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商议
巨大的厅堂内，一排排椅子上面坐满了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整个厅堂内部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不过，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上首位置的三人，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茶香上。
韩度坐在中间，右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目光看向对面十几个大商贾。
深深吸了口气，两手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撑，顺势坐直了身躯。
露出平时忽悠人的笑容,“咳咳......今日诸位能够赏脸前来，我很高兴，在这里多谢诸位赏脸了。”
边说着，韩度边拱手朝着所有人致意。
原本僵冷的场面在韩度一句话之下，顿时变得热闹温暖起来。
这些大商贾连忙出声应和。
“公爷客气......”
“公爷言重了.....”
“我等是相信公爷，今日才会前来的。不过还请公爷解释一下，为何王首辅也在？得罪之处，还望公爷海涵，不过小的们若是不问清楚，心里实在是没有底啊！”一个商贾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这句话瞬间就引起所有人商贾的共鸣,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韩度看了此人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生气。
哈哈笑了起来：“童员外的担心，想必也是在座诸位的担心吧？”
童灵见韩度没有发怒，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拱手一拜道：“不敢当公爷称呼员外，公爷叫小的童灵便是。”
童灵的年纪要比韩度还大，但是在他
在韩度面前却没有丝毫托大，甚至连一点点称呼都连称“不敢当”。
韩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然后看向众人说道：“朝廷要向诸位借钱，我知道你们心有顾忌，怕借出去的钱竹篮打水一场空......”
“公爷,能否容小的插一句？”童灵见韩度的这句话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瞬间让他有种不吐不快的赶紧，连忙出声。
韩度颇为高兴地点头，“直说便是。”
“是。”童灵先回了一礼之后，才坐直了说道：“公爷，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也罢了。咱们就当是把钱扔到水里，多少听了一个响儿！朝廷有困难，我等身为大明子民，慷慨解囊一回，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朝廷偏偏要说借，而且还要付利钱给咱们，这可就把咱们给吓住了。”童灵说着，还回头朝着其他商贾吼了一句，“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啊，一点钱而已，咱们又不是出不起。”
“朝廷既然修铁轨差钱，那咱们支持一下也是应该的。敢问朝廷还缺多少，咱们凑一凑就得了。至于利钱，还是算了吧......”
......王元吉听得目瞪口呆，听这些商贾的意思，他们不仅不要利钱，甚至连本钱都不要了。
直接白送？
那他们还慌不择路地逃跑干什么？
韩度没有王元吉这么实诚，别看这些商贾把话说得十分漂亮，什么愿意直接送钱，不愿意借钱
？把话说得漂亮一点这是他们多年经商形成的本能，若是真信了他们的话，开口向他们要钱。韩度敢保证，这些人跑得比当初逃离京城还快！
能够成为大商贾的，哪个不是失财如命？
韩度轻轻摆手，刚才还是闹哄哄一片的场面顿时落针可闻。
笑了笑，语气缓和地说道：“你们有这个心，我替王首辅感谢你们。不过一是一二是二，涉及到钱财事情，还是账目分明的好。”
以童灵为首的商贾，顿时嘿嘿笑了起来。从他们的神色就能够看得出，他们刚才根本就是在说空口白话。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那就是在韩度的话说完之后，众人刚才紧绷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韩度也不在意，应景地点头：“今日将诸位找来，就是为了筹措朝廷修建铁轨的钱。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了，从京城到徐州的铁轨大概要花七百万贯的样子，朝廷已经向皇家银行借了三百万贯，还差四百万贯。每年一成五的利钱呢，用将来铁轨的盈利来偿还。前面三四年肯定是不可能偿还的，不过会把利钱给你们计算出来，将来一并偿还。当然，利滚利是不可能的。”
当韩度说到利钱的时候，有商人瞬间就想到了利滚利。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插话，韩度就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堵死。
场面再次冷了下来，所有商贾都拢着手，垂下眼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们这样的反
应也没有出乎韩度的意料，顿了顿笑着打趣道：“诸位都是身家丰厚的人，这四百万贯对于你们来说，不算是什么难题吧？各自认领多少，都主动认领一下吧！”
还是没有人吭声！
王元吉心里气得直骂娘，这些家伙刚才的话说得那么漂亮，他都差点就信了！现在真正让他们出钱了，却一个个的装起泥塑菩萨来。
面对韩度接二连三的追问，那些商贾知道始终不开口是不可能躲过去的。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诉苦！
“公爷，小的虽然薄有家财，但那大多数都是宅子铺子，手里的现钱真没有多少。而宅子铺子这些，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变现......”
“是啊，公爷。小的刚刚进了一批货，全部身家都填进去了，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公爷，小的就更苦了。刚刚得到消息，出海的货船遭遇了风浪，三艘大船全部倾覆，血本无归......血本无归啊......”
所有商贾都在绞尽脑汁盘算自己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够让公爷相信，而且这理由还不能够和前面的人重复，也是挺难的！
......
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厅堂内瞬间就好似来到菜市场一样。
“够了。”韩度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瞬间所有商贾噤声，纷纷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看韩度的眼睛。他们知道这些理由骗不了公爷，但与出钱比起
来他们更加愿意相信这些见鬼的理由能够把韩度蒙住。
韩度扫了所有商贾一眼，忽然自嘲一笑道：“给你们赚钱的机会，你们却推三阻四，真是不知好歹啊！”
听到这话，童灵连忙抬起头，脸上有骇然之色，急切地想要解释：“公爷，小的......”
韩度再次摆手，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然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铁轨有多赚钱，你们自己也知道，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借出来的钱拿不回去。”
众商贾听着，低着头和身边的人悄悄对视一眼。
铁轨赚钱他们当然知道，但是他们不担心铁轨赚不到钱，他们是担心即便是赚钱了，他们的钱也拿不回去。
说白了，他们就是信不过朝廷官员。
韩度见所有人都在自己面前装木头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条铁轨原本是本公想要修的。可是......”
顿了一下，韩度觉得没有必要给他们解释这么多，越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总之，若是可以，这四百万贯本公自己就掏了，哪里还用得着你们来捡钱？”
不少人听了有些意动，纷纷抬起头来。
童灵更是一脸真诚地道：“公爷，容小的说句话。”
韩度微微点头，“你说。”
童灵拱手一拜，掷地有声地道：“公爷，若是这条铁轨是您修的。别说是四百万贯，就算是七百万贯，咱们也能给公爷筹齐。而且，还不要公爷一分一
毫地利钱。”
童灵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人附和：“就是，公爷咱们还是信得过的，至于朝廷......唉......”
韩度见此状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还不等韩度出声，王元吉就有些语气沉重地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信不过朝廷，信不过本官了？”
“草民不敢！”童灵连忙拱手回道。
见王元吉的目光看向他自己，童灵“嘿嘿”笑着解释：“王首辅的为人，咱们当然是信得过的。”
“那你们为何不愿意借钱？”王元吉语气里带着明显地疑惑不解情绪。
童灵耸耸了肩膀，压着嗓音摇头叹息道：“修建铁轨的时间太长了，光是修就要三五年，等到赚够本钱又要好几年。这两项加起来，小十年就过去了。”
“当然若是王大人可以一直担任首辅，那咱们二话不说，现在就可以把钱借给朝廷。可是王首辅觉得您会一直都是首辅吗？若是这期间哪一天你不再当首辅了，那咱们的钱找谁要去？”
童灵说得有理有据，人亡政息还是大明朝廷的通病。若是几年之后首辅之位换人了，来一个“新官不理旧帐”，那他们这些商人找谁要钱去？
王元吉听完不由得低下头，眉头深深地皱起。因为这一点的确是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保证。
见王元吉陷入两难之境，韩度幽幽地开口：“皇家银行也借了三百万贯出来，它都不担心，你们有
什么好担心的？”
童灵闻言干笑了一下，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公爷，谁都知道皇家银行那些皇上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朝廷也是皇上的。皇家银行借钱给朝廷，这和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依我看，就算是朝廷筹不到钱，皇家银行恐怕会直接给朝廷七百万贯吧。”
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换个方式
童灵的话瞬间引起众人的共鸣，在座的商人一个个眼神不断闪烁起来。有那不好意思的，对上韩度的目光之后，还干笑着低下头。
但也有那种滚刀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打定主意不肯出钱。
韩度哈哈轻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借钱了？”
......这话一出，厅堂内气氛瞬间凝固如坚冰，茶杯里渺渺升腾的气雾都好像是一个寒气。
面对韩度如此强硬的问话,这些商人也不敢真的将韩度得罪了。众人的眼神不断交流，最后还是童灵连忙解释道：“公爷误会，小的们不是不肯出钱......”
镇国公可是大明最顶级的公爵，他亲自发下名帖将他们请来，若是他们一毛不拔，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而他们既然愿意应邀而来，当然也没有想过一毛不拔。
童灵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公爷您看这样行不行？他们每人出两万贯，小的出三万贯。也不用说借了，就当是咱们的一点孝心......这样......公爷看可不可以？”
能够花两三万贯买个心安,童灵等人还是愿意的。这件事若是继续拖延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的损失恐怕就要超过三万贯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出点血彻底解决此事，甚至童灵等人都做好朝廷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看着这些商人小心翼翼害怕自己生气的目光，韩度不
仅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摇头道：“孝敬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朝廷绝不会做巧取豪夺之事。”
“不是，公爷，这都是小的们自己愿意的......”
韩度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满脸笑容地说道：“我说了,朝廷不会做巧取豪夺之事。我这里有另外一个方案，你们愿不愿意听？”
另外一个方案......童灵等人面面相觑，彼此看了几眼。他们心里一致认为出点血就算了，但是镇国公一直推辞，他们也没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公爷口中的这个方案怎么样......但是......貌似听听也无妨？
通过眼神交流，童灵明白了其他人的想法，微笑着抬起头朝韩度说道：“愿意，我们当然愿意。不管公爷有何指教，我等洗耳恭听。”
韩度颇为满意地点头，朝着右边一人指了一下，热忱介绍道：“这位是皇家银行的主事，尹昌隆。”
“见过尹主事。”商人纷纷朝尹昌隆问候致意。
他们这些商人虽然个个腰缠万贯，和银行的来往很多，但是还真没有见过银行主事。
尹昌隆也微笑着朝众人微微躬身回礼。
皇家银行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和朝廷借钱有关？可是也不对啊，若是皇家银行要借钱给朝廷，那他们双方直接交涉就好了，为何非要到这里来？
韩度没有给童灵等人时间去猜测，直接说道：“你们不是担心借
给朝廷的钱拿不回来吗？现在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还请公爷直言。”商人也来了兴趣，纷纷点头回应。
韩度脸色变得严肃，“你们可以把钱借给银行，然后银行再拿钱借给朝廷。不过你们放心，这钱虽然给了朝廷，但是你们和朝廷之间没有任何债务关系，将来银行会连本带利把钱还给你们。当然，这样一来，毕竟经过了银行，因此利钱肯定不会是原来的一成五。你们觉得怎么样？能够接受吗？”
呀......
童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其他商人也是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甚至有人激动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方案，好像很有搞头啊！
只是在中间增加了一个皇家银行，就将他们的担心完美地解决了。他们把钱借给银行，银行再把钱借给朝廷，朝廷拿着钱去修建铁轨。
等到将来铁轨赚钱，朝廷再把钱还给银行，银行又把钱还给他们。
虽然利钱要比直接借钱给朝廷少，但是胜在不用担心被吞掉啊！
童灵等人信不过朝廷，但是他们却信得过银行。
银行从开始设立，最主要的业务就是这些商人的存钱取钱。到现在这些商人都还有不少地钱还存在银行里面呢，怎么会信不过？
“公爷，那么......这个利钱是多少呢？”童灵谄媚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韩度笑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成！”
一成......这
个......
尹昌隆应境地笑着出声：“你们都是一辈子经商的人，应该知道过手二一添作五的规矩。不过，今日既然是公爷开了尊口了，那么就银行吃点亏就吃点吧。银行只拿五分利钱，你们拿一成。”
童灵等人纷纷点头，经商里面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只能拿七分五，现在能够拿一成的确是公爷在照顾他们了。
童灵脸上露出谄媚地笑容，微微躬身道：“公爷不仅为我等免除了后顾之忧，还如此照顾我等。若是我等再推辞，那就太过不识趣了。”
“就依公爷所言，我们就按年利一成借钱给银行。”
有了银行居中调和，商人和朝廷之间的格格不入瞬间消失不见，借钱之事变得十分顺畅。
王元吉、尹昌隆、童灵等人经过简短的商议，便达成一致。
韩度也非常满意几人的效率，见他们都谈的差不多了，对着尹昌隆笑了笑道：“你们银行也可以为这交易专门弄个凭证出来。”
“凭证？还请公爷解惑。”尹昌隆愣了一下，连忙拱手朝韩度行了一礼。
韩度想了一下，眼带笑意道：“就和市舶司售卖的证券差不多，既然你这里是借钱，那就叫债券吧。银行售卖债券，愿意买的人就可以来买。等约定的时间到了，人们便拿着债券来取钱。”
童灵闻言顿时高兴地合不拢嘴，这债券一出完全将他们和朝廷的联系斩断了
啊。他们只管出钱买下债券，不管银行拿着这些钱去干嘛，反正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拿着债券来兑换钱就行了。
连忙道：“就依公爷所言。”
尹昌隆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童灵答应。沉吟一下，笑容忽地绽放开来：“好，就依公爷所言。”
连童灵这些商人都不担心，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皇家银行的拿钱办事，怎么都不吃亏。
除非，朝廷到时候敢黑银行的钱！但是，朝廷敢这样做吗？不可能的。
皇家银行可是皇上的钱袋子，谁敢黑银行的钱，皇上还不找他算账？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谈妥了，没有想到韩度却又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这债券也不仅仅可以卖给他们，也可以卖给百姓嘛。”
“卖给百姓？”尹昌隆疑惑不解，“朝廷需要的可是四百万贯巨款，百姓才能够买多少？”
韩度爆发出一阵笑声：“一个百姓当然买不了多少，但是百姓人多啊，若是有四百万百姓买，那不是每人一贯就买光了吗？”
尹昌隆顿时张了张嘴，没有办法认为韩度说错了。但是他真的不认为百姓能够顶多大用处，百姓虽然会在银行存钱，但是百姓的钱财毕竟有限，每人存不了多少。
还有就是百姓对于把钱存到银行里面并不热衷，他们的数目少，也不会像童灵这些人一样担心被盗抢了。
这也是皇家银行开设这么多年了，主要业务还是和商
人之间往来。
三方都满意，事情就推进的飞快。
......
