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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光下写字     大明烟火txt下载     大明烟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走马上任

    “乖女儿,别怕,啊。这不是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双臂紧紧的把韩景云搂住,本人也是热泪盈眶,低落在韩景云的头发上。

    万幸啊,万幸紧要关头自己的儿子想到了办法,见到了陛下。这才有了自己一家都差不多到了鬼门关面前了,居然又转圜回来。

    要是没有韩度,妇人真是不敢想象一家人会有什么样的凄惨遭遇。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韩度在梦乡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面前有影影倬倬的光影闪动,慢慢睁开眼睛。

    就看见韩景云端着一盏油灯,站在他的床前。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这是要干什么?”韩度趁机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一片,显然这还是晚上呢。

    “大兄,你忘了?你现在是宝钞提举司提举了,是朝廷命官,每天都需要当差的。”韩景云见韩度醒了,便把手里的有灯放在桌上,转身去将韩度的官服拿过来。

    “当差也是早上才去的吧,那里有半夜里起来上班的?”韩度裹着被子,懒在被窝里,没有丝毫要起床的意思。

    “大兄你说的什么胡话?”景云妹子掩嘴一笑,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的朦胧魅惑,就连韩度这种久经美颜考验的人,神色都忍不住为之一动。

    “爹当了那么多年的官,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去当差的。以前都是娘亲伺候老爹起来去当差的,现在大兄你还没有成亲,所以娘亲就让我来,等以后你娶了嫂子了,自然就有嫂子伺候你起来的。”韩景云掩嘴偷笑,看着韩度一脸无奈的表情,安慰他一句,“没办法谁让咱们家在外城内,离着衙门太远呢。”

    金陵城的布局,和很多京城一样,也是分为皇城、内城、外城。

    朝廷大大小小的衙门都是紧挨着皇城的,只是分品级轻重距离皇城的距离有些不一样而已。

    越是品级高的、重要的衙门,自然也就越靠近皇城。比如说六部,都是在最靠近皇城的位置。甚至中书省还没有被老朱给裁撤掉的时候,中书省干脆就是在皇城里面办公,为了方便和皇帝沟通。

    皇城向外,便是内城。内城和外城其实只是老百姓自己的说法,虽然内外城之间也有城墙相隔,但是朝廷却没有明确的区分过。

    朝廷虽然没有专门区分,但是架不住人心汹涌啊。百姓人人都想要靠近皇城一点,美其名曰粘粘贵气。久而久之下来,这内城里居住的便都是达官贵人,一般的小老百姓没有那个实力,更没那份财力居住在内城里面,只得到外城居住。

    本来以韩德从二品的高官,他是可以居住在内城的。但是居住在内城里面,这生活成本自然要比外城要高的多。韩德的俸禄本来就不多,如果住在内城的话,说不定连仆人都请不起。

    所以,韩德索性便住在外城,哪怕是因此每天当差都需要他提前一个时辰起床,也在所不惜。

    这就好比是在一线城市里买房一样,很多不愿意承受市中心高昂房价的人,不就跑到城市边缘去买,哪怕是因此上下班要坐几个小时的地铁也无所谓。

    虽然偏远一点,每天花费的时间多一些,但是相比起实实在在节省下来的真金白银,很多人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而韩度的宝钞提举司衙门,论品级在这京城里面都算不上号,位置自然是离着皇城要远一些。

    其实从这方面就可以看的出来,老朱只是把宝钞当卫生纸在用。没钱打仗了,便命宝钞提举司印一批出来,没钱发放俸禄了,再印一批出来......

    堂堂宝钞提举司沦为了街边的印刷铺子,完全没有美联储的赫赫声威,更别说什么建立货币体系,构建宝钞霸权什么的了。

    不过万幸的是现在落到了自己手里,韩度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宝钞这柄货币利剑铸造出来。

    好不容易韩景云才帮韩度穿戴妥当,提溜着一个灯笼给韩度,便将他赶出家门。

    韩度提着灯笼,吸溜着冻得快要流出来的鼻涕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心里咒骂着老朱这个扒皮的大地主,这在大明朝为官的日子,还真不如他当小职员的时候的九九六生活。

    九九六的时候他还敢和上司顶牛,大不了辞职不干罢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可惜,现在落到老朱手里,韩度却屁都不敢乱放一个。

    想要辞职?小心人头落地。

    为了自己的脑袋,韩度还是把衣领竖起来挡挡湿漉漉的夜风,埋头继续赶路。

    随着韩度离着内城越来越近,一路上的灯笼也多了起来,这些都是和韩度一样住在外城的官员。

    只是人家可不像韩度这样靠双腿走路,人家是坐在轿子里的,灯笼也是挂在轿子前头。

    老爹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出门也是坐的轿子。只是现在韩家的仆人都被遣散了,有轿子也没人抬,这才让韩度不得不靠双腿赶路。

    一路走来也让韩度在心里发狠,“等老子有钱了,一定要在这内城买座宅子。”要不然,这每天需要提前一个多时辰起来不说,光是走这么一路,感觉自己的脚都快磨出泡来了。

    韩度来到宝钞提举司衙门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卯时了。

    本来每个衙门的主官,都会在卯时的时候,清点官员是否迟到或者是没来,这就叫点卯。

    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别的官员来迟了,会被责罚,韩度这个主官来迟了,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额,也不是。

    比如说现在堂官主位之下,一左一右两位官员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对他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韩度不去管他们,施施然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手持惊堂木一拍,“本官韩度,忝为提举。诸位同僚,来的挺早啊。”

    堂下鸦雀无声。

    刚才还对韩度脸带讥讽的两个官员,现在已经是泥塑菩萨一般,虚闭着眼睛,对韩度的话充耳不闻。堂下其他人面面相觑,见两个官员没有说话,他们也不敢吐露一字半语。

    韩度见没人搭理自己,顿时有些尴尬,他知道下面这些人这是在给自己颜色看呢。

    一来是欺自己年轻,二来也未必没有想要将自己架空的意思。

    见此,韩度摩挲着惊堂木,心里冷笑,“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你们打错了算盘。”

    韩度上辈子也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知道今天要是不能踢翻他们的如意算盘,这宝钞提举司以后肯定不会听自己的。

    “原提举,李大人呢?”韩度继续问道。

    宝钞提举司一直都是有着提举的,原来的提举是李普。但是因为老朱直接任命韩度为提举的原因,原来的提举李普便被自动免职,这真是大写的尴尬。

    如果是在其他朝的话,按照一般的常例,应该是升一升李普的官,然后再体面的将其调走。

    但是到了老朱这里,却是行不通了。老朱认为,正是因为你的无能,朕才找人来代替你。既然你没本事,那你就别想升官了,降下去吧。

    所以原正八品提举李普,现在变成了从八品。“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像韩度这样直接霸占了别人原来的位置,还将别人一脚踢下去的,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虽然这事儿是老朱干的,但是没人敢去和老朱争辩,便只好针对韩度。

    韩度话音落下,堂内还是鸦雀无声。

    见还是没有人搭理自己,韩度面无表情,继续问话,“钞纸局曹正曹大人,印钞局程适程大人也不在吗?”

    说完,看着左右两人,两人有些绷不住。

    “如果点卯都不应的话,那本官只好上报吏部,请吏部责罚了。”韩度双眼死死盯着两人,牙齿里露这冷风。

    “下官曹正。”

    “下官程适。”

    “见过大人。”

    两人红了眼睛,回瞪着韩度。虽然嘴里说着见过韩度,但是他们心里却认为这是韩度对他们的羞辱。

    “韩大人好大的官威呀,既然点卯一过,那请恕下官告退。”说完两人便要结伴离开。

    两人之所以对韩度产生敌意,不过是因为韩度空降下来,抢了提举的位置罢了。虽然说原本的提举李普还在,提举的位置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旁观者这么想,但是当局者的他们却不这样想。

    俗话说,那个副的不想转正呢?

    两人都认为一旦提举的位置空缺出来,坐上去的便一定是自己。要说这两人平日里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说不定还在私底下彼此敌视。只是因为韩度突然空降而来,成为了两人攻击的中心,招致了他们的一致对外。

    韩度手里惊堂木一拍,冷声道:“本官都还在这里,你们要到哪里去?”

    “韩大人不用对我们耍威风。”曹正丝毫不惧,梗着脖子朝着韩度开始冷嘲热讽。

第十七章 威逼

    “下官可不像大人这么清闲,下官手里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忙呢。告辞!”

    韩度那能随他们意,这么轻易的就放两人离开?

    “既然你们认为各自事务太多,那本官也是体恤下属的人。从现在开始宝钞提举司所有事务,不论大小,必须由本官决定。没有经过本官决断的,一律作废。”

    曹正和程适两人听到韩度的话,气的胡须发抖,指着韩度厉声道:“你,你这是乱命。乱命,朝廷做事自有法度,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说改就改的?”

    两人真是被韩度给气疯了,本来两人还想着给韩度一个下马威,吓他一吓,好方便以后架空他。没想到韩度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胆识过人,对于他们的伎俩凌然不惧,直接让他们的打算落空。

    计划落空,两人还准备回去再商量一下,怎么收拾韩度呢。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韩度居然当堂就要把他们手里的权力给掠夺一空。

    人怎么能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这韩度那里是个毛头孩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土匪、强盗。

    面对两人的指责,韩度面带微笑直接无视,转头看着堂下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呢?”

    堂下还剩四人,都是钞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的实际负责人,也就是最底层匠户的头头。

    其实韩度心里对于不管是曹正、程适二人,还是这四人,他都不怎么看重。因为韩度不认为他们会对他想要制作的新宝钞会有什么帮助,这些人更大的可能是拖他的后腿。

    韩度最看重的其实是最底层的匠户,只要自己能将那些匠户控制住,他就用信心将新宝钞给制作出来。

    至于堂下的这些人,如果识趣点能够听从自己的命令,那就让他们分上一点功劳;哪怕是不听自己命令,但只要不捣乱不给自己拖后腿,那韩度也不介意让他们分上一点功劳。

    但是,如果这些人非要和自己作对的话,那韩度也不会留情,必须的把他们清理出去。为此,哪怕是将宝钞提举司从上到下清理一遍,也在所不惜。

    毕竟制作宝钞干系着自己全家的性命,谁要是敢阻拦在自己面前,那就让他去死。

    曹正程适两人见韩度问其他人,心里冷笑道,“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心腹,他们岂会听从你一个新来的?哪怕是你是主官也不行。”

    程适心情瞬间大好,笑意甚浓的看着韩度道:“韩大人不必枉费心机了,他们也是忠义之人,对于韩大人的乱命,他们自然是不会遵从的。”

    本来四人对于韩度的到来,就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毕竟韩度没有直接触动他们的利益。宝钞提举司提举的位子就算是换十次,也轮不到他们。

    但是程适一句话,却把四人逼到了墙角,逼到了不得不站队的地步。

    “大人,大人还是遵守朝廷法度的好。”一个细如蚊吟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程适在四人当中还是有着威望的。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四人心中的天平压到了他们那边。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韩度的意料。

    毕竟他是初来乍到,他又没有王八之气,不可能一来别人就对他顶礼膜拜。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四人也不再犹豫,陆陆续续的站到了曹正、程适二人身后。

    六比一。

    以绝对的优势,俯视着韩度。

    曹正、程适二人此时心中陡然升起众望所归之感。

    曹正此刻心情大好,本来还以为这毛头孩子不好对付,没想到他居然自掘坟墓,逼得四人站队。现在宝钞提举司除了韩度之外,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这边,那自己还有何惧?

    哪怕是韩度这个提举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提举又如何,如果没有一个人听从提举的命令,那这个提举和一个木偶有什么区别?

    韩度见到这样场面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这样一来自己都不用去一个个分辨了,直接将他们全部清理出去就行。

    韩度拍拍手,“很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咱们也好聚好散。放心,本官会奏请朝廷,重新给你们安排一个位置,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哈哈哈,韩大人说笑了。下官可没有说过要离开宝钞提举司,下官还想在大人麾下效力呢。”程适嘴上说着为韩度效力,但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认为他说的是反话。

    “再说了,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是在户部也不是没有熟人的。大人在宝钞提举司一言九鼎,但是大人恐怕做不到在户部一言九鼎吧?”

    曹正及时插话,幽幽的说道。

    面对曹正拿户部来压自己,韩度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倒不是说韩度无惧户部,毕竟现在宝钞提举司棣属于户部,说不惧是假的。

    韩度是不惧曹正,他完全没有必要和户部对上,他只需要对付曹正这些人就行了。

    “你们真的不愿意离开?”

    “韩大人说笑了,我等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宝钞提举司忠心耿耿,怎么会离开呢?”

    “本官让你们离开,是对你们好,真的。”韩度说的一脸真诚。

    可是在场众人纷纷拒绝韩度的提议,更没有把他的提议当回事,只当他是黔驴技穷。

    “好吧,既然各位都不愿意离开,那本官就先行谢过了。”韩度站起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哈哈,好说,好说。”

    “应该的,应该的。”

    ......

    就在众人都以为韩度已经服软的时候,韩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冲入众人的脑海,震得他们眼冒金星。

    “本官在陛下面前立下过军令状,如若不能制造出令陛下满意的宝钞。宝钞提举司从本官以下,一体斩,立,决!”

    震撼!

    惊恐!

    所有人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看着韩度,所有人心里回荡的都是两个字,“疯了,疯了!”

    “你,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疯子,疯子。”曹正颤颤巍巍的指着韩度,他已经语无伦次了,除了疯子两个字,自诩饱读诗书的他找不到其他字眼来形容。

    韩度一如微笑的看着眼前一切,他当然是没有在老朱面前立过军令状。但是现在他说有,谁还能去找老朱查证不成?他本来就是老朱亲自任命的,说在老朱面前立过军令状也说的过去。

    老朱的威名,去年才用丞相胡惟庸的脑袋给重新祭炼过一遍。

    像曹正这种从八品的小官,看见老朱的形象不吝于看见了屠刀。

    谁敢去找老朱求证?

    曹正、程适两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以及布满额头的冷汗。

    “下官,下官恳请大人高抬贵手。”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服软向韩度求情。

    本来刚才是他们在逼迫韩度,但是转瞬之间他们的生死就被捏在了韩度手上。韩度要是铁了心不让他们离开,他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便是有,那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不服软不行啊,难道继续留在宝钞提举司等死吗?他们可不相信韩度能够制作出令陛下满意的宝钞来。

    他们可不像韩度是戴罪立功,不作宝钞是现在死,制作宝钞失败是以后死。算起来制作宝钞还是占了便宜的,可以晚死几天。

    韩度眼看自己彻底压服两人,心情大好,“两位大人放下,本官说到做到,一定会奏请朝廷将两位调离的。”

    “谢过韩大人宽宏。”两人齐声道谢。

    “下官告辞。”

    “下官告辞。”

    本想给韩度一个下马威的两人,最终却得到这样的局面,再无颜面继续待下去,转身便离开了这里,忙着去找他们信得过的人。如果韩度这里没有遵守诺言,将他们调离的话,他们还可以自己想办法自救一下。

    两位堂官一走,剩下的四人则尴尬无比的留在这里。其中有两人还巴巴的望着曹正二人离去的身影,似乎是想跟他们一起离开。

    但是曹正二人现在挖空心思,都是在想办法让他们自己跳出这个火坑,那里还会顾及的上他们?

    韩度见此,也不恼,大手一挥,“都走吧,本官会将你们一并调离的。”

    “谢大人宽宏。”向韩度行了一礼,其中三人便失魂落魄的离开。

    只留下最后一日站在那里。

    韩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走?”

