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二入东宫
朱元璋直接挥手,拒绝了韩度,“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臣告退。”
没有办法,韩度只好和薛祥一起退出大殿。
一出大殿,韩度便朝薛祥行了一礼,“下官韩度,见过薛大人。抽调工匠之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韩度不知道老朱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但是对于他来说,确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坑,而且他还不得不往坑里跳。
他区区八品的宝钞提举司,竟然要去抽调堂堂工部的工匠,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去挖工部的墙角吗?
挖人墙角是多么得罪人的事,韩度还是知晓的。所以他提前向眼前这位大人伏低做小,就是希望他不要为难自己。
薛祥脸带笑意的看着韩度,捻着胡须说道,“韩大人的名字,老夫可是如雷贯耳啊,想不到今日一见,见面更甚闻名。”
韩度闻言苦笑,“老大人太抬举小子了,小子区区一个八品小官,哪能入您老的法眼。”
“你认为老夫说的是假话?”薛祥打量着韩度。
“这个,小子实在是想不到,老大人为什么会关注到小子。”韩度也是心里疑惑。像薛祥这样的正二品大佬,工部的一把手,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自己不过是个上任没几天的八品小官,而且还是棣属于户部。
工部的八品官人数众多,恐怕这位老大人都未必全部认识,怎么会来关注自己这个户部的八品小官呢?
薛祥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关注韩度,而是反问了他一句。“听说你要给宝钞提举司的工匠发放薪俸?”
“这个,确有其事。”韩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薛祥。
“唔,那你为什么会想要给工匠发放薪俸呢?”薛祥继续问。
这问题韩度回答过老朱,松了口气便将当时他的回答照搬了出来,“小子认为工匠对于朝廷相当重要,他们为朝廷做工,朝廷便应该补偿他们,而不是让他们自带食粮的来补贴朝廷。”
说完了,韩度又问了一句,“老大人还未告诉小子,为什么会知道下官呢。”
“为什么会知道你?”薛祥呵呵一笑,“你可知道,要不是老夫压着,弹劾你藐视朝纲的奏折,恐怕早就到了皇上的御前了。”
韩度脸色陡然变的铁青。
藐视朝纲,这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
自己不过是想要改变一下手下匠人的生活罢了,怎么就藐视朝纲了?
韩度在想给匠人发放薪俸的时候,就想到过或许有人会对他不满,尤其是工部的那些官员,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工部的官员会以藐视朝纲来弹劾他。
没想到自己打打擦边球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居然就成了滔天大罪,这真是哔了狗了。
“何至于此。”韩度一声叹息。
“何至于此?”薛祥轻笑一声,“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喝酒吃肉,却见不得别人吃糠咽菜。不过你放心,只要老夫一日还在工部,便不会有一个工部的人弹劾你,所以你如果想要做什么的话,最好是趁着老夫还在,赶紧去做。”
“下官谢过大人,不知道下官何德何能,能够让老大人如此维护。”韩度客气的问道。
对于薛祥让他赶紧去做的话,充耳不闻。
他韩度又不是三岁小二,轻易的便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哦,你叫我做我就去做?我还没有那么傻,薛大人,咱们不熟的。”韩度心里的话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他的行动上却和薛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带着一分疏远。
啪!
韩度额头上挨了一下。
“大人这是何意?”韩度没有生气,疑惑的望着薛祥。
薛祥似乎打了韩度一巴掌还不够解气,气呼呼的说道,“老夫这是教训你,不要把好心当做是驴肝肺。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老狐狸的谨慎。算啦,信与不信,你日后自会见分晓,老夫懒得和你计较。”
袖袍一挥,薛祥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度还站在原地,仔细寻思着薛祥的话。
“薛工部是位好官。”
韩度闻声望去,双手一拜,“臣,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朱标伸手朝着韩度虚扶了一下。
“你是不是疑惑,本宫为什么这么说?”
韩度没有出声,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朱标也不在意韩度没有回应他,继续和韩度解释道,“洪武八年,薛工部出任工部尚书,时有人举报修建宫殿之工匠用厌镇法......”
“厌镇法?”韩度突然插话,轻笑出声。
“你认为厌镇法是真是假?”朱标见韩度不以为然,便随口问了一句。
自然是假的!
韩度作为一个富有科学精神的人,怎么可能去相信厌镇法这么荒谬的事情。但是他虽然不相信,但是架不住别人相信啊,尤其是老朱。
他要是直接说厌镇法是假的,那万一老朱要是让他证明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个东西是假的。
所以韩度耍了一个滑头,“臣也不知其真假,不过汉武帝曾经因厌镇法杀了许多人,后来汉武帝也后悔了。”
朱标点点头,“不错,厌镇法之说虚无缥缈,历史上因此而死的人倒是不少。”
感叹了一下,朱标继续说道,“当时父皇震怒,下令将全部工匠一体斩立决。后来还是薛工部以工匠有不在工者,以及厌镇法和铁石匠不相干为由,救下数千人。”
果然不愧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老朱。
韩度听的冷汗淋漓。
一个厌镇法,便要被杀掉这么多人。
救下来的都有数千,那被杀的恐怕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老朱是不是随时都带着一把屠刀啊,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抽出来挥舞几下,每一下都是人头滚滚。
这已经不是“伴君如伴虎”了,这是“伴君如伴剑齿虎”,哪怕是靠近一点,都要在你的身上划伤几道口子。
韩度想不通,当初的老爹是哪里来的胆子,要老朱废除宝钞的。明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如此的嗜血,老爹还要上前撩虎须,真不知道他是无畏,还是无知。
但是这位薛工部却是真的不同凡响啊。
能够在老朱的屠刀下面捞人,而且一捞还几千人。
看来在给工匠发放薪俸这件事上,这位老大人还真是有可能会帮自己。
明白了薛工部是真心实意的在帮助自己,韩度便把这份情谊放在心里,但是他也不能操之过急,不可能现在就跑到薛祥的面前,向他建议给所有的工匠发放薪俸。
工匠自带干粮,免费给朝廷做工,这是延续了千年的症结,那会是这么容易就被解决掉的。
还是要慢慢来,有薛工部在身后给他撑着,韩度这里先撕开一个口子,徐徐图之,才是正道。横冲直撞的蛮干,要不就是把别人碰的一脸血,要不便是自己被碰的一脸血,或者是两败俱伤,没一个能落个好。
“谢殿下解惑。”
“这些不过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算不上解惑,你不知道只是因为你刚做官不久,等时间长了,你也会知晓的。”
朱标对于韩度向他表示感谢,觉得韩度有些过于慎重,轻笑着说了几句。
“有没有兴趣,到本宫那里坐坐?”
朱标忽然邀请韩度。
“臣,敢不从命?”
对于韩度拿捏着的谨慎,朱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侧头一点,“走吧。”
能够进东宫的官员很多,但是能够被朱标亲自邀请进去的,不多。
两人边走边说话。
“你能让出九成的石炭矿,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而且还这么大的石炭矿。”朱标感叹一声,他到现在都对韩度的果断感到钦佩。不是每一个人,面对这么巨大的财富的时候,都舍得的。
“殿下高估臣了,”韩度摇头洒然一笑,“石炭矿虽大,但并不是立刻就可以兑现的。臣估计,这么大的矿,起码要上百年才能够完全开采出来,这期间还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臣以为,殿下也不要将它看的太重,就算以后开采顺利,平均下来也就每年百万两银子罢了,这还要包括开采和运输的成本。殿下乃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完全没有必要将这点石炭矿放在心上。”
两人一路走来,很快便来到了东宫的花园。
“一年一百万两的银子啊,本宫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朱标笑笑,转而问韩度,“你可知道,这每年亲王、官员俸禄,修整河工,建造宫殿等等,需要花掉多少银子?更不要说还要筹备军资,北伐蒙元了。”
朱标忍不住叹口气,“有时候,本宫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现在你给朝廷找到了每年九十万两的进项,说实话让本宫好不容易能够踹口气,本宫都不得不向你说一声谢谢。”
两人走到花园里的一处亭子里面坐下,便有侍女奉上茶点。
“殿下过奖了,臣愧不敢当。”韩度可不能大刺刺的接受朱标的夸赞。
第三十二章 分析
朱标示意韩度坐下喝茶。
韩度端着茶杯,迟疑着问道,“朝廷银钱如此吃紧吗?”
“比你想象的还要吃紧,”朱标点头,“几征北元,连年备战。朝廷的底子本来就不厚,原本还有宝钞支撑着,能勉力维持,可是自从你说滥发宝钞是消耗大明的国运之后,朝廷的财政便更加的吃紧了。”
韩度听到朱标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感觉好像是自己把财政给坑了一般。
朱标见此,轻笑一声,“这可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有负担。说起来孤还要感谢你,一来是因为你高瞻远瞩,能够看到宝钞几十年以后的危机,让父皇和孤能提前知道风险;二来是因为要发放新宝钞的缘故,父皇原本打算今年再次北伐的决定被耽搁了,虽然父皇没有明说,但是孤隐隐感觉到父皇今年是放弃北伐了。”
韩度听朱标如此说,他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今年有没有北伐,但是按照朱标说的,既然老朱决定今年北伐,如果不是遇到宝钞这种严重到影响国运的事情,那今年就必定会北伐的。
想不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之中,消泯了一场战争?
或许当自己从大牢里面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改变了吧。
这也就是说,自己回不去了。
韩度心里思念翻涌,有些伤感。
“你......这是怎么了?”朱标见韩度突然陷入悲伤,眼角有泪水滑落。
韩度回过神来,擦拭几下眼角,“抱歉殿下,臣失态了。殿下刚才说皇上今年放弃了北伐?”
朱标见韩度已经回复,而韩度有不愿意说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便继续话题,点头说道,“不错,但父皇没有下旨,想来是父皇还心有不甘吧。”
“哦,放弃了也好。”韩度想都没想,随意的回答。
反正老朱数次征伐北元,虽然最后连北元的皇帝都被俘虏了,但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卵用。那么广袤的土地上,即便是没了北元,要不了二十年便会有其他的势力再度崛起,大明北方的威胁也不会就此消失。
历史上,别说是老朱了,就连后来朱棣五征蒙古,同样也是意义不大,换来的仅仅只是一二十年的安宁而已。
有明一朝,就根本没有真正的解决过北方的威胁。
“嗯?”朱标诧异的看着韩度。
韩度见到朱标的表情,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不,臣,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
韩度知道历史归知道历史,但是他可不能说出来。
谁现在敢跑到老朱面前说,要他不要白费力气征伐北元,那老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朱标挥手示意侍女退下,偌大的花园里面,就只有韩度和他两个人。
“你也认为不宜征伐北元?”朱标俯身,轻声问道。
韩度能承认吗?当然不能承认,“臣,臣可没有.......”
朱标顿时一拍桌子,打断了韩度的话,“别否认,你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韩度一下子闭嘴。
朱标却盯着韩度,跃跃欲试的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韩度叹气说道,“殿下,臣认为北元是必须要征伐的。”
“是么?刚才你可不是这个意思,”朱标面无表情,幽幽的说道,“看来孤还是不能够和父皇相比啊,当着孤的面,你都敢睁眼说瞎话。你问问你自己,这样的话你敢在父皇面前说吗?”
我敢个鬼!
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找死最多死自己一个,在老朱面前这样做,那是死全家,甚至是死九族。
韩度见朱标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明白,看来自己要不弄点干货出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内心苦涩,脸上却挂着歉意的笑容,韩度安慰朱标道:“殿下误会了,臣的意思是说北元是必须要灭掉的,但是大明北方的威胁,不可能随着北元的覆灭,而烟消云散。”
“哦?继续说。”朱标不置可否。
“是,”韩度只好继续说下去,“北元是必须要灭掉的,因为北元皇帝还在。只要北元皇帝还存在一天,那么他便可随时登高一呼举兵南下,入侵我大明北方。北方便随时都会处在危险当中,根本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去休养生息、改善民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不管大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皇上一定会灭掉北元,为大明争取到一个安宁的发展环境的。只是......”
韩度说到这里,不由地苦笑一下。
“只是什么?”朱标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身子不由地靠近了韩度一点。
“只是臣以为即便是灭掉北元,大明北方的威胁也不会彻底消失,也就是能够争取到一二十年的安宁罢了。”韩度摇头。
“这,不可能吧?”朱标有些吃惊。
朱标虽然对老朱花费大力气征伐北元有些意见,但是他的看法从来都和老朱是一致的,认为只要灭掉北元皇帝,那大明整个北方的威胁便彻底消失了。为了往后几十上百年的安宁,哪怕是现在苦点累点,在朱标看来也是值得的。
可韩度却说,就算是整个北元被灭掉,也不过是只能得到一二十年的安宁。
这和朱标心里期待的目标,差距委实有些大,由不得他不吃惊。
韩度见朱标不敢置信的样子,心里一叹,“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就是如此。从洪武年蓝玉俘虏了北元皇帝,彻底灭掉北元之后,不过十几年时间,草原上便崛起数股势力。等到朱棣篡位称帝之后,连稳定天下都顾之不及,便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五征蒙元,最后连朱棣都死在了征伐蒙元的路上,结果也没有彻底消除大明北方的威胁。”
“殿下,人有强弱之别,国有大小之分。如果北元是像安南这样的小国,那我大明自然可以凭借强大的军力,短平快的彻底将其灭掉。因为国小民寡,土地狭小,没有战略纵深。”
“但是对于北元这样的大国,却不可以。”
“战略纵深?”朱标不知道韩度口中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疑惑的问道。
韩度又向朱标解释了一下,才准备继续说下去。
韩度挪动了几个空茶杯,示例给朱标看,“殿下请看,北元国土广袤,东至东海,西至西域以西,横跨万里,论国土比之我大明还大。殿下学富五车想必也知道古人说过,行军千里必蹶上将军的道理,而我大明如果要想征伐北元,又何止是行军千里,甚至如果北元皇帝一心北逃或者向西的话,那我军即便是追击数千里,也未必就能够追的上。”
“而殿下应该知道,数千里追击,别的不说,光是粮草的运输便足以将朝廷压垮。”
“是啊,”朱标脸色无比的难看,“粮草从大都出发,运到数千里之外,恐怕一担粮食只能剩下几斤,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北元只需要退到数千里之外,然后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坐视我大明自己被自己压垮......”
朱标越想心里越发明亮,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抬头看了韩度一眼,深深的说道,“还好极北之地苦寒,北元不会轻易的前往,还好你没有在北元,否则大明便永无宁日。”
韩度被朱标的目光扫视着,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干笑一声,“殿下高看臣了,臣也就纸上谈兵的这么一说,论带兵打仗,臣可是一窍不通。”
“是吗?”朱标还是有些不信。
就刚才韩度的那一波高屋建瓴的分析,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出来的,一般人别说是做了,根本连想都想不到。
不信便看看北元,堂堂北元那么多人,但凡有一个有韩度的思想,那也不会蠢的接连南下,被大明给揍的鼻青脸肿还不悔改。
拳头要收回来,再打出去,才会有力量。
如果只要北元能够暂时脱离和大明的纠缠,休养生息上十年,那再次挥军南下的时候,即便是大明都会变得岌岌可危起来,那才是真正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添油战术一般,一次次的南下,又一次次的被大明削弱实力。
朱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看向韩度的神色越发的充满深意,甚至眼底还带着一丝危险。
“自然是真的,”韩度点头,解释道,“臣也就对宝钞的作用还算是有几分了解,对于行军打仗,臣真的是不在行,刚才也不过是臣的胡说八道而已,殿下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该死的某乎,该死的键盘侠坑我。韩度要是还在后世的话,恨不得顺着网线过去呼他们的脸。没事在网上哔哔什么呢?没事在网上吹什么牛呢?分析这,分析那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最臭,显摆什么呢?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哈哈哈,你多虑了,孤可没有放在心上。”朱标瞬间笑了起来,脸上的阴沉如同拨云见日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三十三章 谁是韩度?