尹昌隆回去之后就连夜向朱允烨禀报。
“你说镇国公提出由银行来售卖债券，然后任由百姓来买？”朱允烨先是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后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还是镇国公有办法，这么麻烦的事情竟然被如此完美的解决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银行售卖债券让百姓来买？”尹昌隆认为这样也可以，反正看起来是不错的。
朱允烨顿时朝着他指了指，笑道：“让百姓来买？难道你没有发现吗？这才是镇国公的目的？”
“啊？镇国公目的......”尹昌隆连忙思考起来。
几息过后，他猛地抬起头来，满眼震惊地道：“难道，公爷也想要买债券？”
朱允烨微微颔首，呵呵笑道：“还算是机灵，镇国公当然想要买债券。你都鼓励百姓来买了，难道镇国公不是百姓？”
尹昌隆眼里一惊，连忙改口道：“那要不要臣禁止百姓来买？”
他可是知道朝廷为什么宁愿借钱，都要自己来修铁轨，就是因为不愿意将这条铁轨的修建让给镇国公。若是现在让镇国公买到债券，那岂不是和皇上的意图相违背？
朱允烨却没有生气，淡淡地摆摆手，含笑说道：“不用！朕还没有小气到如此地步，既然镇国公愿意为修建铁轨添砖加瓦，那让他得些利钱也无妨！”
尹昌隆还不明白这其中的
区别，但是朱允烨却十分清楚。若是让韩度修建铁轨，那获利就太大了。但是现在韩度失去了修建铁轨的机会也没有说过什么，见韩度如此大度，朱允烨也也不介意让他赚些利钱。
一千七百四十五章买与不买
皇家银行很快就从宝钞提举司拿到刚刚做出来的债券，准备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公开售卖。
这次售卖的债券，就叫火车债券，而且还是所有人都可以购买。
此消息一出，京城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手里了拿着宝钞，准备等银行一开始发售债券，就冲到最前面买下。
或许其他地方的百姓还会担心这钱会不会打水漂、会不会有血本无归，但是京城的百姓不怕。
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债券，但是想来和证券应该相差不大,而对于证券京城百姓就太熟悉了。
这些年随着海商不断地往海外拓展，京城百姓哪个没有购买过证券？哪个又没有尝到过购买证券的甜头？
更加关键的是，火车究竟有多么赚钱，他们都是亲自看在眼里的。可以这么说，只要将铁轨修起来，就可以日进斗金地赚。
根本不用担心将来朝廷会还不起，再说了就算是朝廷还不起，他们找银行便是。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机会难得！
售卖债券可谓是给皇家银行指点了一条新的业务，因此朱允烨和银行都对此极为重视,专门提前放出消息出去，准备的盛大的活动，想要将债券这种新颖的交易方式让尽可能多的百姓接受。
售卖债券这天，皇家银行门口锣鼓喧天。这里早就搭建起来一个巨大的舞台，请来京城有名的戏班和杂耍，从早上开始便不停
地表演，吸引了大量的百姓。
......
韩度坐在府里的阁楼上，隐隐约约听到从皇家银行那边传来的喧闹声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安庆带着两个侍女走上来，看到韩度坐在窗口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换上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坐在韩度身边。
韩度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是要和瑶月去看热闹，怎么回来了？”
“你都不去，我去干什么？”安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天生丽质的她，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的模样。
甚至或许是她见多识广、经历丰富的缘故，她的气质当中还带着一股看透俗事的豁达，更加令人着迷。
“整日待在府里，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韩度也没有深究，随意说了一句，然后便问道：“瑶月呢？”
“她去看热闹了。”安庆笑着打趣道：“你还真是惦记瑶月啊！果然，老话说得好，妻不如妾！”
韩度脸色丝毫不变，淡淡地看向安庆的眼眸，笑着道：“难道你还吃醋了不成？现在才吃醋，你就不觉得晚了点？”
“切～你就使劲地惯着她吧！”安庆嗤笑一声，目光从韩度身上挪开，看向皇家银行方向，“好歹也是镇国公府的如夫人，整天到处乱跑像什么话？偏偏我这个当家主母还管不了她，每次想要管一管，就有人心疼的不得了......”
韩度干笑着摸了摸鼻子，这还真不是自己心疼..
....而是觉得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罢了，既然瑶月喜欢凑热闹，那便由着她呗。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束缚得那么僵硬做什么？
当然，瑶月这种行为在从小接受皇家礼仪的安庆来说，可能就和离经叛道差不多。因为韩度对瑶月的纵容，安庆才一直都忍着。
安庆看到韩度的表情，顿时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安庆也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
听着耳朵里面从皇家银行那边传来的锣鼓声，安庆回头笑着看向韩度道：“今天可是正式发卖债券的日子，你前前后后地忙活了这么久，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不买了？”
韩度哈哈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我若是想要钱，还需要去买债券吗？”
安庆听完，赞同地微微点头。以韩度的本事，真想要赚钱，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随便招招手，便能够弄来金山银海。
韩度看了安庆一眼，语速极快地笑道：“别看债券这东西很好，但也不是没有弊端。”
“什么弊端？”安庆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闲地听着韩度的话。
韩度看到安庆喝茶，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干燥，也跟着喝了一口。
才道：“债券这东西虽然没有风险，但是它的利钱很低！”
“低？一年一成的利钱，虽然不能利滚利，但是也算是不错了吧？”在安
庆看来，这个利钱已经不错了。
当然，直接把钱借给别人会更高，但同时风险也会很大。万一对方借钱之后，不还怎么办？跑了怎么办？甚至是死了怎么办？
这些都是问题。
但是借给买银行的债券就没有这些顾虑，只要银行还在一天，他们就能够连本带利地拿回自己的钱。
“好不好是相对的，”韩度露出了平时谈论赚钱时候的笑容，眼睛明亮地道，“对于百姓来说，每年一成的利钱，又没有丝毫风险，这已经是算是很好的了。但是对于真正精通经营之道的人来说，把钱借给银行那就是亏本的。”
安庆顿时明白了，笑着撇撇嘴，不情愿地道：“百姓又没有你会赚钱，他们只能够选择去买债券。”
韩度自嘲一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该说些什么呢？就算自己说的是对的，甚至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是也不能够保证听的人会理解，能够领悟。
而且就算是理解了、领悟了，也未必就能够做到和自己一样的地步。有些事不是说你知道怎么做，就一定能够做成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就算你知道办法，但是天时地利已经变了，你却不知道及时变通，还是按照学来的方法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注定了会死路一条。
随着锣鼓声逐渐变小，皇家银行这边也已经接近尾声。其实债券早就在刚刚发售不久，便已经被抢购一空了
买得最多的就是童灵那些大商人，原本对借钱给朝廷是万分抵触的，但是变成银行发放债券之后，他们却生怕自己比别人少买一点。
尹昌隆一等债券售卖完，立刻就让属下整理一番，拿着结果喜气洋洋地进宫求见皇上。
朱允烨今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埋头伏案批阅奏折，他坐在龙椅上的身形不断扭动，显露出他心里的焦躁不安。
虽然对于售卖债券有着极大的把握，但是把握这个东西没有真正的尘埃落定，谁也不知道究竟百姓会不会买，会买多少。
“皇爷，尹主事求见。”
朱允烨猛地睁大眼睛，连忙喝道：“快宣！”
“是。”
尹昌隆跟在太监身后，弓着身小步快走进来。
不等尹昌隆行礼，朱允烨便直接挥手打断，“免了，快说说债券卖得怎么样？”
尹昌隆刚刚弯下去一半的腿顿时停住，连忙直起身来，满脸笑容地道：“皇上，大喜啊！”
“快说说，卖出去了多少？”朱允烨不由得焦急。
也由不得他不着急，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只卖四百万贯债券的话，那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会卖不完。
但是后来他和王元吉商议之后，觉得既然朝廷可以通过债券来凑集修建铁轨的钱，那为何不干脆同时修建两条铁轨？
因此，这次发卖的债券可不是四百万贯，而是一千万贯！
“都卖完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完了！”尹昌隆说话的时候，浑身
都在禁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这次也算是一战成名，当然会压抑不住的激动。
“哈哈哈......好，好啊！”朱允烨高兴地直拍手。
等笑够了之后，连忙朝着尹昌隆招手，“快快把详细情况呈上来，朕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
尹昌隆连忙将手中的奏折捧起。
太监跑下来接过，检查一番之后，呈给朱允烨。
朱允烨打开看了一下，脸上就禁不住露出笑容。显然文书上的数字，让他十分满意。
仔细翻看完一遍之后，朱允烨却忽然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尹昌隆，疑惑问道：“镇国公没有买债券吗？”
尹昌隆没有想到皇上会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他连忙仔细回忆了一番，肯定地点头：“还是皇上提醒，臣才想起来，今日好像真的没有见到镇国公府的人来过。”
其实在刚才没有看到镇国公府购买数目的时候，朱允烨就心算了一下，已经肯定了。刚才一问，不过是再次向尹昌隆确定而已。
得到确定的答复，朱允烨缓缓地合上奏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原本他以为韩度是不会放弃这块肥肉的，还专门叮嘱了王元吉一番，让他不要把债券增加的事情透露给韩度，就是为了避免被韩度买去太多。
朱允烨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度竟然会一文钱都不买？
难道......他不看好债券？
想到这里，朱允烨心里猛地惊了一下。若是债券真的有什么问
题，那此事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现在卖出去的债券越多，将来的麻烦就会越大！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朱允烨再也没有心思在乎其他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到韩度面前，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回报！
哪怕已经是晚上，朱允烨也坐不住，立刻连夜出宫去找韩度。
听到管家来报说是皇上来了，韩度惊讶了一下。不等侍女伺候，连忙自己动手穿好衣衫，带着安庆前去拜见。
厅堂内。
韩度和安庆齐齐拜下。
“臣拜见皇上。”
“安庆拜见皇上。”
朱允烨哈哈笑着转身，连忙道：“姑姑，舅舅，快快平身，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气。”
韩度和安庆回礼之后才站起来,然后在朱允烨左边下首位置坐下。
“皇上深夜前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朱允烨坐在厅堂上位，笑呵呵地看了安庆一眼，没有说话。
安庆连忙站起来，笑道：“皇上，臣熬不住夜，就让老爷陪着您，可好？”
朱允烨笑着点头，“姑姑请便，要多加保重身体。”
“谢皇上垂怜,臣告退。”
等安庆离开之后，韩度抬头看向朱允烨，疑惑问道：“皇上，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自己现在一点实权都没有，也算不上朝廷重臣，就算朱允烨真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人商议，那也不应该找自己才对。
朱允烨连忙问道：“舅舅为何没有买债券？”
韩度怔了一下，随后淡淡笑道：“皇上就为了这个，连夜出宫找我？”
听到朱允烨提到债券，韩度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些明悟。
朱允烨猛地点头，靠近韩度一点,压低声音问道：“难道这个还不够吗？”
“倒不是够不够的问题......
”韩度垂下眼帘，感觉颇为有些好笑，“怎么？皇上觉得我非要买债券不可？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买一点也无妨。”
“这个......倒是不用。”朱允烨顿时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尴尬。
不过他还是坚持问道：“朕就是对这件事有些好奇，想要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当初面对那些商人的时候，舅舅不也说过要买的吗？现在忽然不买，朕担心他们会不会产生出其他的想法。”
这正是朱允烨所担心的问题，韩度一开始鼓动那些商人买债券，现在却又不买了。这消息若是传出去，难免那些商人心里会有不好的想法。如果他们现在拿着债券来要求即刻兑换，那这么一阵忙活就白费了。
为了让商人能够完全放心，皇家银行这次发卖的债券是可以即刻兑付的，也就是说只要那些商人想兑换，银行必须现在把钱给他们，只是没有利钱而已。
原来是这样......韩度渐渐地有些明白了，拢了一下手放在肚子前面，耐心解释道：“皇上是担心那些商人会因为我不买而反悔吧？”
朱允烨就只是看着韩度，没有说话。
“他们是不会反悔的。”韩度语气肯定地道。
朱允烨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舅舅为何如此肯定？”
“皇上以为他们买的是债券吗？”韩度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允烨一眼。
“难道不是？”朱允烨疑惑问道。
韩度哈哈笑了
起来，连连摇头叹道：“他们哪里是在买债券，他们是在买一个安心呢。”
朱允烨眼睛一亮，十分好奇，“怎么说？”
韩度嗓音低沉地回答道：“他们只在乎本钱，对于利钱其实他们是不怎么在意的。他们只要保证将来能够把本钱拿回去，对于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贪图利钱的话，以他们的本事难道拿着这些钱连利钱都赚不回来吗？”
童灵这些在京城商人当中算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他们涉及的经营可不仅仅涉及海贸。
现在海贸的利润虽然早就不如最初的时候了，但还是能够维持着一个比较高的利润。因此童灵那些人买债券也是亏本的，但是他们宁愿亏本也要买。
反正几十万贯对于他们的身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不等朱允烨开口，韩度继续笑道：“他们就算看在皇上、朝廷的脸面上，才会买的。”
话说到这里，韩度的意思就很明白了。童灵等人怕得罪朝廷，宁愿亏钱也要买债券。但是韩度又不怕得罪朝廷，当然就可以不买。
朱允烨倒是不在乎韩度给不给朝廷脸面，他只在乎童灵等人会不会反悔。
听了韩度的话，算是让他的担心微微放下，语速极快地笑道：“他们不会反悔，那朕就放心了。”
韩度也颇为高兴地点头，随后道：“臣之所以没有买债券，那是因为不想去和百姓争夺这点蝇头小利。若是皇上
觉得臣也应该买一点的话，那臣就买五十万贯债券吧。”
一开口就是五十万贯，见韩度认真的样子，朱允烨心里残存的一点点担忧瞬间完全消散。
想了一下，皇家银行的债券本来就已经全部卖完了。如果还要卖给韩度的话，那还需要重新让宝钞提举司把债券做出来。
而且这五十万贯也没有着落，要再修一条铁轨又不够，要用在其他地方的话那连利钱都要亏出去。
考虑再三，朱允烨暗自摇头，很是亲近地对韩度微微颔首，笑道：“舅舅这份心意，朕心领了。舅舅能够做到不与民争利，朕十分欣慰。”
见朱允烨没有坚持让自己买债券，韩度也没有坚持。反正自己买不买都可以，以前不买真的是不想和百姓争夺利益。
年利一成，韩度根本看不上。但是对于百姓来说，能够把余钱拿出来买债券，这可比存在银行里面要划算得多，存在银行里面年利才三分。
就这三分的年利，都对百姓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毕竟在百姓看来，这可是白得的钱。
朱允烨想了一下，呵呵笑道：“舅舅不仅出力帮助朝廷解决难题，还主动让利百姓，如此为国为民公忠体国，朕会铭记在心的。”
说完，朱允烨缓缓起身。
韩度跟在站起来，笑着回道：“皇上言中了，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臣早就看明白了，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一个人的所需是有限的，能够满足就好，占据的太多并没有用处。相反，那些百姓才真正需要这些利益，让给他们也不算什么。”
朱允烨闻言浑身一振，眼睛明亮用一种惊异的神色看着韩度，喃喃自语道：“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占据......让利......”
