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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收获

    想他闵庭柯精明一世,怎么会看上这么呆的一个家伙。

    眼看着时候不早,商君卓又归心似箭,闵庭柯和白蓉萱将她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她坐车离开,白蓉萱还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闵庭柯道,“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自然还有相见之日。你如今是有大事要做的人,可不能儿女情长优柔寡断。”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跟着他进了门。

    来到渡口的商君卓直到坐上了船,这才发觉船上并无他人和货物,而洪兴则对船上的人吩咐了一声,便有船员拔锚起航。商君卓猛地反应过来,敢情闵家是单独安排了一艘船送她回杭州。

    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她还要写信告诉白蓉萱一声,让她替自己转达谢意。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闵家面前有什么脸面?还不是靠白蓉萱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讪笑,一路回了杭州。

    在闵家吃过晚饭才回去的白蓉萱先去见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见她最近总往闵家跑,不禁有些担心,“怎么?那洋布卖的不好吗?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洋人的东西虽好,却也未必没有问题。”

    闵老夫人虽然思想开明,但毕竟是个内宅妇人,对于这些新鲜事物还是不太能接手得了。

    白蓉萱道,“是为了另一件事。”回来之前闵庭柯似乎预料到了闵老夫人的问题,早有叮嘱,白蓉萱便徐徐说了起来,“是咱们二房的白修睿被个洋人给骗了,如今外头议论起来,都等着看笑话呢。六叔把我叫过去,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

    闵老夫人皱了皱眉,“二房这是怎么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个尽头了。”

    她虽然素来不喜二房,但毕竟同在白家,二房丢了人,整个白家都讨不着好。

    白蓉萱道,“那个洋人声名不好,先前还有小厮提醒过他,结果白修睿不信邪,最终被人卷了钱财跑了。”

    闵老夫人道,“钱财倒是次要的,以白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些钱还不会放在眼里,主要是睿哥自己不争气,将来要是他接了家主之位,白家又能走得了多远呢?”

    易嬷嬷在一旁道,“哟,这可是二房的事儿,老夫人就别操心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有多少年好活,谁要费心去理他们的事。”

    又说了几句,便让白蓉萱回去歇息着。

    白蓉萱回到如意馆,芳姑姑递给她一封信,“周管事下午送来的,说是从杭州那边过来的。”

    杭州吗?

    白蓉萱急忙接过了信,回到房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看。

    信是张芸娘寄来的。原来张家已经同意和彭家的婚事,只因还没有请媒人上门,因此没有大肆宣传。张芸娘写信来,就是告诉她这件事。

    白蓉萱捏着信反映了老半天。

    这个彭屿还真是有本事,居然真的让张家同意了。

    不过有一说一,就凭彭岛的出身和好样貌,以自己对张太太的了解,只要她一见便会喜欢。

    张家也是心疼女儿的人家,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郎君。

    白蓉萱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给她写回信。在心中,她问张芸娘见过了彭岛没有,合不合心意?又问她家里都是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定亲?

    张芸娘和彭岛的年纪都不小了,如今两家都满意,估计最迟明年就要成亲了。

    如果时间来得及,说不定自己还能在上海喝上一杯喜酒呢。

    最近全都是让人烦心的事儿,总算有了这样一件让人高兴的喜事,白蓉萱心中的阴郁也被冲散了不少。她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洗漱后早早地躺下了。

    秋意越来越浓,立雪堂的花木也都渐渐蒙上一层枯黄。白蓉萱担心地对周科道,“重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王管事已经走了大半月,怎么还没回来,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啊。”

    周科虽然也很不安,但仍旧出言安慰道,“治少爷放心,有郑醇跟着呢,他是个心里有算计的人,不会让王管事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白蓉萱还是十分地惦记。

    又过了几天,她收到了一封从南京寄来的信。

    寄信人是管泊舟,信中说他已经平安抵达南京,并且见到了舅舅曾绍权。临行之际没有见到白蓉萱,让他很是失望,希望她能喜欢自己送的钢笔。至于未来,管泊舟说他多半会去武汉,曾绍权对他的期望很大,有意让他平衡湖北各地的关系。

    林林总总,写了三四页纸,却决口未提白玲珑的名字。

    白蓉萱还以为他会关心地问上一句。

    她收起信,将周科叫了过来,“你去过武汉没有?”

    周科道,“没有。咱们三房在武汉没有生意,自然就没去过。”

    白蓉萱问道,“分家的时候,武汉那边的生意交给谁了?”

    周科道,“长房。”

    白蓉萱点了点头,琢磨着要不要给管泊舟回一封信。

    就在这时,外头有小厮来报,“治少爷,王管事回来。”

    白蓉萱眼睛一亮,“是吗?”起身便往外走去,周科紧随其后。等两人赶到立雪堂的大门口时,就见到了一身狼狈的王德全和郑醇几人。

    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看上去就像是逃难来的。

    白蓉萱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相比走之前的萎靡,王德全精神了不少,他笑着道,“治少爷别担心,我们都好着呢,就是路上多折腾了两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蓉萱赶忙吩咐他们下去洗漱休息。

    王德全和郑醇洗漱过后换了套干净衣服,急匆匆地来见白蓉萱。

    白蓉萱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让周科将人请了进来。

    王德全和郑醇行礼问候。

    白蓉萱道,“路上辛苦了,不用多礼,坐着说话吧。”

    王德全还有些拘谨,但郑醇已经起身扶着他走到了椅子前,王德全这才半坐了下来,“治少爷,我们这一趟重庆之行,老掌柜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倒是有了些旁的收获。”

    白蓉萱诧异地道,“什么收获?”

    王德全道,“我们从重庆去了趟长沙。”

    长沙?

    白蓉萱震惊地道,“你们又去长沙了吗?”

    可是那高安已经提前逃跑了。

    王德全道,“我就是想知道,高安当初从重庆是怎么跑去长沙的,走了什么路,做了什么安排,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便带着郑醇几个一路走一路问地摸了过去。”

    难怪他们会弄得那么狼狈了。

    王德全说到这里,语气激动地道,“您猜怎么着?还真被我打听到了一些线索。高安当初走的是铜仁、怀化这条线路,我们在两省交界的一个小村庄落脚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记得高安。”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出事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又是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便是再好的记忆也不可能记得住。”说完,她便向郑醇看去,只觉得王德全关心则乱,多半是被人给骗了。

    郑醇却冲她眨了眨眼,一副让她稍安勿躁听王德全把话说完的表情。

    白蓉萱只好收起质疑,认真的看着王德全。

    王德全激动万分地道,“治少爷,不瞒您说,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个老头却把高安的样貌形容得千真万确,由不得人不信。我仔细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高安当初的确受了伤,却不是枪伤,赶到他们那个村子的时候,人已经饿得没什么精神了,就借住在这个老头家。又正好赶上老头的儿子成亲,老头见高安谈吐不俗,便问他会不会写字,能不能帮着写个礼账。高安答应得十分痛快,老头还把当年的礼账给我翻了出来,我对比上面的自己,的的确确是高安写的。高安在老头家住了半月有余,一直把伤养好后才离开的,走之前还留下了一些散钱。那老头之所以会对他印象颇深,是因为他女儿见高安样貌英俊,有了爱慕之心,他也试探着问了问,结果高安说自己已经成了家,这件事自然也就没有下文了。”

    这下白蓉萱也不得不信了。

    王德全继续道,“可惜接下来的路上便没有再打听到关系高安的消息了,不过总算有些收获,没有白走这一趟。”

    郑醇这时才缓缓地道,“重庆那边的生意一切如常,掌柜的还让我们给治少爷带好,等年底对账的时候,他一定亲自回来给您磕头。”

    白蓉萱点了点头,“你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着实吃了不少辛苦,先回去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说话。”

    郑醇感激地站起身,正要扶着王德全离开,王德全却忽然道,“治少爷,高安说他成了家,你说会不会就是他现在的夫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这位夫人应该是在上海认识的,咱们要不要从这方面查一查?”

    白蓉萱知道高安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若是不拔出的话,只怕寝食难安,日日夜夜都要记挂着这件事。

    她低声安慰道,“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只怕没那么容易追踪细节。好在王管事是和高安共过事的,对他也算了解,这件事只怕还要落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才让你养好了身子,否则高安没抓到你先倒下了,那怎么成呢?”

    王德全听了连连点头,“治少爷请放宽心,我一定会保重身子,不会轻易倒下的,说什么都要等高安那贼子落网之后再说。”

    白蓉萱示意郑醇把人扶下去了。

    周科上前道,“治少爷,我看王管事的精神不怎么好,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状况呀。”

    白蓉萱何尝不知道?

    她叮嘱周科道,“你私底下和郑醇说一声,让他多盯着王管事的情况,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是身子不好,立刻就去请大夫来,千万不可耽误了。”

    周科痛快地应了下来。

    白蓉萱刚松了口气,便有门房的小厮匆匆来报,“治少爷,外头有一位姓戴的小姐,自称是您的朋友,说有要紧的事要和您说。”

    戴?

    戴霞?

    白蓉萱连忙道,“快把人请进来。”

    小厮领命而去,白蓉萱也快步往出迎。

    走到立雪堂大门口时,刚好遇到了由小厮领进来的戴霞。

    戴霞一见到白蓉萱,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幸好你在家里,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

    白蓉萱见她一脸焦急,忙安慰道,“别急别急,有什么话咱们到屋子里说。”

    两人进了燕栖阁,不等丫鬟送上茶水,戴霞便迫不及待地道,“你还不知道吧?修唯那边出事了。”

    白蓉萱大吃一惊,“什么?他出什么事儿了?”

    戴霞道,“我也是才听说的,他和许江戏院的虞小楼在外头租了房子,已经住在了一起。只因做的隐秘,外头的人一概不知,结果前儿虞小楼登台唱戏的时候,从外地来了个暴发户,又因喝了些酒,行事便有些着五不着六,虽然打赏得十分丰厚,却非要拉着虞小楼陪酒。那红大家又是个不敢得罪人的,只能在一旁说好话,可那暴发户却说什么都不松口,甚至对虞小楼动手动脚的,刚巧被修唯给撞见,他怎么忍得下来?当即便和对方打了起来,对方虽然有四五个人,却都喝得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修唯以一敌五,倒也没怎么吃亏,只是脸上挂了彩……”

    说到这里,已有丫鬟送上茶来。白蓉萱赶紧让她坐下,喝了茶再说话。

    戴霞着急地道,“可如此一来,他和虞小楼的事情是说什么都瞒不住了,如今宥三太太闹了起来,不但砸了修唯和虞小楼外头租住的屋子,连许江戏院的红大家也被她扇了两个耳光。”

    白蓉萱道,“那五哥呢?他怎么样了?”

    戴霞叹了口气,“我正要说他呢。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是个宁折不弯的犟种,如今既喜欢上了虞小楼,什么出身家世他是丝毫不在乎的,拉着虞小楼的手到宥三太太的面前,要娶虞小楼进门。宥三太太当场就被气昏了过去,被抬回了外三房。”

    怎么会闹的如此严重。

    戴霞道,“我听说了消息之后,和星妤、执中等人过去探望,宥三太太已经醒转,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让虞小楼进门,不论修唯如何恳求,她都不为所动。还让修唯拿根绳子来勒死她,否则就再不要说这样的话。”

    白蓉萱道,“五哥怎么说?”

