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99. 未来先生
大女妖摘下厨师帽，坐在两人的对面，皱眉道：“你不会想去卡兹戴尔吧？”
周金儒张了张嘴，他的脑海里有两个念头，一个说你就算去了巴别塔，特蕾西娅也无法存活，另一个声音说也许能将阿丽娜的奇迹复制，用瞒天过海的手段，拯救殿下。
可是救了特蕾西娅之后，阿米娅该怎么办？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成功的营救。
“我……”
阿比盖尔叹了口气，小手轻轻放在男人的手背上，轻声道：“如果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事情，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呢？”
“阿比盖尔，你知道什么？”
“你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曾经是特雷西斯将军的拥护者之一，大女妖的身份能够进入他的决策层。”
话说到这里时，阿比盖尔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阿丽娜，后者正在和一块布丁较劲，全然没在乎他们在聊什么。
“四先生，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一年前，你出现在卡兹戴尔时，特雷西斯将军只知道会有一个不存在人会来到，却无法确定真实身份，以及真正的背景来历，而我，是一条比较强壮的鱼。”
一条比较强壮的鱼能够跃出水面，浮空的刹那看见河流的走向。
少女一条雪白的手臂支撑着侧脸，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气横秋道：“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握不住的沙，不如挥手扬了它……啊！”
周金儒很不客气的伸手一个脑瓜崩打的阿比盖尔泪眼汪汪，还轮不到这小姑娘来教训他。
“我会暂时留在大骑士领，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制定训练计划。”四先生指着阿丽娜，后者抬起头，用茫然的眼神看过来，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阿比盖尔一边冲着周金儒呲牙，一边好奇道：“阿丽娜姐姐还没有觉醒源石技艺吗？”
“没有，乌萨斯荒野上太贫瘠，我还不知道她的潜力在哪里。”
“交给我吧，我最擅长这个了。”
周金儒眨眨眼睛，他似乎有点明白罗德岛法术大师的神经质是哪里来的……
阿丽娜忍不住咽了口布丁，甜腻腻的食物在嘴里变得毫无滋味可言，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
大骑士领的繁荣是前半辈子生活在乌萨斯冰原的阿丽娜无法想象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在人们的脸上，宽敞的马路行驶着风格迥异的车辆，在这里，即便是寒冷的初春，也不会感到一丝寒意。
街道两侧的商店橱窗里展示着各色各样的商品，从或华丽或婉约的衣服，到精致美味的食物，再是流浪艺人的街头秀表演，到处都在展示着北方繁华都市的奇迹。
“四先生，你经常来这里吗？”
周金儒摇头，过去的一百年间，他只在极少数时候才出现在繁华城市，其他时间基本都在荒野与自然为伴。
他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阿丽娜想了想，大骑士领和她生活的世界不一样，真让她在这里长住，会水土不服的。
“这里很好，但是我的家不在这里。”
周金儒笑了，他还以为白鹿要说“此间乐，不思整合运动”，看来是想多了。
“多看，多了解，发现它的好，也要找到它的缺点，过一段时间，我要你写一份报告书，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阿丽娜吸着鼻子：“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成继承人了。”
实际上，周金儒也是这么想的，他发现没有人比阿丽娜更适合继承某些观念了，阿米娅不行，塔露拉不行，陈晖洁也不行。
但阿丽娜可以，她出生在贫苦的冰原，成长在遭受压迫的山村，后来又跟塔露拉扯大旗，建立整合运动，性格，智慧，背景，资历，样样齐全。
周金儒说道：“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没有兴趣，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现在就想扔下我？我对你还有用吧，未来先生。”
“你……”
阿丽娜眯起眼睛，嘴角拉出美妙的弧度：“四先生，虽然我在某些方面表现的非常笨拙，但我不是笨蛋，穷举法还是会做的，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后，再怎么难以置信的答案，它也只能是真相。”
周金儒沉默了几秒：“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就在你和那位阿比盖尔小姐谈话的时候。”
“你分明在吃东西……”
“那当然，”白鹿的双手平放在小腹处，“如果你们希望我看起来什么都没听见，那我就会表现的如同你们所想的那样。”
不愧是塔露拉的政委，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倒是有点小看她了。
阿丽娜的弱点在于战斗力不足，哪怕有罗德岛预备组干员的实力，也不至于被几个流民杀死。
而周金儒想给她强化的正是这一点。
但愿以后不会变成力速双A的弱女子。
……
1094年四月，卡西米尔大骑士领的某处私人训练场内。
周金儒站在场地外面，看着阿丽娜对着沙袋挥洒汗水，经过近两个月的艰苦训练，总算有点成果，至少花架子能看了。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可惜白鹿的底子薄弱，时间也不太够，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合格了。
“休息一下。”
气喘吁吁的阿丽娜从男人手里接过毛巾，姑娘脸蛋潮红，扎成马尾的头发里散发出热气，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经过锻炼后，平坦的小腹渐渐有了腹肌的轮廓，周金儒恶趣味的想着她以后一拳把做错事的塔露拉打倒在地，一顿欧拉欧拉，龙女痛哭流涕，表示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她要是不改过自新，白鹿就帮她重新做人……
字面意思。
“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开心的事情。”
“什么开心的事情？”
周金儒还没来得及说，阿比盖尔忽然闯了进来，神色黯淡，轻声道：“特蕾西娅殿下去世了。”
倏忽，男人脸上神情冻结，血色全无。
他挥挥手，阻止阿丽娜试图搀扶的动作，慢慢转过身。
章200. 特蕾西娅的心理暗示
他知道特蕾西娅即将死去，却无力改变，以往的经历迫使他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有时候合适不代表正确。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选择的是阿丽娜，白鹿的生还是一个奇迹，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创造另一个奇迹。
从巴别塔和特雷西斯中间带走特蕾西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
“命运啊，我早就不在意它了。”
捍卫者不可能看不见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仍然拒绝了周金儒的帮助，甚至在他心中植入了“不要来”的心理暗示。
特蕾西娅的情绪引导比阿米娅强了岂止一星半点。
一个人谋划了自己的死亡，用最清醒的意识作出的决定。
他没有资格介入。
“我知道了。”
阿比盖尔还想说什么，阿丽娜伸手拦住她：“我们走吧。”
周金儒一个人坐在训练场的长椅里，喃喃自语道：“所以我只能看着？”
他想了很久，事情已经发生，萨卡兹内战即将结束，特雷西斯的目光转向维多利亚。
换句话说，卡兹戴尔很快就会陷入空虚，战乱摧毁了平民的生活，为了活下去，他们重新归于荒野。
“我要去卡兹戴尔，我要亲眼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特蕾西娅逝去，心理暗示失效，周金儒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他的山岳技能竟然没能抵抗，或许情绪引导并非单纯的精神控制能力。
重走一遍卡兹戴尔，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但凡经过，必留痕迹。
“让阿丽娜留在大骑士领，大女妖阿比盖尔一定能保护好她，我一个人出发，来去自如，即便碰见麻烦也能迅速摆平。”
这个念头产生后，周金儒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他还需要一点准备时间，也要等卡兹戴尔那边行动起来。
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问清楚。
……
阿比盖尔看着男人走出训练场，神色缓和许多，忙问道：“你怎么样？”
周金儒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还好，死不了。”
“你别做傻事，就算现在去卡兹戴尔也来不及了，那边的消息传到我这里，最快也要一周时间，早已尘埃落定了，明白么？”
“我又不是笨蛋。”
他看了一眼阿丽娜，白鹿心领神会，独自走到一边。
阿比盖尔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特蕾西娅殿下的力量形式究竟是什么样的？”
“怎么了？”
“还记得我去卡兹戴尔的那次么，她在我的内心注入了心理暗示，我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抵抗。”
少女拉着男人的手臂，显得很亲昵，边走边说道：“殿下的力量很特殊，拥有多种能力，能大范围影响生物的情绪，能直接影响单个目标的精神意志，最令人惊奇的是她能读懂一个人内心的精神，甚至是读取死者残存的记忆，只不过她很少会用这个能力。”
周金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除了不会读取死者的记忆，其他能力和特蕾西娅如出一辙，在某些方面，连阿米娅都不如他。
精神系源石技艺就是特蕾西娅的主要能力吗？
周金儒觉得未必，就像特雷西斯编织的翅膀，身后的人形虚影，以及文明之理，底牌层出不穷，萨卡兹王族，绝不能以常理看待。
“你问这些，不会是想去卡兹戴尔吧？”
“我要去一趟，弄明白一些事情，阿丽娜就留在你这里，她是一个奇迹，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受半点损伤，等我回来。”
阿比盖尔吃惊道：“都这样了，你还要去？”
周金儒忽然笑了，咬牙切齿的笑道：“我必须要去！”
亲眼看看那个可恶的女人究竟玩了什么花样！
见拦不住他，大女妖只好接受了事实，认真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至少再等半个月，我还要做一些准备，也给卡兹戴尔一点时间。”
……
周金儒习惯了孤身穿越荒野，很清楚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尤其是进入战乱地区，怎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在等待期间，阿丽娜的训练照常进行，白鹿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问，通过其他途径学习了解，她知道特蕾西娅是谁，看四先生的神情态度，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揭开伤疤。
“阿丽娜，我今天教你一招新的实战招数。”
周金儒站在沙袋前，微微弯下腰，随后猛地挥出手臂，手肘重重撞在沙袋表面，沉重的沙袋瞬间飞了出去。
“四先生……”
“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
“练吧，这招不要轻易用，用了，就是为了杀人的。”
白鹿沉默了几秒：“你要走了对吗？”
“嗯。”
“去卡兹戴尔？”
“对。”
“什么时候回来？”
“看到我想看的，就回来。”
周金儒伸手揉了揉姑娘的头发，马尾辫都被揉得凌乱了。
“那……”
“报告书照写，训练也不能停，等我回来检查。”
阿丽娜：“……”
原本心底的一点点感伤瞬间烟消云散，她猛地挥出手部，周金儒眼疾手快，右手横在身前，接住了她的肘击。
“要造反了你。”
他越来越期待塔露拉被打翻在地时的震惊表情，看起来一定非常精彩。