    “回大人,下官一无依仗,二无钱财,实在是无路可去。再说,大人初来乍到,总需要一个人了解情况才是。”

    韩度从主位上起来,背着手走到此人面前,仔细的看着他问道:“难道,你不怕死?”

    此人抬头苦笑,“下官自然是怕死的。但是如果没了下官的俸禄,下官一家老小都得饿死。与其死全家,不如死下官一个。再说了,下官不认为跟着大人会死。蝼蚁尚且贪生,想来大人也不会轻言生死。”

    “呵呵,有胆识。”韩度摸着下巴笑道。

第十八章 军令状

    此人真是有胆有识!

    先不说韩度所谓的军令状,本来就没有的事。

    就算是韩度真的立下军令状,那些人难道就不能动脑子想想,“韩度要是没有把握的话,他会立军令状吗?”

    可惜他们没有去深入思考,或者说那些人都是没脑子。

    他们被朱元璋的血腥威名给吓住了,一时之间魂不守舍,拼命挣扎着想要苟且偷生,那里还会仔细的思考?

    这些人,其实就是曹孟德所鄙视的那种人,“见小利而忘命,做大事而惜身。”

    和这种人一起共事,不被他们害死,都会被他们拖累。

    因此,韩度见大度的放任他们离去,甚至还答应他们将他们平调离开。

    围着此人看了又看,转了两圈,韩度站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熊莳。”

    韩度此时才有心情仔细去观察熊莳,像曹正那些人本来就是要被韩度给撵出去的,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熊莳年纪要比韩度大的多,恐怕接近四十岁了。浓眉大眼,嘴唇深厚,给人一种五大三粗的感觉,没有一般文官的那种衣袂飘飘的清瘦。像武将,多过像文官。

    可就是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却偏偏有着玲珑心思,以及临危不惧的胆魄。

    “好吧,既然你愿意留下,本官也不会拒绝。”

    韩度点点头开口,收敛一下脸上的表情,语气平静的和熊莳说道:“希望你能用心办事,否则是什么后果,本官不想再提醒你一遍。”

    “下官一定尽心用命,帮助大人把新宝钞制作出来。”熊莳说的斩钉截铁,哪怕是失败了被处决他也不惜此身。

    熊莳已经三十七岁了,他的儿子都没有比韩度小几岁。他可不像韩度那样聪明过人,年纪轻轻便中举。

    熊莳是举荐官。

    洪武初期的时候,天下刚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但是能够读书写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那时候别说是开科考试了,哪怕是把所有的读书人全都抓来做官,那也不够。

    没有足够的读书人当官怎么办?老朱便想到了举荐为官这个办法,以弥补朝廷官员的空缺。也就是各乡各县可以向朝廷举荐当地的孝廉之士,朝廷便给这些人任命官职。

    当然,这些任命的官职普遍都是从九品的小官。

    举孝廉也不是说什么人都可以被举荐,这些孝廉之士至少也要识字写字是吧,总不能举荐一个文盲农民做官吧。

    在这个时代,人是分阶层的,士农工商。

    读书人那是士的阶层。

    一般人不管是农还是商,上过几年私塾,读过几本书,能识字写字,这些都不能叫做是读书人。

    熊莳原本只是上过几年私塾,恰巧遇到老朱用人唯贤(其实是人手不够,找个由头抓这些人的壮丁),再把家底子掏空,使了一把力,便当上了这宝钞提举司行用库的库官。

    原本熊莳以为他当官之后,只要勤勤恳恳便会得到上官的赏识,然后走上仕途。

    结果这宝钞提举司的情况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从提举大人到各局、司、库堂官,除了他之外都是读书人出身。

    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向来都鄙视举荐出身的官员,认为他们贪慕权力,没有文人的风骨。

    所以熊莳一进来便被上官和所有同僚鄙视,别说是和他有什么来往了,人家根本就不和他搭话。

    连他主动贴上脸去,人家都会转身离开,给他留下一个冰冷的后脑勺。

    久而久之,熊莳心中便有了一股坚韧的心气,他想要往上爬,想要身居高位,想要让那些看不起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不被上官待见,他那里会有立功的机会?七八年下来,宝钞提举司的提举换了又换,他熊莳却还是最初的那个从九品库官。

    就在熊莳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在行用库这个从九品的位子上一直干下去,直到死或者是哪天被人一脚踢开为止。

    这个时候,韩度出现了。

    虽然韩度乃是举人出身,和他熊莳完全就不是一路人,但是韩度一来,面对曹正等人的下马威,选择了直接硬刚,甚至还大获全胜将曹正等人一股脑的给全部赶了出去。

    敌人的敌人虽然未必会是朋友,但一定不是敌人。

    曹正等人离开,整个宝钞提举司里只有自己可以为韩度所用,如此良机熊莳怎么会不把握住?

    至于两人不同出身的问题。

    呵呵,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连仇人都可以一致对外,更何况还只是出身不同。

    熊莳见韩度没有发怒,反而是微笑着围着他转,心下顿时安定六七分,“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这位年轻大人果然不像曹正那些人在乎所谓的出身。”

    听了熊莳拍着胸口保证的话,韩度微微一笑没有多余的表示。

    如果是现在的这种宝钞,韩度自然是可以轻易的制作出来。但是他想要制作的却是后世的纸币,哪怕是完全达不到后世纸币的程度也不要紧。自己只要能够制作出后世纸币的四五分精美,以及防伪,韩度便心满意足,也足以完美的向朱元璋交差。

    可就算是这样的纸币也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韩度不清楚大明现在的技艺水平是怎么样的。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激动到身躯微微颤抖的熊莳,韩度心下浮起一个念头。“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想要制作什么样的纸币之后,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高兴,但愿不要绝望自闭了才好。”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熊大人带本官去看看这宝钞提举司是怎么制作宝钞的吧。”

    “大人,请。”熊莳摆手示意。

    韩度双手往后一背,当仁不让的在熊莳经过面前走了出去。

    整个宝钞提举司自然不仅是在这皇城根儿下的几间办公的房子,真正制作宝钞的地方是在城外,一处守备深严的山谷当中。

    熊莳带着韩度前来,到门口的时候都被守卫的士兵一板一眼的验明正身,哪怕是韩度这个提举也不例外。

    熊莳带着韩度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大人,这里便是钞纸和印钞二局,另外宝钞和行用二库在内城。”

    韩度看着一排排的纯木房子,随意问道:“这里就是制作钞纸和印刷宝钞的地方?”

    “是的,大人。这边就是制作钞纸的地方,宝钞用的纸和一般的纸不一样,是我们特别制作出来的。”熊莳伸手朝着韩度左边一大片的房屋示意。

    韩度边听边点头,看来这时候的人也意识到印制宝钞的材质需要与众不同,但是也仅此而已,他们还意识不到纸的材质,对于宝钞的防伪有着多么大的作用。

    “另外这一边,便是印刷宝钞的地方,大人别看这边小,大明所有的宝钞都是从这里印刷出来的。宝钞最先是在钞纸局将纸张给制作出来,然后到这里印刷成宝钞,再把印刷好的宝钞清点好之后,再由专门的守卫一路护送去宝钞司进行存放,最后是行用库按照宝钞的使用来进行发放。”熊莳很耐心的和韩度介绍,顺便说了一下宝钞从制作一直到发放的大致流程。

    见韩度听的津津有味,熊莳适时问道:“大人你想先去看看哪边?”

    “先去看看钞纸的制作吧。”韩度打算先去看看这个时代的纸是怎么制作的,想知道和他记忆里的有没有区别。

    “大人,这边请。”

    熊莳掀开厚重的帘布,带着韩度走进房内。

    里面的人正在忙碌着手里的活计,见到韩度两人进来,赶紧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整个房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恭声道:“我等小民,拜见两位大人。”

    见韩度微微颔首过后,熊莳挥手示意众人,“不用多礼,都去忙吧。”

    “谢大人。”众人这才起身去忙活各自的事情,房内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韩度看着眼前开始继续忙碌的匠人,心情不是太美妙。

    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专职的工人,但凡是给国家做工的,不管是上到有技艺在身的,还是下到打杂的,统统都被划分为匠人。

    这些匠人和韩度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原本按照韩度的想法,这里应该都是些年轻人在做工才对。就像他后世听闻过的那些工厂,里面挤满了挣钱养家的年轻人。

    可是放眼望去这里几乎看不到年轻人,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而且这些匠人一个个的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正在此时,韩度感觉身后的布帘被掀开,转身便看见一老头儿脸上笑的像朵菊花般,走了进来。

    “小老儿见过熊大人,见过......这位大人。”老头儿是认识熊莳的,但是他却不认识韩度,不过不认识人不要紧,认识官服就行。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小老儿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熊莳看来和这老头儿很是熟悉,见他到来便伸手招呼,“老黄头儿,别在那里文绉绉的拽文了,过来。”

    老头儿也不恼,腆着笑脸走过来。

    “大人,这位叫老黄,负责管理这里的匠人。”

第十九章 置身火药桶

    “黄老安好。”韩度礼貌的问候一句。

    熊莳此时,郑重其事的向老黄介绍韩度,“这位是宝钞提举司提举韩度韩大人,奉陛下之命来督造宝钞。”说话间,双手抱拳朝着皇城方向一拱手。

    “原来是韩大人,小老儿当不的韩大人的称呼,大人叫我老黄就行。”面对着自己新的顶头上司,老黄拿捏着一分小心翼翼的拘束。

    “老人家不必多礼,咱们以后还要齐心协力为皇上办差,大家随意一点。”韩度先开口,安抚了老黄一下。

    老黄见这年轻的大人语气随和,也没有什么架子,心里提起来的小心谨慎便落了下来,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

    “敢问老人家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韩度觉得自己一个年轻人,对一个老人称呼太随意了有些不好,便又问起来老人的名字。

    “嗨,大人说笑了。小老儿的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匠户,那里会起什么名字,说出来也是污了大人的耳朵,还不如老黄来的好听。”

    韩度见老人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想来老人的名字确实是不太雅观吧,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读过什么书,再加上民间普遍认为名字贱一点好养活。

    所以很多人的名字都是无比的奇葩,比如说狗、䐁(也就是猪)等等。

    “怎么本官看到这里几乎都是些老人在干活,为什么没有年轻人?”韩度把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这个......”老黄迟疑了一下,看着熊莳。

    熊莳见此面无表情的说道:“大人问你,你就说,看本官干什么。”

    熊莳站在韩度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略微躬身,一副彻底站在韩度这边,唯马首是瞻的态度。

    老黄见到熊莳的态度,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敞开了说道:“不敢欺瞒大人,钞纸局里的确没有什么年轻人了,几乎......几乎都是老一辈的人在支撑着。”

    “为什么会这样?”韩度疑惑,“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匠户应该是世代相传的吧?怎么会没有年轻人呢?难道他们都没有后人?”

    这根本不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有多么重视香火传承,韩度看他自己就明白。他老爹有了他这个儿子,都还要给他生出一个弟弟来呢。

    要说这些匠户家里连一个男子都没有,韩度是不信的。

    一代是匠户,世世代代都是匠户,这就是老朱对士农工商四民的划分。

    按照常理来说,这钞纸局里面的匠户,应该有着老中青三代人才对。

    结果现在只剩下一些老人和中年人,这不对劲。

    “这个,这个......”老黄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说出过一二三出来。

    “大人,”见此情况,熊莳对韩度招手示意。

    韩度附耳过去。

    熊莳低声在韩度耳边说道:“大人,个中缘由还请大人不要深究,情况是这样的......”

    随着熊莳的解释,韩度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朱分划四民的初衷是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不是原来那么回事。

    匠户在洪武年初期的时候还好一点,那个时候老朱注重的是百姓的休养生息。所以那几年也是匠户日子最好过的时候,毕竟是有手艺的匠人,凭着手艺养家糊口没有问题。

    但是随着大明征战不断,对匠户的征调变得越来越频繁,到了现在官府已经是在长年累月的征召匠户了。

    要知道官府征召匠户,是不会给钱的。

    这就相当于匠户在给朝廷白打工,而没有任何的收入。

    试想一下,原来的匠人可以凭借着手艺养家糊口,相当于家里的顶梁柱,但是现在变成不仅不能养活家人不说,反过来还需要家里人来养活他们。

    这一来一回,便导致匠户人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以至于到了如今,百姓对成为匠人已经到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步。

    而匠户人家也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下一代逃离成为匠人的命运,或是过继给兄弟,或是花钱解决。

    总之现在的匠人已经越来越少,官府征召匠户变得越来越困难,而匠人给朝廷白做工的时间也在变得越来越长。

    “情况就是这样,还请大人大量,不要透露出去。”熊莳说完无奈的向韩度恳求道。

    “大人,请大人饶过我们。”

    “大人,我们给您跪下了。”

    “请大人可怜可怜我们......”

    ......

    在场匠人个个面露悲怆,朝着韩度跪下。

    韩度心里也是不好受,来自后世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时候的制度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放在后世,钞纸局这样的地方是什么,这就是国企啊,而且还是肥的流油的国企。

    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能进这样的国企,而削尖了脑袋;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能进这样的国企,而无所不用其极,宁愿背上近亲繁殖的骂名,也阻挡不了他们。

    但是现在呢,韩度看着一个个跪倒在地的匠人,无语的很。自己麾下这堂堂钞纸局,居然被他们视为了一个火坑,人人都想要逃出去。

    不过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朝廷的错,这是老朱的错。

    如果朝廷能够每月给匠人付上一些报酬,也不至于会让他们个个想要逃离,甚至如果老朱能够给这些匠人一官半职的上升渠道的话,恐怕会让他们趋之若鹜。

    韩度在众人之间来回走动,边走边沉思,“看来自己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匠人的待遇问题。”

    匠人多么珍贵啊,匠人在这个时代就代表着先进的技术。

    大明本来拥有着全世界领先的技术,结果却磕磕绊绊才延续了二百多年,这和大明不重视技术有着直接的关系。

    虽然自己现在不能改变大明朝不重视技术的风气,但是自己既然为宝钞提举司主官,自然要努力改变一下自己麾下的风气。

    不过这件事光凭自己和这些匠人说是没有用的,说不定他们还以为自己要害他们,还是要自己去找老朱才行。

    韩度把心里的打算暂时放下,挥手示意所有匠人,“大家都起来吧,本官不会透露的。”

    “谢大人。”

    “大人恩德,小人铭记不忘。”

    ......

    见韩度答应不揭破这个匠人的秘密,老黄分外感激涕零,对韩度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畏惧,反而是对他多出一份亲近之意。

    “大人请看,这里便是处理钞纸原料的地方。”

    韩度顺着老黄走,来到另外一间房子。

    “那边的原料经过粗略的挑选,合格的便会被送到这里来进行更近一步的加工。”

    韩度看见有树皮、有麻杆藤,以及其他的各种东西。匠人们正在用刀仔细的将干枯的树皮外层刮去,麻杆等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的操作。

    “大人,我们制作的钞纸,里面加入了桑皮和麻。这样制作出来的钞纸柔韧,不容易破,可以被反反复复的折叠。”

    韩度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柱中不断漂浮的灰尘,眉头一皱,问道:“这里禁火吗?”