    戴霞道,“他还能怎么说?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爱人,两边对他都无比重要,舍弃哪个都不愿意。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两全其美的好事?我看宥三太太的态度十分坚决,这件事多半是不成了的。只是修唯那边也不松口,两方就这么僵持着,总不是个长久之计!我实在没人商量了,这才想到了你。”

    可白蓉萱又能做什么呢?

    她不解地道,“你想让我出面去劝宥三太太吗?”

    戴霞道,“宥三太太那边怕是劝不了了。”

    白蓉萱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劝五哥回心转意?”

    戴霞道,“我知道这是件难办的事,可眼下也只能这么做了。好歹先让修唯将宥三太太安慰好,然后再去说他和虞小楼的事情。再这样耽搁下去,我怕他两边都讨不着好。若是宥三太太真有个好歹,修唯的名声也算完了,以后外三房怎么办?”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两方

    白蓉萱听着点了点头。

    说起这些,戴霞便一脸的不高兴,“修唯也真是的,大丈夫行事,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自己的家务事都理不清楚,以后还能做什么?”

    白蓉萱道,“这样好了,我先去见见五哥,也听听他的意思,说不定他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呢?”

    戴霞叹了口气,“他但凡有一点儿计策,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副模样了。我实在太了解他的为人了,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期待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这路始终是要人走出来的,等是等不来的。他还是太天真了些……”

    白蓉萱只好出言安慰戴霞,好在戴霞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笑着道,“人活一世,能找到彼此心仪的伴侣并不是容易的事,过去盲婚哑嫁所造就的不幸实在太多了,如今时代不同,男女婚配也都有了自由,修唯有了恋慕的女子,我虽然替他高兴,可也为他捏了一把汗。宥三太太早年丧夫,之后便一心一意的照顾着一双儿女,心思十分坚定,对修唯和宝琳更是爱若性命。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盼望着儿女好的?虞小楼虽然品貌无双,可毕竟出身梨园,宥三太太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也难怪她会如此地生气了。这事也怪修唯,既然喜欢,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起码要跟宥三太太透个音,如今事情出了,他自然要犯难了。若是忤逆宥三太太,那便是大不孝的罪名。可若是背弃了虞小楼,那便是始乱终弃,要不我怎么说两边都讨不着好呢。”

    她说到后来,情绪也渐渐多了几分落寞。

    之前白蓉萱就隐隐有一种感觉,戴霞对五哥似乎有些与众不同,每次看他的眼神也满是柔情。

    如果真是这样的……

    戴霞道,“如今的外头的流言全是二房和闵家之间的事儿,因此修唯和虞小楼的事情才没有被曝光出来。你要出面去劝的话最好快些,免得事情传扬出去了,各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白蓉萱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找五哥。”

    戴霞有些愧疚地道,“这件事本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我却偏偏把你拉进来了,还盼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白蓉萱忙道,“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一心一意为五哥考虑,他要是知道了,必定会十分感激的。”

    戴霞听了这话,神情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大家朋友一场,我总是希望他能好的。”

    白蓉萱留她多坐一会儿,戴霞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学校那头还有不少事儿呢。我先回去了,不管修唯怎么说,有了消息你记得通知我一声,免得我跟着惦记。”

    白蓉萱道,“放心吧。”

    等送走了戴霞,白蓉萱便带着吴介匆匆出了门。两人坐着车子去了外三房,门房的人见了她,赶忙迎了上来,“治少爷,您过来了。”

    白蓉萱道,“五哥在家吗?”

    门房的小厮齐齐摇了摇头,“昨晚上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们家太太才发了火,已经吩咐人去找了。您要不要进去坐坐,我帮您通禀。”

    白蓉萱问道,“宥三太太的身体好些了吗?”

    小厮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躺在床上起不来,已经换了两拨大夫了。”

    白蓉萱道,“那家里谁在主事?”

    小厮道,“是我们家琳小姐。”

    白蓉萱道,“那你就进去通禀一声,问问她有没有工夫,若是得了空就见我一面,若是不得空就不用麻烦了。”

    小厮快步进了门,没一会儿便跑回来道,“治少爷,我们家琳小姐请您进去。”

    白蓉萱跟着小厮进了院,刚穿过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白宝琳便快步迎了出来,轻轻地叫了声‘六哥’。

    白蓉萱见她神情颇为憔悴,忍不住道,“宥三太太好些了吗?”

    白宝琳苦笑着道,“已经有起色了,六哥不用担心。家里出了事儿,正乱糟糟的,难为你还惦记着。”

    白蓉萱道,“五哥还没有回来吗?”

    白宝琳失望地道,“没有,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回来。”

    白蓉萱又问,“知道他会去哪儿吗?我帮着去看一看。”

    白宝琳想了想,随后才说出了一个地址,“我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若是六哥见到了我哥哥,无论如何让他回家来一趟,有什么话好好说,却不可赌气出走,否则这家业要撇给谁去?难道要我来支撑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对她道,“你也好好安慰宥三太太,五哥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有些事该退让就要退让,大家都咬死了不松口,最后岂不两败俱伤吗?”

    她也是希望宥三太太能退一步。

    白宝琳道,“六哥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白蓉萱不再久留,快步出了门,吩咐小涛按照白宝琳给的地址将车子开了过去。

    那条胡同有些窄,车子开不到门口,白蓉萱便和吴介一路摸索着找了过去。

    大门紧闭,吴介上前拍了拍门,里面却无人应。

    又拍了一会儿,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倒是隔壁的邻居听见了,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问道,“你们要找这儿的租户吗?”

    白蓉萱连忙客气地走上前去,“是啊,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邻居道,“嗨,你来迟了一步,他们上午就退房了,中午房主来收拾屋子,我还帮着伸手忙了一会儿呢。”

    退租了?

    白蓉萱道,“那您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邻居摇了摇头,“这就没留神了。我看他们把家当都收拾好了,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白蓉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向邻居道了谢,与吴介匆匆回到了车上。小涛问道,“治少爷,咱们是回家吗?”

    白蓉萱道,“不,我们去许江戏院。”

    来到许江戏院,没等车子停稳,白蓉萱便迫不及待地开门下了车,小跑着往戏院的大门口走。

    结果仍旧吃了闭门羹。

    一旁有几个闲着没事儿的懒汉见状好心地提醒道,“小官人,许江戏院前两天才闹了事儿,这几天都闭门歇业了,您要是想听戏,就再往前走,还有两家不错的戏园子开着呢。”

    白蓉萱想到了上次白修唯带她走的后门。

    她依照着记忆一路绕到了许江戏院的后门,轻轻敲了几下,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孩儿打开了门,谨慎地向外张望着。

    白蓉萱道,“我来找红大家,他在吗?”

    小孩警觉地道,“你是什么人?”

    白蓉萱赶紧自报家门。

    小孩犹豫了片刻,“你等会儿,我去问问。”说完便砰地关上了门。

第一千八百二十·私奔

    没过片刻,小孩又重新把门打开,语气也客气了几分,“红大家请您进去。”

    白蓉萱跟着他进了后门,由楼梯上楼,在尽头的房门前停了下来。小孩子走到门前道,“当家的,白少爷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才是红玲玉嘶哑的嗓音,“是吗?快请进来。”

    小孩推开门,让在了一边。

    白蓉萱缓步走入室内,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药味。屋内空间十分狭小,摆满了衣服架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戏服,靠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床,脸色苍白虚弱的红玲玉吃力地撑起身子,笑着道,“治少爷来了。”

    白蓉萱吃了一惊,“您这是怎么了?”

    红玲玉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年纪大了,一有点儿事就容易上火,吃两副药也就好了。”说完还特意大声道,“小钉子,快找椅子来。”

    白蓉萱赶忙道,“别忙了,我来看看您就走。”

    说话间那个叫小钉子的男孩已经吃力地搬了椅子过来。红玲玉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眼睛里没活的东西,不叫你还不来呢。”

    小钉子委屈地道,“谁说的?把人送过来我就跑去找椅子了,就算您不吩咐,我也就要搬过来呢。”

    红玲玉‘哼’了一声,“你还学会顶嘴了!”

    小钉子低着头不吭声了。

    红玲玉道,“快不去倒茶?”

    小钉子转身又去忙了。

    白蓉萱道,“您不用管我,还是养病要紧。”

    红玲玉微微一笑,让她坐下后才道,“您来找我,是为了五爷和小楼的事儿吧?”

    白蓉萱没有隐瞒,坦然地点了点头,“正是。您可知道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红玲玉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也不会上这么大的火了。旁人见了,只当我是挨了宥三太太两个耳光,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因此才怒火攻心下不了床的。我年少便被父母卖给了戏班子,这辈子也不知挨了多少打,两个耳刮子又算什么?我才不会往心里去呢。反倒是五爷和小楼,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他们两个这样,家里又容不下,以后可怎么办呀?”

    红玲玉说到后面又急了起来,忍不住一阵剧烈地咳嗽。

    白蓉萱道,“别急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总归是要帮他们渡过这次难关的。”

    红玲玉道,“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怪我。早前我就发现了些眉目,却始终没有点破。五爷风光霁月,为人豪爽仗义,那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小楼是我的弟子,自小看着长起来的。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哪怕是个小猫小狗,一起生活十几年也有感情了。我是希望她好的,只是这样跟了五爷,名不正言不顺,旁人的闲话自然是免不了,我就怕她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白蓉萱道,“此刻说这些做什么?先找到他们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流落在外头什么都不管吧?”

    红玲玉为难地道,“找?怎么找呀。天大地大,若是这两个人有心藏着,咱们连个方向都没有,更别提去找人了。”

    白蓉萱道,“小楼的老家在哪里?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红玲玉摇了摇头,“她自幼父母双亡,被人牙子倒卖了几手,最终才落到我的手里,哪还有什么老家和亲人?”

    白蓉萱听后也不禁皱起眉来。

    红玲玉道,“治少爷,您就不要想着从小楼这边下手了,还得想办法打听五爷才行。”

    可让她去哪里打听呢?

    白蓉萱十分的苦恼。

    小钉子送来了热茶,白蓉萱却起身道,“红大家,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您先养好身子,回头有什么事儿,我再来麻烦您。”

    红玲玉道,“你放心吧,我是不能倒下的。戏园子里还有这么多长嘴巴等着我吃饭呢,我倒下了,他们怎么办?”

    白蓉萱安慰了他几句,这才由小钉子从后门送了出去。

    吴介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道,“治少爷,这件事您要不要和六爷说一声?或许他会有办法呢。”

    白蓉萱道,“他已经为我的事操了不少心,先不要打扰他。等我实在没有主意了,再去求他也不迟。”

    吴介不好再说,可心里却笃定白蓉萱兜一个圈子后,最终还是会求到闵庭柯的面前去。

    接下来的两天,白蓉萱发动三房的势力寻找白修唯的踪影,却始终没有下文。她思来想去,只好跑去闵家求见闵庭柯。

    听到消息的闵庭柯忍不住对常安笑着道,“果然绷不住了。”

    常安笑着道,“治少爷也是的,早点儿过来,又何必着这几天的急?”

