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闭门羹
周福左右看了一眼,伸手叹道:“大人,请内堂说话吧?”
县令连忙拱手,“那就多谢周大人了,请!”
“请!”周福示意。
岂料,就在周福转身的瞬间。
县令却朝左右说道:“县丞、主薄!”
“下官在。”两人连忙站上前来朝县令躬身。
周福疑惑的回过头来,看向县令。
县令笑着朝周福解释,“以前县里每年收税,都是他们两人负责的,让他们却看着,可以避免一些纰漏。”
周福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再次朝县令示意道:“大人,请!”
两人有说有笑的联袂走了进去。
另外一边,县丞和主薄两人看到县令走了,便来到收税这里。
税丁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没有站起来问候,继续自顾自的继续着他们各自的事情。
两人被冷落的一阵尴尬,想他们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哪里会受到这样的气?可是税丁又不归县里管,他们也管不到税丁的头上。哪怕是他们的品级要比税丁高的多,他们也毫无办法。
两人尴尬的转身就走,可是县令的命令他们却是不敢怠慢。既然不能立刻,那再是尴尬两人也只好在这里转悠起来。
忽然,县丞看到税丁收税的数目,顿时大惊失色的上前,一手指着交上来的宝钞。说道:“这数目不对吧?”
粮长见是县丞大人开口,他不敢说些什么,只能把头侧向一边,不敢说话。
税丁对县丞的突然出手有些恼怒,压着怒气,抬头看向县丞,问道:“有什么不对?”
县丞顿时附耳向税丁,轻声说道:“这收税,怎么能够没有火耗呢?”
粮长听到,神色顿时一阵难看,可是他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够悄悄看向税丁。
税丁眉头一皱,疑惑的说道:“他们缴纳的是宝钞,又不是银子,哪里有什么火耗?”
县丞顿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满脸尴尬的神色。他认为税丁不过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便继续提醒道:“这都是以往的规矩......”
“规矩?”税丁飒然一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什么规矩课税司不管,现在都要依照课税司的规矩。大人并没有告诉咱要征收什么火耗,那咱就按照田亩征收。”
粮长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感激的看向税丁。
县丞碰了一个钉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朝税丁发火。只得示意了主薄一眼,两人愤愤不平的离开,去县令面前告状了。
县令正和周福相谈甚欢,原本县令以为周福不过是一个粗人,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话好说。可是一番交谈起来之后,县令却是发现周福对经史子集也他自己独到的见解,两人竟然越谈越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县丞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纷纷哈哈大笑。这样的场景让县丞为之一愣,随后就走到县令身边,将课税司没有多收火耗的事情禀报。
县令听完,见县丞还要说些什么,便连忙挥手止住县丞。然后笑着朝周福说道:“周大人,这按照户部的税制,县里可是要分三成的,不知道周大人意下如何?”
县令说的时候,心里也是有着担心。毕竟他先前故意想要为难周福,现在眼看着拿周福没有办法之后,却才假惺惺的跑来帮忙。他自忖,若是把周福换成他的话,他肯定是心有怨气,不会好说话的。
周福听了顿时一笑,这一笑让县令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既然户部有着规定,那本官自然会遵照办理的。”
听了周福的答复,县令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盯着周福的眼睛,沉声问道:“那,周大人是准备什么时候,将这三成赋税给县衙呢?”
答应给是一回事,更为关键的是什么时候给。若是嘴上答应给,但是却一直拖着,甚至拖到明年的今日都有可能。
周福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县令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笑着说道:“大人还请放心,等把全县赋税收上来,清点好数目之后。这三成赋税,本官即刻为大人送过去。”
“客气,周大人客气!”县令满脸惊喜,差点都站起来了,连忙伸手示意,“到时候,只要周大人告知一声,本官立刻派衙役过来,不用劳烦周大人。”
周福笑了笑,“好说,依大人便是。”
然后周福端起茶杯,朝县令示意了一下,“大人,请用茶!”
