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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光下写字     大明烟火txt下载     大明烟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徐铎

    韩度瞪大了眼睛,试探着说:“难道徐尚书真的是因为我上任之后,没有及时去拜访他的原因?”

    “哎,”韩德的眼睛里面透露着淡淡的失望,再次问道:“难道你就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老夫在提醒你一点,就在前几天,你仔细想想,前几天你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韩度不明所以,努力的将这几天的事情回想了几遍。

    “难道是因为我收拾了何沛之的原因?但是皇上都处罚过我了啊,罚俸半年了呢。再说了就算是工部不依不饶,那也应该是董工部来找我啊,怎么会是徐尚书?”

    韩德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也不让韩度猜了。看他的样子,让他猜的话一晚上也未必能够猜出来,干脆直截了当的和韩度把事情挑明白,“你难道忘了,你还修路的事?”

    “我是修了路啊,可是我修路有什么错?”韩度瞪大了眼睛,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问题会出现在修路上面。

    但是不应该啊,路修好了,老朱都来看过,他也是很满意的啊,怎么会有错呢?

    韩德气极反笑,“你修路是没有错,”手指在茶几上重重的顿了几下,“但是你把路修这么快,这就是错了。老夫问你,你修路修了几天?”

    “三天。”韩德老实回答。

    “那你知道以往朝廷修建这样的一条道路,需要多久吗?”韩德又继续问道。

    “知道,一般一两个月吧。”韩度随意的回答,心中又有些不服气,“可是爹,修路修的快一点,终究是好事情吧。再说了,我也没有贬低以前修路效率的意思,我修的快主要还是因为有了水泥的缘故。”

    “好事情?”韩度哼了一声,“对朝廷当然是好事情,但是对你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韩度感觉老爹好似说到了关键地方,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问道:“怎么说?”

    “我还是从头开始,慢慢给你说一下吧。”韩德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可知道去年皇上废除了中书省的事?”

    韩度点头。

    这事情闹的那么大,韩度怎么可能不知道?

    朱元璋取消中书省,废除丞相,六部尚书直接向皇上负责,相当于砸碎了两千年以来的丞相制度,独揽大权于一身。

    韩德继续说道,“陛下废除中书省之后,天下间再也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有的只是六部尚书。”神情落寞,哀叹道:“从此以后,文官仕途至尚书至。”

    “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韩度不解。

    韩德洒笑一声,“没有区别?区别大了去了。这满朝官员,别说是六部尚书了,就算是低一级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天资聪慧、心高气傲之辈?十年寒窗,十年寒窗啊!哪一个不想封侯拜相,哪一个不想礼绝百僚?可是陛下将此路断了,彻彻底底的断了。你说百官会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此甘心?会不会就此罢手?”

    不甘心又如何?胡惟庸都被杀了,难道还有谁敢去挑衅老朱不成?而且就从韩度了解的便知道,有洪武一朝,再也没有过丞相。

    “百官不甘心呐,不甘心。陛下不是废除了丞相吗?不是认为丞相可有可无吗?所以他们大臣了默契,将所有的国事全部都推脱给陛下处置。因此才有了你现在看到的情况,陛下每天天未明就要开始处理奏折,夜半尚不能够安寝。”韩德叹道。

    “但谁也没有想到,百官横,陛下更狠。真的就如此将国事处理的一干二净,这下子却是让百官抓瞎了。一计不成,百官又再生一计,便是故意拖沓每日的公务。大明朝会是三日一次,除了朝会这天,百官会早早的起床点卯,其他两天那个不是晃晃悠悠到了响午,才从家里出门去衙门当值?这种情况,陛下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所以的官员都是如此,陛下即便是有一肚子火,也只能暂时憋在心里。”

    “百官正在和陛下角力呢,就看到了最后是谁弱势,先退一步。但是没成想,半路却冲出你这头无知无畏的小牛犊出来。你多能干呐,三天便修了一条三十里的大道。和你一比,那些百官都成了尸位素餐之辈,而且陛下也有了借口斥责百官懈怠。明明是势均力敌的局面,被你这么一弄,变成了朝陛下一面倒的优势,你说百官还会不会待见你?”

    韩度有些听明白了,脸色难看涩声道:“难道我修路快一点,也是错的?”

    自己不过是用水泥三天修条路罢了,和基建狂魔一比连屁都不是,就这竟然还能招入恨?

    “你有什么错,你多有本身啊!”韩德脸上带着戏谑,转而叹道:“可是这个世上啊,总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所有的官员都说你错了的时候,你自己说说你是对的还是错的?”

    “明明是他们废物,怎么到头来还是我的错了?”韩度最恨的就是那些明明是自己无能,不知悔改也就罢了,反而去嫉恨别人才能的人。

    这样的人就是好汤里的老鼠屎,社会发展的绊脚石。

    老朱正在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吃饭,女子一身素装,明明没有比老朱小几岁,一张精致灵动的五官,却是硬生生把年纪锁在了双十年华。

    “皇上这几天好似很高兴?”

    老朱这几天每次到她这里来,都是嘴角带笑,甚至有时候连吃饭都会止不住的笑出声来。

    “妹子看出来了?”老朱笑着问女子。

    这女子便是马皇后。

    “像是吃了蜜似的,谁还看不出来?究竟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好久都没有见你如此高兴过。”马皇后白了老朱一眼。

    “咱是既高兴,有觉得好笑。”老朱把手里的碗筷放下。

    “究竟是什么事?说给我听听。这后宫啊,就像是个鸟笼子一样让人憋的慌,正好可以解解闷。”马皇后微微俯身,以手撑着下巴。

    于是,老朱便把韩度的所作所为一一讲给马皇后听。马皇后可是帮着老朱治过国的人,老朱还没有称帝的时候,每次征战的时候,在后方镇守的便是马皇后。

    因此,她对朝堂之事的了解甚至超过很多大臣。一听完,哪里还不明白老朱在乐什么?

    笑着骂了一句,“你们一群老狐狸,这样算计一个小犊子,你们也好意思。”

    “怎么能叫算计?”老朱摇着头,正色道:“朕乃天子,为君分忧,乃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马皇后还能够再说什么?见到使出了孩子性子的老朱,只得笑着摇头。

    韩度一夜未眠。

    一大早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宝钞提举司,疲惫不堪的躺在他自己的椅子上,毫不顾忌形象的将一双脚放在案桌上。

    仰面,两只眼睛看着屋顶发呆。

    “皇上堂堂天子,竟然也如此算计臣子?”这是昨天晚上韩度发出的无奈悲鸣。

    却被韩德直接驳斥,“你算什么,也配让皇上用心计算你?你这件事在老夫看来,皇上的确是没有计算你,最多也就是在恰当的时候,动了动手指而已。”

    老爹说的没错,都是一群老狐狸啊。

    不过韩度也是不服气,微微笑了一下,“能被皇上利用,也是一种价值。老爹,人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就怕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韩德闻言顿时感到一阵振聋发聩,低头思量着韩度的话,一言不发。

    “大人,早啊。”

    正在发呆的韩度被一声问候,弄的回过神来,看是熊莳便叹气道:“昨天徐尚书为什么会来,你应该知道了吧?”

    熊莳面露苦涩,“昨夜下官想了一夜,总算是猜测到一二。”

    韩度挪动了几下,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一些,“那你今天还来干什么?不怕他们找你麻烦,给你穿小鞋?”

    “实话告诉大人,下官还真不怕被人找麻烦、穿小鞋,在大人没来之前,下官已经穿了十几年的小鞋了。大人来了之后,下官才真正感受到了当官的日子。”熊莳无所谓的说道,“了不起,下官又被打回原形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倒是豁大。”韩度瞥了他一眼,说完后便沉默下来。

    见韩度沉默不语,熊莳只好开口,“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看圣母哭丧,难道你还想要费死啊!”韩度仰头长叹一身。

    熊莳满脑门的问号,“大人这是何意?”

    韩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会时不时的从嘴里冒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咱们该干嘛干嘛。”

    见韩度没有被吓住,熊莳脸色顿时充满了神采,站起来朝韩度一拜,“请大人示下。”

    韩度也把腿从案桌上收回来,正襟危坐,“不就是闲本官效率太高吗?他们自己懒惰无能,他们还有理了?只要本官能够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效率高又如何?就因为这个,就要受他们的排挤?我管他们去死。”

    一阵发泄之后,韩度看向熊莳,“叫你采买的棉花,采买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因现在还不是棉花的采收季节,因此采买的比较慢。”熊莳如实说道。

第六十二章 砂范

    韩度丝毫没有怪罪,挥手道:“慢不要紧,无非不过是多花点时间,我们等的起。只要继续采买,总是能采买到的,记得买够了就告诉我一声。”

    “是。”熊莳低头应下。

    韩度点头,继续问:“黑子呢?他伤好了吗。本官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

    “还没有完全好,不过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如果不让他做重体力的活计的话,他应该没有问题。”

    韩度闻言,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去钞纸局。”

    熊莳在后面,连忙跟上。

    黑子敲了敲韩度的门。

    “进来。”

    黑子推开门,走到韩度面前。

    “大人,你找我?”

    “坐!”韩度伸手示意让他坐下。

    黑子依言坐到椅子上,他穿着宽松的衣衫,隐隐还能够看见他身上正敷着药的伤口。

    想了一下,韩度才说道:“黑子,接下来本官让你做的事情很重要,你可要答应本官,没有本官的允许,你不能够将它教给别人。”

    韩度最终还是决定在石炭矿和道路之间铺上铁轨,以节约人力物力方便开采。但是铁轨所需要的钢,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洪武年间虽然不缺铁,有记载说此时年产铁一千八百万斤。但是请看清楚,这是铁,不是钢。明朝的真正开始炼钢是从中后期开始的,那时候人们发明了一种被称作是“苏钢”冶炼法的方法,就是用一种淋铁氧化的方法,而是渣铁分开,成为比较纯的工具钢。

    但在洪武年间,想要得到钢,还是得用锤子一锤一锤的敲。

    韩度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敲。

    再说了,就他需要的那个量,也不是锤子就可以敲出来的。

    一米的钢轨,重量就在一百斤左右。经过韩度的计算,总共需要大约两千米的铁轨,这就是需要四千米的钢轨。四千米的钢轨有多重,大约四十万斤,也就是二百吨。

    在现代,二百吨钢,只要你有票子,一个电话别人就给你送来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四十万斤钢的消耗,这就是一个噩梦。

    因此,高炉炼钢是韩度唯一的办法。

    但这方法偏偏又太过重要,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才有了韩度提醒黑子的一幕。

    “大人请放心,黑子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别人。”黑子站起来像韩度保证。

    韩度点点头,起身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个长盒子。

    打开,将他画好的图纸取出来,摆在案桌上。

    “这些就是本官要你造的东西的结构图,你就在这里看,有不懂的直接问本官。”

    黑子点头,仔细的开始看图纸。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忙活了一整天。确定黑子完全弄懂了,韩度才把图纸收起来。

    这东西他不准备放在这里,得拿回家里找个隐秘地方藏起来才行。

    接下来韩度便让黄老给黑子安排人手,全力以赴的造高炉。

    高炉的建造没有韩度想象的那么容易,建造过程当中遇到了无数的问题,好在韩度不惜血本调动了整个钞纸局的工匠,群策群力,好不容易才将一个简易的高炉建造出来。

    韩度以手遮额,抬头看着高高立起的炉子,“不容易啊,原本以为几天就可以建好,没有想到弄了十几天。”

    “大人,这个大坛子真能炼出铁来啊?”黄老是铁匠,炼铁打铁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但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像坛子般怪模怪样的东西。而且不管是朝廷炼铁,还是民间炼铁,都没有像韩度这样的炼法。语气当中,自然便带上几分疑惑。

    说来也是奇怪,老朱竟然允许民间炼铁。要知道这在以往的朝代,可是不允许的事情。因为练铁的利润太大,自古以来就有‘盐铁之利,足以养国’的说法。

    但是偏偏到了老朱这里,他大手一挥将炼铁的丰厚利润许给了天下百姓。美其名曰,藏富于民。

    民间倒是富了,可是富的却不是百姓,而是那些官绅集团。这些官绅在富裕了之后,没有丝毫回报皇家的意思,而且还变本加厉的翻过来祸乱大明的江山。

    在韩度看来,这简直就是乱来。

    别的不说,如果老朱能够在在位的时候,给皇家弄些长久来钱的产业,到了崇祯头上,大明未必就会灭了。要不是崇祯穷的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厚着脸皮给王公大臣借钱也借不到,大明还真的有可能被他给再度中兴。

    不管是皇家,还是个人,钱都是第一位的。

    没有钱,万事皆休。

    本着‘和尚摸得,贫道如何摸不得’的心里,韩度自然是不会放过炼铁这块肥利。而且他还根本看不上那炼铁的利润,准备直接参与炼铁的高端产业,炼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韩度笑着没有和黄老明说,暂时卖了个关子。

    高炉建好,剩下的就是弄铸造的模具了。

    黄老等铁匠对此自然是不陌生,不过对于他们提议的用泥范铸造,韩度却没有同意。

    “大人为何不同意泥范铸造?这可是当今天下最好的铸造方法了,也就是咱们这些朝廷的铁匠才能做的出来,一般的民间匠人可没有这份手艺。”黄老带着不解问韩度。

    “泥范虽好,但还满足不了本官的要求。”韩度摇头。

    或许是韩度一直以来在黄老面前表现的足够神奇,很多别人没有办法的事情,到了韩度这里都被三下五除二的轻易解决。于是黄老也懒得去猜测,直接问道:“那大人可有良策?”

    “用砂型铸造。”韩度决定。

    砂型铸造是近代工业铸造的基本工艺,由于砂型铸造所用的造型材料价廉易得,铸型制造简便,对铸件的单件生产、成批生产和大量生产均能适应,因此被长期使用。

    黄老点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韩度就给黄老仔细的讲解了砂型铸造的办法,砂子、黏土、水等各自的比例混合,以及如何做。

    黄老听完了之后,点头说道:“放下吧大人,这办法和泥范铸造其实相差不大,也就是用的材料不一样。等我找几个人琢磨一下,保证把这个砂型铸模给弄出来。”

    “行,那就劳烦黄老。”

    几天后,铸模制作出来了,完全按着韩度的要求标准化的弄了一共十个一模一样的铸模。

    铸模没有韩度原来计划的一根十米长,因为黄老等人和韩度一起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制作成功一次。韩度见难道太大,便干脆降低了钢轨的长度,变成五米。如此一来却轻易而举的制作成功。

    一切准备就绪,韩度喜笑颜开,“黑子。”

    “在呢,大人。”黑子守在旁边顿时回道。

    “开始。”韩度大手一挥。

    黑子便指挥着高炉开始加料。

    而韩度却还有事情要做,便离开了钞纸局。

    韩度来到皇宫,自从老朱任命他为宝钞提举司提举开始,这都多久了?到现在连宝钞的影子都还没有看见,韩度觉得还是要来向老朱会被一下宝钞制造的进度,顺便再弄些老朱的字。

    “臣,韩度,拜见皇上。”

    老朱抬眼扫了韩度一眼,脸带笑容,“朕前几天还在想,你究竟要多久才会再来呢。想不到你比朕猜的时间要提前不少,还不错,朕很欣慰。”

    韩度听完了老朱的话,心里陡然一凉。听老朱这意思,‘是不是他要是来的晚了,就会被老朱给记上一笔’,还好自己来的造,要不然被老朱给记在心里,可不是件好玩儿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算总账了。

    恩!