许久之后，朱允烨才回过神来，眼睛恢复了清明。
满脸感叹地道：“舅舅今日真是让朕深深受教一番啊......”
“皇上能够明白，才是真正的可喜可贺！”韩度脸上的笑容忽地绽放开来。
“哈哈哈，舅舅说的是！”朱允烨十分满意今天晚上和韩度的这番谈话，可谓是让他忧心忡忡而来，尽兴而归。
朱允烨回到乾清宫，浑身的兴奋劲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坐在殿内沉静了片刻，笑意满满地喊道：“来人。”
“奴婢在，请皇爷吩咐。”太监连忙弓着上身，小步快跑进来。
朱允烨顿了顿，问道：“下旨，韩克忠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迁，户部侍郎。另外，韩复礼也依照此例，迁......”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允烨顿了顿。原本他下意识的想要把韩复礼迁任兵部担任侍郎的，但是如此一来的话，这两兄弟就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兵部。
这......貌似有些不妥。
于是，朱允烨接下来的话一转，
道：“迁，吏部侍郎。”
“遵旨。”太监心里受到极大震动，来不及表现出来，连忙躬身退下。
等到走到殿门外面，太监才缓缓直起身来，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镇国公府，这个沉寂了许久的大明第一豪门，看来又要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了。
太监从朱允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对于他的了解，甚至比朱允烨自己都要详细。
朱允烨刚刚登基的时候，对于镇国公府的试探可不仅仅是一次两次。
当初将韩克忠和韩复礼两兄弟从京城迁到偏远之地，就是其中之一。从京城迁到甘肃和云南，而且还没有升迁品级，这无论怎么看来都和将两兄弟流放了。
若是换一个人，大概率会来找皇上理论。
但是镇国公却没有对此有任何微词，甚至就连韩克忠和韩复礼也乖乖地按照朝廷规定的时间去赴任。
这几年，听说两兄弟在各自的地方都干得不错。
不过太监十分清楚，皇上将两兄弟迁回京城，而且还是担任侍郎这样的高官，肯定不会是因为他们干得如何。
联想到今天晚上皇上急切地出宫去找镇国公，太监心里已经有了眉目。
......
隔日早晨，韩度和安庆还在吃饭，就看到五叔眼带热泪，一路急匆匆地跑进来。
注意到他脚下的踉跄，韩度不得不提醒道：“五叔，慢点，可别摔着了！”
五叔听到韩度的话，连忙放慢脚步，这才恢复了
正常。
连连点头，边哭边笑着道：“公爷，老奴，老奴就是太高兴了......”
“发生了什么事？”韩度对着五叔笑了笑，对于五叔自称老奴，韩度已经提醒了他无数回，要他不用如此自称。但是他偏偏不同意，无论韩度怎么说都没用，韩度也只能由得他了。
安庆也放下筷子，笑着附和道：“就是啊，五叔，究竟是什么好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高兴，高兴......老奴是真的高兴。”五叔在眼角抹了两把，擦去泪水。
“皇上刚刚下旨......大公子和二公子要回来了！”
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皇家银行
“你说什么？克忠和复礼要回来了？这是真的？”
还没有等韩度开口，安庆就瞬间站起满脸激动地问道。
很快，她眼眶中也有泪水夺眶而出，连忙用手帕遮住。
韩度也是心潮起伏，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五叔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若是野路子的流言蜚语，那没有任何作用，还会让自己白白高兴一场。
“对对对......五叔，这个消息准确吗？”安庆也连忙收敛心中的激动，现在她最想要知道的就是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五叔连忙坚定地点头，“是通政司官员亲自来告诉老奴的，说皇上刚刚下旨，迁大公子为户部侍郎，二公子为礼部侍郎。”
“好，真好！”安庆高兴得浑身颤抖，捂着嘴巴看向韩度，她倒不是对两个儿子都被升迁为侍郎高官高兴。
六部侍郎或许是很多官员一辈子的终点，必然当初的老爹韩德就是如此，他在大明初立为官，用了十来年才成为户部侍郎，但是这些却不入安庆的眼。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终于能够和两个儿子团聚了。
听到五叔的话，韩度略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通政司里面也是有着书院出身官员的，肯定是有人得到了这个消息，就立刻前来告知了。
对于两个儿子，韩度也非常的想念，毕竟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血脉，以后还会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明。
当初要不是觉得会刺激到刚刚继位的朱允烨，韩度不会对他们外迁的事情一言不发。
而现在朱允烨主动将他们迁入京城，那也就说明，一来是当初的芥蒂就此不存在了，二来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提出以售卖债券的方式化解朝廷缺钱的危机。
“老爷，你听到了吗？克忠和复礼要回来了。”安庆高兴到紧紧抓住韩度的手臂。
韩度感觉到她的两手在不停地颤抖，伸手拍了几下，安慰她一番。
“皇上的美意，咱们还需要进宫谢恩才是。”
安庆高兴地连连点头，“嗯......等朝廷正式下发公函，咱们就一起进宫谢恩。”
不过两日，朝廷就正式发下公函，迁韩克忠和韩复礼回京。
韩度也带着安庆进宫向朱允烨表示感谢，安庆在向朱允烨行礼之后，便找个借口去看韩景云了，留下韩度和朱允烨两人独自在大殿内。
韩度坐在锦墩上，再次朝朱允烨感激地点头，“再次感谢皇上将两个犬子迁回京城。”
朱允烨哈哈大笑起来，幅度颇大地摆摆手，道：“舅舅说的哪里话，朕和舅舅毕竟是一家人嘛。再说了，也是表兄和表弟的确是做得很好，功绩在那里摆着呢，朕当然要论功行赏！”
韩度看着一副公平公正样子的朱允烨，心里却不由得腹诽：你若是真的将我视为一家人，那就不应该将他们调出京城。
现在之所以将他们调回来，也不是因为他们的什么功绩......
不过面对朱允烨的主动示好，这份心意韩度还是要领的。随着年纪一年年增加，韩度是越发想念两个儿子了。
以往韩度还能够看着两个儿子待在边荒艰苦之地而无动于衷，但是现在却逐渐开始担心起他们来。
朱允烨现在将他们调回来，算是挠到了韩度心里的痒处。
想了一下，韩度提醒道：“臣相信皇上也看到了皇家银行发放债券的好处，不过有件事臣还是要提醒皇上。”
“舅舅客气了，有话但说无妨。”朱允烨情绪十分高亢。
皇家银行在短时间里面，便给朝廷凑齐了一千万贯。朝廷拿到这笔钱，已经在开始着手组织人手修建铁轨了。
韩度沉吟片刻之后，捋着胡子道：“皇上，发卖债券的确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汇聚到大量的财富。但同时皇上也要注意，这些财富可都是欠的钱，将来可是需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这个自然。”朱允烨没有想过赖账，下意识地点头。
“皇上心系百姓，能够这样为百姓考虑，但是度“嘿嘿”笑道。
朱允烨脸上的笑容飞快收敛，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舅舅的意思是，
“他们不一定要发卖债券。”韩度微微摇头，紧接着道：“他们可以用各种方式向民间借钱，债券他们拿不出来，但是要谨防他们打白条。”
喔......这的确是个问题，朱允烨暗暗点头。
不过接着他心里就泛起疑惑，问道：“
在朱允烨看来，的事情吧？怎么韩度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韩度连忙道：“这次朝廷借钱，那是用来修建铁轨。铁轨虽然前期投入很大，但是皇上也不能否认将来铁轨是能够赚大钱的。”
朱允烨微微点头。
韩度继续道：“所以，不用担心朝廷将来会还不起。但若是他们能够还得起钱，一定会心甘情愿地还钱？”
......嘶......韩度的话音一落，朱允烨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严重性。
官府本来就镇守一方，若是它反悔不还钱，不管是当地的商人还是百姓，都拿官府没有丝毫办法。
朱允烨连忙问道：“那舅舅以为，不能让
韩度重重地点头，语气郑重地道：“皇上最好是下旨禁止各级官府向民间借钱。”
朱允烨听了，低着头不断地在衡量着这其中的得失。
“可是......这次朝廷借钱的效果很好啊......”
见朱允烨犹豫，韩度脸色变得严肃，补充说道：“皇上，商人本来就信不过朝廷，这次能够做成此事，关键是让皇家银行居中发卖债券。若是没有皇家银行居中调和，皇上以为那些商人肯如此轻易地借出钱来吗？”
朱允烨听罢，也不得不摇头。如果那些商人肯轻易就借钱的话，那他们当初也就不会只是听到一个风声，就连夜逃出京城了。
韩度露出了一些忧虑，语气沉重地道：“臣还担心，若是官府借钱不成，会强行摊派，甚至摊派到百姓头上。”
“万万不可！”朱允烨猛地瞪大眼睛，连忙出手阻止。
随后沉吟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最后走到韩度面前停住脚步，叹道：“舅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啊......”
见朱允烨十分不甘心的样子，韩度再次建议道：“下旨禁止，也可以让皇家银行居中协调，让。”
“到时候，银行只管找官府要钱便是。”
朱允烨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点头笑道：“看来，这皇家银行的作用，是越来越大了！”
韩度哈哈笑了起来：“皇上，银行的真正作用还不仅仅如此。将来皇上还会发现，银行会变得越来越重要。”
“不用将来，现在朕就深有感触了。”朱允烨心情复杂地道。
管理银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数学的要求极高。一般人即便是被朱允烨强行放在银行的位子上，也不可能坐得安稳。
正是因为这一点，到现在银行都还在母后的掌管之下。
不是母后非要霸占着银行不给他，而是他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又能够掌管住银行的人。
本来最佳的人选就是朱允烨的皇后，但是以皇后的能力还难以掌控银行，现在皇后都还跟在母后面前学着呢。
而现在银行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朱允烨都不由得想要知道皇后究竟和母后学得怎么样了。
晚上。
朱允烨今日早早地结束了处理朝政，下令：“摆驾，坤宁宫。”
皇后吴氏，乃是民间出身，她爹也不过只是一个八品县丞。虽然从小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对于数学这样的东西，却从来没有了解过。
她以前学的算学，在数学面前就好似童子学的东西一样。进宫之后她才开始接触并学习数学，但是她好像真的没有丝毫天赋，学起来磕磕绊绊十分痛苦。
好在她有民间儿女的吃苦耐劳，凭着坚持一点一点的学到现在。
朱允烨来的时候，正好吴氏还在做着母后今日布置的题目。
“娘娘，皇上来了。”女官快步跑进来提醒。
“啊？”皇后吴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顿了几息之后，才猛地放下笔站起来。
还没有等她出门，朱允烨就满脸笑容的大步走进来。
“臣妾拜见皇上。”
“......拜见皇上......”
朱允烨看了齐齐拜下去的宫女宦官一眼，大笑着挥手：“平身，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后吴氏带头站了起来，笑盈盈的望着朱允烨。
一千七百四十八章售卖方式要改
朱允烨扫了案桌上一眼，语气关切地问道：“怎么？还在钻研题目吗？”
皇后顿时脸色一红，声音细若蚊吟：“皇上臣妾是不是很笨？”
朱允烨微微愣神，随后明白过来，这是又被母后给训了？
笑着安慰道：“不要在乎母后的话，别说是你了，当年我在母后面前也没少因为学不进去数学挨骂呢......”
“皇上，说的是真的？”吴氏抬起头，满眼期盼地望着朱允烨。
朱允烨用力点头，随后笑呵呵说道：“母后在数学上的天资太高,整个大明都没有人能够匹及。很多母后认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咱们来说却是难如登天。母后的数学还是镇国公教的呢，可是镇国公在数学一道上早就不是母后的对手了。镇国公尚且如此，你何必要和母后相比呢？”
被朱允烨这么安慰一番，皇后心里好受了很多，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向朱允烨。
“嗯.....”
朱允烨心里微微一叹，原本他是想要皇后好好管理银行的，可是现在看她一副压力巨大的样子，嘴里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
翌日清晨。
孙贤急匆匆来府里找韩度。
韩度得到消息，连忙来到前堂。
“这么急找我,作坊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孙贤正在喝茶，听到声音连忙抬起头来，还差点把他给烫着。
韩度笑呵呵地伸手，缓缓坐下，“你不要急，慢慢说。”
“咳咳....