伸手亲昵的拍在韩度的肩膀上,“孤和你一见如故,刚才咱们不过是在闲聊罢了,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往后咱们还需要多加亲近才是,比如说可以聊聊宝钞的事情?”
“一定,一定,殿下但又所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度见朱标没有再纠缠,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又转融洽。
韩度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刚才的话题转圜了回来,自然是不愿意在朱标这里多待。他怕自己再待下去,说不定又要被朱标给套出什么话来,又需要他想办法转圜。
“殿下,臣想起来了,钞纸局那里还有事务需要臣处理,臣便先行告退。”
“去吧。”朱标笑意盈盈的看着韩度,没有丝毫的阻止。
韩度朝着朱标一拜之后,便离开了东宫。
朱标看着韩度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之后,脸上维持着的笑容飞快的消失无踪,忧心忡忡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没有丝毫犹豫,朱标转身朝着奉天殿而去。
朱标来到奉天殿的时候,老朱难得的没有处理奏折,而是坐着和一人说话,周围的官吏侍女都被赶出了殿外。老朱的心情甚好,爽朗的笑声都传到了门外,朱标刚到门口便听到。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魏国公。”
朱标朝着老朱行礼,然后又向旁边一人行礼。
魏国公徐达。
徐达虽然是开国大将,论军中的声威和行军打仗的功绩,连常遇春都要排在他的后面,实打实的军方第一人,但他其实文武双全,为人儒雅,气息平和,穿着国公的锦袍坐在那里,像文官多过像武将。
“殿下客气。”徐达连忙向朱标回了一礼。
“标儿怎么来了?咱今天奏折不多,批阅完了之后便请你徐叔叔来说说话。你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好好聊聊。”老朱没有原本没有在意,只是随意的说了几句。
等到他看清楚太子脸色不太好,才转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还是你身体不舒服?”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些胖胖的,老朱对朱标有多喜爱,就有多担心他的身体。
朱标闻言,苦笑一声,“儿臣身体并无异样,事情是这样的......”接着,朱标便将他和韩度两人的对话,巨细无遗的说了出来。
徐达原本也担心朱标的身体,但见他自己说无事之后,便不再关注。他原本是老朱召来闲聊的,心里也没有准备说什么大事,所以一阵轻松。
可是随着朱标的话,徐达却越发的轻松不起来,反而是眉头越皱越紧。
“拳头要收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量。”老朱喃喃自语,问朱标,“这话真是韩度说的?”
“千真万确。”朱标点头。
老朱的脸色也不好了。
原本他和徐达聊天聊的好好的,心情十分舒畅,没想到朱标带来了韩度的想法,却将他的美好心情破坏的一干二净。老朱每每想到,北元会彻底脱离和大明的接触,然后休养生息上十年二十年,再度挥军南下,他就寝食难安。
想他朱元璋为了驱逐北元做了多少努力,布衣起兵,出生入死百战而还,前前后后花费了十几年时间,才将北元赶回了老家。建立大明称帝之后,都不忘记连连征伐北元。
为的就是想要将北元这个威胁除之而后快,彻底消灭,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安宁稳定的大明。
可是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你想多了。只要北元有人脑子稍微清醒一点,脱离和大明的接触,休养生息过十年便可再次挥军南下,和大明逐鹿天下。
这让老朱如何能够接受?
老朱是一个十足的老农心态的皇帝,他可以忍受自己吃苦,可以忍受自己操劳,只要能够彻底消除大明北方的威胁,他认为都是值得的。但是他万万不可以忍受后代子孙还要面临北方的威胁,还要去面对铁蹄随时可能踏入大明的江山。
如果砍了韩度的脑袋可以解决掉问题的话,老朱肯定不会让韩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可惜的是,即便是现在砍了韩度的脑袋也没有丝毫用处。
就像是韩度说的那样,关键不在大明这边,而在于北元。
老朱再牛,总不能现在能把北元朝廷的人的脑袋都砍了吧。
徐达在一旁苦思无果,不由地对韩度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名字产生了兴趣。
“韩度是谁?”
朱标正要回答,便被老朱粗暴的插话。
“原来户部侍郎韩德的儿子。”
“户部侍郎韩德?”徐达思索了片刻,“就是那个朝堂之上上书请大哥废除宝钞,然后被全家打入大牢的那人?”
“没错,就是他儿子。”老朱点头。
“韩德不是全家下狱了吗?怎么他儿子......”徐达有些疑惑。
面对徐达的疑惑,老朱耐心的和他解释了一番,完了感叹道,“韩德这堂堂户部侍郎,论对宝钞的见识,不及其子万一。他要是有他儿子对宝钞的理解一半的透彻,咱也不会免去他的官职,真正的犬父虎子。”
老朱毫不顾忌的嘲笑韩德。
老朱这人相当的实在,对于真正有能力的官员,他还是很喜欢的。
犬父虎子?
徐达看着老朱,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老朱对韩度的评价会这么高。
要知道,在这个将就忠孝仁义的年代,不管作儿子有多么优秀,都不会将自己老爹给比下去的。
旁人在说道父子两人的时候,即便是儿子十分优秀,也不会把儿子放到高于父亲的位置,最多也就是说一句“虎父无犬子”,将两人位置等同,这已经是对作儿子的了不得的赞扬了。
不过虽然徐达对于宝钞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是就凭韩度对于北元和大明的形势分析上来看,他都不得不对韩度的想法感到赞叹。
“贤弟对北元如何看?”老朱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军事家,但他韩度提出的可能,一时之间也想不什么好的办法,只得开口问自己这位军方第一大将。
“如果北元真的如这韩度所言,依托广袤的土地进行战略......”徐达觉得这个词总有些拗口,但一念叨却总是有种别样的意味,“战略纵深进行防御的话,那臣弟也是毫无办法。上位,这是阳谋。”
“其实仔细想一下,有史以来,北方的威胁就从来没有彻底消失过。不管是汉武帝击败匈奴,还是唐太宗灭掉突厥颉利可汗,都只是一时的此消彼长罢了。或许真像是这韩度说的这样,这便是大国的优势,可以凭借广袤的土地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有些话徐达没有说,其实韩度的说法放到大明身上也是成立的。中原这块地方,同样的人口众多,地域广袤,历史上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外族入侵,最后都可以一次次的再度崛起,这其中也不乏是因为大国的原因。
大国原来还有着这样的优势!
徐达今天算是第一次听闻,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忽然对韩度这人,产生出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脑袋才能够想到这些常人想不到的事情呢?
朱元璋听了徐达的话,一言不发。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阳谋,无解的,问徐达也不过是心里抱着一丝希望罢了。
“该死的小子。”老朱忽然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在地上摔的粉碎。
朱标都被老朱吓了一跳,“父皇息怒。”
“你让朕如何息怒?”老朱眼睛朝着朱标瞪的像铜铃般,“朕本想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给你留下一个大好河山,让你能够做太平天子,可是,可是韩度这小子......”
朱标感动的痛哭流涕,以往老朱虽然是这样做的,但是从来没有在朱标面前亲口说出来过。
有句话咋说的?
父爱如山,相爱无言。
面对老朱的真情流露,朱标怎么不感动?
“父皇还请保重身体,而且虽然不才,但儿臣也是见过生死的,儿臣不怕,北元就算是能够苟延残喘,儿臣也有信心和他们争斗到底。”朱标说的无比坚定,言语之间充满了王者的霸气,这种气息第一次在老朱面前流露。
老朱诧异的看着朱标,在这一刻他心里面充满了无比的欣慰。“自己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终于是长大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血总算是开花了。”
“再说韩度虽然揭破了我大明的弱点,但是他有功无功,还请父皇不要责罚于他。”朱标帮着韩度求情,生怕老朱一怒之下将韩度给斩了。
老朱虽然欣慰朱标的表现,但是脸色却无丝毫变化,一挥龙袍,“哼,这个咱自然知道,难道你以为咱老糊涂了不成?”
见父皇总算是放过了韩度,朱标大松口气,“谢父皇。”
徐达原本想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但是他也不知道韩度这人究竟有没有办法解开这个阳谋。贸然说出来,如果韩度也没有办法的话,那岂不是给他招灾惹祸?毕竟在徐达看来,想要解开这个阳谋可不容易。稳妥起见,他还是想有机会先问问韩度再说。
第三十四章 徐达
“哈哈,”徐达见老朱愁眉苦脸,便开口笑道,“大哥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兄弟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臣弟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咱们兄弟过不去的坎。”
“再说了,在臣弟看来,北元是不会就此离开的。”
“贤弟有何高见,快快道来。”老朱听到徐达的话,眼睛陡然一亮。
徐达轻抚了几下胡须,才娓娓而谈,“韩度此人虽然对北元和大明的形式分析的高屋建瓴,但是他毕竟没有去过北方,更没有亲自参加过和北元的战斗,所以有些事情他并不清楚。”
老朱听的频频点头。
人不可能未卜先知。
韩度或许足够聪明,可以高瞻远瞩的从形式上将北元和大明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只要他没有切实了解过北元,那他所做出的分析便会必然存在着偏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时候一点点的偏差都是足以致命的。
而徐达则不同,从起兵开始便一直和北元作战,大小战役数百场。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可以说徐达对于北元的了解,那是韩度拍马不及的。
因此,老朱更加看重徐达的意见。
“就臣弟来看,这些年北元频频叩关,次数甚至比洪武初年更甚,一次次的惨败都不能阻止北元扣关的心,大哥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老朱低头沉思,按照韩度的说法,北元自然是脱离和大明的接触,等到休养生息实力足够了之后,再来和大明一争长短,这无疑是明智之举。但是正如徐达所说,北元这些年不仅没有撤退离开,反而是越加频繁的扣关,哪怕是每一次都损失惨重也再所不惜,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北元皇帝不知道这每一次的损失,都是在消耗北元的元气吗?不,他肯定知道,毕竟北元朝廷的人不可能都是傻子,连这个都看不清楚。
那究竟是为什么?
老朱抬头,疑惑的看着徐达。
徐达也没有迟疑,伸出一根手指,“在臣弟看来,无非不过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北元贪恋中原这个花花世界。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北元来说也是一样的,整个北元朝廷从皇帝到臣子,他们从出生开始便享受着中原的一切,都是些被呵护着长大的花朵罢了。现在猛然失去了,他们是拼了命也会想要将其抢回来的。别说是撤往更北方的苦寒之地了,就算是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每待一天都是一种苦苦的煎熬,时时刻刻想到的就是再次挥军南下,为此哪怕是损兵折将也在所不惜。”
老朱听的眉飞色舞,双手一拍,抚掌一叹,“贤弟真是高见,让咱茅塞顿开。哈哈哈,北元不会走的,因为他们舍不得,哈哈哈。”
徐达也笑着继续道,“而且大哥也不必担心北元朝廷当中有人会提出撤往苦寒之地,在多数人都贪恋中原的情况下,即便是有人提出北撤,也会被当做是懦弱的表现,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徐达不愧是大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他预测的十分之准。北元被大明赶到漠北之地,就好似堂堂的一家之主被家里的奴仆给赶到了牛棚里面生活一般,时时刻刻都在回忆着往昔的富贵生活,发了疯似的想要反扑大明。直到十年之后,北元皇帝被俘,北元彻底覆灭,他们也没有远赴极北苦寒之地的勇气。期间不是没有明智的人提出脱离和大明的接触,以便休养生息卷土重来,可惜都被淹没在“胆小、懦弱、不能反攻大明就是逃跑”的陈词滥调当中。
“贤弟此言甚是有理,真乃老成谋国之言。”老朱十分高兴,“哼,韩度这小子果然是太年轻,只会纸上谈兵。”完了还忍不住的贬低一下韩度,完全忘记了刚才是谁被韩度的分析给吓的不轻。
韩度无辜躺枪。
走在路上的韩度“阿嚏”一声,揉揉鼻子,疑惑的想,“这是谁在想我?”
朱标坐在一旁,见到父皇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好露出笑声,只能够将一肚子的坏笑憋回到肚子里面,憋的难受。
“太子,你平时要多和你徐叔叔学学,多亲近。”老朱眼睛瞥见了朱标,顿时道。
“儿臣谨记,一定多向徐叔叔请教。”朱标被老朱一指,差点破功笑出声。赶紧起身朝着徐达一拜,好掩饰一下自己的笑意。
老朱对知情识趣的太子十分满意,问道,“你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就下去吧,咱和你徐叔叔好好说说话。”挥手便要将朱标打发出去。
“那儿臣告退。”朱标行了一礼,便退出奉天殿。
韩度从东宫出来,自然没有像他在朱标面前说的那样去钞纸局,而是悠哉悠哉的回家了。韩度对九九六的工作时间都无比痛恨的,现在却要在老朱的手下上一年只能休息三天的班,怎么能够让他高兴起来?要不是因为关系着自己的小命的话,韩度恐怕早就撂挑子了。
好在虽然不能休息,但是韩度还是能够找到时间摸鱼的。比如说,宝钞提举司衙门是在内城,而钞纸局却是在城外,如此一来韩度便有操作空间了。从衙门到钞纸局十几里的路,韩度又不是飞人,他总不能瞬间飞过去吧,他走过去总是要时间的吧。这些时间便可长可短了,短的话半个时辰也可,长的话两个时辰也说的过去。反正他是宝钞提举司的主官,也没有人死死地盯着他,非要去计较他在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摸鱼,咱可是专业的。
韩度拍拍胸口的地契,昂首阔步的迈入家门。
刚刚来到后宅,便被双眼放光的韩景云给盯上。上前来拉住韩度的手臂,摇晃着和韩度一起走进屋子。
“回来了?”刘氏发问。
“响午被皇上召进宫一趟,完了之后又去了一趟东宫,出来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回来了。”韩度点头说道。
刘氏放下手里的丝帕,没有去问韩度明明还有时间,为什么不去当值。对于韩度摸鱼的状态,刘氏心知肚明,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以前老爷当值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要等到下值之后,才会回家。
但想到韩度毕竟也是大人了,而且还是一司主官,应该有他自己的主见。
刘氏便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对韩度的敷衍态度有些意见而已。
“皇上召你进宫,可是因为石炭矿的事?”刘氏半猜测半肯定的问。
“娘亲如何知道?”韩度惊讶的看着自己这位便宜娘亲。他被老朱召见可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的传递出消息出来。
而且老朱毕竟是皇帝,向臣子要石炭矿股份这么不要脸的事,他应该是不会让其他人知晓的。所以娘亲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家夫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
刘氏将韩度惊讶的表情看在眼里,没有什么表示,随意的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早上你买下石炭矿的消息才传出来,响午皇上便召你进宫,除了是因为石炭矿还能是因为什么?咱们这位皇上啊,立国以来连年征战,早就被银子给逼疯了,要不然也不会弄出宝钞这种掠夺民财的东西出来。说的好听是宝钞,其实这宝钞和白鹿币有什么区别?”