县令也是满脸笑容的端起,依从的抿了一口,频频点头。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杯盖,赞道:“好茶,真是好茶!本官县衙里的酒不错,改日本官摆上一桌,也好为周大人接风。”
“大人如此盛情......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周福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等到县令茶也喝了,他想要的东西也得到了,便向周福告辞。离开之前,他还刻意将主薄和衙役留下,美其名曰协助课税司。而他则带着县丞,坐上马车离开。
接连数日,课税司都忙着收税。当然,衙役和主薄也每日都来协助课税司。
不得不说百姓当然也有偷奸耍滑的人,有些百姓虽然不能隐瞒土地,但是他们却从丁口上有所隐瞒。
若什么没有主薄在的话,课税司还真的未必能够发现得了。但是有了主薄在,这样的小动作完全就无所遁形,当场就被揪了出来。
税收完了,税丁向周福禀报情况。
周福听完之后,不由得点头。然后吩咐道:“分出三成赋税出来,派人去通知县衙,让他们来拿。”
“这......”听了周福的命令,面前的税丁顿时犹豫起来。
周福见了,猜测到税丁是有些不满,故意问道:“怎么了?”
税丁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大人,他们起初都不肯帮忙,还想要看咱们的笑话。咱们现在却主动将三成赋税给了他们,是不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周福闻言笑了笑,说道:“首先,县衙得三成,这是户部规定的,咱们只能够遵从。”“可是......”
周福摆摆手,打断了税丁的话,继续说道:“其次,这县毕竟县令才是父母官,咱们虽然不怕县衙,但是也没有必要得罪不是?闹得太僵了,对咱们都没有好处。”
“大人,咱们人虽然不多,但是咱们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没有道理会怕他们。”税丁有些不甘心的道。
周福笑了笑,说道:“你们的确是敢打敢冲,本官敢肯定拿下衙役十个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更何况你们还有着火器。但是他们也只是让咱们受了点气,又没有和咱们结下死仇,没有必要弄到这一步。就这样吧,清点完了之后,便去让县衙的人来吧。”
“是。”大人都这样说了,税丁也不好再说什么。
......
湖广,江夏。
这里是楚王朱桢的藩国,因此课税司出了要收取百姓的赋税之外,还需要收取王府土地的赋税。
百姓的赋税没有发生什么波折,甚至府衙还对课税司的到来极为欢迎。没有办法,无论是谁的地盘上,多了楚王这么一尊大佛,那知府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现在有了课税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府衙没有道理不欢迎。
当课税司将百姓的赋税都收完了之后,却没有见楚王府前来缴税。
朱桢虽然答应了皇上,而且他也的确是吩咐下去了。但是下面的人对此可是十分的不服气,想他们楚王府向来在这江夏都是说一不二,什么时候竟然还有人敢收税收到他们头上了?
不交,坚决不交,看那课税司能够把他们怎么样!
朱桢对此却是态度暧昧,反正他是听从皇上的旨意,吩咐下去要求下面的人规规矩矩缴税的。但是下面的人若是背着他做了一些违背他命令的事情,那是下面的人的过错,和他这个楚王有什么关系?了不起,到时候他知道了之后,对下面的训斥几句罢了。
见楚王府一直都没有来缴税,江夏课税司提举叶复不想再等下去了,猛然站起身来,喝道:“来人!”
一个税丁立刻走进来,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叶复沉声问道:“楚王府还是没有来缴税吗?”
“没有。”税丁神色低沉的摇摇头。
“那本官的拜帖送过去没有?”叶复继续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但是却石沉大海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税丁回答。
叶复沉吟片刻,说道:“走,备轿,本官要去楚王府一行。”
“是。”税丁连忙转身出去准备轿子。
等到准备好了之后,叶复脚步飞快的登上轿子,坐了进去,朝着楚王府而去。
来到楚王府门口,还没有等叶复下轿,就被楚王府守卫给来了一个下马威。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楚王府,竟然敢在这里落轿,想要找死不成?”
叶复脸色一沉,掀开帘子走出来。抬头挺胸的面对守卫,沉声说道:“本官课税司提举叶复,又要事求见楚王,还请通传一声。”
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当着王爷的面杀
岂料,守卫听了只是冷笑一声,“这里是楚王府,不是你课税司那样的小地方,你以为你是谁啊?王爷岂能是你想见就见的?”
叶复知道这些人不待见自己,但即便是他心里早就准备,也被守卫的话给气的不轻。可是他还是不得不按耐住性子,说道:“本官早就向楚王殿下呈过拜帖的......”
“拜帖?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不等叶复说完,守卫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你!”叶复再好的脾气,也被受不了守卫如此的调侃。再说了,他的脾气原本就不怎么好。毕竟一个子弹打完了,敢和蒙元骑兵对砍的人,脾气都不会好。
守卫上下打量叶复一眼,鄙视道:“楚王府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你还是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叶复就要发怒,可是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咬牙切齿的点头,“好,本官这就回去。不过收取赋税的是户部,楚王府不缴税,本官自当禀报户部。告辞!”