..”孙贤低头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想到先生来的时候这么巧，刚好是他把茶水咽下一半的时候。
“先生放心是好事，脚踏缝纫机做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发卖？”
韩度伸向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哦？这么快就做得差不多了？现在一共做了多少？”
孙贤咳嗽一下,回道：“已经做了一万台了，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造出来。”
这的确是可以卖了，若是再不卖缝纫机积压太多，对作坊可是一件极大的坏事。
不过......韩度想了一下，笑道：“可以卖了。”
“好，那学生回去就开始筹备。”孙贤笑盈盈地点头。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现在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韩度沉吟起来。
孙贤愣了一下，很有礼仪地对韩度问道：“先生还有吩咐吗？”
韩度含笑说道：“脚踏缝纫机虽然好，但是想要卖得好，还需要用心宣传一下。”
“宣传？”孙贤失声道，看向韩度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不解。
韩度缓缓点头，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东西咱们若是不好好宣传，恐怕也很难受到人们欢迎。”
孙贤强行笑了一下，道：“先生，这个恐怕不用担心吧？脚踏缝纫机现在就大受人们关注呢。”
“我知道。”韩度满脸笑容点头，“可是还不够。”
孙贤顿时眉头皱起，顿了顿问道：“那，
先生认为还要做些什么？如何才算是够？”
韩度上下打量了孙贤一眼。
孙贤感受到来自先生的一股莫名压力，顿时缩了缩手，压低声音问道：“先生为何看我？”
“你成过亲吗？”韩度笑了笑道。
孙贤虽然很是奇怪这和自己成没成亲有什么关系，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当然，学生早就成亲了。”
韩度颇为高兴地说道：“那你成亲是不是需要三媒六聘？”
“这是当然是，谁娶亲不要三媒六聘？”孙贤想当然地点头。
韩度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上敲击起来，淡淡地道：“你说，咱们想办法把脚踏缝纫机加入到聘礼里面。这样每当有人成亲，咱们就能够卖出去一台。你说，整个大明每天会有多少人成亲？”
孙贤愣了一下，随后眉头紧紧皱起，迟疑着问道：“这样的话，脚踏缝纫机肯定是不愁卖的。但是，这聘礼都是固定的东西，怎么把脚踏缝纫机加进去？”
韩度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摸一下：“聘礼是固定的，难道嫁妆也是固定的？”
“这倒是没有。”孙贤连忙回答，“嫁妆都是看女家的意思，只要不少的过分就行。至于想要多给嫁妆......也没有人阻止，十里红妆虽然不常见，但也是有的。”
“这不久结了？就按照这个方向去宣传，把那些说书人都给我发动起来。不管他们自己编造也好，还是从别处听
来也吧。总之一句话，把嫁妆里必须要有脚踏缝纫机这个想法刻入人们的脑海里。”韩度说的一脸轻松。
孙贤却觉得想要做成这件事，一点都不轻松。强颜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道：“先生，这个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实现吧？”
韩度语速极快地笑道：“我又没有让你立刻就做成此事，但是这件事你要从现在开始做。”
“好......好吧。”既然时间不紧迫，那孙贤就先答应下来。反正按照先生说的去做就是了，至于效果等等再看呗。
韩度又道：“这见识光靠你自己和作坊，是做不成的。”
孙贤顿时愣住，不解地问道：“先生既然知道学生做不成，那为何还要让学生去做？”
韩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自己做不成，但是你将购买脚踏缝纫机的那些商人联合起来，就能够做成？”
“联合他们？”孙贤低头沉吟起来，思考着对策。
韩度见了，干脆利落地摆摆手，“算了，这样吧。你将那些商人召集起来，我来和他们说。”
“是。”孙贤不再冥思苦想，他的兴趣在机械制造，对于贩卖这些东西，的确不是很感兴趣。
之所以管着作坊，那也是迫不得已，赶鸭子上架而已。
孙贤从韩度这里回去之后，就安排人通知那些当初交了定钱的商人前来提货。
翌日一大早，收到消息的商人就纷纷聚集到脚踏缝纫机作坊。
当孙贤出来的
时候，一大群商人纷纷起身问候。
“孙先生好......”
“孙先生幸会......”
孙贤边走边点头示意，来到中间两手压了压，房间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想要立刻把脚踏缝纫机提走，但是......”
听到孙贤这话，一众商人的神色猛然一变。
有人还不等孙贤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孙先生这是何以？我们可是提前付了钱的，难道作坊要反悔？”
哗......
此话一出，所有人商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可是早就盼望着能够提走脚踏缝纫机，然后立刻准备发卖的。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若是作坊反悔，那他们岂不是亏得血本无归？
“诸位！”见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孙贤连忙大喝一声。
一众商人顿时停下议论，齐齐看向站在上面的孙贤。
孙贤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语速极快地笑道：“诸位请放心，作坊是不会反悔的，今天你们就可以把脚踏缝纫机提走。”
听了这话，一众商人齐齐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朝孙贤拱手道：“孙先生，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海涵......海涵......”
孙贤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在你们提走脚踏缝纫机之前，镇国公还有些事情要亲自和嘱咐你们。”
“公爷亲自来了？这是我等的荣幸。”几个商人连忙笑着回道
韩度从后面走了出来。
众人看到，连忙齐齐躬身问候：“拜见公爷。”
韩度走到中间的椅子坐下，哈哈笑着道：“诸位都是作坊的衣食父母，快快免礼。”
“多谢公爷。”这句话简直是说到一众商人的心坎里了，一个个激动地难以自持。
连忙称道：“不敢，不敢，在下等当不起公爷如此称赞。”
他们一个商人，在大明身份地位和镇国公相差十万八千里，若是大刺刺的将韩度的话应承下来，那就是他们的冒犯了。
或许镇国公不会在意，但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韩度顿了顿，挥手示意：“都入座吧。”
“是。”一众商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每个人都只敢用屁股沾着一点椅子，没有人敢完全坐下。
韩度见了，无奈摇头，又道：“今天找你们来就是商议一下，大家都随意一点。”
“谢镇国公。”商人们见韩度坚持，这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微微放下心来。
韩度这才进入正题，说道：“这次找你们来，主要是想要和你们商议一下，脚踏缝纫机售卖的事情。”
一众商人听着，忍不住彼此对视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作坊把脚踏缝纫机卖给你们。怎么卖就是你们的事情，作坊不好干涉。”
这句话让商人们刚刚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肯定准备加价将脚踏缝纫机售卖出去吧？甚至，还不是加一点半点，
而是一倍、数倍？”
韩度说着停顿了一下，笑盈盈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视。
面对镇国公如此目光，有商人大着胆子问道：“公爷所言甚是，不过我们毕竟是做生意，总不能不赚钱吧？”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赞同，他们从公爷的语气里面察觉到了异样。
貌似，公爷好像不愿意他们赚钱啊！这怎么可以？
他们是商人，买脚踏缝纫机来就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为了做劳役的。
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经销商模式
等这些商人议论够了，声音逐渐消失，韩度才淡淡地开口：“本公没有说不让你们赚钱，只是赚钱的方式要改一改。”
商人听到这话，心里微微放心。
韩度继续说道：“你们把脚踏缝纫机买回去，无非不过就是加价卖出去。现在这东西还少，你们可以随意卖出高价。”
商人们纷纷两眼看着韩度，他们当然是这样准备的，但是这也没有问题吧？
顿了顿，韩度笑了起来：“但是,你们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脚踏缝纫机并不稀少。现在作坊造了一万台出来，接下来还会造出十万台、五十万台。”
“物以稀为贵，到时候脚踏缝纫机一多，你们再想卖高价，恐怕也不容易吧？”
“公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等现在还是先顾着眼前吧。”有商人陪着笑脸回道。
韩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对于他们在打什么注意，韩度心里非常清楚。
他们就是想要最快拿到脚踏缝纫机,一个目的当然是售卖出去。但是他们最大的目的却是，想要仿造！
大明可没有专利保护的说法！
韩度倒是向朱允烨提过，不过并没有得到他的支持。而韩度也没有坚持，反正在他看来，专利保护这个东西，除了能够让首先发明的人受利之外，其实对于大明发展的害处极大。
有些得不偿失的样子！
这也是为何韩度必须要这些商人先下订单，然后
才把货卖给他们的原因。
但是只是这样，其实用处也不大。
就像现在的局面，商人完全可以下单把脚踏缝纫机买回，一边先卖着,一边再拿几台来拆开。等研究透彻了，他们就可以不需要再买作坊的脚踏缝纫机，可以独自制造。
“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无非不过就是想要拆开研究了自己造。”韩度笑着打趣道。
被说中心事，在场商人纷纷干笑着低下头，避开韩度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打算类同偷窃，被韩度当场揭开，当然会不好意思。
韩度说了一句之后，没有继续调侃他们，说道：“不过你们也不要忘了，现在这脚踏缝纫机只是第一代，将来作坊必然会造出更好、效率更好的第二代，甚至是第三、四、五、六代，就像纺纱机一样。”
“你们当中恐怕造过纺纱机的人也有不少吧？”
面对韩度的盈盈笑意，其中既然尴尬一笑。
韩度见了，摆摆手继续道：“虽然你们赚了一点钱，但是难道就不嫌麻烦？”
仿造也不是那么好仿造的，不仅需要拆解实物，而且也是费时费力。
而因为机械作坊的纺纱机更新的很快，因此这些仿造的商人虽然也赚了钱，但是不多！
算是挣得辛苦钱！
“多谢公爷既往不咎，还请公爷明示。”商人当中也有洒脱的人，虽然惭愧，但是也勇于承认。
韩度抿了口茶，淡淡地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姑且
一听。”
“还请公爷明言。”
“由作坊来定价，你们按照价格售卖。”韩度语气平静的道。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连礼节都不顾了，大声道：“不可！”
此言一出，韩度不由得看向出声的此人。
好在韩度没有恼怒，而是淡笑着道：“说说你的理由。”
这商人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不在顾忌太多，直言道：“小人刚才冒犯，还请公爷恕罪。”
“无妨。”韩度摆摆手，“本公一开始就说了，今日咱们是商议，既然如此，当然要畅所欲言。”
呼......
所有人商人听到韩度这话，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尤其是站出来的那人，更加是如此。
他大着胆子，拱手道：“公爷，我等去向不同、路途不同、地方不同，若是按照一样的价格售卖。那就会有人赚的多，有人赚的少，如何能够一碗水端平呢？”
韩度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虽然是作坊定价，但是也会考虑到你们运输的成本的。路途越远成本越高，自然就会将你们的售价定的高一点，让你们能够赚到钱。相反，距离越近当然定价就会低一些。”
听到利润一样，众人顿时放心了些。
不过，刚才开口的商人还是有着疑惑：“公爷，如此一来和我们自己卖有什么区别？”
韩度呵呵一笑，“区别当然有！别看你们自己可以造，但是你们造的越多，必然就会导致脚踏缝纫机
的价格大降。你们相互争执不下的话，甚至还会让你们之间反目成仇。”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作坊来统一定价，不仅大家都有钱赚，还可以避免彼此之间相互杀价。”
商人沉吟了一番，他回头看向其他人，见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他顿了顿之后，再次问道：“可若是有人不遵守作坊的定价呢？”
做生意很难抵挡赚钱的诱惑，面对明明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很少有人愿意少赚，商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韩度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就需要你们相互之间监督了，若是发现有人不按照作坊的定价售卖，那作坊就可以取消对他供货。余下的份额，由你们平分。”
份额平分？
有商人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公爷，听您的意思是，以后作坊的脚踏缝纫机，全部交给我等来售卖吗？”
“当然。”韩度有些意外的看了这人一眼，能够这么快抓住重点，这是个人才。
哗......
这话一出，一众商人都忍不住激烈地争论起来。有人认为可以答应韩度的条件，而有的人则认为需要稳妥一点，再深思熟虑一番。
唯一没有的，就是无人法对！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他们达成统一共识。
“公爷，我等愿意！”
“哈哈哈，好！”韩度高兴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拍着手笑了起来。“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本公就放心了。”
见韩度
如此平易近人，商人们的胆量也大了起来。
有人笑着开口问道：“那，在下等可以去作坊提货了吧？”
韩度淡淡一笑，摆手道：“不急。”
......呃？
还不能提货，这是不是有些过了？他们都答应韩度的条件了，还想要怎么样？
“不要误会，货你们现在就可以提走。”韩度热忱地说道：“不过，在你们提走货之前，我还有一个想法，可以极大的提高你们售卖的数量。”
“公爷请说，在下等洗耳恭听。”
韩度朝众人招招手，身躯前倾压低声音，将计划和他们说了一边。
听了韩度的话，那些商人有一个算一个，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震撼的神色。
生意还能够这样做的？
他们做了一辈子的生意，知道买高卖底赚钱利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给别人灌输理念，然后再把货物卖给他们的这种骚操作。
可以这么说，光是这么一个理念，就足以让所有商人受益匪浅。甚至，就此打开财富大门都有可能
“公爷妙计，在下等谨受教。”
“哈哈，这不算什么。”韩度淡定的摆手，随后笑盈盈地扫了众人一眼，笑道：“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明白，明白......请公爷放心，在下等一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商人们已经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拿到货了，而是如何将这个理念输入给需要的人。
办法这些商人
也想到了，最快的当然是花钱让人将这个理念散播出去。虽然散播一次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效果，但是只要一遍又一遍的散播这个理念，早晚就会逐渐得到人们的认同的。
只要认同的人越来愈多，那么他们将来的生意就会越来越火爆。
于是，这些商人当天回去之后，立刻就将属下掌柜叫来，下达了统一的命令。
“去，将各坊的说书人找来，老爷我有大用。”
“是。”
......
一夜之间，京城的说书人再次成为了香饽饽。
翌日早晨，酒肆里面才刚刚有人走进来。坐在高台上的说书人就满脸兴奋，双眼通红的盯着进来的人。
右手用力捏了捏袖袍里的几卷宝钞，说书人顿时灌了一口好茶水下去。
清了清嗓子，“嗯嗯！”
引起来客的注意之后，说书人将手里的纸扇“啪”的打开。
笑盈盈地望着来客，淡淡点头道：“诸位，话说......”
随着说书人编造出来的五花八门的故事，一个个十分悦耳，又好事非常有道理的话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嫁妆用什么好？当然脚踏缝纫机是必不可少的啊！”
“脚踏缝纫机又新潮，又实惠。你想想，若是你女儿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面加上这东西，你这老泰山多有面儿？”
“而且，有了这东西，将来小两口过日子，就不用一针一线的慢慢缝制了啊？而且还可以在家里，帮人缝补一些衣衫，可
以补贴家用呢......”
别人家的媳妇只能够待在家里做些粗活，而自己家的却能够在家里赚钱，这对于地位一向低下的媳妇来说，吸引力可谓是巨大！
一千七百五十章近利远害！
“先生真是......”