    老黄不明白韩度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回大人,由于这里都是些易燃的树皮枯枝,所以这里是禁火的。”

    韩度听了点头,看着光柱中那些浓重的灰尘,点头道:“光禁火不够,另外做工的时候,要把所有的窗户打开。”

    韩度在看见那些灰尘的时候,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词。

    粉尘爆炸!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到处都是易燃的灰尘产物,连地上都有着一层厚厚的木屑草屑。一旦温度上升,或者是谁手里的刀掉到地上碰到一块石头冒出火花。

    任何一个可能,都足以把这里炸上天。

    “还有,每天必须安排人将地上的这些木屑清扫干净,这里面不能留下一点木屑。”韩度神色凝重。

    “大人,每天清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老黄面露难色,“但是如果要打开窗户的话,恐怕与规矩不符啊。如果让有心人看见了钞纸的原料......”

    “就这样的破钞纸,你居然还怕泄密?”韩度心里十分无语。

    这样的钞纸原料,根本不如韩度的眼。再说了,你以为你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别人就不知道你的原料是什么了吗?

    反正,如果韩度想的话,他是可以轻易而举的知道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跑到这里来偷看,只需要查一查这钞纸局每一次进的什么货,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吗?

    哪怕是韩度想要制作纸币,他都完全没有想过在原料上能够瞒住有心人。

    真正能保密的可不是原料。

    不过韩度也不打算和老黄解释,只是挥手打断他的话,吩咐道:“无妨的,如果谁知道原料就能将本官的宝钞给制作出来,那本官倒是要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老黄听到韩度这样说,他也不好再拒绝,转身朝匠人吩咐道:“大人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把窗户全部打开。”

    随着一扇扇窗户完全打开,韩度那种置身于火药桶里面的感觉,终于是消退了。

第二十章 技艺的重要性

    接下来,韩度又在老黄的带领下看了纸浆的制作过程,以及如何从纸浆里面将纤维物给捞起来,最后压成钞纸的。

    整个过程和韩度所了解的区别不大。

    就是在发酵原料的时候有些区别,装原料的大坑不是韩度想的那样。只是一个在地上挖出来的土坑,泡发原料的时候,泥土一样被溶解在水里,导致后面的纸浆发黄,制作出来的纸也是发黄。

    韩度伸手扯下钞纸的一角,在手里揉碎,明显的能够看见淡黄的尘土出现在指尖,这是泥浆渗透进纤维里面的表现。

    这样以来,泥土就相当于是一种杂质,大大降低了钞纸的品质。

    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技术能够将泥土从纸浆里面分离出来。

    韩度也没有这样的技术,但是他可以提前杜绝泥土发泡到纸浆中。在后世,这很好解决,修建几个水泥坑就是。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根本解决不了,也许有人说可以用石缸。可是别忘了,石缸太小,给老百姓装点生活用水还可以。想要凿出像房子大小的石缸,在此时更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想要造出好的钞纸,自己得先把水泥给造出来才行。”韩度心道。

    接下来韩度又去印钞局看了一遍,和想象的差不多。只是印制宝钞的印版只是用一种坚硬的木料雕刻出来的,上面的花纹和字迹都粗陋不堪,根本达不到韩度心目中的那种精密印刷。

    倒是印刷用的墨不错,上等的松烟墨。

    看来自己想要印制出理想的纸币,这印钞工艺也是需要极大的改进。

    看完了钞纸、印钞二局,韩度带着熊莳回到了宝钞提举司。邹着眉头,打发走了熊莳之后,韩度便准备觐见老朱。

    来到洪武门外,由于现在已经不是早朝的时间,所以哪怕是韩度身穿官服,但是他一样必须先行通报,等得到允许之后,才能进入皇城。

    当然,如果是六部的尚书以及左右侍郎的话,倒是可以直接进去,因为他们都是在皇城里面办公。

    等当值的洪武门守将,对韩度验明正身之后,便将他放入皇城。

    韩度一路直行,来到奉天门外,在这里向守卫表达了直接觐见陛下的愿望之后,便在门外等候。

    如果是在洪武初年,这奉天门外会站满了等候老朱召见的大臣。但是现在这里确实空空荡荡,也就韩度一个人在此等候。

    因为去年的时候,老朱以图谋不轨之名诛杀丞相胡惟庸,屠灭三族,连坐其党羽,到现在为止,其党羽都还在不断的侦办当中。

    如此一来,自然百官惶惶不安,生怕被老朱记起来自己的名字,将自己当作是胡惟庸的党羽给一并处决了,那里还会跑到老朱面前来自找麻烦?

    奉天殿内。

    老朱正端坐在御案上面,奋笔疾书。

    身旁伺候的老太监,见殿门外面忽然来了一个小太监在躬身等候,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批阅奏疏的老朱,没有打扰皇帝,老太监悄无声息的走到殿门外面。

    很快,老太监又回来。

    见皇帝面色如常,不喜不怒,便上前轻声道:“陛下。”

    “何事?”老朱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问道。

    “启禀陛下,韩度求见。”

    他来干什么?朱元璋心底疑惑,手里笔走龙蛇的御笔不由自主的开始缓慢下来。这才上任第一天就来求见朕,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朱元璋想到宝钞干系重大,不敢轻忽,便道:“宣。”

    “臣韩度,拜见陛下。”

    老朱仍然没有放下手里的奏折,时而仔细琢磨,时而落笔朱批,低着头问:“宝钞之事干系重大,这才是你上任第一天,你不去想办法尽快将宝钞给制作出来,跑到朕这里干什么?”

    说完,抬头看了韩度一眼,很快又低头把目光放在奏折上。

    朱元璋是个重实务的皇帝,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有事说事,最恨的就是那种拐弯抹角半天说不明白的官员。曾经有位官员给老朱上书,结果花团锦簇的说了半天,老朱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气的老朱当场罢免了他的官职。还专门下旨,让百官上奏必须开门见山言之有物。

    “启奏陛下,臣此来正是为了尽快制作出宝钞......”

    接着,韩度便将匠人的问题像老朱说明。

    当然,韩度没有直接将匠人的那些小伎俩给说出来。如果让老朱知道那些匠人居然在挖空心思的摆脱匠人的身份,恐怕迎来的不会是老朱的同情,而是血淋淋的屠刀。

    韩度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来说,认为朝廷不能白白让这些匠人做工,应该给予一定的补偿。

    韩度的理由是,宝钞最重要的是防止别人能够轻易伪造,而防伪的主要手段就是在制作宝钞的过程当中,使用上各种顶尖的技艺,凭此来彻底杜绝掉他人伪造的可能。而这些技艺都是匠人们代代相传的,如果不给予一定的补偿,他们必然不会同意献出来。

    老朱听的大皱眉头,连手里一刻不停的御笔都被他放在一边。

    “你的意思是,朝廷应该像给官员发放俸禄一样,给这些匠人发放薪俸?”

    老朱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尖细起来。

    “陛下明见万里。”

    “不可。”老朱干净利落的拒绝韩度的要求。

    听到老朱拒绝,韩度心中陡然一惊,不明白老朱为什么会拒绝的如此干脆。不死心的继续问道:“敢问陛下,为何不可?”

    “自古以来,无此先例。”

    朱元璋见韩度不依不饶,干脆伸手端起参茶喝了一口,也算是趁机休息片刻。

    韩度心下一沉,知道老朱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推崇唐制。连大明朝的官职和官服等,基本上都是遵循的唐制。唐代就有的中书省,大明也有,要不是去年因为胡惟庸谋逆把中书省给撤销了的话,说不定现在都还在呢。

    但是,有些事,韩度不得不为。

    深吸一口气,韩度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陛下天授智勇,崛起布衣,纬武经文,统一华夏,凡其制度,准今酌古。然古人之事,未必全对,例如唐宋。唐武备煊赫,威服四方,然唐最终亡于兵祸。”

    随着韩度不断出口的话语,老朱脸上悄然挂起森冷之意。

    老朱自然是推崇唐朝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将朝廷架构以及各种服饰礼仪都几乎是照搬唐制。而且因为老朱三征北元的关系,现在朝野之间也开始冒出皇帝穷兵黩武的意思。

    见到韩度如此说,老朱当然不高兴。

    韩度也是没有办法,他想要成功规劝老朱,那就必须要让老朱有所触动。不然,如果光是说些轻描淡写的东西,又怎么能够打动老朱?

    韩度见老朱脸色变化,心里也有些怯怯。老朱可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狼灭,被老朱给惦记上,谁能不怕?

    韩度语气赶紧一转,“但是宋朝呢?宋朝认为只有文官才可以安定天下,拼了命的压制武备,认为如此便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呢?蒙元铁骑南下,大好河山遭受到百年蹂躏。要不是陛下持剑血战天下,驱逐蒙元,我等汉民尚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华夏衣冠。”

    韩度不露痕迹的拍了一下马屁。

    老朱脸上的冷意也悄然冰释,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布衣起兵而逐蒙元、立天下,韩度的话可谓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见老朱神色缓和,韩度心里的石头落下。“呼,看来拍马屁的效果不错,果然,只要是人都是喜欢听赞美之词的。”

    “陛下,”韩度心下大定,继续说道:“如此可见,古人的做法也有错漏之处。臣以为,对待古法,应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去粗存精。”

    “臣认为,优厚匠人能够给朝廷带来丰厚的利益,应当行之。”

    “去粗存精?”老朱咂摸一下嘴巴,“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但是朕不认为给匠人薪俸能够给朝廷带来利益,反而会增加朝廷的负担。”

    老朱仍然是摇头反对。

    陛下,你要是这样认为的话,那臣可就要给你上一课了!

    韩度浑身上下洋溢着自信,“陛下,臣以为国家要兴旺,社会要繁荣,工、农、商的发展,缺一不可。俗话说:无农,则国不稳;无工,则国不强;无商,则国不富。”

    “陛下对待匠人,应该像对待农民一样。陛下重农,与民休息,曾说过:天下初定,老百姓财力困乏,像刚会飞的鸟,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树,不可动摇它的根,重要的是休养生息。”

    “匠人与农民,皆是陛下子民,何以厚此而薄彼?”

    “朕厚此薄彼?无农不稳,你这话没问题。”老朱斜着眼睛看韩度,“但是无工不强,这话朕不赞同。汉唐之时,朝廷也没有有过给匠人薪俸的先例,难道你认为汉唐不强吗?”

    汉唐怎么不强,华夏历史上论强盛,再无超越汉唐者。

第21、22章 上奏

    汉唐的强盛,韩度无可辩驳,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韩度另辟蹊径,问老朱,“陛下通博古今,陛下可知道远古先民是怎么样生存的?”

    朱元璋虽是放牛娃出身,但是一直以来都勤学不坠,韩度的问题难不住他,“古书记载,远古先民茹毛饮血,猎猛兽为食。”

    “陛下请看。”只见韩度微笑着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生而为人,论尖牙比不过家犬,论利爪比不过野猫,论力气牛马甚于人数倍。更遑论豺狼虎豹,除非天赋异禀,绝大多数人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面对猛兽,都只有沦为野兽腹中食的下场。人凭什么能够从那样的环境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压倒一切生灵的存在?凭的就是不断出现的各种技艺。”

    “远古先民没有利爪尖牙,便磨石为斧,削杆为枪,结藤为网,猎杀猛兽。等到后来技艺得到发展,青铜器开始出现,这时候的猛兽便不能威胁到人了,一个手持青铜剑身着甲胄的猛士,完全可以单独屠杀一头猛兽。技艺再进一步发展,便有了现在的铁,百炼之钢比青铜刀剑更加锋利、更加坚韧。”

    ......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有两只军队,一只装备青铜刀剑,一只装备百炼钢刀,这两只军队在战场上相见会上什么模样?百炼钢刀会轻易的斩断青铜刀剑,装备百炼钢刀的军队会对装备青铜刀剑的军队进行一面倒的屠杀。军队如此,国亦如此。”

    “敢问陛下,工可否强国?”

    韩度说完,再次拜倒在地。

    这次朱元璋没有立刻出言反驳他,而是带着凝重的神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老朱内心震撼,因为从来没有人给老朱讲过这样的历史。

    不是朱元璋不了解历史,相反他是十分赞同“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句话的。只是以往,不管是他自己读史书,还是请大儒来给他讲历史,都是站在帝王或者是统治者的角度来理解、看待历史,从中汲取教训,总结经验。从来没有像韩度这样,站在一个技艺不断发展导致人越来越强的角度,来解析人的发展史。

    如此一来,便瞬间就超出了老朱的认知,内心受到极其剧烈的震动。

    虽然韩度的角度奇特,说法看似荒诞,但却是脉络清晰、条理分明,老朱内心不得不承认韩度说的是对的。

    无工国不强!

    可是要开金口给匠人发放薪俸,老朱却不怎么愿意,主要原因就是朝廷没钱。为了与民休息,老朱减免了大量的赋税,财政年年赤字,要不是有宝钞这支撑着,别说是北征蒙元了,要不了几年朝廷就会垮掉。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皇帝也是一样。

    韩度拜倒在地,随着时间推移,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如果这样老朱都还是不允许的话,那他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朕提拔你为宝钞提举司提举是让你印好宝钞的,不是让你去抄心匠人薪俸的。”

    果然,老朱还是不同意吗?韩度心里一凉。

    “朕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造不好宝钞,小心你人头落地。滚出去!”朱元璋说完看着韩度,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一个不好的兆头在心底浮现。

    韩度闻言大喜,终于,老朱终于是同意了。

    “谢陛下,”韩度脸带喜色,试探着问:“那不知朝廷可否调拨一些银钱,支持一下。”暗暗搓了搓拇指和食指,在韩度看来老朱总要有所表示才行,总不能光拿好处不出血吧。

    韩度胆子不小,竟然想从老朱身上把银子给扒拉下来。

    一旁的老太监听到韩度向皇帝要银子的话,眼睛都直了。身子绷紧,随时等候老朱一声令下,他便冲上去把韩度五花大绑拿下。

    “没有,朝廷要是有钱,那还用你来干什么?”出人意料的是老朱没有下令将韩度抓起来,而是直接拒绝。

    不给钱?

    不给钱还想要技术,那里有这样的好事?韩度直接炸毛了,梗着脖子等候片刻,见老朱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只能退而求其次。

    “如果陛下不调拨银钱的话,那便请陛下准许宝钞提举司售卖自己的技术。陛下总不能一点收入来源都不给宝钞提举司留下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臣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韩度两手一摊,唉声叹息的耍起来无赖。

    “准!”

    “谢陛下,陛下英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看着韩度离开,朱元璋微微一笑,自语道:“敢和朕讲条件,有趣。没想到一向耿直的韩德,居然能够生出这么有趣的一个儿子。”

    一旁的老太监见皇帝面带喜色,忍不住插话道:“皇爷看来很喜欢这小子啊,难得见皇爷笑一回。”

    “无所谓,如果他不能将宝钞制好,即便是朕喜欢他,朕一样要治他的罪。”

    朱元璋就是这么一个头铁的人,别说只是感觉有趣的人了,就算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也是说杀就杀,不带丝毫犹豫的。

    但同时老朱也是一个务实的人,更是一个爱才的皇帝。只要你有本事,对朝廷和百姓有利,那么即便是你在他面前肆意一点,那也不会杀你。

    但是如果胆敢贪污受贿、残害百姓的话,剥皮充草了解一下。

    韩度朝着皇城外面走去,今天没从老朱的口袋里榨出银子,让他略感有些遗憾。不过此行最大的目的既然达到,那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看着天色还早,于是决定继续去宝钞提举司当差。

    自己今天刚刚逼走了几个堂官,韩度可没有权利就这样让曹正他们滚蛋,还是需要上奏朝廷准许才行。

    上一世韩度自然是没有拿过毛笔的,但是这一世的他却考取到举人功名,用毛笔写字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一手拈花小楷肆意挥洒下来,一封说清楚来龙去脉的奏折便写好了。

    整理好奏折交给小吏递上去,韩度见已经到了下值的时间,便再次迈开双腿朝家里走回去。

    一进家门,韩度便看见自家的宅子有一处在冒烟。

    这是,火烧房子了?

