色长发，戴着一顶小巧的帽子，她还穿着一件拖到腿弯的大衣，这件大衣看起来有点旧，而且还有缝补的痕迹。
发现男人走近了，少女转过身，抬起脸，语气淡然，听不出多少情绪：“哈，没想到真的是你。”
周金儒注意到少女的左眼似乎视力受到了影响，眼瞳浑浊，她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用右眼看人或者事物。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大女妖领主，还是阿比盖尔女士？”
“随便。”
少女用右手拍打着机车的后座：“你是不是要走了，带我走，我们一起走。”
周金儒颇为意外：“为什么，你不是领主吗？”
“你走不走？”
多年未见，少女的脾气变大了，而且，她似乎没有衰老，连正常的生理年龄都停留在周金儒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
“你要去哪里？”
周金儒跨上机车，大女妖领主横坐在身后，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你的领地怎么办？”
“有那个小伙子在，没有我也问题不大。”
看来她铁了心要跟着离开，周金儒当然也不再阻拦，拧动转盘，机车后面喷出一条深色的尾气，带着大女妖疾驰而去。
她不问男人要去哪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什么都不在乎，没有责任，也没有身份地位，有的只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幻想，深深埋在心底的愿望。
“好久不见，医生。”
少女用额头轻轻撞着周金儒的后背，呢喃的话语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本来她还好奇究竟是谁闯入特蕾西娅的住所，还能进入王女的房间，当她从阿斯卡纶那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叫托马斯·考特曼时，一下子愣住了。
会不会是和考特曼医生同名同姓的人呢？
这片大地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难免会碰见这种情况，不过她还是想试试，便找到了外来者的那辆机车旁，没想到真的撞见本人。
“我以为你死了。”
“我……”
周金儒拉着刹车，机车停在路边，他回头看着少女，心想这说话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阿比盖尔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我的确还活着，你不觉得可怕吗？”
“为什么，你知道特蕾西娅殿下的年龄吗，她是百年前抗击邪魔的统帅之一，萨卡兹们聚拢在六面旗帜之下，也是最强大的战士之一，而且，你看见我时，不也没有意外？”
说实话，对于阿比盖尔为什么能保持青春活力，他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后者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解释道：“这要问那位银狐女士，她对我做了什么，让我一直活到今天。”
凯尔希、银狐、小林宗信以及琳琅，都被人间之神的力量正面照射过，他们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亡。
永生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祝福，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诅咒，像他们那样的怪物，只能孤独的生活下去，除非怪物们彼此相爱，才能缓解深入骨髓的孤独。
“那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阿比盖尔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看着熟悉的人们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可逆的衰老死去，年幼的孩子们长大，然后和大人们一样走到生命的终点，随着新生代的降临，流浪的萨卡兹部族已经没有她认识的人，而人们也对不老不死的女妖产生敬畏，敬畏催生出孤独。
她一直生活在孤独中，直到五十年后，再次遇见当初的考特曼医生。
这位流浪者似乎也不会变老，正如书中所说的那样，怪物们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大女妖觉得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和医生重逢。
“至少还能再让我见到你。”
周金儒没有说话，他继续开车，随着时间推移，他再留在卡兹戴尔，随时都有可能和不该看见的人碰上，只有加速离开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
“大女妖领主上了那个男人的车走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下，那现在的大女妖领地怎么办？”
“暂时由Logos管理，不过我觉得按照他的性格，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聚拢在一起的人们普遍不看好被大女妖看中的年轻人，毕竟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没有半点战绩，难以服众。
特蕾西娅得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愣了两秒，怎么又扯到大女妖身上？
前一段时间大女妖才转换阵营，搞这一出，不得不让人怀疑连那个考特曼都是特雷西斯派来的，而她又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而凯尔希的情绪也有点不对，她对小阿米娅的关心未免也太重了，对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很关心，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没办法了，只好去找专业人士来解决问题。
王女默默叹了口气，深刻觉得领导一群神经病手下所消耗的精力远比打一场战争还要夸张，她来到紧闭的房门前，还没有来得及伸手推，就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哎哟！”
“殿下，请等我一下，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够了，拜托啦！”