韩府内院，孙贤闻着渺渺蒸腾雾气，一脸叹服地说道。
韩度抬眼看了他一下，笑道：“怎么不说？”
孙贤尴尬笑了笑，不敢吭声。虽然先生这办法效果不错，但毕竟是在打人家闺女嫁妆的主意，有君子不屑为之的味道，孙贤作为弟子当然不好说韩度什么。
韩度收回目光，低头沉吟一下，解释道：“那些商人宣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贤顿时闭嘴，先生都睁眼说瞎话了，他这个做学生的还能够说什么？要是没有先生的提点，那些商人十辈子都不会想出这样的新奇的方式。
“是是是......”孙贤连忙点头，“才短短几天而已，人们的观念就有了很大的转变。通过我们收集到的消息，大多数百姓对于在嫁妆当中增加脚踏缝纫机十分看好，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买脚踏缝纫机回去准备了。”
“现在那些商人正在兴致勃勃的花钱买通人宣扬此事，比刚开始的时候积极多了。”
.......废话。
韩度看了他一眼，那些商人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若是没有让他们看到好处，哪怕自己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完全相信自己，顶多看着自己的脸面上试试罢了。
现在亲眼看到试出来的效果，他们当然不会再吝啬钱财。
说笑过后，孙贤才认真地道：“先生，那些商人都把货提走了。作坊那
边，也安排了继续生产。”
韩度点点头，跟着笑着提醒道：“生产当然要继续，不过你也要带领徒弟继续优化脚踏缝纫机才行。”
孙贤眼睛微微瞪大，微微沉吟一番之后,迟疑着问道：“先生，你说的是真的？”
韩度一副理所当然的点头，“难道，你认为我在说笑吗？”
孙贤顿时逃避似的收回目光，干笑一声，吞吞吐吐的道：“我以为，先生就是随意一说。”
韩度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我没开玩笑，作坊想要持续壮大，就必须要不断地深入钻研下去。”
听着韩度的话，孙贤的神色逐渐严肃，沉吟道：“先生，钻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坊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先生的提点，恐怕到现在都钻研不出什么东西来。”
韩度顿了顿，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钻研当然是不容易的，有容易的，你想不想听？”
孙贤一下子怔住，随后问道：“什么？”
韩度见孙贤不懂，于是便解释一番，“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让皇上下旨，朝廷保护我们钻研出来的成果。将咱们的发明都用专利保护起来，谁要使用咱们的专利就要付给咱们费用才行。”
“呀！”孙贤眼睛猛地亮起，十分高兴地说道：“这个办法很好啊，有些和先生当初悬赏类似。”
随后瞬间反应过来，满脸奇怪地道：“这个办法很好啊，先生不赞同？”
利用朝廷的力量把钻
研出来的成果保护起来，这对于他这样的发明者可是有着极大的好处。不仅可以得到丰厚的回报，还能够让发明者有钱去继续钻研。
一来是发明者需要吃饭，二来是钻研也非常的消耗钱财。
韩度笑容忽地绽放开来，摇头道：“不是不赞同，而是觉得这个办法并非有利无害。”
这个理由让孙贤无法信服，不解地问道：“难道，还有害处？”
韩度点头，应景地笑了笑：“当然，而且还不小。”
孙贤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还是没有想到究竟哪里有害处。
拱手朝韩度道：“还请先生指点。”
韩度发出“嘿嘿”一声，笑道：“若是朝廷保护钻研成果，虽然会让发明者得到极大的好处，甚至可以极大的推动发明者的积极性，让他们发明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这不是很好吗？”孙贤疑惑。
韩度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这在初期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呢，咱们目光要看长远一点。从长远来看，你有什么想法？”
孙贤皱起眉头，沉吟一番还是没有想到不利的地方，微微摇头。
韩度见了，收回目光，笑盈盈地直接说道：“把目光放在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来看。朝廷现在对钻研成果的保护，就会成为一道阻碍的别人钻研的枷锁。”
“怎么会？”孙贤倒不是对韩度产生怀疑，他十分信任韩度，知道先生
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事情一定会像先生说的这样变得糟糕，但是他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韩度笑了笑道：“若是你有钻研成果，可以躺着就把钱赚了。但是现在别人又发明了一个新的东西，要完全取代你的成果。你......会怎么办？”
孙贤微微沉吟了片刻，一副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钻研出更好的东西。”
韩度哈哈大声笑了起来，打趣道：“这是你的想法，那是因为你坚信可以做出更好的成果来。但是别人却不会这样想，他们没有你这样的能力，也没有你的自信。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孙贤微微摇头，迟疑着说道：“那就继续钻研呗，直到能够发明出更好的东西为止。”
韩度使劲地摇头，叹道：“若是天下人人如你这样，那不知道从此要少多少纷争。”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现实却是，既得利益的发明者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新的发明面世。为此，甚至不惜将新发明连人一起扼杀在摇篮里。”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保护专利就从退进发明发展，变成了阻碍和枷锁了。”
孙贤心里猛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看起来一件十分有利的事情，将来竟然会变成一大害。
顿了顿，孙贤疑惑问道：“那，先生以为我们的钻研成果，任由所有人无偿使用，就是好的吗？
“当然不是。”韩度满脸笑容，“这样对于你这样的发明者和作坊来说，当然是不利的。但是，你缺钱吗？还是说，你没有赚到钱，就不会继续钻研下去了？”
孙贤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道：“当然不会......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孙贤根本就不缺钱，他不仅身家丰厚，在作坊的月俸更是高达百贯。而且他钻研需要的花费都是作坊承担的，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钱财。
但是其他人不可能有他这样的条件啊，还是需要钱的支撑的。
韩度语速极快地笑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你却没有想过，现在只有书院才教授数理化学问，其他人没有这些学问打底，想要发明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书院的学子，难道还会没有好的出路吗？”
书院学子现在的去处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出仕为官，另外一个就是被各大作坊招走。而对于作坊里面的学子，想要钻研什么东西，也是不需要他们承担花费的。
再加上他们的月俸不低，对于钱财的需求并不是太大。
孙贤深深地看了韩度一眼，叹声道：“这样一来，先生承担的担子就重了。而且等于是将作坊发明出来的东西，白白送给天下人。”
“也不算是白送吧。”韩度淡淡一笑，解释道：“所以我才将那些商人都拉进来，至少可以让咱们的利益最大化。”
孙贤抬头看了先生一眼，心里一叹
，若是真要利益最大，那自然是请求朝廷保护才是最对作坊最为有利的。
但是先生，偏偏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先生放心，学生一定竭尽全力做出更好、更多的机械出来。”
韩度摆摆手，笑容忽地绽放开来：“你不要有压力，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多一点少一点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反正我的钱财五代之内都花不完，用来推动发明创造倒是挺好。”
“相反，你要注意身子骨才是本钱。细水长流，可不要年纪轻轻的把身体给熬垮了。”
孙贤也不过才四十的年纪，但是头发都在开始花白了，这完全是熬夜熬出来的。
孙贤心中微微一愣，感动地点点头。
像孙贤这样的大才，在韩度看来就好比内阁首辅，要是没有他居中协调，自己不可能有现在这么清闲。
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韩复礼回家！
金秋十月。
岸边吹来阵阵桂花沁香，江面上船只一来一往形成泾渭分明一眼望不到头的两道船队。
虽然有着铁轨直通上海县，但是铁轨只有一条，运力也有限，船只的作用不可能完全被替代。
一艘福船里面韩复礼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他的妻子坐在一旁照顾着一儿一女。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
女儿忽然跑到韩复礼腿边，两只小胖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奶声奶气地问道：“爹，这次我能看到爷爷吗？”
韩复礼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本，伸手在女儿奶胖奶胖的脸蛋上轻轻划了一下，笑盈盈道：“爷爷就在家里呢，我们这是回家，你当然会看到爷爷。”
“噢，我能见到爷爷咯......”小孩子很容易满足，只是韩复礼的一句话，她就高兴到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朝娘亲又问了一遍。
琼州数年，虽然韩复礼和妻子能够忍耐得住艰苦,但是他觉得这样的环境对于儿女是不公平的。
海贸的兴起让琼州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现在的琼州比起十几年前可谓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地人的生活也因为海贸的缘故，不仅可以买到从京城来的各种新奇货物，而且还经常有西洋的特产玩意儿来到这里。
对于普通人来说，琼州的繁华已经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任何梦想。
可这一双儿女是镇国公府的孙辈啊，他们应该生活的地方不是琼州
，而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的帝京。
“咚咚咚......”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韩复礼抬头随意问了一句。
“京城快到了，还请客官提前收拾一下，以免耽误了客官的时间。”船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多谢，我们这就收拾。”韩复礼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两个孩子听到马上就到京城了，顿时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在船舱里到处乱跑。
反而韩复礼的妻子听到，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十分紧张地站起来，双手搓揉着衣襟，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韩复礼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放心，爹娘都会喜欢你的。”
妻子一脸苦笑地抬起头，一双水眸看向他，涩声道：“爹他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娘更是当朝公主，他们......他们真的会喜欢我么？”
韩复礼见妻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正色道：“放心，还有我呢。”
妻子听了，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将脸贴在韩复礼的胸膛上寻找一个安心的避风港。
韩复礼也双手环绕，将妻子紧紧抱住，享受此刻难得的温馨。
......
韩复礼提着行李带着妻子儿女，刚刚走到街头。
妻子看到街道中间镇国公府巨大的门脸，脚下就好似灌满了铅块一样，根本走不动路。
韩复礼注意到妻子
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前面就到了，咱们快点吧。”
妻子楚楚可怜地看向韩复礼，喵出一声：“夫君......”
韩五叔今日例行出门查看一番守卫的值守情况，刚刚走到门口就得到守卫的问候。
“五叔，今天精神啊。”
韩五叔也笑呵呵地点头回应，“多亏你们日夜守护，辛苦辛苦......”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一个纸封递过去。
守卫眉开眼笑的双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口气。
眼睛一亮，猜测道：“呀！这是香卤肉啊，多谢五叔。”
“哈哈哈，你这鼻子真是绝了，什么都能够闻得出来。”五叔笑盈盈地朝着守卫点了点手指。
守卫不仅不介意，反而笑着打趣道：“不瞒五叔我这鼻子从小比狗都灵，没有我闻不出来的东西。”
说着守卫快速地闻了闻，目光看向韩五叔的身后，眼睛亮得如同太阳一样。
五叔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将东西拿出来，笑着叹道：“果然是瞒不过你的鼻子，拿去吧，你们辛苦了一夜，喝点酒可以解解乏。不过要记住，千万不要喝醉了。”
“多谢五叔。”守卫先谢了一声，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府里的酒可比海鲜楼的神仙醉还好，不过五叔放心，在下心里有数，绝不会耽误要事的！”
香卤配好酒，神仙都不换！守卫当然高兴。
五叔笑盈盈地摆摆手，让守卫带着东西下去，
目光下意识的朝着街面上扫了一眼。
顿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他的眼睛，这......这是......
好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五叔连忙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二公子？”
可若真是二公子的话，那他身边的是什么人？
还没有想清楚，五叔就下意识地走上去，想要确认究竟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刚刚将香卤和好酒拿回去，正转身回来邀请五叔一起的守卫，一眼就看到正在往街道上走的五叔。下意识的诧异了一下，随后连忙跟了上去。
“二公子？”
正当韩复礼还在劝妻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韩复礼直起身来缓缓回头，看到满脸疑惑的五叔，朝着他微微一笑：“五叔公，我回来了。”
“二公子！真的是你啊，你真的回来了？”五叔连忙上前，枯瘦的双手在不断在韩复礼身上捏了一遍。
好似不这样，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一样。
韩复礼任由五叔的手落在他身上，长叹一声，笑着回道：“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五叔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韩复礼之后，他老泪纵横情不自禁地重重点头，深吸口气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公爷和公主都想你得很，咱们快回家吧。”
“这几年，爹娘身体还好吧？”韩复礼听到五叔提起爹娘，神色顿时变得沉重，露出一股无奈之色。
“好，都好。
现在你回来了，公爷和殿下不知道会多高兴。”五叔喜极而泣，一边抹着脸庞上留下的泪水，一边接连不断地点头。
看到韩复礼身后躲躲闪闪的女子和两个怯生生的孩子，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迟疑着问道：“二公子，这是？”
“噢......”韩复礼没有遮掩，直接指着妻子道：“这是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琼州人？”五叔看着韩复礼的眼睛，继续追问。
韩复礼笑着使劲摇头，“不是，她也是汉人，只是祖上犯了过错被流放到琼州而已。”
妻子见眼前的如此直接地问她的出身，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一股纠结。
还好韩复礼出声给她解围，“来，都过来见过五叔公。这位是府里的管家，就连爹也要叫一声五叔的。”
妻子咬着嘴唇，硬着头皮从韩复礼身后站出来，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道：“韩黄氏见过五叔公。”
“二少奶奶客气，应该是老奴给你行礼才是。”五叔笑盈盈地说完，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朝着黄氏一拜：“老奴拜见二少奶奶。”
黄氏见了顿时一惊，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满脸求助地望向韩复礼。
韩复礼连忙伸手将五叔扶起来，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五叔公无需如此大礼。”
五叔在韩复礼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来，笑盈盈回道：“主仆有别，要的，要的！”
随后五叔连忙说道：“二公子，二
少奶奶，快请，咱们回家。”
一直在五叔身后的守卫见了，连忙站上来一边接过，一边笑着道：“二公子把东西给我吧。”
韩复礼也没有客气，虽然他离开家里多年，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守卫，但他还是放心地将行李交给他。
笑着点头道：“好。”
......韩度和安庆都在花园里散心，刚刚准备往回走，就看到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还没有等侍女开口，韩度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回公爷，二公子回来了。”
安庆顿时一怔，猛地惊道：“你说什么？复礼回来了？”
侍女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韩度对此倒是有些显得平淡，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恢复正常。既然朱允烨已经下令将韩克忠和韩复礼调回京城了，那么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到了。
现在听到复礼回来的消息，也算是在韩度的预料当中。
不过安庆就不像韩度这样淡定了，只见她满脸惊喜之色，立刻抛下韩度和侍女就要朝着外面跑去。
等跑出几步之后，又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朝着侍女大声问道：“复礼在哪里？”
“啊？”侍女愣了一下，连忙道：“回公主殿下......”
岂料，安庆竟然回过来一把将侍女手腕抓住，急急忙忙地说道：“别说了，直接带我去。”
“是。”侍女无奈，只能连忙点头，带着公主前往。
韩度看着安庆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
大声叮嘱一句：“你跑慢点，小心崴了脚。别好不容易等到老二回来了，你却要卧床不起了。”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一下子就将安庆急匆匆的脚步强行按住。让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谨慎地前往。
一千七百五十二章国公府的傻儿子
安庆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韩复礼的院子，刚刚进门的瞬间满脸的笑容如同冰雪消融一样，飞快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不解和深沉的恼怒。
让安庆一时之间顿住脚步，就这么如同一根木桩一样站在院门口。
韩复礼听到动静，转身抬头看到是娘亲，连忙高兴地大喊道：“娘亲，我回来了......”