刘氏轻轻撇了撇嘴角,貌似对老朱发放宝钞的举动,十分不屑。
“娘亲,其实宝钞和白鹿币还是有区别的......”韩度干笑一声,试着和娘亲解释。毕竟他现在是宝钞提举司提举,宝钞被娘亲说的是一文不值,这不是看不起他这位有所了解金融知识的人吗?
“大兄,你真的买下了石炭矿吗?”一旁的韩景云插话问道。她对宝钞和白鹿币的区别这种复杂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是她对石炭矿这种能够让人暴富的东西分外感兴趣。
“当然是真的,”韩度朝着妹子一笑,肯定的说道,“不过,现在皇上占了石炭矿的五成股,太子殿下占了四成,留给咱们家的就只有一成了。”
“啊?”韩景云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小嘴张成〇型,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度。对于韩家一下少了九成的石炭矿,景云妹子表示十分的委屈。
明明当初找荒山的是哥哥,拿家里仅有的一点钱出来买荒山的也是哥哥,可是现在荒山下面一发现石炭矿了,皇家却要白白的拿走韩家的九成股。
“九成?”刘氏听了也是十分意外,“我还以为皇上会全部拿走呢,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给韩家留下一成,而且还找太子出来站台,看来这些年皇上果然是改变了一点。”
刘氏倒是非常高兴,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哪怕是已经凉了的茶水,她都喝了一大口。
韩度有些不好意思解释,“娘亲,不是皇上找太子出来掩饰,是儿子主动送了四成给太子殿下。”
刘氏挥了挥手,没有和韩度纠结这个问题。
第三十五章 九成
“呜呜,娘亲皇上为什么要拿走咱们家九成的石炭矿?”景云妹子有些委屈。
刘氏漂亮的凤眼,横扫了景云一眼,“怎么?你认为皇上拿走九成很多?”
见景云妹子点头,刘氏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继续说道,“告诉你,一点都不多。皇上就算是全部拿走,我也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是给咱们家留下一成,让娘感到有些意外。”
见景云妹子点头,刘氏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继续说道,“告诉你,九成一点都不多。皇上就算是全部拿走,娘也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是给咱们家留下一成,让娘感到有些意外。”
景云妹子忽闪着大眼睛表示听不懂,她还是比较心疼那被老朱拿走的九成石炭矿,妥妥的一个小财迷啊。
刘氏见韩景云不明白,便只好和她解释,“石炭矿这种东西,咱们韩家是手不住的。”刘氏边说边摇头,“别说你爹已经被罢免了官职,就算是你爹还是户部侍郎,咱们家也守不住这份富贵。这是这京城周围发现的第一个石炭矿,恐怕也是唯一的一个。你想想这京城里面有多少万户?进百万户的人口,每一年消耗的石炭将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而且这还不包括京城周边的各府各县。如果石炭一旦开始开采发卖,影响的肯定不止是京城周围,甚至连周围的各个承宣布政使司都会来采买石炭。每一年发卖的石炭赚到的银钱会达到数百万贯,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到了那个时候,这石炭矿就不是咱们家的富贵了,而是韩家的催命符。”
无论刘氏怎么和自己女儿解释,韩景云都是一脸的不高兴,嘴巴嘟起闷闷不乐,她总觉得自己家吃了大亏。
“你个笨丫头,”见女儿还在纠结那被皇家拿走的九成石炭矿,刘氏无奈叹气,“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人没了,你有再多的钱,那也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罢了。皇上既然从我们家拿走了九成石炭矿,那必然也会补偿咱们家。你爹和你弟弟还在大牢里面呢,皇上既然拿走了九成石炭矿,那也就是说不会再追究韩家的罪责了,即便是你大哥不能戴罪立功,咱们家也会相安无事。”
“真的?”韩景云惊喜的问道。
在大牢里面那几天的经历,对于韩景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虽然他大哥凭借着一己之力,在最后关头将全家从噩梦当中拉了出来,但是这噩梦却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如影随形的跟着,一旦她大哥制作宝钞失败,这噩梦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将她笼罩。
这些日子,韩景云虽然在母亲和大哥面前表现的活剥开朗、无忧无虑,其实午夜梦回之际,她时常惊醒,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迷茫和恐惧,生怕一觉醒来便被再次带回到大牢里面。
虽然觉得韩家损失了一大笔财富肉疼的厉害,但是比起能够彻底的摆脱那个噩梦,韩景云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那,好吧。”
韩度见妹子有些可怜兮兮的,忍不住的插话道,“这样吧,大哥做主了。以后这一成的股,大哥留一半给你,就当做是给你的嫁妆。”
伸手撩开妹子遮住额头的秀发,韩度忍不住心道,妹子还是要富养才成。
自己这个妹妹年纪虽小,眉眼之间却有了几分天香国色,偏偏她的脑子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如果不富养一下,指不定哪天就被一个穷小子给骗走了,那才是让自己痛心疾首的事情。相比起来,五分石炭矿的股,这一点银子,韩度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真的吗,大兄?”韩景云眉开眼笑,抓住韩度的手臂摇啊摇。
“当然是真的。”
“不行,”韩度没有反对,但是却遭到刘氏的反对,“你一个姑娘家的,拿那么多钱来干什么?至于你的嫁妆,娘会为你准备的,你就不要打石炭矿的主意了。”
“娘......”韩景云脸色一下子就沮丧了下来,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像是一只即将被饿死的小猫。
“娘,就给小妹一半吧。”韩度开口说道,见刘氏又要说话,挥手阻止了她,“娘你听我说完,石炭矿因为开采量的原因,前期的收益肯定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而且有儿子在,家里还担心缺钱么?”韩度挺了挺胸口,他有着那么多超前的知识,别的不说,至少对搞钱他还是有着信心的。
刘氏见大儿子坚持,也不好在阻拦。而且儿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石炭矿不就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吗?要不是因为他执意将那些荒山买下,这石炭矿根本就和韩家没有丝毫关系。
无奈,只得叹息一声,“随你便吧,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也不听为娘的了。枉自娘从小把你拉扯大,呜呜呜......”
韩度见娘亲都用处杀手锏了,那里还敢继续坐在这里,赶紧找个理由开溜才是王道。
“娘,既然无事了,那儿子便告退了。”
无视了刘氏假意的哭泣声,韩度转身逃出门。
“娘亲,我去看看大兄......”韩景云虽然不聪明,但是见到这样的局面,站在那边她还是知道的,随意敷衍了刘氏一句,便风也似的跟着韩度出门。
刘氏见自己伎俩失败,恨恨的跺脚,心里大骂:“自己这儿女就是来收债的,看不到一点的孝顺”。
韩景云最出门,朝着韩度挥手。
“大兄,等等我。”
韩度停下转身看着景云妹子,戏谑的笑道:“怎么?以为大哥说话不算话?放心吧,说了给你五分股就给你五分。”
韩度见景云急急忙忙的追自己,还以为她是在担心她的嫁妆呢。
“大兄,不是这个,”景云妹子脸色泛起微红,双手连连摇摆,“是家里的钱不多了,大兄你看现在娘亲又是这个样子,”迟疑了一下,韩景云低着头狡黠的撇了韩度一样,“所以,大兄你身上还有钱吗?”
钱,韩度还是有一些的。伸手把怀里的宝钞给摸了出来,这些还是他当初买荒山的时候剩下的呢。早知道要在这里被妹子打劫,今天在东宫的时候,就该从朱标那里诓一些出来。
韩景云见大兄把钱拿出来,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接过。
拉了一下,没有拉动,抬头疑惑的看着韩度。
“大兄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哪有,”韩度谄谄笑道,“只是,能不能给大哥留下一点。”
“好的,大兄。”韩景云笑脸相迎,“呀,那是什么?”
啥?
韩度情不自禁的回头望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手上一松。再次回头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妹子飞快的从圆门处消失。
“这妹子是来讨债的。”韩度呆立原地,看着手上空空如也,不由自主的和娘亲有了相同的感受。
隔天,韩度打着哈欠来到钞纸局。
老朱制定的作息时间,真的是太不人道了。韩度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从大牢里死里逃生的原因,还能够坚持。可是时间一长,身体便好似恢复到以前了一般,每天早起都是瞌睡连连。
好在这钞纸局就他最大,别人也不敢说他什么。
早就一旁跟随着韩度的黄老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位大人什么都好,又是体恤匠人给大家发放薪俸,又是在钞纸局里办食堂,让大家免费吃饱,但就是太过惫懒了一点。”黄老抬头看天,这都已经是太阳上竿了,他却是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
见韩度似乎是比刚才清醒了许多,黄老便靠前说道,“大人,你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要不要去看看?”
烧制水泥的原料准备齐了?
韩度闻言,精神一震清醒了不少。那就去看看吧,早一天把宝钞制作出来,自己就不当官了,也好早一天脱离这每天卯时不到就要起床的苦海。
“走,看看去。”
石灰、黏土、炭渣,这是制作水泥最根本的原料。
韩度和黄老来到石灰窑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工匠。众人面前的三大桶东西,正是韩度让匠人准备好的原料。
雪白的石灰,韩度伸手捏起一点在指尖揉搓。这石灰雪白细腻润滑,没有丝毫膈手的感觉。“还不错。”
“那是,小老儿可是完全按照大人的吩咐。将石缸洗的干干净净之后,才一点一点在里面发出来的。而且还用筛子,仔仔细细的筛过。”
“黄老有心了。”韩度满意的笑道。
对于黄老能够百分百的按照自己的要求来,韩度很高兴,他最怕的就是那种敷衍了事的做事态度。
韩度虽然知道制作水泥的材料,但是他可不知道各种材料准确的配比。想要制作出水泥,需要他接下来一点点的尝试。如果原料的质量不能够保证,那接下来对于找出准确配比,无疑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不知道要多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
第三十六章 水泥
黄老办事非常靠谱,不仅是石灰,另外黏土和炭渣都是一丝不苟的按照韩度交代的做好。
韩度一样样检查了一遍,满意的点头,吩咐匠人取出少量原料,按照比例将三种原料混合在一起,再次装窑把原料烧成熟料。
韩度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在这里和众多匠人一起看着石灰窑里面熊熊燃烧的碳火。
等到石灰窑煅烧的时间足够了,熄火,开窑,将熟料取出。
等到熟料冷却下来,韩度俯身仔细查看。看颜色这熟料和以往他见过的水泥颜色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效果是不是也和水泥一样。
把捏在手里的熟料放下,拍了拍手,韩度吩咐道:“来人,将准备好的砂子和水取来。”
匠人飞快的背来砂子倒在木板上,混合上熟料将砂子掏成一个火山的形状,加上一点水之后,便开始不断的反复搅拌。
等搅拌充分之后,匠人便将其放入到准备好的木框当中。
韩度见工作做完,便点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黄老见韩度还算满意,便上前问道:“大人,这,能成吗?”
“成与不成,本官也不知道。”韩度摇摇头,“不过明天早上就知道成不成了,等着吧。”
次日,韩度满怀激动心情的来到钞纸局,让匠人把木框拆开,取出其中的混凝土。
两尺见方的混凝土,颜色有发白,韩度见此心里忽然一凉。
果然,在后来的实验当中,这混凝土根本就没有他记忆中的那种坚若磐石的硬度,在匠人的铁锤之下,只是坚持了不到五下,便四分五裂。
“大人,这是成了吗?”黄老反而是很高兴,他刚才看的十分清楚,这东西如此坚硬能够抗住铁锤好几次敲击,这可比单纯的石灰,要强的多了。
韩度掂量着手里的混凝土碎块,仔细的看了又看,听到黄老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成什么成,失败了。重新换个配比,再试一次。”
“啊?”黄老瞪大了眼睛,就这还是没成,这在黄老看来已经算是好的了?那要什么样的才算是成了?不过既然韩度下令,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应道:“是。”
接下来几天,一次次实验,一次次失败。
韩度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守在钞纸局里。
一天早上,韩度还在睡梦当中便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揉搓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抬眼一看,原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大人,成了,成了......”黄老一看见韩度,就激动的语无伦次,双手连连搓着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什么成了?”韩度还没有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黄老枯瘦的手臂,“你是说水泥成功了?真的?快带我去看看。”
黄老好似被韩度的举动有些吓到,楞了一下没有反应。
韩度那里还有时间去管黄老,随即松手,自己一个人朝着石灰窑那边快步跑去。
韩度到了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匠人。
众人在窃窃私语,见到韩度前来,都赶紧问候。
“大人。”
“大人,”
“大人,这东西真是神奇。”
韩度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众人,一双眼睛盯在众人围住的那块混凝土板上。青灰色的混凝土板,偶尔泛起点点微光,那是水泥砂浆凝固起来的现象,这和他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
韩度深吸一口气,正好这时黄老赶到,便转头问他,“有让人试过没有”。
“试过了,和大人说的一模一样,坚若磐石,任由铁锤如何砸,也完好无损。啧啧,老汉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能够把沙子像做豆腐一样做成石头。大人,这是宝贝啊......”黄老点头。
宝贝?
这自然是宝贝,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去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它给试验出来。
韩度满意的笑了。
奉天殿。
毛骧告罪一声,在老朱耳边附耳一句。
“你说什么?”老朱眼睛瞪的老大,侧着头看向毛骧。
“臣所言句句属实,韩度在钞纸局造出奇物,能在化沙子为磐石,而且坚硬无比无惧铁锤敲击,比一般的石头更加坚硬。”毛骧低着头,一点私心都不敢有,如实向皇帝禀报。
化沙子为磐石,而且还比石头更加坚硬。
每一句话听到耳朵里面,都让老朱心神震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边关的城防问题,北边的城防起着抵御北元入侵的作用,虽然修建城池的时候,也使用了砖石、石灰、糯米等修砌而成。
但是石灰、糯米毕竟差真正的石头太多,根本没有石头那种抵御风吹日晒的能力,时间一长粘连的效果便会大大降低,所以几乎边关的城池几乎每年都需要修葺。
每年修葺边关城墙,对于大明的财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现在,韩度居然弄出来了能够化沙为石的东西?
“立刻,移驾钞纸局。”老朱朝身边的太监吩咐。
老太监忽然接到老朱的旨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好在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应下,“遵旨。”
皇帝出行,自然是非同小可。
哪怕是匆匆而行,一起动用的人手都不在少数。
很快,老朱便领着众人离开了奉天殿。
政事房。
自从皇帝去年诛杀胡惟庸,废除中书省之后,左丞相李善长便搬到了这间普普通通的房子里办公。
“皇上突然出宫了?”从下属官员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李善长都被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的不说,皇帝勤奋的程度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皇帝废除中书省的时候,说实话李善长也是心有不满的,毕竟他是左丞相可以说是距离中书省这个权利中枢最近的人,哪个做臣子的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中枢,礼绝百僚?”