    老朱最喜欢的就是算总账,‘要么不做,要做做绝’可是他的座右铭。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一点,而载在老朱手里。

    “好了,你今天见朕有什么事?说吧。”老朱见韩度在发呆,干脆直接问道。

    “哦,启禀皇上,臣准备开始制作宝钞,想来找皇上御赐些字给臣,臣好将其刻印在宝钞上,好让天下万民能够瞻仰到圣迹。”韩度微笑着道。

    嗯,韩度此举主要是为了能够不着痕迹的拍一下老朱的马匹。

    当然让天下万民能够看到老朱的笔迹也是一件好事,小老百姓对于能够印着皇上亲自手书字迹的宝钞,自然是有着天生的信任。这无形当中,就增添了宝钞的信用度,对宝钞来说,简直就是凭空掉下来的好事。

    老朱听了,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朕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你要求字去找别人吧,要是找不到,朕还可以给你推荐两个。”

    老朱出身不好,从小就是一个放牛娃,那里有进学的机会?他所有的学问,都是后来才开始自学的,包括书法也是。老朱的书法根本就没有受到过名家大家的指点,完全靠着他自学成才。小的时候是因为家里穷,没有那个条件请教名家书法;后来群雄割据的时候,那是因为忙,没有时间;等到再后来当了皇帝之后,得,这下更是完蛋,更没有所谓的名家敢指点老朱书法了。

第六十三章 画像

    就算是老朱有心放低姿态,去登门请教。

    恐怕以老朱现在的血腥威名,他一开口就能够把所谓的名家给吓死了。

    左思右想,老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到老朱不愿意,韩度瞬间傻眼了,‘怎么这种好事,都还有人要拒绝?’

    其他书法名家的字写的再好,那对宝钞也是屁用没有啊。

    老朱驱除鞑虏、恢复华夏衣冠,在老百姓心目当中,那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至于书法名家什么的,在老百姓心里有一碗饭重要吗?

    印着老朱字迹的宝钞,会无形之中便增加信用;要是印上了书法名家的字迹,那算是怎么回事?老百姓也不认啊。顶多被几个爱好书法的文人,所珍惜。

    但几个文人的爱好,和全天下百姓的认同,孰轻孰重,韩度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韩度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向老朱求字。

    老朱觉得韩度有些无礼,咱都说了让他去找书法名家,他却偏偏要让咱写字。轻轻的把御笔放在笔架上,问道:“为什么非要朕的字?”

    “回皇上,理由有两个。”韩度解释道,“其一,皇上书法雄强无敌,行笔自然流畅,仪态生动,风神独具,雅拙中蕴含挺拔之姿。皇上的字迹太有特色了,可以说天下间仅此一例,独一无二。”

    “臣曾经说过,制作的宝钞最紧要的一点,就是要防止别人伪造。皇上的字迹如此的独特,如果能够印在宝钞上,岂不是就相当于一道防伪手段,岂不美哉?”

    还有更加关键的一点,韩度没提。那就是,不管韩度找哪位书法名家来写,那都有泄密的可能,人家既然给韩度写了,自然也可以给别人再写一遍嘛。

    唯有请老朱来写,没有这个隐患。老朱给韩度写了之后,只要他以后不写,谁也不能够强迫他。

    “其二,宝钞本身没有价值,能够让它发挥货币作用的关键,就在于它所蕴含的信用。只要信用足够,宝钞自然不会贬值。皇上乃天子,更是天下共主,皇上的手书印制在宝钞上,无形之中便能够增加宝钞的信用,这可是对宝钞有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老朱听韩度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好吧,朕就赐你几个字。来人,铺墨。”

    老太监赶紧从宦官手里拿过大张的宣纸,在老朱的御案上铺好,笑着和韩度说道:“韩大人真是有福气,能够得到皇上赐字。”

    韩度笑着看了老太监一眼,转而朝老朱一拜。

    “托皇上洪福,臣惶恐。”

    老朱握着斗笔,看了韩度一眼,说道:“要写什么?说吧。”

    “皇上先写大明宝钞四个字吧。”韩度可不敢让老朱等着,连忙道。

    老朱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不写,大明通行宝钞,和原来的一样不好吗?”

    “皇上,新钞新气象,臣觉得大明宝钞四个字气势宏大,增加两个字反而气势不足。当然,要是皇上认为还是用原来的话,那就用原来的吧。”

    老朱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笔静气凝神之后,挥毫一气呵成。

    大明宝钞四个大字出现在宣纸上,一股独特的神韵将四字联系在一起,看的韩度满意至极。

    接下来韩度有请老朱写下,一百文,五百文、一贯、五贯、十贯、五十贯、一百贯等字样。

    甚至还藏着小心思,让老朱将‘宝钞提举司制’也一起写了。

    老朱一边接过老太监递过来的手帕擦手,一边看着自己写的字,忽然问韩度,“你这五十贯、一百贯的都有,难道你想要印制这么大的宝钞?”

    “回皇上,是的。”

    “那你就不怕这种大额的宝钞印出来,会导致宝钞贬值?你自己也说过,宝钞不能发放的太少,太少了货币的作用有限,但是也不能够发放的太多,太多了会引起宝钞贬值,动摇大明的国运?”老朱擦手的动作,越来越慢,狐疑的看着韩度。

    “皇上请放心,臣印制大额的宝钞,是为了方便那些大额的商业交易。这种宝钞臣会从数量上去限制,只会印极少一点的这种宝钞,不会引起贬值问题的。”

    只印一点点?这到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老朱点头。既保障了大宗交易的方便,又保证了不会对宝钞形成什么影响。

    韩度说完,脸带笑意的从老太监手里接过装着字的锦盒,“谢皇上,那臣就告退了。”

    老朱怪异的看着一眼,见他真的准备退出去,连忙拦住他,“等会儿。”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韩度有些意外,不知道老朱叫住自己有什么事。

    “你今天来见朕,就只是为了这些字?就没有其他的事?”老朱神情诧异,不甘心的问道。

    其他的事?没有了啊。

    韩度两只眼睛看着老朱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自己有什么事情,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韩度很确定,他今天来找老朱就是这么一个目的,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

    只是不能够这么直来直去的和老说,于是韩度便道:“臣愚钝,还请皇上明言。”

    老朱无奈只好直接说道:“户部尚书找你的事情,难道你就忘记了?”

    原来是这件事,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韩度不解老朱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臣自然没忘。”

    说完了这句,韩度便闭口不言,没了下文。

    就这?老朱看韩度眼神更加不对。不应该啊,难道是这小子不了解这其中的厉害?

    “你爹,难道没有和你说过这里面的干系?”老朱声音沉厚问道。

    韩度语气平静的解释,“回皇上,家父和臣提起过,是臣没有放在心上。”

    “为什么?”老朱继续问。

    韩度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拿眼睛朝着周围扫视了一下。

    老朱顿时明白了韩度的用意,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韩度朝着老朱一拜,才说道:“是,皇上。臣没有放在心上的原因有二,一来是臣位卑言轻,即便是在意这种事,也无力改变什么,还不如想着怎么将皇上的交代完成要更好一些。第二个就是,臣虽然被文官所孤立,但这对于臣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老朱听了,双手抱在一起,背脊微微后倾靠在龙椅的软垫上。

    “你知不知道被孤立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如果没有朕帮你,你就算是立了功了,也会受到他们的集体阻挠。宝钞提举司以后不管是想要人还是物,都不会有从前那么容易了。”

    老朱双眼幽深的盯着韩度,就差说一句‘你还不赶快过来抱大腿,还在等什么’了。

    可是,今天这根粗大腿,韩度是不会抱的。

    为什么?

    因为,韩度其实自始至终对老朱都有着一丝畏惧。

    老朱这根皇帝城府太深、太过可怕,而且他还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历史上老朱连杀自己生死兄弟的时候,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更何况是他韩度?他何德何能认为他能够是例外?

    因此,韩度一直以来都对老朱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就是怕万一有一点失礼之处,导致大祸临头。甚至,如果韩度不是要戴罪立功的话,他根本就干脆连官都不想当。凭着他的手段,在这个世上,不说随随便便富可敌国嘛,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面对老朱抛出来的橄榄枝,韩度没有上前接下。

    “臣自知道用心做事,至于立不立功臣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韩度直接表明心迹。

    老朱脸色不太好,“你真是这样想的?”

    “臣就是这么想的。”韩度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啪!老朱手掌拍在扶手上。“糊涂!你以为你退让,这事情就过去了?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一尺,你退一尺,别人就能进一丈。抱薪救火,没完没了,直到你退无可退。”

    “皇上高看他们了,”韩度摇着头叹道,“有皇上看着,他们也没有什么手段来针对臣,无非不过就是从钱物上面来为难一下臣罢了。说道钱财这块,臣还真不怕。不是臣自大,要论别的本事臣或许自认不如他们,但要论赚钱的手段嘛。呵呵,他们比臣差远了。”

    老朱听了韩度的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至于韩度说他会赚钱,老朱也是认可的,毕竟如果对钱没有足够的了解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对宝钞的认识深入到那种程度。

    想到这里,老朱心情一阵郁闷,挥挥手就要打发韩度,“出去吧!”

    见韩度站在那里欲言又止,老朱看了一眼,便说道:“你不走,还想要干什么?”

    “臣被皇上叫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韩度不好意思的说道。

    “什么事?说吧。”

    “臣想要在宝钞上,印一些图案,不知道能不能把皇上的画像印在上面?”

第六十四章 遗憾

    老朱被气笑了,也不说话,直接拿手朝着殿外一指。

    韩度心领神会,懂了,这是让自己滚。于是抱着锦盒,连忙退出大殿。

    离开奉天殿的韩度心有不甘,不能够将老朱的画像印在宝钞上,可是一种遗憾。

    韩度熟悉的纸币,还是后世那种。至于大明现在的这种宝钞,韩度看来根本就是草纸一张。

    不能把老朱的人像给印在宝钞上,韩度总觉得这是一种遗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朱对此事的反应这么大,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就把自己给赶出来了。

    该怎么办呢?

    韩度边朝着宫外走,边一筹莫展。

    忽然他想了什么。

    自己或许劝不动老朱,但是有个人应该能够劝动。

    去找太子殿下,韩度主意一定,便半路一折,朝着东宫而去。

    或许是今天朱标的处理的奏折不多,韩度来的时候,朱标正在花园里休息。

    通报,等候,很快韩度便跟着宦官来到花园。

    “臣韩度,拜见太子殿下。”

    朱标一只手提着茶壶倒茶,一边示意韩度,“坐!”

    “谢太子殿下,”韩度依言坐下,见朱标递茶水过来,连忙接下。

    朱标喝了口茶,先韩度一步开口,“那件事情,你也不要怪父皇。你放心,本宫还在这里,你不会被他们针对的,该是你的功劳谁也别想抹杀。”

    “殿下说的是那件事啊,”韩度明白过来,无所谓的说道:“什么功劳不功劳的,臣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他们排挤臣又如何?不是臣自傲,臣根本就没有帮他们放在心上。臣不是针对谁,现在的那些官员在臣看来没有一个合格的。”

    朱标听到韩度的话,喝茶的动作都瞬间僵住,一双眼睛上下扫视韩度,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这不是自傲,还是什么?都已经傲的没边儿了,小视天下英雄啊。”

    不知道为什么,韩度和朱标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放松很多。不像是他每次见到老朱,心里总会情不自禁的绷紧起一根弦。

    “殿下不相信臣的话?”韩度见朱标神情怪异的看着自己,随口问道。

    没有等朱标回答,韩度便继续说道:“如果论朝堂之上的阴谋算计,臣的确是不如那些成天混迹的人。但是,当官难道就是为了整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吗?”

    面对韩度问题,朱标语气轻松的道:“自古有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衮衮诸公也不是只能算计,他们也是为造福一方呕心沥血的。”

    韩度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和朱标之间有着认知上的差距。要是换成韩度以往的脾气,自己才懒得解释,不过谁要自己现在面对的是朱标,堂堂的大明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呢?不为了别人,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要耐着性子仔细的解释一番。

    “殿下认为,能高坐庙堂条理阴阳,为官一方教化百姓,便算的上是好官了吗?”

    “难道不是这样?”朱标反问韩度,在他看来这样的官员已经算的上是少有的好官了。

    果然如此,这就是古人认知的局限。

    上位者总认为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肆意欺压百姓,便算的上是难得的好官了。

    而且这不是朱标一人认为是这样,是有史以来,从千年前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认为。

    这和古代的环境有极大的关系,是环境限制了他们的认知。古代经常打仗,不是攻伐别人,就是被别人攻伐,哪怕是现在的大明,洪武朝才立国十四年,朱元璋便连续发动了数次北伐。

    战争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甚至还有不少陷于战乱、流离失所的。

    因此,这时候的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遇到一个不去打扰他们的官员,百姓就认为这是好官了,就对其感恩戴德,送上万民伞。

    这就导致了,端坐庙堂碌碌无为便算的上是好官。

    自古以来,官员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从来没有为百姓考虑过一分。哪怕是那位说出振聋发聩的千古明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他呕心沥血推行的变法,那也是在为朝廷谋利,他说的话,那也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境界、一个幻想而已,根本就不是具体的目标。

    甚至是历朝历代将天下视为己物的皇家也是一样,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从来没有为百姓考虑过分毫。

    直到新朝建立,太宗说出了铿锵有力的“解决温饱问题”这句话,才算的上是将以往先贤的理想,变成了明确的、确确实实存在的、可行的目标。

    “可是殿下,百姓需要教化吗?”韩度轻笑着问了一句。

    这还有疑问,百姓当然需要教化!朱标正要反驳韩度。

    但没等他回答,韩度便斩钉截铁的说道:“百姓不需要所谓的教化,圣人有云,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吃的饱穿的暖,才是第一位的,至于什么教化,不过是那些官员以无能以为功罢了。”

    “以无能以为功......”朱标略微沉吟片刻,看着一脸坚定的韩度,不得不苦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你这些话今天在本宫这里说说就罢了,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本宫恐怕都难以保全你。”

    韩度嘿嘿一笑,“殿下放心,臣还没有活够呢,怎么可能随便给自己挖坑。刚才这些话臣不仅不会透露分毫,而且出了这个门,就算是殿下说是臣说的,臣也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才好,”朱标哈哈一笑,笑过之后神情又顿时落寞下来。“你说的真好,每一个百姓都能够吃的饱穿的暖,那该是怎样的一幅盛世之景?不过恐怕难以实现,自古以来,哪怕是贞观之治那样的盛世,天下间也同样有着忍饥挨饿的百姓,根本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那殿下认为是实现了好,还是没有实现的好?”韩度看着朱标,略带深意的问。

    朱标微微颔首,“自然是实现了的好,如此盛世,本宫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值了。但可惜的是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实现。”

    韩度仔细的看了朱标良久,见他说的丝毫不做假,便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古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今天的殿下未必就做不到。殿下身为大明储君,当有囊括四海之意,雄踞八荒之心。昔日,春秋战国天下纷乱数百年,世人也皆以为天下便一直如此继续割据下去。但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不也是做到了前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了吗?更何况,功成不必在我。就算是殿下做不到,但只要殿下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不出六世,自然水到渠成。”

    “好,说的好,说的是太好了。哈哈哈......”朱标兴奋的站了起来,在韩度面前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念叨,“功成不必在我,功成不必在我......”。

    朱标虽然辅国多年,但从来没现在这一刻目标清晰。

    朱标于战乱割据中出生,一出生便受到老朱的极度喜爱。老朱不仅给朱标请了大儒启蒙,等他长成之后,更是亲自教导他战阵争锋之术。

    朱标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再加上他天性仁厚,深知民间疾苦,向来被朝廷众人所警重。

    大明建立之后的第一年,朱标便被册封为太子,次年便被老朱带在身边教导帝王之学,甚至是朝会都让他站立一旁学习。

    现在更是让他监国,可以说老朱是把最好的全部都给了朱标。

    朱标虽然一一接受了父皇的给予的一切,但有一个问题始终存在他的心里。那就是他虽然接受了父皇给予的一切,但这些是老朱推给他的,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谁也不知道。

    以往朱标坦然的接受这一切,事事照着父皇吩咐的去做,等父皇龙御归天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的接过皇位,然后像父皇那样去治理国家。

    看清楚,是像父皇那样治理国家。

    关键是“像”,而不是朱标自己知道该怎么去治理国家。

    说简单一点,就是朱标没有他自己的主见,没有自己的目标。

    但是现在,目标出现了。

    “让天下百姓吃的饱穿的暖,哪怕是自己做不到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尽量多做一点,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就行。”

    韩度一句话点醒了朱标,让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焕发出独立的精神光彩。

    “从此刻起,我朱标,大明太子是独一无二的。我就是我,不再是谁的影子,哪怕是父皇也不行。”朱标的精神意志好似一团火炬,以往分散四周的精神一点点的汇聚起来,凝练成一整体。

    韩度见此,也是目瞪口呆。他只不过是随意感叹几句,没有想到会引来朱标如此巨大的反应。

    “不知道爱卿,能否助本宫一臂之力?”朱标忽然抓住韩度的双手,郑重其事的问。

第六十五章 温饱问题

    韩度陡然沉默。

    他还能够说什么?