一句话出口，韩复礼很快就察觉娘亲的神色不对。只见娘亲两眼带着怒火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妻儿，韩复礼心里猛地一紧。
“我......我......娘亲你听我解释......”
别看他在劝妻子的时候,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当他真正面对娘亲了，却同样好似被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在头上，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们......是谁！！！”安庆语气森寒，让身边的侍女都忍不住松开搀扶着她的手，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不敢看眼前这一幕。
黄氏和孩子更是被这句话给吓得躲在韩复礼身后，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曾经想过和夫君爹娘见面的场景，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安庆公主一句话，就让她如同身处狂风暴雨当中一样，随时都是万劫不复。
“娘,你听我解释......”韩复礼也是被惊得不轻，万万没有想到娘亲的反应会这么大。
安庆心里是真正的怒火沸腾，就要大声质问韩复
礼。
正在这个时候，韩度的声音从外面轻轻飘进来。
“什么谁？这是怎么了？”
后面一句话，是韩度走进院门之后说的。
说的时候，当韩度看到韩复礼身后三人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那女子害怕的样子，以及一双儿女眉眼之间和韩度七八分的相似。
韩度又不是傻子，哪里还看不出来韩复礼和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韩复礼看到老爹走进来，顿时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整个院子都变得豁然开朗,刚才的压抑氛围瞬间消失无踪。
连忙朝着老爹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韩度微微摇头，重重地无声一叹。这小子胆子不小啊，敢没有父母之命的同意就在外面娶妻生子。更加关键的是，竟然敢瞒着家里这么久。
不过好在，问题不大。
韩度淡笑着走上前，伸手在安庆肩膀上微微一按，拦住了正要大发雷霆的她。
笑嘻嘻道：“气大伤身，干嘛要发脾气？”
安庆猛地回头，不依不饶地回瞪了韩度一眼，大声道：“这是我发脾气吗？你看看你儿子做的什么事？他竟然敢和一个陌生人私定终身，还敢瞒着家里这么多年。不收拾他，将来还不翻了天了？”
“娘，是我的错，您要打要罚......”韩复礼扑通一声跪下，想要向娘亲求饶。
但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韩度就暗暗摆手止住他下面的话。
这个傻孩子，这个时候求饶有用吗？除了只会
让安庆怒火蒸腾之外，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用处。
韩度瞬间露出了平常骗人时的笑容，淡淡的道：“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京城，更加没有离家这么远过。一下子去到万里之外，惶恐不安之下想要找个能够相互依偎扶持的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个你还真不能怪他，真要怪，那就怪咱们府里这几年都在经历风雨波折呢？”
原本，哪怕是韩度出面为韩复礼求情，安庆也是不准备如此简单的善罢甘休的。但是等到韩度后面的这句话出口，她满腔的火气不得不开始消散。
镇国公府这几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庆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面对来自皇帝的打压，除非想要造反，否则就必须要避其锋芒。再多的屈辱，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朱允烨再怎么不近人情，他也是朱标和韩景云的亲儿子。不管是看在朱标的面上，还是韩景云的身份上，韩度都不可能真的造反干掉朱允烨。
同时，也因为有着韩景云和安庆在。不管是韩度，还是朱允烨都清楚，只要有着韩景云在一天，朱允烨也不可能真的将镇国公府覆灭。
既然注定了只是暂时的退让，那韩度当初选择避其锋芒，也就不足为奇了。
算起来，韩复礼被贬去琼州，也是因为镇国公府的缘故，算是为府里做贡献了。这样一想，安庆的怒气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韩复礼没有再次贸然出声，只是
看向老爹的目光充满了佩服的神色。还得是老爹啊，他刚才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娘亲的雷霆之怒，竟然是老爹的几手之下被拆分得一干二净。
韩度见安庆的怒气消了，也不再管他，目光投向韩复礼身后。
微微躬身，探出脑袋朝着两个怯生生的孩子瞧过去。
踱步上前，笑盈盈地朝韩复礼问道：“这是......”
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需要从韩复礼口中证实的。
韩复礼当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连忙侧身将妻儿展现出来，笑着伸手介绍道：“这是黄锦书，这是全儿和鹿儿。”
“这是我爹，全儿鹿儿，叫爷爷！”
两个孩子十分怕生，看了韩度一眼，哪怕是韩度满脸的慈眉善目，他们也像是受惊的鹌鹑一样，齐齐看向娘亲。
黄锦书知道眼前的就是大明声名赫赫的镇国公，不由得紧张到脸颊微微出汗。
连忙福身一礼，红着脸拜道：“民女拜见镇国公。”
韩度听得连连大大摇头，自嘲一笑道：“还叫什么镇国公，叫爹！”
黄锦书大囧，十分尴尬地低下头，细弱蚊吟地出声：“爹。”
“哎！”韩度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黄锦书见了，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低着头躲到韩复礼身边。
韩度抬眼朝着黄锦书看过去，笑着打趣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好的见面礼给你，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我也不和你客气。回头等韩复礼带去你
宝库，自己挑三套首饰吧。”
“不不不，这，这太贵重了，不不不......”黄锦书虽然不知道宝库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要知道这可是镇国公府的宝库啊，里面的东西肯定贵重无比，她不敢要。
“要要要！！！孩儿代锦书多谢爹了！”韩复礼比妻子还要着急，立刻答应下来，丝毫不敢有半分耽搁，就怕老爹老娘反悔。
韩复礼抓住妻子的手腕疯狂朝他示意，让她闭嘴别说话。同时，不由得纳闷，自己这个妻子平日里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怎么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韩度躬身朝着小丫头拍了拍手，张开双臂微笑着道：“来，叫爷爷。”
小鹿儿怯生生地看了娘亲一眼。
黄锦书笑着道：“你不是在船上一直嚷嚷着要见爷爷吗？怎么见了又害怕了？快来，叫爷爷。”
有了娘亲的这番话，小鹿儿才回头看向韩度，放下嘴里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爷爷！”
同时迈着短小有劲的步子，朝着韩度跑过去。
“哎！好，真好。”韩度一把将小鹿儿抱起，“吧唧”一下亲在她的小脸蛋上。
小鹿儿只感觉脸上有些痒，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站在韩度身后的安庆，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慢慢露出笑容。她依稀回忆起来，当初韩度抱克忠、复礼、璎珞几个孩子的时候，也是现在这副模样。
一转眼，曾经的懵懂稚子已经长得一表人才了，
就连下一代也开始在茁壮成长。
韩度抱着孙女，朝着黄锦书看过去，笑着问道：“你，应该不是苗人吧？”
琼州，韩度也是去过的，亲眼见过那里的苗人，记忆中应该不是黄锦书的样子。五官差距很大，苗人要更加立体一点。
韩复礼连忙解释道：“爹，锦书不是苗人，她也是汉人。只是祖上在前元的时候得罪了权贵，被贬去了琼州而已。”
黄锦书听到夫君的介绍，心里却微微一沉。毕竟从官宦之家被贬去琼州，家道一落千丈，没有谁能够高兴地起来。
韩度见了，笑盈盈开口了：“能够避开中原大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琼州孤悬海外，元末混战的时候对它根本没有丝毫影响。这对于百姓来说，未免不是一种福气。
果然，听了韩度的话之后，黄锦书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脸上也逐渐绽放开笑容。她的心结逐渐解开，正如镇国公说的那样，虽然她全家被贬，但是也正好避开了元末混战，的确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多谢，镇......”
“嗯？”还没有等黄锦书说完，韩度就瞪了一眼。
黄锦书只好立刻改口，羞红着脸道：“多谢爹。”
“这才对嘛。”韩度哈哈笑了起来。
随后朝跟过来的五叔道：“五叔吩咐厨子做几个好菜，今晚给复礼接风洗尘。”
“好嘞。”五叔连忙笑着躬身。
安庆听到黄锦书是汉人，这才微微有些合乎
她的心意。再看黄锦书五官秀丽，眼睛明亮如星，有着一股隐含聪慧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更加没有继续反对。
再看看韩复礼满脸的傻笑，安庆微微摇头，自己这个傻儿子，当初恐怕就是看上了人家的颜色，才会做出私定终身这样糊涂的事情来吧！
一千七百五十三章学问的恐怖
不过片刻功夫，韩度就将两个小不点逗弄得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走，爷爷带你们去吃好吃的。”一手牵着一个，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看到孩子被带走，黄锦书心里猛然一急，就要抬步跟着过去，却被韩复礼一手拉住。
“咱们先去宝库给你挑首饰。”
“可是......”黄锦书下意识抬手，朝着两个孩子指了一下。首饰不首饰的她倒是不在乎，她有些担心两个孩子。
她倒是不担心镇国公对孩子不好，就从刚才镇国公的举动来看，镇国公还是很喜欢两个孩子的。
她是担心两个孩子见不到她，一会儿哭闹起来之后，该怎么办？
韩复礼使劲摇头道：“不用担心，爹带孩子比你有经验。”
“镇......爹他带孩子......比我有经验？”黄锦书都惊呆了，要不是这话从夫君口中说出来，她不可能信！
堂堂镇国公，怎么可能会带孩子？
韩复礼却不解释太多，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惦记老爹的宝库。他早就对宝库里的东西垂涎欲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进去好好糟蹋一番。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托妻子的福，能够蹭进去。
......
晚宴当然十分奢华，其实平日里镇国公府倒是不会让人做如此奢华的菜肴。
在韩度看来，一些平常的菜肴更加能够满足人的口腹之欲，而且还更加养生。
但是今日是黄锦书第一次进府里，若是太过寒酸容易让她误会。因此，韩度才可以吩咐厨房做了这么一大桌山珍海味。
的确是山珍海味啊，天上飞的、地上跑地、水里游地，无所不包。
黄锦书看着满桌子的名贵菜肴，拿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得侧头看向韩复礼。
韩度哈哈一笑道：“这些都是复礼爱吃的菜，你来得突然，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不过想来你和复礼生活在一起，应该口味差别不大，将就着吃吧。当然，若是没有你喜欢吃的菜，也可以让厨子现在就去做。”
“不不不......”黄锦书连忙使劲摇头，语速极快地直接道：“这些很好，我，我都能吃。”
“能吃就好，那就动筷子吧，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也不要拘束。”韩度笑着伸手示意。
“是。”黄锦书连忙点头，同时偷偷地看向韩复礼，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两人眼神飞快交流，“你平时在府里吃的是这些？”
韩复礼干笑起来。
“那你当初是怎么把野菜杂粮饭吃下去的？还吃得那么香？”黄锦书没有轻易放过他，眼神咄咄逼人，一副追究到底的架势。
韩复礼更加尴尬，连忙转过头不再看黄锦书，把头埋进碗里面，大口吃饭。
......回去之后再收拾你，若是不给我解释清楚，这事没完！黄锦书狠狠地瞪了韩复礼一眼，才换上小媳妇的拘谨模样，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饭桌上，安庆仗着婆婆的身份对黄锦书开始刨根问底，甚至恨不得连她从小到大做的事情都要盘问一遍。
要不是有着韩复礼在一旁帮她挡了不少娘亲的灵魂拷问，恐怕黄锦书不可能坚持到把饭吃完，早就败下阵来。
一顿饭好不容易才吃完，韩复礼带着妻子回到他的院子里去。
韩度回到房间里面之后，正想喝口茶水消消食，伸向茶壶的手却被安庆一巴掌按住。
不用问，光开安庆的态度，就知道她对黄锦书十分不满意。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想喝口茶解解渴罢了，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就招惹我了！”安庆眼睛猛地瞪大，她到现在都还在对白天韩度的胡搅蛮缠不满。在她看来，当时要不是韩度突然站出来帮儿子说话，那女人今天根本就别想进镇国公府的门。
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来也没有意思。
安庆直接问道：“这黄锦书，你怎么看？”
“黄锦书？”韩度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出身在琼州那样的地方，还能够知书达理，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安庆不答应了，直接尖叫起来。
语速极快地说道：“她出身在哪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在琼州如何了不得，但是也不能摆脱她家境普通的现实。”
“或许她这样的人，嫁一个官宦之家足够，但是想要攀附国公府，这怎么可能？”
韩度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一边听着安庆的不满，一边拇指在下巴上来回滑动。
等到安庆说完之后，才笑呵呵地道：“说攀附有些严重了吧？咱们也问清楚了，是你的儿子主动去招惹人家的，怎么能够说别人攀附呢？”
“哼！”安庆猛地瞪了韩度一眼，她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究竟是复礼主动找的她黄锦书，还是她黄锦书勾引的复礼，这件事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当然，以她公主的身份，的确不好直接说出来。
韩度诚恳地点头，示意她的想法自己明白。
想了一下，韩度缓缓问道：“那你认为复礼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才符合你的心意？”
安庆毫不犹豫地道：“咱们的复礼不仅是国公府嫡子，还是皇室贵胄，不说配个金枝玉叶，至少公侯之家的千金也配得。”
“公侯之家的千金是吧？”韩度笑盈盈地轻声念叨，随后坚决地摇头。
“怎么？你认为不可以？”安庆柳眉一竖，怒气冲冲。
韩度没有在调侃，神色飞快变得沉重，继续问道：“你认为咱们府和其他公侯之家结亲会更好？”
“当......”安庆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字，随后猛地察觉到韩度话里的不同。
刚才韩度说的是“咱们府”而不是咱们，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迟疑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度的头微微左右晃动，深吸口气看向安庆道：“咱们府和信国公府、梁国公府完全就是同气连枝，就连开国公府和咱们的关系也算融洽。若是咱们再和其他公侯之家联姻，你觉得皇上会放心吗？”
大明现在真正能够成气候的国公府，除了这四个，也就还有一个魏国公府而已。大明五大国公府，其中就有四个和镇国公府来往颇深。
虽然梁国公府和开国公府都呈现出颓势，但是汤鼎还活着，信国公府在军中的威信可是不低。
就拿水师来说，完全就是汤鼎当初一手创建的，后来由韩度将其发扬光大。水师将士由多少人受过韩度和汤和的恩惠，简直数都数不清。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人弹劾水师是韩度的私兵，都不算是冤枉他。
陆上大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蓝玉当初号称军方第一人，麾下心腹将领无数。虽然他现在死了，但是还有儿子继承爵位，自然也将这些人聚拢到梁国公府门下。