    闵庭柯伸了个懒腰,神色轻松地道,“将人请进来吧。”

    等白蓉萱进门,他有心逗她,故作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在家里待得无聊吗?我算了算,送你嫂子的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杭州了,洪兴也快返程了。”

    单纯的白蓉萱一下就被带错了路,“真的吗?那敢情好,我还担心他们路上会不会顺利呢。”

    闵庭柯强忍住笑,“走水路安全得很,路上又没什么障碍,自然顺利得很。”

    两个人扯了半晌,白蓉萱才猛地记起自己的来意。她赶紧道,“六叔,我今日来,实际上是有事情拜托你……”

    说到这里,她不禁红了脸。

    自从自己回到上海,已不知道给闵庭柯惹了多少麻烦。

    闵庭柯道,“什么事儿啊,居然还用上拜托。你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白蓉萱纠结了一下,将白修唯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闵家的消息网遍布全城,闵庭柯自然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他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惊讶地道,“真的吗?你的意思是说……白修唯领着虞小楼私奔了?”

    白蓉萱皱了皱眉,“不是私奔……只是两个人一起离开而已。”

    那还不算私奔?

    闵庭柯道,“你是想让我帮着把他们找出来吗?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

    白蓉萱还真没想得这么长远,她只是出于担心,急切地想知道两人在哪里落脚,是否都安全而已。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哪里能做得了主?

    闵庭柯道,“白修唯这小子,看他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白蓉萱闻声赶紧替白修唯说话,“不是的,五哥是动了真情,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闵庭柯撇了撇嘴,“既然动了真情,就该先禀告父母,获得同意后正儿八经地请了媒人上门提亲下聘,这样将人带走了又算怎么回事?幸好对方是个唱戏的,若是高门大户家的姑娘,这会儿白修唯还有活路吗?腿不卸他两条,都算他骨头长得结实。”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吃醋

    与人私奔,乃是大罪。

    白蓉萱也知道白修唯这样做不妥当,只是这会儿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白蓉萱道,“六叔先帮着把人找到,至于之后该怎么做,还要见了五哥再商量。”

    闵庭柯道,“有什么好商量的?别说白家,就是那些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也断没有让子孙后代娶个戏子进家门的道理。白修唯要是真心想娶虞小楼,干脆就放弃家业,出去单过算了。否则的话,就算宥三太太心疼儿子最终松了口,二房也绝不会答应的。”

    白蓉萱叹了口气,心疼地道,“五哥待我一直不错,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还是要尽力去帮的。”

    闵庭柯摇了摇头,“这件事,你未必插得上手。何况你既不是长辈,又不是家主,能为白修唯说上什么话?他既然敢带人私奔,想必是做了最坏的准备,我看你还是少管他的事儿,免得最后被拖累了。”

    白蓉萱不赞成这样的话,“两情相悦怎么都算是一件美事,怎么能说是拖累呢?如若五哥遭遇难处,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面反驳闵庭柯的话。

    闵庭柯有些意外,“没想到在你心里,白修唯居然如此的重要。”

    他的语气顿时变得酸溜溜的,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醋意。

    白蓉萱赶紧解释道,“自我回到上海,五哥对我很是照顾,投桃报李,我难道还等着看他的笑话不成?”

    闵庭柯不悦地道,“照顾?他照顾你什么了?难道他还有我照顾得多?”

    白蓉萱顿时愣住,反应了半天才缓缓道,“不……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闵庭柯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正了正神色道,“算了算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先帮你把人找到,之后的事情再说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外三房的麻烦事儿不少,你可千万不要牵扯进去。你看二房这些年对三房和外长房虎视眈眈,却对外三房理也不理,就该知道这里面的水都有多深了,连二房都不愿沾惹。”

    白蓉萱连连点头,“六叔放心,我拎得清这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等白蓉萱告辞离开后,闵庭柯才将常安招了过来,“白修唯还没有出城吗?”

    常安道,“没有,在西头的洪家桥落脚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这小子还有点儿算计,知道大隐隐于市,这个时候去了外地,举目无亲,只怕更是寸步难行,还不如留在上海,藏到旁人找不到的地方去,等眼下的难关过去再做打算。”

    常安低声道,“虽然事发突然,但白五爷的脑筋还是很灵活的,临危不乱,知道该怎么行事。”

    闵庭柯道,“他要是真这么聪明,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可见也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罢了。”

    常安没想到他如此地瞧不上白修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闵庭柯想了想,“先派人盯紧他。外三房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日子不好过,他身上也不可能带太多钱,两个人吃吃喝喝每日的开销不算少,等到他吃撑不住,自然就会露头了。”

    常安不解地道,“六爷,您不是答应帮治少爷找人了吗?既然知道白五爷的下落,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呢?”

    闵庭柯翻着白眼道,“那还有什么意思?我总要抻上几天,让她知道我找人有多辛苦,这样她才会发自肺腑地感激我呢。”

    原来是藏了这样的心眼。

    常安心中一阵苦笑。

    闵庭柯道,“我看治哥对白修唯还是蛮重视的,你让咱们的人多照应几分,别让白修唯吃了亏。洪家桥那头乃是龙蛇混杂之地,他一个世家公子,未必能应酬得来。”

    常安道,“是,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闵庭柯伸了个懒腰,“真没看出来,这个白修唯倒是个痴情种子。先前我以为他只是随意玩玩,并没有当真,没想到……”

    常安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闵庭柯道,“你回头把彭屿找来,我有事情和他说。”

    常安痛快地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彭屿便神清气爽地登门拜访。他精神抖擞地向闵庭柯行了礼,笑着道,“六叔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闵庭柯问道,“你最近忙什么呢?总也不露面。”

    彭屿道,“就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呗。我哥哥不是要定亲了吗?这件事又是由我挑起的,如今我彻底成了老爷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定亲的诸多事项他老人家耍脾气什么都不管了,居然全丢给了我一个人,我忙前忙后,又有不懂的地方,还一处一处地去请教,可把我给忙坏了。”

    闵庭柯挑了挑眉,“你爹可真没正事,为了和儿子斗气,连这种大事都放手不管,我总算知道你们彭家的运势为何一直上不来了。”

    彭屿听了也不生气,低声道,“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他这不是怪我多事,打乱了他的算盘呢。您不知道,为了把他乱点的鸳鸯谱搅黄,我们彭家这次可得罪了不少人,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了。”

    闵庭柯喝了口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彭屿便问道,“六叔,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上次用洋人诓骗白修睿的事儿不是已经了了吗?那个艾布特还挺仗义,临走之前托人找到我,非要把钱分我三成,我说什么都没要。这要是传扬出去被白修睿知道了,还不活活把我生吞了啊?”

    闵庭柯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怕他做什么?”

    彭屿道,“白修睿我自然不放在眼里,我怕的是他老子。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甚至敢雇凶当街杀人,放眼上海滩也没有几个有这么大胆子的。”

    闵庭柯道,“这算什么能耐?要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你以为白元德会兵行险着?姚家怎样都行,唯独不能向我示好。若是我与姚家联手,就会打破现如今的平衡,到那时就真的没有白家什么事儿了。”

    彭屿道,“姚家现在和白家算是撕破了脸,以后就是没有闵家,他们两家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狼狈为奸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也不好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表面装出来作秀给人看的?何况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一条人命算什么?回头白元德开出更好的条件来,姚家保不准就又会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待见姚家的原因。”

    彭屿叹了口气,“您还没说找我来所为何事呢。”

    闵庭柯道,“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四川?”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刁奴

    四川?

    彭屿顿时瞪大了眼睛,“六叔,您是什么意思?”他反应迅速,立刻道,“难道是准备和姚培源搭上话吗?”

    闵庭柯笑了笑。

    就知道没找错人。

    他高兴地问道,“你怎么会猜到姚培源的身上去呢?”

    彭屿道,“这还用猜吗?四川除了姚培源,还有什么能让您惦记的。不过您这是准备做什么?姚培源除了手里那点儿兵马,也不趁什么了。”

    闵庭柯道,“让你去四川,主要是我想从姚培源的手里买些枪支弹药回来,这件事让常安等人去怕是不够分量,估计连姚培源的面也见不着,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彭屿吃惊地道,“您买枪支弹药干什么?”

    闵庭柯笑着道,“你慌什么?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先前六安寺我吃了亏,总要吃一堑长一智吧?手里有枪,将来谁要是再想要我的命,我也有个还手的机会,难道要一直被动挨打吗?”

    彭屿沉吟道,“您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只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去买,姚培源敢卖吗?”

    闵庭柯道,“六安寺一事后,姚培源倒卖军饷的事已经传到了曾绍权的耳朵里,以他的计谋和手段,就算没办法当面与姚培源对峙,背地里也一定会搞些小动作来闲置对方。姚培源的日子过得不舒心,这才想到了要和白家联姻,以获得白家的财力支持。如今姚白两家的婚事已经作罢,姚培源要养手底下那么多的人,总要谋个出路吧?你这个时候过去,等同于天降甘霖,他高兴都来不及。”

    彭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这两天就出发好了。”

    闵庭柯想了想,“我让常安跟你一同去,身上多带些钱。俗话说嘴巴没毛办事不牢,你毕竟年轻,姚培源又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只怕不会将你放在眼里。等到了四川,你出手不妨阔绰些,行事先用钱来压人,免得被人给小瞧了。”

    彭屿笑着道,“六叔放心,这种事我最在行了。”

    闵庭柯提醒道,“你先别忙着高兴。川蜀不比上海,姚培源在那头只手遮天,就是曾绍权的手都插不进去,你行事还是要小心些,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只管自保就是了,其他的不用理会。”

    彭屿正色道,“我知道,一定会提高警惕的。”

    闵庭柯留他吃了午饭,两人商量了半晌,又叫来了常安,让他也下去准备准备,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彭屿临走之前,不放心地道,“六叔,我这一走,没有个把月回不来,到时候我家里有什么事儿,您要帮我多费费心。”

    闵庭柯道,“知道了,绝不会让你哥哥吃亏的。”

    整个彭家,能让彭屿如此记挂的也就只有彭岛一个了。

    彭屿得了闵庭柯的保证,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白蓉萱心里记挂着白修唯的事,又一直等不到闵庭柯的消息,不免有些着急。其间齐执中和董文哲又登门拜访,向她询问消息。白蓉萱只好道,“还在找,一时半会儿没有下落。”

    齐执中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董文哲则不满地道,“这个修唯,真是越大越不成样子,把母亲和妹妹撇在家里,他带着人跑了,一点儿责任担当都没有,岂是大丈夫所为?他若是回来,我先一个大耳光抽他。”

    齐执中道,“这当口说这些做什么?”

    董文哲一脸的气闷。

    两人只坐了片刻,连茶也没有喝就起身告辞了。出门之前,齐执中特意低声对白蓉萱道,“浚缮,外三房那边……还要你帮着多多照顾。宥三太太气得起不了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压在了宝琳的身上,她毕竟是个小孩子,遇到事不免慌手慌脚,有些事顾全不到。”

    白蓉萱答应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让家里的管事去瞧瞧。”

    齐执中笑着道了谢,带着董文哲离开了。

    白蓉萱叫来了周科,让他亲自去一趟外三房看看情况。

    快到傍晚时周科才赶回来,一见面就道,“幸好治少爷让我去了这一遭,要不然琳小姐怕是要压制不住那些刁奴了。”

    白蓉萱道,“怎么回事?”

    周科道,“外三房的下人里有几个不安分的,眼见着唯少爷没了音讯,宥三太太又在病中,嚷嚷着外三房要倒了,工钱也发不出来了,拿了家里的东西占为己有不说,有的甚至偷了拿出去卖。琳小姐知道后气得不行,立刻吩咐人将为首者抓了起来,可惜她年纪小镇不住下头的人,大家根本没在怕的,有的人甚至打好了包袱准备连夜跑了。”

    白蓉萱听着皱起了眉头,“好大的胆子!然后呢,你可有帮着出面?”