不仅是李善长,当时几乎所有的文官都像看皇帝的笑话。因为没有人认为,天下的政务,仅凭皇帝一个人就能够处理的过来。
但是这一年下来,老朱用实际行动告诉百官。“你们错了。”
老朱不仅一个人便将政务全部处理干净,更是连一些县级层面的小事都处理的妥妥帖帖,让百官感觉不到有没有中书省的差别。
当然,老朱也不是没有付出。自从废除中书省以来,几乎每天老朱都需要处理政务到深夜。大量的时间被政务占据的干干净净,以往老朱还时不时的出宫微服私访一下,但是自从中书省被废除之后,老朱连一次出宫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皇帝居然突然出宫了。
“是哪里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李善长眼帘一垂,低头想到。
忽然抬头吩咐,“备轿,老夫前去觐见皇上。”
钞纸局。
匠人们听到韩度宣布成功了,都沉浸在欢呼的喜悦当中。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也太不容易了。
韩度都被熬出来两只兔子眼睛,其他的匠人自然是比韩度更加的辛劳。韩度只是负责指挥和试验而已,而匠人们却是要不断的配比原料,还要不断的开窑、烧窑,大家都被折腾的不行。
这时候就看的出来韩度当初提高匠人们待遇的好处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像韩度这么折腾,这些匠人早就满腹牢骚的不满了。毕竟匠人是自带干粮上工,没有任何收获的纯付出。但是现在韩度给他们发放了薪俸,又解决了他们吃饭的问题,匠人们对韩度的各种要求,自然是一一满足。
“累一点怕什么?吃顿饭的功夫,这力气不就是又回来了吗?反正吃饭吃的也是韩度提供的饭菜,出把子力气,自然是应该的。”这便是匠人们共同的想法。
正当韩度仔细的把准确的配比记录下来,让匠人再次装料继续煅烧水泥的时候,一声尖细响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老太监跟着老朱走进钞纸局,远远的看见韩度的身影,便立刻高呼一声。
“不管皇上此行对于韩度是好是坏,咱家能够做的就这么多了。”
韩度诧异转头,便看见了老朱的仪仗。
赶紧带着一干匠人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老朱面前。
“臣韩度,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草民拜见皇上。”
“免了。”
老朱直接从御撵上下来,来到韩度面前。
“皇上此来,所谓何事?”韩度小声问道。
“朕听说你做了一件奇物,能化沙为石?”老朱直截了当问道。
“什么化沙为石?”韩度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化沙为石,你干脆说我能点石成金算了,这是谁在老朱面前造自己的谣?
韩度眼睛朝着老朱身后的众人一瞥。
忽然韩度反应过来,“皇上难道指的是水泥?”
“水泥?这是什么东西?”老朱来这里是看化沙为石的奇物的,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水泥。
水泥,这名字也太普通了,一点都不会奇物相匹配。
第三十七章 作用
“皇上,这边请。”
韩度带着众人一起,走到那块混凝土板那里。
“皇上请看,这便是水泥。”韩度伸手从旁边还没有使用的水泥里面抓出来一把,展示给老朱看。
老朱看的眉头一皱,这和他想象当中的差距很大啊,怎么看这些灰沫也不像是能够化沙为石的样子。
韩度微微一笑,朝着地上的混凝土板一指,“这便是水泥和沙子混合之后凝固出来的东西,额,这东西的确是坚若磐石。如果说着水泥能够化沙为石的话,倒也没有错,不过臣还是更愿意叫它混凝土。”
老朱是个干劲十足的人,才不去管它究竟是叫混凝土还是其他什么土,俯身下去伸手朝着混凝土板上就是一阵摩挲,还用力的各处按了几下。
冰冷,坚硬,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大体上和石头差不多。
老朱起身拍了拍手,问道:“这真是沙子和你那水泥做成的?”
“千真万确,皇上。”韩度把手里的水泥放了回去,同样把手拍干净。
“怎么做的?”
“非常简单,将沙子水泥和匀,加一定的谁搅拌,然后放入制作好的木框当中,就像是做豆腐一样,等到彻底凝固之后就变成这样了。”韩度解释的细致。
老朱听到可以像做豆腐一样做,那岂不是就可以随意的改变形状?想到这里,他的一双眼睛更加明亮。
“毛骧。”
“臣在。”一直侍立在老朱背后的毛骧,立刻回应。
毛骧?韩度听闻,心里一惊。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毛骧看去,这就是那传说当中的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虽然说也有人认为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并不是毛骧,但既然是朱元璋设立的锦衣卫,那么锦衣卫便应该有一位指挥使才对,除了毛骧,历史上也没有其他人了。
韩度看着毛骧,心里翻起汹涌波涛,锦衣卫啊,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不过这毛骧从表面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凶神恶煞,一双浓眉笔直而坚硬,眼睛大大、鼻子高高,长相英俊非凡当中有蕴含着一丝秀气。
这真是毛骧?不会是同名不同人吧。
可是韩度实在是想不到,能够在朱元璋身边侍卫的,还能够有另外一个叫毛骧的人。
“去试试。”老朱可没有韩度那么多的内心戏码,直接吩咐道。
“遵旨。”
毛骧卷起衣袍,伸手拿过匠人手上的铁锤。
众人都退开,留出一片空地来给毛骧表演,连老朱也不例外。
“咚。”
“咚。”
“咚。”
......
毛骧一锤一锤的朝着混凝土板砸上去,可惜除了声响较大之外,也就能够从混凝土板上砸掉一点点的砂子而已。
唉,谁叫这毛骧不懂科学呢。
韩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混凝土本来就是以抗压著称。什么是抗压?也就是正面硬刚,这可是混凝土的长项。你或许可以一锤子把一块铁板砸出一个凹陷出来,但是你不可能吧混凝土砸出一个坑出来。
因为锤子在接触到混凝土的时候,发出的力道会被混凝土的内应力分散,极大的削弱锤子砸出来的效果。
想要砸碎一块混凝土很简单,只要把混凝土板的两端踮起来就可以了,保证一锤子下去混凝土板四分五裂。
这是因为混凝土虽然抗压,但是它并不能抗拉。这也是为什么现代修建高楼大厦,都要在混凝土当中增加钢筋,原理就是要增加它的抗拉特性。
添加了钢筋网的混凝土板,你可以去试试,哪怕是你踮起两端用铁锤敲,就算是混凝土板被你敲的跳起来,它也完好无损。
而像毛骧这样蛮干,想要敲碎混凝土板,还是早点歇着吧。混凝土板平放在地上,打击的力道全都被传递到泥土里面,能够敲碎才有鬼了。
果然,随着毛骧一锤锤的下去,只见混凝土板被打的深陷到泥土里面,至于混凝土板本身自然是完好无损。
“够了。”老朱挥手止住毛骧。不是老朱知道毛骧在蛮干,而是他觉得能够试到这里,已经有答案了。
“挖出来。”老朱吩咐。
匠人们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混凝土板给挖了出来。
老朱仔细的将混凝土板检查了一遍,见真的完好无损,不由地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好神奇的东西。韩度,你有功,朕要赏你。”
“谢皇上,臣只是尽力而为......”有赏赐怎么能不开心?韩度心里乐开花,但是脸上还是要绷住,嘴上想要说些矜持的话。
不过老朱对这种话听的太多了,也没有兴趣听韩度扯淡,挥手制止了他。
转身朝一老臣问道,“李卿认为该如何赏赐?”
韩度见此人头发、胡须花白,身穿一品一品绯色仙鹤官袍。能够官居一品的除了已经被诛杀的胡惟庸,便只有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了。
“下官见过韩国公,”韩度上前行礼,却猛然发现李善长身旁还有一人,站立的位置更比李善长还要靠前。
此人见到韩度看向他,笑了一下,自己介绍道,“本公徐达。”
韩度感激的看了徐达一眼,再次拜道,“下官见过魏国公。”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难道一个水泥就能够吸引来这么多的大神?
韩度心里自言自语。
李善长却开口了,“回皇上,臣以为可以遵循唐制,但凡献技艺与朝廷者,赏钱一贯到十五贯,水泥此物如此神奇又有大用,应该赏钱十五贯。”
老朱听的频频点头。
韩度却闻言心里一凉,多少?
十五贯?
你们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哈哈哈,如此甚好,那朕就赏你们十五贯。”老朱显得十分的高兴。
其他人也是一副附和着老朱表情的样子,就只有韩度,脸色阴沉的冻气成冰。
气急而笑道:“呵呵,十五贯,真是好大一笔钱呢。皇上,难道宝钞提举司这么多人日夜不歇,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才制作出来的水泥,就只值十五贯吗?臣说的难听一点,十五贯,光是在试验的过程中耗费掉的材料钱都不止十五贯。如果皇上执意要十五贯买走水泥制作技艺的话,那臣只能说声抱歉,不卖!”
韩度的话一出口,瞬间将在场的欢喜气氛扫的一干二净。
李善长和徐达两人都诧异的看着韩度,他们可是一路跟随着老朱立国的,但是他们都没有见到过敢这么正面顶老朱的人。
嗯?不对,前些日子好像就有一个。
李善长忽然想到,哦,是那户部侍郎韩德,听说这韩度就是韩德的儿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两人真是一脉相承。
可是,当初韩德顶撞皇上差点被全家斩首,也不知道这韩度会是什么结果。
老朱倒是没有像韩德顶撞他的时候那样暴怒,而是随意撇了撇嘴,说道:“难怪你非要朕答应你,让你可以出售技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呢。”
“朕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你了,自然就算数,”老朱好整以暇继续说道,“好吧,那你说你的这个水泥,多少钱才肯卖?”
按照老朱的想法,既然韩度十五贯不愿意卖,那自己便再加加价,这水泥顶多也就卖个几十上百贯。韩度在此事上的用心程度,老朱是知道,在他看来韩度是个办实事的人,他也不会和韩度计较这点铜钱。
徐达听了老朱的话,深深的看了韩度一眼。这小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上位的面前挖坑给他跳。嗯,上一次这么干的是谁呢?时间太久,徐达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他坟头的草,长到多高了。或许是被皇上给碎尸万段,早就死无葬身之地,连坟墓都没有了。
韩度见老朱松口,也不好再冷着脸,仔细盘算了一番,给出了一个极地的价格。
“那就一万贯吧。水泥配方的价值极高,臣只是象征性的回收一点点资金,好弥补研发的亏空罢了。”
这个价格真的是相当于白送了,水泥的用处太大了,在韩度看来,随着水泥的推广,水泥配方的价值是要超过石炭矿的。
这个价格真心不高,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随着韩度开口,李善长和徐达两人眼睛都瞬间瞪大了看着韩度,很快又恢复正常。
不过两人虽然脸色如此,但是看向韩度眼神却是变了,既像是在看疯子,又像是在看死人。
老朱听到一万贯的时候,心跳都慢了一拍。看着韩度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冷笑,牙齿上都泛着寒光,“哦?一万贯,你可真敢开口。”
“一万贯真的不高,水泥的价值远远不止一万贯。”韩度摇摇头,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要是在现代谁把水泥的专利注册了,以这样的价格卖给他,那他做梦都要笑醒,光是吃专利费都要吃的富可敌国。
“水泥有大用,朕深以为然,但是有多高的价值却是未必,你张口就要一万贯,不觉得过分了吗?”
第三十八章 敲竹杠
朱元璋被韩度气极反笑,真是好大的胆子,敲竹杠都敲到朕的头上来了。
老朱的话让韩度心里发毛,再环视一遍众人的神色,他忽然回过神来,或许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水泥的价值。
“臣不敢,请皇上听臣解释。”韩度连忙低头一拜。
误会啊,误会大了。
和普通人产生误会,最多彼此隔阂,但是和老朱之间产生误会,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韩度赶紧向老朱解释,“皇上是想用水泥修砌城墙吧。”
“不错,难道不可以吗?”老朱反问道。
“可以,砌墙自然是可以的,”韩度连忙应和,很快他话锋一转,“不过在臣看来,水泥最大的作用,却不是用来砌墙。”
“那是用来干什么?”李善长插话问道。对于水泥的用途,在看见的第一时间他也和老朱想的一样,但是现在韩度说还有更加重要的用途,他便忍不住好奇一问。
“回韩国公,下官以为水泥最大的作用是用来修路。”
“用来修路?”原本好整以暇,静立在一旁的徐达疑惑问道。
“不错,”韩度自信又回来了,水泥道路别人都没有见到过,但是韩度却说见了太多了。“敢问魏国公,以水泥此物修出来的道路,会是什么样?”
“这个,”徐达沉吟片刻,“老夫没有见过,不敢妄断。”
韩度朝着老朱解释道,“皇上,以水泥修筑出来的道路,平整、坚固,最重要的是不惧雨水冲刷,哪怕是在倾盆大雨之下,人马车辆依然可以在其上自由行走。”
“可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有随行的官员问道。
韩度微微一笑,想要告诉此官员,什么是“要想富先修路”,道路的便利对于经济社会的发展可是有着居功至伟的作用的。不仅如此,道路对于朝廷掌控地方,其实有着极大的增强作用,所谓“山高皇帝远”,那些远离京城的地方为什么会容易反叛,还不就是因为朝廷鞭长莫及嘛。如果有了便利的道路,极大的提高朝廷大军的行进效率,你看看这些地方还敢不敢轻易反叛。
但韩度没有和此人解释,转而向老朱说道,“皇上,魏国公,都是用兵大家,臣斗胆问一句,我朝每次征伐北元,都要消耗多少国库?”
徐达听到韩度疑问,只是看来皇上一眼,没有说话。
朝廷一直对老朱的北伐颇有微词,所以被韩度这样问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但他忽然回过几分味来,破天荒的回答了韩度,“每次北伐的消耗,大约都是在三百万贯到五百万贯。”
“敢问皇上,这其中粮草辎重占了多少?”韩度继续追问。
“大概,七成吧。”心有所悟,老朱回答的轻松。
一旁的徐达和李善长两人,看见皇上和韩度一问一答十分默契,都感到诧异。他们可是极少见到皇上以这样的一个态度,面对一个低级官员。
两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仔细思量一番,便有了几分明悟。
“七成。就以三百万贯算,那也是二百一十万贯。粮行千里,不足一成。这其中超过九成的粮食,都会被消耗在运输过程当中。”
说到这里,韩度顿了顿,正色道:“而如果有了水泥修建的道路,便可以极大的提高运输的效率,极大的减少运粮的时间,减少时间便相当于减少了粮食在运输过程当中的消耗。”
“皇上请看,”韩度挥手指向那块混凝土板,“此物凝固之前,像稀泥一样,可以被制作成任意形状。而在凝固之后,又会变得坚硬、平整。马车行驶在这样的道路上更不就不需要惧怕路面高低起伏带来的隐患,可以在其上快速飞驰。”
“以往一匹马不过能背负二三百斤粮草,一日行军不过二十里。但是如果换成了马车,一辆马车可以载重千斤,一匹马便可以拉着马车在这样的道路上快速前进,一日行进超过百里。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道路不会出现坑洞,可以不分昼夜的日夜兼程,效率可比以前提高十倍有余,自然对于粮草的消耗自然就会降低到不足现在一成的地步。”
韩度停了一下,郑重说道:“皇上,只是一次北伐,水泥道路能够给朝廷节约下来的粮草便会超过百万贯。臣只卖一万贯,这真的是低到再不能低的价格了。”
韩度说完,朱元璋和徐达眼睛里齐齐冒出精光。
他们两人都是用兵的大家,虽然在第一次看见水泥这样的事物的时候,没有往深处想。但是被韩度一通点拨,两人去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韩度只看见了水泥道路在运输上面的优势,但是两人却看见了更加深层的作用。
那就是水泥道路及其方便调兵。
所谓兵贵神速。
速度可是用兵的第一要义。
但凡是带兵之人,便没有人不会去极尽全力的追求速度的,“朝发夕至、神出鬼没”,这可是自古以来所有将领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这样想法。
老朱和徐达默契的对视一眼,心有所悟。“照韩度这小子说来,这东西咱一万贯买下,还真不贵。”
韩度见老朱满意,自己也是笑意盈盈。
“皇上,韩度此人居心叵测,妖言惑国,意图乱我大明江山,请诛之。”
笑意凝固在脸上,自己怎么就居心叵测了?韩度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当中一个身穿工部官服的官员,在朝着老朱拜下。
“这位大人,下官好像不认识大人吧,怎么就说下官居心叵测了?”韩度一脸难看的看着此官员。
天地良心,自己可都是在为大明着想。
“韩度,你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心思无人知晓,告诉你,今天本官在这里,你的奸计就休想得逞。”此人态度更加张狂,好似认定了韩度是奸人一般,对他怒目而视,好似天生便和他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一般。
可是韩度又不认识他,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深仇大恨呢?忽然,韩度想到薛工部曾经提起过的一句话,那就是“工部有人因他给匠人发放薪俸而弹劾他藐视朝纲”。
这家伙恐怕就是那弹劾他当中的一人吧。
一定是的。否则怎么会在皇上面前,无缘无故的朝他开炮?
