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56. 扑朔迷离
呜呜。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阿比盖尔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周金儒忙碌的背影。
他们在荒郊野外露宿，帐篷之类的器具都是周金儒车上带着的，他大半时间都在路上奔波，熟知该怎么让自己活得更舒适。
“玉米豌豆浓汤，你要是想要一杯咖啡的话，我也有速冲咖啡粉，就是口感一般。”
“我说了别把我当小孩子！”
阿比盖尔刚睡醒，说话奶声奶气的，她再怎么充大人，身体年龄也定格在十五岁。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艾比盖尔奶奶，这是毛巾，放心，是新的，我没用过。”
周金儒用源石技艺弄出清水沾湿毛巾，帮少女擦脸，后者一脸的不情愿，奈何小孩子的身体无法和大人抗衡，最后只好乖乖认命。
两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交流，显然阿比盖尔还在为被小看了的事情生气，说话时都很不客气：“你到底要去哪里，走的那么着急，我要是再晚来一步就赶不上了。”
周金儒扫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旧大衣，心想好像是自己当时留在萨卡兹隔离区的，五十年过去，她怎么还留着？
“乌萨斯冰原，很远，也很冷，那边现在已经入冬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阿丽娜失踪的年份在1094年，还有整整一年时间，周金儒觉得晚一点也不差。
阿比盖尔连连摇头：“不，我不回去。”
嗯……
周金儒沉默了，他怀疑自己和小孩子特别有缘，罗德岛有一堆孩子，百年间也有路易莎和小陈小塔，就连外表年龄和阿米娅相仿的大女妖都要凑上来。
其实带着阿比盖尔也不是问题，大女妖现在的实力还在Logos之上，真要碰见敌人，也能有个帮手。
当然，这个想法没那么重要，以周金儒的水平，普通敌人在他手中走不过一个会合，精英敌人虽然有点麻烦，但也能对付。
可是诸如内卫一类的顶尖高手，一打一自然不怕，若是人数一多就麻烦了，双拳不敌四手，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实现一打五。
“我碰见的敌人非常可怕……”
“有多可怕？”
“你知道赦罪师吗？”
阿比盖尔愣了两秒：“你要刺杀殿下？”
“当然不是，我是说和赦罪师战斗力相仿的敌人，我一个人想逃也就逃了，再带一个人，恐怕会出意外。”
十年前，内卫追杀莉莉娅，周金儒先吃一个大亏，到后面完全挡不住两名内卫联手，绝望的莉莉娅选择用自杀来解除自身对他的限制，这种场面，他不想再看见一次了。
“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周金儒捂着额头，他最怕这句话，万一再发生什么，后悔都来不及。
但是面对少女深沉的目光，又忍不住心软，改口道：“我最多带你到卡西米尔，之后我会北上去乌萨斯，你要么留在那里，要么就返回卡兹戴尔。”
卡兹戴尔内战在即，大女妖回不回去都一样，特蕾西娅不可能真正信任她，特雷西斯更不会接纳她，还不如跑出来算了。
“那我们就说定了。”
“说定了。”
阿比盖尔伸出白嫩的小手：“我们拉钩。”
周金儒点点头，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连，少女像孩子一样笑了，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事到如今，有一个问题终于能问出来了，周金儒开口道：“特雷西斯的那份绝密文件，是他让你送到殿下这边的吧？”
阿比盖尔陷入沉默，坐在原处就像一块石雕，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点头：“是的。”
这就对了。
文件压根就不是让特蕾西娅找出什么破绽的，而是留给他看的。
从一开始，特雷西斯就确定他周金儒会在某个时刻抵达卡兹戴尔，并且接触王女，王女将文件转交给他。
可是未来的摄政王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给自己找一个敌人？
他看起来也不像这么无聊的人，那背后又有什么企图呢？
一打一的局面下，揍特雷西斯问题不大，要不找个机会去揍他吧。
这个想法在周金儒的脑海中一闪而逝，随后笑着摇头否决，特雷西斯身边有成群结队的赦罪师，一个个都是媲美内卫的存在，还是别去找不自在吧。
阿比盖尔看着这个男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到底怎么了?
“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走了。”
周金儒也不管少女的心思，起身整理物件，他还不能停下来，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1098年，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一路沿途返回，沃伦姆德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偶尔可见拾荒者出没。
移动城市留下的垃圾中也有不少可以重复利用的，陆地城镇无法享受的便利，却可以通过这些拾荒者来实现。
“看来乌萨斯没有动手。”
“乌萨斯的军队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阿比盖尔的神情格外严肃。
周金儒回忆着不久之前听到传闻，说是乌萨斯的一个集团军从驻地消失了，而沃伦姆德恰好路过，因此不少信使都认为这头熊要对第八个月亮动手，没想到最后只是虚晃一枪，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我的意思是说乌萨斯的集团军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乱跑，对付一座只有一两万人口的小型移动城市，根本不需要出动集团军，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
“什么意思？”
“如果军队出动不是为了进攻，那么正好相反，他们可能是在对某个地方加强防御，乌萨斯国境之内应该发生了什么，我们虽然不得而知，但可以猜出一二。”
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阿比盖尔的描述也让周金儒加深了对乌萨斯的理解。
……
1093年的一月，他们在卡西米尔的某座移动城市，一起渡过了新年节日。
“新年快乐，医生。”
“你也是。”
“我要为你唱一首歌。”
周金儒挑起眉头：“新年快乐歌？”
阿比盖尔骄傲地抬起下巴：“你不想听吗？”
章157. 为路灯添加点缀
大骑士领的露天广场上铺满了积雪，双手举着烟火的阿比盖尔欢快的从周金儒身边跑过去，清脆甜美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引得周围游客不断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就像一个孩子，哪怕生理年龄将近七十岁，在医生面前也还是那个小女孩。
“如果我们能早来几个月的话，说不定还能观看骑士大赛呢。”
阿比盖尔惋惜地看着还贴在墙上的宣传海报，获得冠军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金发女骑士，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奖杯，可是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
“获得本届冠军的人是临光家族的耀骑士玛嘉烈·临光，她根本不是冷门，从一开始就是夺冠的大热门。”
周金儒很清楚卡西米尔的骑士大赛是什么，语气中多了几分轻蔑，不是针对玛嘉烈，而是骑士大赛本身。
“你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头戴绒帽的年轻男人手中同样拿着一份海报，向周金儒投来探询的目光。
“应该说他们就是这样，不过我们无法改变什么。”
周金儒不介意再说一些，他活了百年，对世俗的目光早就不在意了。
年轻男人的脸上还有几分稚气，认真道：“你看见那些路灯了吗，真漂亮，如果可以，我想将那些剥削人民的蛀虫一个一个吊死在路灯下。”
这种嫉世愤俗的言论听起来很幼稚，可是周金儒却没有小看年轻男人，转而说道：“也许有一天你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你叫什么，让我提前记住你的名字，好问你要个签名。”
“弗拉基米尔，伊利斯·弗拉基米尔。”
“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分别，不远处的阿比盖尔这才走过来，好奇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没什么，我们都觉得路灯缺少一点装饰，如果能再多一些点缀就好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新年节日还在继续。
大骑士领的商业化程度远超想象，只要有钱，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东西，包括奴隶。
卡西米尔仍然保有着奴隶文化的传统，这种理应被丢进历史垃圾堆的传统，竟然还得到了升级进化。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贵族们可以通过购买和训练奴隶，让他们在大竞技场里战斗，获取荣誉，以证明谁才是最伟大的贵族领主，奴隶的培养、装备、源石技艺，以及药物，都需要贵族领主负责，这么烧钱的项目，居然还有这么多贵族趋之若鹜……”
阿比盖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愕的发现疯狂的不仅是贵族领主，还有那些自由人，他们甚至自愿成为奴隶，再通过战斗来提升自身的地位，这成了一条快速完成跨越阶级的捷径。
周金儒没有半点意外，因为以前他的身边就有一位从奴隶晋升为新贵骑士的姑娘，卡西米尔社会形态的畸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这在卡兹戴尔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他们都说萨卡兹人是野蛮的魔族，可是我们拥有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义务教育机构，覆盖全民的医疗机构，奴隶这个早就不复存在了，到底谁才是野蛮人啊？！”
哪怕内战打响后，这些都不复存在，可是在卡西米尔的大骑士领，阿比盖尔仍然骄傲的说了出来，现在看来，卡兹戴尔甚至还站在这片大地的一线水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周金儒笑了笑，他知道这片大地的发展是极不平衡的，有外在强大，但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维多利亚；有野心勃勃，披着文明外衣的强盗国家哥伦比亚；也有对外保守，维持局势稳定的炎国。
他都见过，亲身经历过，一百年的时光是厚重的尘埃，落在他的身心。
“卡西米尔也不全是资本的狂欢，他们还没把这套体系玩熟，现在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呢，传统骑士也没闲着，他们仍然控制着这个国家的命脉，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金钱击倒。”
让阿比盖尔留在卡西米尔是不错的选择，别看她的外表只有十五岁，内在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灵魂，压根就不是小孩子。
“卡兹戴尔很快就会陷入动乱，你就别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周金儒伸手使劲揉乱了少女的头发，省的她老是装嫩。
阿比盖尔满脸怒气，奈何四肢纤细，如果不使用源石技艺，肯定无法反抗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而且她怀疑自己即便用了力量，很可能也打不过这家伙。
“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
“我说过，我要去乌萨斯冰原，一个人去，你就留在大骑士领，也许我会回来，也许不会，这不重要。”
周金儒决定等恶劣的雪天稍微缓解，就穿过乌卡边境，去寻找整合运动。