白鹿松开手，身体前倾，额头撞在他的胸口，垂着双臂，周金儒同样没有动，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站着。
“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谢谢了。”
“这次是认真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是个好人？”
阿丽娜低声道：“四先生，你是个好人。”
“我也觉得我是个好人。”
“所以报告书能不写了吗？”
周金儒断然拒绝：“不行！”
砰！
手肘撞击掌心。
白鹿第二次偷袭被挡住。
看来，连政委碰见三千字的读后感都会头疼欲裂……
……
1094年五月末，周金儒按照计划，骑着一辆崭新的机车离开大骑士领，踏上前往卡兹戴尔的的旅途。
再走这条路时，他的心中无限感慨，也充满了疑惑。
特蕾西娅，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章201. W
可怕的战争将卡兹戴尔大片国土变成废墟，到处可见流离失所的萨卡兹人。
周金儒开着机车在路上疾驰，路过一座座被炸毁的房屋，双王之间的争斗破坏力可见一斑。
现在这时候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开车，躲在断垣残壁后的难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战争已经结束了，获得胜利的人是特雷西斯，但他获得的只是一个烂摊子，重建卡兹戴尔显然不符合他的一贯主张，在被后推动着他前进的人也不会允许将精力耗费在这件事上。
于是空虚的维多利亚成了他的目标。
周金儒一路上没有看见多少隶属于特雷西斯的部队，举着各种各样旗号的雇佣军倒是不少。
萨卡兹内战颇有几分雇佣军内战的味道。
轰！
一声爆炸从不远处传来，爆炸威力掀起的砖石土块像雨点一样落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
眼看着有什么东西落在前面的路上，周金儒立即刹车，机车横在了还算完整的道路中。
他看清了，那是个双角头盔，从高空落地是弹跳了几下，还有血液从里面流淌出来。
“呐，你是奥尔森请来的救兵吗？”
爆炸发生的方向，走来一名神色癫狂的白色短发女性，神经质的音调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她的手中正拿着引爆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更加疯狂。
原来是特蕾西娅的忠实粉丝W，周金儒的脸隐藏在面具下，因此也不担心被人看见，他摇头道：“奥尔森是谁？”
W冷笑道：“让我猜一猜，你是为了谁才出现在我面前的……”
“别猜了，你想的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过路的。”
据说在特蕾西娅死后，W疯狂猎杀那些参与围攻巴别塔的雇佣军，应该就是眼下的局面。
奥尔森显然已经是个死人，脑袋都被炸飞了。
W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唇，露出疑惑的神色：“真的是这样吗？”
她陡然大笑道：“哈哈，可是我不信！”
周金儒心头一惊，没想到此时的W竟然如此疯狂，连路过的无辜之人都不放过。
只见萨卡兹女人甩出手中的三枚黑色圆球，一连串地飞过来。
周金儒当然能抵挡这些爆炸物，但身下的机车就报废了，此处距离巴别塔的遗址还有很长的路程，等他靠双腿走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黑衣男人挥出右手，无形的气浪卷着三枚炸弹，扔向空旷地带，现在的W还没有将炸弹伪装成惊喜盒子，不至于防不胜防。
轰！
三枚炸弹还没落地就引爆了，周金儒乘势从机车上一跃而起，扑向W，后者先是一惊，立刻后退躲避，她毕竟不太擅长近身格斗。
晚了。
主观时缓全力开启，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可就在这时，W眼中的疯狂浓郁，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炸弹，决然地拉开了弦！
周金儒看得真切，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动作，一把从萨卡兹女孩手里夺过即将爆炸的炸弹，随手抛向空中，然后猛地扑倒她，将她牢牢地按在身下。
赤红色的火光在空中炸响了，浓烈的黑烟向四面八方扩散，冲击波更是将两人挤压在一起。
周金儒耳边嗡鸣，什么也听不清，就像没有防护装备的情况下，一门火炮在几米外炸膛，绝大部分破坏力都由他承担了。
“你疯了！”
身下的W耳朵鼻子都有血痕，她愣愣的看着周金儒，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笨蛋！
翠绿温凉的治疗波环绕在W的脸上，不断治疗她的伤势。
萨卡兹女孩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嘴，周金儒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看口型的意思，她在问为什么要救她。
“你不想活了吗？！你的命这么轻易就能扔掉？！你对的起谁，你自己，还是……殿下？！”
周金儒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可是说到“殿下”两个字时，W的神情明显僵住了，她明明还没有恢复过来，却又开始拼命挣扎，大喊大叫，还流着血的右手去摸挂在腰间刀鞘里的短刀。
“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萨卡兹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吼，受伤后体力大幅下降，手被男人按住，她失去了差不多所有的抵抗能力。
不，她还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被抓住了，为免受辱，她可以咬舌自尽。
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男人的左手捏住她的下巴，悍然卸下了下来。
泪水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现在她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听着，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和特蕾西娅殿下的关系，W小姐，你误会了一件事，我不是你的敌人，更不会杀你，或者侮辱你，我和特蕾西娅殿下之间很复杂，我尊重她，一年前，她在我的身上植入了心理暗示，以至于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现在我来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就放开你，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冷静几分钟，之后你想自杀也好，再去猎杀别人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就这样。”
周金儒手掌用力，将W的下巴拼回去，慢慢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着她。
W捂着下巴，嘴角控制不住的溢出口水，她适应了片刻才能慢慢说话。
“你到底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金儒回敬了一句，走到被爆炸掀翻的机车前，这辆车还是没能逃过被炸坏的命运，油泵坏了，液态源石正汩汩流淌出来。
妈的。
他有点生气地踢了一脚，从车座后面拿了自己的东西，打算继续上路。
W站在原地，注视着男人从身边路过，仿佛没看见她。
“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
一步、两步、三步……
W咬牙道：“对不起！”
周金儒的脚步停下了，背对着萨卡兹女孩，嘴角微微上翘。
对付W这种性格的女孩子，要告诉她为什么，做什么，然后甩开手，欲擒故纵。
当然，周金儒的确生气了。
章202. 赫德雷的试探
生气归生气，该做的是还是要做。
他慢慢转过身，冷漠道：“W小姐，我们不认识，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炸坏了你的车，赔一辆给你！”
“没有车我也能走。”
W真正在乎的是特蕾西娅，现在殿下不在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轻易舍弃，猎杀敌人时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因此刚才会表现的那么疯狂。
她不想活了。
可是刚刚，那个男人说的话，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特蕾西娅殿下为什么会植入心理暗示，让他只能看着，换句话说，他其实有能力改变如今的局面，但殿下不允许这么做？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
周金儒很不客气，他必须表现的非常强硬，用来巩固自己的态度，和W这样的女疯子合作，一定要由自己主导。
说的通俗一点，他要在上面。
“也许我可以帮你，”W跟上两步，“你这样想进入卡兹戴尔内环是不可能的，特雷西斯已经彻底控制了那里，除非你想杀进去，再从重重包围中杀出来，我想没人能在赦罪师的围攻下做到，但是我可以帮你弄到合法的身份。”
周金儒无动于衷：“先说说你的条件吧，谈判必须将所有筹码都摆在台面上。”
W握紧了拳头：“你去探寻秘密时，要带着我，不能抛下我！”
周金儒想了想，W的实力不差，尤其是操纵爆炸物，她瞬间被自己按倒只是因为近身五米内，萨卡兹女孩的小身子板太脆弱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一点，你要听我的，若是做不到，我们一拍两散。”
“你要我怎么答应你，如果你让我去送死呢，你让我去做色诱一类的工作呢？”
“我们可以约法三章，我不会让你送死，不会让你做违背常理道德的行为，不会让你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如有违反，你可以随时退出。”
“听起来好像我还是很吃亏，你什么都不用付出。”
W再三思考，没有找到陷阱，毕竟只是口头协议，真实效用还很难说。
她追问道：“你叫什么？”
“四先生。”
用数字作代号，奇怪的名字。
“你得给我一点真凭实据。”
周金儒深深看了她一眼，W忽然感觉内心的痛苦冲淡了不少，昏沉的头脑也清醒了。
这、这是……
情绪引导！
他为什么会特蕾西娅殿下的能力？！
萨卡兹王者独一无二的源石技艺，为什么？！
……
W的雇佣军营地就在几公里之外，当周金儒和她走回去时，站在营门前的一名红头发男性不禁挑起眉头。
萨卡兹女孩的复仇计划他很清楚，可计划中并没有再带一个人回来的内容。
“赫德雷，他是四先生，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今天要不是他，我就死了。”
“我有印象，你叫四先生吧，我们见过。”
周金儒也不管W吃惊的目光，点头道：“一年前，你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找殿下。”
你们竟然认识？！
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W大受震撼。
赫德雷微微侧过头，冲着W说道：“当时你还没有加入我们，不清楚很正常，我和这位四先生也只是一面之缘。”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有点事情请你们帮忙。”
W抢先道：“我带他去帐篷，伊内丝呢？”
“她有点忙。”
雇佣兵头子赫德雷站在原地，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目送W引着周金儒离开，过了许久，他低声呢喃道：“这个人怎么样？”
他的影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和一年前没什么区别，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身后为什么会有一对透明的翅膀？”
“翅膀？”
赫德雷咀嚼着这个词，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很厉害，W受伤了，不过状态却比之前好了不少，可以不用担心她做傻事了。”
“也许她已经做过了呢？”
“什么？”
“不，没什么，我们再等一等。”
……
周金儒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他从W口中得知，现如今很多萨卡兹还没有接受战争结束的事实，族人们感到茫然，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忧虑。
“特雷西斯不断整合处于混乱中的军队，但他似乎对卡兹戴尔没有兴趣，这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的。”