    韩度心里一惊,来不及看清楚,便朝着冒烟的地方飞奔而去。

    韩家在京城就这么一出宅子,要是被烧了那真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韩度跑到冒烟的地方,见是厨房,而且只看见白烟滚滚,没有看见明火,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

    看来不是失火。

    “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从厨房传来。

    这是谁在烧火吗?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韩度屏住呼吸,抬脚进去,不断挥手把眼前的浓烟打散,便看见一身白色装束的妹子正在灶台面前生火。

    “景云,你这是在干什么?”

    韩景云听到韩度的声音,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大哥在自己面前。

    一张俏脸上,全是黑一道、灰一道的痕迹,像只大花猫一样。

    “大兄,咳咳咳,我,咳咳咳......”

    韩度见她被呛得说不出话,赶紧示意她别说了,伸手将她拉起,就往门外走。

    来到门外,没有了浓烟的笼罩,两人都齐齐深吸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你这是在干嘛?没事跑到厨房干什么,难道你一个大家闺秀,你会做饭?”

    “咳咳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韩景云大囧,喏喏的轻声说道:“我看见大兄昨晚吃饭的时候,好像对送来的饭菜没什么胃口,便想着......”

    韩景云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她低着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坑钻进去。

    好吧,韩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亲爱的大妹子以为自己胃口不佳,便自作主张的想要给哥哥换个口味。

    只是妹子,从你生火的情况来看,大哥我得有一个钢铁一般的胃,才能够把你做的黑暗料理给吃下去。

    “你这是心疼哥吗?就你这模样做饭,还不如送来的那些呢。”韩度幽怨的看了景云一眼,但是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可不能够说出来。

    妹子能不能做好饭没有关系,态度表明一切,自己可不能打击妹子的态度。

    算了,还是自己来吧。

    韩度前世作为大吃货帝国的一员,对于吃的天赋可以说是与生俱来。再加上他结婚之后,力争做好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在他老婆的不断鞭策之下,终于是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厨艺。

    见浓烟基本上消散干净,韩度抬步朝着厨房走去。

    “大兄,你要做什么?”韩景云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做饭。”韩度头也没回的进去。

    韩景云听了却是花容失色,连忙说道:“大兄使不得,君子远庖厨,你可不能......”

    话没说完,韩景云上前去将韩度拉住。

    韩度见妹子紧张的模样,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君子远庖厨,是说君子要有怜悯之心,和做饭没有关系,读书不要断章取义。”

第二十三章 说道

    “再说了,你又不会做饭?如果我不做,难道今天晚上咱们都要饿肚子吗?”韩度两手一摊。

    韩景云的肚子适时传来回应,让她大囧的同时,也松开了拉着韩度的手,不再坚持。

    只是韩景云还是疑惑,她以前的大哥可从来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那里会进过厨房,他会做饭吗?

    “那大兄,你会做饭?”韩景云迟疑着开口。

    韩度听到韩景云话里有话,心里顿时一阵咯噔。如果是以前的韩度,那自然是不会的。

    事到临头,韩度灵机一动,微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虽然大哥我以前没有做过,但是我看过做饭的杂书啊,你就放心吧。”

    “书里还有教做饭的?”韩景云听到韩度的解释,一阵嘟囔,不过她也没有往深处想。

    韩度见妹子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韩度走到灶台面前坐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塞的是木材,忍不住心里叹口气,“这样能把火升起来,才是见鬼了。”

    伸手便要将木材给拿出来,不料一摸有些湿润的感觉,仔细一看,“好嘛,难怪有那么重的浓烟,这木材根本就不是干的。”

    这些木材恐怕是韩家下狱前准备在家里的,江南烟雨潮湿,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就受潮了。

    不过没关系,受潮的木材也是可以用来烧的,只是不能像妹子那么一股脑的全加进去。

    韩度挑拣出一些细小的相对干燥一点的枯枝,先把火点起来,然后在慢慢的加入大根的木材,很快火便顺利升起来。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来做菜。

    韩景云准备的菜不错、很丰富,有萝卜、韭菜和豆腐。和现代的鸡鸭鱼肉相比自然是简陋,但这便是明朝中等之家的菜肴了。

    至于吃肉,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不是官宦之家吃什么肉?

    韩家以前倒是官宦之家,但是架不住韩德孤僻啊,没捞到什么油水,所以韩家日子一直过的和中等之家差不多。顶多仆人多点而已,但是这是官老爷的体面,万万不能少的。

    不是有则笑话是这样说的吗?某个人请朋友吃饭,结果朋友坐上桌子,别的菜都不吃,就按着豆腐猛怼。主人问他,“你怎么只吃豆腐?”客人回答,“豆腐吾命也。”

    豆腐就是我的命!

    看看,这是不是和你现在去赴宴,照着桌子上的大菜猛吃很像?

    豆腐在古代就是大菜。

    韩度将萝卜洗净、削皮,切成片,一气呵成。每片厚薄均匀,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菜板上,让人赏心悦目。

    韩景云看着韩度操作如此麻利,瞪大了眼睛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她自己局促不安,但又想要帮帮韩度,便伸手将油倒进了锅里。

    “你干什么?”韩度看着锅里的油,惊讶的问。

    “帮你倒油啊,炒萝卜......”妹子忽闪着眼睛。

    韩度无语,“谁说我要炒了?”

    “可是,萝卜不都是炒来吃的吗?”大妹子萌萌的。

    萝卜炒来吃?那味道,还是别提了。

    看着锅里开始冒烟的油,韩度来不及和妹子解释,“快,家里有鸡蛋没?给我拿几个。”

    “有的,大兄你要多少?”

    “四个。”

    韩度飞快萝卜装到盘子里,把韭菜清理干净,几刀切成段。把鸡蛋打到碗里,加上一点盐,迅速搅拌调和。

    韩景云看见韩度把韭菜切段,诧异的问,“大兄,韭菜不是煮来吃的吗?你这是......”

    “韭菜拿来煮着吃?这又是什么黑暗料理,神经病才把韭菜拿来煮着吃。”韩度心里忍不住吐槽。

    直接无视了大妹子的话,随手把调好的鸡蛋倒进锅里。

    呲溜!

    韩度手里锅铲上下翻飞,火候一到再把韭菜倒进去继续翻炒。

    韩景云站在一旁,闻着韭菜混合着鸡蛋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吸溜!韩景云暗暗咽了咽口水,脸上布起绯红。

    韭菜炒鸡蛋、清水萝卜、葱烧豆腐!

    菜式简单到几点,都是寻常的家常菜,但是韭菜炒鸡蛋的诱人香气,葱烧豆腐的赏心悦目,清水萝卜的晶莹剔透,每一样都有着一股别致的诱惑,让人见之胃口大开。

    娘亲见了,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对着韩景云夸赞,“想不到我女人如此有厨艺天赋,第一次做饭食就做的这么好,娘还以为你会烧出一堆黑炭出来呢。这是什么?韭菜和鸡蛋,还能这么做菜吗?你怎么想到的?我先尝尝味道......”

    忍不住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韭菜放进口中。

    “唔......真香,太好吃了......”

    母亲越是夸赞,韩景云越是无地自容。

    她脸上的烟灰虽然洗去了,但是仍然是抬不起头来,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娘,这些不是我做的,是大兄做的。”

    “你大兄做的?”娘亲诧异的问,然后问韩度,“这些都是你做的?”

    韩度点点头,“娘,景云,都吃饭吧。等有时间,让景云再去买些肉回来,我再做些真正好吃的菜肴给娘亲尝尝。”

    娘亲本来还想要问问韩度,他怎么就会做饭了的。可是她看见韩景云已经端起饭碗,筷子都伸到韭菜炒鸡蛋的盘子里,顿时柳眉一竖,默不作声的赶紧加入到抢菜的大军当中。

    香,太香了!

    好吃,真是好吃。

    吃饭最重要,至于这饭食究竟是女儿做的,还是儿子做的,在她看来都一样。反正两人都是她的孩子,嗯,亲生的。

    品尝美食之余,韩度的娘亲又忍不住开始想象,这么好吃的饭食在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好像很一般一样。那他口中说的真正好吃的饭食又会是什么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些小小的期待。

    就在韩度一家人共进晚餐的时候,东宫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朱标端坐在御案后面,仍然在处理着朝廷政务。

    眼看堆在御案上的奏疏一本本减少,只剩下寥寥几本了。

    朱标埋头问道:“今天还有奏疏吗?”

    旁边一位官吏将手里拿着的奏疏用力捏了几下,低着头双手恭敬的将奏疏举到朱标面前。

    “回太子殿下,还有一本宝钞提举司的奏疏。新任提举韩大人,一口气要求朝廷平调司局库属官六人,其中包括原提举李普,这与朝廷规矩不符,请殿下驳回并训斥......”

    官吏只赶紧手上忽然一空,抬起头再看的时候,奏疏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里。

    上面一个鲜红醒目,分外刺眼的大大的“准”字,将官吏没有说完的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朱标看着官吏随口问道。

    “嗯?”官吏察觉到自己失神,赶紧低下头回道:“没有,下官这就告退。”

    说完便拿着经过朱标朱批的奏疏离开。

    朱标看着官吏离去,没有多说什么,又再次低头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奏疏上,继续处理朝政。

    官吏神色如常的离开,来到殿外的时候被夜风一吹,这次惊觉自己后背的汗水已经把衣衫湿透。心里叹气,将奏疏送到吏部。

    送完奏疏官吏便离开皇城,坐上轿子悄无声息的来到秦淮河畔,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下。

    官吏下轿,走上酒楼三楼,来到僻静之处,掀开门帘走进去。

    房内一官员正在等候,看其官服和韩度一样,也是正八品。

    官员见到来人进来,连忙起身问候,“下官见过大人,大人请入座。”

    官吏点头回应,然后依言坐下。

    这时候官员便急切问道:“大人,不知道下官的事情,办妥当了吗?”

    官吏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气,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摞宝钞,按在桌上,推送到官员面前。

    官员顿时惊起,结结巴巴的问道:“大人,这......这是何意?”

    “韩度的奏疏,太子殿下准了。本官事情没有办成,自然是不好收你的东西。”官吏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大人误会,误会了啊。下官是真心实意的仰慕大人,给大人这些东西,全无他意,全无他意......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送出去的东西,官员那能够再让别人还回来?要是真的如此做了,那简直就是在打别人的脸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岂能做?

    官吏假模假样的和他推辞再三,最后才不急不缓的将宝钞收下,再次放回到怀里。

    官员事情没有办成,还不得不送出去一大笔钱财,心里正在流血,连喝茶都有些闷闷不乐,漫不经心的。

    官吏见此,喝了口茶后洒然一笑道,“其实你现在被调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人此话怎讲?”官员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被人从肥缺上面给挤了下去,现在还不知道要被调到哪里去呢。要是去个清水衙门,哪怕是升上半级一级的,那都是血亏。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怎么会是一件好事。

    官吏见他不明就里,便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准备好好的和他说道说道。

第二十四章 薪俸

    “你在宝钞提举司的位子上,虽然不是坐的时间最长的,但是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也快做了两年了吧。”

    官员点头,插话道:“还差不到一月,就满两年。”

    官吏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宝钞提举司,这可以说京城内一等一的肥缺啊,你看看你前面几位,有一个能善终的吗?你现在被调开,其实是一件好事,你被调走了不就等于你安全了吗?只要你安安稳稳的离开,对你是有好处的,这其一,韩度便算是占了你的位子,他得记你一份情,这往后就算是有什么你的手尾不干净,他也不会和你计较,更不会去揭发你,反而会帮你遮掩一下;这其二,便是皇上也会给你记上一份,只要不是大错,想来皇上也不会追究。”

    “这位子你坐了两年,也该捞够了,知足吧。听本官一句劝,就此罢手吧,没有什么比落袋为安更好的了。”

    官员闻言,满脸哭丧,“大人,但是下官没有捞啊。下官在位上,一直都是兢兢业业,根本不敢伸手啊,这才准备给自己捞点好处,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唉,大人看这事,下官实在是不甘心呐。”

    官员一脸自己清正廉洁,劳苦功高的模样。

    看到官吏直想发笑,但是官吏面无表情,用一种“演,你继续演,本官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说话”的表情,看着官员。

    等到官员消停下来之后,官吏才出声说道:“捞或者是没捞,这不是本官操心的事,也不该本官来操心。本官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轻重缓急,你自己掂量......”

    接下来,官吏便将他原本的打算,以及今天东宫发生的情况,巨细无遗的全部说给他听。

    说完了,还不忘嘱咐一句,“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按照朝廷法度办事,很少有像这样直接准许的情况。像韩度这样一下子调走六人,太子殿下就算是准许,也会向本官问问情况,不会有这样立刻就准许的。但是太子殿下今天偏偏就准了,而且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便准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太子殿下对韩度此人十分信任。”

    官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越是琢磨官吏的话,便越是觉得他的话有理。

    但是有理归有理,突然把他从宝钞提举司的位子上赶下去,他又怎么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难道下官两年的辛苦,就要眼睁睁的拱手让人不成?”官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官吏听了,内心一笑,“辛苦不辛苦的你自己清楚,本官可不想官这些破事。劝你一句,那是看着宝钞的面子上,至于听与不听都没关系。”

    “好了,该说的本官都说了。今天本官没有和你见过面,哪怕是你去举报,本官也会矢口否认的。”

    官吏站起来,就要离开。

    “大人哪里话,大人为下官操劳,下官感激不尽。下官送送大人。”说完就要送官吏出门。

    哪知道官吏却挥手将他拦住,“哎,不用。本官自己走,你最好不要马上走,等上一盏茶功夫,你再离开。本官说了,咱们今天没有见过,也不要让人看见咱们站在一起。”

    “是,是,是,大人考虑周详,下官就在这里等侯,大人慢走。”

    水泥的制作方法韩度知道,虽然他制作不出建摩天大楼的水泥,但是土法水泥他还是会的。

    制作水泥的原料有三种,其中一种就是石灰。所以想要制作水泥,就要先制作石灰。

    好在这时候石灰的制作已经十分普遍,明代于谦作有诗作《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然,这个时候于谦还没出生,但是石灰的使用却是十分普遍。

    人们将石灰石放进窑中煅烧,烧成粉末之后,便可以加水用来把石头固定在一起,就可以用来盖房子。

    另外石灰还有防虫的功效,传闻老朱修建奉天殿的时候就用了大量的石灰铺在地上,用作防虫。

    修建石灰窑对于韩度来说不难,他可不是一个人,手下有着整个宝钞提举司呢。

    带着熊莳来到钞纸局,让老黄召集所有匠人。

    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韩度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着自己面前的几十号人,韩度心里一阵紧张,他可从来没有过给这么多人训话的经历,想不到在这大明朝却要经历一番。

    于是便高声道:“诸位,你们长久以来一直为宝钞提举司服役,本官无比感激。俗话说,要想马儿跑的好,便让马儿吃饱草。本官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做工,所以本官决定,从即日起给你们发放薪俸,每人每月可以领到一贯钱。”

    韩度说完,众匠人当中喧哗声四起。

    “这是真的吗?咱们不会听错了吧。”

    “你一个人能听错,咱们这么多人,还能人人都听错?”