正当叶复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他后背远处传来。
“叶大人何必急着走呢?”
叶复回头,看到一个身穿太监锦袍,手拿拂尘的胖子站在王府的大门处。
叶复没有上前,站在原地疑惑的问道:“你是?”
太监笑了笑没有说话,叶复旁的守卫连忙上前,问候道:“拜见刘总管。”
刘太监笑着摆摆手,示意守卫站到一旁去。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叶复面前,问道:“叶大人是想要求见王爷吗?”
叶复眯起眼睛盯着太监,过了片刻之后,才飒然一笑道:“下官的拜帖已经送来好些日子,可是不知道为何一直都得不到楚王的召见?”
刘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吗?那可能是下面的人疏忽了。”
疏忽?这个见鬼的理由叶复可不会信。
再说了,若是真的是王府下面的人疏忽了的话,那为何你刘太监会恰好站在这里?不要告诉自己,你刘大总管整天没事干,专门跑来守着大门口的吧?
叶复微微昂起头,语气平淡的说道:“那下官现在可以求见王爷吗?毕竟楚王府到现在都还没有缴税,本官作为课税司提举总要有个准信才是。公公说是不是?”
刘太监知道叶复不信,但是他叶不在乎,笑着说道:“是,当然是。不过此事王爷可不在府里,就算是叶大人想见,也不可能见到。”
“王爷不在?”叶复微微一愣,两眼死死地盯着刘太监。
刘太监毫不退避的直视回去,一副十分强硬的样子。
叶复看了看刘太监,又朝着王府大门内部看了一眼。他知道,很有可能楚王不在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或许现在楚王就在里面暗中观察着他。
“那好吧,虽然王爷不在,那刘总管身为王府总管,缴纳一下赋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刘太监顿时将头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一样,满口叹息的说道:“叶大人你真是高看咱家了,咱家只是一个奴婢。一个奴婢,岂能做了主子的主呢?”
见刘太监推脱,叶复也不准备继续下去了。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回去了。不过距离下官将赋税解往布政使司只剩下三日的时间,但愿楚王殿下能够在这三日内回来。否则的话,本官便只好如实上奏,等朝廷来定夺吧。”
听到叶复要上奏朝廷,刘太监的脸色顿时一变。
若是此事闹到朝廷,那丢脸的可就是楚王了。毕竟朱桢在皇上面前答应的十分痛快,现在却出尔反尔,这让皇帝和其他藩王如何看他?
“叶大人!”
刘太监不得不出言将叶复叫住。
叶复回头,满眼笑意的看着刘太监,“公公有何见教?”
刘太监脸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有恃无恐,反而带上了几分谄媚,“叶大人何必如此较真呢?不过是一点赋税而已,何必要和咱楚王府过不去?”
叶复呵呵一笑,说道:“一点赋税而已?本官可看过黄册,楚王府有田地三万亩,应缴纳赋税一万两千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本官可不敢和楚王府过不去,只不过本官身负皇命,也只能得罪了,还请刘公公见谅。”
“呵呵,不过是区区一万两千贯。叶大人掌着整个江夏的赋税,想要收着一万两千贯,岂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刘太监朝着叶复动了动眼神。
叶复顿时低头,沉吟着说道:“本官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大人是真的不明白吗?”刘太监顿了几息,见叶复还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好提点道:“大人动动手指就可以在那些泥腿子那里多收个三五万贯,咱王府不过是一万两千贯,对大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叶复瞬间反应过来,眼睛眯起盯着刘太监,问道:“你要本官收刮民脂民膏?”
“不不不,大人言重了。这怎么算是收刮民脂民膏呢?这顶多算是大人的茶酒钱,或者是飘没而已。大人放心,王爷到时候必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证不会有人敢追究此事!”刘太监一副轻松拿捏叶复的姿态,根本不怕叶复跳出他的五指山。
叶复听着呵呵冷笑起来,说道:“要让公公失望了,本官也是公公口中的泥腿子出身,没有搜刮民脂民膏的习惯。就连公公你,应该也是和本官一样的泥腿子吧?怎么,现在发达了就看不起曾经的祖宗了?”
“你!叶复,你好大的胆子!”刘太监气的跳脚,叶复的话的确是戳中了他的心窝。他能够成为太监,家境自然不可能好。家里但凡有两口吃的,都会留着他延续香火,怎么会舍得让他进宫当太监?