韩度被气笑了,这种人真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嘲讽道:“下官这是强边的良策,岂能容你污蔑。”
“休要混淆视听,韩度你不过是想要大明重蹈覆辙而已,”此人伸手怒指韩度,转头向皇帝告状,“皇上,史书记载,秦灭韩之前,就是诓骗韩国,说修建直道可以快速运输粮草辎重,能方便调兵。结果韩国修建直抵边界的直道之后,秦军便借直道出击,直插韩国都城,轻易而举的便将韩国灭掉。”
转头俯视着韩度,义正言辞的指责道,“北元铁骑本就来如如风,快我大明军队数倍,你还要欺君罔上,让皇上修建直道,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北元铁骑能够轻易而举的直插我大明腹地,你究竟是何居心?”
“沙比。”韩度撇撇嘴。
“你说什么?”虽然不明白韩度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此人用屁股想也知道韩度说的不是好话,顿时对韩度怒目。要不是在皇帝面前,他都敢朝韩度动手的样子。
“说你寸光之见。”韩度可不怕他,也不给他留丝毫的情面,即便是他官职比自己高又如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绝满门。
再说这些趴在匠人身上吸血的官僚,根本就被韩度看不起。自己只是给下属匠人发放薪俸而已,这些官僚就敢弹劾自己。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不过还是要向老朱解释清楚的,不解释清楚,万一生性多疑的老朱真怀疑自己有异心的话,那才是要掉脑袋的事。
“皇上乃用兵大家,自然是对骑兵了如指掌。”韩度笑着,拍了一下老朱马屁,“不过臣今天还是要班门弄斧的解释一下。”
老朱神色如常,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韩度继续。
“骑兵的马蹄上面都钉有马蹄铁,在马蹄踏在草地上的时候,马蹄铁会深陷到泥土当中,起到稳固的作用。”韩度两手比划示意。
这些都不过是常识,韩度一说,众人都纷纷理解过来。
“这便是骑兵可以在草原上纵横如飞、来去如飞的原因,”韩度话语一转,“但是,水泥道路坚若磐石,一旦骑兵在这上面行走,马蹄铁根本就不可能陷进混凝土里面,也就起不到稳固马匹的作用。甚至在臣开来,马蹄铁和水泥道路一样的坚硬,两者相遇还会容易出现打滑的现象。”
韩度俯身将毛骧丢在地上的铁锤拿起来,放在混凝土板上来回拖动几下。
嗯,顺滑无比。
“就像是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一样,谁敢在石板道路上纵马急奔?”
第三十九章 徐达
徐达一旁听的点头。
究竟能不能在石板上骑马,他最有发言权。他就比较喜欢骑马上朝,但每次都是骑马小步而行,从来没有在京城里面纵马狂奔过,京城内的道路就是全部用石板铺就的。一来是怕纵马伤到别人,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在京城里面纵马狂奔,万一要是一马蹄踩下去踩到一块青苔,那就是人仰马翻的结局,严重一点就此送命都有可能。
所以说,什么公侯子弟在京城内纵马伤人又如何如何的,不过是后来人的无端猜测罢了。真要是哪位子真弟敢在石板路上这样骑马,不用别人出手,他的公侯老爹就会先把他的腿给打断,免得绝后。
纵马飞驰、肆意狂奔,那得是在城外的草地里才行。
“而这位大人说的,水泥道路会方便北元南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水泥道路只会有利于大明出击北元,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度一点点的将那官员的观点一一反驳掉。
那位官员自然是对韩度不满,但是偏偏他又找不到反驳韩度的话,只得恨恨的看着韩度。
但韩度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这位大人既然认为韩修直道是错的,那么敢问大人,秦一统天下之后,为什么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建秦直道?难道大人的眼光,比之秦始皇还要高瞻远瞩?”
“你,你血口喷人。”官员气急,指着韩度的手指都在颤抖。
古人讲,天地君亲师。敬畏帝王是臣子的本分,哪怕秦始皇是秦朝的皇帝,而他是大明的官员,在敬畏秦始皇这方面也是要和敬畏老朱一样的才行。
别说是他根本没有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即便是他有,他也不能在老朱面前轻视秦始皇。
帝王的威严,自有帝王维护,不可冒犯。
“秦朝修直道动用了几十万的民夫,大量的人力物力,历时两年才建成。秦直道纵横交错,绵延一千多里。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也要修建直道的目的,就是为了抵御北边的匈奴。”
韩度继续说道:“皇上,这一条直道就是一把插入草原的尖刀。汉武帝之所以能北击匈奴,那条直抵阴山的秦直道,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其实从历朝历代来看,也能够发现直道的巨大作用。但凡能够重视直道、重新使用直道的中原朝廷,基本上都能够对北边的做到主动出击;而不重视直道作用、甚至是荒废直道的朝廷,基本上在面对北边威胁的时候,都是受多攻少,只是被动的抵御罢了。”
在场的都是饱读诗书之辈。
哪怕是老朱,虽然是放牛娃出身的皇帝,但是他勤敏好学,论学问不弱于一般大家。
对韩度的话,众人自然一回忆便知道他说的分毫不差。
不管是汉隋唐宋,但凡能够主动征伐北边的,几乎都是凭借着秦直道出击。
“皇上,老臣以为韩度所言有理。”徐达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帮韩度说话。
“虽然加固城墙、巩固边防也重要,但是老臣看来还是修建水泥道路要更加重要一些。”见上位看向自己,徐达便抚这胡须说道,“咱们和北元,向来是我强彼弱,北元面对大明从来都是守多攻少,即便是北元发起突袭,凭借现在的城防也足以抵御,不会出现北元再度入关的情形。”
“但是修建水泥道路就不一样了,一旦完成我大明便可以在短时间内调集大量兵马物资,不管是北元来袭,还是主动征伐北元,我们都可以得心应手的应对。”
老朱仔细思量徐达的话,最后点头,“朕也是这个想法。”
徐达正色道:“皇上,大明可以五次十次征伐北元,甚至可以将北元彻底消灭。但即便是北元消亡,大明北边草原部族的威胁也不会就此消失。大明可以打的草原部族二十年、五十年抬不起来,但是一百年之后呢?”
“臣老了,”徐达神情落寞,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臣究竟还能活十年,还是二十年,都是个未知数。每次午夜梦回臣都被心里的担忧所惊醒,深怕百年之后臣的子孙还要面对草原部族的铁蹄,还要像臣一样披甲作战、马革裹尸。”
徐达的嗓音里面,带着浑厚苍凉的味道,感染着朱元璋。
朱元璋感同身受,甚至他的感受比徐达更深。他是帝王,自然希望大明王朝千秋万世。原本他数次征伐北元,目的就是要彻底将其消灭,以此来给大明数十年的安宁。
但是就像是徐达说的那样,一百年之后呢?
到了那时,草原的威胁必定会死灰复燃。那时候还有像他这样英明神武的君王,和像徐达这样能征善战的统帅吗?
如果有,那大明倒也能够安稳,或许也能再次打出数十年的和平。但是如果没有了呢?那草原铁蹄岂不是就要再度南下,大明的江山岂不是就要岌岌可危?
徐达朝着老朱拜下,“臣恳请皇上,修建水泥道路,恢复秦直道,在草原上铸造出一柄直抵草原心脏的尖刀。”
“贤弟快快起来,咱醒的。”老朱双手将徐达扶起。
韩度见此十分高兴,不过他可不是被什么君臣相得感动。而是,既然老朱答应下来要修建水泥道路了,那他制造水泥的技艺便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一万贯啊,这对于宝钞提举司来说,可是大补。
这些日子熊莳都向韩度提了好几次了,说宝钞提举司的钱快要花光了。原本,宝钞提举司在京城一干衙门里面,绝对是十足十肥的流油的衙门。
但是韩度一上任,又是给匠人们发放薪俸,又是在钞纸局开办食堂供匠人吃喝,又是挖窑子烧石灰进行各种实验,如此一来,钱自然如同流水一般给花出去了。
宝钞提举司本就不多的银钱,如肉眼可见般消失,眼看就要见底,急需资金补充。
老朱安抚了一下徐达,这才转身朝着韩度,“水泥是不错。”
韩度笑着应和。
“但是,一万贯还是太多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韩度只好再次解释道:“皇上应当知道,制作水泥的技艺论价值当在百万贯以上,臣只要一万贯,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了。”
“朕自然知道,”老朱点头,忽然左右看了几眼,拉着韩度的手臂,朝前走几步,远离了众人,“可是朝廷也不容易,穷啊。”
“皇上可不要说笑。”韩度被老朱的话给气笑了。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再穷也不会连一万贯都拿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老朱抠门,欺负自己,不想花这么多钱买下水泥配方。
“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年朝廷都在入不敷出,要不然朕也不会发放宝钞来弥补不足。”老朱叹气一声,“朝廷虽然有钱,但是这上上下下哪一处不花钱?就你这水泥,朕想买下,都得从朕自己的用度里面挤出一部分来。”
“这样吧,朕在辛苦一点,一千贯,你将水泥技艺卖给朝廷。”老朱说的倒是可怜。
韩度听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老朱,“砍价的行家啊,上下嘴皮子一碰,轻轻松松就要吃掉自己九成的价格。”
摇摇头,韩度斩钉截铁的说道:“一万贯,少一个子儿不卖。皇上,臣要是卖的低了,对不起那些把家传秘技都拿了出来的匠人们。”
韩度抬头,双眼没有半点私心的面对老朱的凝视。
老朱看着韩度,脸色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
“看来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韩度心里一凝。不过来硬的又如何,在韩度看来,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
正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忽然听到老朱幽幽的说道,“朕听说,前几天你这里的匠人,有人高呼万岁,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皇上你不讲武德啊。”韩度心里一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老朱能够做出这种赖皮的事情出来。
但是,偏偏老朱就做出来了。
韩度只好硬着头皮,和老朱解释:“皇上明鉴,那是匠人在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绝无他意。”
捏住了韩度七寸,老朱脸上的笑容却又恢复过来了,不紧不慢的说道:“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要朕查明了才知道,岂能听你一面之词?”
“臣,臣......”韩度急的满头大汗。
老朱说的倒是好听,什么查明。
怎么查?不还是要从匠人当中开始调查?
从哪些匠人开始调查?韩度用脚趾都能猜到,老朱绝对是要把那几个会制作水泥的匠人给带走。
朱元璋这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韩度,要么你乖乖的一千贯把水泥技艺卖给朕,要么朕就把你的那几个匠人给带走,朕照样能够得到水泥技艺,而你韩度却一文钱都得不到。
高呼万岁这件事情,说轻点就像是韩度解释的那样,不过是表达内心喜悦;说严重点却有欺君之嫌。
第四十章 成交
是轻,是重,解释权完全都在老朱那里。
韩度一点办法都没有。
迟疑了半响,韩度最终还是只得放弃,苦笑着朝老朱一拜,“就依皇上所言,一千贯。”
“早这样不就完了嘛,为了这点铜臭,堂堂朝廷命官都变得扣扣索索的。”老朱笑着道,心里开心不已。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这种感觉,可是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韩度的心里在滴血,为了他的九千贯。如果坑他的不是老朱,换了是其他人,韩度都敢为了这九千贯把板砖呼他脸上。
“放心,只要你能够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办事,朕是不会亏待你的。”目的达到,老朱自然要稍微安抚一下韩度,空头承诺随便撒。
韩度也没有将老朱的话给当真,就凭老朱刚才为了九千贯,对他进行威逼利诱的样子,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不会被亏待。
“你爹和弟弟不是还在大牢里吗?大牢里阴暗潮湿,待久了可是不好,朕明天就下令,让他们出狱归家。”
“臣谢皇上隆恩。”韩度心悦诚服的再次拜下。
爹和弟弟能够提前从大牢出来,在韩度看来,别说是九千贯了,就算是老朱一文钱也不出,他也心甘情愿的将水泥技艺双手奉上。
一个土法制作水泥的方法而已,能够换得家人平安,那是千值万值。
光是土法制作水泥的方法,韩度就知道三种,只要多花点时间精力,他还可以再弄两种出来。
“平身吧。”老朱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回到了徐达那边。
老朱视线落到一人身上,“何沛之。”
“臣在。”
只见一人上前,朝老朱拜下,正是质疑韩度建议修建水泥道路的那人。
“你找韩度,他会提供全部的水泥制作技艺,然后工部负责抽调工匠,尽快开始大量制作水泥。”
“臣,领旨。”
转身朝韩度吩咐,“韩度,你要将水泥技艺全部交给工部,不得藏私。”
“臣,遵旨。”
老朱见此,微微一颔首,右手一挥。
老太监手中佛尘一扫,尖锐响亮的声音顿起。
“起驾。”
“回宫。”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缓慢离开钞纸局。
徐达在人群当中,回首朝韩度凝视了一番,嘴角勾起弧度洒然一笑之后,才骑着马跟在御撵后面离去。
旁边轿子窗帘先开,李善长探出头来,“魏国公可否上来一叙?”
“善。”
李善长吩咐仆人落轿,徐达下马上了轿子。
作为大明的左丞相,李善长的轿子和那些七八品小官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轿内不仅有锦墩软垫,还有个小茶几,可以在做着便赶路便喝茶。而且空间也要比一般轿子大上许多,徐达身材魁梧,但是进来坐在李善长旁边,却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李善长吹了一口手里茶杯上漂浮着的茶叶,若有所指的问了一句,“魏公刚才离去之时好似若有所思,难道魏公和韩度有旧?”
徐达就知道李善长会问这个,也不隐瞒,点头道:“有旧倒是算不上,只是前几天在御前听皇上提起过此人几句,因此略感好奇罢了。”
李善长花白的眉头微微一皱,接着有洒然说道:“能够被皇上提及,又能引起魏公的兴趣,想来此子又不凡之处,不知魏公可否告知一二?”