“前巴别塔的驻地怎么样，还在封锁中吗？”
回答周金儒的是一位看起来像萨卡兹的黑色长发的女性，她说道：“自从巴别塔残余人员撤离卡兹戴尔后，特雷西斯就解除了对那里的封锁，他只封存了驻地里的东西。”
听起来，未来的摄政王对到手的胜利一点都不在乎，莫非还有别的企图？
周金儒的双手握在一起，认真道：“我的目标，W应该都说清楚了，我要去前巴别塔的驻地，她会跟着我行动，证件和材料就麻烦你们了。”
“这些东西弄起来很方便，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我和伊内丝已经做好决定，准备投奔特雷西斯将军。”
W睁大了眼睛，嘴唇轻微的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赫德雷解释道：“这是明智的选择，现在卡兹戴尔只剩下一个王，除了特雷西斯将军，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方向。”
W断然拒绝：“我不会跟你们走。”
“随便你。”
周金儒坐在一边冷眼旁观，静静地看着三个人给自己演的一出戏。
赫德雷加入了摄政王没错，可是伊内丝和W都没有，她们转而去了整合运动，后来在维多利亚的行动中，三人再次合作，与其说团队分裂，倒不如说鸡蛋放在了三个篮子里。
况且切城突袭时，伊内丝还向罗德岛干员透露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四先生，准备证件需要一天时间，你一路奔波，今天就留下休息。”
面对赫德雷的盛情邀约，周金儒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梳理卡兹戴尔目前的状况。
以及门户大开的前巴别塔驻地。
怎么看，那都像一个陷阱，等着飞蛾扑火。
章203. 你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一夜过来，周金儒充分休息后，精力充沛。
赫德雷等三人没有来打扰，直到上午，一名萨卡兹佣兵请他去会议室。
“四先生，你要的证件都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商量一下该怎么行动。”
周金儒摇头：“不，没有商量的必要，这是我个人的行为，与你们没有关系，W小姐的想法没那么重要，她不可能跟我进入前巴别塔的驻地。”
W的脸色有点难看，和昨天说好的不一样，这个男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带着她行动，怎么现在反悔了？
老牌佣兵赫德雷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四先生在帮我们规避风向，毕竟W你是特雷西斯将军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最近一段时间，你还在疯狂猎杀那些参与围攻了巴别塔的雇佣军头领。”
“不，我要去。”W固执的看向周金儒，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周金儒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惯用的姿势，轻声说道：“要带你也不是不行，你的特征太明显了，躲在暗处的观察员一定会发现你，但他们对我一无所知，一年前我来卡兹戴尔只有几天时间，接触的人员也很有限，未必能查出我是谁。
“我们要伪装身份，给我准备一套你们雇佣军的衣服，我作为W小姐的随从，这样至少能骗过一部分人，剩下的不太重要。”
伊内丝疑惑道：“就这怎么简单？”
“太过复杂反而不好，前巴别塔的驻地既然已经开放，W小姐前往，也很正常，就算盯梢的注意到她，也不会太在意一个随从。”
赫德雷深深看了一眼周金儒，说道：“那就这样，你们准备一下，从这里前往目的地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至于能不能进入其中，没有人能猜到。”
“谢谢你们帮助，以后有机会，我愿意支付令你们满意的报酬。”
W冷冷道：“我为的不是报酬。”
周金儒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萨卡兹女孩忽然拉高了音量。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赫德雷头疼的横在两个人中间，他看得出来，W和四先生之间不对付，临时合作也仅限于W对特蕾西娅殿下的关注。
两人不欢而散，会议室里只剩下赫德雷和他右手边的伊内丝，黑色长发美人蹙着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四先生有点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除了一年前那次，我对他毫无印象。”
赫德雷摇了摇头，他刚想说什么，猛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也就是在一年前，双王最紧张的时候，大女妖领的掌舵人紧急换人，原来的大女妖阿比盖尔独自离开卡兹戴尔，继承人正式加入特蕾西娅的阵营。
关于阿比盖尔离去的真相众说纷纭，其中有一个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几十年前拯救了从高谭出走的一支萨卡兹人的流浪医师来到卡兹戴尔，大女妖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跟他走了。
但是这种说法难以让人信服，先不说大女妖是不是太随心所欲了，就凭那个流浪医师是几十年前的人，光从年龄来判断，至少也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怎么会吸引青春靓丽的阿比盖尔？
赫德雷始终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又一次看见周金儒，四先生身份似乎就是流浪医师，几十年前的流浪医师有明确的姓名，叫托马斯·考特曼，四先生的行医证件上的姓名也叫托马斯·考特曼，有同名同姓的可能，毕竟维多利亚还有本著名的探险小说的主角叫这个名字。
可是在他的心底，已经埋下了怀疑种子。
毕竟特蕾西娅身边还有一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菲林女士不是吗？
而且，连殿下本人，也是百年前的强大战士之一。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生一世不过百年，可对于某些存在，百年也不过一眨眼而已。
伊内丝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位四先生会不会和殿下一样，都是百年前的人物，大战之后隐藏起来，最近才开始活跃。”
“可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也对。”
……
周金儒穿好赫德雷提供的雇佣军衣服，萨卡兹风格的制服偏向于作战服，多个身体要害部位都有防护装备，不过在面对术师的狂轰乱炸时，一块钢板和一张纸也没多少区别。
他将面具戴好，转过身，看见W靠在门口，眼神冰冷，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似乎很紧张？”
W回敬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心眼小的女人。
周金儒默默在心底评价了一句，现在的W和几年后不太一样，人生遭受重大打击，还没能从伤痛中走出来，甚至连命都不想要了。
似乎几年后的W也差不多，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太爱护。
他想了想，认真道：“你要怀抱希望，现在还不是去死的时候。”
“希望？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希望？”
“殿下有继承人……”
W勃然大怒，从身后拔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周金儒的脑门，大吼道：“我不许你对殿下不尊重！”
“我说的是实话，”周金儒看着W的眼睛，继续说道，“残存的巴别塔离开卡兹戴尔，他们仍然有一定的凝聚力，你猜是因为什么？”
“你想说凯尔希那个老女人？就凭她也能成为殿下的继承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
周金儒的右手抓住枪管，用脑门抵了上去，平静道：“如果你觉得开枪就能让殿下重新活过来，那你就动手吧。”
“你！”
“我什么？殿下是笨蛋，凯尔希是笨蛋，连那个博士都是笨蛋？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会想不到？W小姐，我们现在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殿下到底有怎样的打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周金儒一点一点挪开W的枪，他承认，现在的W对付起来太容易了，萨卡兹女孩的心已经乱了。
“你做好准备了么，我不希望等到了前巴别塔驻地，你再拿枪顶着我的头，冷静一点，你已经不是那个躲在殿下身后的小女孩了。”
章204. 我一直在等你
周金儒第二次来到前巴别塔的驻地，他觉得是故地重游，一年时间，战争将一座繁华的城市打成废墟，千疮百孔的房子无声地诉说着悲惨的往事。
一百年时间，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步兵仍然是主力，但曾经高高在上的术师如今不再神秘，在军队中甚至成建制地组成作战单位，尽可能为战争效力。
“那些就是战争术师，他们不去研究，不搞发明，所学的知识服务于军队，从施术单元基础应用到破坏性战争器材，都有术师参与的身影。”
周金儒听到这里，不禁感叹，这才是战争的真正面目，想方设法地提高战斗力，力争彻底摧毁敌人。
W的神色有些复杂：“我们都是雇佣军，术师方面的应用要弱于常规军队，战争刚开始时，特雷西斯并没有投入战争术师，殿下打的很轻松，几乎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但后来，术师们成群结队的出现，形势一点一点发生逆转，不知情的雇佣军在一次行动中遭受重大损失，摇摆不定的人纷纷退出战场，殿下一下子从优势滑落到劣势。”
周金儒忽然说道：“要解决这些战争术师不难，但殿下没有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
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战争术师的前提是术师，其次才是战争，而能成为术师的人极其有限，虽然人人都有源石技艺，部分人觉醒源石技艺非常轻松，但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做不到。
战争术师顾名思义，为战争服务的术师，他们要放大源石技艺的破坏力，必然要用到源石，源石又是非常危险的物品，可以为术师们的源石技艺增幅，也可以成为杀死他们的利器。
周金儒很了解自己，他一定会在战争术师出现的开端，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些术师，哪怕让卡兹戴尔倒退二十年，也不会放过敌人。
可是战争术师延续到了战后，也就是说他的计划没能实施，能阻止一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特蕾西娅。
周金儒回答道：“你又不是术师，怎么会了解术师的弱点？”
“难道你是术师？”
W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的近战能力很强，难道他还能是强力术师？
“我杀过很多术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萨卡兹女孩愣住了。
……
前巴别塔驻地门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卡兹戴尔被战争摧毁后，幸存下来的居民大多都逃往其他遭受波及较小的城镇，以谋求生活，还停留在这座城市的，除了士兵外，便不剩多少人了。
W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周金儒，两人一前一后从正门进去。
“附近至少有五个盯梢的，别停下，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就大大方方的。”
“我只发现三个，另外两个在哪里？”
周金儒不说话，他有情绪感知，只要是活人，就逃不过扫描。
这种开挂行为，还是不要说出来好。
W的情绪很复杂，看来她想到了，嗯，特蕾西娅殿下也会使用情绪扫描，再加上触景生情，但愿她还能撑得住。
走过前面，两人来到林荫小道前，这片小树林保存还算完好，没有被破坏。
重新走在这条路，周金儒心中感慨万千，短短一年，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和凯尔希擦肩而过。
“特蕾西娅殿下的房间门敞开着。”