    周科理所当然地道,“治少爷吩咐我去,不也是担心宥三太太和琳小姐吃亏吗?我当即吩咐人把那几个闹事的刁奴按住了,然后又说您关心着外三房的情况,让琳小姐不用担心,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琳小姐当即就命人去叫了人牙子来,将那几个刁奴全都给发卖了。这一招杀鸡儆猴,让其他人都不敢再造次,偷了的东西全都如数送了回来。我怕琳小姐年轻不知轻重,本要提醒她两句,威慑下人就是了,却又不能全都处置了,否则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没想到琳小姐比我想得聪明多了,处置了闹事者之后,便出面安抚其余下人,还说家里从前怎么样,这会儿仍旧怎么样。外三房虽然不如白家其他几房,但下人们的几个工钱还是出得起的。”

    白蓉萱微微一笑,“没想到宝琳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周科道,“谁说不是呢?我见那些下人都消停了,这才赶了回来。”

    白蓉萱道,“你吩咐人隔三差五就去瞧瞧,若是那边有什么难处,能帮则帮,别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周科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白蓉萱也有些气恼白修唯狠心,不负责任,自己说走就走,家里却乱成了这样。

    正想着,门房的小厮来报说闵庭柯来了。

    白蓉萱忙收起心思,匆匆出去迎接。闵庭柯身边跟了个陌生的小厮,白蓉萱诧异地问道,“常管事呢?”

    闵庭柯道,“我让他出门办点儿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白蓉萱‘哦’了一声,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六叔,可有五哥的消息了?”

    闵庭柯面色平静地道,“哪有那么快呀,你总得多给我些时间。”

    白蓉萱失望地点了点头。

    闵庭柯见到她这样,心中微动,差点儿就将白修唯的落脚之处说了出来。

    倒是白蓉萱,很快打起了精神,“六叔,您最近在忙什么事儿?”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掰扯

    闵庭柯笑着道,“我能忙什么,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对了,我过几天又要去寺里住上些日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还去?

    白蓉萱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好了。”

    上次六安寺一行,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闵庭柯也猜到了,并没有勉强,“好啊,那你在家里陪姑姑。”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栖子堂。

    闵老夫人见到侄子格外地高兴,“你去忙什么了,总也见不着你。”

    闵庭柯道,“手头上的事太多,这不刚得了点儿空闲,就赶紧来看您了吗?您的身子可好?”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还这么瘦?入了秋,得补补秋膘才行。”一边说,一边对藿香道,“吩咐小灶一声,给小六炖个老鸭汤。”

    藿香领命而去。

    闵庭柯笑了笑,却不放心地看向了易嬷嬷。

    易嬷嬷赶忙道,“六爷放心,老夫人身子康健,只是近来夜里睡得不踏实,总要起几次夜。”

    闵庭柯道,“有没有请大夫来?”

    闵老夫人道,“请什么大夫?人上了年纪,都是这样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只怕还不如我呢。”

    闵庭柯却严肃地对易嬷嬷道,“若是过两天还这样,就请了大夫到家里来,再不行就请西医,我出面就是了。”

    闵老夫人连忙摇了摇头,“哎哟,我可不看西医。那些洋人的东西,我可不习惯。”

    闵庭柯笑着道,“西医的手段也很高明,您是会识文断字的人,哪能像那些无知妇孺一般,看到洋人就绕道走啊。”

    闵老夫人道,“活到这把年纪,有些东西都养在了骨子里,哪是轻易就能变得?那些洋人的眼睛都是有颜色的,我看着就害怕。”

    闵庭柯道,“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怕的?”

    两个人掰扯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吃过晚饭,闵庭柯又留下来了喝了杯茶。闵老夫人问道,“算日子,你是不是该去寺里了?”

    闵庭柯道,“可不是吗?六安寺还在整修,我这次打算去东林寺小住几天。”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去了,就把身上的俗务暂时放一放,菩萨面前,心还是要诚的。”

    闵庭柯撇了撇嘴,“一大家子人指着我,哪是说放就能放的。”

    闵老夫人道,“不是还有你父亲吗?他又不是老得不能动,让他帮衬你两天难道也不行?他要是敢不答应,你只管告诉我,我亲自去跟他说。”

    闵庭柯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姑姑心疼我,可上海滩的情势瞬息万变,爹不理事多年,这会儿就算想要帮忙,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闵老夫人闻声便不再多说,只是提醒道,“这次去寺里多带些人手,免得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对了,怎么不见常安?”

    闵庭柯道,“我让他外出办事去了。”

    闵老夫人又问,“那洪兴和严峰呢?”

    闵庭柯道,“身上都有差事。”

    闵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怎么行呢?你身边统共就这么几个用得顺手的人,怎么全都派出去了?”

    白蓉萱在一旁听得红了脸。

    严峰和洪兴都是为了她的事才出门去的。

    闵庭柯却淡淡地道,“这有什么?我身边有的是厉害的人,您就放心好了。”

    闵老夫人无奈地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就是不放心,又能怎么办?”

    闵庭柯故意逗她,“要不……您把易嬷嬷借给我用几天?”

    闵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指着他笑了起来。

    易嬷嬷也在一旁道,“哎哟哟,难得六爷瞧得起,只是我笨嘴拙舌的,怕是难当大任,给六爷缝缝补补倒是不在话下。”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喝了一杯茶,闵庭柯起身告辞。闵老夫人道,“去寺里之前到我这里来瞧瞧再走。”

    闵庭柯痛快地答应了。

    白蓉萱送他出门。

    初秋的夜风凉爽舒适,迎面吹在两人的身上,仿佛能将烦恼都吹散一般。闵庭柯缓缓问道,“二房最近没找你的麻烦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

    闵庭柯道,“那就好。”

    白蓉萱道,“对了,苏会长还您钱了吗?”

    闵庭柯道,“哪是那么痛快的?苏成先这个老东西,就没一刻安静的时候,只怕这会儿正谋划着要如何东山再起呢。”

    白蓉萱笑着道,“那六叔会让他称心如意吗?”

    闵庭柯狡黠地眨了眨眼,“当然不会。好容易找到机会扳倒,怎么能轻易让他上位呢?何况就算我答应,李春晓也不会答应的。费尽心机才爬上来,屁股还没坐热,哪舍得拱手让人?”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直到大门口,闵庭柯才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白蓉萱等他的车子开远后,这才往栖子堂的方向走。

    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戚嬷嬷,手里提着个包袱,像是要外出的模样。两人迎面遇到,戚嬷嬷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地上前行了个礼。

    白蓉萱也客气地回了一礼,“这么晚了,您是要做什么去?”

    戚嬷嬷尴尬地道,“老家那边来了个穷亲戚,大太太慈悲,让我过去瞅一眼。”

    白蓉萱点了点头,忙让开了路,“既然如此,您就赶紧去吧。”

    戚嬷嬷感激地道了谢,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白蓉萱没有多想,回到了如意馆。

    过了两天,洪兴不但从杭州赶了回来,还捎带了唐家送来的几件秋衣和吃食,甚至张自力也乘船同行。

    白蓉萱在栖子堂招待了他。

    张自力知道她不是外人,开门见山地道,“既然定了彭家的亲事,爹妈的意思是让我过来瞧瞧,看看彭家这边都有什么规矩,咱们也尽量照着做,免得让人笑话。”

    因张芸娘是高嫁,张老爷和张太太自然担心她嫁到彭家后站不稳脚跟。

    白蓉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这种事找彭屿再恰当不过。姐夫稍坐,我这就让人去请。”

    说完便吩咐人去彭家请了彭屿过来。

    结果来的人不是彭屿,反而是斯文腼腆的彭岛。

    要见的人是未来的大舅兄,彭岛显得有些不太自在,神色尴尬地行礼问候。

    张自力也赶紧还了礼。

    别的不说,单就彭岛的样貌性格,张自力是非常满意的。

    白蓉萱诧异地道,“彭二少爷不在家吗?”

    彭岛道,“是,他出远门了。”

    白蓉萱‘哦’了一声。

    她不禁有些为难。

    有些话能向彭屿打听,却不能向彭岛说。

    白蓉萱一下子就想到了闵庭柯。

    看来又得麻烦六叔出面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笑脸

    来者是客,白蓉萱打起精神招待彭岛,可惜两人都不是善于交际的类型,才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没了下文,气氛顿时有些冷场。张自力虽然能说会道,但面对未来的妹夫,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能在一碰陪着笑脸。

    到了后来,三个人干脆各喝各的茶,谁都不吭声了。

    彭岛只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白蓉萱和张自力一直将他送到了门外。

    看得出来,张自力对这位未来妹夫十分的满意,一直等彭家的车子开远后,还不舍地望着彭岛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不愧是世家子弟,这一身的风度,哪里是旁人能学得来的?”

    白蓉萱笑着道,“看样子姐夫很喜欢彭大少爷?”

    张自力点了点头,“还要感谢你,惦记着家里的芸娘。我母亲说等你回了杭州,要请你连着吃三天的酒席呢。”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是彭大少爷和芸娘有缘分,我又没做什么,可不值得张太太这样感谢。”

    两人回到了立雪堂,张自力道,“家里还有不少事儿,我不能在上海久待,又人生地不熟的,还得烦劳你帮着打听打听,看看这边办喜事都有什么讲究,咱们有样学样,总归别让人笑话了才好。”

    白蓉萱道,“姐夫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她本想直接去找闵庭柯请教,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先行见了闵老夫人,将事情始末说了出去,只是略去了自己在整件事中的作用,笑着道,“老夫人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要多,姐夫心疼妹妹嫁过来被人轻视,所以特意赶过来打听打听,我年轻,懂得少,还得老夫人帮着出出主意才好。”

    闵老夫人道,“其实也没这么多讲究,先请没人下了聘,然后就是两家商量彩礼嫁妆,谈妥了之后便定下好日子,张家远在杭州,彭家怕是要提前就去接亲,然后安排在这边住下,等到了正日子迎娶进门也就是了。”

    说到后来,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向易嬷嬷道,“你帮我想想,没遗漏下什么吧?”

    易嬷嬷道,“老夫人这不是为难我吗?多少年都没参加过喜事儿了,哪还知道这些规矩?我和您一样,都只记着旧礼,如今时代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闵老夫人立刻点起了头,“可不是吗?”对白蓉萱道,“我看你也别问我了,去找小六,这种事他一准儿知道,免得被我带到了沟里,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白蓉萱道,“哪有这么严重,时代再怎么变,古礼却是不能改的。不过您说得对,我去找六叔问问看,他见多识广阅历丰厚,多少能指点我一二。”

    闵老夫人笑着道,“正是这样。婚姻是两家的大事,可不能玩笑,一丁点儿岔子都不能出,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得和美?你这就去吧,让他仔细跟你说说。”

    白蓉萱道了谢,起身出门。

    闵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对易嬷嬷道,“这孩子……还为别人的事奔走操心呢,用不了多久,他也该做新郎官了。”

    易嬷嬷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吗。等六爷也成了家,再过几年,家里就到处都是小孩子了,到时候老夫人可别嫌烦才好。”

    闵老夫人道,“那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易嬷嬷闻声脸色微微一变,心疼得眼圈都要红了。

    好好的,自己提小孩子做什么?