    自己挖坑埋自己,这就是最好的写照。

    但是现在他一直沉默也是不行,思量再三之后,一下子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回答朱标。

    “臣,敢不尽力!”

    “哈哈哈,好,有爱卿相助,孤如释重负!”朱标笑着将韩度从地上扶起来,坐好。

    韩度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皮。自己今天真是中了邪了,才会和朱标说这些话。现在好了,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吧。解决温饱问题,这那里有那么容易?后世在那样的条件下,都努力了多少年才办到?

    不行,刚才的话说的太满,现在可要想办法转圜一二才行。

    韩度心思电转,悠忽之间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想要百姓吃饱穿暖,殿下可有什么章程?”

    朱标听了韩度的话,顿时愣住,“章程?”这个东西他可没有想过。连章程都没有,这个事情岂不是空中楼阁,只是想想而已?

    朱标顿时有些羞赧,“感情刚才自己一阵心潮起伏,都是在白激动。”不过自己没有,不代表韩度没有啊,他既然提出来,说不定他还真的有呢?

    “这个,孤还没有仔细想过。你有腹稿吗?有的话,说来听听。”

    韩度摇头,“臣也没有腹稿,只是臣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说给殿下听听。”

    朱标笑着微微颔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韩度。

    于是,韩度便继续说道:“臣观史书,发现其实在某些短暂的特殊年月里面,百姓还是能够吃饱穿暖的。”

    “哦?什么时候?孤也是熟读经史,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朱标诧异的问了一句。朱标天资聪颖,经史子集无一不精,每每教导他的大儒都对他的丰富学识所惊叹。

    ‘不是你没有见过,而是你没有注意到。要不是自己经历过某家讲坛,以及某乎的锤炼,自己也不知道。没有见过他们那种拿着放大镜在厚厚的史书上不断的探寻,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去解读历史的话,自己也不会注意到。’韩度无语的想着。

    整理了一下思路,韩度才继续道:“有的。就是在每个朝代刚刚开国的几十年里,百姓的日子其实就是最好的,虽然不一定能够达到吃得饱穿得暖的程度,但也差之不多。”

    朱标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是韩度说的这样。每个朝代开国之初百姓的日子过的都不算差,就拿眼下的大明来说也是一样。如果现在的百姓日子过得无比的艰难的话,别说父皇发放宝钞了,就算是父皇拿着真金白银,也未必就能够有粮草物资去征伐蒙元。

    而且每个朝代立国几十年后,就会呈现出盛世之景象,这样间接的说明了在此之前的百姓日子过得其实还算可以,至少不会比盛世之时差,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出盛世景象。

    朱标点头,觉得韩度说的有理,忽然叹口气道:“可惜后来都衰败了。每个王朝后期,都是贪官污吏横行,昏君频出,天下岂有不衰败之理。父皇深感贪官污吏对天下的危害,因此制定了严刑峻法;更是教导孤要体恤爱明,以及帝王之道,为的就是希望孤成为一个明君。”

    韩度润了润喉咙,“殿下自然是位明君。但臣以为,天下衰亡和明君、昏君干系不大。”

    难道崇祯不是明君吗?虽然不及老朱贤明,但就崇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够晚。论勤奋程度,甚至比老朱还要努力。治政手段虽然不及老朱,但也超过历史上的很多守成之君。

    但是结果呢,大明还不是亡了。

    说实话,一个朝代的灭亡,和明君昏君还真的没有多大的关系。

    就算是昏君又如何?以天下之力,足以奉养一人。明朝巅峰时期人口,差不多有一万万人。就算是每人一年给皇帝十文钱,那也足足有一千万两银子。

    可是崇祯时期,朝廷一年的岁入才多少?二百万两罢了。

    崇祯当时要是每年有一千万两进项,那就没有野猪皮什么事了。别说是入关了,老窝能不能够保住,都要看崇祯的脸色。

    朱标听到韩度这种逆反常识的论调,眉头皱起,不解的道:“明君兴国,昏君亡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爱卿何以说,王朝兴衰与帝王是否贤明无关?那你认为与什么有关?”

    韩度见朱标好似不服气,也不再遮掩,直截了当说道:“与土地有关。”

    朱标神色一变,“土地?”这又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地方。

    “就是土地。旧朝覆灭,新朝建立。在这个过程中,总会经历战争,战争会持续十几年,甚至是数十年。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发现,在旧朝覆灭之时,百姓往往都是没有土地的,即便是有,那也是只有极少的一点,根本就不足以养活全家人。但是经过战乱之后,首先一点就是人口急剧的减少,战死的战死,疾病、饥荒、流离失所,每一样都在削减着人口。”

    “人口极大的减少,对于粮食的需求,自然也跟着减少。再加上新朝建立,土地必然会被重新分配。就好比是大明一样,皇上曾经下令,鼓励民间垦荒,凡是垦荒出的土地便归当事人所有。一户之家便能够垦荒三四十亩土地,平均下来每人也是七八亩土地。只要百姓勤劳一点,这些土地养活他绰绰有余。”

    “但是为什么每个王朝到了末期,百姓都没有了土地呢?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为什么?”朱标急切的问道。他仿佛感觉到了韩度正在诉说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一个千百年来无人勘破的东西,一个自汉之后王朝国运只有两三百年从无打破的魔咒。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土地兼并。初期百姓手里是有土地,但是百姓毕竟是小门小户之家,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极差。虽然百姓也知道手里的土地珍贵,卖了便没有了,但是他们总会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卖掉手里的土地,比如患重病等等。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在疯狂的收购土地。”

    “为什么会这样?”朱标听的额头冒汗,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因为他发现,现在的大明就和韩度说的一样。达官贵人的确是在不停的收购土地,就算是韩度他不也是买了几座荒山吗?

    以往朱标还对此一无所觉,觉得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今天韩度却告诉他,土地兼并是皇朝衰亡的一个原因,他便不能够等闲视之了。

    韩度不假思索的道:“因为土地有暴利。吕不韦说的好,经商有三倍之利,土地有十倍之利。敢问殿下,面对十倍之利,那些达官贵人岂能不趋之若鹜?”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朱标怒吼一声,“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对天下的危害吗?他们享受着朝廷给予的一切,却又要做出这种有害于朝廷的事情?”

    韩度见朱标发怒,知道他心里气愤不平。家国天下,在那些达官贵人的心里,哪个不是先有家再有国?他们只会去关心自己家的利益,那里会去关心国的利益?

    见朱标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韩度才继续说道:“殿下,他们的确是不知道。而且就算是他们知道,他们也会这样做的。利益太大了,足以让他们不管不顾。而且人都是心怀侥幸的,总会自以为然的认为自己会是最幸运的那个。就好比是漫天箭雨覆盖下来,他们明明知道箭雨覆盖之下人畜死绝。但在他们真正面对的时候,也总会认为自己会是幸存下来的那个。”

    朱标神色惨然,这的确是无解的难题,失神的自语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韩度摇摇头,“没有什么好办法,臣只有一点不成熟的建议。”

    “爱卿,快快道来。”朱标失望当中陡然燃起希望。

    有一点建议也好,总比毫无头绪强。这样的难题,以往虽然历朝历代都存在,但是从来就没有人深思过。

    现在朱标也只有寄托于韩度了,韩度在第一次和父皇诉说宝钞利弊的时候,他就发现韩度能想人之所不想,思人之所不思。如果说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谁最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朱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韩度了。

    韩度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用严刑峻法禁止土地兼并。但这事只能是皇上来做,因为陛下乃是开国之君,有足够的威望压到一切。其实殿下也可以勉力为之,但效果多半是没有皇上来做的好。”

    朱标听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对于韩度说他来做,没有父皇来做有效果,他也没有在意韩度说他不如父皇。因为这在朱标心里,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父皇以布衣之身,起兵百战而立天下,别说是他了,翻遍史书也是前无古人。

第六十六章 利大人疯

    “但这个办法究竟有没有效果,有多大效果,臣也不敢确定。”

    见朱标不解,韩度叹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十倍的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人胆敢践踏任何严刑峻法。况且有能力这么做的王公大臣,律法对他们的效果远远不如升斗小民,他们有太多的方法避开律法的限制了。比如说,即便是律法限制了他们只能够拥有多少土地,他们也会变着法子的多吃多占。或是将土地分散到同宗同族,或是干脆直接将百姓的土地占有,只是名义上还属于百姓而已。”

    明朝土地兼并有着多么疯狂,后期福王一个人便占尽了封地七成的土地,几百万人拥有的土地都还不及他的一半。

    可以说明朝短短二百多年便走向灭亡,与土地兼并的疯狂速度不无关系。

    朱标听的心神俱震,不管是教导他的那些大儒,还是他的父皇都没有和他说起过土地兼并的问题。他虽然也重视土地,但从来就没有深思过土地兼并的问题,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老朱自立国以来不乏犒赏功臣,分封诸王,这其中就赐予了大量的土地。

    朱标此时都禁不住在想,如果父皇知道土地兼并的后果这么严重,不知道还会不会将土地随意的赐予下去?

    朱标的精神意志比较强大,哪怕是面对土地兼并这样沉重的问题,他也能够安稳的坐在一旁,继续追问韩度,“还有吗?”

    “有,怎么没有?”韩度将一口茶水抿下,感受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朱标仁慈之名响侧史册,韩度在他面前也要放的开一些。某些老朱面前不敢说、不能说的话,只要朱标想听,韩度都可以说给他听。就算是暂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这就像是一颗种子,只要掉进了朱标心里的土壤里,总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土地兼并不是一个单一的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所以太子殿下当有心里准备,这不是一个一蹴而就就能够解决的事情,而是只能徐徐图之。”韩度临到说的关头,还是忍不住先提醒朱标一下,就是怕他急于求成的直接去找老朱。

    老朱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恐怕无论怎么样都逃不了掀起血雨腥风,这是韩度不想看到的。

    韩度认为,人多珍贵?而且大明本来的人口就不多,哪怕是那些贪官污吏,韩度也认为能少杀就少杀一点。

    只要他们能够发挥剩余价值,也不是不可以饶他们一死。

    “孤明白的,你说。”朱标点头。

    “臣以为现在读书人的免税权力可以停了,就算是不彻底停掉,那也必须要严格限制他们的免税额度,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无休止的免税。”

    朱标不解的问道:“为什么?父皇给秀才以上的读书人免税也是出于爱惜人才,好让因为读书没有时间从事营生的他们能够有一份收入,这难道也不好吗?”

    “皇上自然是出于爱民之心。”韩度回道,“读书人不事生产,给他们一些补偿是应该的。臣以为朝廷可以像发放官员俸禄那样,比照着给他们发放一定的钱粮,但要绝对禁止他们无休止的免税。虽然现在的秀才以上读书人不多,免税的部分看着不怎么起眼,好似对朝廷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殿下不要忘了,学而优则仕,有着做官这个梦想的指引,以后的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如果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是读书人,敢问殿下,朝廷还有余力去让他们免税吗?大明还有足够的土地让他们免税吗?”

    听到韩度说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是读书人,朱标一阵欣喜,作为经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他,对于读书人的出现,抱着一种多多益善的态度。

    但同时他面对韩度抛出来的问题,心里面又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到了那时,朝廷真的还有能力去优待士人?

    “恐怕到了那时,别说是没有土地拿来免税,就连你说的给他们发放薪俸也难以为继吧。”朱标叹道。

    “殿下说的没错,”韩度点头承认,“就算是发放薪俸也只是暂时的,一旦读书人多了起来,就必须要停掉,否则就会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一旦朝廷负担过重,为了收支平衡便只有增税。”

    “但是殿下不要忘了,这个时候天下的土地大部分都在那些王公大臣手上,而他们偏偏是不用交税的。于是税赋便只有落到那些土地本来就急剧减少的百姓头上,手里的土地减少,偏偏税赋还增加,殿下可知道这样下去,是副什么光景?”

    是什么光景,还用韩度说出来吗?

    大明是怎么建立的?不就是因为前元的时候,百姓不堪重负,因此才纷纷起兵造反。偌大的元朝,在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为了过去。

    朱标眼中好似看到了那副场景,起身背负着手,在韩度面前来回踱步,良久才驻足感叹道:“百姓不堪重负,此乃历朝历代灭亡之根也。”

    “殿下所言甚是!”韩度举起茶杯朝着朱标敬了一下。

    “你的建议是......”朱标看着韩度,想要他给提点意见。

    韩度抿了抿嘴,“免除所有人的免税资格,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读书人,一体纳粮;或者是按照田亩收税,不管这田亩是谁的,有多少田亩便收多少田亩的税。即便是这样也只能是延缓了最终时刻的到来,还不能够彻底的根除。”

    朱标听了,摇头叹息:“难,难呐。”

    没有具体告诉韩度难在哪里,不过难处的确是太多了。光是收王公大臣的税这一关,恐怕就很难过去。要知道父皇在打天下的时候,也是许诺了许多好处给下面的人的。人家提着脑袋的为父皇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能够封侯拜相福荫子孙吗?

    此路很难行的通。

    朱标暂且将这个法子放下,转而问韩度:“你不是说有两个想法吗?另外一个是什么?”

    韩度笑着,举着茶杯朝朱标展示,“殿下请看,这杯茶水怎么喝才一直都喝不干?”

    朱标闻言一笑,提起一旁的茶壶就给韩度续满杯,“这个容易,喝了再续不就行了吗?”