徐达将一口茶水咽下,回味着茶水的回甘与沁人心脾的清香。话说以前的茶叶都是团茶,也就是小龙团。自从皇上因为小龙团工艺复杂、耗费甚重,而下旨禁止小龙团之后,那些茶商便绞尽脑汁的弄出了现在这种炒茶。
取鲜嫩茶芽杀青炒制,工艺比小龙团简化了无数倍。没想到这样做出来的茶回味悠长,味道比之小龙团更好,深得达官贵人和老百姓的喜爱。
“既然韩公有兴趣,那我就和韩公说说吧,”徐达点头应下。
随即就将那天太子去找皇帝的经过,主要是韩度的看法简略的说了一遍。
末了还补了一句,“韩度毕竟没有真正见识过北元,所以他的看法在我看来,有些纸上谈兵、不切实际。”
李善长神色缓和,见韩度真和徐达没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关注他了。笑呵呵的附和了一句,“他那里能够和魏公相比?不过他能够有这种想法,也算是难得了。”
徐达点头应和,没有再多说什么,端起茶杯朝李善长示意一下。
“喝茶,喝茶”
两人相视而笑。
钞纸局。
等到老朱的御撵离去,直到彻底看不到了,匠人们才从地上爬起来。有几个腿软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有哭又笑的在那里干激动。
“呜呜呜,想不到,想不到老汉竟然还有能够慕见天颜的一天,老汉就算是下一刻便死了,也值了。”黄老拉着韩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朝韩度身上抹去,“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你这样是在感谢我吗?你恶不恶心。
韩度对于黄老的激动,半点感同身受的感受都没有。韩度实在是了解不了黄老的激动之情,在他看来自己的命是多么的珍贵啊,怎么能够因为看了别人一眼,就不要了呢?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韩度,本官工部员外郎何沛之,奉皇上之命,还请不吝赐教才是。”何沛之脸上堆起笑容,朝韩度拱手。“刚才本官虽然出言为难你,但那都是本官出于公心,还请你不要计较。”
公心?
就算是公心吧,韩度也不是神仙,看一眼就能清楚明白别人是什么心事。
于是,韩度也附和着笑容回道:“大人客气了,都是些误会,风一吹便揭过去了。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将工匠派过来,下官一定让他们手把手的教,直到教会为止,如何?”
左右这制作水泥的方法也不复杂,只要这何沛之能够找些以往烧过石灰的工匠来,到时候叫黄老安排人教会他们也就是了。
韩度既然把水泥技艺一千贯卖老朱,那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不料,何沛之却显出为难之色。
“韩度你这是让本官为难啊。”
“大人何出此言?”韩度不理解何沛之的话,“大人如果不派工匠来学的话,难道要派官员来吗?”
官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韩度虽然这几天都是泡在钞纸局里面,但那是他自愿的,因为除了他之外,别人也不懂如何制作水泥。
但是要让工部的官员来学习制作水泥的话,那也太难为那些官员了。在韩度看来,在这种纯技术方面的活计,官员还真的没有几个熟练的工匠有用。
“官员怎么可能来做这个,”何沛之挥手就反驳了韩度猜测。
继而叹气道:“韩度你是有所不明白,皇上既然要求本官尽快为朝廷制作出水泥,那本官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再怎么着急,那也得等工匠先学会啊,工匠都不会,再急也毫无益处。”韩度心道。
何沛之见韩度皱眉,悠然自得的捻着胡须,“本官是这么想的,韩度你这里是否可以派出几个精通制作水泥的工匠过来,让他们一边制作水泥,一边教工部的工匠,如此一来既可以马上开始水泥制作,又不耽误教导工匠,这样可比先派工匠到你这里学会了,再回到工部制作水泥要更快一些。”
这倒是个办法,的确要比自己提议的快上几分。
韩度点头答应下来,“好吧,这样也行。不过下官还有一个要求。”
“请说,”何沛之笑着示意。
“咳咳,大人既然是想从下官这里借几个工匠,那小官只好斗胆和大人先礼后兵。”韩度看着何沛之正色道,“大人想要从下官这里借工匠,这是可以的。但既然是借,那么事情一完,大人便要将他们还给下官。下官这里可不像工部那样家大业大,下官手下的工匠就这么几个,大人可要有借有还才好。”
韩度这是怕何沛之嘴上说的借人,结果转头就把工匠给他调走了。现在他这里会制作水泥的匠人,就是以黑子为首的几个原本烧石灰的匠人。
这几人都比较年轻,有培养的价值。而且还比较能够吃苦,韩度带着他们试制水泥以来,他们几个都和韩度一样废寝忘食。一个水泥配比烧制失败之后,马上又按照韩度的要求开始制作下一个配比的原料。
韩度这几日虽然是熬红了眼睛,但是对比起来,黑子这几人付出的劳动要比韩度都多的多,毕竟韩度只是动动嘴而已,他们可是要跑断腿的。
可以说,水泥能够这么快的就试制成功,黑子这几人功不可没。
韩度现在自然是看宝贝一样的看着他们几个,生怕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这个,”何沛之低头眼珠转了转,忽然面露笑容的答应下来,“你放心,这个自然。”
那行。
既然谈妥了,韩度也没有多想,转头便吩咐,“黑子,过来。”朝着人群招招手。
第四十一章 黑子
“大人有什么吩咐?”黑子几步便从人群当中站到韩度面前。
“这位是工部何大人,”韩度先是给黑子介绍了一下何沛之,“你等会儿就带两个会制作水泥的兄弟,跟着这位大人到工部去,教工部的匠人制作水泥。”
“大人,”黑子听了一惊,神色沮丧的问道:“大人这是不要小的了吗?”
工部的匠人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到现在他爹都在工部做工匠呢。以往这钞纸局和工部一般无二的时候,黑子到也对工部没有什么排斥。但是现在钞纸局的待遇可比工部要好上太多了,不仅有薪俸可以拿,而且白天还可以在钞纸局里面吃顿饭。
自从钞纸局开始提供饭食之后,虽然只是响午的一顿,那也让包括黑子在内的所有钞纸局匠人无比的满意。
黑子甚至在家里都不吃饭了,空着肚子到钞纸局,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多吃一点,他在钞纸局多吃一口,就可以为家里节省下一口粮食。
现在陡然听到大人要把他安排到工部,他顿时便面目俱灰,有被人抛弃、打回原形之感。
“胡咧咧什么,本官自然是还要你的。”韩度看来何沛之一眼,想起薛工部对自己的提醒,觉得还是背着他一下比较好。
“来,过来”韩度招呼着黑子,离得何沛之远了一点,才在他耳边轻声解释。
“本官不是将水泥的技艺卖给了皇上吗?那总要有人去教会工部制作水泥,这买卖才算是完成是吧。”韩度扶着黑子的手臂,安抚道:“放心,你就是去工部教会几个匠人制作水泥,之后你便可以回来。甚至你去了练活计都不用做,只需要指挥着工部的匠人干活就行,当然你在钞纸局这边的薪俸,会一文不少的发放给你的。就是吃饭有点麻烦,工部那么远,你也不可能每天都跑回来吃饭。”
黑子听完韩度的解释,顿时安心下来,呵呵的笑着。“大人还要小的就成,至于吃饭,小的不怕远,每天多跑两趟便是。要不小的还像以前那样,自己带上吃食去也行。”
黑子无所谓的说着。
但韩度可不像他那么看,摇着头想了一下,“你们去工部也是在为宝钞提举司作贡献,怎么能让你们连饭都吃不好?这样,本官每天多给你们二十文,算是你们的饭食补贴。二十文,足够你就近找个茶围子吃一顿饭了吧?”
“足够了,足够了,谢谢大人。”黑子没有想到韩度居然还给他什么饭食补贴,而且一天就是二十文,这简直就是意外之财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二十文一顿饭,也就是咱们大人才想的出来。二十文足够在茶围子里面好好生生的坐着,有酒有肉的吃上一顿了。可以一般人谁会这么吃?在黑子看来,只有败家子才这么吃饭。一文钱买两个大炊饼,就着一碗水吃了,一样能够顶饱。
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够省下十九文呢。
三言两语韩度便打消了黑子的顾虑,带着他回到何沛之面前。
“何大人,这是黑子,没有大名。他是下官手里最精通制作水泥的了,从挖窑开始到制作好水泥,都是他全程包揽下来的。”
向何沛之介绍完,韩度转头吩咐,“黑子,那你就带上两个弟兄,随何大人一起去吧。”
黑子转身很快的就挑好了两个工匠,三人一起来到韩度身边候着。
何沛之见事情办妥当,便向韩度告辞,“既如此,那本官便告辞了。”
“大人慢走。”韩度抱拳回应。
不知道什么时候,熊莳跟到了韩度身边。
“大人灼见深远,下官佩服。”
“有什么好佩服的?”韩度不在乎的随口说道。
“实话告诉大人,”熊莳苦笑一下,“下官本来对大人的做法是不理解的,又是发放薪俸,又是给匠人提供饭食,又是挖石灰窑,各种开销大的惊人,原本下官以为大人这样胡乱花钱是撑不了多久的。没有想到大人转眼之间就弄来了一千贯,而且还是从皇上手里硬生生拿回来的。”
“一千贯很多吗?”韩度提起这个,心里就来气,要不是老朱对他威逼利诱,他岂能一千贯就把水泥技艺给卖了?
“要不是有些原因,本官会卖上一万贯,不会少一文钱。”
“大人,一千贯已经足够多了。”熊莳肯定的回答,心道,就这一千贯都足够钞纸局开销好几个月了,要知道原本宝钞提举司的钱也就支撑了不到一个月就见底了。
韩度转头看来熊莳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对牛弹琴。
熊莳虽然智商不低,但是他还是免不了受到这个时代的局限。
“你知道,这个世上是什么在统治着天下吗?”韩度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熊莳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低声劝解道:“大人可不要失言,这等,这等事岂是我等臣子能够关心的?还请大人不要自误。”
韩度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想什么呢?本官说的不是那个。”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大人你可真是要吓死下官了。”熊莳庆幸着苦笑连连。
自己这位上官可真是够大胆,什么胆大包天的话都能够从他嘴里出来。就刚才他的那番话,要是被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追究起来还不落得个抄家灭族?
自己这个属官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免不了午门外走一遭。
“本官说的是技术,技术,懂吗?”韩度不好气的瞪了熊莳一眼。
“技术?那是什么?”熊莳不明所以。
“就是技艺,这些工匠所掌握的技艺。”韩度解释,继续和他说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社稷进步靠发展,而发展的基础就是靠技术创新。”韩度把“社会”这个现代的词,尽量换成了一个能够让熊莳听的懂的。
“社稷还能进......进步?”在熊莳看来,韩度的话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社稷就是社稷啊,社稷怎么还能够进步?如何进步?
韩度见熊莳眼睛里已经开始出现蚊香圈,泄气的挥手,懒得再和他解释那么多。直接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以后这技术会越来越重要,朝廷会越来越重视这些工匠,这些人以后都是朝廷的宝贝啊。”
“技术真的有这么重要?”熊莳皱眉疑惑的问,“可是大人,这些匠人也不是第一天才出现的,自古以来就有之,以往他们也没像大人说的那样受朝廷重视啊?”
韩度解释,“技术这东西有些不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显示不出来什么,但是一旦技术经过长久的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产生出爆炸似的增长,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可以增长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到了那个时候,那个朝廷掌握了远超他人的技术,就掌握了一切。”
大明现在就有着领先世界的技术,可惜由于自古以来形成的习惯,没有受到朝廷的重视,导致整个技术的发展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完全是靠着几个人的兴趣爱好在引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自己来了,那别的不说,引领技术前进,逼迫朝廷重视,也是没有问题的。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官以后一定追随大人左右。”熊莳点头,不再纠结韩度的那些复杂的话,向他表忠心。
韩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吗?掌握技术的工匠将来会是朝廷的宝贝,你如果能够从现在开始深入学习研究技术,将来你还愁没有前程吗?说不定未来有一天,工部尚书的位子你也坐得。”
熊莳见韩度越说越是离谱,只得不好意思的笑道,“下官可不敢有此妄想,能够做到正五品也就到头了。工部尚书那至少是进士出身,才敢有一丝念想的。”
韩度拍拍他的肩膀,含有深意的说,“未来的事情,万事皆有可能,谁敢说在未来,技术就一定没有金榜题名重要?时代变了,亲。”
时代?......变了?
熊莳不敢确定韩度说的是否能够实现,不过这句话还是在他的心底留下来一丝影子。未来的事情,谁能够说的清呢?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自然敢当仁不让。现在,还是先从大人口中的技术先学起吧。
熊莳雄心勃勃的要开始学技术,却被韩度一句话给打断。
“对了,你先去收购一批棉花回来。新宝钞的事,也该开始提上日程了。”韩度决心开始准备制作棉浆。
“棉花?”熊莳不知道棉花和制作宝钞有什么关系,就算是造纸那也没有用棉花的道理啊。不过既然是韩度的吩咐,他也不管那么多了,按照大人的要求完成便是。
“下官知道了。”
吩咐完熊莳,韩度有朝黄老说道:“石炭矿开采的事情,还请黄老费心,尽量多抽些匠人去开采。”
第四十二章 这样挖不行啊
黄老听到,面露苦涩之意。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韩度不明所以的问。
“大人见谅,确实是有些困难,”黄老先是告罪一声,然后才解释:“大人,咱们钞纸局的匠人就这么几十人而已,就算是全部抽调去挖石炭矿,那一天也挖不了多少啊?主要是大人你这里还需要人手,小老儿也不可能把人全都安排去挖矿......”
见韩度皱着眉,黄老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但是再小声他也不得不和韩度说清楚,“这一个人一天也就挖三百来斤石炭......”
“等会儿?”韩度眼睛一瞪,疑惑的问道,“这么一人一天才挖三百来斤?本官记得那里的石炭都是在表层,清理一下浮土就可以挖的呀,应该很好挖才对,怎么一天才挖这么一点?”
“大人,可不是匠人们不尽力啊。”黄老见韩度疑惑,连忙解释,“石炭挖的确是很好挖,如果只是把石炭挖下来的话,一个人一天挖几千斤也不是问题,但是大人,挖下了的石炭总不能就在半山腰堆着吧,总要搬到路边来运走才成吧。这就是问题了,挖石炭的那地方离着最近的小路都有着三里多地,这还不算要爬到半山腰呢。大家伙每天要爬到山腰将石炭挖出来装好,再背着石炭下山,将其背到最近的道路那里,这样一趟下来才算是完成了一次挖石炭,每天顶多也就来回三四趟而已。”
韩度一拍脑门,自己忘了运输的问题了。那个地方韩度亲自去过,的确是离着道路挺远的。如此看来不是匠人们在偷懒,每天将这些石炭背出来,他们也算是在拼命了。
伸手在自己太阳穴揉了几下,“一直是这个效率肯定是不行的,一人一天才挖三百斤,这哪里能够满足京城这数十万人的生活所需?他那里去挣大钱,那里去给妹子攒嫁妆?”