    闵老夫人却没有多想,只是道,“说起来彭岛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成亲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要有点儿表示。趁着今天天气好,你去开了库房,咱们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顺心的。”

    易嬷嬷赶忙答应,扶着闵老夫人去了库房。

    白蓉萱兴高采烈的坐着车去了闵家,门房的小厮一见到她来,急忙迎了上来,“治少爷,您来了。”

    白蓉萱客气地问道,“六叔在家吗?”

    门房的小厮道,“可巧呢,也是刚回来的。您要是早来一碗茶的工夫只怕都见不着。”

    白蓉萱道,“那就烦劳小哥进去帮着通禀一声。”

    门房的小厮忙道,“哎哟,哪里担得起这声烦劳?都是分内的差事。治少爷,您到门房里喝口茶,我去去就回来。”

    白蓉萱点了点头,步履轻快地来到了门房。

    早有心明眼亮的人搬来了椅子,又有人倒了茶,“不是什么好茶叶,治少爷将就着喝一喝。”

    白蓉萱道了谢,刚接过茶碗,先前进去通禀的人便跑了回来,“治少爷,六爷请您进去呢。”

    好快的脚步!

    白蓉萱站起身,带着吴介向内院走去。

    门房的小厮则累得气喘吁吁。

    一旁的人小声道,“你也太卖命了,走得这么快做什么?”

    门房的小厮道,“我只恨自己没多生两条腿。你们是没看见,六爷一听说治少爷来了,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事,而且那表情……又是惊喜又是高兴,还说以后但凡是治少爷过来,不用通禀,直接将人请进去就是了。”

    有人羡慕地道,“哎哟,治少爷和咱们六爷的关系可真好。”

    白蓉萱哪里知道这些?她来到闵庭柯所住的院子,洪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不过数日,洪兴便黑瘦了许多。

    白蓉萱愧疚地道,“洪管事辛苦了。”

    洪兴低声道,“不敢当,您请进。”

    领着白蓉萱来到前厅,闵庭柯正坐在这里等候。

    白蓉萱笑嘻嘻地走了进去。

    闵庭柯眯了眯眼,轻声道,“是不是有事要麻烦我?”

    白蓉萱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闵庭柯‘切’了一声,“你自己都没察觉吧?每次你要拜托别人什么事儿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白蓉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呀。”

    闵庭柯道,“看样子你已经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之道,所以每次都是笑嘻嘻的。”

    白蓉萱红了脸,“六叔才回来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是啊,先前去铺子里走了一圈。”

    白蓉萱道,“一切都好吧?”

    闵庭柯道,“你就直接说了吧,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的?”

    白蓉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闵庭柯道,“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

    白蓉萱道,“彭屿没在家,否则也不用麻烦六叔了。”

    闵庭柯想了想,“这事简单,我明儿去一趟彭家,亲自见见彭老爷,替你把话问清楚就是了。”

    白蓉萱紧张地道,“这样能行吗?”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念头

    闵庭柯淡淡地道,“有什么不行的?我去问彭岛的婚事,彭老爷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甚至要将我礼为上宾呢。”

    这一点白蓉萱倒是不怀疑。

    毕竟闵庭柯的身份摆在这里,走到哪里都无人敢轻视怠慢。

    白蓉萱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闵庭柯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能和白蓉萱相处,他又立刻改变了话锋。“你去听听也好,省得我还要再去跟你姐夫解释一番,反而麻烦。”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儿上午来找你。”

    闵庭柯答应下来,又道,“正好你姐夫来了,回头你让他来见见我,我有些生意想要跟他做。”

    这就是要抬举张家了。

    白蓉萱十分高兴,“好呀,我这位姐夫可是很能干的,六叔与他合作过便知道了。”

    要不然前世张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红火了。

    谁知闵庭柯听到后,脸色反而一沉,盯着白蓉萱问道,“是吗?那你觉得他厉害一些,还是我厉害一些?”

    白蓉萱被问得一愣。

    她反应了半天才喃喃地道,“这……这哪有可比性吗?”

    闵庭柯追问道,“那你是觉得我更厉害些咯?”

    这不是废话吗?

    白蓉萱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六叔更厉害。”

    闵庭柯这才笑出了声,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白蓉萱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六叔你怎么了?”

    闵庭柯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忽然间心情变得极好。”

    白蓉萱无法理解。

    她在闵家停留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才准备告辞。闵庭柯留她吃饭,白蓉萱道,“饭就不吃了,姐夫还在家呢。他既然投奔我来,总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闵庭柯不太在意地道,“不是还有周科吗?三房那么多人,难道还能饿着他不成?”

    白蓉萱道,“话是这样说,却不能这样做。”

    她态度坚决,闵庭柯不好再留,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白蓉萱向他挥了挥手,坐上车子离开了。

    闵庭柯望着她的倩影消失在眼前,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失落。要是能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惊得闵庭柯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他这是起了娶白蓉萱的念头吗?

    可如此一想,他又猛地从心底升起一股甜蜜。

    要是真的能和她永不分离,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从今往后三餐四季,朝夕相伴。

    闵庭柯一个人在门前站了许久,直到洪兴上前提醒,他这才回了内院。

    白蓉萱回到家里,将事情向张自力说明。

    张自力听说闵庭柯要亲自出面,自然是无比放心,等到白蓉萱说他还有几样生意要与张家做时,他便有些担心地道,“张家寒门小户,就那么几家铺子,已是全部家当了,就怕闵六爷有心提携,咱们却吃不下来,到最后白白枉费了闵六爷的好意。”

    白蓉萱安慰道,“姐夫别担心,六叔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人,既然提了,就一定想得十分周全,你不妨等见过了他再拿主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张自力点了点头,笑着道,“这也多亏了你,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闵六爷知道张家是个什么东西?”

    白蓉萱道,“我哪有这么大的脸面?”

    周科进门来禀告道,“治少爷,晚饭都准备好了,您看是什么时候用?”

    白蓉萱吩咐道,“这就摆起来吧,我陪姐夫吃过饭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周科应了一声,出门安排起来。

    白蓉萱刚和张自力说了几句话,门房又有人来报,“治少爷,外头有位自称是华洋商会李小姐的人,说是要给您送帖子,我让她把帖子留下,她却说什么都不答应,非要见您本人不行。”

    华洋商会?

    李小姐?

    白蓉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人是谁来。

    她起身道,“将人请到花厅去吧。”又对张自力道,“姐夫稍坐,我去去就来。”

    张自力道,“你去忙正事。”

    白蓉萱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张自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佩服之情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给兄长报仇,居然女扮男装回到了白家,甚至能在短时间内混得如鱼得水,这难道不是一份本事吗?

    别的不说,单是这份气魄和大和胆量便已超过绝大多数的男子了。

    白蓉萱来到花厅,没多久门房的人便送了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跑了进来。

    白蓉萱打眼一瞧,这才猛地想起,对方居然是曾有过数面之缘的李雪竹。

    李雪竹此刻正打量着厅堂内的布置,见到白蓉萱,立刻堆起笑容道,“治少爷,您可真是大忙人,我要是不到家里来堵您,还真是见不到人呢。”

    白蓉萱忙客气了一番,请她入座。

    丫鬟送上了茶,李雪竹道,“您还不知道吧?咱们华洋商会的苏会长身子一直不大好,商会里的事情有心无力,前些日子经会中的有身份的老人拥簇,我父亲已经成了新一任的会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虽说父亲交代过不许声张,一切要低调行事,但商会里总有人愿意热闹,非要办一场舞会不可,旁人我是不管的,可治少爷的帖子却必须亲自送来,您可务必要赏光捧场才行。”

    什么?

    苏成先已经不是华洋商会的会长了?

    白蓉萱很是吃惊,接过李雪竹递来的帖子道,“您也知道,家里头最近事情多,也不知到时得不得闲,若是得了空,肯定是要去的。若是腾不出时间来,也请李小姐转告令尊,千万不要介怀才是。”

    白家最近的闹心事的确不少。

    李雪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怎么会和您斗气呢?”

    语气格外的亲近。

    白蓉萱又与她寒暄了几句,缓缓端起了茶。

    没想到李雪竹却像是没看到似的,一边喝茶一边道,“治少爷真是好品味,这应该是雨前龙井吧?您也太大方了些,这么好的茶叶也舍得待客,自己留着喝还不嫌多呢。”

    白蓉萱道,“李小姐要是喜欢,我让人给您包一些,您拿回家喝。”

    李雪竹又惊又喜地道,“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呢?”

    白蓉萱转头对大秀道,“给李小姐包些茶叶。”

    大秀领命而去。

    李雪竹问道,“治少爷最近在忙什么事儿?也不外出走走,您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找我做伴,别的不敢说,给您领领路还是能做到的。”

    白蓉萱道,“我外出的时候少,多数都待在家里。”

    李雪竹道,“我算看出来了,您是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哎,其实我又何尝喜欢抛头露面?这不是没法子的事儿吗。我爹势单力薄,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我要是不帮他跑跑腿,怕是连个能吩咐的人找不见。”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后妈

    李雪竹说完,目光立刻便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似乎是想看看她听到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蓉萱只觉得莫名其妙。

    华洋商会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平静地道,“李会长刚刚接手商会的内务事,一时手忙脚乱也是正常,等过些日子捋顺了就好了。”

    李雪竹不免大失所望。

    她强撑着笑脸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但指着他一人肯定是不行的,将来若是遇到了难处,治少爷也得帮帮忙才好。”

    白蓉萱很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

    不像是商量,反倒像是在吩咐似的。

    白蓉萱淡淡地道,“我能力有限,不去求李会长都是好的,又能帮什么忙?”

    李雪竹没想到她如此不好说话,打起精神道,“治少爷也太谦虚了,谁不知道白家的底子有多厚。我虽然年轻,可也听过白三爷年轻时的故事,虎父无犬子,父亲出类拔萃,你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是人中龙凤了。”

    可真会说话呀。

    白蓉萱没了兴致和她周旋,轻声笑着道,“李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让家里的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吧。”

    李雪竹脸色微变,“不用不用,我出门时父亲配了车给我,哪能麻烦治少爷呢。”

    白蓉萱自然不会坚持,吩咐周科替自己送客。

    这下李雪竹脸上的笑意再也坚持不住了。

    居然不亲自送自己,而是叫了管事。

    李雪竹撇了撇嘴角,“不麻烦治少爷了,我这就告辞。”

    等她出了门,白蓉萱赶去与张自力吃了晚饭。

    李雪竹却铁青着脸坐着车子回了家。父亲不在,家里乱哄哄的,客厅里摆了三桌麻将,吵吵嚷嚷的,屋内全是烟气,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李雪竹本就心情不佳,这会儿更是不悦,皱着眉头尖声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有眼尖儿的人认出了她,连忙道,“哎哟,大小姐回来了。”

    说完便推了个女人出来。

    那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乃是李春晓后娶的老婆。李雪竹的新娘早就病死了,自打李春晓续弦之后,她和后妈便互相看不顺眼,那后妈更是逮住机会就要在李春晓的跟前儿说上几句她的坏话。好在李春晓是个心疼女儿的,对她万般维护,这才没让她吃过什么亏。

    李雪竹的后妈见了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叼着嘴里的烟道,“大小姐这是去哪儿疯了?整天整天的不着家,心越发的野了。我要提醒你一句,一个女孩子,还是少往外头跑得好,要不然那白家大小姐就是个例,她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雪竹听她拿自己和白玲珑相提并论,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命,坐在家里等着馅饼往嘴里掉。父亲才当上会长,势单力薄,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我要是不帮他的忙,又有谁会心疼他一星半点儿的?”