按照时间来说，现在的整合运动正在塔露拉的带领下茁壮成长，龙女身边有阿丽娜，自身状态非常稳定，而且霜星和爱国者差不多也加入了，武装力量得到进一步提升，正在考虑离开乌萨斯的计划。
眼看这个男人又要抛下自己，阿比盖尔难过的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医生，如果你希望我留在这里，那我就会留下，你还会来看我的对吗？”
面对少女的哀求，周金儒觉得说不好，直到1098年，他都没有去卡西米尔，如果阿比盖尔确实在等自己，她等了好久，可是所念之人始终都没来。
这对她来说，有些残酷。
“我大概会在1098年前后来卡西米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反悔啊。”
现在是1093年，距离约定的1098年也就差了五年，五十年都已经等过来的阿比盖尔觉得时间也不是那么漫长，她能够忍受。
想到这里，少女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糟糕了，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
“医生，反正你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不如陪我去找房子吧。”
章158. 锈锤砸向大地
1093年四月，在阿比盖尔依依不舍地目光中，周金儒踏上前往乌卡边境的道路。
他卖掉自己的那台机车，又换了一辆马车，采购大量的物资，离开城市集群，走向荒野。
特雷西斯的救赎计划中，对鹿狼熊鹰四个拥有改变流向的人十分看重，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完成掠夺。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可是周金儒不在乎，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的确想救下阿丽娜，说不定能对塔露拉形成改变。
而且，想算计他哪有那么容易，崩了几颗牙倒是有可能。
当周金儒在崎岖的山路走了一个月还没有抵达边境时，他非常想揍大骑士领那些该死的贵族领主，能在奴隶身上投入成千上万的金钱，却对年久失修的公共道路视而不见。
就算卡西米尔的传统种族是擅长奔跑的库兰塔，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又过去了大半个月，他终于抵达乌卡边境，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哪里有什么岗哨，连个巡逻的也没有，边境空荡荡的，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碰见几名骑马巡逻的边境警员。
“先生，这种天气你打算去乌萨斯？”
“我需要什么证件吗？”
年轻的边境警员腼腆的笑了笑：“不，当然不，只要你想过去，你就可以过去，不需要任何证件。”
周金儒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办法阻挡想要越过边境的人，他们大多都是贩卖卡西米尔生产的特产，那些乌萨斯人都很喜欢，有时候也会过来买东西，只要不是成群结队的士兵，我们觉得没必要进行严密的管控。”
说着话，年轻的边境警员向周金儒驾驶的马车车厢看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周金儒一时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告别了巡逻队后，继续向北方前进，大概半天的时间，终于看见两国交界处的界碑。
再次踏入乌萨斯的国土，周金儒感慨良多，坐在马车上翻看地图。
他准备重操旧业，当一名流浪医师，专门给没钱看病的小村庄提供医疗服务，顺便沿途探询整合运动的消息。
理论上现在的整合运动规模也不小了，要找他们应该不算太困难才对。
“整合运动现在还没打算去切尔诺伯格，这下就有点麻烦了，哪怕我能问出来，在茫茫的冰原上要找一个组织还是挺郁闷的。”
周金儒有点怀念黑玫瑰，倘若有那辆机车，他也不用将大把时间都用在赶路上。
一路行医，一路探询，1093年七月，终于打听到有一个武装组织在附近的矿场出没。
“会是整合运动吗？”
周金儒一边想着，一边驾车赶往矿场，等到抵达时，能看见的只剩下一地的尸体，几乎所有尸体都被扒光了，武器、衣服、鞋子，全都不翼而飞，光秃秃的尸体掩埋在积雪里，有些还被出来觅食的食肉生物啃咬大半。
“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矿场的武装人员被干掉了，没有使用源石技艺的痕迹，这支武装力量没有术师，而且他们极度缺乏物资，连尸体都不放过，应该不是整合运动。”
这时候的整合运动还没有如此丧心病狂，亵渎尸体的事还做不出来，塔露拉哪敢冒犯阿丽娜，龙女怂着呢。
嘣。
突然间，一支弩箭从远处射过来，钉在周金儒的马车上。
披着白色迷彩披风的武装人员从雪地的尽头冒了出来，纷纷用手中的武器对准周金儒，刚刚的射击只是警告而已。
“举起双手，慢慢离开马车。”
为首的一个人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周金儒不为所动，盯着对方，和他一样戴着面具，而且在场的这些射手所持有的武器五花八门，有人用军械弩，有人拿着猎弓，甚至还有举起弹弓的。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是来干什么的，为这些人报仇的吗？”
周金儒缓缓摇头：“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几十个人，难道还要害怕我吗？我只是听说这里有能让人生活的很好的武装组织，想过来看一看，你们缺少医生吗，我就是一名医生，不如让我加入你们吧。”
“加入我们？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医生，你们缺少专业医生。”
也许这家伙是个傻子，也许他另有所图，但医生的身份令人心动。
乌萨斯冰原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一年之内，很长的时间都无法进行生产，农民种的粮食也只够自己吃的，更别说药物这些管制物品了。
算了，我们人多，想要对付他一个人还不简单？
“你真的打算跟我们走？”
“对，我是一名来自维多利亚的医生，正在进行寒地疾病调查，加入你们有利于完成我的论文。”
维多利亚的医生？
也对，那些文明的地方就容易产出这样的傻子，以为战场和书本上描述的一样，真是蠢货，希望他能和自述的一样出色，否则的话，他那双靴子真不错。
“放下武器，欢迎加入我们，同胞。”
戴着面具的武装人员伸出右手，握住周金儒的手。
周金儒又问道：“我们是什么样的组织？”
“我们是锈锤，锈锤砸向大地。”
这些人就是锈锤？！
只在梦境中见过这个组织，没想到他们真的存在，而且还活跃在冰天雪地的乌萨斯。
“我的马车上有补给，药品也有，既然加入了锈锤组织，你们有生病的人都可以来找我。”
周金儒的诚恳令对方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怎么称呼你？”
“四先生，他们都叫我四先生，你呢？”
连吃几次亏后，周金儒决定不再用考特曼这个名字。
“约书亚，我叫约书亚。”
锈锤射手是一名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参加战斗已经有四年了。
“一场天灾摧毁了我的家乡，所有病人都死了，剩下的人也在寒冷的天气里冻死饿死，锈锤找到我时，我也差点死了。”
章159. 约书亚和迈尔
“你是乌萨斯人？”
“是的，但很多人都不相信，可能是因为菲林在这里不受欢迎的缘故。”
周金儒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在种族的问题上多说什么，泰拉大地的种族矛盾要远比纯粹的人类社会更加严重。
锈锤的营地位于一处避风的山谷，破旧的木屋住着不少老弱妇孺，他们也不是纯粹的武装人员。
“约书亚，你又带陌生人回来了。”
他们刚进去营地，有人立刻发现的驾驶着马车的周金儒，首先将问题的矛头指向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
“我们的收获不错，之前目前是这样的，还有他，”约书亚指着几米之外的周金儒，“他是一名医生，车上也有药物，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医生？！”
正在塔楼上放哨的一名锈锤顺着木梯滑下来，跑到约书亚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正在停靠马车的周金儒。
“你真的是医生吗？”
冰原上什么都缺，缺食物，缺衣服，缺取暖用的可燃物，更缺医生和药品。
因为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生病会迅速击垮一个强壮的成年人。
周金儒把缰绳扔给旁边的锈锤战士，从车厢里拎出医疗箱，点头道：“我就是，你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
“迈尔！”
之前质疑约书亚的锈锤战士走过来，制止了哨兵继续往下说，他始终带着怀疑的态度，很不客气的说道：“在没有调查清楚前，这个人不能接触我们的家属……”
“我们有六个正在生病的人，那些赤脚医生根本不懂看病，现在有一名医生在，就让他诊断，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他？乔，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旁边看着，但是因为你的原因，那些病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约书亚面露凶光，语气森然：“我会杀了你，说到做到。”
名为乔的锈锤伸手抓着土黄色的头发，既然他们这里最能打的人已经说话了，他只有服从。
看来锈锤们之间也不是相亲相爱啊。
周金儒站在旁边默默观察，等到乔独自离开，约书亚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迈尔的肩膀，轻声道：“抱歉，我还没问过你怎么称呼。”
“四先生，叫我四先生就可以。”
四…先生？
约书亚皱起眉头，他又想起维多利亚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奇怪癖好，心里也就释然了。
“四先生，刚才迈尔已经说了，我们这里有几个病人，想请你看病……”
“没有问题，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
周金儒满口答应，他虽然比不上凯尔希那种疯女人，但是在对付常见病的领域，还是能支棱起来的。
“迈尔，带四先生去木屋。”
约书亚似乎不想跟着一起来，周金儒也没管他的想法，便跟着名为迈尔的锈锤战士往营地深处走。
迈尔的年龄看起来比约书亚还要小，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公鸭嗓，脸被寒冷的风吹得通红，可是表情却很兴奋，就像落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就差没推着周金儒前进。
“四先生，我听说医生都分很多科室，你是什么科室的？”
“我是外科医生，当然，内科也不是不能看，只是在缺乏专业设备的情况下，很难作出非常准确的判断。”
周金儒的话说得很笼统，即便外科医生，也分好几种，显然迈尔听不出其中的门道。
“那……”
少年迟疑了几秒，声音压的极低：“那，四先生，您能治源石病吗？”
源石病在乌萨斯属于禁忌，不知道有多少意外患上源石病的可怜人被纠察队的老爷们送进极北冰原的矿场，再也没能出来。
锈锤组织里有源石病患者，周金儒并不觉得意外，这种百无禁忌的组织，会吸引大量怀揣着各种目的的人，其中就有走投无路的感染者，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是不是感染者。
“我在源石病领域也有研究，不过只是略懂皮毛，要治愈源石病，这片大地还没有人能做到吧。”
“这样啊……”
迈尔失落了几秒，转念一想，既然没有人能做到，他失望也没有用。
推开用来作为病房的木屋的大门，一股浓重的刺鼻气味传来，周金儒微微皱眉：“先通风，封闭环境容易滋生细菌感染。”
“可是……”
“去开窗！”
迈尔一咬牙，跑到紧闭的窗户边，用力推开，顿时寒冷的风将清新的空气送进病房，温度骤降的同时，刺鼻的气味也一扫而空。
木板搭建的床榻上躺着几个人，有人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看见陌生人进来，警惕地打量着周金儒，有些人则处于昏睡中，始终没有醒来。
周金儒从口袋里摸出小手电，将手提箱放在床边，轻轻挑开一名病人的眼皮观察。