    “谢殿下。”韩度见朱标给自己倒茶,连忙致谢。喝了一口,才继续和朱标说道:“殿下所言甚是。这天下土地就好似眼前这杯茶水。既然各方都想要喝,而且都还想要大喝特喝。朝廷又想要这杯茶永远都喝不完,那就干脆朝里面续就是了。”

    “殿下,要知道这天下可不止是大明,周围可还有着不少的土地。”

    “你的意思是说对外发动战争,来掠夺土地?”朱标眉头皱起。饱受儒家思想洗礼的他,从本心上不愿意轻言战争。在他看来,战争无疑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哭总好过自己哭。”韩度淡淡的说。

    同时仔细观察朱标的神色,见他还是眉毛皱起低头思量,迟迟没有抬头。

    韩度便干咳一声,道:“其实也不一定要通过战争。”

    “哦?还有其他办法?”朱标总算是抬头看向韩度。

    韩度便继续说道:“咳咳,其实只要周边这些藩属国能够给大明提供粮食的话,那也是一样的。朝廷有粮食自然便可以减轻百姓的税赋,甚至对于那些生活不下去的百姓,朝廷还可以为他们提供粮食。如此一来,问题便算是解决了。”

    朱标白了韩度一眼,“粮食在哪里都是重要物资,想要那些藩属国提供粮食可不容易。再说了,千里运粮是个麻烦,更别说要让他们运粮几千里了,根本不可能。”

    “陆地上运输的确的困难,但是海运可不一样。咱们也不是想要所有的藩属国都提供粮食,咱们挑选一些粮食丰富,又可以依靠海运的便可。而且藩属国不是都要向大明朝贡吗?咱们可以要求他们以粮食代替朝贡。”

    朱标不置可否的看了韩度一眼,说道:“朝贡可是要数倍返礼的,如此一来岂不是相当于朝廷要花费数倍的代价?那和直接在市场上购买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韩度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连忙给朱标解释,“大明内部的粮食是有数的,朝廷花再多的钱在市面上购买,也不会增加一旦粮食。但是藩属国可不一样,哪怕是他们进贡一旦粮食,那也是相当于给大明内部的粮食增加了一旦。而且有些藩属国内粮食贱如泥,咱们就算是以市面上的价格返礼给他们,说不定他们都能够获得数倍的利,也许他们还更加乐意呢?”

    “再说,等以后新宝钞制作出来之后。朝廷对藩属国的返礼,完全可以换成宝钞,如此一来,便相对于咱们用一堆纸,便换来了大量的粮食,岂不是美滋滋?”

    韩度说出了心中早就有了的想法,而且这是完全可行的。

第六十七章 玉佩

    藩属国朝贡之后,得到的赏赐,绝大部分都换成了大明制作精美的铜钱给运了回去。甚至各国使者来大明朝贡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运走大明的铜钱。

    只要韩度的宝钞,制作的比铜钱更加精美。

    一旦在大明内部流通起来,自然而然的会吸引到藩属国的目光。到时候他们恐怕也会像运铜钱那样,第一时间便将宝钞给运回去。

    毕竟宝钞不管是从交易的便利性,还是运输的便利性来说,都比铜钱要好的太多了。

    用宝钞换粮食?

    朱标的眼睛里面,顿时冒出一道金光。

    “宝钞,宝钞居然还有如此大的作用?”

    韩度点头,笑着道:“宝钞自然有这作用。只要臣把宝钞制作的足够精美,让那些藩属国认可便行。”

    “好,你用心做宝钞,尽量做到尽善尽美。需要什么帮助,直接来告诉孤,一定满足你。”朱标激动的向韩度作着保证。

    伸手摘下腰上的一块玉佩,丢给韩度,“这是孤的信物,你拿着,往后你来东宫可以直接进来找孤,无须通报。”

    “谢殿下,”韩度拿起玉佩看了又看。

    玉佩制作精美,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虽然韩度不懂玉,但想来能够被朱标佩戴在身上的,岂能是一般货色?

    连忙把玉佩收下,韩度见朱标神情激动,怕他把这方法当作是救命稻草。

    便提醒道:“虽能如此,但殿下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其上,土地兼并的问题还是要有一个章程来限制才行。”

    “对,对,对,”朱标连连点头,“独木难支,还是要多管齐下,才是良策。”

    韩度见朱标如此态度,便放下心来。

    朱标忽然想起来,韩度今天来找他,说了这么半天,好像还没有说过缘由,便开口问道。“对了,今天你来找孤是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

    韩度便将刚才在老朱那里碰壁的事情,和朱标说了一遍。

    朱标听完,洒然一笑道:“你呀,你。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想了,父皇是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韩度疑惑。

    这其中难道还有着什么禁忌吗?要不然,在韩度看来将老朱的画像印在宝钞上面,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见韩度不解,朱标便理了理衣袍,耐心的和他解释道:“别说是让天下百姓见到父皇的真容了,就连这京城外的地方官员,都很难有机会见到父皇的真容。父皇的真容画像,只赐给过有限的几位大臣。其他流传出去的画像,都不是父皇的真容。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会这样?”韩度更加不解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那自己也只好放弃了。

    朱标点点头,道:“的确是有缘故。”站起来,抬头远望,“父皇布衣起兵,百战而立天下。最清楚贪官污吏对百姓的危害,也最恨贪官污吏。因此,父皇会经常出京微服私访,一旦发现贪官污吏便直接处罚。为了避免被人识破行踪,父皇便禁止自己的画像流传出去。”

    “原来如此。”韩度明白了,摇头笑了起来。

    朱标眼帘一垂,觉得韩度好似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难道你有些不以为然?”

    “啊?”韩度反应过来,心里一叹,自己也是太随意了,心里的想法表现在了脸上。

    顿了顿,韩度解释道:“臣只是觉得,皇上此举未免有大材小用之嫌。皇上欲要调查惩治贪官污吏,也应该交给御史去做,而不是亲力亲为。天下之人何其多也,皇上毕竟只有一人而已,就算是微服私访,又能够看见多少,看见了又能够查办多少?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真要靠着皇上微服私访来查办贪腐,那贪腐之人才要弹冠而庆了。欲要严查贪腐,还是要靠御史查办才是正道。”

    “况且皇上日理万机,连出宫门的时候都少之又少,微服私访恐怕也无从谈起吧。”

    朱标听了韩度的话,一想,还真是这样。如果天下的贪腐都要靠着父皇来微服私访查办,那天下恐怕早就是贪官污吏横行了。

    犹豫了一下,朱标才问韩度:“父皇的画像对你很重要?”

    “不是对臣,是对宝钞很重要。”

    韩度便将自己的打算和朱标说了一遍,包括老朱画像的用途,什么是水印,以及水印的防伪功能,通通都和朱标仔细的说了。

    朱标听的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宝钞,居然还蕴含着这么多的东西,“真能够做到你说的那种,那种水印?”

    “臣尽力而为。”韩度谦逊的说道。

    韩度嘴上说的尽力,脸上却尽是自信的神采。

    朱标看了韩度几眼,咬咬牙道:“好,孤就为你去求父皇一次。你就在这里等着,孤很快就回来。”

    “谢殿下。”

    韩度起身朝着朱标一拜,直到看不到朱标的背影,才再次坐下。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仁慈,韩度今天才真正体会了一把。像朱标这样能够为下属出头的领导,可是少见的很。反而是那种把属下的功劳给抢过来,有黑锅甩给下属背的领导倒是有很多。

    韩度砸吧砸吧嘴,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咬。

    陡然间,韩度眼睛一亮,嘴里的点心软糯香甜,咬一口就让他充满了满足感。比景云妹子买回来的,据说是京城最好吃的糕点,还要好处。

    不愧是东宫御厨的手艺,就是比外面的要强。

    正当韩度在欢快的一口点心,一口茶水的时候,有人呼喊着朝这边走了过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在哪里?”

    “殿下,殿下慢点......”

    韩度顺着声音回头一看,顿时手里的点心就不香了,无所觉的掉在了地上。

    “咦?你是谁?太子哥哥呢,太子哥哥在哪里?”

    韩度眼睛完全被眼前人的光彩所夺,哪里还能听到她的话,喃喃自语道:“老婆......老婆是你吗?”

    眼前之人,太像韩度曾经的老婆了。就只是一个是现代装束,一个是大明装扮而已。

    “咦?老婆那是什么,能吃吗?”

    还没等韩度回过神来,另一个女子便站在面前,将她身后的人完全挡住。

    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胆敢对公主殿下无礼!”

    原来是公主,那就是老朱的女儿了呗,就是不知道是老朱哪个女儿。

    “臣韩度,拜见公主殿下。因公主太像臣的一个朋友,臣一时失神,还请殿下恕罪。”韩度站起来,郑重一拜。

    “免礼,免礼。”公主看来很是大度,挥挥手就免了韩度的罪过。

    反倒是身边的宫女好似对韩度不依不饶,不过她见公主都没有追究,也不好对韩度说些什么,只能站在一旁对韩度咬牙切齿。

    “啊,对了。你说我和你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是真的吗?什么样的朋友?”公主显然是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人,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姿态。

    “是的,是臣的......”

    韩度正想说像自己曾经的妻子。

    一旁的宫女连忙打断了韩度的话,“殿下,你不是来找太子的吗?”

    “啊!对对对,我先去找太子哥哥。”公主连忙点头。

    韩度见此,只好把嘴里的话,再次给憋回心里。

    公主忽然转头朝韩度说道,“下次再听你的故事。”

    韩度心里一阵失落,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点头。

    宫女见公主居然和一个小官说什么下次听故事,吓的连忙推着公主朝里面跑去。公主可是已经被皇上给许了婚约的人了,现在竟然对一陌生男子如此说话。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或许公主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肯定会被当场打死。

    韩度见她们往里跑,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是找太子殿下的话,就不用忙活了。”

    两人顿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韩度。

    韩度施施然的再次坐下,给自己倒茶,“因为下官也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刚才太子殿下有事见皇上去了,让下官在这里等着。”

    “真的?”公主狐疑问。

    “千真万确,”韩度笑着点头。

    “那怎么办?”公主来回走了几步,两手一拍拿定主意,“要不我就在这里等太子哥哥。”

    宫女听到公主的话,心里顿时一跳。

    什么叫就在这里等?没看见这里有个陌生男人在吗,在这里等,孤男寡女的怎么看怎么不妥当。

    于是,宫女连忙拉着公主的手,说道:“殿下,既然太子去找皇上了,那公主就到皇上那里找太子啊。殿下如果就在这里等的话,万一太子被皇上留下说话,那公主岂不是等不到太子?”

    边说宫女还边那眼睛看向韩度,一副对他深有戒备的样子。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公主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赶快去父皇那里找太子哥哥。”

    说完便被眉开眼笑的宫女拉着,朝着原路离开。

第六十八章 熟悉的陌生人

    韩度刚才说那些话,自然是有着目的。就是想让公主留在这里等,他好仔细的看清楚一点。

    这位公主太像他曾经的老婆了,不仅长的像,就连犯傻的样子都十分的像。

    韩度恍惚之间,又陷入了和老婆的回忆里。

    ‘唉,自从嫁给了你,我忽然有点后悔上学没有用功了。’

    ‘为什么?’

    ‘哼,我要是上学用功,现在怎么也是个硕士了,还能看的上你?’

    ‘那是,就凭我老婆这样聪慧的天资,别说是硕士了,就算是博士都不多。那时候我要是在你面前,你肯定脖子一昂,hetui,一口水把我喷老远。’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要是我是硕士,那咱家的钱肯定就归我来掌管。’

    ‘嗯,老婆你这话说的有理。就好像,现在的钱你没有掌管似的,太有理了。’

    ‘滚!’

    ‘哎!’

    韩度痴痴的笑着,眼角流下泪水。

    老朱高坐在龙椅上,看着朱标进来。

    “太子来啦。”

    “儿臣拜见父皇。”朱标行礼。

    老朱放下手中的笔,伸手示意,“起来吧。坐下,看你弯腰啊,比咱自个儿弯腰还累。”

    “儿臣,”朱标忽然羞赧。他自己这个肥胖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太医也瞧过,瞧不出什么东西来。朱标也是懂行伍,身体也没少锻炼,但偏偏就是瘦不下来。

    “好啦,”老朱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刚才他也是随口一说。“你来找咱有什么事,说吧。”

    “儿臣想求父皇赐画像一张。”

    老朱闻言,眼帘提起,看向朱标。

    “韩度去找过你了?”语气听不出起伏。

    “回父皇,是的。”朱标老老实实的回答。

    老朱停顿了片刻,才笑着开口道:“人人都说太子好说话,看来果然是如此啊。想不到连韩度这小子都知道,呵呵,他刚才在咱这里碰了壁,出殿门就去找太子你了。咱该夸你仁慈呢?还是该夸韩度拿小子机灵呢?”

    老太监闻言,眉毛一抖,手里的佛尘情不自禁的握紧,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父皇,儿臣......”

    还没等朱标解释,老朱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咱是因为什么才禁止画像流露出去,你应该知道吧。”

    “儿臣知道,儿臣还向韩度说了。”朱标低头回道。

    “哦?”老朱诧异了一下。如果朱标没有向韩度说过,就来要画像,那老朱肯定会发怒。因为朱标是君,韩度是臣。君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够被臣所左右。

    既然朱标已经告诉了韩度原因,那就说明朱标最初也是认为不能把画像给韩度的。但现在朱标偏偏又来了,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韩度说服了他。”

    “韩度究竟与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认为咱应该把画像给他?说来听听。”

    “是。”朱标抬头,便将韩度的话说给朱元璋听。

    “韩度认为父皇微服私访效果不大,不过是杯水车薪,于大局根本起不到什么影响......”

    老朱一直以来,对他能够微服出访、惩治贪官,一直都是十分得意的。其实这是人的通病,就好像是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一般。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伸张正义的大侠,能够除暴安良。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人们只看一位大侠在酒馆里对一个喝了一瓶酒不给钱的无赖拳打脚踢,狠狠的把无赖教训了一顿,却没有看到在无赖拿的那瓶酒不过是十几文钱,而被大侠砸烂的桌椅板凳却要一贯钱。充满正义的大侠自然是一甩手潇洒的走了,留下了开酒馆的小夫妻抱在一起欲哭无泪。

    老朱的微服私访也是一样,不过是他自己在逞一时之快罢了。要说对贪官污吏有多大的作用,却不见得,甚至连恐吓贪官污吏都做不到。

    因为但凡官大一点的,都知道皇上几乎是没有时间出宫的。

    “他就是这样说咱的?”老朱脸便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赧的。

    朱标见父皇脸色不快,心里咯噔一下暗叹不好,自己把韩度的话直接说出来,引起父皇的不快了。

    于是,连忙解释道:“父皇,韩度他不是那个意思。”

    嘭!

    老朱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那他是什么意思?”

    老朱越想越气,站起来来回走动。朕微服私访是为了查办、惩罚贪官,而且也一向以此为得意,认为朕比以往君王都深知民间疾苦,能够最直接的为民做主。

    没想到,在韩度眼中却变成了可有可无。

    而且还说什么‘如果惩治贪官要靠着微服私访的话,那天下的官员都要笑醒。’

    这是什么话,这是臣子该说的话?

    “爹,孩儿请您息怒,”朱标见情况不对劲,连忙跪了下来,“孩儿这去教训韩度,让他再也不敢胡说八道。”

    朱标额头冒汗的跪在地上。

    老朱来回转了几圈,却忽然坐了回去。

    朱标被老朱的举动给弄的迷糊了,迟疑了一下才试探问道:“爹?”

    “哼!咱还没有糊涂,韩度这小子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他说的是实话。”老朱斜视朱标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咱因为臣子说实话,就治罪的?”