    李雪竹的后妈闻声很不高兴,“你也别指桑骂槐的,谁有你能干?我们都是些不成器的,除了混吃等死也没旁的本事了,大小姐能者多劳,就多操些心吧。”说完便不屑地扭过头,对牌桌上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码牌呀!我今天也不知冲撞了什么,牌运总是起不来。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打不够十八圈,谁都不能走。总要让我回回本,我都输了几百块了。”

    牌桌上的人都知道她和李雪竹的关系,如今李春晓成了华洋商会的会长,这两位又是他最亲近的人,哪个都得罪不起,自然只能赔笑脸,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

    李雪竹‘哼’了一声,气呼呼地上了楼。

    牌桌上有人轻轻踢了踢李雪竹后妈的腿,“你也真是的,你们家李会长就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你面子活也要多做一做。不是我说你,你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还要指望她养老送终呢,这会儿把她给得罪透了,等老了动弹不动的时候,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她怎么揉捏了?”

    李雪竹的后妈不屑地道,“一个黄毛丫头,我才不放在眼里呢。自打我进了李家的大门,她什么时候与我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从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前也不是没想过和她好好相处,但她是怎么对我的?我算看明白了,就算我把这张脸皮放在地上任她踩,也得不着半句好话。既然如此,不如自自在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不来招惹我,大家面上还是太太平平的。至于养老送终的事儿,这年头就是亲生儿女都未必指望得上,更不用说她这样的了。我跟你说,这孩子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养都没用。她看谁都不顺眼,都觉得代替不了亲妈的位置。哼,可她妈也得有这个福气啊,短命鬼一个,这会儿怕是还在十八层地狱里还债呢,哪像我这么逍遥自在,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每天摸着牌,这心里别提多快乐。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谁还没个三灾八难的,最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就死过去,至于死后的事儿,哪怕是卷了席子丢到乱葬岗里,一副臭皮囊罢了,我也懒得计较了。”

    牌桌上的人都笑着道,“你总是这么多的歪理。”

    “虽是歪理,却还有些道理在里头。”

    “她倒是个心宽的。”

    李雪竹的后妈一边摸牌一边道,“这人活着啊,就得自己给自己找痛快,要不然早被憋屈死了。”

    回了房的李雪竹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一想到家里乌烟瘴气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想到刚刚见到白修治的场面,心里便十分气恼。

    自己把姿态摆得这么低,那白修治居然还不买账。

    送上门的难道就不是香饽饽了?

    李雪竹觉得他有些不识抬举,脑海中开始另换起托付终身的人选来。之前她是没得选,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爹成了华洋商会的新任会长,她的选择也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她才觉得舒坦了不少。

    她赶忙叫了家里的管事过来,“我交代的事都办妥了吗?”

    管事低声道,“已经将帖子送去苏家了,只是没见到苏家三位小姐的面儿,帖子虽然留下了,却也没有个准话。不过我猜她们是不会出席舞会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有苏成先撑腰,她们在华洋商会横冲直撞,可如今换了李家的天下,谁又会买他们的账呢?”

    李雪竹却咬了咬牙,“不行!我非要她们来不可!当初我是怎么在她们面前谨小慎微服侍的?难得有翻身的机会,我还不把当初受过的委屈都找补回来?”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膈应

    管事忙道,“哎哟,我的好小姐,她们如今就是那烂泥坑里的人,您和她们过招,也得看配不配啊!苏成先一倒,她们想嫁人都成了难事,您有心思教训她们,还不如想想今后要怎么风光呢。”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李雪竹的心里。

    她满意地笑着道,“先把这场舞会办过了再说,华洋商会经过苏成先的事情一闹,虽说没有伤筋动骨,但到底不似从前那般威风了,眼看着就要被其他商会超越,我可不能见到这样的场面,说什么都要压他们一头才行。等回头我跟父亲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些夺人眼球的活动,总得让华洋商会更上一层楼才行。”

    管事连连点头。

    李雪竹忽然道,“还有一件事,要盯紧苏家。苏成先这个老家伙,绝不会心甘情愿地舍弃这么个金饭碗,这会儿说不定做什么研究,想要将父亲从会长之位上拉下来呢。这把椅子父亲既坐上了,就说什么都不能下来。要是苏成先敢有异动,就趁着这个机会置他于死地好了。”

    管事道,“大小姐别担心,不止咱们盯着他,闵家那头也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李雪竹道,“这时候还是各管各的锅灶吧,闵家和咱们又不是一条心,谁知道闵庭柯那小子心里在算计什么?”

    管事忙应了下来。

    李雪竹只要一想到当初是闵家借了钱让苏家暂时渡过的难关,这心里就有些犯膈应。按理说苏家从前和闵家那么不对付,苏家遇到了难处,闵家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出手帮忙,李雪竹简直不知道闵庭柯脑袋里在想什么。

    尤其是听说当时出面的还是苏华莹之后,她就更不舒服了。

    闵庭柯该不会是哪根筋搭错了,看上苏华莹了吧?

    闵庭柯虽然年纪小,可也称得上是难得的金龟婿了,要是苏华莹真的抱上了他的大腿,以后有闵家支持苏家,她父亲的位置就会非常的尴尬。

    毕竟直到现在,商会内部仍有许多人不支持李春晓,觉得他德不配位,根本不够资格做会长。

    李雪竹皱了皱眉,决定找机会去谈谈苏华莹的话。

    只可惜苏华莹是个极伶俐的主,眼珠子一转就有一百个主意,就怕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反而被她给算计了。

    李雪竹不服气地握起了拳头。

    从前她可是吃了苏华莹不少苦头。记得有一年冬天,外头天寒地冻的,苏华莹却设计让她在外头站了快一个钟头,身子差点儿冻僵了。结果等她回到屋里,苏华莹反而还怪她自己乱拿主意,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什么时候能让苏华莹也出个丑就好了。

    此刻的苏华莹,正在书房里和苏成先说着话。自从苏华莹出面从闵庭柯那里借了钱解了燃眉之急后,苏成先便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另眼相看,有什么心事都喜欢与她商量。

    当然了,这会儿苏成先身边也没什么可用之人了。树倒猢狲散,自从他失了华洋商会的会长之位后,先前的心腹、幕僚也都不告而别,自谋生路去了。

    苏成先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李家送了帖子过来?”

    苏华莹道,“是啊,我已经让管事接下了。”

    苏成先诧异地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出席了?”

    苏华莹平静地道,“为什么不去?人家既请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瞧瞧的。何况苏家当初落难,李春晓借机鸠占鹊巢,他都不怕丢人,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成先笑着点了点头,“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苏华莹满不在乎地道,“难道我不去,旁人就会说我的好话了?嘴巴长在旁人的身上,喜欢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况就李雪竹那两把刷子,还敢跟我挑衅叫嚣,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她点儿教训,让她清醒清醒,别以为会长之位是那么好做的。泥腿子还没洗干净呢,就敢在我面前装名媛淑女了,她配吗?”

    苏成先很喜欢女儿的这副口气,“不愧是我的女儿,就该有这份胆识与气魄。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华莹早就有了主意,淡定地道,“前些日子苏家遇难时,不是闵家出手帮忙的吗?我打算利用这件事,说说闵六爷待咱们的不同。”

    苏成先眼睛一亮,“你这是……”

    苏华莹笑了笑,“现在外头的人传得活灵活现的,都说闵六爷怜惜我,这才愿意出手相助。”说到这里,她脸色微微一红,“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情做实,也免得那起子小人还敢打苏家的主意。”

    虽然女儿没有明说,但苏成先却怎么会猜不到她心底的那点儿小算计?

    苏华莹这是准备趁此机会赖上闵庭柯,让世人都觉得闵庭柯是因为苏华莹才对苏家另眼相待的。

    要是女儿真能跟了闵庭柯,那苏家水涨船高,别说是华洋商会了,就是在上海滩的地位也会翻上几番的。

    苏成先自然乐得这样的结果。

    不过他老谋深算,还是出言提醒道,“可也不能做得太过,以免闵家那边出面解释,到时候白白闹了红脸。”

    苏华莹道,“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苏成先想了想,“你大姐性子愚钝,是个没用的,你去出席舞会,就带着梅莹吧,好歹不会吃什么亏。”

    苏华莹原本也有这样的打算,闻声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苏梅莹知道后一脸诧异地道,“明知道是鸿门宴你还要去?”

    苏华莹道,“就李雪竹那点儿手段还不够看的,还想让我吃亏,修炼个几年再跑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吧。”

    苏梅莹忍不住一笑,“好,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听到消息的苏雪莹跑来问,“什么舞会啊?为什么不带我去?”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苏华莹差点儿当面翻起白眼来,“我也不知道,都是爹安排的,你要是有什么疑惑,只管去问爹好了。”

    苏雪莹对父亲还是颇为敬畏的,闻声立刻道,“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了。”

    等到了舞会那天,苏华莹和苏梅莹盛装打扮露了面。没了白玲珑一枝独秀,反倒是苏家两姐妹的自头到脚一身的贵气,惊艳了在场不少眼睛。

    而白蓉萱自然是没有出席,甚至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都只是派人过来送了恭贺的礼物,都没有到场。

    李春晓不免尴尬万分,李雪竹则是气恼地将帕子揉成了一团。

    苏家两姐妹相视一笑,心里万分得意。

    白蓉萱此刻正由张自力陪着和闵庭柯说话。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态度

    闵庭柯道,“彭家这边没什么说法,一切遵循旧礼就是了。我听彭老爷的意思,他对这门婚事极为满意,又因娶进门的是长媳,所以一切都以娘家这边为重,还特意让我来问问张家的意思。”

    白蓉萱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假的。

    彭老爷一心想为彭岛找个强有力的臂助,怎么可能会瞧中张家呢?

    明显就是闵庭柯当着张自力的面胡说的。

    白蓉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闵庭柯却一本正经地望着张自力,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张自力笑着道,“这是彭家抬举,我们却不是那没有眼力的人。自古亲事都要以男方为重,我们也不好打破了古礼。还是请彭家这边拿出个章程来,我们照着做就是了,总不会出错,闹出什么笑话来。”

    闵庭柯对他的话十分满意,“既然这样,我就再帮你们跑一趟好了。”

    张自力愧疚万分,“闵六爷日理万机,还要为我们的家事奔走,当真是感激万分,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一二。”

    闵庭柯笑着道,“既然是治哥的亲戚,那就是自己人,这么见外做什么?”说完又向白蓉萱挤了挤眼睛,那模样充满了少年人的调皮,明显是在邀功。

    白蓉萱冲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张自力又不是瞎子,哪里会看不到?

    他心中一凛,顿时察觉到了异样。

    只是这念头只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呢?闵六爷怎么会和蓉萱……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两人。一个白玉少年,一个娇柔若蕾,别的不说,单从外貌来说,这两人还真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

    可这身份和辈分……是不是差的太悬殊了些?