他在看病时，迈尔就站在几米外观看，虽然看不懂，但总觉得四先生很厉害。
“你们怎么能把源石病感染者和非感染者放在一起？”
周金儒挥挥手：“去找几个人进来，把床榻分开。”
迈尔的腿晃动两下，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见迈尔不肯去，忍不住发怒道：“你去啊，难道站在这里就有用了，还是说你担心我会杀了这里的人？！”
这话说得很重，迈尔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快步跑出去找帮手。
病房里只剩下周金儒和两名还能保持清醒的病人，他叹了口气，从衣服里面摸出听诊器，低声道：“你们知道自己是感染者吗？”
一个人不说话，另一个人回答道：“是不是又怎么样？”
“感染者死后，体内的源石结晶会快速蔓延，极具感染性，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变成新的感染源，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急性发作期的感染者隔离的原因，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会百分百保证他的患者不出意外，我也一样。”
周金儒将听诊器伸进一名病人的衣服，他的手却被对方抓住了。
“你是医生，竟然会有医生愿意给我们看病？！”
“感染者也是人，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
章160. 分裂的锈锤营地
“那些诊所的医生一听说我们是感染者，恨不得立即通知纠察队的人来抓我们，居然还有医生愿意给怪物看病！”
“感染者是人，不是怪物，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周金儒默默抽回手，一个刚刚脱离了急性感染期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抗衡他的力量，只是对方内心深处的绝望会传递给其他人，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不是快速了？”
“没有，你脱离危险期了，虽然成为了感染者，但正常生活还是可以的。”
周金儒从手提箱内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乳白色的小药片：“张嘴，吃掉它。”
病人盯着他的手，反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缓解急性期突发症状的特效药，买不到的，因为它是我制作出来的，就这么一瓶。”
“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医生。”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挑战这位感染者的认知，这个男人似乎无所不能，不仅能看病，还握有昂贵的特效药，他…他是天使吗？
周金儒手中的药不过是普通的而维生素片，几块钱就能从卡西米尔的药店买到，真正能缓解急性期症状的是他的理智。
很快，迈尔带着人跑进来，将堆在墙边的木板重新布置，搭建成间隔两米左右的病床，分别安置六名病人。
“四先生，情况怎么样？”
周金儒含笑道：“还好，急性期患者脱离危险了，另外四名患者只是伤风感冒，我这里有药物，问题不大。”
“那太好了！”
迈尔兴奋道。
周金儒继续叮嘱道：“他们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通过饮食调理来补充营养，这样身体能恢复得更快……”
话还没说完，只见在场的几个人情绪低落起来，迈尔为难道：“四先生，大家的处境都很艰难。”
我当然知道你们处境艰难，否则也不会连那些死人身上的衣服都扒干净了，要不这么说，你们怎么会上钩？
周金儒在心底想着，却转过脸，故意说道：“我今天才到营地，有些话就不说了，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开口。”
不怕你开口，就怕你不开口。
要是换成成熟老练的约书亚，周金儒可能要换个手段，但迈尔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就意味着阅历浅薄，经不住诱惑，三言两语就被套出底细。
“我们出去走两步吧，这里没事了。”
掌握主导权的周金儒轻而易举地就带着少年离开病房，两个人肩并肩在营地里的散步。
他刻意引导道：“营地里的物资应该没有那么紧张吧，不行的话，我的车上还有一些东西，你们可以都拿去，问题不大。”
“四先生，这不是物资的事！”
迈尔忍不住说道。
少年低下头，犹豫要不要将后面的内容说出来。
他想，今天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还是一名手段高明的医生，人不错，连约书亚都愿意选择相信，应该不是坏人。
也许能帮营地解决生存难题。
“太为难的话，可以不说，我也不问。”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四先生，我们真正缺少的并不是物资，虽然也不太多，但还能用一段时间，可是很多伙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周金儒诧异道：“活下去啊，除了活下去，还能有别的想法？”
迈尔纠结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总会有答案的。”
“唉，我们就快大难临头啦！”
迈尔唉声叹气，他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也许四先生会有办法。
早在一个月前，这支锈锤队伍袭击了乌萨斯某处运输队，抢了一笔丰厚的物资，本来应该离开这片地区，可是他们因为一场大雪阻断了去路，被迫停留在此处，一来二去拖延了几天，出去巡逻的小队遭遇乌萨斯正规军的攻击，几乎被全部歼灭，只逃回来三两个人。
遭受损失后，营地里很快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说他们要立即离开，再拖下去，一定会有更大的麻烦，弄不好还会被全部干掉；另一个声音截然相反，说所有人一起走太麻烦了，不如集中十几名擅长战斗的成员，再去抢一支运输队，然后南下去萨尔贡，再也不回来，反正在哪里当锈锤都一样。
“约书亚说绝对不抛弃同伴，他们应该一起走，早一点离开乌萨斯，这片冰原已经不适合生存了，但乔的看法跟他不一样，他说人数精而少才对，来去如风，谁也不可能抓住我们，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周金儒却问道：“那你觉得你会是哪一边？”
“我肯定会站在约书亚这边，是他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
就在两个人打算再聊一些内容时，忽然营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许多人纷纷向门口聚集。
周金儒看了一眼迈尔，后者神情紧张，匆匆跑过去，只见一名锈锤摔倒在雪地里，伤口不断流淌出血液，身后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
“约书亚？！”
迈尔震惊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年轻锈锤，六神无主的站在原地，下一秒，他想起来营地里还有一位医生，当即大喊起来：“快让一让，四先生快过来，救人！”
不用少年出声，周金儒已经先一步来到伤痕累累的约书亚身边，看似凄惨的外伤，实则只是些皮外伤，处理起来很繁琐，但不致命。
约书亚昏过去的原因绝对不止这些伤势！
他伸手扶正了年轻人的脸，血污沾了满手，真正不稳定的是内在的情绪源，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
能将一名经验丰富，作战手段高明的锈锤弄的如此凄惨，约书亚究竟碰见什么了？
周金儒抬头看了一眼围拢在附近的锈锤们，开口问道：“你们当中有谁和约书亚一起出去了？”
“我……我。”
一名略显肥胖的中年人举起自己的手。
周金儒嗯了一声，随后喊道：“先抓住他！”
左右两边的锈锤一拥而上，瞬间将中年人摁倒在地，不由分说地堵住他嘴。
章161. 可怕的医生
周金儒稍稍有点意外，没想到锈锤们的经验比较丰富，第一时间就想到先把嘴堵上。
他想可能也和乌萨斯的民间传说有关联，通常情况下，魔鬼一类的超乎寻常的怪物都会通过言语来诱惑犯人，因此不让对方说话成为了第一选择。
之所以让锈锤们抓住那个中年人，是因为周金儒发现这个人的情绪源非常稳定，别看表面惊慌失措，内心则静如止水，仿佛与外表是两种存在。
“等一等，你是外来者，凭什么认为我们的同胞有问题？”
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
顶着土黄色头发的乔从人群里挤进来，冷冷的看着周金儒和昏迷不醒的约书亚。
话音刚落，乔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腾空而起，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在雪地里。
看似是普通人的医生拍了拍衣服，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道：“我没兴趣跟你搞猜疑，你叫乔对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个字，我杀了你，或者闭上嘴巴，然后滚到一边去。”
没有人看清医生是怎么做到的，营地里第二强大的乔就这么被轻松扔上半空，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像大人对付小孩子，纯粹地碾压。
他们究竟将一个怎样的怪物迎进了营地？
锈锤们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乔的脸色铁青，看似弱不禁风的医生竟然如此可怕，而且毫不忌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他的脸！
可是面对致命威胁，深感不安的乔只好闭上嘴巴，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要是在多说一个字，立刻就会被割开喉咙。
周金儒根本没兴趣加入锈锤们的权力争斗，在他眼中就像兽群争夺首领的位置，若是摆在平常，他压根不会插手，但今天情况明显不同，约书亚遭到的袭击很不寻常，必须抓紧时间，弄清游荡在附近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乔和约书亚之间的矛盾，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周金儒也不想和锈锤有多少瓜葛，因此以最强硬的手段可以让所有人闭嘴，然后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来两个人，把约书亚抬进屋子，我要给他清理伤口，你们安排人去审问那个有问题的家伙，记住一点，用阶梯式讯问，每次不超过十五分钟，轮换时对上一批次进行意识测试。”
如果说之前锈锤们对周金儒的雷霆手段感到畏惧，那么现在更多的是敬畏，不少人心中的想法都产生了变化，这位医生之所以会出现在营地里，恐怕就是盯上了某个猎物，而自己这些人，则是猎物的猎物。
迈尔睁大了眼睛，呢喃道：“四先生，你真的是医生吗？”
“不像？”
少年连连摇头，四先生看起来很像他从乌萨斯连环画上看到的狩魔猎人，精通医术，自称医生，实际职业则是猎杀游荡在荒野里的怪物，四处流浪，从不安定。
周金儒也不多做解释，指着外面说道：“你先出去弄一盆雪送进来。”
迈尔拿起墙角处的钢盆，急匆匆往外跑，不多时，端着一盆雪回来，然后站在三四米外，望着医生的一举一动。
还有几名锈锤躲在门口偷偷观察。
周金儒也不管他们，打开手提箱内侧的盒子，白色布套包裹着各种用于处理外伤的医疗器械，聚精会神开始工作。
用医用剪刀裁开年轻人的衣服，衣物纤维混着血沾在伤口里，由于温度太低，已经冻成了混合凝固体。
“伤口狭长，不算深，没有毒素，也没有污染……”
“情绪源混乱，在昏睡中做梦，波动起伏不定……”
周金儒微微点头，约书亚应该是遭到精神攻击，他自身实力不差，抗性还可以，那怪物只伤了他就放弃，转而攻击别人，双方接触的时间很短，造成如此夸张的外伤，数量估计不少。
周金儒忙完手头的工作，将一盆雪加热成温水，默默地洗手。
一直没吭声的少年迈尔忍不住开口道：“四先生，约书亚的情况怎么样？”
“死不了，他的伤要养一段时间，我建议你们去找其他锈锤队伍，因为这片冰原不安全了。”
“很危险吗？”
“嗯，有些你们无法解决的敌人。”
营地里和约书亚差不多的人就是乔，问题是乔想要争夺首领的位置，队伍分裂是不可避免的，弄不好，受伤状态的约书亚还会被乔杀了。