    “做工还能领薪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嘴上无须,办事拉稀。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大人,能不能兑现他的承诺。”

    “怎么就不能兑现了?韩大人都当着大家伙说了,肯定就能兑现,要不然他干嘛说出来......”

    “咱看这事啊,难......”

    听到这位大人居然要给自己发薪俸,匠人们各自议论纷纷。

    年轻一点的匠人倒是表现出十分的激动,毕竟如果自己每个月能够领到一贯钱的话,那回家自己也有脸面了。老婆孩子,也不会给自己甩脸子,自己也不用内疚是家里的拖累。

    “爷,也能在家里昂首挺胸的吃饭了。”这是少有的几个年轻匠人的想法。

    而老一辈的匠人就比较冷静,他们从成为匠人的那一天起就没见到过给匠人发放薪俸的官员,更加不敢奢望能够遇到一个这样的官。仅凭韩度这句话,他们就明白这是一位好官,他们不奢求能够领到薪俸,只求这位好官能够多善待他们一点,他们就知足了。

    熊莳陡然听到韩度宣布的话,大惊失色,惊呼道:“大人,万万不可?”

    熊莳的话,顿时引起了匠人们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都落到熊莳身上,匠人们虽然对熊莳敢怒不敢言,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透露出一个意思。

    这是个坏人!

    “为何不可?”韩度转头看向熊莳。

    “大人,朝廷并无此例。”熊莳回道,“而且此举有违朝廷法度,如果大人给咱们的匠人发放薪俸,那其他给朝廷做工的匠人们会怎么想?尤其是工部,匠人众人,一个不好是会出乱子的,还请大人不要自误。”

    老匠人们听见了熊莳的话,虽然他们不喜欢这位官员,但是他们却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有朝廷法度压着,想要给他们发放薪俸,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韩大人虽然能够为他们着想,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年轻的匠人更不用说了,巨大的失落感充斥在胸腔。

    人群当中的喧哗声,更加大了。

    “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人就行了,工部的那些官员我管他们去死。”韩度心里无所谓的想着。

    自己就是要把这些匠人的积极性给提起来,让他们能够完全听从自己的号令,能够为自己尽心用命。

    伸手微微一按,全场瞬间落针可闻,“诸位稍安勿躁,”韩度继续说道,“本官已经将此事奏请皇上。”

    “皇上虽然没有同意。”

    听到皇上都没有同意,匠人们更加是面如死灰,心里都明白,恐怕这事没戏了。

    “但是,皇上也没有反对。只是朝廷是不会给宝钞提举司增加款项的,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皇上没反对,那就是默许咯?

    可是朝廷又不增加拨款,这该如何是好?

    所有匠人都不明白,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韩度,等待下文。

    “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本官来想办法。”

    韩度一锤定音。

    “你们只需要做好本官交代的事情,达到本官的要求便是。”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在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突然,老黄一下跪倒在地,指天立誓,“大人放心,我黄明凯愿为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一人行动,所有人景从。

    “愿为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度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跪倒在地的人,不由在心里感叹,“人啊,还是要将心比心,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大家都起来吧。”挥手让众人起身,韩度继续说道:“另外,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用自己带着干粮来上工了。既然你们是为了宝钞提举司做工,那提举司自然就有义务解决你们的做工事的吃饭问题,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的。”

    说完,转头朝熊莳吩咐道:“你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便由提举司统一采买大米、蔬菜,让大家伙吃饱吃好,有力气做工。”

    “是......”熊莳回答的十分勉强。他内心是不愿的,毕竟此例一开,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风波。但是既然薪俸都已经发了,再来看这提供饭食,便没有那么离经叛道。

    尚可接受。

第二十五章 建窑

    “呜呜呜,大人公侯万代。”

    这是老一辈匠人对韩度的祝福。

    年轻一辈的匠人就要直接多了,“大人万岁......”

    只是此话一出口,就被老一辈的匠人蒲扇大的巴掌给忽在脑门上。

    “瞎咧咧什么,瞎咧咧什么?是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现在匠人们都视韩度为他们的救星,这么多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为他们着想的官员,他们可不想给韩大人找麻烦。

    年轻匠人被打了,丝毫不敢发怒,反而是舔着脸笑着,“是是是,陛下万岁,那韩大人千岁?”

    这次年轻匠人倒是学怪了,说的不是那么肯定。

    但是韩度听了却忍不住冒冷汗,好似感觉到胯下一凉,心里萦绕起一丝阴影,他可不想进宫去伺候老朱。

    “通通闭嘴。”韩度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赶紧让他们打住。

    “下面,本官安排你们做第一件事。”

    “请大人示下。”老黄抱拳朝着韩度躬身道。

    “本官想要建两座石灰窑,你们有会建窑子的吗?”

    韩度刚问完,老黄便转头朝着人群梗着脖子大吼,“黑子,赶紧滚过来。”

    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左挪右闪,便来到韩度面前,笑脸嘻嘻的抱拳,“黑子见过大人。”

    人如其名,果然够黑。

    脸黑也就算了,两只手也比他穿着的粗布衣衫都还要黑。虽然黑,但是指节粗壮有力,像两只熊爪子一样。

    “大人,这小子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烧石灰窑的。他走路摔屁墩的时候,就跟着他老爹烧窑,论烧窑的手艺,比他老爹都强。”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黄忍不住叹口气,“他老爹烧了一辈子的窑,却是越烧越穷,爷爷辈积攒下来的家业都烧光了,所以他老爹无比痛恨烧窑。哪怕是他手艺再好,也不让他烧了,这才弄到我这里来。”

    韩度点头,表示理解。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无比重视手艺,种地的人靠天吃饭,手艺人却不靠天便可以吃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天涝天旱,照样吃饭。”

    甚至在古代,一门独门秘技,还有着秘而不宣,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可见,当时的人们对于技术的重视。

    只可惜他们遇到朱元璋这么一个老农出身的家伙,把匠人当做是擦屁股的来用。匠人们以往能养家糊口的手艺,在匠户制度下变成了全家人的负担,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大坑。

    如此一来,谁还会让自己的手艺传承给下一代?还不如,干脆让手艺断绝传承算了。

    古代技术断代最厉害的就是在明朝初中时期,可以说朱元璋的匠户制度的危害,比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还大。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还是在洪武年,老一辈的匠人都还活着,真正的技术断代还没有到来。

    自己又在老朱面前要到了卖技术的恩准,如果自己这里开好了头,或许会转变老朱的想法,能够让这些技术都保留下来?

    想到整个中国古代,几千年传承的技术堆积在自己面前,韩度两眼放出骇人的精光。

    看向面前匠人们的眼神,无比的和蔼可亲。

    技术是什么?哪怕是在现代,都有“谁掌握了技术,谁就掌握了世界”的口号。

    没看见一个芯片技术,就把兔子的整个行业蹂躏的欲死欲仙吗?兔子的芯片技术比鹰酱的差多少?只是差一线罢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线差距,便是天与地的差别。

    而现在大明的技术比别人高多少?

    这简直就是没有办法衡量,因为大明很多技术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别人根本就没有。

    “呵呵,”韩度心里乐开了花,“好样的,年轻有为、前途远大。黑子,你告诉本官,建两座石灰窑需要多长时间?”

    “回大人,如果人手足够的话,大概两天便可。”黑子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落的回答韩度。

    两天的话,速度还可有,韩度心里点头。

    毕竟这个时候可以没有挖掘机,只能用人工挖掘,两天能够建好已经是不错了。

    韩度朝着老黄一指,“那就两天,缺人手你找老黄,”然后又指向熊莳,“缺钱你找他,希望你两天之后,能够给本官建好。”

    “大人请放心,”黑子脸上带着黝黑的笑容,“只要人手足够,小的保证两天之内建好,保证建的漂漂亮亮的。”

    这时候的人们普遍重承诺,哪怕是空口白牙的许诺,那即便是拼了命也是要完成的。

    事不宜迟,黑子在韩度吩咐完了之后,便开始组织人手,然后便是选址,准备工具开始挖掘。

    韩度这两天一次都没有去过宝钞提举司的衙门,每天都是天未明,便来到钞纸局这里,亲眼看着匠人们像是蚂蚁搬家一般,将泥土挖掘出来,两座石灰窑,一点点的呈现在韩度面前。

    奉天殿。

    夜已深。

    老朱批阅完了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手里的毛笔,端起手边的参茶喝了一口。

    缓解一下疲惫,随口道,“毛骧。”

    “臣在。”

    屏风边缘的一个角落里,传出来一声阴戳戳的声音。

    一般人嘴里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但此人说出来这声音却带着无比的怪异。

    明明乍然听来是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声音,但是这声音里面偏偏却带上了一股子阴气,让听到的人感觉到骨髓都有些发冷。

    就连一旁伺候老朱的老太监听见这声音,都忍不住眉头一皱,神色当中带着几分排斥、几分厌恶、以及几分敬而远之,脚下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好似不愿与此人距离过近。

    韩度见过老朱两次,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在屏风边缘还存在这么一个人。

    此人上前两步,从阴影里面走出来,摇熠烛火照在他身上。

    “请皇上示下。”

    老朱仍然是在品着参茶,“韩度那小子这两天在干什么。”

    “回皇上,韩度这两天都没有去过宝钞提举司,而是带着属官在钞纸局。”毛骧面无表情,实事求是的回道。

    老朱听闻,喝茶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心道,“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个办实事的。”

    老朱虽然执着于让官员上朝,但是如果就此便认为老朱喜欢官员流于形式,那边说大错特错。相反,老朱更喜欢做实事的官员。

    “他的宝钞印的如何了?”

    “回皇上,韩度没有印宝钞。”

    没有印宝钞,那这两天韩度在钞纸局里做什么?老朱眉头微微一皱,不会是在钞纸局里混日子吧,难道这小子这么早就学会了浑水摸鱼?

    子不教父之过。

    这小子这么早就开始浑水摸鱼了,那就是韩德这个为人父的过错,看来把他下狱是没错的。

    “阿嚏。”刑部大牢里的韩德忍不住打个喷嚏,震的胡须乱颤。

    “爹,你没事吧,不会是受了风寒吧?”韩曙关切的问,“要不要带个信出去,让大哥请个大夫来给爹看看?”

    几天前,牢头悄悄的告诉过韩曙,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找他,哪怕是给外面带个信或者是带人来探监都可以。

    所以韩曙一看到老爹可能是受了风寒,便想起来这茬。

    韩德叹息着一挥手,阻止了韩曙,“不用,爹没有受风寒,或许你娘在家里念叨我罢了。”

    老朱重重的把手里的茶杯顿在御案上,厉声问道:“那他在做什么?”

    “在挖石灰窑。”

    嘭,老朱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心里怒火中烧,“朕让他去印制新宝钞,他居然去挖石灰窑?”

    在朱元璋看来,这挖石灰窑完全就和印制宝钞沾不上边。石灰窑能做什么,无非不过就是烧石灰而已,就算是印制宝钞需要用到石灰,那也完全没有必要去挖窑子,去工部调用一些不就可以了?

    宝钞关乎大明国运,如此重要的事,他竟然如此轻忽?

    毛骧面无表情的看着朱元璋来回踱步,知道这回皇上是真的生气了,心里面浮起一丝窃喜,以及一股子暗藏极深的渴望。

    朱元璋猛的回头,朝着老太监吩咐,“你派人去告诉韩度,让他不要忘了他是在戴罪立功,如果做不出令朕满意的宝钞,小心他的脑袋。”

    “奴婢遵旨。”

    老太监回答之后,转身便退出大殿去安排了。

    老朱气呼呼的坐回到了龙椅上。

    侍立一旁的毛骧,心里一阵叹息,带着丝丝凉意,见老朱没有了别的吩咐,便径直退后两步,再次被遮蔽在阴影当中。

    石灰窑昨天就建好了,按照小黑的说法,晾上一晚,今天便可以装窑烧石灰了。

    韩度早早的便来到钞纸局,见匠人们把石灰石搬到窑里,堆放在巨大的铁架上面。

    正在此时,有人通报韩度,“大人,外面来了一位宦官,说是有皇上的口谕要传给大人”。

    韩度不知道老朱要告诉自己什么,一挥衣袖,“快快请进来。”

    来人连忙跑出去把宦官给请进来。

    韩度很快便看见一位年轻的宦官,手里把持着佛尘,脚下踩着碎步朝着他走来。

第二十五章 石炭

    韩度连忙迎上去,问候道:“公公辛苦,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宦官将老朱的意思向韩度转述。

    韩度一脸懵逼,自己这不是就是在想办法造宝钞么?怎么还催?

    老朱真是个急性子,那里有这样才几天就开始催的。自己也想赶紧把宝钞造好啊,可是这不是没有原材料嘛。想要造宝钞,那也要先有原材料不是,没有原材料,那也要先等自己把原材料给做出来不是?

    哪里有这才几天,就开始催促的?

    不过这话,韩度可不敢吐露分毫。

    谁叫老朱是皇帝呢,金口玉言,他说了算。

    “请公公回禀皇上,臣牢记于心,一定尽快造好宝钞。”

    宦官笑着点头,“有韩大人这句话,咱家便好回去交差了。”

    韩度朝着宦官一拱手,一两银子的小元宝不着痕迹的落入到宦官手中。这宝钞还是几天前景云妹子塞给韩度的,说是出门在外不能没有钱。

    宦官脸上的笑意更浓,转身便回去复命去了,连韩度要送他,都被他随意的挥手止住,直言请韩度留步。

    见宦官离开,小黑来到韩度身边。

    “大人,窑装好了。这第一把火,还请大人来点才合适。”

    哦?这么快就装好了?那就赶紧烧吧,没看见老朱都开始急了么。

    早日做好宝钞,自己也好早日把戴罪两个字去掉。

    韩度来到石灰窑面前,正要上前点火,却陡然发现窑里面架着的是木材。

    “大人,请点火吧。”

    韩度举着火把,摇摇头,指着木材问,“为什么要用木材,怎么不用煤?”

    煤?

    众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韩度说的是什么。

    韩度见他们茫然,自己也是一脸懵逼,“不是说元代开始,人们便开始使用煤炭了吗?怎么这都是明朝了,看他们的表情,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或许是名字不一样?

    “就是一种黑色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是从地下或者是山里开采出来的,就像是开采这石灰石一样。这种东西可以用来燃烧,比木材更加耐烧。”韩度试着解释。

    匠人们窃窃私语,忽然其中一人高声道。“大人说的,可是石炭?”

    “对,就是石炭。”韩度眼睛一亮,煤的另外一个名称就是石炭,“你知道哪里有吗?”

    韩度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匠人。

    匠人干笑着看着韩度,有些手足无措,“大人,小的不知道哪里有,小的只是听别人提起过石炭。”

    “难道这京城里面都没有石炭?”韩度眉头皱起。

    匠人摇摇头,“没有。”

    “那百姓都烧什么?”怎么能没有石炭呢?京城这么多的人,每天生火做饭,他们难道全部烧的是木材吗?那每天需要的木材岂不是一个天文数字?

    “回大人,一般百姓自然是烧的木材。有那些官宦之家,烧的便是木炭。”

    原来真的没有人用煤炭吗?

    韩度摇头叹息,随手把手里的火把扔到地上。

    没有煤炭可不行,制作水泥的原料除了石灰之外,另外一种就是煤灰。所以煤炭是必须要用的,这可不是烧材火可以代替的事情。

    好在韩度还记得,在这京城的东边不远,便有一处后世探明了的煤炭矿区,句容。

    现在应该是叫句容县,归属于应天府。

    这片煤炭矿区或许在全国来看,更本排不上号。要知道中国可是全世界煤炭储量第一的国家,全国范围内储量二十亿吨以上的煤矿都有几十个。

    这处煤炭矿区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煤矿,但是论储量怎么也有亿吨左右,否则它根本就不会被记录下来。

    韩度眼睛一亮,合该本官发财!