    他隐隐有些担心,觉得事情若是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怕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闵庭柯坐了片刻,便起身道,“我还要去瞧瞧姑姑,就不在这里久坐了。”

    白蓉萱赶紧跟着站起来,“我陪你过去。”

    闵庭柯道,“你留在这里陪姐夫吧,我自己去也是一样。”

    白蓉萱一想也对,便不再坚持。

    倒是张自力,很有眼色地道,“我不用陪,正巧昨夜睡得不好,精神有些不济,正想着躺一会儿缓一缓呢。”

    白蓉萱惊讶地道,“严重吗?我让人请个大夫到家里来。”

    这个实心眼!

    闵庭柯差点儿当场笑出声。

    张自力也有些尴尬地道,“不严重,歇息歇息就好了。”

    白蓉萱还是不放心,“请个大夫来瞧一瞧稳妥些,小病小治,免得拖严重了。”

    张自力赶忙道,“真的不用,我走南闯北经常犯这样的毛病,你只要让我好好睡上一觉,保证明早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

    白蓉萱听他这样说,也只好答应下来,“要是不舒服可要及时说呀。”

    张自力笑着点了点头。

    白蓉萱这才陪了闵庭柯去见闵老夫人。

    路上白蓉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实际上彭老爷对这门婚事根本就不满意吧?你刚刚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为了顾全张家的脸面是不是?”

    闵庭柯淡淡地道,“彭老爷不满意?谁说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他那个儿子,除了种花养鸟还能干什么?也就他自己当个宝吧,出了门谁在乎他?”

    白蓉萱道,“就因为如此,彭老爷才一心想要为彭岛找个强有力的岳家帮衬啊,张家能力有限,多半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闵庭柯轻声道,“这位彭老爷向来得陇望蜀,总是不满足,依我说,小两口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争不吵,生两个孩子悉心抚养长大,不比什么都强?彭家能有今日已经不容易了,彭老爷还想怎么样?上海滩名流豪门这么多,是他想进一步就能进一步的?他就是瞎折腾。”

    白蓉萱听他对彭老爷不满,以为是在彭家受了什么气,急忙问道,“你去彭家,彭老爷该不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吧?”

    闵庭柯‘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他敢!他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就让他好看。放心吧,彭老爷是真的想开了。既然儿子喜欢,他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呢?何况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还是很疼爱彭岛。以彭岛的秉性脾气,好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彭老爷怎么忍心棒打鸳鸯?何况张家虽然门第矮了些,却也是那正经过日子的人,以后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让彭老爷早日抱上孙子,他还有什么可愁的?至于彭家的将来,不是还有彭屿吗?你别看彭屿那小子给人感觉不靠谱,可谁要是敢动彭家,他保准第一个跳出来和人拼命。有彭屿在,彭家吃不了什么亏。等彭岛有了长子,上有彭老爷教导,下有叔叔扶持,等他成年后,彭家自然也就稳当了。因此我刚刚说的话的的确确都是彭老爷的意思,不是我杜撰出来哄你们高兴的。”

    白蓉萱很是震惊,“没想到彭老爷的思想转变得如此之快。”

    闵庭柯笑道,“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我亲自去的,彭老爷敢不卖些面子给我吗?他还特意问我和张家是什么关系,怎么想着插手这件事了。”

    白蓉萱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闵庭柯道,“自然是实话实说了。我告诉他张家是你舅家的亲家,两家的关系非常的亲密,正是你的拜托,我才肯出面的。”

    白蓉萱微微一怔。

    闵庭柯道,“彭老爷听说张家和你还牵扯上了一丝关系后,更是高兴的什么似的,还说婚礼当天要请你过去坐上宾呢。”

    白蓉萱无语地道,“彭老爷这个人……也市侩了些。”

    眼睛里只有利益。

    闵庭柯道,“这样的人才吃得开,拿得起放得下,请得了神送得了神。你这会儿接触的人还是少了些,慢慢地就会明白了。”

    白蓉萱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栖子堂,一路交谈着往吟风馆的方向走。

    白蓉萱道,“华洋商会可给你递帖子了?”

    闵庭柯挑了挑眉,“什么帖子?”

    白蓉萱便将之前李雪竹上门来送帖子的事情说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这华洋商会真是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走了个苏成先,后面的李春晓还不如他呢,我看华洋商会也快走到头了。这个李春晓身边没什么人,送帖子的事情还要派女儿出面,也不知道他想得少,还是不怕丢人。”

    白蓉萱道,“我是不准备去的。”

    闵庭柯道,“华洋商会乱糟糟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以后再有华洋商会的人上门,只管撵了就是。”

    白蓉萱道,“来的是李小姐,我怎么好将人拒之门外?”

    闵庭柯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好的?她那个人,就是拿准了你是个软柿子,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吃两次闭门羹,她就能认清现实了,你听我的准没错。”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宗族

    话是这样说,但白蓉萱性格摆在这里,给人难堪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来到吟风馆,闵老夫人正在和易嬷嬷说话,见到两人进门,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易嬷嬷看闵庭柯的眼神甚至有了几分躲闪的味道。

    闵庭柯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笑着问道,“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闵老夫人忙道,“都是些家长里短细碎的杂事,说了你也未必懂。你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说要去寺里住上几天吗?”

    闵庭柯道,“这不是走不开吗?过两天就去了。”

    闵老夫人正色道,“菩萨面前,可不能没有诚心,要稳稳当当的,知道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年养下来的规矩,要真不让我去,我心里还不自在呢。”

    闵老夫人闻声很是高兴,两人说了几句话,她这才问起白蓉萱招待张自力的事。

    白蓉萱细细地答了一遍,闵老夫人听后十分的满意。

    坐了一会儿,闵庭柯起身告辞,闵老夫人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挽留,只是叮嘱了几句。

    就连白蓉萱都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两人出门后,闵庭柯道,“你先回三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去。”

    白蓉萱虽然不清楚他有什么用意,但还是乖乖听话,由大秀和吴介陪着回了立雪堂。

    闵庭柯则找了机会,将易嬷嬷给叫了过来。

    易嬷嬷也不敢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是咱们家外房的那些人,把脑筋打到老夫人这里了,从去年过了年开始,就偶尔打发人过来送些东西,然后透上几句话,想让老夫人帮着从中斡旋,在您面前说几句好话。老夫人起初也不打算理,可最近来的那位七夫人能言善道,最会看人脸色,一句话就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

    闵庭柯不屑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易嬷嬷道,“她说闵家虽然如今看上去鲜花着锦,但全指着您一个,就是再厉害的人肩膀也被压垮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不论如何外房的人终归姓闵,该出力的时候总是比外人强些。老夫人听后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刚刚就是在和我说这件事呢。”

    闵庭柯低声道,“七夫人?是哪一房的七夫人?”

    易嬷嬷道,“就是宗族七爷后娶进门的夫人,那一张厉害的嘴,死人也能被她说活了。从前上门来时,老夫人并不怎么待见她,如今见得多了,倒也客气了不少。”

    闵庭柯道,“下次她再来,你给我送个消息。他们不是一直想见到我吗?正好让我会会她。”

    易嬷嬷答应道,“是,我记下了。等七夫人再上门,我立刻就派人去请六爷。”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快回去吧,只当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也不用对姑姑说,免得她烦心。”

    易嬷嬷应了一声,闵庭柯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从前闵家风光的时候,无论是宗族还是外房都沾了不少光。可闵家落难的时候,他们却像是看不到似的,能躲多远躲多远,没一个出手帮忙的。最后逼不得已,闵老夫人这才嫁到白家来做续弦,为闵家换得一线生机。

    经此一事,闵家和宗族外房的关系自然便疏远了很多,只是闵老爷当家之时,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做,宗族和外房得的好处虽然少了,却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可等到闵庭柯当家做主之后,手段可就激烈得多了。不但断了和外房的往来,甚至不许他们登闵家的大门。宗族长辈为此非常不满,吵着要闵庭柯给个说法。闵庭柯的口才有几人是对手?没理尚且还能辩三分,如今重提旧事,将宗族和外房的人训斥得头都抬不起来,一个个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了。闵老爷听说之后,倒是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后来有宗族的人找到他面前去,他也是一笑了之,“如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小六去管,我就不操这个心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找他分辨去就是了。”

    自那之后,宗族和外房便失去了依靠,不但没了收入,平日里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自这之后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宗族服了软,找到闵庭柯的面前赔礼告罪,他却理也不理。这几年闵家越做越大,宗族和外房更是红了眼,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和闵庭柯说上话,偏偏闵庭柯不给机会,把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自己做错了事儿,轻飘飘地一句赔罪,难道就能让时光倒流,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似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闵庭柯来到三房,又和白蓉萱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开。

    白蓉萱将他送到大门外,“你什么去寺里?”

    闵庭柯道,“就这两天吧。怎么?你改变主意,想跟我一起去了?”

    白蓉萱立刻摇头,“我才不去,哪里也不如家里自在。你要在寺里住多久?东西都收拾齐备了吗?到时候洪管事会跟你一起去吗?可要多带些人,免得不安全。”

    一句一句,像是极不放心的样子。

    闵庭柯却只觉得甜蜜,高兴地弯了弯唇角,“你的话可真多。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早都安排妥当了。到时候洪兴会陪我一同进山,我只住小半个月就回来了。”

    小半个月啊……

    要这么久见不到他了。

    白蓉萱竟然生出几分不舍之情。

    闵庭柯笑着看了她几眼,“进去吧,我走了。回头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让嘉兴去东林寺找我。”

    白蓉萱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当天夜里便下起了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四五天,仍旧不见停歇的意思。

    白蓉萱不免惦记起闵庭柯来。

    她叫来嘉兴,“你去闵家问问看六叔走了没有。”

    嘉兴匆匆而去,冒着雨赶回来道,“六爷已经走了三天。”

    白蓉萱‘哦’了一声,顿时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山中寒气会不会太重?

    要是六叔生病了怎么办?

    她在屋子里转着圈圈,一颗心早就飘到了东林寺,恨不得此刻就在闵庭柯身边才好。

    张自力等不到雨晴,便准备返程回杭州。白蓉萱挽留道,“好歹等雨停了再走,也好赶路呀。”

    张自力道,“雨下得不大,我走水路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我也出来七八天了,家里人肯定惦记,我早些回去,还要帮芸娘准备嫁妆呢。”

    白蓉萱不好再留,好在闵庭柯离开之前便特意派了人打过招呼,张自力要走,渡头那边随时都有船等着。

    张自力离开的当天,雨下得淅淅沥沥,得知消息的彭岛也来送客,还抱了一盆没有开花的墨菊,“这是送给……张小姐的,给她种着玩。”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忍气

    彭岛本是腼腆斯文的人,说完这番话,不等张自力和白蓉萱反应,他自己先红了脸,颇有些拘束不安的意思。

    张自力对这个未来妹夫就更满意了。他上前牵着彭岛的手感谢了一番,彭岛与他客气了许久,这才坐着车将张自力送去了渡头。

    闵家的船早就准备好了。

    张自力道,“还下着雨,你们也赶紧回去吧,等我到了家再送消息过来。”

    自有闵家的人上前帮着提行李,又到白蓉萱面前请安问候。白蓉萱细心叮嘱他们路上要小心,宁可走得慢些也要注意安全。

    就在这时,彭家的车子也到了。

    彭岛有些诧异。

    跟车来的是彭家的大管事,他笑呵呵地上前道,“大少爷,老爷吩咐我过来送客,家里头来了人,老爷实在抽不开身,只能烦请亲家舅爷不要介意。车上还有老爷准备给亲家老爷太太的东西,我这就让人搬下来。”

    张自力不安地道,“我这次来都没有上门拜访,怎么敢让彭老爷如此费心?”