    说完有瞥了朱标一眼,“起来吧,就你那身体,跪在地上挺痛的。”

    “是。”朱标听了,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坐下。

    老朱此刻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好整以暇的看着朱标道:“你好像很看重韩度啊,能够让你跪下为他求情。咱记得你上次跪下求情,还是因为你老师宋濂的事吧。”

    宋濂因为受到胡惟庸案牵连,老朱原本想要连坐处死他的。但是马皇后和朱标一起求情,老朱才免了宋濂的死罪,改为发配茂州。

    “是的。”朱标点头承认,“孩儿认为韩度虽然年轻,但是他能想常人所不想、思常人所未思,是个难得的人才。孩儿起爱才之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老朱抿了抿嘴,停顿片刻才说道:“怎么?他又给你说了什么,让你感触颇深?”

    “爹这是答应孩儿了?”朱标抬眼,一脸惊喜的看着父皇。

    “答应了。”老朱叹气道,“不答应又如何?就像韩度说的那样,咱就算是微服私访,对于这整个天下来说,也太过渺小了。咱就算是有一百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就算是有一千双手,也抓不过来。”

    “而且现在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老朱心里有气,伸手指着御案上的奏折给朱标看。“咱就算是从早到晚的批阅,也批阅不完。今天批完了,明天早上一睁开眼,这上面又堆满了。哪里还有机会,去微服私访呐。”

    “既然韩度说咱的画像重要,咱就相信他一回,就给他吧。”

    老朱说完,朝着身旁的老太监挥了挥手指。

    老太监得令,连忙俯身应下,转身到后面去了。

    很快老太监便抱着一个锦盒回来,按照皇帝的示意交到朱标手上。

    “孩儿谢谢爹。”朱标抱着锦盒,向父皇道谢。

    “咱们爷俩说什么谢呢。”老朱鼻腔里轻哼了一下,“说吧,你们又谈了些什么,让你这样帮他。”

    朱标将锦盒顺手放到旁边的矮几上,才将韩度和他的谈话说给父皇听。

    “孩儿问韩度,如何看待历朝历代兴衰事。”

    “哦?”老朱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两天谈论的竟然是这个。原本他还以为两人谈论的是平常事呢,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沉重的话题。

    历朝历代之兴衰,这个话题足够沉重,尤其是对于皇家来说。

    因为,每一个皇家都希望自己的王朝能够万世不移。

    但是偏偏从历史经验来看,这根本就不可能。自汉以后,连四百年的王朝都没有,就更别说万世不移了。

    朱元璋立鼎天下,建立大明,他自然也希望大明能够千秋万代的存续下去。但是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够像盛唐那样延续小三百年就不错了,如果能够像强汉那样延续超过四百年,那真是得天之喜。

    王朝兴衰引起了朱元璋的兴趣,他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韩度是怎么看这个事情的。

    王朝兴衰这个话题太过宏大、宽泛,有史以来无数的英雄豪杰对此都有着各自的看法。综合下来,大体上世人认为王朝之所以衰灭,是因为帝王昏聩和贪腐横行。想法王朝兴盛便是帝王贤明和吏治清明。

    就连朱元璋都是这样认为,因此他才会在教导朱标的时候,才会教导他仁、明、勤、断,就是希望朱标能够做一代明君。而在吏治上,更是严惩贪腐,利用残酷刑法处置贪官,采取“剥皮揎草”、挑筋、断指、断手、削膝盖等酷刑,这种举措极大的震慑了一批官员,使他们行为大为收敛。

    朱元璋好奇的原因,就是他有预感,韩度的答案或许会出人意料,再加上他从朱标的神色里,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六十九章 土地兼并

    果然,朱标的话没有让朱元璋失望。

    “孩儿认为王朝衰落是因为帝王昏庸和贪腐横行导致的,但韩度却不这么看。他认为王朝衰弱和帝王昏庸与否没有什么关系,他认为是土地的原因导致的。”

    “与土地有关?”这是朱元璋没有想到的。王朝的兴衰与土地有什么关系?

    果然,这韩度的想法总是另辟蹊径,想常人所不想。

    “自古以来,王朝就不断更替,但是土地就在那里不增不减,这兴衰和土地有什么关系?”朱元璋有些想不通。

    于是,朱标便将韩度那番“土地和人口增减变化之间的关系,以及土地兼并的严重后果,一并和朱元璋说了一番。”

    朱元璋听完了朱标的这番话,呆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他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去仔细研究过王朝兴衰,韩度的言论给了他一种全新的视角。韩度的这番言论,乍一看好似有些难以理解。但只要仔细思量一番,便能清楚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王朝为什么会覆灭?这个朱元璋太了解的,毕竟他刚刚覆灭过一个王朝。

    自然是因为百姓造反。

    那百姓为何会造反呢?自然是因为吃不饱,活不下去了才造反。

    那为什么王朝初期,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生活下去,还能够出现盛世景象,但是到了末期百姓为什么就活不下去了呢?

    按照韩度的说法,便是‘人口增加,土地兼并导致百姓人均土地急剧减少。土地少了,粮食自然就少,粮食不够吃,百姓自然就活不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简单,又不简单。

    “爹,土地兼并恶果太大,是不是......”朱标试探着问。

    岂料,朱元璋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不急,咱要好好思量、思量。你先回去吧,对了,今天的事不要透露出去。”

    朱标见朱元璋的这样的态度,他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只得应下,“是。”

    然后便带着画像,离开了奉天殿。

    朱标走后,老朱还是呆坐在龙椅上没动。

    老太监等了良久,直到他等不下去了,借着端参茶上前的功夫,才小声试着问了一句,“皇爷?”

    见皇上看向自己,连忙说道:“该用茶了。”

    “哦,”老朱便顺手接过参茶,突然笑了一声,摇头叹道:“韩度这小子,总是给朕找麻烦。”

    老太监见皇帝面带笑容,也适时打趣道:“可是奴婢见皇爷很喜欢他呀,皇爷还开恩赦免了他父亲的罪过,要是换成是其他人早就被治罪了。”

    “朕会喜欢他?”朱元璋笑着摇头,喝了口参茶,说道:“他少给朕找点麻烦才是好的。”

    老太监在一旁侍奉着,脸带着和皇帝一致的笑意。

    ......

    韩度在东宫的花园里待着。

    自从那位公主走了之后,韩度吃点心都不香了。手里的半杯茶水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喝过一口,桌上的点心也没有再吃过一块。

    直到一阵虚无缥缈的呼唤声传入韩度的脑海,韩度才回过神来。

    一眼便看见朱标在他眼前挥手。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喊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反应,谁把你的魂给勾走了?”朱标笑着和韩度打趣。

    韩度听到朱标的话,心里顿时一紧张,不过面上还是不动神色。“殿下真会开玩笑,刚才臣不过是有些困了罢了。”

    你当本宫是连困了,还是在怔怔发神都分辨不清楚吗?

    不过朱标也没有追究,韩度说困了就困了吧。把手里的锦盒放在韩度面前,“你要的父皇画像,孤帮你拿到了。”

    “皇上同意了?”韩度见此,眼睛顿时一亮。

    朱标也没有开口,就是朝着韩度点点头。

    果然,太子出马就是不一样,如此轻易的便让皇上点头同意。

    要知道韩度在老朱面前,刚刚提出来就被赶走了的。

    “好,皇上同意,事情便好办了。有了这画像,臣有把握再给宝钞增加一道防伪手段。”韩度十分欣喜。

    不过韩度一想到刚才的那位公主,心里顿时浮起几分心思,眼睛余光瞟了朱标一眼。

    试探着说道:“哦,对了。刚才殿下离开的时候,有位公主来找过殿下,被臣撞见了......”

    “那是孤的亲妹妹,安庆公主。孤在宫里已经见到了,她也把撞见你的事情和孤说了。”朱标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便随口说了几句。

    原来是安庆公主。

    得知了名字,韩度又是一阵失神,幻想当中连自己和公主的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等韩度回过神来,便看见朱标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朱标脸带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你要是饿了的话,孤让人给你准备点饭食。”

    朱标用手指朝他自己的下巴上指了指。

    韩度下意识的在自己下巴上一抹,感觉湿漉漉的,这才发觉自己口水都流出来了。

    赶紧用袖袍搽干净,脸上泛起红色,起身朝朱标告辞,“臣谢过殿下,如果殿下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恕臣先行告退。”

    朱标强忍着笑意,挥挥手便同意了韩度。

    韩度带着画像回到家里,因为脑子里在想着安庆公主的缘故,连吃饭都在心不在焉。

    家里人看见韩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便不好开口。

    吃完了饭,刘氏才暗地里用手肘碰了韩德一下。

    韩德不明所以的看着刘氏,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刘氏干咳两声,说道:“老爷,你看度儿都快十九了。以前老爷你公务忙,顾不上;后来呢,咱们家全家都下狱了,也就根本无从提起;但是现在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度儿也有差事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谈婚论嫁的事情了?这再拖下去,年纪可就大了,门当户对的不好找。”

    韩德两眼蒙圈的看着刘氏,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也没有一个前兆啊。

    不过看到刘氏不断的给自己挤颜色,韩德连忙应道:“啊,啊,是啊。是该给度儿寻一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能再拖下去。夫人你辛苦些,有时间就张罗一下。”

    嘭!

    韩度把手里的碗放到桌上,原本他就吃饭吃的心不在焉,这下子听到爹娘的话,心里更是烦躁。

    不乐意爹娘操心他的事,直接拒绝道:“娘,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见儿子顶撞自己,刘氏不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叫我瞎操心?还你自己心里有数,难道你还要自己挑选媳妇不成?也不怕让人笑话。这事就这么定了,改天我就去找几个媒人来问问。”

    韩度经历过的是自由恋爱,父母不管。现在却要面对父母的强硬安排,再加上今天见到安庆公主的缘故,心里一股子执拗劲顿时就上来了。

    干脆把碗筷一推,“我吃饱了。”

    抱起锦盒转身就出门,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刘氏见韩度耍情绪,她的脾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只是因为韩度已经离开了缘故,不好发作,“哎!你......”

    转头打了韩德一下,“老爷你看他......”

    “看见了,看见了。”韩德连忙安抚刘氏,“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和他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再说了,看他的样子,或许是心里有人了呢?等下老夫去问问,要是真有人了,你还少操心了呢。”

    刘氏还是觉得气不过,觉得自己的好心被人当作了驴肝肺,气呼呼的道:“你儿子,你还不知道?他整天都是带着一群工匠,能够遇上什么人?”

    别的人做官,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有自己这个儿子天天傻乎乎的东奔西跑,到头来还不落好。一文钱的俸禄都还没有拿到呢,结果就被罚了半年的。得,这下子改天还是要把老娘的嫁妆拿一件出去当了,才能够维持家里的开销。要是真等韩度的俸禄养家啊,这几个月都得喝西北风。

    忽然,刘氏心里一惊,自己儿子天天和匠人待在一起,不会是看上匠户人家了吧?

    想到这点,刘氏瞬间就不淡定了,猛然一把拉住韩德的手臂,差点将他拉的摔一跤。

    “老爷,你说度儿他不会是看上了匠户家的女儿了吧?”

    “这,这应该不会吧。”韩德一脸懵圈,完全想不到刘氏是怎么将匠户人家和韩度联系在一起的。“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知道?聪明过人、心高气傲,要不是老夫连累了他,他会以举人的身份出来做官?恐怕没有金榜题名,他都不会出仕。他怎么可能看上什么匠户人家,你真的是想多了。”

    听到韩德的分析,刘氏也觉得有理,同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韩度以前可从来没有对匠户人家有过什么特殊表现,现在虽然他管着一些匠人,那也只是因为差事的原因罢了。”

第七十章 婚约没了?

    “再说了,就算是天天和工匠待在一起,那也都是些大老爷们。女人也不能去衙门里面,自己儿子也不可能看到。”

    刘氏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

    但如果女人都是将道理的话,那世界早就和平了。

    刘氏明白归明白,但她还是要以防万一。

    于是,便催促着韩德,“老爷你赶紧去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我才能够放心。”

    “好,老夫吃完了就去问。”韩德一边答应下来,一边伸手去夹菜。

    谁知道,却被刘氏给拦住。将他的碗筷取下,放在旁边。

    “儿子的终身大事,这是多么紧要的事情?”刘氏忍不住数落了韩德几句,“你赶紧去问问,问踏实了回来再吃。”

    见韩德还有些犹豫不决,刘氏素手雨点般的打了下去。

    韩德无奈叹口气,起身去找韩度。

    韩度回到房间,神情有些失魂落魄、心事重重,把锦盒随手放在桌子上。想着娘亲刚才的话,忍不住哀叹一声。

    其实也不怪娘亲着急,在她们看来,自己的确是年纪不小了,再不结婚会被人笑话的。

    原本韩度也是有着婚约在身的,只是因为老爹的缘故,全家被治罪,那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是赶紧和韩家撇清了干系。现在虽然韩家又活过来了,但那家人也抹不开这个脸上门。婚约的事情在,自然不了了之。

    现在娘亲忽然提起亲事的事情,韩度本能的感到烦躁,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今天见到的安庆公主。

    像啊,太像韩度曾经的妻子了。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韩度回过神来,轻声道:“谁呀,进来。”

    韩德推开门。

    韩度见是老爹来了,连忙问,“爹你不是还在吃饭吗?怎么来了?”韩度有些闷闷不乐,也没有起身迎接老爹。

    韩德也不在意,自己来到韩度旁边坐下。

    “吃什么饭呀,你这个样子,老夫怎么吃的下饭?”

    看了韩度一副无动于衷,没有在听他说话的样子,抬着眼睛盯了韩度几眼,突然问:“怎么,你真有心上人啦?是那家的姑娘?”

    “啊?”韩度反应过来,否认道:“没有,哪有什么心上人。”

    心上人倒是没有,心里的老婆倒是有一个。

    那家的?皇帝家的,你怕不怕?

    不过,人家安庆公主可是皇帝的女儿,就算是告诉老爹,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还不如不告诉他,免得让他跟着担心。

    韩德深深的看了韩度一眼,意味深长的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你的事呢,老夫也不想多说,你自己应该明白才是。”

    “没有。”韩度摇头,无比肯定的说道。“孩儿真没有,有的话肯定会告诉爹的。”

    韩德闻言,笑了一下,才无所谓的说道:“好吧,那老夫就这样告诉你娘了。”

    起身欲走,忽然看见桌子上的锦盒。

    “咦,这装的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儿弄回来的?”

    说着,就伸手将锦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韩度见老爹总算是没有咄咄逼人的问他,顿时送了口气,随意回道,“一副画像,皇上赐的。”

    韩德被韩度的话给惊的手一抖,手中的画像差点掉了,瞪大眼睛问韩度:“皇上赐的?什么画像?”

    问完也不等韩度回答,立马就把画像打开。

    看见一点点出现的老朱真容,韩德的手像是在抖筛子一样,抖的越发剧烈。

    “皇上怎么会把真画像赐给你?”

    朱元璋以往虽然也有御赐过自己的画像,但那被赐予的对象,无一不是在大明开国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是皇帝绝对信得过的心腹。比如说魏国公徐达,就曾经被老朱赐予画像。

    像诚意伯刘基这样的,跟随了朱元璋一辈子的人,也没有得到赐予画像的机会。虽然他功劳足够,但是很明显的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够。

    自己儿子现在居然得到皇帝赐予画像,虽然韩德不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自家祖坟冒青烟了,韩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哈哈哈,我儿的婚事,不急。这事急不得啊,急不得,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是,对,就是门当户对......”