    既然这偌大京城都没有丝毫煤炭的踪迹,那就说明这处矿区肯定没有被开发出来。

    要是自己能够将其买下......

    那就不仅仅是自己发家致富的问题了,那是子孙数代人吃喝不愁。

    买卖土地,在明朝可是合理合法的。

    韩度将火把抛在地上,周围一圈匠人都不明所以,更不敢上前来问。

    最后还是熊莳硬着头皮上前,问韩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是?”

    韩度摇了两下头,道,“不能用木材烧,太慢不说,烧出来的石灰质量还不好,恐怕达不到本官的要求。”

    “这该如何是好?”熊莳听了,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毕竟大家都是用木材烧的石灰,现在韩度说木材烧出来的石灰不行,那就只能是用石炭来烧了,可是石炭市面上又没有,难道这石灰便不烧了?

    “本官来想办法。”韩度一口应下来,然后转头朝着众人说,“大家忙了一早上都累了,你们都散了吧,先去吃饭。烧石灰的事,等本官把石炭找回来了再说。”

    韩度遣散了匠人,便离开了钞纸局。

    匠人们虽然对韩度的行为十分疑惑,甚至还窃窃私语的喧闹了一阵。

    不过他们却听不到“吃饭”二字,此时谁还去想提举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吃饭才是最紧要的事。

    自从韩度让熊莳在钞纸、印钞二局里面办食堂,几天以来,所以的匠人都对韩度的做法举双手称赞。

    但称赞归称赞,干饭是不能少的。本着自己这这里多吃一点,回家就少吃一点的原则,虽然熊莳提供的只是简单饭菜,甚至是连肉都没有,但是匠人们还是吃的热火朝天。

    有人甚至为了能够多吃一些白食,早上根本就不在自己家里吃饭,晚上回去也不吃,一天就吃这么一顿。

    熊莳看着饭堂内热火朝天的景象,虽然吃的不是他自己的,但是也让他十分不快。

    韩度现在手底下就他一个官员,所以熊莳现在几乎了成了宝钞提举司的管家。看着提举司的银钱化成粮食,被这些匠人大口大口的吃下去,他没有破口大骂都算是脾气好的了。

    按照韩度现在花钱的速度,他实在是不知道剩余的银子还能够支撑多久。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至于韩度红口白牙说的进项,他连影子都看不到。

    韩度从钞纸局出来,便直接奔往家里。

    一进门,便去找娘亲,这时候娘亲正在和景云两人在天井里面坐着休息。

    “娘,家里还有多少银钱?”韩度一来到娘亲面前,便开口要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娘亲比较奇怪韩度为什么会问她家里有多少钱。

    毕竟以前,韩度可是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而在出狱的这几天里,韩度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家里多少钱干嘛?

    “娘亲你就别管了,你就说现在家里有多少钱,全都给我吧。”

    见自己儿子说的神神秘秘的,刘氏也不好再追问。反正自己这个大儿子最争气了,全家都被皇上打入大牢,居然都还能够被他给翻过来找到转机。

    比起家破人亡来说,一点点银钱罢了,又算的了什么。

    “差不多有三百两银子,一百多贯宝钞吧,其他的就是为娘的一些嫁妆了。你全都要?”

    “娘的嫁妆就算了吧,银子和宝钞给我就行。”韩度估摸着四百多贯也差不多够了。

    毕竟现在都还没被发现的煤矿区,肯定会是荒山。四百多贯银钱,或许买良田的话,买不了多少。但是买荒山的话,那可真是能够买下几座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完全认识不到荒山的价值,几十贯钱便能买下一大片。

    刘氏没有再多说什么,抬头示意站在一旁的景云。

    景云嘟囔着脸,不情不愿的转身去拿银钱。

    很快景云拿着已一个木盒,来到韩度面前,“大兄,这是宝钞,银子我可搬不动。你一下子拿这么多钱来干什么?”

    韩度伸手接过木盒,见妹子捏的紧紧的不愿意松手,便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是不会乱花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哥哥我给你挣下一份大大的嫁妆如何?”

    “什么嫁妆,你......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一点正形都没有。”果然女孩子被说到嫁人的问题,总是很害羞的。韩景云也不列外,被韩度一说,她那里还有精力去管手里的木盒子。

    手顿时一松,宝钞便被韩度轻轻松松的收入怀中。

    韩度正要离开,便看见穆叔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一共三个女子,除了一个偏胖的女子年纪在三十往上之外,其他的两人看着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几人虽然穿着不是很好,也就是麻布衣服而已,但是重在干净,其中年轻的两人模样还颇为清秀。

    穆叔让三人停下,走上前来,“夫人,按照您的要求,这三人都是老奴托牙行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位是厨娘李氏”,穆叔指着那位胖胖的女子说道。

    “这两个丫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由牙行介绍过来的,和咱们签的活契。”

    穆叔说完,韩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难怪这几天,一大早就看不到穆叔的人影,原来他是去办这件事去了。

    韩家以往也是有奴仆的,还有着不少,不仅有主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就连给老爹抬轿子的轿夫也有。

第二十六章 丫鬟清涟

    但是,韩家没有马夫,因为韩德是文官。

    文官坐轿,武官骑马,这是不明文的规定。

    虽然不少强制要求,但是一个文官最好还是不要骑马。以免被人误解,为人耻笑。当然,因工作需要的可以列外,比如说事情紧急这种,以及像宝钞提举司这样。

    宝钞提举司衙门虽然也是在内城,但是钞纸、印钞二局,都是在城外,如果不骑马,出行都考轿子的话。那早上从衙门出发,等到到了钞纸局的时候,恐怕都是中午了,这是不现实的。所以,宝钞提举司有着自己的马匹可以使用。

    只是可惜,因为韩家突然被皇上治罪,一家人根本就来不及安排什么,便被丢进了大牢里面。

    当时韩家的那些奴仆见到主人都如此了,他们自然便“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些兵丁的面前一哄而散。

    刘氏看着穆叔找来的三人,点点头,她还是比较满意的。伸手一指,朝着韩景云道,“你们挑一个丫鬟吧,既能照顾你的起居,平时也好陪着你说说话,免得无聊。”

    然后又对韩度说道,“你也挑一个,也好照顾你的起居,总不能总是让景云每天深更半夜叫你起床吧。”

    韩度还没有什么反应。

    韩景云倒是两眼放光的跑到两人面前,看着两人,指着其中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没有名字。”

    这个时代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怕是男孩都很少有正式的名字,女孩没有名字的更是比比皆是,一点也不奇怪。

    韩景云便有转头问另外一人,“你呢?”

    “奴婢叫狗儿。”

    这个倒是有名字,只是这名字让韩景云眉头大皱。

    最后韩景云还是选择了这个叫狗儿的丫鬟,毕竟她相比起另外一个要显得聪明不少,胆子也大上不少,不像另外一个那样显得憨憨的。

    韩景云拉着狗儿的说,开心的说道:“狗儿的名字太难听了,要不要本小姐重新给你起一个好听的。”

    “但凭小姐做主。”狗儿这丫鬟没有反对。

    韩景云伸出手指,戳着自己下巴,“喔,以前我的丫鬟叫绿珠,不过她自己已经走了。现在我不喜欢绿珠这个名字,不如你就叫红萼吧。”

    另外一丫鬟见自己的同伴一来便得到了韩景云的青睐,而她自己却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家人收留,顿时感到有些失落。

    没有开过眼界的她,有些怯生生的,一时之间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就快要哭出来。

    对于她这样穷苦出身的女子,能够到一家官宦人家做工,是比较好的一个出路。先不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要比家里好上太多,只要是在这样的人家待着,见过的世面也要超过常人数筹,运气好还能跟在小姐公子身边读书写字。

    而且眼前的这户人家,主人家都面带善意,说话之间也是和和气气,一点都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这样的官宦之家,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嗯,你就跟着我大兄,”没等韩度开口,韩景云便帮他做主了。还回头问韩度,“大兄,要不要我帮忙给你这丫鬟起个名字,没有名字你使唤起来,可不方便。”

    “怎么?你小看你大兄我?”韩度眉头一挑,算是拒绝了景云的提议。

    对于这丫鬟有些憨憨的,韩度倒是不在意。

    他毕竟是后世来的人,虽然他极力的隐藏,但是有些后世的习惯,还是免不了的会在无意之间体现一些出来。这些和这个时代,可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是一个聪明的丫鬟的话,说不定就会注意到这些。相反丫鬟憨一点,反而对韩度来说,要比精明的丫鬟更好。

    “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韩度吟声片刻,便说道:“要不你就叫清涟吧。”

    清涟脸显得略圆,感觉就好似还未完全长开。听到自己也被留下了,顿时笑出一个大大的圆脸,就是笑的有些憨。

    这里或许就有些LSP基金会的就会认为韩度从此就步上了“有事丫鬟干,没事干丫鬟”的堕落生活了。

    但是要告诉大家的是,你们都想多了。

    从宋开始,便禁止民间蓄奴。丫鬟也不能像宋之前那样,随意折辱打骂了。现在的丫鬟就和来韩家打工的人差不多,不仅不能随意打骂,连丫鬟的婚嫁都是她们自己做主,作为主家的并不能干涉,更不能强迫,否则就是犯法的事情。

    至于在洪武年间,官员犯法会有多严重?呵呵,还是让老朱的屠刀告诉你吧。

    当然,如果丫鬟自己愿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韩度现在可没有功夫去管一管憨丫鬟的事,把她丢给景云之后,他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度便找上熊莳,两人骑着马朝着城东赶去。

    韩度边赶路边问,“句容县令你知道是谁吗?有过交集吗?”

    熊莳闻言,苦笑了一下,回道:“大人,这句容县令,属下只是知道他姓周,具体是谁,属下便不知道了,更没有和他有什么交集。像属下这种底层的京官,很少会和地方官员有交集的。”

    韩度也是随口一问,见熊莳并不认识,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反正此行不过是去买几座荒山,就算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也不会有多大的难处。

    如果是良田的话,或许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些波折,荒山送人都不会有人要的东西,谁会在意?

    出东城门,不过二十来里地。

    韩度和熊莳二人骑马,不到一个小时便赶到。没有直接去县衙,韩度转而是跑去问此地的村民,哪里有荒山,最好的不毛之地。

    得到回答之后,韩度便径直来到村民指示给他的其中一处荒山,爬到山腰。说是山,其实严格的说起来,不过是丘陵而已,根本就不高,上下还不到百米的高度。

    从马背上拿出一根长铁钎,用锤子狠狠地把铁钎打入地下,然后再拔出来。

    韩度伸出手指,在铁钎的尖端一处的少许黑灰上抹了一把。

    温润的阳光照射在韩度的指尖,看着手指黑灰中闪现出的几点亮光,韩度笑了。就这么细碎的几点亮光,让韩度开心不已,眼睛里面透露出比看见金子的光芒,还要高兴。

    随意搓了几下手指,把黑灰搓掉。

    韩度转朝熊莳说道,“走吧,咱们去下一处。”

    “大人,这里就这样......完了?”熊莳不明所以。

    在他看来,韩度兴致勃勃的一大早就来这里,结果除了用铁钎打了一下之外,什么都没干,这就要离开了?

    “嗯,完了。走吧,咱们趁着时辰还早,多跑几个地方。”韩度把工具,一一放回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荒山赶去。

    熊莳不敢怠慢,连忙骑马跟上。

    韩度如法炮制的跑了几处,等到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他才停住了继续探索荒山,带着熊莳朝着县衙赶去。

    县衙门口站着衙役,见两人身穿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在衙门口翻身下马。

    两名衙役赶紧上前,一人帮助韩度他们牵好马匹,一人双手抱拳,行礼道:“不知两位大人从何而来,到此有何公干?”

    从头至尾,衙役都没有怀疑过韩度两人的身份。

    一来是因为这年头能够骑马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更不要说韩度两人骑的还不是一般的马匹,而是朝廷的官马。官马和民间的马匹差别极大,一眼就可以看出了,而且官马还有着特殊的记号。刚才另一位衙役上前牵马的原因,一是表示对官员的尊敬,另外一个就是去查验官马印记。

    二来是因为韩度两人身穿官服,官服这可不是随便穿的。文官飞禽,武官走兽,这只是最基本的区别,更加细致的区别还体现在官服的材料、颜色、样式、补子等等。可以说,每一个级别的官服,都和其他的完全不同,基本上杜绝了冒充的可能。而且,非官员穿官服,这是大罪,要杀头的,伪造官服同样如此。

    所以,不是官员基本上不可能穿官服,即便是有极少数不怕死的,那他们也找不到人给他们做官服。

    衙役看清楚了韩度两人的官服,再问一下两人是什么官职,两相对比一下,便可知两人的真伪。

    “本官宝钞提举司提举韩度,前来有事请见你们县令周大人。”韩度随手把手里的缰绳交到衙役手里,背着双手四平八稳的站在县衙门口。

    衙役一听,心里便有数。赶紧回应道:“请韩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

    韩度微微一颔首。

    衙役便转身朝着衙门里面,小步跑去。

    没有让韩度等多久,很快他便看见一群人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为首一人,胡须花白,身形清瘦,脚下步子飞快,脸上带着笑容。

    “哪位是韩大人?”人未至,便高声问道。

    韩度双眼朝着此人的官服看去,正七品,看来这便是那位周县令。

第二十七章 周县令

    韩度上前几步,来到此人面前行礼一拜。

    “下官韩度,见过大人。”

    人家是正七品,自己只是正八品,论官职韩度称呼周县令大人,是没有错的。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

    韩度是京官,宝钞提举司以前是直属中书省,可以说是皇上的直管机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权势极重。虽然后来中书省被裁撤,宝钞提举司又转到户部名下,但这也是属于户部直管的衙门,权势仍然是不低的。

    俗话说,京官外出大三级,更有甚者是那些巡察御史,不过是正七品的品级,到了地方上,哪怕是三品的大员,也要对他们俯首帖耳。

    有那不要脸的三品大员,还对这些个七品的巡察御史自称下官呢。

    所以说,如果韩度要端起架子,和这周县令平等相称,或者是高居其上,这位周县令也是没有办法的,甚至连不快的表情都不会透露出来。

    只是韩度今日是有求于这位周县令,自然不会盛气凌人的俯视他,而是按照正常的品级相待。

    周县令闻言,顿时一阵惊讶。

    一是惊讶于韩度的年轻,本来韩度和熊莳两人站在一起,他还以为熊莳才是韩度呢。毕竟熊莳从年龄上看,要比韩度年长的多,是主官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的人便是韩度,宝钞提举司的提举,正八品的主官。

    “这韩度也太年轻了吧,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周县令忍不住心里一阵嘀咕。

    二是惊讶于韩度居然对他如此客气。前面说过,京官出京大三级。这不仅是民间传闻,而是官场上形成的不明文的规则。哪怕是周县令棣属于京畿之地的应天府,像韩度这种衙门主官,不说把姿态端的比他高,至少和他平等相待是好问题的。但是他没有想到,韩度居然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韩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周县令赶紧将躬身行礼的韩度给扶住,他可不好真的受韩度的礼,免得被人说他自大。

    不过,韩度能够对他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周县令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相互扶着手,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县衙后面,周县令的书房内。

    侍女奉上香茶。

    周县令端起茶杯,示意韩度,“韩大人,请用茶。”

    “请。”韩度客气的回应,抿了一口。

    “韩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不知道韩大人是什么时候就任的宝钞提举司提举啊,老夫记得以前的提举是李大人。当然,韩大人要是觉得老夫冒昧的话,不说也无妨。”周县令好奇问道。

    韩度微微一笑,“周大人严重了。”韩度顿了顿,“承蒙皇上不弃,下官是前几天刚刚上任的,以前的李大人高升离开了。”

    “哦,原来如此,多谢韩大人解惑,”周县令见韩度真的没有介意,说话之间也放开了些,没有刚才的拘束。

    再次问道,“看韩大人年纪轻轻便担任一司主官,大人应该是读书人吧。”

    “不错,下官是十三年中的举人。”韩度有问必答。

    “韩大人竟然还是举人?”这下周县令才是真正的吃惊了,原本他见韩度年纪轻轻的便担任宝钞提举司主官,还以为是走了谁的门路呢,真没有想过韩度会是举人出身,原本他还以为这韩度是京城里,那家公侯的子弟。

    在周县令想来,宝钞提举司这样的肥缺,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想也别想的。就好比如他,虽然他是正七品县令,但是他想要担任宝钞提举司提举这个正八品的官职,还需要有人提携才成。

    一时之间,周县令心神震动,没有回过神来。

    韩度倒是一脸平静,默默的喝茶。

    等到周县令回过神来之后,苦笑一声,“失敬,老夫真是失敬。想不到韩大人如此年轻,便有了举人功名。”长叹一口气,转而继续问道,“既然韩大人如此天资卓越,那大人何不等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之后再出来做官呢?何必急于一时?大人可知道,这举人出身和进士出身,有着云泥之别......”