甚至韩度自己本身也不差，山字营完全就是韩度一手带出来的。再加上多次领兵北伐，百战百胜。还一举破灭鞑靼和瓦剌两部，一日攻陷亦里把里，军中崇拜韩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唯一和韩度划清界线的就只有魏国公府，徐达虽然曾经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但是他却死得有点早。
再加上徐达一向谨小慎微，对于羽毛极度爱惜，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拉拢将士，导致魏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力十分有限。
别说和镇国公府分庭抗礼了，现在之所以魏国公府在军中还有影响力，那一来是因为韩度没有针对他，二来是皇帝这几年极力扶持的结果。
若是魏国公府敢和镇国公府露出敌意，极有可能分分钟被清理出去。
这样的情况，怎么能够让皇帝放心？
当初朱允烨登基之后，迫使韩度出海，也并不是没有担心四大国公府会联合起来坐大的原因。
“你是说皇上会猜忌咱们？这......何至于此啊？”安庆虽然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但是却不代表着她就完全不懂。
一个在深宫里面长大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会不懂这些，谁信？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韩度淡淡地摇头。
皇帝这个生物可是龙啊，龙这个东西可是要吃人的。历史上小看皇帝的人不少，得意的也不少，但同时倒霉的更多。
“你当皇上这几年为什么对我微微放心？那是因为我逐渐从军队里面抽手，不再插手的缘故。”
安庆眉头皱得更深，沉吟片刻后，迟疑着道：“皇上如此猜忌，夫君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退避，难道就不怕被视为软弱可欺吗？如果真有这一天，那夫君现在做的可就是适得其反啊！”
“这个我当然想过，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也不可能完全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韩度点头赞同，见安庆能够替自己考虑，韩度颇为高兴。
“不过，世人只知道军阀的可怕，却还不明白学阀的恐怖啊！”韩度呵呵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安庆。
对于这一点，韩度早就已经有了计划。军权上，自己能退就退，朱允烨想要就都给他。但是书院，既然朱允烨看不上那些学子，那韩度正好可以捏在手里。
一千七百五十四章封诰命
“夫君，什么是学阀？”安庆满脸疑惑。
韩度轻轻地哑了一口茶，淡淡地解释：“这东西还没有出现过，或者说还没有被人意识到。”
安庆没有打岔，静静地听韩度说着。
“在你看来，皇帝的权柄大吗？”
“当然。”安庆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出身皇室，自然下意识地认为皇权是最大的。
韩度微微一笑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问道：“既然皇权最大，那么你认为皇上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
“这......”安庆顿时就迟疑起来。按照推理来说的确是这样才对，可是现实根本就不是这样子的。
安庆还没有糊涂到盲目自大,以至于连现实都看不见的地步。
韩度一看她的表情，顿时明白她已经注意到现实了。
呵呵一笑，继续道：“显然你也明白，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非是像太祖高皇帝那样。”
“夫君是想要说，官员能够制衡皇帝？”安庆也想到了这点。
但是韩度的意思却不是这个，摇了摇头，韩度解释道：“官员只是表面的东西，表面上官员通过儒学礼法来限制皇权，但是我们都知道儒学是彻头彻尾屈膝于皇权的,因此显然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这件事的本质，本质上制衡皇权的其实是一种主流的学问思想。”
安庆听得连连点头，她以前也认为是儒学礼法限制着皇权。但是其实儒学的诞生之初，就
完全是为了向皇权服务的，又怎么会限制皇权？
这其中，必然有更深的东西。
这一点她想不明白，但是显然夫君是明白的。安庆连忙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望着韩度。
“什么是学问思想？”
韩度轻轻笑着解释：“就是无数人投入到一种学问当中，认可这种学问，然后形成的一种共同意志。就好比儒学，难道你以为现在的儒学,还是两千年前孔夫子提出的儒学？那时候的儒学和现在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可是千百年来无数英杰投身进去，一步步发展到现在就成了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安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看向韩度，直接道：“夫君口中的几乎，是因为书院的出现吧？”
“哈哈哈......”韩度颇为高兴地大笑起来，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书院的出现，这天下还是儒学的天下。但是书院经过这么多年不断的发展，已经能够与其分庭抗礼了。”
“只要有朝一日书院能够完全取代国子监，数理化学问能够取代儒学，彻底占据学问的主流，那么你觉得皇上还能够将我这个开创书院的人怎么样吗？”
“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想要对我做些什么，恐怕天下人都不会答应。”
“这......这就是你说的学阀？”安庆瞪大眼睛，这才明白为何夫君要说学阀恐怖。
恐怖，真的太恐怖了！
若是
真的能够做到如此，那就不是皇帝想要把夫君如何的问题了。恐怕到时候夫君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都只能够低头躬身乖乖地受着。
“这要如何才能做到？”安庆心动了，若是真的能够如此，那她就再也不用担心镇国公府的未来了。
韩度意味深长地瞄了安庆一眼，干笑着吞吞吐吐地道：“虽然要做到如此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安庆急切地追问。
韩度看向安庆期盼的眼睛，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花钱！”
“花......花钱？”安庆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倒不是因为她不舍得花钱，而是觉得这么神圣肃穆的事情和钱扯上关系，是不是太过铜臭了？
“要花很多很多钱！”韩度态度肯定地点头。
“这个钱，镇国公府出了！”安庆豪气地一挥手。
韩度都有些惊讶了，自己都还没有说要花多少，安庆就做出决定了？
这个数目可不小，既然安庆没问，韩度也不好直接告诉她，免得她心生后悔。
专业话题道：“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若是复礼真的按照你的想法娶个公侯千金，恐怕皇上未必就会高兴。反而向现在这样，娶个平民之家的女子，皇上反而会拍着手赞同，你信不信？”
虽然知道韩度说的没错，但安庆还是有些不甘心。迟疑着说道：“可这样一来，就有些委屈复礼了。”
“他自己选的，
委屈什么？”韩度满不在乎地道。
......
果然，韩复礼回来没有多久。京城当中关于他带着一个陌生女子回到镇国公府的消息，就飞快地流传开来。
甚至没隔多长时间，人们就连黄锦书的家世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你说韩复礼背着镇国公在外面成亲了？”朱允烨不过是闲暇的时候，想听太监给他讲讲趣事解解闷，没有想到一来就听得这么劲爆的内容。
太监连忙躬身点头，一副语气沉重的样子哀叹：“是啊！这件事京城都传遍了，堂堂镇国公府次子竟然和人私定终身，这可让镇国公和公主殿下的脸面往哪里搁？现在整个京城百姓，都在看镇国公府的笑话。”
朱允烨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动，镇国公府丢脸不丢脸的他才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当中他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而太监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皇爷，韩复礼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安庆公主亲子，若是继续任由百姓这么议论下去，恐怕会对皇家威严有损啊，还请皇上及早下令禁止百姓谈论此事。”
朱允烨缓缓侧头，看向太监，疑惑问道：“你是这样想的？”
太监见皇爷神色不好，心里猛地一紧，连忙慌张跪在地上告饶：“奴婢僭越，奴婢该死，奴婢胡说八道，还请皇上恕罪......”
朱允烨眼眸低垂，看了不断叩头的太监片刻，轻声叹
道：“朕知道你是担心皇家声誉受损，毕竟韩复礼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不过此事......你就不用管了。起来吧。”
“是是是，奴婢遵旨。”太监这才战战兢兢地起来，两手抱着拂尘躬身立在一旁，再也不敢开口。
而朱允烨也没有继续追究太监，他现在满脑子灵光闪现，越想越是觉得此事的操作空间很大。
......
数日之后，皇帝突然下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黄氏锦书，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特封二品诰命夫人，赐玉如意一对......”
在外人看来，这是皇上对镇国公府的恩宠。
毕竟韩复礼私定终身，怎么都算是一个污点。尤其是对他这种身上有着官职的人来说，更是一个极大的忌讳。
可不要小看这点污点，历史上因为这些小小的缺点而丢官罢职，甚至是家破人亡的大臣，不是没有。
虽然韩复礼有着镇国公府撑腰，不至于家破人亡，但是丢官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但是有了皇上这道旨意，那么黄锦书就不再是韩复礼的破绽了。皇上钦赐的二品诰命夫人，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她现在都是皇帝认可的韩复礼正妻。
谁敢说三道四，那就是在腹诽皇帝了！
“爹，皇上怎么会......怎么会封锦书为二品诰命？”韩复礼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透露着兴奋，二品诰命夫人的意义他又怎么
会不知道？
这么高的爵位只会赐封给二品以上官员的正妻，而且还要官员立下大功的情况下。他在琼州这么多年，只能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还够不上立下大功，这点韩复礼心里还是清楚的。
同时，皇上赐封的意义他也明白。从此以后，黄锦书就是他的正妻了，谁也不能反对。这对于一直对此怀有忧虑的韩复礼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他也不傻，怕这里面有着什么陷阱。因此，才在韩度面前患得患失起来。
韩度摆摆手，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堂堂镇国公府的次儿媳，封个二品诰命怎么了？难道受不起吗？”
韩复礼顿时脸色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受，倒是受得起，只不过孩儿寸功未立......”
韩度淡淡的笑了起来，摆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你没有功劳不要紧，老子有就行！”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若是真的按照功劳来算，别说是给黄锦书一个二品诰命了，就算是再封韩复礼一个国公，皇帝都还欠韩度的。
“噗呲......”
此话一出，韩复礼再也忍受不住笑了出来，“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韩度淡淡开口，随后道：“你还是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妻子吧，她恐怕早就等急了。”
“对对对，孩儿告退。”韩复礼被韩度提醒之后，猛地回过身来，直接转身
离开，朝着他的院子而去。
等儿子走了之后，韩度才笑呵呵地把圣旨拿起扫了一眼，侧头朝安庆说道：“你看，我说的怎么样？皇上是乐见其成啊！”
“哎......”安庆心里微微一叹，虽然她早就被韩度说服，但是心里未免也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希冀韩度猜错了。
可是面对这道圣旨，安庆也不得不承认韩度预料的分毫不差。皇上对于能够让削弱镇国公府影响力的事情，还真是做得不遗余力。
一千七百五十五章设立奖励
“唉......这可如何是好？”安庆低头看了圣旨一眼，满脸惆怅。
韩度倒是没有她这么忧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大不了，分家而已。”
“分家？这怎么行，好好的分什么家？”安庆顿时站起来，满脸坚决地反对。
在习惯了抱团取暖思维的社会里面，分家这样的事情被视为家道中落的不祥之兆。提起来都是大大不吉利的事情，更别说是主动分家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还没有要到这一步。”韩度淡笑着解释，“若是能够让书院支棱起来,那就用不上分家。”
“给！花再多的钱支持书院我也愿意，只要能够保住镇国公府。”安庆咬牙重重点头。
在她看来，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回来。但是一旦分家人心散了，那就再也不可能弥合起来了。
就如同小叔韩曙那样，他和夫君不也是血亲兄弟吗？但是一旦分开去了新明，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回来看望过一次。
继续这样下去，等到他们这一代人故去，那两边几乎就要完全割裂联系了。这和陌生人，还有什么区别？
韩度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
有了安庆点头,韩度翌日早晨就抽空来书院一趟。
“金先生，孝孺。”
韩度大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
方孝孺自从上次和韩度谈过之后，回去没有考虑多久，就向朱允烨请命来
书院。
而朱允烨也没有极力挽留他，不过为了酬劳他这么些年的辛劳，还是给了他一个从一品的闲职，以示恩宠。
方孝孺回到书院之后，只感觉每吸一口气都能够有一股发自内心的舒爽感。果然，他还是更加适合这里。
他一来，金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将整个书院的事务都交给方孝孺去打理。等到闲下来之后,原本心里憔悴的金先生竟然又恢复了精神，看样子再活十年没有问题。
“你没事是不会来书院的，说吧，今天来此所谓何事？”方孝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淡淡地问道。
韩度脸上不见丝毫的尴尬，这些年因为自己偷懒的缘故，每次方孝孺都要借此机会调侃自己一番，已经完全习惯了。
摇头否认：“我好歹也是书院的副院判之一，难道来书院还有错了？”
见韩度不肯说出来意，方孝孺也懒得理会。回过头去，目光看向学子，听着朗朗读书声，脸上露出笑意。
叹道：“当年你要建书院的时候，恐怕没有人看好你。没有想到三十年过去，书院还真的长成一颗参天巨树了。”
韩度颇为得意地一笑，随后心里猛地一叹。回想起当初自己下定决心建立书院的时候，其实有一个人是完全相信自己的，那就是老朱。
可惜，老朱最后还是没有看到书院超过国子监，成为大明第一书院的一天。
金先生叹着气摇头，看向韩度道：“现在书院
的学子是越来越多，但是出路却成了一个问题。你一向足智多谋，这件事还是要你来办才好。”
韩度当仁不让地点头，一脸轻松地道：“金先生请放心，今天我来书院看看，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见韩度点头，金先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别委屈了孩子们。”
“哈哈哈，金先生放心。就算是不能出仕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不比出仕的差。”韩度虽然是大包大揽，但心里也有着十足的信心。
现在一个普通的七品县令，月俸也就不过十贯而已，韩度麾下的作坊就能够拿出比这更加高的薪俸。
不过这个难题的关键是，作坊的接收人数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的接收下去。而书院每年毕业的学子越来越多，除非韩度一直不停地新建作坊，否则总有接收不了的一天。
金先生的担忧，也正是源自于此。
但是，韩度另有打算！
现在百姓对于书院学子十分崇敬，不过这种敬意主要是对读书人的尊敬。他们对国子监和书院的崇敬，都没有什么分别。
而韩度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读书不止是出仕这条路。甚至不出仕的书院学子，过得要比出仕的更好。
隔日，书院公告栏直接贴出来一个消息。
“咦？你们快看，公告那里又贴出告示了！”有个学子眼尖，杂役还在张贴呢，就被他看到。
“金榜！是金榜啊！难道又有悬赏告示了？
“走走走，快去看看！！！”
短短几息时间，公告栏面前就围满了学子。
有人念道：“......即日起分别在数理化三院设立最高奖励各十万贯，以奖励每年在各自领域做出最为杰出贡献的人......”