W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抛下周金儒，一个人跑过去，冲进门内，房间内一片狼藉，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损坏了。
她的后背贴着墙，眼圈红红的，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我想在这里呆一会儿。”
站在台阶下面的周金儒默默叹了口气，不愿再去打扰W，独自走向另外一边。
他抬起头，看见挂在墙上的路牌，前方似乎就是巴别塔的会议室。
信步走到一扇关闭的木门前，他伸出双手，缓缓推开门。
会议室内是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十二把椅子分列在两侧，首席的椅子背对着大门。
周金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会议室内响起了一个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我一直在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
“我不敢肯定，但相信你会来。”
背对着正门的椅子缓缓转过来，与特蕾西娅的发色如出一辙的萨卡兹男人注视着对面的不速之客，他的双手安放在小腹处，没有半点敌意。
“特雷西斯将军，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她，对吗？”
周金儒注意到特雷西斯用的是“也”，不禁挑起眉头，嘲讽道：“作为战争的获胜者，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以前的我，会想赢得一切胜利，但是现在，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特雷西斯目光平静：“她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是我做的，我做不出弑亲禽兽的行为，同样茫然的人还有那个凯尔希，她似乎认为是另一个人做的，我不这么觉得，所以我坐在这里，等你。”
“我也不清楚，说实话，我今天也是来找答案的。”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还是免了吧，将军阁下，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好吧。”
特雷西斯的话语还飘荡在空中，只见周金儒眼前的画面错乱了，四分五裂，一束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过来。
当！
站在门前的男人探出右手，两根手指夹住了悬在半空中的剑刃，一名戴着金色恶魔面具的萨卡兹人陡然出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赦罪师，你的动作太慢了。”
一道虚幻的影子浮现出来，不紧不慢地挥出一拳，赦罪师立即倒飞出去，掠过特雷西斯的身侧，砸在会议室的墙上。
特雷西斯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消散的人形虚影，淡淡道：“原来是你。”
章205. 特蕾西娅的记忆回响
周金儒挑起眉头，望着特雷西斯。
“我早应该猜到是你，能飞越河流的人只有你，会飞的鱼，不得不说，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知道我是会飞的鱼，但是不知道我还有一重身份为罗德岛的博士。
周金儒心中暗暗有了计较，缓缓摇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请便，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没动过，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别忘了告诉我。”
即便能找到一些线索，特雷西斯也不可能知道，他到了1098年，仍然对特蕾西娅的死一无所知。
周金儒的视线越过萨卡兹男人，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赦罪师，冷冷道：“管好你的人，下一次，我会杀了他。”
特雷西斯点头：“可以，不会有人再向你出手，这是我的承诺。”
他仍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目光始终落在周金儒身上，似乎想从他的动作里找出什么。
根据特雷西斯的描述，会议室就是特蕾西娅最后出现的地方，她到底做了什么？
周金儒绕着椭圆形会议桌走了几步，动作随意，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不知不觉走到了另外一边，背对着特雷西斯，低下头。
一丝银色的亮光从衣服的缝隙里渗透出来，回忆之笔又在发光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看见的光。
“特蕾西娅，这就是你的选择？”
平静里透着空洞的男性声音从背后传来，绝对不是特雷西斯的声音，周金儒听着有几分耳熟，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是谁。
特蕾西娅的声音接踵而至：“就这么做吧，我们已经讨论了很久，难道你想在最后关头放弃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的状态非常差，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我们没必要牺牲一位领袖，你听我说，特雷西斯最近的表现很奇怪，我猜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与其说我们在发生战争，倒不如说他在配合我杀死那些被侵蚀的士兵。”
对话传来时，周金儒的身体好似冻僵了，他动不了，不能转身，不能回头，更不能发出声音，只能作为旁观者。
白裙子缓缓走过他的身畔，右手同样搭在桌面，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
她背对着正在对话的人，也背对着周金儒。
“被侵蚀的士兵会带来疯狂和毁灭，杀死他们是不得已的举动，不久之前卡兹戴尔出现了一次污染，我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战争就爆发了，呵，我原本以为会再像上一次那样，将整个地区彻底摧毁，特雷西斯将军却表现的非常克制，这让我有理由怀疑他和污染出现之前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殿下……”
“嘘，你现在需要休息，我的博士，你还不是捍卫者，强行净化污染消耗了你太多的理智。”
空洞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抬头看向天空，不要轻信你听见的呢喃，污染来自星空，来自星辰。”
“我会的，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在这份计划之后，将我的遗体送回切尔诺伯格，凯尔希会执行该命令，”
说话的声音是同一个人，可语境截然不同，前者在阻止计划进行，后者在推动事件进展，特蕾西娅却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
“特蕾西娅，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如果你出生在我们的年代，那该有多好。”
“博士，这片大地没有如果，即便我们是不同时代的人，也一样能做同样的事情，时间不多了，让我们再聊一聊吧，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空洞的声音发出也许是笑声一类的语气：“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不是人，我只是一段运行程序，004号捍卫者早就死了，他早就想死了，他是一个活在旧时代的人，理应埋葬在旧时代，却被迫活到了乱云历。”
“可是你自称是004号捍卫者啊。”
“我拥有004号捍卫者的记忆和战斗技艺，但我不是周金儒，特蕾西娅，我不是你一百五十年前爱的那个人，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我是004号捍卫者的代理人，他在沉睡期间，我接管他的身体，我就是004号捍卫者，他苏醒后，运行程序会自动关闭。”
特蕾西娅的肩膀僵住了，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你这样说让我很高兴，但是被凯尔希听见的话，她会生气的。”
“观测者确实很麻烦，我每一次苏醒都和她有关系，幸运的是我们分属于不同的体系，她没有直接命令我的权力。”
“呼，还剩最后一点时间，真希望凯尔希能找到自己的家，不再流浪，也希望能再一次见到博士。”
白裙子的右手离开桌面，轻轻放在自己的太阳穴旁边，她转过身，面带微笑，向周金儒走来。
周金儒不能动，只能看着，特蕾西娅虚幻的影子穿过他的身体，右手食指缠绕着一条半透明的丝带，从她太阳穴里抽离出来，停留在半空中。
“它大概能解开你心中一点点疑惑，我的，博士。”
特蕾西娅的声音越飘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一切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的画面和对话都没有发生过。
特雷西斯仍然看着周金儒的背影，这个男人站了几分钟，没动，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特蕾西娅留下的回忆只有我能触发，她确信不会被特雷西斯发现，更不会被截取，说明我和她之间有共同点，我想，应该就是情绪引导，看来我的天赋能力就来自她，真是可怕的女人，我可以肯定一点，她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最后那些话，很可能都是在向我转达信息。”
“我所知道的004号捍卫者只是代理人，难怪他说我还活着，无法接管我的身体，可是在特蕾西娅的记忆里，为什么是他在活动，那时候我的已经死了吗，还是说一开始的声音是我？”
周金儒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特蕾西娅比凯尔希强多了，大猞猁只会玩谜语人，什么都不说。
章206. 不要让她失望
“你发现了什么？”
特雷西斯又问道。
周金儒还在思考，两位萨卡兹王族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特雷西斯更擅长作战，源石技艺威力巨大，而特蕾西娅偏向于精神影响，以至于出现了泾渭分明的现象。
特雷西斯根本没法发现特蕾西娅留下的信息。
“我在想大女妖告诉我的一些事情，特雷西斯将军，卡兹戴尔没有人是傻瓜，她认为你在行动时表现的非常迟缓，每一步都被敌人算计到了。”
“大女妖有没有告诉你，她送到巴别塔的文件，是我指挥的？”
特雷西斯接着说道：“我派去乌萨斯冰原的一队特工全军覆没，还有一名赦罪师临阵易帜，我装作不知道这些事情，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我要看到你的。”
“不知道，兴许发生了一场意外，兴许那个博士杀死了特蕾西娅，真相没有人知道。”
“不可能！”
萨卡兹男人断然否决：“这不可能！特蕾西娅有多强，你根本不清楚，那个博士更不会杀死她！”
“这就是你的思考了。”
周金儒转身走向门口，他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特雷西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了，成群结队的赦罪师围过来，再想跑就麻烦了，而且W还在这里，不能把她留下。
特雷西斯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既然我现在是这里的主人，有必要好好招待客人，为什么要走呢？”
会议室的大门应声关闭。
现在的摄政王还没有到张口就能编织法令的强度，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米，完全在他的源石技艺覆盖范围内。
“不劳烦将军了。”
周金儒的右手握住门把手，手臂用力，发现没能推动门，木制门板严格遵守着主人的命令，将客人关在里面。
“只是一句话，还不够。”
砰！
门锁崩裂，锁芯弹簧四处飞散，门把手更是被周金儒扯了下来，损毁的会议室大门失去了效果。
周金儒出了门，原路返回，正好看见W站在台阶下，似乎在回忆往事。
“W，我们走。”
W猛然醒悟过来：“去哪里，你发现什么了？”
“特雷西斯在会议室里。”
“啊？”
萨卡兹女孩愣了一秒，接下来的动作并不是跟着周金儒，而是转头冲向会议室。
这傻姑娘想直接炸死特雷西斯！
“你打不过他的！”
周金儒一把拽住W的手臂，W猛地甩手，奈何没有男人力气大，未能挣脱。
她大喊道：“你不要拦着我！”
“理智一点！”
周金儒二话不说，拽着姑娘就往外面跑。