既然是运输不行,那就干脆修路。
正好水泥不是有了吗?那就干脆修一条直通京城的水泥路。
韩度想法是好的,如此一来,自然是极大的便利了他的石炭运输,财源滚滚指日可待。但是这修路可和他以往在钞纸局里面挖两个石灰窑不一样,挖两个石灰窑多简单,招呼着钞纸局的匠人们动手就行,一分钱都不用多花。
但是现在想要修建一条石炭矿直通京城的水泥路,这耗费的钱财可不是他一个宝钞提举司就能够承担的起的。
不过没关系。
有困难,找老朱。
谁要他占了石炭矿的大头呢?他不出钱,谁出钱?
“先就按照现在的速度来挖吧,运输的问题,本官来想办法。”韩度暂时收回了他想让黄老提高石炭矿产量的想法。
运输不便,还非要提高产量的话,那可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
韩府。
韩度一回家就把老爹明天要被皇上赦免的事情告诉了娘亲。
“你说的是真的?”刘氏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度。虽然她知道在韩家双手奉上石炭矿九成的股之后,老爷和小儿子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老爷和小儿子这么快就会被放出来。
“自然是真的。”韩度点头,语气肯定的说。
“哇呼。”刘氏先是以手盖住胸口,等气息平复了之后,才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菩萨保佑,韩家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娘,都过去了。”韩景云在一旁轻声安慰刘氏。
“是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刘氏拿出丝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通红着眼睛望着韩度。
“儿啊,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恐怕,恐怕......”刘氏哽咽在嘴里的话说不下去了,在大牢里的那段经历,是她现在根本不愿意提及的痛楚。
“都是儿子应该做的,”韩度见娘亲沉浸在伤怀当中,便没有继续多说,转移话题,“娘,明天爹出来,咱们应该去接一接。”
“对对对,是该去接。”刘氏回神过来,安排着事情,“这样,度儿你明天告假一天,一大早去租借一辆马车,咱们去风风光光的接老爷回家。另外,景云,你明天让老穆去准备些东西,老爷回家的时候,好去去晦气。”
“来来来,都吃饭,吃了都早点休息,明天好去接老爷回家。”
“是,娘亲。”韩度和景云妹子笑着回答。
这一天的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从韩度大牢求生开始,一直挣扎到今天,总算是为韩家也包括他自己挣下了‘安身立命’这四个字,虽然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韩度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让任何人将自己关入大牢当中等死。”
“好,吃饭,娘亲、景云我们一起吃饭,”韩度笑着,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一辆马车了,咱们一起去将爹和弟弟接回来,一家人总要团团圆圆的才好。”
“好,都好。”
第二天韩度就带上刘氏和景云,赶着马车来到刑部大牢外面。
韩度到的时候,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只见万道红光瞬间刺破天地间的一切,虽然连云层都未有丝毫移动,但是从这一刻开始,这天地间的万物都被笼罩在红光之下。
阳光越过京城的屋檐,投射到大街上。大街上已经是布满了来去匆匆的行人,但是刑部大牢外面这一段宽阔的大街,却是除了韩度一行之外,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就连街道两头的行人,在经过这两个街口的时候,都会刻意远离一点,好似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韩度现在站立的街道明明就和其他的街道一般无二,此刻却显得诡异阴森起来。
嘎吱......
宽大的大门打开了,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囚衣的身影,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韩度几人连忙迎了上去。
“爹,辛苦了。”
“老爷,受苦......”
韩度还好,问候了老爹一声,彼此间点点头,便按下了话头。
刘氏见此情形,双眼含泪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趁着这点时间,韩度朝着老爹旁边牢头抱拳一礼,“韩度多谢刘头这些时日以来,对家父的照顾。”
刘牢头见韩度对他如此尊重,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侧开身位说道,“不敢,不敢。小人可当不起大人的礼,小的早就知道老大人是在那里待不长的,没想到大人如此有本事,这才没几天呢,皇上就下旨释放老大人了。”
牢头说笑着,恭维了韩度一句。
这是韩德转头对韩度说道,“为父这些日子还真没有少受到牢头的照顾,你记得要真心实意的感谢一下人家。”
韩德作为读书人,曾经更是高居户部侍郎,原本他对于自己儿子做了官之后,为什么还要对这位牢头如此的客气是不理解的。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才真正长足见识了,什么叫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经历就是。原本他全家坐牢的时候,住的地方又脏又臭,吃的饭是馊的,喝的水是浑浊的。但是自从他儿子做了官,和这牢头相谈甚欢之后,原本的一切待遇都变了。
原来他在皇上没有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又要继续受罪呢,结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住的地方又脏又臭没有关系,牢头直接给他换了一间干净的牢房,还让狱卒刻意打扫过,比以前那间好上无数倍。吃的、喝的也不一样,不仅饭菜新鲜,而且偶尔还有肉了,每天牢头还专门给他准备上一壶热茶,虽然茶叶的质量比起以前他喝的要差的远,但是现在喝在嘴里,却比以前他喝过的那些好茶,还让他满意。
甚至,牢头有两次还给他准备了一小壶酒。
韩德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的学问,可不全都在那书本之上。’
韩度见老爹虽步履蹒跚,但是面色红润,精神头比他离开的时候好了太多,便知道老爹这段时间以来受牢头的照顾没有吃苦。
“刘头见谅,韩某现在家事繁多,等忙完了这阵,韩某做东请刘头喝酒。”
“不打紧,不打紧,大人您的事情重要,您忙您的。”刘牢头见此,眉开眼笑。他那么尽力的帮韩度,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吗?
不过刘头也没有想要韩度怎么样,只要韩度能够记得他的出手相助,他便没有白忙活。
韩度向刘牢头颔首告辞,扶着老爹的手臂,便将老爹和弟弟都扶上马车。
刘氏带着景云一起上去。
“老爷,来把衣衫换了。”刘氏从景云手里接过锦袍。
韩德身上的麻布囚衣穿了这么多天,早就穿的乌漆嘛黑了,赶紧将其脱掉,还上干净的衣衫。
韩景云自己拿着手里的衣衫,帮弟弟把囚服换了。
刘氏看着换好衣服的韩德,眼里的眼泪却再也绷不住了,“老爷,呜呜呜,老爷咱们家,咱们家这总算是平安了?”
韩德伸手扶住刘氏的后背,安慰道:“平安了,放心吧,这次是真平安了。”
第四十三章 美食
回到韩府,穆叔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韩德和韩曙在家门口就被穆叔用冒烟的柏枝,来来回回熏了个便,然后又淋了一阵清水区区晦气,最后才进房间去洗澡。
等到两人洗干净了,换上干净的衣衫,才出门来。
刘氏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要给老爷接风洗尘。
韩德被刘氏搀扶着坐下,看到全家人一个不少的坐在一起,不由感叹:“老夫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全家人一起吃饭的一天呐。”
“老爷,都过去了,吃饭吧。”刘氏已经恢复过来,笑着说道。
“好,吃饭,吃饭,都吃。”韩德说完,提起筷子先下手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放到嘴里。
“喔,”只是嚼了几下,韩德便瞪大了眼睛,一脸满足。
等到咽下去之后,不由得问,“这是哪个厨子做的?老夫还从来没有吃过,味道不错。”
“什么厨子做的呀,”刘氏白了韩德一眼,“这是家里的厨娘做的。”
“这不可能吧,家里的厨娘能做这个?这就算是一般的酒楼大厨都做不出来吧。”韩德却是一脸不信,“韭菜这东西老夫在宫里面吃过,不过那是煮的韭菜,那味道不提也罢。想不到这韭菜和鸡蛋这么一炒,居然变成了一道美味......”
“爹,的确是家里的厨娘做的,不过是儿子要求她这样做的。”韩德没等刘氏解释,便自己说了出来。
“哦?”韩德又伸出筷子,准备夹韭菜炒蛋,“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前也没有见过你下厨房啊?”
“哼,”韩景云见老爹怀疑老哥,耸着鼻子哼声,“大兄的本事大着呢,要不然能够把咱们全家从牢里救出来?老爹你还能在这里吃饭?”
“好好好,老夫不问了,”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被他娇生惯养,韩德被她顶撞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已经习惯了,笑着将事情揭过去,“吃饭吃饭,这菜可真好吃。”
早朝之后,奉天殿。
老朱一如既往的回到龙椅之上,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
“今天有人要见朕吗?”老朱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老太监几个小碎步站到老朱身边,“回皇上,韩度求见。”
老朱一听,眉头一皱,连真准备要批阅的奏折都一下子丢到御案上,放下手中的御笔,“他来干什么?朕昨天不是才下旨将他爹放回去吗?他不去好好的给朕办差,跑到朕这里来干什么?”
“这,老奴不知......”老太监额头的汗都快要出来了。天见可怜,他又不是韩度肚子里的蛔虫,鬼知道韩度又来干什么。
老朱没有等到答案,便往龙椅上靠了靠。
“传。”
“是。”老太监应下,便走出殿外去传韩度。
“臣,韩度,拜见皇上。”
“你来见朕有什么事,说吧。”老朱好整以暇的端着参茶。
“回皇上,是这样的......”韩度便把石炭矿开采的问题,和老朱一一说清楚。“臣以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石炭矿发卖到整个京城的话,必须要有便利的运输通道。所以臣想在石炭矿和京城之间修建一条水泥道路,因此恳请皇上,下旨将制作出来的水泥,先供给臣使用。”
啪。
老朱重重的把茶杯放在御案上,一脸严肃的看着韩度,“绝无可能,你也知道水泥关系着这北伐大业,早一天投入到北伐当中,大明便多占一分地利,怎么可能先给你使用。”
“这......”韩度没有想到老朱对北伐居然如此的敏感,一下子变将他的希望落空。
“不过,”老朱脸色缓和,给韩度出了一个主意,“你的钞纸局不是自己可以制作水泥吗?你自己要用,自己做就行了。”
“回皇上,”韩度苦笑,这个办法他岂能没有想过?只是不现实。“修建一条长三十里的道路,需要用到的水泥,可不是少数,钞纸局做少量的一点倒是没有问题,像这么大规模的制作,那可就力有未逮了。”
“人手不够,朕可以再给你调集一些嘛。”老朱无所谓的说道,“朕再从工部给你调集一百工匠,你再自己多挖几个窑,总就能制作足够的水泥了吧。”
韩度想了一下,如果再有一百工匠,多上十来个窑子,那白天黑夜接连不断的烧,应该差不多能够供应上修建道路的需要。
便点头答应,“好吧,不过皇上,修建三十里的道路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就算是臣自己制作水泥,那其中需要的原料也不是一笔小的数字,朝廷是否能够划拨一笔钱到钞纸局?”
“呵呵,”老朱乐了,定眼看着韩度,“你管朕要钱?”
“皇上,这是......”韩度指着解释。
不过,没有等他说完,便被老朱猛然伸手指着殿门外给短短。
‘这是啥意思?’韩度识趣的闭上嘴巴,‘这又是让自己滚吧......’
果不其然,韩度只等了大概两秒钟,一个轻轻的“滚”字,便从老朱嘴里吐了出来。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有钱,韩度拿什么去修路?哪怕是硬着头皮,他觉得也应该再向老朱争取一下。
“皇上明鉴......”
“滚!”
这次不是轻风细雨了,而是雷霆之怒。
“臣,告退。”
韩度再也不敢耽搁,连忙退出奉天殿。
回首望了一眼奉天殿,韩度直摇头叹息,“好好一个皇帝,怎么变成了眼睛掉进铜钱眼里面的财迷了?”
老朱这是想要什么都不管,就白得五成的干股啊。
没有从老朱这里要到钱,这可怎么办?石炭矿可是在等着开采,水泥道路也在等着修建呢。
韩度慢慢的朝着宫外走去,半道中忽然一转朝着东宫而去。
老朱那里要不到钱,自己就去找朱标要。谁让他也有着石炭矿四层的股呢,他不出钱谁出?
韩度来到东宫的时候,朱标正在吃饭,听到身边人的禀报,他也不介意,挥手便让他将韩度给引进来。
“吃饭了吗?”朱标坐在上位,抬眼看着韩度。
“没吃。”韩度在奉天殿外站了半天,又在老朱那里受了气,看见朱标面前的各种吃食,还真有些饿了。
“没吃坐下一块儿吃。”朱标示意身边宦官给韩度搬来一个锦墩和拿来一副碗筷。
韩度也不客气,撩了一下官服,便大刺刺的坐到朱标对面。
一伸筷子就给自己夹了一块烤鸭。
朱标见了,脸色露出一个微笑,和韩度解释道:“吃烤鸭要裹上面皮才好吃,不然的话太油腻了一些。”
“臣知道,臣就喜欢这么吃。”韩度点头回应,只是没有按照朱标说的裹上面皮,而是直接放进嘴里一咬。
“随你吧。”朱标见韩度毫不客气,他便继续开始吃饭。
平日里见到的大臣,哪怕是朱标专门赏赐大臣吃饭,也根本看不到像韩度这样随意的,那些大臣一个个的都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而韩度却和他真像是一家人或者是朋友之间吃饭一般,这让朱标感到有些有趣,他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这样吃饭的感觉了。还是在至正年间,他才和兄弟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感受过。
韩度一口咬下,鲜、香、滑、嫩各种美妙的口感充斥着他的味蕾,根本就没朱标说的什么油腻。
韩度从来就喜欢吃鸭子,所以一直以来对名扬四海的全聚德烤鸭念念不忘,可惜的是他不是京城人士,直到来到大明之前,都没有机会进京。自然也没有机会吃到正宗的烤鸭,只能够在自己的城市里吃一点本地冒充的烤鸭。
但是那味道,韩度吃过一次便不想再吃第二次。实话实说,还不如本地的特色甜皮鸭子好吃。
这东宫御厨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至少要比他以前吃过的要强的多。
朱标其实没有吃多少,反而是韩度一直在吃。朱标吃完了,喝几口茶水簌簌口,用绸布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便一直看着韩度吃。
吃饱喝足。
韩度总算是放下了碗筷。
朱标笑着说道,“你可真行,以往本宫也不是没有请过大臣吃饭,但是从来都没有像你这样吃的。”
韩度接过宦官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将嘴里的饭菜咽下,撇撇嘴,“他们是怎么吃的?是不是受宠若惊的只吃一点,然后说自己吃饱了?”
朱标笑着点头,“没错,吃的比本宫还少。你是在他们当中,吃的最多的。”
“哈哈,是吗?”韩度笑着饶头,“那臣敢打赌,他们从殿下这里出去,一定会大吃特吃。”
朱标和韩度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吃饭就吃饭,做那么多虚的干什么。”韩度不由得摇头。
“是啊,其实只要他们能够让天下百姓吃饱,本宫又怎么会在意他们的吃相。”朱标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否在嘲笑谁。
“想要天下百姓吃饱,这可不容易。”韩度摇头。温饱问题,从古至今都是一件老大难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尝试修建道路
别看什么贞观之治,什么开元盛世,或者是鼓吹的任何盛世,其实即便是在那种年代,照样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
中华上下五千年,真正彻底百姓解决温饱问题,其实还是在改革开放之后。
朱标自然也知道想要完成这一点有多么的艰巨,熟读史书的他自然明白,英明神武如唐宗宋祖者,其实也没有完成这一壮举。不过他可是大明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对此事有所展望也是实属正常。
好在朱标还知道此事的艰难,没有要韩度马上去解决的意思。
朱标见韩度吃好,便挥手示意将饭食撤走。
“你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臣是为了石炭矿开采的事,石炭矿开采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运输上十分便......”韩度娓娓而谈,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和朱标解释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不愿意出钱,臣只好来找殿下了,毕竟殿下你也是占了四成股的。”
“你想在石炭矿和京城之间,修一条三十里的水泥道路?”朱标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韩度,“这花费恐怕不小吧。”
花费这事儿,用的着你来提醒我?韩度不由得吐槽,要是花费小的话,自己早就动手修建了,那里还会屁颠屁颠的跑进宫来和你们父子磨。
韩度想是这样想,但是为了能够顺利的从朱标这里搞出钱来,还是要有一个正当充分的理由的。
“是的殿下,臣是这样想的,朝廷不是要制作水泥,修建边关的水泥道路吗?但是水泥道路这个东西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臣想是不是可以先修建一段来尝试一下?如果水泥道路有什么问题,或者是有什么缺陷,咱们也能提前知晓,提前改进不是?”