    周县令忍不住替韩度可惜。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啊。韩度年纪轻轻便能考中举人,来年就算是高中进士,也不奇怪。就算是来年没有高中,哪怕是再等上三年,那也不亏。

    正所谓,五十少进士。

    意思就是说,哪怕是五十岁中进士,那你也算是进士里面的年轻人。

    当然,实际情况没有这么夸张。而且现在是洪武年,天下刚刚脱离战乱还不到二十年,对于考取进士的难度没有那么高,考试的内容也不像是后来的那种科举必须考程朱理学,而是内容相对来说很宽泛。

    而韩度现在才多少岁?哪怕是他等上三年再考中进士,那他也不到二十岁。

    不到二十岁的进士,同样是风华绝代,足以惊艳众人的存在。

    因此,周县令才替韩度可惜。

    韩度倒是无所谓,他要是不出来做这个官,说不定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那里还有时间给他去考取进士。

    当然,这些个中内幕韩度没有必要和周县令解释清楚。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皇上圣意,违背不得。”便将其揭了过去。

    “原来韩大人这是简在帝心啊,难怪,难怪。”周县令闻言,心神更是震动,连脸上的表情都维持不住。连忙端起茶杯喝茶,掩饰一番。

    “不过,就算是韩大人简在帝心,相比起进士出身来说,也是亏了,”周县令忍不住再次叹气,“韩大人如果能够高中状元,说不定几十年以后,那左右丞相之位......”

    周县令说道这里,陡然闭上嘴巴,歉意的朝韩度道:“老夫失言,老夫失言......”

    韩度一脸平静的喝茶,好似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听到周县令的话一般。

    周县令见此,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不知韩大人今日前来找老夫,是有何贵干?”

    “哦,是下官的一点私事。”韩度接过话来,便将他想要来购买一些土地的意愿,告诉了周县令。

    “原来韩大人是想要买点土地,这个容易,”周县令没有丝毫犹豫,自己答应下来,抬头朝着书房外面高呼一声,“来人,去请县丞将鱼鳞图册带来。”

    县丞一脸笑容的带着鱼鳞图册来了。

    “见过县太爷,见过......这位大人。”

    韩度朝县丞点头致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县令接过鱼鳞图册,放在他和韩度中间的茶几上,摊开,展示给韩度看。

    “韩大人请看,这便是本县的鱼鳞图册,全县所有的良田、土地都在上面。不知道大人,想要买那块良田,需要买多少呐?”

    朱元璋自从立国以来,一直让百姓休养生息,更是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对于百姓开垦出来的荒地,实行免赋税三年到五年不等的政策。

    所以在明初人口不是太多的时候,土地的供应量其实一直都是比较充足的,而百姓也愿意将开垦出来的土地,拿来售卖给官府。因此,此时的土地价格其实是不高的。

    相反,官府反而不怎么愿意去买百姓手里的土地,因为即便是买到了土地,那也需要人去耕种。所以官府更多时候,都是作为一个百姓售卖土地时候的见证人存在,也就是在买土地的人和出售土地的百姓之间,起一个联系的作用罢了。

    韩度仔细的看着鱼鳞图册,对应着其中的标识,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几座荒山。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就这些,周大人看看,多少钱卖给本官合适。”

    周县令看着韩度手指划过的几处,一脸诧异的看韩度,有些为难的提醒道:“大人,你要的这些,可都是不毛的荒山啊......”

    周县令为官十几年,只见过买土地生怕买不到良田,买平田的;却从来没有见过韩度这种,专门买不毛荒山的。

    这几处荒山周县令无比清楚,早年的时候还有百姓去上面开垦土地,想着即便是种不了稻谷,能够种些树木来砍柴烧也好。结果没想到,这些荒山连树木都种不活。

    从那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人打这几座荒山的主意。

    可以说,即便是官府将这几座荒山送给百姓,百姓也不会要。因为按照鱼鳞图册的规矩,只要是登记了姓名,有了从属的土地,那就是需要上赋税的。即便是荒山的赋税低到了略等于无的地步,那也是要每年都付出一些银钱的。对百姓来说,毫无出产的荒山,只要是握在手里,那便是一个负担。

    难道这韩大人是一个傻子?

    周县令定定的看着韩度,他怎么也不会认为韩度这年纪轻轻就能够中举的人,会是一个傻子。

    “既然韩度不是傻子,那他买这些荒山,那就是有目的的了?”在周县令的眼中,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买下

    可惜,周县令只能猜测到韩度买这些荒山是有目的的,但是韩度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却猜不出来了。

    但是周县令却说不出,不卖的话来。

    一来是因为他没有理由拒绝韩度买荒山的要求。这些荒山在官府手里,不过是些毫无益处的东西。韩度既然愿意花钱将其买下,对于官府来说便是相当于给官府创收了,这是对官府有益的,也算是周县令的一个政绩,他没有理由拒绝。

    二来是韩度对周县令一直都十分的客气,甚至是言语当中还对他充满了敬意。对于韩度这样年轻,又简在帝心的官员,前途远大那是一定的事情。反正周县令无论是怎么看,他都觉得韩度的前程要比他好很多。贸然拒绝韩度,说不定就是得罪了一个未来的大佬,对于周县令来说是极为不划算的事情。

    可是尽管有各种理由都支持周县令将荒山卖给韩度,但是他的心里却反而对此产生了感受,他隐隐觉得韩度买荒山有着重大的目的。

    韩度无所谓,在鱼鳞图册上面指出了自己查探过的几座荒山,便安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的喝茶。

    周县令百般纠结,想要从韩度脸上的神色当中探寻一二,结果韩度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好似买荒山的事只是随口一提,成与不成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一般。

    最终,周县令还是熬不过韩度。

    “哈哈,既然韩大人有意要买这些荒山,那老夫也不能驳了韩大人意。”周县令见僵持不过,只得开口同意。

    韩度闻言,微微一笑,内心的狂喜没有表露丝毫,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拱手朝周县令一拜,“那就请周大人多多费心了。”

    “哈哈,好说,好说。”周县令眼睛一转,“只是这荒山从来没有人买过,究竟是按座来卖,还是按亩来卖?还有就是,这价格嘛......”

    这时韩度开口了,“这些都是不毛之地,怎么能够按亩来卖?本官看,不如就按座来卖吧,至于价格,一座荒山本官愿意出十贯钱,如何?”

    韩度虽然带来三百两银子和一百多贯宝钞前来,但是他可不是冤大头,能够以低价买到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出高价?他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十贯钱一座?那四座也就是四十贯钱。

    虽然这是白得的收益,但是周县令还是有些不愿意就这么买了,毕竟总价太少了点,对县衙的补益有限。

    摇着头反对,“韩大人不能这么说,既然这些荒山在鱼鳞图册上面标注了亩数,那便应该按照亩数来卖。老夫也不问韩大人多要,就一亩荒山一贯钱如何?”

    周县令说完,笑呵呵的捋着胡须。

    韩度闻言,眼睛顿时瞪的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县令,诧异出声,“大人莫非是在开玩笑?竟然要将荒山,以土地的价格卖给下官?”

    “再说了,这一座荒山便是数百上千亩土地,莫非大人认为下官回出上千贯钱来买一座没什么用的荒山?”

    周县令也是自觉他实在是太过狮子大开口,有些尴尬的看着韩度,“韩大人不要生气嘛,老夫忝为县令,自然要为县里考虑。”

    韩度重重的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面,冷声道,“周大人,良田有良田的价格,土地有土地的价格,没有你这样把荒山卖成土地价格的。看来下官是白跑这一趟,告辞。”

    韩度朝周县令一拜,就要离开。

    周县令赶紧将韩度的手拉住,“韩大人不要生气,价格,价格还可以商量嘛......”

    韩度也不是要真的走,被周县令一拦,便顺势坐下,只是他脸上仍然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周大人,如果以亩数来卖的话,那本官最多出到一亩十文,再多一文都不能加了。”

    周县令毫不在意韩度的生气,既然韩度能够再次坐下来,那就说明他是真的要买的。既然韩度要买,那就简单多了,无非便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而已。

    “韩大人,你如果一亩才给十文的话,那还不如一座十贯钱卖给你呢。不妥,不妥,看着老夫和你一见如故的份上,老夫给你个实诚价,一亩五百文,这是最低价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少......”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期间韩度还几次起身,准备离去。

    最终达成了两人各自比较满意的一个结果。

    韩度以一百文一亩的价格,买下四座荒山共四千五百一十六亩的土地,而韩度则需要总共支付周县令四百五十一贯。

    至于六百文的尾数,周县令大度的一挥手,给韩度免了。

    两人谈妥之后,周县令招呼着县丞将地契制好。

    先是在鱼鳞图册上面四座荒山的空白处,列出土名、原额、见业(也就是户主,韩度的名字

    )等项。让后周县令又在地契上,郑重其事的盖上官印,才将地契递给韩度。

    韩度一脸闷闷不乐的接过地契,仔细确认没有半点不妥之后,才将地契折叠放入怀中。

    朝着周县令一拜,气呼呼的说了一声,“告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县衙。

    “韩大人莫急,老夫已经准备了酒席,不如吃了饭再走啊......”周县令脸带笑意的看着韩度离去,朝着韩度的背影喊了一声。

    韩度听了,离去的脚步更是加快了一分,结果衙役手里的缰绳,和熊莳一起翻身上马,挥鞭离去。

    周县令见韩度气冲冲的离开,也不在意,反而是能够从韩度身上敲下四百多贯钱来,让他得意不已。

    韩度骑着马,一直等到彻底远离了县城,才一拉缰绳将马匹停住,忍不住在马背上放声大笑,久久未平。

    “大人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高兴?”熊莳虽然陪着韩度跑了一天,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韩度跑到几处荒山上做了什么。而且韩度每次都还是很快就离开了荒山,这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而韩度和周县令在书房谈话的时候,熊莳也在外面等候,更不知道韩度究竟和周县令谈了些什么。

    韩度笑意盈盈的转头看着熊莳,“没什么,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回去之后去找黄老,让他安排几个懂采石的匠人,去今天咱们去过的那些荒山,挑一个来挖。”

    “是......”熊莳低头回应。

    同时他心里面也有了些猜测,韩度就是因为没有石炭才暂停了烧制石灰窑而跑出来的。

    难道他发现了石炭,就在那几座荒山下面?

    但是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他陪同了韩度一路,韩度从东城门出来,便一路来到那些荒山。但是韩度也没有在荒山停留多久啊,如果说就这么点时间,韩度便确定了山下面有石炭,那这也太多不可思议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既然韩大人让匠人们去挖,等他们挖出来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几天之后,几辆马车拉着满满的煤炭驶进了钞纸局。

    韩度立刻安排匠人用煤炭,开始烧制石灰。

    看着石灰窑里面燃烧起的湛蓝火焰,韩度露出了微笑。这些煤炭的质量,比他预料的还要好,是最上等的无烟煤。

    就和轻质石油是石油里面的王者一样,上等的无烟煤同样也是煤炭里面的王者。

    煤炭可是号称工业的粮食。没有煤炭的工业,只能够活活饿死。

    应天府下句容县发现石炭的消息不胫而走,像是一股飓风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个时候的人们,其实早就在将石炭当做是一种燃料用来烧了。

    西汉至魏晋南北朝,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相应的采煤技术,煤的用途,不仅用作生产燃料,而且还用于冶铁;不仅能够利用原煤,而且还把粉煤进行成型加工成煤饼,从而提高了煤炭的使用价值。

    元代的时候,煤炭开发更为普遍,用途更加广泛,冶金、陶瓷等行业均以煤作燃料,煤炭成了市场上的主要商品,地位日益重要,人们对煤的认识更加深化。甚至,连煤炭的炼焦技术已臻成熟。

    元代便有人们用煤炭当做燃料,而比木柴便宜数倍的记录。

    但是在京城为什么没有见到丝毫煤炭呢?

    京城之所以不见石炭的踪迹的原因,主要就是原本周边并没有发现过石炭。

    石炭的开采和使用,多是在西北等地,而那些地方人烟本就稀少,对石炭的开发利用也一直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相反,虽然京城人口稠密,每天对燃料的需求极大,但是因为周边没有发现过石炭,想要用石炭便只有千里迢迢的从西北运过来。

    这个时候的陆路运输,只能让人泪目。就算是把石炭运到了京城,恐怕这个时候石炭的成本也会飞涨到远高于木柴的地步,根本就不现实,也不会有人去做这么傻X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消息传开

    发现石炭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传开。

    百姓或许有人还在将信将疑,但是周县令却是派人亲自去查看过的。

    据后来的小道消息传说,听说周县令在从属下的口中得知,发现石炭的地方,就是在韩度从他手里购买的一座荒山里面的时候,气的他将最心爱的茶杯都砸了,打骂韩度无耻小人、贪婪无度。然后像火烧眉毛一样,赶紧去给朝廷写自辨的奏折。

    对于京城内围绕石炭掀起的一波又一波风雨,韩度充耳不闻,整天泡在钞纸局里面,按部就班的烧制着石灰,以及他的最终目标,烧制水泥。

    韩度这里四平八稳,但是有人却在大发雷霆。

    应天府发现石炭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老朱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之后,便派出人去查探,结果是让老朱又喜又气。

    喜的是,确实是有石炭,而且看样子储量还不少。

    老朱是个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帝王,深深的知道百姓每年在木柴上面的开销会有多大。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看清楚,柴是排在第一位的,甚至还排在米的前面。

    老朱作为一个处处为民着想的帝王,自然知道石炭对于百姓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但是让老朱生气的是,这处石炭不是官府的,而是私人的。

    就在发现石炭的前夕,这处荒山被卖给了私人,那就说明这些石炭和朝廷没有什么关系了,除非老朱想要破坏掉他自己制定下来的规矩。

    憋了一肚子火的老朱,先是把工部尚书薛祥召来,一顿臭骂。骂他尸位素餐,藏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丝毫发现,让人捷足先登。

    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被老朱骂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够跪匐在地上请罪。

    毛骧仍然是静谧的站立在阴影里,看着跪匐在地的薛祥,眼睛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但是这光芒一闪即逝,飞快的消失干净。

    毛骧现在可不敢落井下石,因为他有预感,这次他自己恐怕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出言,引起皇帝的注意。

    可是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过的。

    果然,老朱在骂了薛祥之后,停息片刻,忽然怒声喝道,“毛骧!”