前巴别塔驻地外面聚集了成建制的萨卡兹军队，尤其是战争术师，更是分部在四周。
特雷西斯既然在会议室里等，就不应该打没有准备的仗。
周金儒早就想到外面会有人堵住去路，可是这些人还挡不住他，哪怕再到一个W也能顺利脱身。
特雷西斯迟迟没有从里面出来，而门口的萨卡兹军队一看见两个人，立即发动进攻。
战争术师催动施术单元，暗红色的光环像波浪一样泛着涟漪，周金儒挡在W前面，右手向前一推，汹涌的气浪推的术师们东倒西歪，持续施法被打断。
躲藏在士兵中的四名萨卡兹术师举起手中的法杖，同时指向周金儒，只见四道暗红色光线从不同的角度飞来，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
W立即抛出手中的源石炸弹，深知缠绕术师的厉害，试图用爆炸打断他们的施法。
“小心！”
周金儒眼尖，瞥见对面制高点的狙击手，反身抱住W，一枚子弹打在他的后背，被刚性护盾弹开。
这里没有内卫，区区子弹还没有破开他的防御，随着转身的动作，缠绕法术一下子被扯断了，四名术师手中的法杖更是当场折断。
“他们的法术对你没用？”
W吃了一惊，无往不利的缠绕术折戟沉沙，这个男人越来越神秘了。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还有特雷西斯，为什么会在会议室里？
“闭上眼睛。”
周金儒双臂用力，将W牢牢抱住，萨卡兹女孩头埋在他的胸口。
倏忽，两人的声音化作一道金光，从重重包围中飞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特雷西斯才姗姗来迟，旁边的军官谨慎的问道：
“将军，要不要追？”
“追什么追，你们追的上吗？”
萨卡兹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呢喃道：“跑了才好，跑了证明她真的留下什么了，我只要耐心的等待，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就行了。”
……
周金儒带着W一直飞到了卡兹戴尔外环才停下，后者一把推开他，板着脸，面上挂着寒霜。
既然他那么大本事，为什么不直接去巴别塔驻地，还要和自己有那么多交集？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不劳你关心。”
W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特蕾西娅在执行一个只有她自己才了解的计划，我不想在你的面前过多提起她，W，她希望你能过真正的生活，而不是把命再搭进去。”
“这些都是你的话吧？”
周金儒沉默了几秒，点头道：“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离开卡兹戴尔吧，也许在未来，你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W盯着男人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她挪开视线，语气也没有那么生分：“你没有骗我？”
“我不敢说你们一定能见面，但是也没有骗你。”
在未来，W确实和特蕾西娅见面了，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尽管谁也不能确信睡在营养液里的人，真的就是特蕾西娅。
W转过身，落寞的声音随即传来：“也许只是你想让我继续活下去的谎话，人死不能复生，殿下她……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至少要怀抱希望，W，殿下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你应该好好活着，不要让她失望。”
W好半天没出声，她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愿意相信，不过，我不是相信你，我相信的是殿下。”
章207. 摩托变单车
周金儒拉住W的手，她相不相信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之前开进内环的车也不知道怎么样。
没想到身后的萨卡兹姑娘站在原地不动，周金儒没拉得动，转过头，意外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
W的眼神有点不对，她的声音变得冷淡：“亲爱的四先生，我忽然想起来你刚刚帮我挡了一发狙击，对吧？”
“我没有受伤，谢谢你的关心。”
“是啊，毫发无损呢。”
W的语气很可怕：“所以之前也是做给我看的吧？”
这个可恶的男人能用身体挡子弹，昨天用枪顶着他时，他还用脑门对枪口，分明是欺负她一无所知。
W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被人耍的团团转。
周金儒在挡子弹的时候就想到了W很可能会发现这个问题，不过也不要紧。
“W小姐，你没有开枪，我很高兴，我们该走了。”
不行，打不过他，炸弹也未必有用，要对付这个男人，得从长计议。
W暗暗下决心，事后一定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现在问题来了，没有车，他们要怎么离开？
“那边好像有一辆自行车。”
建筑物废墟之中，依稀可见被压在碎石下面的自行车。
只不过这么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周金儒行动力极强，三步两步跑过去，跟在后面的W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这个家伙，万一有诡雷怎么办？
几分钟后，男人将自行车扒拉出来，仔细地打量着，车的整体框架还算可以，只是被掩埋在废墟里，受损程度较小，重点是锁链完好，车轮没有变形，就是气有点不足。
W失望的叹了口气，车胎没气，不足以带动两个人。
“问题不大，气门芯都是好的，充气很简单。”
周金儒将手伸过去，干瘪的车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看的W目瞪口呆，这家伙是在变魔术么？
“好了，可以用了，现在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什么？”
周金儒捏着下巴，盯着自行车：“我在想究竟你骑车带我，还是我骑车带你。”
W：“？”
这算哪门子问题？
她不禁赌气的独自向前走，堂堂一个大男人，惹人生气的本事倒是挺厉害的。
虽然也很能打吧，但不能掩盖他那恶劣的性格。
叮铃铃……
车铃从身后响了起来，周金儒把车停在W的面前，似笑非笑道：“上车吧，你可以抱着我，也可以抓紧车后座。”
怎么可能抱着你，做梦吧。
W横坐在自行车的后面座位，一只手用力抓住车座扶手，车起步时摇晃了两下，平稳地行驶着一半变成废墟的道路上。
午后的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他们的影子渐渐被拉长了。
“你热吗？”
“我不热。”
周金儒挺热的，W坐在后面，有点重，也不知道是体重，还是她携带的武器导致的。
六月份的卡兹戴尔比较炎热，太阳很大，此刻又没有风，他很快就出汗了。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后背。
“W小姐，你不会睡着了吧？”
“我怎么会睡着了，哼哼，小心我在你身后安装炸弹！”
在周金儒看不见的地方，萨卡兹女孩的脸蛋微微泛红，她的确不小心睡着了，等到额头撞在男人的后背时，才反应过来。
W啊W，你怎么能一点戒心都没有呢，你们才认识了一天，就连赫德雷和伊内丝，都用了几个月时间才变成熟人的。
“你要是实在想睡的话，那就抱着我的腰。”
“不可能！”
W强打起精神：“我看你才是快睡着了吧，骑车速度这么慢，当心被特雷西斯的军队追上来！”
一阵风吹来，灌进衣襟，周金儒感觉舒服了很多，他大声道：“那我就带着你去亡命天涯，就我们两个人！”
W没有回应。
没过多久，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随后萨卡兹女孩的脸也贴在了他的后背。
这家伙和特蕾西娅殿下好像啊……
一样的源石技艺，一样都会发光。
“殿下……”
萨卡兹女孩的梦呓，随着逐渐增大的风速飘散了。
……
“看，他们回来了。”
站在营地前的赫德雷看了一眼怀表，下午六点多，夕阳在地平线只剩下一点点，光亮很快消失。
伊内丝抱着双臂，转身回去，假装没看见骑着自行车的两个人，尤其是W竟然抱着司先生的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出去约会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到了营地门口，睡得昏昏沉沉的W一个激灵，连忙松开手，可是自行车还没有停稳，她一头撞在周金儒的后背，失去平衡，下意识又抱紧了他。
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W飞快跳下车，向营地深处跑去，消失在黑暗里。
“一路上还安全吗？”
赫德雷的目光落在周金儒的脸上。
周金儒将车停稳后，用力拍了拍自行车龙头：“你也看见了，我们去的时候是一辆机车，回来时是自行车，亏了，摩托变单车。”
“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就在今天下午，关于你的悬赏已经出来了，价格不低于巴别塔的资深成员。”
周金儒叹了口气：“有空的话帮我投诉特雷西斯的造价部门，低于凯尔希的悬赏，那就是在侮辱我。”
“不，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悬赏仅在卡兹戴尔境内有效，巴别塔成员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了，你也一样。”
赫德雷的描述令周金儒皱起眉头，回忆着今天见到特雷西斯时的样子，正如特蕾西娅留下的信息中描述的那样，他对战争的胜负不是很看重，甚至连悬赏都敷衍的让人看不下去。
特雷西斯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了，四先生，你也累了一天，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到了明天再说。”
“谢谢，机车的事……”
“W不也炸了你一辆车吗？”
话说到这里，周金儒只好停止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缠。
章208. 一个猎人走上岸
一夜无话。
第二天，W不见了，准确的说她没有出现在周金儒的面前，同样，伊内丝也没有，接待周金儒的人只剩下赫德雷。
“如你所见，四先生，女性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周金儒叹了口气：“赫德雷先生，你最好别让她们知道你刚刚说的话。”
赫德雷：“……”
他问道：“你会替我保密么？”
“当然。”
“好吧，我用什么可以收买你？”
“我不能骑单车离开卡兹戴尔，太慢了，所以我需要一辆新的座驾。”
“成交。”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赫德雷认真道：“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在卡兹戴尔，像你这样的人不多见。”
“喜欢我的人有很多，我不能每一个都回应，而且，我是喜欢女人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意思，好吧，我应该说，你不愧是维多利亚人吗？”
“谢谢。”
维多利亚人奔放的作风和自由的取向，会让很多习惯传统的人感到不适应，周金儒学的惟妙惟肖，连赫德雷这样的老油条都感到吃不消。
赫德雷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为了不让W小姐尴尬，只要我拿到了机车就离开。”
“我送送你。”
周金儒知道赫德雷巴不得自己赶紧走，他留在这里，毫无疑问是一颗定时炸弹，按钮在特雷西斯手里，为了雇佣军上下的性命安全，必须远离这位四先生。
半个小时后，一辆八成新的机车停在营地门口，车身两边挂着装满补给的袋子，足够他远离卡兹戴尔这片是非之地。
“赫德雷先生，我在路上奔波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弄清楚一些问题只花了半天，有时候我们解决一个麻烦只需要几分钟，却要在旅途中花费比这多出成千上万倍的时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早就能回家了。”
“你的家在哪里？”
周金儒戴好头盔，声音从面罩下传来：“我的家在哪里，我也在找，现在还没找到，谢谢你的车和物资，再见。”
引擎轰鸣，强劲的动力推着机车，飞速向远方驶去。
目送神秘的男人离开，赫德雷叹了口气，总算送走一个麻烦。
伊内丝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之所以W会和这个男人表现的如此亲密，原因是他的身上有特蕾西娅的影子，除此以外，萨卡兹雇佣军头子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不是一件好事，意味着特雷西斯会将更多的视线投放过来，变成雇佣军无法承受的重量。