“不是悬赏，是奖励，十万贯的奖励，而且是每年都有？”
“哗！！！”
一瞬间，所有学子当中就好似投下一颗震天雷一样，爆发了！
十万贯的悬赏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当初对于蒸汽机的悬赏。而当初一举夺下这个悬赏的孙贤，不仅获得了极大的名望，就连皇上都牢牢地记住了他。
还让孙贤一下子挣到了几万贯的身家，直接实现从一穷二白向富家翁的转变。
虽然读书是为了治理天下造福苍生，但是谁又不想让自己一辈子吃喝不愁呢？
众人连后面的详细情况都懒得再去看，直接纷纷跑起来，想要将这个震撼的消息告诉自己的
好友。
比学子们反应更加巨大的是百姓。
十万贯！
不，那可是三十万贯！整整三十万贯啊！！！
腰缠三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可是三个下扬州，谁能够淡定，谁又能够不眼热？
而且还是每年都有。
一时之间，京城百姓家里纷纷响起戒尺抽在屁股上的啪啪声，以及一边带着哭腔一边读书的
声音。
自己是没有希望能够进书院的了，但是儿子还有希望。自己这个笨鸟是飞不动了，但是可以让蛋蛋飞啊
说不定自己的儿子将来不仅能够进入书院，还能够一举夺得十万贯的奖励呢？若是能够做到，那就真正的发达了。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满。
酒肆里面，一个穿着长衫的国子监书生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瞬间让整个大堂内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哼！书院曾经也算是能够和咱们国子监比拟的地方，没有想到竟然堕落至此。现在竟然沦落到要依靠铜臭来吸引人的目光，简直是让人所不齿。”
大堂并没有静止多久，短短几息过后，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哈哈哈......”
国子监学子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目光横扫了大堂一圈，怒喝道：“你们在笑什么？”
此言一出，一众百姓顿时缩了缩脖子，避开对方的目光。对方是国子监学子，说不定哪一天就高中了。到时候对方是官，他们是民，若是被他记恨在心，将来找他们算账，谁能够承受得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让他一头又如何？
“笑你！”
全场寂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就显得鹤立鸡群。
“谁？”国子监学子怒了，还真有不怕死的啊？
“有种的站出来！！！”
角落里，一个背对国子监学子的身影缓缓站起，转过身。
“陈素，是你！！！”国子监学生咬牙切齿，眼睛瞪大一副恨不得吃了陈素的模样。
陈素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淡淡地道：“我当
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原来是你曹奇。我说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狂鸣犬吠，是你就不奇怪了。”
陈素和曹奇来自同一县，按照道理来说两人即便是关系不睦，也不至于如此针锋相对才是。
陈素原本也没有对曹奇抱有敌意，还想以同窗的身份和曹奇相处。
但是曹奇却不这样想，因为陈素在县学的时候就始终压了他一头。在曹奇看来，文无第一，他卯足了劲想要超过陈素。
不过却一直都未能够实现，由此便对陈素记恨在心。
等到两人一同进京求学，当陈素选择了书院的时候，曹奇却毫不犹豫地转头选了国子监。他就是卯足了劲头，想要和陈素再争高下。
两人这一见面，彼此之间自然火星子四溅。
“你骂我是狗？”曹奇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和陈素拼命一样。
陈素却十分淡定，朝着周围所有人示意，“大家都听到了啊，是他自己承认的。”
“噗......”
“哈哈哈......”
周围的看客再也忍不住了，纷纷狂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奋力地拍着桌子，不如此难以发泄他们此刻激动的心情。
靠他们自己的确是得罪不起曹奇，但是现在有陈素顶在前面，那他们就不用怕了。
眼看着自己被所有人针对，曹奇怒火中烧，他不可能和所有人一一掰扯清楚，只能够把矛头集中到陈素身上。
“你们书院用钱来悬
赏，我说你们满是铜臭，有错吗？”
一千七百五十六章风波起
陈素丝毫不惧他的威胁，冷冷地回了曹奇一眼，出言讥讽道：“奖励的初衷是为了鼓励书院学子努力钻研学问，做出更新更先进的发明创造。这是学问，岂是区区钱财能够比拟的？”
“哈哈哈，你自己都承认了，还想要狡辩！”曹奇也没有想到陈素竟然会如此大方的承认。
陈素十分冷静地看着他，轻笑着道：“不要把你说得这么清高，你之所以对此愤愤不平，恐怕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我相信,若是国子监有这样的奖励的话，恐怕你早就拍手称庆了！”
曹奇神色一怔，不断地变换，他被陈素一言戳中心事。刚才他之所以会突然爆发出来，就是因为羡慕嫉妒恨的缘故。
三十万贯！！！
那可是三十万贯的奖励！就算一个人最多只能够得到十万贯，那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放眼整个大明，有多少人一辈子可以挣得十万贯身家？反正，曹奇是不认为他自己这辈子能够挣到十万贯身家。
当然，这一点曹奇是绝对不可能在陈素面前承认的。
“我辈读书人，当以匡扶天下救黎民于水火为己任。也只有你们书院才张口闭口谈钱,令人不耻。”
“啊对对对！”陈素飞快地点头，随后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既然你们不谈钱，那书院奖励多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这是假清高，其实心里恨不得这奖励是你们国子监的？”
“你！
”曹奇眼睛瞪大，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陈素。但片刻之后，他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咱们走！”一声大喝，曹奇气冲冲地猛然拂袖，大踏步离开。
其他与曹奇待在一起的国子监学子，纷纷起身直接跟着离开。他们可没有曹奇的勇气，敢和陈素直接互怼。
不过就算是他们敢,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就连曹奇都不是陈素的对手，更何况是他们？
“哈哈哈......”
曹奇等人刚刚离开，酒肆里面的百姓就哄然大笑起来。
由于书院和国子监的风气完全不同，导致两边学子的秉性也完全不一样。国子监学子自视甚高，他们认为自己乃是高高在上的士人，对于百姓他们总是有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以前百姓对此不仅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纷纷心怀羡慕。士人以为有极大的机会能够为官，而且就算是不能为官，也有朝廷供养和减免赋税，哪怕是一辈子不事生产也吃喝不愁。
但是自从有了书院之后，这种情况就慢慢变了。
书院鼓励学子接地气深入百姓当中，一来是为了扩大书院的影响力。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书院在百姓心中的名气是远不如国子监的，若是还和国子监一样高高在上，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追上甚至是超过国子监？
二来是书院也担心学子们会陷入闭门造车当中，鼓励他们走向民间。
从现在的效果来看，书院的决策无疑
是正确的。
书院学子降低姿态和百姓交谈，自然得到百姓的欢迎。因为对于百姓来说，学问是神圣的，对于书院这样的地方，他们也是十分的好奇。现在有人愿意和他们谈论这些，别的不说光是能够学到一点东西和别人吹牛，就能够让所有百姓趋之若鹜。
更何况，百姓也有孩子啊！虽然他们不懂学问上的事情，但是也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学的怎么样，或者说有没有读书的天赋。
这个时候，只要书院的学子随便说上几句对他们孩子赞美的话，想不能受到百姓的欢迎都难！
而如今书院学子早就和百姓打成了一片，看到陈素将曹奇辩得拂袖而去。
有人大笑着附和道：“陈公子不愧是书院高才，几句话就让那人落荒而逃，真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就是，咱们在这里喝酒聊天，和他有什么干系？他现在还不是官呢，就想要开始管咱们了......”
其他人见此人说得理直气壮，好似根本就没有把曹奇放在眼里的样子。心里纷纷暗骂起来，你这个老六，不就是看到有陈公子撑腰，才如何肆无忌惮的吗？
刚才那曹奇还在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站出来？
曹奇知道论才学他不是陈素的对手，所以才急匆匆地离开，以免继续下去他会自取其辱。但是这却不代表曹奇会就此善罢甘休，回到国子监之后他找到祭酒，告了书
院一状。
国子监祭酒李守一直卯足了劲头想要和书院一较高下，甚至压书院一头，自然更加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
当初就是他和皇帝据理力争，才将科举进士的名额一分为二，国子监和书院各占一半的。
而在此之前，每次科举书院几乎包揽了九成的进士。
也是通过这件事，让李守在国子监的声望极高，几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来国子监的学子图的是什么，是艰苦求学吗？不是！
十年寒窗，他们图的可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娇妻美眷、广厦万间。而想要得到这些，他们就必须要高中进士。
可以想象，李守此举让原本没有希望考中进士的人，一下子有了高中的希望。李守对于国子监学子来说，简直就是比再生父母还要重要。
在国子监，李守可以一言九鼎，不会有任何人敢反对。
......
“皇上，李祭酒来了。”太监对这一向古板的李祭酒并不喜欢，因为每次见到李守，李守都会板着脸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向他。
但是太监也知道现在这位李大人在皇上心里颇有地位，他还不敢得罪。
朱允烨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下，才道：“他来做什么？”
......呀！太监很是意外的看向皇爷，他没有想到皇爷会是这样的反应，看情况难道皇爷也开始烦李守了？
“李祭酒好像生气了......”
生气了，太监不敢问...
...
朱允烨想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奏折，叹道：“传吧。”
“是。”
一千七百五十七章让朕出钱？你怎么想的
看着急急忙忙走进来的李守，朱允烨顿时感到额头隐隐作痛。
说实话，朱允烨对于性格古板的李守也不怎么喜欢。当初之所以同意他提出的名额划分，不过是担心继续下去，从书院出来的官员会越来越多。
帝王嘛，哪怕是书院的学子名义上都是他的天子门生，还是喜欢平衡制衡这一套。
但是有了那次的经历之后，李守就好似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一样。动不动就跑来朱允烨面前大声输出他的想法，偏偏他的大多数想法都是一厢情愿的不切实际。
朱允烨还没有昏庸到分不清楚好坏的地步，当然不会同意李守的意见。
可越是如此,李守反而谏言的精神却越发振奋。
“皇上，臣要状告书院！”李守见礼过后，直接就爆出一个让朱允烨都不由得一惊的话来。
朱允烨瞪大眼睛看着满脸愤愤不平的李守，心里对李守的自不量力又有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你真当韩度是软柿子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韩度的神经？连朕都不敢如此，谁给你的勇气？
朱允烨笑了笑，准备和稀泥：“李爱卿何出此言？”
李守丝毫没有察觉到皇帝想让他闭嘴的意思，还以为皇帝不明白情况，连忙解释道：“皇上，书院每年奖励学子三十万贯，清清白白的学问让他们弄得铜臭熏天,这难道不是败坏礼教吗？”
什么三十万贯？
朱允烨微微侧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太监。
太监连忙躬身请罪，“皇爷，书院刚刚宣布要每年拿出三十万贯，以奖励那些钻研数理化学问的人。奴婢以为这不过是小事，就没有拿来打扰皇爷的清净。是奴婢的错，请皇上治罪。”
朱允烨也觉得这只是小事，没有责怪太监，摆摆手就将此事揭过。
“谢皇爷开恩！”太监见皇帝没有追究，心里猛地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后退一步站到皇帝身后。
当初他的确是认为这个消息不大,才没有禀报皇帝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被李守给抓住，要不是皇爷开恩他今天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被人如此摆了一道，太监对李守生出恨意。不过有皇爷在侧，他当然不敢有丝毫表现出来，用余光瞥了李守一眼，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
李守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太监的位置，他自然看不到太监的异样。
朱允烨清楚了怎么回事之后，还是不觉得书院有什么过错。
不由得迟疑道：“这，书院愿意花钱，朕好像也没有理由管吧？”
李守一听，立刻不答应了，据理力争道：“皇上，学子无知容易被钱财所迷惑。书院拿出这么多钱来，那天下学子还不对书院趋之若鹜？若是好的学子都被书院给招走了，那国子监招什么？”
朱允烨都无语了，满眼疑惑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臣恳请皇上下旨，禁止书院奖励！”李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嘶！
朱允烨
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深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守。
书院的奖励若是没有公布出来，那自己下旨禁止倒问题不大。但是现在书院已经公布了，自己怎么禁？
断然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钱这个东西，谁不喜欢？
若是朱允烨下旨禁止书院奖励，那恐怕一下子就要把所有书院学子都给得罪完。这些人里面将来不知道有多少是朝廷的栋梁，朱允烨岂能和以后的臣子离心离德？
“这可是书院自己的奖励，朕岂有阻止的道理？不行，不行......”朱允烨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
“这有何不可？”李守紧追不舍。
朱允烨坚决摇头：“你若是在国子监里设立奖励，朕不拦着，但是朕是不会下旨的。”
李守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答案，立刻道：“臣又没钱，哪里能够每年拿出三十万贯出来奖励？”
朱允烨脸上露出笑意，一副乐呵呵地道：“那就和朕无关了，朕也爱莫能助。”
李守眼睛一转，说道：“臣是拿不出这笔钱来，不过三十万贯对于皇上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朱允烨猛地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守，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要朕来出钱？”
“皇上富有四海，国子监也是皇上的，出点钱怎么了？”李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朱允烨都对李守无语了，他说的倒是轻松，出点钱怎么了？这是一点钱吗？这是三十
万贯，而且还是每年三十万贯。
书院奖励学子朱允烨还是能够理解的，就比如当初韩度悬赏十万贯造蒸汽机一样。别看韩度当初好似花了很多钱，但是蒸汽机造出来之后，没多久韩度就通过蒸汽机早就把钱赚回来了。
所以，书院的奖励是能够得到回报的。不仅不会亏钱，甚至还能够大赚特赚。
但是国子监有什么？靠着那些之乎者也能够赚回一万贯吗？
朱允烨又不是脑子有病，怎么可能会同意？
谈起钱就伤感情了，朱允烨脸上的笑意飞快褪去，换上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
淡淡地道：“李爱卿不是一直教导学子要淡泊名利吗？现在张口闭口谈钱，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李守一怔，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毕竟皇上说的的确是事实。
不等李守反应过来，朱允烨直接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吧，你若是有办法奖励国子监学子，哪怕是比书院奖励更多，朕也不会管的。但是，朕不会出钱，只能够你自己想办法。”
“就这样吧，朕乏了，你退下！”
“皇上......”李守当然不甘心就此离开，关键是他没有办法弄到钱来奖励学子。别说是每年三十万贯了，他连三万贯都搞不到。
太监见皇爷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立刻站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挡在李守的前面，呵呵地道：“李大人，还请回吧。”
李守的目光越过太监，看向后面的皇上，见皇上已经垂下目光，没有再理会他，不得已长叹一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