    韩德瞬间想了很多,自家现在只有韩度一个人出仕,但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勉强也能够算的上是普通的官宦之家。韩度如果现在想要说亲事的话,按照门当户对来说,也只能找个普通的官宦之家。

    原本韩德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但是在看见皇上的画像瞬间,他却不这么想了。

    自己儿子能够被皇上引为心腹,那飞黄腾达之日,还远吗?

    这个时候给儿子说一门普通官宦之家的亲事,这不是将儿子往死里坑吗?

    “你娘那里,你不用担心,老夫去和她说。亲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也不急于一时。”

    韩度一看老爹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误解了。只好叹着气,向老爹解释:“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于是韩度便将这画像的用途,和老爹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老爹你想的那么复杂。”韩度说完。

    韩德听了脸上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喜色,一点都没有被韩度说的话给影响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心里比你有数,你就不要管了。”

    韩度见老爹对他的解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好提醒道:“随便你吧,不过儿子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要是失望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知道,知道。你才当了几天官,就敢教训起老夫来了。老夫见过的事情,比你吃过的米都多。”韩德被叮嘱的有些不赖烦,挥手打断韩度。

    说完又打开画像看了又看,点头叹道:“这可是皇上的真容啊,想不到我老韩家也有被赐予真容的一天。这可要腾间屋子出来,好生供奉着,不可怠慢了。”

    说完也不管韩度答不答应,郑重其事的将画像装回锦盒里面,拿起就要出门。

    “哎?”韩度见此,连忙将老爹拦住。“爹你这是要干什么?”

    “自然是要去把画像供奉起来啊。”韩德抱着锦盒道。

    韩度无语的看着老爹,拉住他的手臂说道:“爹,这画像皇上赐给儿子用的呢,你就这么拿去供奉起来,那我用什么?”

    韩德一下子将韩度的手给撇开,“你现在又没用。等到你用的时候,再请出来,也是一样的。”说完,再也不理会韩度,转身出门去了。

    韩德回到厅堂的时候,刘氏几人还在吃饭。

    刘氏见他回来,手里还抱着一个锦盒。这锦盒看着挺眼熟,不就是吃饭的时候度儿拿着的那个吗?

    “老爷你去问的怎么样?还有你把度儿的东西,拿过来干什么?”

    韩德郑重其事的将锦盒放在主位上,然后才回到饭桌旁边坐下。端起碗筷才说道,“问了,没说。不过他的事情夫人你还是别管了,给度儿说媒的事情,你也先暂时放下来,再等等吧,等过段时间再说。吃饭,吃饭......”

    刘氏见状,顿时有些不乐意。什么叫让自己别管了?韩度是他儿子,他的亲事她不管谁管?

    顿时脸色就开始变得阴沉。

    韩景云和韩曙两人见到母亲的神色,齐齐说道:“爹,娘,我吃好了。”

    “嗯,”韩德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挥手说道:“好了就下去吧。”

    两人赶紧离去。

    韩德眯着眼睛看儿女离开,低下头端起碗筷就要继续吃饭。

    刘氏一把将其拦住,“说呀,什么叫再等等?”

    韩德不耐烦的看了刘氏一眼,“夫人,你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吃什么吃?你赶紧把儿子的事情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别吃了。”刘氏才不怕韩德,柳眉一竖干脆说道。

    韩德无奈的放下碗,和刘氏解释道:“你儿子要有出息了,简在帝心啊。要是你现在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岂不是亏待了儿子么。”

    刘氏听完,顿时欣喜的问:“你是说度儿要升官了?”

    别人的儿子如何自己管不着,但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有出息的。这是每一个当娘的心里的写照。

    “不是那么简单,”韩德轻笑着说,见刘氏还要继续追问,连忙挥手将她拦住,“好了,你别问。具体是什么情况,老爷我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静静的等候,便好了。”

    刘氏见韩德说的郑重,又事关自己儿子,哪怕是有些不愿意,也便就此放下,不再纠缠。

    韩德见刘氏总算是消停下来,这才端起碗筷,继续吃饭。

    忽然好似想起什么,边吃边朝刘氏吩咐,“对了,你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有大用。”

    “有什么用?”刘氏不明所以,无缘无故的收拾什么屋子。

    韩德将饭吃完,感觉到总算是吃好了,才停下筷子,擦擦嘴,清理一下。

第七十一章 画像

    韩德起身,恭敬的将锦盒拿过来,朝着刘氏打开。取出其中的画像,展示给刘氏看。

    刘氏原本不明所以,只是随着画像的打开,惊讶的神色开始浮现在她脸上。

    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双手情不自禁的捂住张大了的嘴巴。不敢置信的问韩德,“这,这是皇上的画像?”

    韩德笑着点头,说道:“没错,而且还是皇上的真容。夫人应该听说过,皇上虽然也有赐下画像给大臣的先例,但能够得到画像的大臣却是极少。而且其中大部分,皇上赐下的还不是真容画像。只有极少的像魏国公、信国公等王公大臣,才会被皇上赐予真容画像。”

    “这真是皇上的真容?”刘氏又没见到过皇上的真容,于是问道。

    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觉得有些像是在梦里。两月前,她还在刑部大牢里面,等候着即将临头的大祸,以及她凄惨的命运。

    这才多久啊?韩家竟然就享受了一把公侯之家的待遇。

    韩德笑着点头。

    刘氏见此,暗自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腰间的嫩肉。

    嘶!

    疼的厉害,看来不是在做梦。

    “夫人还是赶紧去找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吧,好供奉皇上的画像,免得被皇上怪罪。度儿不懂规矩,或许皇上不会在意,但是咱们可不能轻慢了。”

    “哦,是是是......”刘氏一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连忙转身出去,吩咐身边丫鬟,让门房老穆去拾掇。

    另一边,安庆公主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宫殿。

    今天的安庆公主好似有着什么心事,连坐在亭子边喂鱼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侍女歪着头看了又看,忽然跑到安庆公主面前弯下腰,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安庆公主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侍女在自己面前。

    诧异的问,“依依你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安庆公主性格随和,即便是在侍女面前也很少盛气凌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连自称都是我,而不是本公主。

    依依狡黠的眼睛眨了一下,慢慢的直起身来,笑道:“奴婢没事,奴婢是看公主好像是有事。”

    好似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安庆公主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回复了常态。

    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拉高声调说道:“我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

    “没事?不对吧。”依依不依不饶的盯着安庆公主,盯的她一阵心虚。

    安庆公主虽然心虚,但也故作镇定道:“有什么不对?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依依两只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安庆公主的脸,好似要想看破她隐藏的心思。

    “如果真的没事的话,那公主敢不敢让奴婢猜一猜?”

    安庆公主瞬间被依依逼迫到了墙角,不过嘴上仍然是硬气,“猜什么?本来就没事,我还怕你猜?你要猜,你就随便猜......”

    “嗯嗯,”依依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一脸捉黠的看着公主,嘿嘿笑道:“那奴婢就猜呐?”

    安庆公主闻言,把头扭向一边,假意毫不在意。只是她的眼睛余光,忍不住的朝依依那里瞟,出卖了她的心思。

    心里不断的祈求依依不要猜,要猜也让她猜不中。

    不过就像是墨菲定律一样,越是期望它不要发生的事情,现实它偏偏就要发生。

    依依伸出手指,挽着自己肩旁的秀发,“奴婢从小就跟着公主,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公主这样失魂落魄过。哦,对了,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依依俏脸凑到安庆公主眼前。

    “什么,什么开始?”安庆眼睛瞪大,和依依对视着。只是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强硬,显得有些紧张。

    依依见了公主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加得意。

    也没有揭穿公主的掩饰,继续说道:“是从昨天开始的,而且是昨天从东宫回来了之后。昨天公主有什么不一样?哦,奴婢想起来了。公主好像是在东宫碰见了一个人啊,叫什么来着?韩度......”

    安庆公主再也绷不住了,伸出手指,朝着依依的腋下就下死手。

    “我让你乱说,让你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依依被安庆公主一碰,浑身上下如同触电一般颤抖起来,银铃般的狂笑之声,响彻四周。

    “啊,哈哈哈......”

    很快依依便告饶,语气断断续续,“公主......快放开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安庆公主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才收手绕了依依,见依依笑声缓缓平复下来,伸手五指张牙舞爪的威胁道:“下次再敢乱说,我挠死你。”

    还作势欲吓唬依依。

    依依见状顿时又是一声尖叫,“啊!公主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哼!

    安庆公主冷哼一声,分外的解气。

    依依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也没有再拿韩度来打趣安庆公主。

    反而是略带忧虑的问道:“公主你,你真的在意韩大人啊?”

    安庆公主有心反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下,最后喏喏的轻叹道:“我,我也不知道......”

    双眼望着水池,焦距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依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主,你可不要嫌奴婢烦,哪壶不开提哪壶。奴婢可要提醒公主,去年皇上可是亲口给公主你许了婚配的......”

    安庆公主闻言,更是沉默,双唇紧闭的十分用力。

    去年,新科进士欧阳伦,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新科士子拜见皇帝的时候,朱元璋见了,十分喜欢,便亲口将安庆公主许配给他。

    依依继续小声的说道:“而且,公主你当时也没有反对。皇上金口玉言,想来是一言九鼎的。如果,如果公主只是有点在意的话,那还是,还是断了吧......”

    依依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公主。

    安庆公主听完,把头侧向一边,躲开依依的目光。

    良久之后,一声幽叹随着鱼儿拍打出的淡淡涟漪扩散开去,消失在风中。

    奉天殿。

    夜已深,手臂粗细的巨大烛火将大殿照耀的如同白昼。

    老朱高坐在龙椅上,下面分别坐着的是,魏国公徐达,信国公汤和,曹国公李文忠,颍川侯傅友德,兵部尚书李溦,户部尚书徐辉,工部尚书薛祥。

    老朱虽然三天便要举行一次朝会,但并不是说所以的事情,都需要在朝会上商议。

    尤其是比较机密的事情,更是不适合拿到大庭广众下议论。比如,军事上的事务。

    这种时候,老朱就会召集相关大臣前来商议,俗称:小朝会。

    气氛凝重,除了老太监在场之外,其他的宦官一个个低着头躲在殿外,根本不敢抬起头朝里面望一眼,生怕自己就人头落地。

    老朱将手里的密折拿起,递给老太监,让他递给徐达。

    “都看看吧,秘谍来报,残元或似有南下异动。看完之后,大家都说说改如何处置才好。”

    徐达双眼飞快的扫过,看完之后便递给了汤和。

    等到所有人都看完了,老朱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开始点名。

    “魏国公?”

    “在!”

    徐达正襟危坐,毫不犹豫的出口。

    短短一个字,凌然不惧之气像是一道风一般,扫过在场众人。

    老朱闻言,点头含笑,“不愧是朕的贤弟,深得朕心。”

    说完老朱扫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残元要战,那便战。敢朝大明伸爪子,伸一只朕斩一只,伸一双朕斩一双。朕不仅要斩的他们不敢南顾,总有一天朕还要北上,彻底消灭残元。”

    “吾皇万岁!”

    见皇帝直接将此事定下调子,众臣便直接贺道。

    反正不仅是皇帝没有将残元放在眼里,他们这大臣也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大明从抗争大元一路走来,短短十几年便将大元赶到了草原上。在之后的数次北伐里,大元都是输多胜少,完全是被大明给压着打。

    既然老朱决定战了,那剩下的便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事。

    老朱直接朝李文忠发问:“保儿,五军都督府准备的如何?”

    李文忠连忙躬身道:“回皇上,京师及周边卫所人员充备,训练不坠,随时听候号令。”

    老朱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董直,问:“工部,军械兵器准备的如何?”

    董直闻言,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工部,工部军械兵器有些不足......”

    原本还显得满意的老朱,听了董直的话,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厉声道:“为何会不足?”

    军械兵器对战争的影响太大了,马上就要打仗了,结果这里却出现了纰漏,由不得老朱不愤怒。

    董直听到老朱的话,浑身一抖,艰难开口:“因制作水泥的缘故,抽调了一批匠人,导致锻铁匠人不足。因此......”

第七十二章 军械不足

    董直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来,甚至不敢再继续辩解下去。

    俯身在地上,跪拜道:“臣知罪......”

    虽然董直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也是奉了老朱的命令才抽调工匠制作水泥,导致钢铁产量不足的,影响了军械兵器制造。

    但老朱可不管那么多,现在战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口,朝廷需要军械兵器,工部却不能够提供,那就是工部的错。

    “知罪,知罪有什么用?”奉天殿里都挤满了老朱的咆哮。

    “如果砍了你的脑袋,能够把军械兵器补充足,难道你以为朕会犹豫?”

    董直闻言,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跪匐在地上,任由老朱处置。

    其他人也不敢出言相劝,毕竟连工部都拿不出足够的军械,他们又怎么能有什么办法?

    奉天殿里落针可闻,安静的可怕。连原本肆意跳跃的烛火,这一刻都静止下来,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定住。

    寂静了许久,最后还是老朱开口。

    “起来吧,从明天开始,工部全力以赴制作军械,另外水泥制作也不能停,其他的你自己调配一下。”

    老朱虽然语气缓和,但是话里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见董直还是跪匐在地上,忍不住厉声道:“怎么还不起来?难道要朕来扶你?”

    本来就心生不满的老朱,把话说的很重。

    “老臣岂敢有此妄想。”薛祥听了连忙道,紧接着干脆把牙一咬,“启禀皇上,军械不足在于缺乏足够的钢铁。”

    老朱听了更加生气,但语气却异常的平静。

    “铁料怎么会缺,每年不都是会炼一部分铁来备用的吗?”

    洪武年对炼铁管理松散,一般是朝廷没有铁用了,便由工部炼出一部分来,等到铁料储备充足了,便就此停下,不再炼了。等到储备的铁料用的差不多了,便又重新开始开炉炼铁。

    甚至还允许民间作坊私自炼铁。

    同时明朝又对铁料管理的很严格,铁料可以在大明内部随意流通,这没有问题,但绝对禁止将铁料走私出境。走私铁料是重罪,一旦被发现通常都是杀头。

    “铁料储备充足,现在缺少的是钢料。因为工匠不足的原因,钢料的锻造慢了很多......”董直不得已,哪怕是冒着被皇上杀头的危险,他也要将这些情况汇报清楚,否则要是现在没有说清楚,等以后皇上怪罪下来,那就不是杀头的事了,有可能是死全家。

    虽然炼铁技术到了洪武年,虽然有了巨大的发展,每年炼出来的铁大概在两千万斤左右,也就是一万吨,但是由于这时候炼铁通常用的都是木材,炉子的温度不够,练出来的这些就是普通的铁,连粗钢都算不上。

    想要得到钢材,就得对铁锭进行再度精炼,通过匠人不断的用锤子敲打折叠来排出铁里面杂质,达到提纯成钢的目的。

    老朱自然是极度的气恼,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工部。于是便直接说道:“你抽调匠人,从现在开始尽全力锻造钢料,能够锻造多少便多少。”说完了老朱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希望还能来得及。”

    “老臣遵旨。”董直叩拜了一下,才从地上起来,坐到一旁。

    揭过了工部这一篇,老朱又把目光看向户部。

    “户部,你有什么问题没有?国库是否充盈?”