是时候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
周金儒离开卡兹戴尔，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他都不敢相信。
这片地区千疮百孔，除了军事要地驻扎的军队外，几乎看不见执法人员，负责当地治安的竟然是雇佣军，然而缺乏有效的监管，相互敌对的雇佣军竟然可以当街械斗，丢下几具尸体后，更各自撤走。
“特雷西斯没有来追我，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萨卡兹双王之战和我想象的存在很大差距，应该说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周金儒一个人呆在小旅馆的房间里，仔细复盘所了解到的情报。
“在两位王族开战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被特蕾西娅称之为污染，是悄无声息间发生的，预警机制失效了，很多备用方案都成了废纸，然后就是‘我’，‘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净化了部分污染，让局面缓和下来，接着战争发生了。”
“好消息是我终于能确认，特蕾西娅的死不是我造成的，凯尔希终于不用恨我了，坏消息是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光知道一个污染没有用啊，什么是污染，什么污染了什么，净化污染又是怎样的过程。”
“好想回家，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回家，回家揉一揉阿米娅的头发，悄悄的说她是驴子，逗红云玩，看气急败坏的小狐狸张牙舞爪的报复回来，检查柳德米拉的考试成绩，我亲自给她布置家庭作业，算了，不想了，还剩下四年，我就能回去了，一百年都坚持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回忆了片刻后，周金儒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很少做梦，睡眠质量也不错。
睡醒时已然是傍晚，简单洗漱过后，去小旅馆自带的餐厅觅食。
“听说了么，前巴别塔离开卡兹戴尔后，重新组建了，他们成立了一家制药公司，名字叫罗德岛。”
“可是特蕾西娅殿下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金儒认真地喝汤，看起来心无旁骛，脑海里却在想，他要不要去罗德岛冒充干员入职。
仔细一想，可能骗不过凯尔希。
罗德岛还有一票从巴别塔时代过来的老干员，其中不乏他的狂热粉丝，万一再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博士，你不是被凯尔希医生塞进石棺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放心巴别塔的孤儿寡母，一个鲤鱼打挺，揭棺而起吧？
回了罗德岛也是继续每天加班，还是趁着剩下的四年时间，好好潇洒得了。
“请问这里有叫托曼的人吗？”
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从吧台的方向传来。
周金儒抬起头，他只看见一柄大剑，宽厚的剑刃将武器主人的身体遮住大半。
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冷淡道：“什么托曼，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托曼，你找错地方了……”
咣当！
隔间里发出东西碰撞的声响，紧接着是窗户破碎，有人慌不择路直接跳了出去。
发出提问的女性背着大剑，动作说不出地敏捷，跟着一起往外冲，紧追不舍。
周金儒微微皱起眉头，刚刚那个人，绝对是斯卡蒂没错，深海猎人在1094年就上岸当赏金猎人了？
看起来，她的业务娴熟，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
放下手里的杯子，黑衣男人扶正了面具，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很快，没有人发现坐在窗边的客人去哪儿了，只有几枚嵌进木板里的硬币证明这里曾经有人。
章209. 虎鲸小姐
夜色正浓，灯火微弱。
一名穿着黄褐色外套的男人打破了小巷的宁静，撒腿狂奔，不时回头张望，试图甩开身后的赏金猎人。
背着大剑的猎人不紧不慢的追着，好似玩弄老鼠的猫，双方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
倏忽，一侧房屋的楼顶飞快掠过一道身影，从二层建筑上方一跃而下，轻薄的黑色大衣随风展开，就像一对羽翼，跑在前面的托曼瞬间被按倒，下巴重重的磕在地上，头晕目眩，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失去了。
猎人如红玫瑰般瑰丽的眸子落在抢走她猎物的人身上，嗓音轻柔却冷漠：“他是我的，这不合规矩。”
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用皮鞋压着托曼，沙哑道：“规矩就是我帮你抓住这家伙，赏金要分我三分之一。”
比起分赏金，白发红瞳的猎人更擅长用武器讲道理。
一分钱都不会给他，这片大地还没有人能从她这里强行拿走东西。
“看起来你好像不愿意，好吧，那我就不要了，算免费帮你。”
“哼。”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斯卡蒂，好久不见，我以为你能认出我的。”
猎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我们见过，斯卡蒂，我知道你来自哪里。”
呼！
狂风席卷，宽厚的剑刃划破空气，照着男人的肩膀劈了过来，他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笔直落下的大剑停留在他的身体几厘米上方。
猎人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躲？”
“我们是朋友，我不觉得你会伤害我，等一会儿喝一杯吧，我们聊一聊，你请我，就当我帮你抓住这家伙，或者我请你，庆祝我们老友重逢。”
男人踢了一脚吓得昏死过去的托曼。
猎人没有拒绝他的提议，略显冷淡地问道：“你叫什么？”
“四先生。”
“我不认识你。”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
周金儒弯下腰，抓起猎物的衣服，将他扛在肩头，问道：“送到哪里？”
斯卡蒂警惕地看着他，思考几秒后，如实道：“当地警署。”
“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吧，而且，你也不想扛着他吧？”
这是个难缠的家伙，猎人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对付，直接干掉显然不合适。
算了。
斯卡蒂呼出一口气，伸手压低了帽子，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
警署的灯亮着，随着两个人从外面推开门，胸前带着警徽的警长站起来，惊讶道：“斯卡蒂，你已经抓住犯人了？”
一个小时前，背着巨型武器的怪异女人拿走了悬赏海报，原本以为要过一两天甚至更久才会有消息，没想到他还没下班，人就被抓到了。
警长揪着托曼的头发看了一眼，惊叹道：“就是他，连续入室抢劫，还杀了一个人，呵，你下手真狠，就剩半条命了。”
周金儒耐着性子：“扔哪里？”
“地下室牢房里，过两天送到附近的移动城市绞死他。”
等周金儒从地下返回时，斯卡蒂从警长手里接过一叠纸币。
警长的小胡子动了动：“你来的时候没说是两个人。”
“一个人能干，两个人也能，有赏金就行。”斯卡蒂的回答。
周金儒跟着她离开警署，他们站在路灯下面，相顾无言。
猎人分出三分之一赏金递给身边的男人，后者却拒绝道：“我不缺钱，走吧，去喝一杯。”
斯卡蒂把钱收起来，她刚才还在犹豫，现在已经决定了。
1094年的斯卡蒂可不是1098年那个跟周金儒在水下接吻的小虎鲸，走上岸的猎人还带着一股凶性，就像伸出利爪的大型猫科动物，挥出爪子开肠破肚时不带半点心慈手软。
这片大地不比深海之下来的温柔。
斯卡蒂深有体会。
所以她才会对自来熟的男人抱有很高的警惕。
当然，喝一杯不算什么，以深海猎人的体质，要喝醉是很难的，而且买醉也不是她的风格。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接触外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
临近深夜，喝完酒后回去休息的人散场，两人重新回到酒吧，人满为患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喝点什么？”
“白兰地。”
周金儒将硬币拍在吧台上：“给她一杯白兰地，我只要橘子味汽水。”
斯卡蒂挑起眉头，为什么这家伙只喝汽水，他想表现什么吗？
当初踏上陆地时，斯卡蒂还不清楚自己的容貌有多大的杀伤力，深海猎人们专精战斗，对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多少概念，后来的经历让她开始学会伪装，再到一个人独来独往时的强硬与冷漠，她已经学会如何在这片大地生存，以及对付好色之徒。
“我的体质特殊，不能喝酒，一杯就倒。”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斯卡蒂表示怀疑。
她看着酒保将白兰地推到自己面前，给身边的男人倒了一杯汽水，橘黄色的液体撞击着杯壁，细小的白色气泡打着旋。
“我没有见过你。”
猎人重复了一句，仿佛在宣告什么，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上好的白兰地在阿戈尔人的嘴里和白开水一样没味儿。
如果他再敢说在哪里见过自己这种蠢话，猎人转身就走，接机套近乎的登徒子，她见得可多了，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也没有骗你，我见过你，也知道你来自哪里，深海猎人，你并不孤独。”
斯卡蒂听见前半句时，右腿动了一下，她刚要离开，却听见后半句直接点破了她的真实身份。
他怎么知道深海猎人的？
他是敌人吗，不，猎人血统没有预警，不过也不是猎人，深海猎人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血统毫无反应。
斯卡蒂的瞳孔微微收缩，换了个坐姿，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是莱塔尼亚的领土，让我猜一猜，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金儒的手里捏着杯子，目光转向斯卡蒂绝美的侧脸，心想白发红瞳腿夹大剑，再加上冷淡的性格，真是将特攻叠满了。
章210. 太冷了，不想去
“你想去西边的卡兹戴尔吧，我想只有那里对你有吸引力了。”
斯卡蒂是深海猎人，莱塔尼亚显然没有让她在意的东西，此处距离卡兹戴尔极近，几天路程就能到达。
特蕾西娅留下的信息中提到了一次大规模污染，搞不好斯卡蒂就是为了这件事，深海猎人的感知相当敏锐，本能的想要解决掉污染之物。
深海猎人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的身影：“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姑且算是吧，斯卡蒂也说不好，他们见面才两个小时，谈朋友未免太早了点。
她想了想，最后轻轻点头。
周金儒喝完汽水，转过头，和虎鲸小姐对视，认真道：“既然这样，听我一句话，别去了，卡兹戴尔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而且那边有对你很感兴趣的人，你要是不想被抓起来关进研究院，被人从头到脚地研究，离那里远点。”
“他们抓不住我的。”
“他们可以，斯卡蒂，你太小看这片大地的人了，他们能为了一己私欲，对一群孩子进行生物实验，也创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最不能试探的就是人心了。”
斯卡蒂沉默了，这个男人说的话似乎都是真的，他没有骗人。
“再来一杯。”
周金儒看她不说话，情知虎鲸小姐开始犹豫了，她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
“今天的最后一杯，喝完去睡觉，很高兴认识你，斯卡蒂小姐。”
两人面前的杯子又一次空了，他们就在这里分别。
碰见斯卡蒂只是一个巧合，周金儒不知道她会来这里，也不想跟着她，卡西米尔还有人在等他呢。
……
半个小时后。
小酒馆斜对面的旅店里，周金儒看着坐在床头的虎鲸小姐，怀疑自己喝了假的汽水，莫不是酒保把橘子味汽水换成了白兰地或者别的什么酒水。
他到现在还很茫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卡蒂小姐，旅店明明还有客房，你为什么要和我住在一起？”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今天还有时间，再说些话吧，你还知道什么，现在的深海怎么样了？”