    两家人如今既然成了儿女亲家,按规矩婚礼之前就不好见面,一切都由媒人从中传话,要不然于情于理张自力都该登门拜访,去给彭老爷请安才对。

    彭家大管事笑着道,“亲家舅爷千万不要见外,马上就是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

    说话间彭家跟车来的小厮已经手脚利落地将彭家准备的东西搬到了船上。

    张自力只得再三感谢。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上船离开。

    白蓉萱又与彭岛说了几句客气话,两人便在渡头分开,各自回了家。

    这场雨又足足下了两天才总算停了,天气也转瞬变凉,枝头的叶子都渐渐枯黄起来。白蓉萱掐算着日子,闵庭柯去东林寺也有八九日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了华洋商会举办舞会的那一日,白蓉萱并没有出席,只是吩咐周科备下一份礼物,安排人代自己送过去,也算全了礼数。

    李雪竹左等右等没见到白蓉萱,心里自然不高兴。

    她没想到白修治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正懊恼着,苏家的两姐妹居然双双到场。这两人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虽然当不起艳压全场,可也异常的出挑。相比之下,李雪竹这一身天蓝色的洋装,只把她衬得又肥又丑,让她的心情更不好了。不过如今华洋商会已经易了主,这里也算是李家的天下,李雪竹很快便整理好心情,准备找机会修理苏家姐妹,以报当年被羞辱的仇。

    只是没等她动手,苏华莹便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最好别动没用的心思,否则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现如今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不怕丢人,尽管试试。”

    吓得李雪竹果然不敢胡来。

    苏华莹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又狠又毒,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因李雪竹的忌惮,苏家两姐妹在舞会上行走如常,与人说话时语气平和,丝毫不见一丝影响。旁人见了,背地里纷纷议论,“不愧是苏成先的女儿,荣辱不惊,这种场合还肯过来捧场,足见修养。”

    李雪竹听说之后,差点儿气了个倒仰。

    为了这场舞会她忙前忙后,不知出了多少力,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外人。

    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正要吩咐商会的人在苏华莹的酒里做些手脚,却被李春晓及时制止了。

    李雪竹委屈地道,“爹!”

    李春晓低声道,“别胡闹,你在咱们的场子上做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和华洋商会有来往?只怕这会儿苏华莹正等着你出招呢,你要收拾她什么时候不行,为何非要选在这时候?雪竹,你要沉得住气才行。”

    李雪竹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舞会中也有人小声交流,“哎,现如今见不到白玲珑,舞会都没从前有意思了。”

    “出了那种事,她怎么还有脸外出行走?”

    “哎哟,这又不是她的错,要怪也该怪那些臭男人。当下这世道,女人越发的不容易了,明明吃亏的是自己,怎么受指责的还是自己呢。”

    “若是换了旁的人,我绝不这么说。可你也不想想,那白玲珑是什么人?得理不饶人,这些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反正她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

    “听说管二公子也走了,好像是去了南京。”

    “就算不走,难道还能娶了白玲珑不成?过去都不成的,如今更不行了。就算管二公子肯答应,管夫人也绝不会同意让这样一个人进自己家门的。”

    “那管夫人也太多事了,我看天底下就没有她能满意的儿媳妇人选了。”

    “谁让人家的儿子优秀呢,管家三位少爷,除了那不学无术的三公子之外,上头这两位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随便配给你一个,难道你还能不点头?”

    众人交头接耳,就是没人提李雪竹。

    李雪竹不服气,开始挨桌敬酒。

    结果等她转身离开,响起的却是一阵嘲笑。

    “真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那洋装也算高档东西了,怎么穿在她身上会如此难看呢?”

    “李家这些年忍辱负重,做父亲的在苏成先面前谨小慎微,做女儿的在苏家三姐妹面前伏小做低,如今翻身做了当家人,还不得神气起来吗?”

    “什么用啊?华洋商会的名声早就完了,这个会长谁当都是一样。何况那位置只怕也是个烫手货,不知道李春晓能不能坐的稳当。毕竟苏成先也不是个会吃亏受委屈的,这么被人抢走了会长之位,怎么会甘心呢?这会儿说不定正谋算着如何东山再起呢?”

    “我要是他啊,就趁着机会金盆洗手。一个烂摊子而已,何必去抢呢,谁想要就给谁算了。”

    正说着,苏华莹缓缓走了过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纷纷闭嘴,笑着道,“能说什么,都是些闲话。倒是你,也不出来玩了,在忙什么事儿呢?”

    苏华莹淡淡地道,“我家的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吗?父亲的身子又不好,我们哪有心情出来走动啊。”

    有人指了指远处笑颜正欢的李雪竹,“瞧瞧,这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李小姐比从前可开朗多了。”

    苏华莹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也是人家的本事,让咱们逢人就笑,我还真怕自己笑不出来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絮叨起李雪竹的坏话来。

    苏华莹知道眼前的人都是些见风转舵的人,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她四下环视,还是没找到闵庭柯的影子。

    是她想多了,以闵庭柯的脾气,从前都不肯轻易露面,如今怎么会来捧这个场呢?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食盒

    苏梅莹找到妹妹的时候,就见她一脸失落地坐在角落里,像一颗蒙尘的珍珠,远没有往日看着精神。

    苏梅莹心中一动,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难听的话?”

    苏华莹见到姐姐,撇着嘴道,“这些人从来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算有难听的话,也不可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破船还有三斤钉呢,苏家这会儿没倒台,他们多少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没看李春晓对咱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吗?”

    苏梅莹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坐在这儿做什么?”

    苏华莹不想多说,“没什么,想事情出了神。”

    苏梅莹对妹妹的心事还是有些了解的,闻声立刻猜出了端倪,低声道,“可是因为闵六爷?”

    苏华莹脸一红,满脸不自在地道,“怎么提到他的身上去了?”

    苏梅莹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轻声道,“闵六爷最不喜吵闹,怎么会来这种场合的,你这心思算是白打了。”

    苏华莹道,“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可别胡说。”

    苏梅莹笑嘻嘻地道,“是我胡说吗?咱们亲姐妹,你跟我还藏心眼隔肚皮。”

    苏华莹低着头不说话。

    正巧有苏梅莹的旧识过来招呼,将她拉走了。

    苏华莹一个人出了会儿神,这才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局面。

    此刻被她心心念念记在心上的闵庭柯,则好整以暇的坐在东林寺的禅房内和洪兴说着话,“你见到那位姓孔的年轻人了?”

    洪兴点了点头,“见到了。他一直借宿在后院最偏僻禅房里,等闲不怎么外出,寺里的和尚都觉得奇怪,听说是从重庆来的,出手也还算阔绰,就一直没有多问。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的的确确是从重庆来的,与杜家还有些亲戚关系。”

    闵庭柯挑了挑眉,“杜家?哪个杜家?”

    洪兴道,“就是和白家二房成了亲家的杜家,在重庆也有些家底。”

    闵庭柯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家。”

    洪兴继续道,“这位姓孔的少爷和杜家是表亲,好像从前和杜家小姐还有过口头婚约,只是半路杀出个白修睿来,杜家不敢得罪白家,又想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便将杜小姐嫁给了白修睿,这门婚事也就没人提了。”

    闵庭柯眼睛一亮,笑着问道,“那这位孔少爷来上海是为什么?”

    洪兴道,“具体的咱们也不清楚,只是听寺里的和尚说,杜小姐近来倒是往寺里捐过一些香油钱。”

    闵庭柯心下了然,“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有趣的事儿,咱们先不要声张,只当这个人不存在,瞧瞧他还想干什么。他一直住在东林寺没有离开,心里肯定有所筹算。”

    洪兴应了一声。

    闵庭柯又问道,“外头没有别的事儿吧?”

    洪兴道,“一切正常,白元德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

    闵庭柯道,“现在的局势对他太不利了,他这是想等到流言稍稍减弱的时候再动手。他不动,咱们也不动,把人逼得太紧,对咱们也没有好处。”

    洪兴道了声‘是’。

    闵庭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治哥那边……没动静吗?”

    洪兴微微一怔,“没有。”

    闵庭柯在心中叹气。

    洪兴就是这方面差点儿意思,问什么说什么,绝不会有一句多余的话。如果换作常安的话,就会告诉他最近白蓉萱都做了什么,和谁见了面,哪会用两个字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闵庭柯意兴阑珊,冲他摆了摆手。

    寺中生活清寂,好在他自小便常来常往,也算习惯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多难熬呢。

    尤其是当你心里住着一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见到的时候,时间就过得更加慢了。

    洪兴还没来得及退出,外头就跑来一个闵家的小厮,“六爷,吴介上山来了。”

    闵庭柯一愣,“这个时候?”

    如今天色渐晚,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闵庭柯顿时紧张起来,“把人叫过来。”

    闵家的小厮很快便将吴介请了进来。

    吴介面色平静,看着不像有什么要紧事儿的样子。他恭恭敬敬地向闵庭柯行了个礼,将白蓉萱吩咐他送来的食盒递到了洪兴的手中,“这是我们家少爷让我送来的,怕六爷在寺中吃得不好,特意准备的。”

    闵庭柯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让你这个时候上山,就是为了送食盒?”

    吴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闵庭柯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最近是不是很闲?”

    吴介没有理解闵庭柯话里的深意,“治少爷每日都在看书练字。”

    闵庭柯冲他摆了摆手,问道,“你今夜是要赶回去,还是在寺中歇息一晚?”

    吴介道,“要是六爷没有别的吩咐,我就随车回去了,免得治少爷有什么事儿,身边没个跑腿的人。”

    闵庭柯对他忠心的态度很是满意,让洪兴将他送了出去。

    等人走后,闵庭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白蓉萱送来的食盒。里面不但有十几种点心,还有蜜饯、干果,以及一些肉松鱼片。盒子看着不大,但却满满当当的装着东西。

    闵庭柯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便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

    被心上人关心惦记,可比吃什么都香甜。

    闵庭柯望着空荡荡的禅房门,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多问问白蓉萱的事情了。

    白蓉萱这会儿正在读管泊舟的来信。

    写信的时候,他已经准备从南京离开前往武汉,前途渺渺,他多少有些担心。一方面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担不起重任。另一方面则是怕做得不好,不但自己丢人,也让家人失望。

    这种忐忑的心情白蓉萱能够理解。

    管泊舟在信的末尾邀请白蓉萱过些日子来武汉玩,到时他应该一切安稳,有能力招待她了。

    武汉啊……

    感觉很远的样子。

    白蓉萱叫来了周科,向他打听起武汉的路程来。

    周科道,“坐船的话有个十多天应该就能到了。”

    白蓉萱‘哦’了一声。

    周科问道,“治少爷怎么忽然问起武汉来了?您要去那边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不去,随口问问罢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治少爷,小胡管事来了。”

    在白家能被称为小胡管事的,也只有胡冠仁的义子了。

    白蓉萱赶紧道,“请进来。”

    小胡管事一脸从容地向白蓉萱行了礼,“不知治少爷有没有空?胡管事请您过去喝茶。”

    这个时间喝什么茶?

    难道是有话要说?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道,“有空有空。”

    跟着小胡管事来到胡冠仁的住所,隔着门便听到里面的戏腔。小胡管事道,“胡管事年岁大了,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唱上这么两嗓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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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