锈锤这个组织和流民军团没什么区别，人多的时候讲义气规矩，人少的时候弱肉强食，就这么现实。
“四先生，你要走？”
周金儒收拾好东西，将手提箱放在墙角，扶了扶面具，淡然道：“我出去一趟，晚一点回来，你找几个人照顾好约书亚，什么时候醒不好说，我估计晚上差不多。”
迈尔没敢问医生要去哪里，聚集在门口锈锤们一哄而散，只敢远远看着他离开。
他要去冰原上看一眼，擅长精神攻击的怪物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作为那些东西的天敌，要是能趁着机会一窝端当然不错，不过周金儒觉得自己很可能什么也找不到。
“那个医生走了？”
“是的，很多人都看见了，他骑着马走的，不过迈尔那个臭小子说医生还会回来。”
乔的脸色阴晴不定。
下午的事情发生后，他的颜面扫地，部分锈锤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约书亚活该！我们就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真正参与战斗的能有多少，十个人还是二十个人？还要养活那么多张嘴，呵呵，他真有闲情逸致！”
乔捏紧了拳头，说话掷地有声：“我们应该精简队伍，只保留实力不错的战斗人员，来去如风，袭击乌萨斯的运输队以壮大自身，而不是将宝贵的资源浪费在那些弱者身上！”
“可是约书亚那边……”
“你提那个病鬼？他至少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就让他和毫无用处的弱者呆在一起吧！”
乔闭上嘴巴，他决定不等了。
章162. 爱国者和霜星
周金儒出营地时要了约书亚之前的行动路线图，至于营地会怎么样，估计乔多半顾忌自己，不敢乱来。
就算乱来了，他的损失也就是马车和手提箱里的东西，像絮雨的小木雕之类的珍贵物品早就寄存在拉特兰公证所，毕竟1081年吃过一次亏，很多东西都不随身带了。
“他们外出狩猎，遭遇怪物的袭击，十四个人只逃回去四个人，这种损失足以让营地陷入崩溃，可是要猎杀十个身手不错的战士，怪物群规模至少也在三位数，不过从约书亚的伤口可以判断出它们的体型不会太大。”
周金儒顶着风雪，一路追寻，随着他的深入，肉眼可见的痕迹也渐渐多了起来。
“很多马蹄印，还有流血的痕迹，我没有在附近看见尸体，这种怪物会将尸体带走？”
又走了一段距离，周金儒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雪地里的痕迹，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有人的痕迹，不同于锈锤，新出现的这些人留下的鞋印都有着相同的花纹，也就是说有成编制的人提前赶到，抢在他前面和怪物群发生战斗。
乌萨斯冰原上有这种队伍吗？
难道是正规军？
以周金儒对乌萨斯帝国的了解，掌握着军队的贵族们，多半不会同意在寒冷的冬天，出动军队去保护一些流民，毕竟日常消耗的粮食和补给都是钱，而流民的命根本不值钱。
“嘶，不会吧，难道是他们？”
他猛然想到一种可能，眨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咻—啪！
一支信号箭窜向天空，猛然炸开。
周金儒回过神来，他一路过来没有做任何掩藏踪迹的举动，如果这支队伍有暗哨，估计早就发现他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连呼出来的气都能冻结成冰。
风雪之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浮现，随后更多的人影冒了出来，对周金儒形成半包围之势。
白色卡特斯望着对面的黑衣男人，微微侧过头，低声道：“父亲，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外来者，他看起来不像锈锤的人，会是我们的敌人吗？”
“叶莲娜，你累了吗？”
“还没有。”
父亲的言外之意她听得很清楚。
温迪戈站在白色卡特斯身后约半个身位的地方，他提着大戟，凌冽的寒风吹起灰色披风，就像一堵厚重的墙。
“这里一定有一个锈锤营地，让我抓住他，父亲请等我几分钟。”
……
居然会在这里遇见霜星和爱国者，周金儒心底暗暗吃惊，几分钟之前他的确在想处理那些怪物的应该是爱国者的部队，但没想到他们父女会同时出现。
1093年的整合运动正如日中天，首领塔露拉与阿丽娜的合作，不断让这支队伍壮大，比起袭击切尔诺伯格时的疯狂，现在的整合运动更有活力，也更有理想和目标。
等到一年后，阿丽娜失踪，塔露拉崩溃，整合运动才开始走下坡路。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爱国者和霜星会坚定的站在塔露拉的一边，这对父女和龙女之间正处在蜜月期，远远没到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地步。
“他们应该不会听我说话，不过说真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原本还以为找他们花几个月时间呢，原来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
周金儒心想自己要抓住机会，趁现在混进整合运动，最好还能摸到龙女的身边，近距离观察阿丽娜，弄清楚特雷西斯的救赎计划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霜星独自走上前来，大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他刚说一个字，忽然发现双腿被冻住了。
你们寒霜术师都喜欢偷袭？
周金儒之前被坎蒂丝偷袭过，现在又被霜星偷袭，手段如出一辙，利用霜冻限制移动能力，再进一步制服。
而且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根本没打算听他说什么，能动手，绝不废话。
不同的是坎蒂丝还知道寒暄几句，霜星上来直接扔控制技能……
事到如今，周金儒也不想做什么好好先生，谁先动手，他就还手，不含糊。
咔嚓。
他向前走了一步，崩碎霜冻，抱着双臂站着不动，仿佛在嘲笑白色卡特斯。
霜星脸色微变，能让寒霜源石技艺失效的敌人，还是第一次见，就连父亲都会被冻住的能力，却无法阻拦对方一分一毫！
周金儒竖起一根手指：“这位小姐，你攻击我一次，我也还给你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我……”
霜星本来想说什么，身后的爱国者上前一步：“阁下，不是邪魔？”
“邪魔没有我这么客气。”
“这是，一场误会，叶莲娜，误以为，你是邪魔。”
周金儒没说话，只是看着爱国者。
温迪戈一句话就将事件定性为误伤，并且表明他们是来消灭邪魔的，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问题。
“这不是我的错，由于这位小姐的失误，我想你们应该愿意作出一些补偿，对吗？”
周金儒看出爱国者的谨慎，而且有意培养霜星，只要自己提出的条件不那么过分，应该会答应。
爱国者问道：“阁下，想要什么？”
黑衣男人的目光旋即落在霜星身上……的袖章。
白色卡特斯正戴着整合运动的标志。
“你们是整合运动？那正好，我有一些朋友，他们之前被邪魔袭击，现在需要一点帮助，以同胞的名义。”
霜星哼了一声，她早就发现这家伙冒犯的眼神，可惜父亲不想正面起冲突，不然用大戟戳他几个窟窿也不错。
卡特斯反问道：“什么时候锈锤和整合运动是同胞了？”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以乌萨斯人的名义，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
这么说也没错，可霜星总觉得哪里不对。
爱国者沉声道：“好，我同意，你的朋友，他们在哪里？”
整合运动和锈锤不是没有接触过，但双方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存在无法共存的矛盾，因此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随着乌萨斯帝国的高压政策步步紧逼，处境日渐艰难，领袖最近已经开始考虑离开冰原去南方生活，在离开之前，和志同道合的朋友联合起来，也许能让彼此稍微好过一点。
况且，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敌意。
爱国者略微思考，很快同意了周金儒的提议。
锈锤营地遭到邪魔的打击，战斗人员死伤惨重，如果没有帮助，他们很难挺过这个冬天，哪怕周边的锈锤前来支援，难道还能有整合运动纪律严明？
章163. 弃我去者不可留
“父亲，”霜星压低了声音，“我们为什么要帮那些锈锤？”
她其实想问的是那个黑衣男人。
爱国者注视着周金儒离去时的背影，轻轻道：“你的源石技艺，龙女都无法抵抗，他却能不受影响，而且，在提起邪魔时，他当作理所应当，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可能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高手？”
“这片大地很广阔，我们应该，更加小心谨慎。”
周金儒不知道这对父女之间的对话，他也不在乎，心里想的是既然整合运动是来剿灭邪魔的，他们应该清楚怎么解决隐藏在人群中的邪魔，营地里的俘虏可以丢给爱国者的部队。
通常情况下，爱国者没那么好说话，但是在教育女儿这方面，温迪戈的耐心很足，从不介意多花心思，尤其在面对一些深藏不露的陌生人，相互试探和妥协，而不是举起拳头就往上冲。
周金儒也很清楚，因此他才会和爱国者间接配合，一方面给老父亲机会，一方面也利于自己接近龙女和阿丽娜。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营地，却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乔！你疯了？！”
“哈哈哈，看看现在的局势，谁更愿意站在我这边？！”
两拨人正在对峙，十几张军弩对准双方，人人脸上严酷冷峻，流血冲突一触即发！
乔的身边围拢的锈锤超过两位数，而少年迈尔一边只有三四个人，即便面对数倍的敌人，他们也没有退缩。
“迈尔，你这个傻瓜，我早就受够了你和约书亚的软弱，凭什么像我们这样的强者，要照顾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女人和老人？我们辛苦的收入还要再分给他们，他们又做了什么？只会像蛆虫一样消耗我们的劳动成果！”
乔用武器指着迈尔，他的话显然引起了身边人的共鸣，不少人都对分配产生了怨恨。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抛下这个营地离开？”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骑在马背上的医生横在众人中间，试图制止这场纷争。
乔一眼就认出是今天才跟约书亚回来的医生，不过他身边有十几名志同道合的精英，也不畏惧，当即大声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锈锤之间的矛盾，由我们自己解决！”
“确实跟我没有关系，请便。”
说完这句话后，周金儒退到一边，抱着双臂，一脸看戏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站在旁边时，无形之中给了锈锤们巨大的压力。
毕竟谁都不想招惹随手一挥就能将营地里二号人物打飞的怪物，也没听说过如此能打的医生啊。
“咳咳、咳咳……”
木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迈尔一紧张，连忙回头看，只见脸色惨白的约书亚支撑着身体站在门口。
“乔，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受够你们了！”
约书亚喘了两口气，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那你们走吧，营地里还有不少没有战斗力的人，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但你们不一样，总能找到出路的。”
说完这些话，仿佛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扶着门框剧烈咳嗽起来。
约书亚每咳嗽一声，腰就弯下去一点，连头都抬不起来。
乔不动声色的扫了一样不远处的周金儒，情知只要动手，其他人还好说，自己一定会成为这个怪物的首要目标。
“兄弟们，我们走！”
乔一挥手，他身边的战斗精英头也不回的离开营地，十几匹马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神经紧绷的迈尔忽然垂下手中的军弩，暗暗松开了口气，如果真的和乔发生正面冲突，他很难从对方手里活下来。