“我没有去过你的家乡，但是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发生在1005年的陈年旧事，伊比利亚海岸城市盐风城附近发生过一次大规模污染事件，来自深海的怪物从海洋表面浮现出来，比山还要巨大，不过它没能真正踏上陆地，被一位强大的战士打回海洋深处。”
斯卡蒂听着听着，神情渐渐严肃：“你是伊比利亚审判庭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对深海如此了解，可是如今的伊比利亚怎么会让审判官不远千里来到莱塔尼亚，难道也是为了卡兹戴尔的污染？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我和审判庭没有关系，不过，你见过这个吗？”
周金儒伸手从衣领里拽出一枚银色弹壳做成的吊坠，莫斯提马的信物他一直留在身边，堕天使第一次使用枪械时打出的第一枚弹壳，对她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原来是拉特兰的天使……不对，没有天使光环，背后也没有羽翼，真奇怪……
斯卡蒂想不明白，迷糊了。
“拉特兰和审判庭有交流，不少天使都被外派到伊比利亚执行任务。”
周金儒故意留白，剩下的交给虎鲸小姐自行脑补。
可是斯卡蒂却摇头道：“你说错了，现在没有天使愿意去伊比利亚，公证所早已没有你说的这些。”
她皱着眉，还在纠结周金儒讲的故事，继续说道：“你讲了一个将近一百年前的故事，1005年的确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年份，在这一年，不可呼其名的存在被阿戈尔人的深海舰队重创，坠入海渊沉睡至数年前都没有恢复……”
也是在那一年，深海猎人项目正式开启，原因是伊比利亚的审判庭在某处被污染的海岸抓住了一只活的海嗣，后来移交给阿戈尔人，不过斯卡蒂并不清楚这些。
但她对另一件事记忆犹新。
数年之前，阿戈尔人展开了对某个存在的总攻，深海猎人全员出动，以自杀式攻击冲向敌人，遭到重创没能恢复的巨大敌人被她给予致命一击后沉入深渊，完成弑神之举的虎鲸沐浴在同伴的血水里，踏着同伴的残骸，离开阿戈尔，来到陆地。
深海猎人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乎死伤殆尽，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这是斯卡蒂离开阿戈尔的两个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她深深的埋在心底，不能也无法说出口。
坐在椅子里的男人怎么在发呆？
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的斯卡蒂看向周金儒，后者盯着皮鞋边的地板，不知道想什么。
此时的周金儒正在发散思维，脑海里翻涌出无数念头。
1005年重创深海外神的人是我，咋变成阿戈尔人的深海舰队的功劳了……
在盐风城附近干翻海嗣的人也是我，现在却变成了被伊比利亚审判庭抓住……
小虎鲸肯定藏着话没说，比如深海猎人的由来，1060年之前，他们还不存在，我想可能也是受到那次外神入侵的影响。
算了，难道我还希望阿戈尔和伊比利亚给我颁发好市民奖章？
周金儒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猛然发现斯卡蒂正注视着自己，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点什么来。
我戴着面具呢，你能看出来啥？
“抱歉，回忆太入神了。”
斯卡蒂却在心底暗暗道，这家伙绝对不简单，他说的那个故事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有不同的版本流传，后来伊比利亚沿海城市被大静谧摧毁了，知道的人更加稀少，可见其神秘程度。
“斯卡蒂小姐，”周金儒喝了一口水，“我记得乌萨斯的极北地区也有邪魔的污染，你没有去过那里吗？”
斯卡蒂想了想：“太冷了，不想去。”
噗。
周金儒一口水喷出来，他想过很多种理由，唯独没想过太冷了这三个字。
章211. 鲸歌1
脱离了职责束缚的小虎鲸显得随心所欲，猎人走上岸后，游荡在陆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觉得很奇怪么？”
“没有，”周金儒擦擦嘴，“我也不喜欢乌萨斯，寒冷不适合生存。”
斯卡蒂伸腿下床，素白的脚丫穿着旅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走向门口。
总算要走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虎鲸小姐要是留下来，那他要睡哪里？
“沐浴间有点小，浴缸也很窄。”
淡淡的抱怨声进入浴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周金儒的表情僵住了，斯卡蒂压根没想走，她先去洗澡了，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回响在他的耳畔。
深海猎人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陆地的强者随随便便就能打倒，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周金儒。
“我该不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好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周金儒坐在椅子里，想了很久，直到沐浴间内的水声停下，换了一身清凉单衣的斯卡蒂走出来，微微挑起眉毛。
她倒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采取某些行动，再打他一顿，彻底归类在随时可以干掉的败类之中，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干，呆坐了半个钟头。
“你……”
斯卡蒂开口说了一个字，猛然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周金儒：“？”
你悟什么了？
“四先生，我记得你说你是维多利亚人吧，难怪，我有点理解你了，没关系，我的同胞中不乏你的同类，我不会歧视你的。”
1080年还没有这么多误会吧，维多利亚人，你们在这十五年里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这片大地的人们形成了如此深刻的刻板印象！
周金儒咬牙切齿，维多利亚的身份彻底不能用了，和托马斯·考特曼一样，早晚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斯卡蒂小姐，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哥伦比亚人……”
“我知道，哥伦比亚是从维多利亚独立出去的。”
虎鲸小姐露出“你不必解释，我懂你”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嘲讽。
“你去洗澡吧，我睡左边，你睡右边。”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不是双人床，两个人睡有点挤，而且天气很热，即便有电风扇吹，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斯卡蒂很放心，她清楚有着独特爱好的维多利亚人对异性的排斥，哪怕两个人睡一张床，也不会有危险，况且像四先生这样的男性，连大剑都不用，一只手就能对付。
周金儒心情复杂地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刷着身体，他的身材比一百年前强壮了不少，完全适应了捍卫者的力量，肌肉紧实，线条轮廓鲜明，足以让少女发出花痴尖叫。
出来时黑色短发沾着水珠，穿白色棉布短袖和长裤，露出臂膀的肌肉，大步走到床边，这才发现斯卡蒂已经转向另外一边睡着了。
她的入眠速度很快，可是睡得很浅，周金儒只发出一点点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始终背对着男人。
如果斯卡蒂此时回头，一定能看见周金儒的脸，此时的周金儒也没打算再做遮掩，可是虎鲸小姐纹丝不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有一种预感，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
抖动，摇晃。
身下的床板变成了冰冷的钢板，耳边依稀可以辨别海浪撞击舱室外壁的声音。
斯卡蒂睁开眼睛，瑰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顺着方向看去，只见神情冷漠的二队长坐在几米之外。
斯卡蒂揉了揉脑袋，有点疼还有点昏沉，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见去了陆地，和认识了两个小时的男人聊了一整晚，最后还睡在同一张床上，尽管什么都没做，依然让虎鲸小姐哭笑不得。
难道她已经到了谈恋爱的年龄吗？
“很不好，我的头很疼，应该撞到什么了，我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你睡的很沉，我没有叫你。”
二队长的名字叫歌蕾蒂娅，她们分属不同的战队，可是现在却不得不集合在一起。
歌蕾蒂娅抿着薄薄的双唇，作为长官，有必要关照下属，便说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要一杯喝的。”
“等一等……”
斯卡蒂捂着额头，嗓音沙哑：“二队长，我的战队怎么样了，她们人呢？”
她没有等到回应，歌蕾蒂娅迟迟没有作答，虎鲸睁大了眼睛，可是得到的却是无情的回答：“如果你能活下来，并且深海猎人的编制没有被撤销，你就是队长了。”
比斯卡蒂更加资深的队员死了，资历没有斯卡蒂强的队员也死了，她活了下来，一个人活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战队得到了一个命令，向深海之下可怕的怪物发起试探性进攻，却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没有得到应有的支援，同伴的尸体不断沉入海渊，斯卡蒂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队长用潮汐法术卷起剩余的战友推向远方。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斯卡蒂的声音空洞，表情失去了生气，坐在那里就像一块岩石。
“你还有我们，”歌蕾蒂娅摇头，“深海猎人，血脉相连，我们是同胞。”
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虎鲸的心底说道：那些死掉的猎人也是。
不，死掉的深海猎人不再是同胞了。
斯卡蒂坚决否定，她知道猎人死去后会变成什么，绝对不能称之为同胞。
二队长爬起来，往舱门口走，用力敲了几下金属舱门，以深海猎人的力气却也只让门略微震动。
不多时，门旁边的小窗打开，送进来一份托盘，里面装着营养丰富的餐食和饮料。
“吃吧，我们还在隔离期间，待遇难免会差一点。”
“我知道。”
斯卡蒂没有拒绝这份食物，拿起一块肉，用力的撕咬吞咽着。
阿戈尔的肉食大多为合成肉，和真正的肉相差甚远，营养成分却要更强一些。
她将餐盘推给歌蕾蒂娅：“我吃不完。”
二队长拒绝道：“这是你的，我饿了会再要的。”
章212. 鲸歌2
努力咽下一口肉，斯卡蒂抬头看向歌蕾蒂娅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清楚，我在来之前才知道阿戈尔向海渊之下的那个存在发起了超前规模的进攻，动用的武装力量足以摧毁一个国家若干次，呵，如果他们肯上岸，大地上早就没有那么多国家了。”
斯卡蒂是深海猎人，她不清楚阿戈尔人在想什么，也不愿意知道，她是一名士兵，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歌蕾蒂娅又说道：“斯卡蒂，我有种预感，阿戈尔人想展开一次决战，试图杀死那个存在。”
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弑神。
斯卡蒂愣了几秒，他们和深海之下的怪物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只有面对过不可言说的存在后，才会知道凡人在神的面前是多么地渺小，弑神又要付出多大的决心、努力和牺牲。
阿戈尔人的历史书上说深海舰队重创了深海之神，那是真的吗？
不知不觉间吃完东西，斯卡蒂还在思考之前的问题，舱室却在这时剧烈摇晃了两下，头顶昏暗的灯光闪烁着猩红的色彩，警报一声比一声急促。
舰队遭到袭击了？！
斯卡蒂霍然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抓背在身后的大剑，手掌抓了几下空气，才意识到休息室里禁止携带武器。
“我们走！”