    户部尚书徐辉忽然感到嘴里一阵苦涩。

    不过,即便是再苦涩,他也不敢反对老朱备战的打算,只能够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转圜一二,把话说的委婉一些,至少不能让皇帝的刀落到自己头上。

    “回皇上,现在国库里还有一些结余,但是也没有太多。由于宝钞提举司已经一月没印制宝钞的缘故,如果将这笔钱花用了的话,万一这后面宝钞提举司一直不能够提供宝钞,那今年的国库恐怕会出现巨大的亏空。请,皇上明鉴。”

    国库的情况老朱自己就清楚,问徐辉不过是想要他表个态罢了。但是现在徐辉却把问题,踢回给了老朱,这让老朱却有些不好拿定主意。

    思考了片刻,老朱还是觉得备战更加紧要。毕竟国库空虚,还可有缓缓图之,慢慢想办法。而一旦战备不足,万一被残元打败,一旦残元入关,那才是灾难。

    “户部先准备粮草物资,至于宝钞的事,朕会派人去催催。”

    老朱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备战。

    “是。”徐辉也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和皇帝说了,现在既然是皇帝一意孤行,那将来就算是出了什么纰漏,皇帝也不好处罚到他身上。

    接下来,老朱又拉着徐达、汤和以及兵部尚书等人,一起商议残元的动静和可能出兵的路线,直到深夜。

    老朱总算是和徐达等人商议完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皇后宫里。

    马皇后原本已经安寝,得到皇上来了的消息,又起来穿戴好衣冠。

    老朱见马皇后在殿内迎接他,连忙让她起来,安慰道:“夜深了,妹子你都已经睡下,还起来干什么。咱自己还能够照顾自己。”

    马皇后一边帮老朱脱去龙袍,放到一旁侍女的手上,一边问道:“今天怎么又忙到这么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马皇后帮老朱取下皇冠,放好。

    老朱脱去了龙袍冠带的束缚,一身便服的他顿时感觉到一阵轻松,随口说道:“有消息来报,说残元平章乃儿不花等似有异动,咱便找二弟他们商议了一番。”

    马皇后也是一路随着老朱,见惯了战争的人,对于残元异动的消息,显得十分平静。

    “这是又要打仗了?”

    “现在消息不明,还不能确定,”老朱想了一下,摇着头说道。“不过咱还是要早做准备,以防万一被残元钻了空子,万一破关而入,那就不好了。”

    马皇后听了也不在意,一边指挥着侍女上菜,一边说道:“这大半夜的,想来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残元这些年和大明打仗,打来打去都是败多胜少,或许这次又和往常一样只是想骚扰一下边关而已,他们应该没有胆子入关吧?”

    “战争之地,生死存亡大事,不得不谨慎呐。”老朱摇着头,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不过即便是残元要南下,朕倒是希望他们能够晚一点。”

    马皇后察觉到老朱的语气不对劲,心里陡然一紧张,问道:“怎么了?是朝廷有什么麻烦吗?”

    老朱点头,“工部的钢料储备不足,军械制造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咱虽然给工部下了命令,让他们全力以赴去锻造钢铁,但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解决的。”

    老朱深深的叹了口气,钢料缺乏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寄希望于工部那边。但是工部也不是神仙,伸手一指就能够把铁变成钢的。

    马皇后听了一时无言,铁要练成钢有多难她也是一清二楚。

    千锤百炼,百炼成钢。

    这些都不是虚言。

    于是,只好安慰老朱道:“你也不要太过忧虑,说不定残元得到你备战的消息,他们便打消了念头了呢。”

    “但愿如此。”老朱也不想让马皇后操心,便强笑着随意说了一句。

    钞纸局。

    五米长的钢轨一根根摆放在铺就好的方木上,韩度伸手在钢轨上敲了敲。

    钢轨传出清脆的铛铛声。

    韩度十分满意,看来这高炉炼钢是成功了。

    又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钢轨,顶部个个一模一样,毕竟是统一的模具浇筑出来的,应该就是这样才对。

    而底部因为冷却不一致的缘故,差别便有些大。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反正钢轨下面都是要垫上枕木的,到时候只要把高低调节一下就可以。

    检查完了,韩度满意的站起身来,这些钢轨完全符合要求,可以使用,没有问题。

    看着一旁赔笑的黄老,韩度赞许道:“黄老辛苦了,这些钢轨都不错,完全符合本官的要求。”

    “小老儿不辛苦,既然合用那我便放心了。”黄老笑着和韩度谦虚了一下,继续说道:“反倒是大人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大人炼钢的方法真是让小老儿大开眼界。小老儿当了一辈子的铁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炼钢会像炼铁一样容易。”

    黄老作为老铁匠,拿了一辈子的锤子。曾经也是以锻钢技艺而自傲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炼钢会变成这样。

    像炼铁一般,如水的钢汁从炉子里面流出来,倒入准备好的模具当中。等到冷却之后,各种各样的钢件便做好了。

    黄老在第一个钢轨冷却之后,便手把手的仔细看过,这样做出来的钢的质量,比他用锤子敲出来的还要好。

    黄老显得有些迷茫,感叹着说道。

    “有时候,小老儿都在想,自己手里的锤子是不是就此没用了。”

    韩度拍拍黄老的肩膀,安慰。

    “没用那么夸张,手艺还是有用的。”

第七十三章 高炉炼钢

    想钢轨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可以自己铸造成型,但是很过钢制品其实是不能够这样直接铸造的,最终还是要靠着匠人一点点的打磨锻造。

    所以黄老觉得他自己没用的想法,完全就是杞人忧天,相反,随着钢材的大量出现,像他这样有手艺的匠人反而会显得越来越重要。

    “这还不够夸张,那要夸张的到什么地步?”黄老以为韩度只是在安慰他。

    那炉子,黄老也不知道韩度的高炉叫什么名字,权且就叫炉子吧。黄老可是亲眼所见,那炉子一次就能炼上万斤的钢出来,就这都还是没有让黑子把料装满的结果。

    原本只是想着第一次用这东西炼,先少装一半的料试试水的,没有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炼出钢水。

    就算是一次炼钢一万斤,按照黄老的估计,一天到晚不停歇的话,可以炼三到四次,这就相当于一天最少也是三万斤钢的产量。

    而一旦每一次都将料装满,那岂不是说一天便有可能炼出八万斤的钢铁?

    朝廷一年需要多少钢铁,黄老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年朝廷锻造了十万柄长刀,花费的钢铁都不到八万斤。就是因为钢铁的稀缺,所以朝廷在锻造长刀的时候,都是采用的包钢技艺,一柄长刀只是刀刃上的那一点,用的是钢,其他部位用的全部都是铁。

    而韩度这个炉子一天的产量,便能够满足朝廷锻造十万把长刀。

    要不是亲眼所见,黄老很难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韩度没有理会黄老在想些什么,他只关心他的钢轨什么时候能够全部弄好。

    两手拍了拍,韩度问道:“就这样铸造,本官一共需要这样的钢轨八百根,大概多久能够弄好?”

    黄老听到韩度的话,自己估摸了一下。回道:“大概需要五六天吧,如果大人着急的话,我可以让他们晚上再把活计做一做,应该四天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可没有灯光照明,晚上铸造的危险性大大增加。这些匠人可都是韩度的宝贝,万一受伤了,韩度才心痛。

    摇着头,拒绝了黄老的提议:“晚上不能干,太危险了,钢水温度太高,万一血肉之躯碰到那就是瞬间化成灰的结局。六天就六天吧,保护好匠人最重要。”

    黄老心里感动着,点头应下。看向韩度的目光都充满了感激,以往黄老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韩度这样体恤匠人的官员。

    以往的官员别说是关心匠人受不受伤的问题了,就算因他们的命令导致匠人受伤,他们连看都不看匠人一眼。

    而匠人通常只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

    那里有像韩度这样,连一点危险都不愿意让匠人去冒。

    韩度没有在意黄老的眼眶微红,继续吩咐道:“既然钢轨铸造出来了,那石炭矿那边,也要开始清理道路,修整好地基。这些钢轨也可以拉过去,开始建造了。”

    韩度两眼发光,一阵兴奋,仿佛是看见了轨道搭建起来,一辆辆矿车在其上,从山上不断的狂奔下来,每一辆车都是钱呐。

    自己穷的,就等着这些银子下锅。

    “好的,”黄老点头答应下来,“我马上就去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韩度也没有在意,随口问道。

    黄老便和韩度解释,“是这样的,大人。原本石炭矿那边的匠人就不多,他们都在负责开采石炭。如果要修建这个,这个轨道的话,是不是让他们先把石炭开采给停下来?”

    黄老不知道韩度为什么会给这东西起个这么怪异的名字,说到嘴巴,感觉有些拗口。

    “石炭矿的开采,可不能停,停了高炉这里用什么?”韩度心道。

    但是黄老也说的有理,本来石炭矿那边人手就少,自己这边也不可能给他们派人。如果再让他们修建轨道的话,这石炭开采肯定会大受影响。

    该怎么办?

    忽然,韩度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石炭开采不能停,本官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派过去,不过本官倒是有个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

    “大人请说。”

    韩度便继续说道:“你看这样如何,前几天咱们不是修建道路,征调了那么多的民夫吗?这修建轨道地基其实和修建道路差不多,他们经过那次道路修建,想来也是不再陌生。咱们干脆出钱,雇佣一些民夫来帮着咱们修建如何?这样一来只需要几个懂行的匠人带着,便能够将轨道地基给修建起来。”

    黄老听了韩度的话,眼睛也是一亮,赞同道:“大人这个办法好,那些民夫才修过一次,再修一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还有匠人看着呢,能保万无一失。”

    不过很快黄老又想到出钱的问题,便问韩度:“只是这个出钱雇佣的话,大人你看咱们应该出多少钱雇民夫?”

    这个韩度还真不知道,他又没有雇佣过民夫。

    于是问道:“一般的话,雇佣一个人一天需要多少钱?”

    “这个因地方不同,价格也是不一样。”黄老和韩度解释,“一般的话,像是在京城里面,雇佣一个劳力一天是三十文,或者是三十多文的样子。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那就要便宜一些,通常情况,城里的话应该是二十文或者是多一点吧,其他的就更便宜,十几文的都有。”

    韩度听了,低头想了想,干脆说道:“那就一天四十文,另外响午再给他们准备一餐免费的饭食。反正这轨道也不长,修不了多久,花费也不算是太大。”

    “行。”黄老见韩度安排下来,也没有反驳,点头应下。

    奉天殿。

    老朱在批阅奏折,但是他的心里一直都带着一股忧虑。残元的异动,让他一直忧心忡忡。偏偏在这个残元随时都有可能南下的关头,工部的军械制造却出现了问题。

    这让老朱,一直放心不下。不过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够祈求工部能够在残元南下之前锻造出足够的钢铁,制造出足够的军械。

    毛骧从殿外走进来,心事重重的到老朱身边附耳一句,说完了悄无声息的躬身后退一步等候。

    老朱听了,眼睛顿时瞪大,侧着头看着毛骧,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臣派人核实过了,千真万确。”毛骧连忙如实回道。

    “混账东西!”

    老朱随手一下把御笔扔在御案上,鲜红的朱砂落在一本奏折的封面上,染红了一大片。

    老朱越想越气,朕因为缺乏钢铁不能及时备战应对残元异动的事情,这几天一直都是寝食难安。

    结果,韩度这小子到好。

    按照毛骧得到的消息,韩度在钞纸局里面弄出了几万斤的上好钢铁,而且还做成了怪模怪样的样子,也不知道作什么用。

    不过在老朱眼里,这么多的钢铁不管是韩度准备拿来作什么用,都没有朕用来制作军械重要。

    而且朕在这里因为缺钢铁的事情,着急上房;韩度却是在拿来肆意浪费,这如何不让老朱怒不可遏?

    在老朱眼里,上好的钢铁不能用来制作军械,就是一种浪费。

    “来人!”

    “奴婢在。”老太监站在一旁,连忙回道。

    刚才老太监看见毛骧进来的时候,心里就莫名的一跳,感觉到有些不妙。结果,果然如此。面对发怒的皇帝,老太监不敢怠慢,但对于毛骧他心里却是升起一丝厌恶。

    “把韩度给朕找来,还有薛祥。”

    “是。”

    韩度今天没有去钞纸局,反正钢轨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够全部弄好,他也不着急。而且钞纸局有黄老盯着,他也放心。

    因此,今天韩度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

    睡觉睡到自然醒!

    韩度从床上做起,用力的伸展了一下双手,瞬间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到精神百倍。

    自从老爹告诉他官员是怎么混日子了之后,韩度当差就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的话,说不定早就和那些官员同流合污了,也许就不会搞得像现在这样被人排挤。

    毕竟一向觉得美好生活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韩度,实在是太容易堕落了。

    今天没有朝会,因此韩度也打算有样学样,慢慢悠悠的晃荡到宝钞提举司当差。

    韩度一脚刚刚迈进宝钞提举司的大门,就被一个小宦官远远的叫住。

    韩度一看,认清了是老太监上次派来找自己的宦官,便停住脚步。

    等到宦官到了眼前,便随意问道:“公公前来,所谓何事?”

    “韩大人,皇上召见。请立刻跟奴婢进宫。”

    韩度心里一紧,老朱怎么会突然召见自己?连忙道:“臣,遵旨。”

    说完便抬步跟着小宦官。

    小宦官带着韩度朝着宫里赶去,忽然间停顿了一步。

    韩度保持着原来的速度,靠近了小宦官。

    就在韩度靠近的时候,耳边听到小宦官细小的声音,“老祖宗说,情况不明,皇上很生气。”

第七十四章 败家子

    小宦官说完,便继续朝前走,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情况不明,皇上很生气。”这句话显然就是老太监让人带给自己的。

    韩度眼帘一垂,细细思量起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和老朱形影不离的老太监都不清楚?

    而且这件事肯定是和自己有关,要不然老朱不会召见自己,老朱的气极有可能就是朝着自己发的。

    但是自己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什么也没做啊。怎么会惹得老朱生气呢?

    韩度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把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全都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实是没有找到会导致老朱生气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

    想不明白就暂时别想,等见到老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想对策。

    韩度抬眼一看,见小宦官就要走远,连忙加快速度跟上。

    韩度来到奉天殿,就看见朱标和薛祥也在这里。

    朱标见韩度进来,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韩度心里本来就拿捏着几分小心,生怕惹怒老朱。再被朱标这么一看,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倒是薛祥看向韩度的眼神充满了热情,见韩度看向他,薛祥顿时笑脸相迎,就好似韩度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一样。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我怎么不知道?韩度在心里腹诽。

    不过腹诽归腹诽,韩度一见到老朱,还是从心的赶紧拜下。

    “臣韩度,叩见陛下。”

    老朱虽然还在生气,但是看见韩度却也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韩度,朕问你,你是否在钞纸局里炼铁?”

    “是的。”韩度如实回答,同时心里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炼钢的事情惹到老朱了?

    但是也不至于呀,洪武年老朱为了让百姓生活的好一点,对很多事关百姓生机的事情都放的毕竟宽松。

    比如说烧石灰和炼铁。

    朝廷完全就是出于不禁止的状态,只要百姓自己采矿来炼,你随便炼官府不会管的。

    这就相当于是拿出一部分国家资源,来让百姓得利。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元璋不愧是最心疼百姓的皇帝。

    百姓都可以炼铁,自己在钞纸局炼炼,应该也没什么吧,怎么老朱这么大反应?