    毛骧径直从阴影当中走出,低着头来到薛祥身边,直挺挺的跪下,和薛祥做了一对难兄难弟。“臣,知罪。”

    良久,老朱才慢悠悠的出声,“怎么?除了知罪,你就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话音轻飘飘落下,但是压在毛骧的身上却是比泰山还重。

    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毛骧的额头,以头抢地,等候着老朱的裁决。

    就在毛骧内心的恐惧,越来越盛的时候,老朱终于发话了,“念在你以往的功绩,朕饶你这一次。去,将句容县令给朕提来,如果再有差池,小心你人头落地。”

    毛骧闻言,如获大赦。“遵旨,”便起身要离开奉天殿,去抓县令。

    “父皇,不可。”正在此时,太子手里拿着一封奏折从殿外进来。

    朱标来到御案前面,双手将手里的奏折捧给老朱,“父皇,此乃句容县令自辨奏折。石炭之事,不是他的过错,相反他秉公办事以高出平常数倍的价格将荒山卖给韩度,算得上是一位能吏,请父皇不要责罚于他。”

    老朱将奏折打开,双眼扫视几次,便将奏折看完。

    随手将奏折扔在御案上,“以数倍的价格将荒山卖掉固然无错,但是这不排除他事先和韩度合谋,故意将石炭卖给韩度,如果他事先和韩度勾结,那他仍然难逃罪责。”

    “父皇,”朱标见父皇还是对县令不依不饶,不由地语气有些加重。

    “父皇明鉴,韩度才从牢里出来,上任没几天,根本不可能和县令相互勾结。”说完,朱标又转头朝毛骧问道,“毛校检,请问韩度和县令之间有勾结之嫌吗?”

    毛骧躺地中枪,但是他却不得不回答朱标。

    毛骧偷偷看了朱元璋一眼,艰难的开口,“回殿下,据臣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此二人确实,确实没有。但是如果此二人有臣不了解的情况的话,那,那臣也不敢保证......”

    老朱和朱标,毛骧一个都惹不起,只能够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这句话对于朱标来说便以足够了。

    “父皇明见万里,请不要无罪而责罚良臣。”

    老朱原来要毛骧去抓县令,本就是怒急攻心之后作出的决定。

    现在,有太子在此,执意要拦住他,老朱也不好再拿县令出气,挥手让薛祥和毛骧退下。

    “县令没有错,那韩度这小子呢?他居然敢将产出石炭的荒山买下,他这是想要干什么?枉朕还认为他是个人才,没有想到也是一个奸佞之徒,去,将韩度给朕召来。”

    老太监被老朱看一眼,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快步出去,安排人去召韩度。

    对于老朱要召见韩度,朱标却没有阻拦,他也阻拦不了。

    在这次风波当中,最重要的就是韩度和县令两人。既然县令是没有错了,那么韩度便逃不了嫌疑,谁让他是这起事件里面,最大的获利者呢?

    朱标虽然很是欣赏韩度对于宝钞的深刻认识,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他也不可能对韩度进行无休止的袒护。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在这里,等到老朱发怒的时候,好及时救下韩度一命。

    韩度窝在城外钞纸局里。

    等到韩度马不停蹄的感到奉天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面,一向勤勉的老朱没有批阅过一封奏折,没有和朱标说过一句话,可见老朱心里的怒火是何其的旺盛。

    “臣韩度,拜见皇上,拜见太子殿下。”韩度满头大汗的赶来,气都没喘匀,只能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避免失礼。

    失礼于御前,可是大罪。

    “起来吧。”老朱话语轻柔,好似风平浪静一般。

    但是韩度却从这句话里面听出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意味。

    “谢皇上。”韩度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眼睛余光瞥见太子殿下,见他正在朝自己使眼色。

    “朕听说你发财了?”老朱随意的问道,就好像是在和韩度拉家常一般。

    老朱虽然语气平静,但是韩度却从老朱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片红的,就好像是得了红眼病一般。

    老朱就是得了红眼病,他眼红石炭的财富。要不是因为眼红,他又何必雷霆大怒的把薛祥和毛骧两人臭骂一顿?

    “发什么财啊,臣穷的都快要要饭了。皇上你也知道,臣全家下狱,家宅都被查封过一回。要不是皇上开恩,臣现在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可是臣家里却是被洗劫一空了,就连现在臣家里的开销,都还是靠着臣妹子的嫁妆在支应着。”

    韩度既然明白老朱这是犯了红眼病,那事情也就简单了,无非不过是分出一部分利益出来给他便是。

    再说了,韩度从来就没有打算过将所有的石炭全部一口吞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更没有那么硬的背景。

    让出大部分的利益,将老朱拉来给他当靠山,然后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将属于自己的利益落入口袋,这才是王道。

    否则别说是老朱了,哪怕是周县令都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将暴利的产业做成破产。

    要不是有着这一层考虑,韩度岂敢把周县令往死里坑?

    “哦?想不到你还记得是朕开恩,才让你能戴罪立功的,不错。”老朱虽然嘴上说着韩度不错,但是从他牙齿缝里面透出来的冷风,还是未有丝毫的减少。

    “皇上,臣是个懂得报恩的人。”韩度义正言辞的说道,“所以臣决定将买到的石炭矿,上交九成给陛下。臣不是向皇上要那一成的石炭,只是臣制作宝钞的过程当中需要用到石炭,请皇上明鉴。”

    说完,韩度将买到的地契捧在手里,呈现给老朱。

    一成,便足以让韩家吃饱了。

    高坐龙椅上的老朱,根本就没有听到喊的后半句话,他被韩度愿意奉上九成石炭矿的行为震动。

    “你说什么?你愿意给朕九成?你没有说错?”

    一旁的朱标,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看着韩度。

    本来韩度将石炭矿全部买下的时候,他给朱标的感觉是,“此人是个有才华的,但就是贪婪了一点。”

    能不贪婪么,用买荒山的价格买下石炭矿,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至于说韩度是运气好,先买了荒山,然后恰好在山下面发现了石炭矿。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是太小了,小到了几乎不可能发生。

    朱标还是愿意相信是韩度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提前知道了那荒山下有石炭矿。

    要不然这京城周围的荒山那么多,韩度为什么不买?却偏偏买了那几座?

    几座?

    朱标陡然反应过来,发现石炭的是其中一座荒山,现在看来其他几座荒山下面恐怕也是石炭矿。

第三十章 石炭储量

    但是现在韩度竟然一下子愿意让出九成,这又让韩度高风亮节、大公无私的形象,像颗星星般在朱标心中冉冉升起。

    “你真的愿意给朕九成?”老朱也回过味来了,咂摸着嘴巴,玩味的看着韩度。

    “臣愿意,如果不是臣制作宝钞需要用到石炭的话,臣愿意将全部石炭矿通通奉给皇上。”韩度说的铿锵有力,丝毫不带犹豫的。

    更是表情丰富的感动到哭泣,“皇上对臣的恩德,比山高,比海深,臣就算是把石炭矿全部奉上,也不足以报皇上天恩的万一......”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明朝的官员还是有着读书人的风骨的,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多,拍皇帝马匹的少,像韩度这样不要脸开启“舔狗”模式的,几乎是见不到。

    哪怕是在洪武朝,朱元璋杀的百官人头滚滚,百官也只是对老朱畏惧,没有人的膝盖会软到一见老朱便跪下的地步。

    老朱当皇帝这么久,都没有机会见识过韩度这样的十八散手,一时之间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老朱才干咳两声,道:“朕富有四海,岂会贪图你那一点点石炭。朕既然制定了规矩,你能够规矩买下,那就是你的,把你的那些地契收回去吧。”

    顿了顿,“当然,你要是想要报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不过不用奉上九成,就奉上五成吧。”老朱手掌拂过御案,轻飘飘的说道。

    韩度闻言心里苦笑,我倒是想要拿五成,但就怕拿了没命花。

    “皇上天恩,岂是区区五成能够报答的,臣一定要奉上九成,请皇上笑纳。”

    老朱龙袍一挥,“朕金口玉言,说了五成就是五成,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韩度见老朱圣意已决,内心焦急,恨不得原地跺脚,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今天要是真拿了五成的份额,等到老朱以后知道了那石炭矿的储量,肯定会对他恨的咬牙切齿。说不定那天,他就会因为左脚先跨入大殿门,而被老朱给斩首了。

    这可不是笑话,老朱是真做过这样的事情。

    历史上傅友德的儿子傅让就是因为没有按照规定佩带剑囊,而遭到了杀身之祸。

    韩度着急上火,忽然瞥见了坐在一旁的太子朱标,顿时心里灵光一闪。

    “皇上既然赏臣五成份额,那臣只好手下。不过臣愿意将四成送与太子殿下,已报殿下救命之恩。”韩度说完,朝着朱标一拜。

    朱标闻言惊讶的看着韩度,原本半靠在椅子上的身躯都不由自主的从椅子上坐直了一些。

    老朱听了韩度的话,脸上才真正透露出笑容,他对韩度的表现感到满意。

    朱元璋虽然金口玉言的只要五成,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只想要这么多。钱财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好东西啊,包括皇帝。数次征伐北元,朝廷的财富早就被消耗一空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印刷宝钞。

    皇帝也缺钱啊,所以老朱面对韩度送上的九成石炭矿,自然也心动。

    但是他毕竟是皇帝,现在石炭矿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他如果是一下子从韩度手里拿走九成,这会带给朝廷百官一个不好的印象,显得他这位皇帝贪婪。

    所以,无论如何老朱也不会从韩度手里直接拿走九成,最多也就拿走一半罢了。

    现在这种情况就很好,韩度懂事的送给太子四成,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说他这位皇帝贪婪。

    毕竟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

    而且,如此一来还是相当于他拿到了九成的石炭矿,毕竟太子现在辅政嘛,父子两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老朱见韩度如此上道,也不介意大方一回,“四成就算了,你给太子三成吧,给你自己留下两成。”

    朱标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韩度的份额,正要拒绝,却不想听到老朱的话。抬眼看了一眼老朱,便知道这是父皇想要的意思,只好将没有出口的话给压了回去。

    不料韩度再次拜倒,“臣谢皇上隆恩,但两成的份额实在是太多了,臣万万不敢接受。”

    老朱见韩度极力推辞,片刻之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愣然问韩度,“等会儿,朕一直没有问你究竟发现了多少石炭,难道你买下的这几座山的石炭很多?”

    这时候虽然人们已经懂得了使用石炭,对石炭矿也有了初步的开采手段,但是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大的石炭矿。以往发现的石炭矿,往往只是零星的矿脉。小的石炭矿也就开采几万担石炭,便开采尽了,最大的也不过开采百万担。

    原本老朱也认为韩度买下的这些荒山石炭矿不会很多,可能也就是几十万担或者百万担罢了。但是他见韩度一直推辞不受,才忽然想到是不是因为这次发现的石炭矿储量极大。

    韩度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朝着老朱点头说道,“皇上圣明,臣估计这次发现的石炭储量恐怕有百万......”

    “百万担?”老朱没等韩度说完,便插话,声音还提高了几度。

    “恐怕有百万万担。”

    嘶!

    老朱和太子同时胸膛剧烈起伏。

    哪怕老朱这样见惯了惊人场面的皇帝,在听到韩度说出的数字之后,都忍不住的心神震动。

    百万万担是什么概念,哪怕是一担石炭卖十文钱,那也是能卖整整一万万两银子。

    一万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老朱数次征伐北元,每一次动用军队二三十万,每一次的军费花费也达到了三四百万两银子。就这么数年才有一次的花费,都成为了朝廷的严重负担,以至于让老朱不得不通过发放宝钞来弥补财政赤字。

    可是现在却突然掉下来一座银山,在老朱看来一万万两银子,可不就是一座银山吗?如果这些石炭能够马上变成银子,那岂不是想怎么北伐就怎么北伐,再也不用担心国库空虚的问题?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是不能马上变现,这也阻止不了老朱的激动。

    “你确定?”老朱的声音都开始走调,不敢置信的问韩度。既希望从韩度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又怕这是韩度在夸大其词,让他白欢喜一场。

    “臣确定。”对于石炭矿的储量,韩度是有信心的。

    按照他的记忆,这处石炭矿的储量在接近十亿吨左右,他说有百万万担都是十分保守的数据,真是的储量应该接近二百万万担。

    当然韩度不可能告诉老朱他是穿越过来的,所以他知道石炭矿的储量。

    如果这样说的话,恐怕老朱第一时间就会把他当做是妖孽,直接拖出去砍头。

    所以韩度便装模作样的和老朱以及太子普及了一下测量山高的三角测量法,通过计算出山体的体积,然后来推测石炭的储量。

    老朱看着韩度画在纸上的线条数据,点头赞道,“想不到你还精通算学。”

    “臣,臣平日里喜欢看一些闲书,对算学也比较喜欢,研究的也多了一些。”韩度心里一阵咯噔,他可不知道这三角测量法在此时算什么水平,反正在他中学时代便可以随便计算的题目。

    爱看闲书真是一个好托辞啊,反正闲书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韩度打定主意了,以后如果自己泄露后世的知识出来,就通通推给闲书。

    其实老朱对于韩度的三角测量法没有多重视,他只对石炭矿的储量感兴趣,只要韩度能够拿出证据证明石炭矿的储量就可以了。

    继续问韩度,“那你认为这处石炭矿,朕应该交给谁去开采?”

    “这自然由皇上圣裁。”韩度既然分到了一成的份额,其他的事情他便不想再去操心了。

    占一成干股,等着分钱不好吗?干嘛要费心费力的去在意老朱安排谁去开采?

    “传薛祥。”老朱朝老太监吩咐。

    “传,薛,祥,觐,见。”老太监提高音量,拖长每个字的尾音,让声音远远的传出殿外。

    一个老头身穿正二品官服,走到韩度身边朝老朱拜下。

    “臣薛祥,拜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老头语气四平八稳,没有被老朱臭骂的时候的唯唯诺诺,直起腰身的时候,还朝韩度露出个菊花般的笑容。

    韩度心里懵然,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老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着自己笑。

    “薛祥,你从工部抽调一批精干工匠,交给韩度。”老朱随口吩咐道,转而又看向韩度,“石炭开采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你要想办法尽快开采出尽量多的石炭。这可是关乎京城数十万户百姓的大事,轻忽不得。”

    “臣遵旨。”薛祥回答的干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征调一些工匠而已,工部的工匠数以万计,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对于韩度来说,他却有些不愿意,硬着头皮道,“皇上,臣还有宝钞提举司的事务在身,恐怕分身乏术,不能担此重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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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烟火介绍:
朱元璋:“一群贪赃枉法之辈,朕要杀光他们。”
韩度:“陛下息怒,与其杀了,不如废物利用,压榨干净他们的剩余价值才好。”

朱元璋:“韩度,朕要把公主嫁给你。”
韩度:“娶了。”

太子:“请韩师收我为徒。”
韩度:“太子,这辈分可乱了啊,我是你的妹夫。”

公主:“夫君,你觉得人家美嘛?”
韩度:……大明烟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烟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烟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