歌蕾蒂娅冲向另外一边，菱形舱门感应到有人靠近，飞速打开，显露出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公共休息室的门尽数开启，深海猎人们鱼贯而出，从武器保养箱里取出自己的装备，进入战斗状态。
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集中在一起，还有其他深海战舰上的猎人，斯卡蒂相信了歌蕾蒂娅的判断，阿戈尔人打算和深海之神决战了。
“斯卡蒂？”
扛着一把长刀的深海猎人凑过来，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为你哭过，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斯卡蒂用力推开这名凑近乎的猎人，嘴巴里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鲨鱼，你竟然会为我流眼泪，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
“哇，你这样说我很伤心，真是薄情寡义的女人，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歌蕾蒂娅扫了两人一眼，呵斥道：“都闭嘴，拿好你们的武器，准备作战，此次战斗非常惨烈，任何人都有可能牺牲，也包括我，都拿出真本事，要是出了一点纰漏，小命不保，到时候哭都来不急，听明白了吗？”
鲨鱼用手肘碰了碰斯卡蒂，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看二队长这么说，我觉得我们都死完了，她还能再活一百年呢。”
你敢这么编排二队长，小心被她派去充当敢死队……
歌蕾蒂娅冷冷道：“鲨鱼，你打头阵。”
斯卡蒂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随即道：“我和鲨鱼一起。”
“服从命令！”
“一队现在只能确认我一个人活着，按照军规，没有取消编制前，我现在代表一队，与你平级，你没有命令我的权力。”
歌蕾蒂娅盯着斯卡蒂，虎鲸勇敢的和她对视，周围的深海猎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几秒钟后，二队长冰冷道：“你愿意，你就和鲨鱼一起打头阵。”
鲨鱼惊道：“你疯了？！”
“我没疯。”
面对深海怪物，打头阵就意味着高死亡率，不仅有肉体损伤，连看一眼，都会觉得双目刺痛，时间久了，甚至会出现大脑组织损伤。
斯卡蒂想了很久，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而歌蕾蒂娅是二队长，势必会关照一队硕果仅存的自己。
即便被干掉，也好过出现腐化时，孤独的死去。
深海猎人在作战中死去是一种荣耀。
……
周金儒猛然睁开眼睛，他才睡了一会儿，捍卫者能量不断发出示警，惊醒了他。
“怎么回事？”
他看向身侧的斯卡蒂，小虎鲸睡着时的模样恬静柔和，银白色发丝铺满枕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让人想好好抱着她。
“示警的源头是斯卡蒂，她现在很危险，为什么，她只是在睡觉，捍卫者能量却展现胡了敌意。”
周金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这姑娘很可能在做梦，危险正是来自她的梦境，梦境又在影响她的身体。
深海猎人非常特殊，如果说内卫是利用了邪魔的力量，那么猎人们就是让自己的身体作为深海血脉的容器，以换取更加强大的力量，用来对抗深海怪物。
他们既是猎人，也是怪物本身。
此刻，有什么正在影响斯卡蒂的认识，试图将她拉入梦境的深渊。
“蒂蒂，让我看看你在做什么梦吧。”
周金儒的身体散发出一丝光亮，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
果然，又是这样。
鲜血在海水中晕开，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既艳丽，又残忍。
死去的猎人一个又一个沉入海底。
斯卡蒂的身边充斥着断肢和残骸，像鱼儿一样拧成一团的深海猎人不断向海渊深处前进，同时不断有人死去。
就像一个大大的洋葱，一层一层剥开外皮，只是猎人们付出的是生命。
深海之神太强大了，强大到连深海舰队都毫无办法，斯卡蒂心中想着，如果一百年前能重创它，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创伤并没有修复，比起当时入侵陆地，现在的神最多只能固守在海渊表层。
“那是什么？”
深邃的海水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
斯卡蒂停了下来，认真的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她竟然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一队队长，还有她的同胞们，可是她们的样子都发生了变化。
“斯卡蒂。”
声波层层叠叠，穿透暗流，钻进虎鲸的耳朵。
她捂住耳朵，但无济于事，死者的话语不断传来。
“斯卡蒂，我们是同胞，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不！”
虎鲸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原来这些都已经发生过了，她所看见的都是梦境。
章213. 鲸歌3
假的，都是假的！
她已经离开海洋，踏上陆地，怎么会还留在阿戈尔人的舰队里？！
“滚开！”
斯卡蒂挥舞着手里的大剑，可她的周围偏偏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就像喝醉后的乱舞。
“不，斯卡蒂，我们是同胞，永远都是，你不可能躲开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们中间。”
深海之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浮现，它的出现令不断下潜的深海猎人队伍开始紊乱，陆续有猎人沉底，甚至来不及发出呼救。
“斯卡蒂，你在做什么？！”
歌蕾蒂娅的声音在斯卡蒂的耳边炸响，将她的心神唤醒。
提着长槊的二队长滑行到同胞身边，尾杆轻轻打在她的后背。
“当心那些幻觉，不要让敌人迷惑你的心灵。”
斯卡蒂随着一起游动，水流非但不是阻碍，反而成了助力，只是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旁边的歌蕾蒂娅身上。
真的有如此真实的幻觉吗？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二队长和鲨鱼也是她的想象？
从猎人们下潜开始，他们就像离弦的箭，没有回头路，只能一往无前。
接近了，接近了，更近了。
嗡。
斯卡蒂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眼睛明明看见了那巨大的阴影，可是思维中却没有半点印象，海底的景象一片模糊，在阳光都无法抵达的地方，主宰着海域的神静静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比起神庞大的身躯，深海猎人们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猎人们抵抗着精神冲击，凭借直觉，向不可名状地存在发起进攻，他们的人数比来时减少了将近一半，可是仍然像鱼群一样密集，外面的猎人用血肉之躯和精神意志保护里面的同胞。
他们每前进一米，都有人死去，席卷而来的触手，可怕的旋齿口器，还有陷入疯狂后身体出现畸形变化的可怜虫。
歌蕾蒂娅抛出自己的长槊，深海猎人的特制武器破开沉重的海水，带着她向前滑行。
“跟上队长！”
深海猎人迅速改变队形，以箭鱼为矛头，继续冲锋。
斯卡蒂被裹挟在中间，记忆中闪过无数次类似的画面，他们的进攻在神的面前微不足道，就在死伤惨重之际……
虎鲸忽然意识到什么，紧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到神的存在，猎人们面对的攻击只是神沉睡时的自动防卫，它根本没有醒来。
为什么那些阿戈尔人没有来呢，只有深海猎人发起自杀式攻击？
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斯卡蒂的心里，因为深海舰队的那些阿戈尔人无法接近神，所以传闻中一百年前重创了神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们说谎。
“你来了。”
谁？
谁在她耳边说话？
“我的血脉，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
磅礴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她的心底，虎鲸心头一丝明悟，她大概猜到是谁在说话了。
“你……”
“你本来就属于我们。”
“她属于谁？”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温暖的光芒穿透了斯卡蒂的眼皮，她睁不开眼睛，但是皮肤的触觉告诉她，这是阳光的气息。
为什么阳光能深入到海底？
明明这里是连光都到不了的地方啊！
一只手抓紧了斯卡蒂的肩头，倏忽，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快速上浮，身体越来越轻，要不了多久就能浮出水面。
“只有你们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翻起巨浪的汹涌海面，像是被一个巨人摇晃着，倾斜的海平面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世界彻底淹没。
无数条水柱向天空盘旋，更远处，乌云密布，雷声隐隐在云层中炸响，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斯卡蒂破开水面的刹那，呼吸到潮湿的海水，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压抑的让人近乎疯狂。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在叙拉古的荒野里，在圣亚拉尔，在伊比利亚，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
斯卡蒂仰起头，慢慢睁开眼睛，海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看到一个浑身散发出金色光芒的背影，在深沉的漆黑雨夜中，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从海底看见光是什么感觉？”
金色的光飞向天空，无尽的海水也倒流回天空，那里才是真正的汪洋，黑色的大海，所有死去的人都如同鱼儿一般游动，游向天空深处。
巨大的阴影正悬在空中，点点星光是它的眼睛，注视着随着海浪沉浮的虎鲸，以及不断接近的金光。
嗡。
斯卡蒂的耳朵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的画面更是支离破碎，碎成了一块一块，随着她的意识飘散。
那束金光是什么？
倒悬在天空的海洋又是什么？
一直在呼唤她的不可知存在呢？
不重要了。
莱塔尼亚小旅馆的房间里，安睡在床榻之上的姑娘翻了个身，嘴角微微上翘，睡得正香。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姑娘毫无品相的舒展着手脚，呈现出大字型。
没过多久，金光乍现，满头大汗的男人轻轻落地，凝视着可爱的小虎鲸，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随后拎起自己的行李，打开房门出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从睡梦中醒来的斯卡蒂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东西。
她昨天好像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自己还睡的这么死，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那个人呢？
属于那个人的东西不见了。
床边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走了？”
斯卡蒂坐在床上愣了几秒，换了衣服，背起大剑走出房间。
“请问昨天跟我一起来的……”
“您是说那位先生吧，他凌晨两点多就走了，房钱也已经付过，对了，他还有一封信留给你。”
虎鲸小姐疑惑的拿着折叠起来的一张信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她看过之后，慢慢走出了旅店。
“罗德岛制药公司吗？”
……
1094年9月末，天气渐渐转凉，炎热的气候终于要散去了，最先感觉到凉意的是接近乌萨斯的卡西米尔，哪怕身强体健的库兰塔们，也早早的穿上长袖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