可是营地本来就元气大伤，此时再失去十几名战斗人员，他们这些人要怎么才能在冰天雪地里生存？
少年将视线转向约书亚，迅速将心中的杂念扔到一边，跑过去扶着后者返回木屋。
医生说约书亚要到晚上才能醒来，可现在还差两个小时呢，肯定是乔引起的骚动惊醒了他。
约书亚坐在床边，吃力的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周金儒，叹了口气：“让您看笑话啦。”
“你的同胞想要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觉得没错，至少你们是和平分手。”
如果今天不是医生站在旁边，恐怕乔不会轻易离开。
约书亚因为伤痛的缘故，脑子比较模糊，但道理他还是能想明白的。
忽然间，还留在营地里的一名锈锤匆匆跑进来，紧张道：“约书亚，有一队人向我们靠过来，看他们的旗号，好像是整合运动！”
整合运动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都是在冰原上讨生活的人，约书亚早已听说过整合运动，从某种方面来说，后者比锈锤的纪律更加严明，而且战斗力还要强上几分。
双方本来在各自的地盘，极少越线，甚至没有多少交流，现在怎么……
他不禁看了看周金儒，连迈尔的表情也变了。
“对，是我带他们来的，我觉得你们很可能没法生存下去，就找人来帮忙，而且，之前抓住的俘虏也只有他们才能处理。”
周金儒没有任何隐瞒，直接摊牌，事实上，对于他来说，帮不帮这伙锈锤都无所谓，但是像约书亚这种傻子，死一个少一个，怪可惜的。
“我该说谢谢你吗？”
约书亚躺在床上。
周金儒点点头：“不客气。”
……
整合运动的到来没有引起锈锤营地里多大波澜，失去绝大部分战斗力的营地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父亲，他们的状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冰原上，每天都会发生背叛。”
爱国者的目光转向由两名士兵押解过来的俘虏，那名中年锈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瘫软成一团。
“就是他。”
“你确信他有问题？”
面对霜星的质疑，周金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情绪感知能发现异常，却没办法找出究竟哪里有问题。
章164. 昨日之日多烦忧
在这方面，还是爱国者更有经验。
“他已经死了。”
爱国者看了一眼，做出自己的结论。
“死了？我看他明明还活着啊。”
温迪戈没有说话，拎起手中的大戟，轻轻指向中年锈锤，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产生了骇人的气势，来自魔族古老血脉的威压！
骤然间，中年锈锤的嘴巴张大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扑哧一声，殷红的血液泼洒在雪地里，“人头”惊扰飞了起来，向营地外飘去。
无头的身躯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这人恐怕死去很久了，之所以看起来还活着，全是因为脖子上那颗不属于他的“人头”。
爱国者根本没打算放走“人头”邪魔，庞大的身躯微微向后弯曲，抬起右臂，猛地将大戟投掷出去，瞬间将邪魔贯穿，坠落地面。
此时早有两名破阵者飞奔而去，没几分钟，将大戟和邪魔的尸体带回来，丢在众人面前的空地里。
“这种邪魔，叫脑魔。擅长吞噬他人的脑袋，再伪装成生前的模样。”
爱国者耐心地给霜星解释，听他的口气，似乎曾经遭遇过，而且数量还不少。
霜星心有余悸道：“跟我之前见过的邪魔都不一样。”
“邪魔分很多种，脑魔不太常见，这种邪魔习惯飘在天上，很容易就能发现。”
周金儒盯着脑魔的尸体，他可没听说乌萨斯冰原盛产邪魔，摇头道：“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爱国者只是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布置其他任务，因为他们要在这片营地里过夜。
夜间的冰原比白天还要可怕。
……
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浓的香味散发出来，引诱着人们的口水。
周金儒亲眼看着整合运动们从背包里翻出十几只罐头，其中一半都是白花花的牛油，又咸又腻，问题是在物资匮乏的冰原，牛油罐头和午餐肉罐头成了紧俏货，能在寒冷的天气里吃一口，真是再享受也没有了。
不是说整合运动找吃的都很困难么，怎么出手如此阔绰，随便一掏就是牛油罐头，不要钱的丢在一起煮呢？
周金儒将信将疑地从废物回收的筐子里捡起罐头铁皮，在表面发现了一串乌萨斯文字，似乎这些罐头都来自军方补给。
难道爱国者的队伍袭击了乌萨斯集团军的补给站？
他立即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真要是这样，整合运动绝对会上乌萨斯军方的黑名单，并且派兵围剿。
小打小闹和攻击正规军绝对是不同的待遇，爱国者也没傻到这份上。
所以这些罐头应该是通过某些不怎么引人注意的途径送到整合运动手中的，而且数量不少，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大手大脚。
“你想知道这些罐头是从哪里来的？”
周金儒点头。
“不告诉你，反正不是抢的。”
“……”
看不出叶莲娜你还有如此调皮的一面？
霜星又问道：“我听这里的锈锤说，你还是一个医生？”
周金儒忍不住强调道：“我的职业是医生，其次才是别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医生。”
放心，你以后会看到更多的……
周金儒看着营地中间的那口大锅，随口问道：“有多少人答应跟你们走？”
“你很关心这个？”
“我不想给他们找麻烦，也不想给你们找。”
霜星微微点头：“所有人都愿意去整合运动，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一次背叛吧，被遗弃的人会更渴望找到家园，你呢，医生，你想去哪里？”
“我也打算去整合运动。”
霜星嗯了一声：“这样最好。”
说完这句话后，白色卡特斯转身离开，她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确认他的去向。
……
入夜后，周金儒一个人坐在营火前，摇曳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
乌萨斯冰原出现邪魔应该不是一次独立事件，只是还没有找到将一切串连起来的线索。
他应该换个思路。
比如和锈锤一样属于非法武装组织的整合运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邪魔的。
也许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微不足道的细节里。
周金儒将目光放在手旁的一只绿皮罐头，这是他从霜星那里要来的，白兔子给的很大方，一点都不像几年后抠抠搜搜，连一支冰淇淋都不肯打折的样子。
这只罐头也能侧面说明现在的整合运动并不缺乏物资，不会因为寒冷而饿死人。
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
“乌萨斯军方，只有这条途径了，可是为什么要给这么多的物资补给，因为塔露拉的身份？乌萨斯没这么大方吧……”
线索不足，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好暂时放弃，等到了整合运动的营地，见了塔露拉，也许能弄清楚。
……
此时另外一边，约书亚支撑着身体，静静地看着火堆，脸上抑制不住的疲惫神情。
“你在想什么？”
白天的医生走过来，坐在身边，伸手去碰摇摆不定的营火，火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纷纷躲开他的手掌。
“四先生，我在想我们的坚持是不是错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
约书亚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他的肺部，年轻人忍不住咳嗽几声，声音也变得沙哑。
“我以为锈锤是一个大家庭，大家无所顾忌的在荒野里求生，没有身份限制，也不在乎是不是感染者，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是我想的太美好了。”
周金儒收回手，盘着双腿，淡淡道：“你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就要努力去实现它，如果它是错的，你注定无法成功，倘若你是对的，它终究有一天会实现，你要活着，然后亲眼见证它成功的那天。”
约书亚诧异道：“如此的深信不疑，您见证过吗？”
“没有，但我见过类似的，它并不完美，仍然会存在缺陷，可是我始终坚信。”
周金儒继续道：“如果你相信，它就在你心中，如果你不信，它永远也不会实现。”
章165. 龙争兔斗
周金儒不知道其他整合运动分支的情况怎么样，但爱国者和霜星所带领的队伍确实纪律严明，他们根本不像民间武装组织，与乌萨斯正规军的区别也就是装备和人数。
跟他来到锈锤营地的都是机动能力强的突击兵，重装和术师还停留在早先发生战斗的地方原地扎营。
周金儒驾着马车，跟在队伍后面，重伤的约书亚就躺在车厢里，其他伤员和病人则由爱国者的队伍护送。
“大尉回来了！”
整合运动营地里一片欢呼，更多的人钻出帐篷，远远观望。
霜星看见附近搭建的施术单元处于未启动状态，暗暗松了口气，邪魔被击溃后。并没有卷土重来。
“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处理邪魔尸体。”
“好，那领袖那边……”
“你正好回去帮她。”
温迪戈是天生的战士，也是对付邪魔的专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想让女儿过多地面对这些东西。
队伍很快一分为二，职业军人留在营地，霜星小队带着前锈锤的人员继续前进。
周金儒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会分头行动，看来爱国者没打算将邪魔真正的可怕展现在霜星眼前，或许温迪戈认为还不到时候。
这样一来，就要提前和塔露拉接触了。
在此之前，周金儒和龙女有数面之缘，可当时龙女还是个小孩子，估计听说四先生的代号，也未必会想起十多年前的经历。
“你在笑什么？”
霜星注意到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嘴角翘起。
周金儒摇头：“没什么，我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霜星：“？”
神秘兮兮。
父亲说这个男人很可怕，即便面对邪魔时也毫无畏惧，一定要小心应对。
也许领袖能对付他。
走了一段期间，周金儒隐约察觉出什么，整合运动这次行动是外出作战，他们分为几个作战部分，远离大后方，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见到塔露拉，但几乎不可能找到阿丽娜。
龙女不会将没有战斗能力的白鹿带到危险的战场。
因为白鹿对于她和整合运动来说，非常重要。
“这下麻烦了，就算有人告诉我大本营在哪里，我要找过去，至少也要到1094年前后了。”
周金儒的笑容渐渐收敛，扶着面具，陷入沉思。
他怎么又不笑了？
霜星一阵恶寒，这家伙喜怒无常，难道是从某个医院里逃出来的？
听说实力强大的术师最后都会面临精神崩溃的考验，只有疯了才会变得更强，或者为了变强选择发疯？
周金儒哪知道霜星在想什么，只发现她加快几步，离自己更远了。
他们就这样在路上走了两天，幸亏天气还算不错，无风无雪，顺利抵达整合运动的作战营地。
……
营地中间的那顶帐篷里传来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急促而带着韵味的乌萨斯语，令霜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亲爱的叶莲娜，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真让我想……”
里面的人掀起布帘，钻出来，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卡在喉咙里，就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
年轻的乌萨斯贵族眼前不仅有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的叶莲娜，还有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刚刚那些话就像未成年人早恋时的你侬我侬被家长听见了，尴尬的恨不得时间倒流，或者让导播把那段掐了。