    韩度跪匐在地上,心思电转的想了一通,也没有想明白。

    老朱凝神看了韩度一眼,继续问道:“你炼铁来干什么?你需要用铁的话,为什么不去找工部调拨,而是要自己炼?”

    韩度直起身来回道:“回皇上,因为石炭矿运输十分不便,因此臣就想搭建一条能够从山上快速运输到山下的轨道。由于臣需要的比较多,去找工部调拨,工部也不一定就给。于是臣便想着干脆自己炼算了,这样一来还便宜不少......”

    说着说着,韩度见老朱神色不对,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了嘴巴。

    老朱见韩度闭嘴,便问道:“你说你炼铁是为了修路?”

    “是的。”

    “修路需要多少铁?”老朱继续追问。

    “这个,应该要不了多少。”韩度这个时候也有点回过味来,觉得老朱今天发怒找他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他炼钢导致的。

    于是,便说的含糊了一些。

    “要不了多少?”老朱忽然笑了一下,“朕听说你的钞纸局里面,炼了几万斤的钢铁呀。要不了多少,你炼这么多出来干什么?”

    “而且你既然会炼钢,为什么不上报朝廷,朝廷现在缺钢缺到连军械都造不出来的地步,难道你不知道吗?”

    老朱陡然站起来,劈头盖脸的朝着韩度就是一阵厉喝。

    韩度无辜的看着老朱,“臣,臣真不知道啊。”

    我怎么会知道朝廷缺钢?这也没有谁告诉过我啊,韩度感到十分委屈。

    老朱听了韩度的话,语气顿时一滞。

    残元异动,朝廷准备军械的事情,到现在都只有几个人知晓。

    按照常理来说,韩度不知道才是应该的,知道了反而不正常。

    但是老朱恼羞成怒之下,那里还会和韩度讲道理。

    “你!”

    老朱气急,指着韩度厉声道:“你马上把钞纸局的那些钢铁,全部调拨到工部,先用来制造军械。”

    “别啊,皇上。”韩度一听老朱打他钢轨的主意,好似看见银子从他兜里飞走了,顿时感觉到挖心的疼痛,立刻开始惨叫。

    “皇上,就那些钢铁,都还不够臣用的呢,那里有多余的调拨给工部?”

    老朱听到韩度的惨叫毫不在意,他决定了的事情,那里容韩度同意不同意。

    只是老朱忽然回过神来,突然问了韩度一句,“等等,你说还不够你用的。你修建那个什么路,究竟需要用多少钢铁?”

    韩度见老朱眼神凶厉的看着他,那里还敢说话,只得颤颤巍巍的朝老朱伸出四根手指。

    “四万斤?你这个败家子。”

    老朱怒不可遏,指着韩度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忽然埋头朝着御案上一看,伸手就把一方砚台给抓在手里,就要朝着韩度砸过去。

    “父皇,不要。”还是朱标眼明手快的出声阻止老朱。

    老朱想了想,把手里的砚台放下。抓起御案上的奏折,劈头盖脸的就朝着韩度砸过去,也不管这些奏折也没有批阅。

    “你这个败家子,朕打死你。”

    韩度跪在地上,连躲都没有办法躲,当然他也不敢躲,任由奏折劈头盖脸的砸在脸上。好在这些是奏折,而不是砚台,砸在脸上虽然也疼,但不至于破相。

    要是刚才朱标没有出声阻止老朱的话,现在自己说不定已经满脸桃花开了。

    “滚起来。”

    “谢皇上。”

    韩度连忙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揉一揉脸,站到一边。

    “来人备驾,朕要去钞纸局看看。”

    老朱视线落到韩度脸上,见他脸色一变,又面无表情的把视线给收回来。

    韩度一听老朱要求钞纸局,顿时就在心里惊呼坏了。老朱要是去了,那自己刚才隐瞒的事情,瞬间就会暴露无遗。

    但是韩度却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只能够听天由命。

    于是老朱便带着朱标以及薛祥,后来让人传话把着汤和、李文忠也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钞纸局而去。

    韩度虽然极度的不想去,但是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朱来到钞纸局,挥手让朝他行礼的众人免礼。

    “炼出来的钢铁在哪里?”老朱直接开口问黄老。

    韩度见此正要上前去向老朱解释,却被老朱一挥手给拦住。

    “从现在开始,没有朕的允许,你别说话。朕现在问的是他。”

    韩度尴尬不已,谄笑着退下。

    黄老不明所以,不过见是皇上问话,也没有多想,直接伸手一指,“就堆在那边。”

    老朱顺着黄老手指的方向看去,抬步径直就走了过去。

    老朱越是接近钢轨,便越是惊讶。

    一根根的钢轨被匠人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排透着金属光泽的台阶一样,给人一种视觉震撼。

    老朱俯身下去,摸了一把钢轨,触手冰冷。

    李文忠武人出生,直接从地上拿起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敲在钢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度见曹国公如此粗暴的用石头砸在钢轨的顶面上,忍不住眼皮一跳,有些心疼。不过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开口,只得把视线转到一边,权当自己没有看到。

    扔掉手里的石头,李文忠抽出腰刀,唰唰唰就是对着钢轨猛砍。完了,仔细朝着钢轨上看去,只看到几道极浅显的痕迹。

    而手里的宝刀,却已经是布满了豁口。

    李文忠欣喜的朝着老朱道,忍不住赞叹道:“皇上,都是极品的好钢啊。甚至比一般的钢,还要好。皇上请看,臣的这把刀也算是千金难买的宝刀了,可是和这些钢相比,却什么都不是。”

    腰刀一横,李文忠双手把刀上的豁口,展示给皇上看。

    同时心里忍不住骂韩度暴殄天物,这样极品的钢铁,却被他像堆木头一样堆在地上。

    老朱接过李文忠的刀,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还拿手摸了摸豁口。

    看完之后,随手把刀还给了李文忠。

    看着满地的钢轨,老朱似不经意的问黄老,“这东西一根有多重?”

    黄老被老朱一问,脸上顿时展开了菊花般的笑容。他感觉到自己祖上肯定是冒青烟了,要不然怎么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天颜,还能够和皇上搭话呢?

    心情激动的黄老,连韩度在不断的朝着他使眼色都没有注意到。

    “回皇上话,差不多五百斤的样子。”

    一根就五百斤?

    老朱听到这话,眼睛朝着地上一扫,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低声喝道:“毛骧!”

    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从人群中,快步小跑到老朱面前,不顾地上的尘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臣御下不严,请皇上治罪。”

    毛骧现在心里都快要把那个给他报信的人恨死,什么才几万斤?就现在这地上摆着的,不用数,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起码十万斤都不止。

第七十五章 中性美

    毛骧虽然在心里把那给下报信的下属,骂的体无完肤了,甚至还在心里发狠,想着回去之后怎么拾掇他。

    但是现在面对这老朱的不快,毛骧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等候着老朱的发落。

    韩度在听到老朱喊出‘毛骧’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跳了几下,忽然感到浑身寒毛竖起,哪怕是在暖日下也感觉到一阵凉意。

    韩度不着痕迹的朝着毛骧看去,只见他身形削瘦,虽然是男儿身,但五官立体精致,也谈不上英武,反而是给人一种英俊当中带着柔美的感觉。

    简单来说,这毛骧居然是中性美。

    毛骧,虽然正史当中对其记载极少,但在野史当中,传闻他可是老朱的第一特务头子,传说中的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也有传言说,其实在老朱设立锦衣卫之前,便有着自己独立的特务体系,以方便老朱收集各方消息。

    现在看来,这个传闻恐怕是真的。

    但凡当官的都不喜欢锦衣卫,韩度同样也是如此,他可不希望自己那天吃了什么,老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韩度本能的有些抗拒毛骧。谈不上喜恶,就是本能的想要离他远一点。

    韩度正在观察着毛骧,忽然他感觉到眉心有些微微刺痛,抬眼便看见老朱神色不善的瞪着自己。

    眼睛里面含着杀气。

    韩度有些做贼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避开老朱利剑一般的目光。他知道老朱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他瞒报了钢铁数量吗?但是这也不能够怪他呀,他今天又没有来过钞纸局,谁知道黄老他们已经炼了这么多出来。

    不过这话,他也不敢和老朱在这里解释,就算是解释了老朱也未必会听进去,说不定被激怒了还要治他的罪,那样的话,他可就和毛骧一起做一对难兄难弟了,还不如不说的好。

    老朱瞪了韩度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老朱不愧是皇帝,演技也是影帝级别的,在看向韩度的时候一脸阴沉,等他转头回去看向黄老的时候,已经是如沐春风。

    语气温柔客气的和黄老说道:“老哥辛苦,你们这一天能够炼出多少钢来?”黄老刚才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但是见皇上如此好说话便也没有多想。

    面对皇上的疑问,黄老小心的看了一眼韩度,见他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任何表示。

    黄老便如实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皇上效力。像这种钢铁,我们现在一天大概能炼出八万斤。”

    八万斤!

    听到这个数字,便是以老朱的帝王心性,心脏都忍不住狠狠地跳动了几下。就好像是八万斤钢铁压在他的心上一般。

    这可不是八万斤铁,要是生铁的话,朝廷一天也能够炼出七八万斤出来,但这可是上等的好钢,八万斤都足够朝廷一年的用量了。

    但在这里,只是韩度这里一个炉子一天的产量。

    老朱心里满怀欣喜,看向韩度的眼神也不再带着杀气了,而且满眼的欣赏。

    “前面带路,朕去看看你们是怎么炼出来的。”

    韩度立刻跑到老朱身边,像个狗腿子一般,躬身示意,“皇上这边请。”

    “皇上小心,这里有个小坑,回头我找人填了它......”

    “皇上留意,前面有个小坎儿,等下我就让人铲了它......”

    老朱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身边跟着的韩度更像是摇尾巴的萌宠。

    来到高炉这里。

    韩度专门找了空旷的地方建的高炉,围着炉子还用砖石水泥砌了一圈一丈高的围墙。为的便是,一来防止有人窥视,高炉这东西可炼钢的利器,现在没人知道倒也罢了,等到以后传了出去,自然是会引人觊觎。二来是因为高炉出钢水的时候温度极高,别说是接近高炉了,恐怕隔着一丈远都能够把枯草点燃。

    韩度不仅让人把高炉周围凡事带草木易燃的东西,都清理的干干净净,连煤炭都是堆放在围墙外面。

    “草民拜见皇上。”

    见到皇帝来此,匠人纷纷跪拜行礼。

    “免礼,都起来吧,都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

    老朱声音宏亮,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皇上......”

    匠人起身,转身便去各自忙碌。

    老朱抬眼望着高高的炉子,随意问道:“保儿,你看着东西像什么?”

    李文忠仔细看了高炉几眼,道:“回皇上,看着像个葫芦。”

    韩度闻言,也诧异了一下,抬头看了几眼高炉,曹国公说的没错,的确像是个葫芦。

    老朱听了,笑道:“还是保儿你有眼力,没想到就这么个东西,竟然能够将铁石直接炼出精钢。”

    转头看着韩度,疑惑问道:“这是为什么?”

    在老朱的认识里,铁石只能够练成生铁。想要精钢,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再次锤炼才行。

    “皇上明鉴,以往铁石只能够练成生铁,那是因为炼炉的温度不够,不能够将生铁里面的杂质给炼化。通俗一点说,就是没有烧透。生铁之所以能够百炼成钢,那就是因为在锤炼的过程当中,通过不断的折叠锤打可以一点点的祛除掉里面的杂质。”

    “臣当时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就在想,既然祛除掉杂质的生铁就是精钢,那么能不能通过提高炉子的温度来直接祛除掉里面的杂质呢,毕竟炉子连铁都能够炼化,若是再提高温度,说不定便能将杂质炼化。没想到臣只是一试,竟然真的成功了,全奈皇上洪福。”

    韩度说的详细,老朱也听的认真,听完了不由的感叹道:“有理有据,有迹可循,不错。”

    随手指着高炉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炉子弄成这个怪样子?”

    韩度对此早就想好了借口,有条不紊的解释道:“臣当时也为了怎么才能够提高炉子的温度而绞尽脑汁,原本也没有什么头绪。或许是皇上洪福关照的缘故,有一天臣见家中人烧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臣发现烧一锅水,盖上盖子的时候,水要比没有盖盖子的时候,开的时间要短的多。水开的更快,说明水在锅内受到的温度便更高。臣当时就想,既然锅可以通过盖上盖子来提高里面的温度,那么炼炉可不可以通过这样来提高温度?”

    “于是,臣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将炼炉的热气全部封在炉子里面,没想到还真的成了。”

    韩度的解释,让老朱十分满意。

    事情的来龙去脉痕迹清楚,有迹可循。尤其是韩度没有装神弄鬼的和他说一些什么,得天之助、如有神助等等这些东西,而是从现有的东西由浅及深的猜测,以及试探。

    能够从生活中的现象,由此及彼,由小及大。这一点,让老朱尤为的欣赏。

    见韩度解释清楚,老朱点点头转而问道:“这一炉铁要炼好了吗?朕想亲眼看看。”

    这个韩度倒是不清楚,转头看向黄老。

    “回皇上,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便好了。”黄老立刻回道。

    老朱点头,随口说道:“那朕就在这里等等吧。”

    怎么能够在这里等?

    这里一会儿有多危险,韩度还是清楚的。那里敢让老朱在这里待着,要是出了点岔子,他可不够抵命的。

    连忙劝解道:“皇上,现在这里还算安全,等到出钢水的时候,这里就不安全了,咱们不如先退出去,在外面一样能清晰的看见的。”

    黄老也出言帮腔,“是啊,皇上。出钢水的时候,这里热浪滚滚,隔着衣服都好似要被烤熟似的,连草民都是尽量离着远一些。皇上千万不可待在这里。”

    老朱见韩度和黄老两人都是如此坚持,也就依言退到外面。

    韩度见状,连忙安排人搬来一张椅子请老朱坐在。

    他则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候着。

    小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有匠人高喊,“开......炉......咯......”

    韩度俯身在老朱耳边提醒,“皇上,一会儿看上两眼便可。钢水明亮刺目,不可久视,久视则对眼睛有害。”

    老朱听了,微微颔首。

    随着厚厚的炉门被打开,一股赤红的钢水便顺着凹槽流了出来。所到之处冒起阵阵烟火,一团团的火焰忽然从钢水上面爆燃出来,像是钢水在燃烧一般,绚丽夺目。

    在场之人都听到了韩度的提醒,看了两眼便感觉到眼睛有些不舒服,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感受着身前像潮水般汹涌过来的热气,老朱也不再坚持,带着众人离远了一些。

    老朱看着身边的韩度,笑着叹道:“你有大功啊,为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

    啥燃眉之急,我怎么不知道?

    韩度两眼发愣,不过老朱没有说,他也不敢问。想来应该是些机密的事情,不宜让自己知道。

    不过韩度也不在乎,只要老朱说他有功劳就行了。

    韩度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谦虚着说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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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烟火介绍:
朱元璋:“一群贪赃枉法之辈,朕要杀光他们。”
韩度:“陛下息怒,与其杀了,不如废物利用,压榨干净他们的剩余价值才好。”

朱元璋:“韩度,朕要把公主嫁给你。”
韩度:“娶了。”

太子:“请韩师收我为徒。”
韩度:“太子,这辈分可乱了啊,我是你的妹夫。”

公主:“夫君,你觉得人家美嘛?”
韩度:……大明烟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烟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烟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