特蕾西娅嘴角抽搐两下，尽量温和的笑道：“没关系，可露希尔，我不着急，真的。”
章155. 特蕾西娅的录音器
三分钟说长也不长，但是对于等待的人来说，不免有些无聊。
特蕾西娅耐心的在门口等着，她抬起头，正好看见门框上面的摄像头，想必可露希尔就是通过它发现自己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像年轻血魔这样特殊的家伙，不爱血液，偏爱电子器件和机械工程，着实少见，因此她也会比别人有更加古怪的爱好，理应得到更大的宽容。
这道门似乎很久没有打开了，连门口的灰尘都落了厚厚一层，难道可露希尔不太喜欢出门吗？
看来她过得有点颓废，作为年轻人也太没有活力了，应该给她找点事情做。
吱吖。
紧闭的门缓缓打开，从门缝里露出一张有着浓浓的黑眼圈的脸，脸色很憔悴，也很苍白，看见站在门口的特蕾西娅时，语气有点迟疑：“殿下，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想来看看你，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你了。”
“嘿嘿，其实也没有多久啦，上周我们还在会议室一起开会……”
血魔小姐话说到一半，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道：“不会吧，难道我错过了这周的会议？”
她偷偷看向特蕾西娅，后者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啊，对不起，我错啦，我会写报告的，我竟然忘了去开会！”
“我接受你的道歉。”王女的一只手抓住门板，她的力量很大，可露希尔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最后，血魔小姐选择放弃。
特蕾西娅信步走进年轻部下的工作室，准确地说，工作室和个人生活空间融为一体了，随处可见散落的生活用品、零食袋子、贴身衣物，甚至于还有改锥、锤子、还有钳子。
数个屏幕连接在一起，散发出荧荧光亮，有的正在运行程序，有的则是干净的桌面，办公桌前的沙发倒在地上，看起来刚才可露希尔就是从那里起身的。
“殿下，我还没有时间打扫，真是抱歉，我以后会注意个人卫生的！”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是上次，这次不一样，这次一定啦！”
特蕾西娅摆摆手，她知道这只血魔的性格很怪，不喜欢古板的条条框框，再说下去一定会引起反感。
“这件事我就不问了，你看着自己办，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可露希尔先是思考了几秒，从脑容量中搜索殿下吩咐的那一件事，她用右手锤了一下左手掌心：“我早就做好啦，殿下，这就是你要的录音器，不过话说起来，普通的录音器就好了，为什么要再改装一个呢？”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王女脸上淡淡的笑容，意味着答案不是她能知道的。
“总之，谢谢你，也许现在我还用不上它，可露希尔，你应该把衣服穿好，这样的话，容易走光的。”
“啊？！”
血魔小姐猛然低头看了一眼，整张脸都涨红了，支支吾吾冲进换衣间，等她穿好衣服跑出来时，特蕾西娅已经离开了，顺手还将门关好了。
“殿下……”
可露希尔站在原地发呆，片刻之后，火急火燎地跳起来，飞快地打扫房间，将不需要的垃圾全部扫进箱子里，忙得不亦乐乎。
……
“戴维大叔前几年去世了，我没去，他变得很老，很难想象年轻时候的高大身材，衰老后会变得干巴巴的，只剩下一点点，反正我是女妖，所有人都这么看，我不在乎。”
阿比盖尔坐在火光摇曳的萤火前，口中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可她的外表还保持着十五岁时的样子，非常具有迷惑性。
坐在对面的周金儒用树枝拨弄着燃烧物，金属架子上的饭盒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开水不断地翻腾。
流浪的萨卡兹人找到了可以安家乐业的应许之地，但美好的生活即将被内战打破，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你为什么要跟我出来？”
“因为我想啊，你不要小看我，我现在是卡兹戴尔王庭的大女妖，列王之一，有问题吗？”
周金儒也不回答，拿起铁钳夹着饭盒，摆在阿比盖尔的面前，又从背包里摸出两只罐头。
“我只有这个，维多利亚生产的罐头，口感不太好，你恐怕吃不惯。”
“谢谢，有罐头就很好了。”
阿比盖尔的手似乎有种魔力，铁皮罐头自动打开，一边吃东西，一边叙述周金儒离开高谭后的那些事。
差不多五十年前，萨卡兹自污魔族佬，出走高谭，他们在荒野里挣扎求生，有人无法忍受艰苦，重新回到高谭，有人因为路途中失去补给，对主张离开高谭的戴维等人恶言相对，也有人一声不吭。
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那些放弃流浪的萨卡兹人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死在了途中。
最后，当活着的人抵达卡兹戴尔时，数量还不到出发时的一半。
“我们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那时候的卡兹戴尔还不像现在这样繁华，别看只有一座移动城市，其军事力量、科技水平以及文化影响力都不弱于这片大地任何一个国家。”
说到这里时，阿比盖尔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周金儒只是看了一眼就猜出她在想什么。
“你觉得卡兹戴尔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即将不复存在？”
少女艰难地点头：“特雷西斯将军与特蕾西娅殿下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战争，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绝大部分成员都支持特雷西斯将军的对外战略，这股力量空前强大，殿下不可能赢的。”
周金儒平静的看着营火，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因为理念不同而发动的战争不计其数，除非有一方被消灭，否则永远不可能迎来真正和平。
他没有办法插手这场战争。
因为特蕾西娅说了一句话，她对自身的命运早就不在乎了，魔族天赋向周金儒发出暗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准介入。
哪怕她会死。
她知道自己会死，但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