霜星微微张着嘴，猛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黑衣男人，只见对方抬头望天，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冬天的太阳有点大，可能跟极北之地有关系。
风速大概三到四级，清风拂面很舒服。
天空很蓝也很空旷，足以让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总之，霜星干部，欢迎回来，我正需要你的帮助。”
龙女的声音端庄而严肃，与刚才的轻佻判若两人，白兔子甚至有点不习惯。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领袖和这个男人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霜星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从龙女手中抽回右手，淡淡道：“父亲还在解决邪魔的后续事项，我先带人回来，另外，我们在途中发现了一处锈锤营地内讧，无处可去的人想要加入，也一起带回来了。”
“很好，你做的很好，先让他们跟在后面，等回到大本营后再做审查和甄别。”
霜星嗯了一声，明显心不在焉，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汇报任务进展上。
“领袖，这位是四先生，一位流浪医师，他也想加入我们。”
白兔子立即将还在研究天有多高的黑衣男人推了出来，并且让开两步，一副看戏的表情。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龙女却关切道：“霜星干部，辛苦了，你一定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身体重要。”
“谢谢领袖关心，我在路上已经休息过了，现在一点都不累，而且四先生是我带来的，我有必要介绍你们认识，毕竟冰原上物资匮乏，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真的很关键。”
“这样啊，我认同你的观点，”龙女面带微笑，“为了庆祝这次作战成功，也为了那些新加入的同胞们，我们举行一次篝火晚会，届时再向同胞们隆重的介绍新来的医生，四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作为当事人的周金儒反倒成了局外人，全程看她们两个在言语上的交锋。
霜星不为所动：“会不会太突然了，毕竟我们还没有脱离战斗，篝火晚会至少也要等到回去后再举办吧，而且领袖和四先生先认识，也不妨碍同胞们尊重一位远道而来的流浪医生把。”
“那就这样，回去后再说，很高兴认识你，四先生，相信你已经从叶莲娜那里了解了我们是怎样的组织，欢迎加入整合运动，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胞了。”
龙女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半点瑕疵，可是就在两个人握手时，周金儒明显感觉到她用力抓了一下自己。
章166. 斗士塔露拉
作为领袖，竟然被部下推到墙上下不来，简直岂有此理，可恶，这个仇一定要报！
塔露拉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意有所指道：“四先生，叶莲娜是个不错的姑娘，会照顾人，也很温柔，承蒙关照，她一定会是位好妻子的。”
霜星：“？”
你们绝对认识吧，太欺负人了，这些话能当着一个外人说吗？
合着你俩不是外人，我才是那个该走的？
不行，她绝不能认输。
霜星语气严肃：“领袖，从我们创建整合运动开始，目标就是让穷苦的人民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在目标没有完成前，我是不会考虑结婚的，而且我还是感染者。”
她的潜台词是感染者随时都会死去，更应该将短暂的时间用在伟大的事业上。
周金儒知道叶莲娜是一个容易上纲上线的姑娘，连忙道：“我觉得你们两个都说的对，我只是一名流浪医师，还不至于让同胞们为我举办晚会，既然认识了就行，我驾车一整天，想找个地方休息，你们看……”
龙女一拍巴掌：“既然这样，那就先休息吧，我的帐篷后面还有空地，搭建一个新的住处很容易，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霜星没有反对，可是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这场争斗并没有结束，只是进入中场休息而已。
白兔子和龙女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她们更多的是朋友，其次才是领袖和干部，可是在某些问题上，谁也不会让步。
周金儒的临时住处就安排在龙女的旁边，直线距离也就不到五十米。
说实话，从她一开始的反应，周金儒就知道1077年的小塔还记得自己，只是不明白十六年时间过去，曾经的那个小女孩也长大了，变成一个成熟漂亮的大姑娘，可当初的四先生却还保持原样，没有半点衰老的痕迹。
十六年前，龙门的那个下午，科西切牵着小女孩一步步离开，魏彦吾拽着年幼的陈，目送他们远去，在场的人当中就有戴着面具的四先生。
十六年后，他又重新出现了，衣服换了，面具也换了，可是塔露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不行。
还是太羞耻了。
竟然说出那些话。
龙女忍不住捂着脸，恨不得把头埋进雪堆里。
呼。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平复心情，暗暗给自己打气。
塔露拉，你现在是整合运动的领袖，为了理想事业而奋斗，再也不是那个缠着叔叔要听故事的小女孩了。
……
周金儒看着崭新的整合运动制服，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还是来了，他堂堂罗德岛的博士，竟然有朝一日深入敌后，变成了整合运动。
不过说起来，1093年，罗德岛还不知道在哪呢。
理论上已经从地底发掘出来了，极有可能正在卡兹戴尔附近。
想必萨卡兹内战已经打响了吧？
他将外套穿好，戴好袖章，准备离开帐篷。
“四先生，在吗？”
这是塔露拉的声音，她怎么这时候来找自己？
周金儒应了一声：“在，请进。”
龙女从外面钻进来，扫了一样帐篷内的布置，一张床，两张椅子，简洁明了，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没办法，整合运动现在能拿出来的家底不多，能节约一点节约一点，大本营还有很多人等着吃饭呢。
油灯提供的光亮有限，夜色降临后只能照亮极小的范围，他们面对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片刻，塔露拉轻声道：“先生吃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不着急。”
“我帐篷里还有几个罐头，等一会儿给先生送过来。”
“谢谢。”
天被聊死了，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周金儒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龙女，她和记忆中一样，银色短发，脸蛋美而不艳，与陈晖洁有几分相像，可能是在乌萨斯长大的缘故，带有几分野性。
整合运动的领袖，想必是个刚强的姑娘。
“先生觉得现在的整合运动怎么样？”
“不错，你们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从让同胞们都能吃饱饭到创造一个新的家园，其中所要走的历程，绝非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塔露拉一路走来，她的经历和遭遇和陈晖洁完全不同，这也是武装组织领袖和移动城市警督的区别。
“先生是来帮我的吗？”
周金儒打起精神，回答道：“我是一名医生，医生自然会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只是这样吗？”
他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样子？”
塔露拉的表情看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缓缓摇头：“我以为先生会夸奖我两句。”
“你做得确实不错，小塔，比起龙门，乌萨斯的环境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陈晖洁应该就在这一两年回去，担任近卫局的高级警督，至于后来代理近卫局长，还早呢。
魏彦吾教导的外甥女和一个人摸爬滚打的龙女，两者之间的难度系数，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
陈晖洁没有饿肚子也要干活，没有孤身一人东躲西藏，没有面对狡诈阴险的流民，唯一一次挫折是被魏彦吾的反对者用源石炸弹偷袭，不幸成了感染者，即便如此，她仍然站在了极高的位置。
陈的强大是靠各种外因堆砌起来的，她个人的努力并没有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与之相反，塔露拉的经历就过于悲惨了。
周金儒慢慢伸出手，轻轻按在龙女的头顶，掌心轻抚着柔顺的头发，心中无限感慨。
“辛苦了，你这些年的经历和遭遇，都会成为你变得强大的基石，你做的很好。”
塔露拉的双肩轻微地颤抖着，声音沙哑：“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金儒笑着摇头：“还是有点不同的，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有一件事一直想请先生帮忙。”
“什么？”
塔露拉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道：“先生还记得十六年前那个没讲完的故事吗？我想听完，这样我就比晖洁更强啦。”
章167. 龙女的眼泪
孩子气一般的问题，周金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知道塔露拉伤心流泪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自己。
十六年前，他们在龙门分别，龙女在乌萨斯长大，又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此时看见他，勾起了心中对亲人的思念。
她压抑了太久，需要释放一下压力，毕竟再强大的人也有哭泣的权力。
“对不起，我刚刚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恍惚间，周金儒眼前仿佛出现了某位姑娘，他轻轻笑着，摇头道：“没有，小塔长大了，长成非常美丽的姑娘，即便是刚才，也令人着迷。”
塔露拉稍稍恢复了情绪，也跟着笑道：“这可不行，整合运动的领袖不能哭，更不能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是领袖，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的身影，从龙女走上这条开始，她就失去了正常人生活的权力。
周金儒摇头道：“这里没有别人。”
“那也不行。”
此刻的龙女除了眼圈还有点红，已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周金儒也不多说什么，随口问道：“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只为了听故事，还有什么要求就一起说吧。”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说实话，我正好有点困难。”
龙女淡淡道：“现在已经是六月，可是乌萨斯的温暖季节迟迟没有到来，也就是说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困难，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没有食物和取暖用的燃烧物，一次寒流足以杀死成千上万的流民，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吗？”
周金儒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他并不是出生在泰拉大地的原住民，更对土地没有多少留恋，听完塔露拉的问题，思索几秒后，开口回答道：“既然在冰原的生活已经如此困难，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片严酷寒冷的环境呢？”