朱标闻言,洒笑一声,“绕了这么大一圈,说白了,你就是想要朝廷出钱给你修路,好方便你卖石炭矿发财罢了。想占朝廷的便宜,就直说,弯弯绕绕弄这么多虚的干什么?”说完眼神一瞥,充满了对韩度的鄙视。
“殿下是答应了?”鄙视就鄙视吧,韩度才不在乎呢,只要能够搞到钱,别说是鄙视的眼神了,让他唾面自干都行。
“怎么可能?朝廷用度,只有法度。怎么会允许你假公肥私,中饱私囊?”
朱标还是拒绝。
韩度瞪大了眼睛,无语的看着朱标。这父子二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像是貔貅转世一样,守财奴般的德行?
“殿下此言差矣,修建这一条道路,不仅可以给朝廷以后修建的水泥道路作一个十分重要的参考,更是可以给朝廷直观的展示一下道路对于社稷发展的重要作用。”韩度义正言辞,“臣可以保证,光是这些朝廷获得的收获,就要远远大于修建道路的付出,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然后呢?你就可以凭借这条道路,大卖石炭矿发财?”朱标斜着看了韩度一眼,好似在看他屁股后面藏着的狐狸尾巴。
怎么就非要盯住这一点不放?朱标你还有没有一点储君的大度,还能不能够站在国家的高度考虑问题?
自己那叫占朝廷便宜吗?自己那最多算是,跟在朝廷后面喝口汤。
韩度恼了,“殿下别忘了,臣只占了一成石炭矿的股,殿下您可是占了四成,要发财也是您发财,要占朝廷便宜,也是殿下您占的多。”
说完,发泄似的将手里的茶水大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失手将茶杯磕在茶几上。
“所以本宫是不会占朝廷便宜的,也不会给你拨款。”朱标无视了韩度的动作,好整以暇的吹了吹茶水,将悬浮在水面的一根根茶芽吹的翻滚起来。
完犊子了。
韩度失望的看着朱标。
就在韩度失望至极的时候,朱标突凸的又冒出一句,“不过本宫自己倒是可以出一笔钱,给你去修水泥道路。”
什么是柳暗花明,这就是。
韩度失落的情绪顿时消失无踪,眉开眼笑的看着朱标,“殿下此话当真?”
“自然。”
真的就好,韩度顿时放下心来。只要有人出这笔钱就行,韩度才不管是朝廷出,还是朱标出呢。
“不过,”朱标忽然说道。
韩度今天最不想听的就是不过、但是这些字眼,这是又有什么幺蛾子呢?
“不过,本宫只能给你一千贯。”
“一千贯?”韩度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殿下开什么玩笑?京城到石炭矿的官道,现在都有三丈宽,一千贯怎么可能够?臣预计至少也要三千贯才能够修的下来。”
“需要这么多?”朱标双眼微微一凝,沉思片刻,“那本宫就再出五百贯,一共给你一千五百贯吧。”
韩度难以置信的看着朱标,以为他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殿下,臣说的一共至少需要三千贯。”
“没错啊,”朱标点头,“本宫出一千五百贯呀,按照本宫占四成股来算,还多出了一成,你应该感谢本宫才是。”
要说朱标也比韩度大不了几岁,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非常想看韩度捉急的样子。
“那皇上还占了五成呢?这剩下的一千五百贯,就劳烦殿下去找皇上要如何?”韩度没有办法了,只能对朱标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够从老朱那里弄出钱来。反正韩度自己刚刚才从老朱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他是不想再去找老朱的。
“是你要修路的,又不是本宫,本宫能够给你出钱已经是看着本宫占股的份上了,本宫才不去。”
‘你们父子两这是玩儿我是吧?’韩度气极了。
脑筋一转,“一千五百贯就一千五百贯吧,原本臣计划按照现在的官道修三丈宽的,现在既然钱不够,那臣干脆就修一丈五尺宽。反正这么宽已经够用了,臣是无所谓的。”
玩就玩呗,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谁玩的过谁。
反正这天下是你老朱家的,天下的百姓也是你老朱家的,与本官何干?
本官何必操那么多的心?
“殿下记得派人今天就将一千五百贯送到宝钞提举司,臣可是等着用呢,耽误不得。”韩度笑语盈盈的朝朱标告辞,就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朱标见拿捏不住韩度,只得开始软和下来。
韩度停住脚步,再次坐了下来,老神在在的看着朱标,等着他的下文。
韩度现在可不着急了。
“父皇那里,即便是本宫去,也要不来钱的。”朱标摇头叹息一声。
没钱说个卵。
韩度大失所望,便要再度起身告辞。
朱标见此,连忙挥手将韩度手臂按住,“你急个什么?虽然本宫要不来钱,但是本宫可以下令让沿途各县抽调徭役帮助你修建道路。”
咦?对啊,还可以这样。
韩度有些懊恼,他还是被现代的思维给定性住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有想过要征调徭役。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每户百姓家里,只要有劳动力的,每年都是要给官府免费做一些徭役的。
修建道路最大的花费其实就是水泥和砂子。
水泥这个没有办法,各种原材料都需要真金白银的买,然后才让属下的工匠将其制作成水泥。原本砂子这个东西,因为韩度人手不足的缘故,他也是打算通过采买来解决的,但是现在既然朱标可以帮他征调民夫徭役,那就不用买了。
反正京城背靠长江,江边的砂子多的是,而且还质量优异,直接带着民夫去挖就是,还花什么钱?
“不知道殿下可以征调多少民夫给臣?”韩度试探着问。
“你想要多少?”朱标随意的问了一句。心道,你想要多少,本宫就给你征调多少。反正民徭役夫嘛,又不需要朝廷花费什么,连服徭役民夫的吃饭问题都是民夫自带干粮解决的。
不过徭役虽苦,还要自带干粮,但是却没有规定一年要服多久的徭役,服徭役论次不论天。每年一顷田的农户,一人服一次徭役便可。
当然也不要以为这样就很简单,在此时服徭役对于农民来说仍然是一项十分沉重的负担。
运气好,遇到体恤民力的官员,一般征调民夫服徭役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但要是运气不要,遇到一些酷吏,一次征调徭役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那也是有的。
“两万如何?”韩度笑着开口。
朱标吃惊的看着韩度,“修三十里路而已,你要这么多民夫干什么?”
“时间就是金钱啊,我的殿下。”韩度假意唉声叹气,“不敢欺瞒殿下,臣的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急等着石炭矿的收益买米吃饭呢。殿下如果能够帮微臣征调两万民夫,臣就给殿下一个惊喜如何?”
朱标看着韩度,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拍板下来。
“好,那本宫就等着你的惊喜了。”
见朱标答应下来,韩度总算是将心里的石头放下。
事情历经波折,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第四十五章 被吓住了
不过一个疑问却出现在韩度的心里,老朱这父子两人为什么都这么抠门呢?
“殿下,臣有个疑问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说。”
“皇上富有四海,殿下也是大明储君,怎么......”
韩度都为两人的抠门臊的慌,他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不过韩度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朱标却直截了当的帮他说了出来,“你是想说区区三千贯,父皇怎么一文钱都不想出,到了本宫这里也是扣扣索索的只给你一半?”
“这个,”韩度干笑几声,否认道:“臣怎敢如此想?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几个意思?只是你不敢明说罢了。
朱标也不去管韩度是不是在假意的否认,抬首望向殿外的天空,叹气道:“父皇深知民间疾苦,不到万不得已,不舍得增加百姓的负担。所以朝廷一直以来的赋税都不怎么多,如果不征伐北元的话,到还好一点,凑合着勉强够用吧。但是北元如此心腹之患,朝廷怎么可能坐视他们得到喘息之机?这些年其实都是靠着发放宝钞来支应着北伐的军需。”
“原本本宫和父皇都认为这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长久这么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自从你点明了发放宝钞是在消耗大明的国运之后,本宫可以告诉你。
朱标靠近了韩度,在他耳边私语道:“父皇都被你给吓住了,再也不敢继续滥发宝钞。”
老朱都被吓住了?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的老朱居然也会被吓住?
那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岂能讨的了好?
被老朱记恨上,那可比什么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要恐怖的事情,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
韩度语气干涩,辩解道:“殿下,臣那是就事论事,绝无半点私心。”
“本宫知道,”朱标点点头,“父皇也知道,所以父皇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反而是十分欣赏你,认为你有过人的才干。之所以把宝钞提举司交给你,就是想让你这个对宝钞精通的人,做到你自己说的那样。”
“臣敢不尽命。”韩度正色道。
建立一个有利于大明的纸币体系,在这个时代,他还是有把握的。
不过有把握是一回事,被老朱给盯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别以为有才就可以平安无事,在老朱想要杀你的时候,再有才也没有丝毫作用。
比如说,诚意伯刘基。
他有才吗?谁敢说他没有才干?
“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
可是就算刘基如此有才,老朱杀他的时候,可曾见过半分的犹豫?
在老朱面前,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才行。
苟住,别浪。
“自从父皇停了宝钞发放,现在朝廷的用度是越发的吃紧了。”朱标感叹了一句。
“朝廷用度真的紧到连三千贯都拿不出来了吗?”韩度皱眉疑惑问道。瘦死骆驼比马大,这么大一个大明天下,再怎么穷也不应该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比你想象的还要吃紧,”朱标余光瞟了韩度一眼,“这么和你说吧,自从停止了发放宝钞,父皇至少从內库当中拿了十万贯出来贴补朝廷,本宫现在都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韩度闻言,识趣的闭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才多久啊,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罢了,老朱光是贴补朝廷都贴补了十万贯。
嗯?
韩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每次和老朱提钱,老朱都让他滚了。
这要是谁敢一个月就坑掉自己十万贯,自己岂止是见面就让他滚,自己都敢和他拼命。
从这一点上来看,老朱对自己还是挺大度的,没有见面就发飙。
不过听着听着,韩度却发现这爷俩的金钱观念好像有问题啊。
思虑片刻,韩度疑惑问道:“殿下是怎么看待金钱的?”
“钱就是钱,还能怎么看待?”朱标不明所以,觉得韩度这问题简直就是白问。
韩度挺了挺背脊,心道,还好你没有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正襟危坐的和朱标说道,“殿下能给臣一些银子吗?臣给殿下示范一番。”
朱标见韩度神色郑重,知道他又有重要的东西要说,便挥手让宦官奉上二十两银子。
“殿下请看,”韩度拿起一块银锭,“这东西对于下官来说是钱,对于殿下来说却不是。”
“对于本宫来说,这也是钱。”朱标反驳。
好吧,你这是掉进钱眼里面,出不来了是吧?韩度心里有些叹气。
无奈,只好继续和朱标解释,“臣的意思是,这东西对于臣来说才是钱,因为臣可以用这银子买到货物。”
“本宫也可以用这银子买到货物。”
嗯?这是要没完没了的抬杠了吗?
韩度有些无语。
好吧,韩度准备换个角度,“殿下,这银子本身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它之所以能够买到货物,不过是我们人物的在它身上赋予了价值。人们最初也不是用银子当中是钱的,最初是用贝壳当做是钱来使用,后来才是通钱和金银。”
朱标听着若有所思,以贝壳为钱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因为这是记录在史书上面的,春秋时候就有百姓以贝壳为钱。
“殿下,那现在还有人以贝壳为钱吗?没有了吧。如果说贝壳本身就有着钱的价值的话,那现在为什么会没有人使用了呢?之所以现在没有人使用,那就是因为他本身并不具备价值,它的价值是人为赋予给它的,现在的通钱和金银也是一样。”
“不仅是这些,如果人们认可一样东西的话,哪怕是他是石头或者是一张纸,只要它被赋予了价值,它便可以被当做是钱来使用,宝钞就是这样。”
朱标好似听懂了一些,又好似有些迷惑。不过在韩度说到宝钞的时候,他却是点头。宝钞的特点太明显了,不过是一张张普普通通的纸,却能够被当做是钱币使用。
“所以钱对于朝廷和个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对于臣来说,钱就和大家平日里理解的一样,钱就是钱,可以购买东西。”
关键时候来了,韩度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但是对于朝廷来说,钱就不是钱了,而是一种工具,一种调配物质的工具。”
“工具?”这个说法太新鲜了,也太超前了,朱标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也很难理解韩度的说法。不过他还是没有打断韩度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工具’这个词先死死地记下来。
“臣给殿下举个例子,殿下就清楚了。”
韩度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有这么一家百姓,殿下是认为这家百姓有二十两银子算是富裕,还是这家百姓有一千斤粮食、二十斤肉、两匹布富裕?”
“这个,好像都差不多吧?二十两银子也能够买这些东西。”朱标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韩度要找两个差不多的,让他选哪个富裕。
韩度笑了,“殿下说的是这家人能够用银子买到东西的情况,如果这家人没有东西可买呢?”
朱标瞳孔猛然一缩,好似品味到了一点韩度的意思。
“有二十两银子又如何,在臣看来这根本比不上另外一家。金珠玉石,饥不能吃,渴不能饮。别说是二十两了,就算是金山银山,也没有一碗热饭重要。殿下看看,大明像不像一户百姓?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肉类、布匹,那大明就算是抱着一座座金山银山,也换不来丝毫能够果腹的东西。殿下看看大明周围,这一圈国家,有哪一个能够给大明提供足够的粮食、肉类、布匹,让大明用银子去买的?”
这还用说,一个也没有。
大明是什么体量,周边这些国家又是个什么体量。
“所以说,对于朝廷来说粮食、肉类、布匹这些东西才是财富,才是钱,而绝对不是什么银子、什么宝钞。大明想要富有,也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银子、宝钞身上,而是应该致力于想办法怎么去增加粮食、肉类、布匹的产量,只有这些东西增加了,国家才算是真正的富裕了。”
韩度的举的例子自然很是粗陋,但话糙理不糙。
朱标听的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以往很多雾里看花的事情,陡然间看的更加清晰起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宫受教了。”朱标起身郑重其事的朝韩度一拜。
“殿下,万万不可。”韩度哪里敢受朱标的礼?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躲到一边。
等到朱标没有在坚持之后,韩度才谄笑着解释,“臣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殿下明白就好,不必如此隆重。”
一来就拜,实在是太吓人了。韩度可经受不起这种惊吓,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赶紧离开才是。
“殿下,记得把钱送到宝钞提举司啊,另外抽调民夫的事情,也不要忘了。臣还有事务要办,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