乌萨斯冰原地广人稀，移动城市之间的人员流动和贸易往来都需要通过车队来完成，让平民离开城市，穿越漫长的荒野，无异于自杀。
“先生，离开冰原的难度非常高，如果还有别的路，我们暂时不会考虑这个方案。”
周金儒也知道不是谁都有自己一样的能力，即便是他也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只需要向南方移动一点点距离就够了，将落脚点放在萨尔贡的北方，乌萨斯的南方，冷热气流交汇之地，日子会好过很多，雨水充沛，食物很多。”
如果选择这条路的话，整合运动将会远离切尔诺伯格，他们也就没有进攻那座移动城市的理由，1096年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周金儒只是这么想，他很清楚，发生切城之战的诱因绝对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历史压根就不会轻易被改变，最后的结果还是陷入疯狂的整合运动攻击切城，罗德岛杀入城中营救博士。
塔露拉诚恳道：“我会考虑的。”
她压根就不会考虑。
周金儒也没有点破，又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有些村庄需要帮助，我们只是在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回去。”
还是没有说实话，或者说塔露拉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个四先生。
爱国者的游击队外出清剿邪魔，塔露拉又怎么会停在原地发呆？
周金儒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一方面感叹当初的小塔成长为复杂的社会人，一方面又觉得她这样就不错，至少对自己也对整合运动负责。
“先生也累了，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讲故事的话，换个时间吧。”
龙女起身离开，对于童年时期的长辈，她给予了最大的尊重，甚至可以用厚重来形容。
“好，我就不送你了，有事就来，另外，我现在的身份是外科医生，也能缓解源石病急性发作，明天了解了营地里的环境就可以值班了。”
送走塔露拉后，周金儒翻身躺在矮床上，心里感叹龙女真不愧是网罗了一大批精英人才的领袖，十个陈晖洁绑在一起也打不过她。
“塔露拉的眼泪——另有所图？”
周金儒怎么会被她几滴眼泪折服？
他有情绪感知，龙女到底有几分真心，一探便知。
要是换了普通人，见她这一哭，搞不好连命都舍得交给她。
哭是真哭，但本意就未必是所表达出来的意思。
……
领袖进去了，去了那个男人的帐篷。
真是让人好奇，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这么熟络？
难道说是领袖很久之前认识的人？
霜星在暗处冷眼旁观，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争论的人，活了二十多岁，前十年在矿场上艰难生活，后十多年跟着父亲的游击队南征北战，从源石技艺觉醒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单纯的卡特斯女孩。
她有种直觉，自称四先生的男人一定抱着某种特别的目的加入整合运动，谈不上有敌意，但也不算有好感。
看来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领袖。
可是领袖真的需要提醒吗？
以霜星对龙女的了解，塔露拉绝对不是傻白甜的小姑娘，说三两句就被骗了，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算了，就让龙女自己看着办吧。
反正回到大本营，还要再面对阿丽娜小姐，光是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霜星很乐意看见白鹿驳的龙女哑口无言，又不是第一次，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有趣。
“出来了，总计也没几分钟，他们能聊什么？”
霜星坐在营火旁，一言不发，连观察都是偷着眼，可即便如此，龙女还是信步走了过来。
“叶莲娜，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我看你刚刚像小女孩一样哭过，年幼的心灵需要抚慰。”
塔露拉哼了一声：“是啊，在长辈面前，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你不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四先生认识了。”
“真的吗？”
“我想他现在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吧，怎么，希望破灭了？”
霜星皱眉道：“你说他有四十岁，为什么一点衰老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章168. 娶霜星的几个条件
这个男人年轻的外表和声音看起来也没比她们大多少，龙女在骗自己吗？
“叶莲娜，我从来不骗你，他真的有四十岁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还不到十岁，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有时候男人的外表不像你看见的那样。”
霜星沉思了几秒，龙女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或许有几分揶揄的意思，但真正想表达的内容却是要转达给父亲。
看来她也在怀疑四先生有问题。
试问有多少人能永久保持青春呢？
乌萨斯冰原有许多离奇的故事，其中绝大部分又和邪魔有关联，难免龙女不向这方面猜测。
可是爱国者曾经近距离观察过四先生，也没有发现有问题。
霜星只好回答道：“也许他知道一些我们还不清楚的办法用来保持青春，让年龄对容貌和身体的影响延缓吧。”
父亲才是甄别邪魔的专家，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只卡特斯而已。
“我只是想说这些，叶莲娜，你千万不要误会。”
“好了，你去休息吧，不要在我的眼前晃悠了。”
霜星不胜其烦，阿丽娜不在的地方，龙女实在太烦了。
自讨没趣的龙女只好离开，她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迎着叶莲娜冰冷的目光，慢慢举起双手：“好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叶莲娜，明天你来我的帐篷，有点小礼物想送给你。”
“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现在就说，岂不是没有惊喜？”
“哼，希望你真的能给我带来惊喜！”
霜星的口气很不客气。
一夜无话。
……
周金儒睡醒了，准确的说他只睡了前半夜，也只能睡前半夜。
明明时间在他的身上静止了，依旧保持二十六岁时的青春活力，可生活习惯却在向老年人靠拢。
在整合运动的一夜睡的不怎么样，还不如在荒野里露宿。
也许是因为龙女就在不远处的原因吧。
他这样想着，走出帐篷时，看见营地中间架起一口大锅，里面也不知道在煮什么，热气腾腾，很香，勾起人的食欲。
“四先生早上好。”
龙女正站在边缘，望着围拢在大锅前的同胞们，没有半点上前去的打算。
周金儒感叹道：“说实话，你们吃的真不错，霜星干部煮的牛油蔬菜汤，令人印象深刻。”
“那当然，”塔露拉嘴角微微上翘，“我说过，叶莲娜以后会是一个好妻子，她的手里足以征服一个男人的胃。”
“还包括女人吗？”
龙女被周金儒的问题噎住了，只好默默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人群之中的长耳朵似乎听见了有人在编排自己，耳朵尖的黑色绒毛抖动两下，她猛地站起来，向边缘的两人投来冷冷的目光。
霜星本来就很冷，她的眼神更冷，仿佛要将这两个家伙冻成冰块。
周金儒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轻声道：“看来你们平时挺热闹的。”
“一点也不，我希望早点来个人娶了她。”
“没那么简单，想要娶霜星要面对几个很复杂的问题，第一关就是爱国者先生的游击队，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会在温迪戈的大戟前退却，第二关比第一关简单，但难度更高，霜星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有源石技艺，同时也是雪怪小队的首领，擅长舞刀弄枪，能动手绝不废话，至少要打的过她。”
“哇哦！”
龙女竖起大拇指，对黑衣男人刮目相看，看似开玩笑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真正的问题还没有摆上台面。
就拿身边的龙女来说，漂亮的外表下是一颗强势的心，死在她剑下的人不计其数，整合运动更是硬生生在乌萨斯冰原上打出了名头，靠的可不是美貌，而是真刀真枪的战绩。
换句话说，不管是塔露拉还是霜星，都不是玩家所能看见的立绘那么简单，她们的手上都有人命。
二次元手游版的叶公好龙正是这样，可以对着立绘喊老婆，但当游戏变成真实时，玩家恐怕会被真人吓得连滚带爬。
塔露拉一边喊着先生，一边提防着周金儒。
霜星从来就没有真的信任过他。
……
“汤好了。”
等到大部分人都领到食物，龙女才走过去，用饭盒装着热汤，又领了一块列巴。
周金儒有样学样，独自一人坐着吃东西。
他注意到营火不远处堆放着不少等待回收的铁皮罐头。
看来整合运动的物资暂时还不紧缺，而且和爱国者游击队吃的同一种类型，他们真的打劫了一支富有的运输队？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这么冷的地方，有一口热的东西吃就很不错了。”
龙女叹息道：“你知道我们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么，吃树皮草根，有什么吃什么，经常饿肚子，有不少同胞都饿死了，即便这样，那些老爷们仍然不愿意救济快要因为饥饿而做出可怕事情的饥民。”
“我知道。”
周金儒在这片大地行走百年，所经历的饥荒灾年就不下十次，再可怕的遭遇都经历了，能想象到塔露拉是怎么带着整合运动走到今天的。
“这片冰原真的不适合生存了，如果我是你们的话，一定会去南方找一片适合生存的土地，哪怕辛苦种地，也比饿死强。”
塔露拉用小勺子拨弄着饭盒，让泡在热汤里的列巴胀开。
她抬头往向天空：“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叶莲娜和她的雪怪们都是从矿场出来的，知道该怎么种地，可惜乌萨斯的自然环境过于恶劣，我们需要吃的东西，需要大量的食物，希望先生说的未来可以实现吧。”
真正让周金儒好奇的是他们喝的牛油蔬菜汤和列巴究竟来自哪里，现在的整合运动显然不具备自主生产食物的能力。
龙女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不过却没有正面回答：“先生的好奇我很清楚，我们现在吃的东西不是抢来的，也不是通过非法途径获得的，先生，乌萨斯冰原的情况远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章169. 集团军的去向
既然这样说，周金儒也不好意思继续问，龙女一脸此事说来话长的表情，真要展开说，正事就没法干了。
“营地里有随队医生吧，我跟他们交流一下，毕竟我也不是来度假的。”
真要了解发生了什么，最先要避开的就是龙女，周金儒有自信从其他人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先生还真是工作狂，等一下会有人带你去的，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的医疗力量。”
大约一个小时后，周金儒见到了第一批伤员。
整合运动的伤员数量不是特别多，但是分为两个区域，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看来他们也很清楚如何避免源石病的传播。
周金儒在两名随队军医的陪同下查看了非感染者区域的伤员，他们基本都有共同的特点，身上只有外伤，精神状态良好，由于食物充足的缘故，恢复情况也很不错。
但另外一边就不太理想了。
“他们这些情况持续多久了？”
“有一两天时间，我们也没有办法。”
随队军医无奈的说道。
周金儒点了点头，走向最近的病床，躺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的伤员神情暗淡，面对医生也沉默寡言，内在的情绪更是没有半点波动。
整合运动的成员不全是感染者，但感染者占了的比例要高于非感染者，因此感染者伤员的数量也比前者要多一些。
“你感觉怎么样？”
感染者伤员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抬起头看了一眼周金儒，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仿佛对他的话难以理解。
随队军医苦恼道：“他的伤只是简单的外伤，我们做过处理后，恢复情况还算可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所有感染者伤员都是这样，提不起精神，哪怕领袖来了也一样。”
“这种情况还会恶化吗？”
一开始介绍情况的军医沉默不言，另外一名医生则低声说道：“目前为止有两名伤员选择自我了断，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于是领袖派来更多的看护者，但形势不容乐观。”
精神创伤吗？
周金儒点点头：“行，基本情况我了解了，去办公室说吧，我要看他们的病历。”
这位四先生是领袖的朋友，从很远的地方来到整合运动，而早先一天加入的锈锤们，已经将他的辉煌战绩传播开，因此不少整合运动都对四先生有着别样的期待。
如日中天的整合运动，对塔露拉的崇拜可以让他们向乌萨斯的正规军发动冲锋，哪怕在1096年攻击切城时，也依然保持了极强的战斗力。
……
整合运动的医疗档案室建在战地医院的后面，有专人看守，进出的医务人员也不在少数。
周金儒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很多人都想知道四先生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厉害。
他虽然自称外科医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整合运动可不会觉得他只是一名外科医生。
“这里就是六十一名感染者伤员的病历。”
一摞文件摆在办公桌上，记录的内容有点乱，再加上特殊的文字结构，整合运动的整体文化水平也不高，周金儒看得很吃力，甚至需要摊开几本病历做对比。
“帮我倒一杯开水，谢谢。”
周金儒呼出一口浊气，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战，他大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整合运动在冰原上的行动与两个月前迫使莱塔尼亚的第八个月亮停在荒野里的事件有关联。
这两个事件之间没有最直接的关联，问题出在间接条件上。
周金儒亲身经历了这件事，当时他还在沃伦姆德进行补给。
令这座移动城市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乌萨斯的某个集团军忽然从驻地消失了，不明真相的人们以为冰原熊准备南下入侵某一个国家，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沃伦姆德完好无损，谁也不知道集团军去了哪里。
当然也不是去剿灭整合运动，龙女的武装组织现在还不够资格让北方帝国兴师动众。
周金儒从病历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乌萨斯的集团军在帝国北方的极寒地带进行了一场会战！
会战的敌人，来自冰原的更北方！
如果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那么1098年的罗德岛和部分南方国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而整合运动出现在这里，正是爱国者的游击队接到了乌萨斯军方的一封信件，才横在了帝国的中部平原。
周金儒揉着鼻梁，他想起阿比盖尔说过的几句话，如果乌萨斯的集团军不是为了进攻，那么正好相反，他们一定在某处进行防御。
游击队和整合运动只是清剿了一些从北方防线漏过来的漏网之鱼，然后他们得到了乌萨斯的充足补给。
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锈锤营地会有一只脑魔。
为什么爱国者和霜星会出现在附近。
为什么整合运动的食物供应非常充足。
因为他们充当了乌萨斯帝国的雇佣军。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样的状况，会让乌萨斯帝国雇佣给自己捣乱的整合运动？
“难道是因为塔露拉？”
这个理由不太充分，但也能解答部分疑惑。
那些感染者伤员正面接触了邪魔，精神状态受到冲击，所以才会表现的萎靡不振，甚至选择自尽。
“就当是投名状吧。”
周金儒合拢手中的病历，决定去找龙女。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他一定会亲自去一趟北方，弄清楚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找到阿丽娜。
……
“果然还是瞒不住先生，这才几个小时就摸清了我们的底细。”
龙女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周金儒很不客气道：“你有时间开玩笑，不如跟我来一趟，也许能救治那些遭到精神创伤的感染者伤员。”
“我知道先生有办法，哪怕是感染者，你也会尽力救治。”
龙女站起身，全然不在乎周金儒刚刚的嘲讽。
“走吧，就让我领教一下先生高超的医术。”
章170.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金儒不喜欢塔露拉略显傲慢的语气，她高高在上，即便表情平淡，语气温和，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仍然带着刺痛皮肤的针扎感。
“我们当时面对的敌人大多数都很普通，就像冰原上经常出没的雪地狼，虽然是凶猛的野兽，但也有消灭的办法，不得不说爱国者先生的游击队给予了很大的帮助，要是没有他的话，可能第一波冲击，我们的阵型就垮了。”
爱国者是职业军人，他的游击队更是从乌萨斯正规军中出走的一支，实力不俗能够理解。
而且很多年前，温迪戈也是抗击邪魔的主力军之一，对邪魔的攻击有抗性，实属正常。
“那种情况你们也敢直接进攻？”
龙女回忆了几秒，纠正道：“不，我们并不是主动进攻，而是打了一场遭遇战，如果邪魔有指挥，它们应该也很困惑为什么会撞上我们，反之，我们也一样，我们打了一场都没有准备好的战争。”
塔露拉跟着周金儒来到后方的战地医院，她的到来令不少伤员的精神为之一振，此时的龙女是整合运动的象征，崇拜的对象，说一不二的存在，狂热的成员们愿意为了她一句话，奉献牺牲。
至少她带出来的人是这样的。
原因也很简单，经验丰富的爱国者一定会将重要情报共享给龙女，面对擅长精神攻击的怪物，她必然会选择忠诚于自己的队伍，那些骑墙派，摇摆不定的投机者，以及没有战斗能力的弱势群体，都会被留在后方。
“至少现在战争结束了。”
“谁知道呢。”
周金儒拧着眉头，听龙女的意思，北方的会战还在进行？
塔露拉叹息道：“先生，乌萨斯军方不可能将第一手情报向我们分享，这就意味着等我们得知消息时，他们很可能已经派兵将我们团团包围了。”
整合运动至少也要输一手情报时效性，和一个国家相比，哪怕是日后在这片大地广撒网的罗德岛，也强不到什么地方去。
两个人来到感染者病房区域，龙女伸手整理着衣服的领结，低声问道：“我该说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最好是激奋人心的演讲，一段强有力的话语，会让绝望的人重新拥抱生命和希望。”
“好，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照做就是。”
龙女从善如流。
……
“同胞们……”
站在不远处的周金儒注视着龙女的演讲，她的确很有做领袖的风范，开口第一句就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哪怕那些情绪陷入低谷的伤员，也纷纷抬起头，注视着一身军装的她。
想归想，周金儒也没闲着，立即借着慷慨激昂的演讲，用情绪引导将死气沉沉的情绪源勾动起来。
伤员们需要希望，需要寄托，而龙女正是最好的目标，她强大、美丽、智慧，又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为了被压迫者的利益奋斗，没有比她更好的领袖来了。
一个个沉寂的情绪源重新焕发新的希望，周金儒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完成了工作，至少一段时间内，这些伤员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选择轻生。因为他们有了全新的目标，追随龙女的身影。
……
“如果只是演讲的话，我已经尽力了。”
“辛苦了。”
龙女从部下的手中接过毛巾，微微抬起下巴：“先生觉得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很不错，你就是他们的领袖，他们也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带着他们活下去，而不是死在这片冰原上。”
龙女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记得很多事情，也亲手埋葬因为饥饿而死去的村民。
她轻声道：“我仔细考虑过先生说的话，也许我们确实应该离开环境恶劣的冰原，去南方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要去萨尔贡吗？”
“太远了，对于整合运动和穷苦的平民来说，南方是在太远了，你知道吗，乌萨斯的村民们一生都在田地附近活动，没有土地他们就活不下去，很少会离开家园超过十公里，只靠双腿的话，绝大部分人都会死在楼上，而且帝国也不会允许领民集体逃出国土。”
塔露拉的一切考虑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周金儒只给了她一个答案，她就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变成现实，并且尝试付诸行动。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塔露拉和他真的太像了。
“抱歉，我不应该向先生抱怨这些，不过我想，如果我们有一座移动城市，哪怕是最小的那种城镇移动城市，也许情况都会好很多。”
周金儒忍不住笑道：“我想你需要的并不只是一座小型移动城市，还有配套的方案和计划，迁徙几万人可不是出去郊游那么简单。”
“是啊，我会累死的，皮肤会变差，长出黑眼圈，身材也会走形，先生真的不考虑帮我吗？”
“……”
塔露拉用少女一样口吻抱怨，眼瞳却格外明亮，她说出这些话时，周金儒才意识到龙女此时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我只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在行，别的就太为难了。”
面对周金儒的婉拒，塔露拉略显可惜道：“先生还是提防我。”
因为几年之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周金儒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他告别了龙女，独自离开。
塔露拉注视着男人的背影，站在原地就像一座雕塑，过了许久，她才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先生到现在对我都抱有敌意，叶莲娜，你说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用真心对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霜星出现在她的旁边，没好气道：“也许是你太着急了，吓到他了呢。”
“像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我吓到，我看他挺在意你的，要不你就帮我这个忙，将他牢牢拴在身边。”
白色卡特斯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冷冷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说一些过分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开玩笑的，叶莲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舍不得拿你去做交易，别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