现在被叶复提起,就好似再次揭开了他的伤疤一样。
叶复却笑呵呵的说道:“本官的胆子不大,小的很。所以本官更加承受不起不能如数完税的后果,回去之后本官只好向朝廷上奏说明,以免被朝廷责罚,刘公公你说是不是?”
“你!”刘太监指着叶复的手指都在颤抖。
叶复却不管那么多转身就要离开。
最先那个守卫见了,顿时靠跑几步冲到叶复面前,举刀拦住。
“总管大人没有发话,谁也别想离开。”
叶复看着面前的钢刀,没有丝毫的畏惧,沉声笑道:“若是本官非要离开呢?”
“那就别怪老子手中的刀,认不得人了。”守卫两眼盯着叶复,满脸的狞笑,“听闻叶大人曾经也是和草原鞑子厮杀的勇士,老朱却是没有见识过草原鞑子,今日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叶复背着手,看着守卫,冷冷的说道:“滚开!”
守卫不仅没有退开的意思,反而举刀照着叶复当头砍下,他笃定叶复不敢在这楚王府门口把他怎么样,而他却想要朝叶复下杀手。反正出了事,只要有王爷护着,他顶多说没有想到叶复这么弱,就能够糊弄过去了。
“砰!”
守卫刚刚踏出一步,便一声左轮响起。
守卫顿时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飞快消失,手中的刀再也拿捏不住,就此掉到地上。
叶复笑容温和的朝守卫说道:“既然你没有和草原鞑子厮杀过,那本官今日就告诉你,和鞑子厮杀千万别要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否则死的就是你!”
鲜血从守卫胸口上的血窟窿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他抬手指着叶复,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便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胆!谁敢在本王府前杀人?”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王府里面传了出来。
叶复侧头望去,只看到穿着一身王爵袍服的楚王,脸色阴沉无比,大踏步走过来。
朱桢来到叶复面前,朝着刘太监瞥了一眼。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这狗东西也是一个废物。
低头朝着死了的守卫看了一眼,朱桢说道:“连本王的守卫你都敢杀,叶复你是想要造反吗?”
叶复拱手朝着朱桢一拜,“下官叶复,拜见楚王。”
朱桢脸色阴沉如同寒冰,再次问道:“你是要造反吗?”
叶复没有回答。
他身边的税丁顿时站了出来,躬身拜道:“王爷息怒,小的也是看到有人要行刺大人,才会不得已反击的。”
朱桢顿时瞥向税丁,不满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和本王说话吗?”
税丁一边将左轮的弹巢打开,将其填满。一边笑嘻嘻的说道:“王爷,杀人不过就偿命而已。小的虽然不是东西,但是小的这条命总是实实在在的吧?”
“这样,小的今日也不过就带了三十枚而已,刚才用了一枚,还有二十九枚。王爷不如叫二十九个人来,他们若是能够杀了小的,那小的就算是把命赔给王爷。若是小的侥幸能够杀了他们,那小的也把命赔给王爷。反正小的能够又三十个人垫背,也不亏!如何?”
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禀报赋税
生死之事,被税丁说的轻描淡写,就好似在和朱桢说他早上吃的是米饭一眼。
朱桢喘着粗气,肺都快要被气炸了一般,死死地盯着税丁。厉声问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本王谈条件。”
税丁愣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个时候,叶复一下子站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王爷,这混蛋就是一个粗人,王爷别和他一般见识。”
“本王一般见识?你的人在本王府门口,杀了本王的护卫,你还说本王是一般见识?”朱桢侧头盯着叶复大怒道。
叶复见朱桢死死咬着不放,他也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两手一摊,说道:“那王爷想要咋办?要是王爷觉得他一个不够的话,那也可以把本官算上啊。本官是以前是参将,本官也用三十颗子弹,王爷也出三十个参将,咱们生死有命如何?”
朱桢原本以为叶复想要服软,毕竟这件事是他占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叶复竟然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和他硬碰硬。朱桢有没有三十个参将?楚王府有三卫兵马,当然是有这么多参将的。
但若是他真的和叶复赌了,那么一旦叶复真的杀了他三十名参将,那他的三卫兵马就算是废了。
所以,朱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叶复赌的。
左轮的威力朱桢是知道的,虽然即便是叶复也几乎不可能依靠左轮连杀三十人。但是他哪怕是用一个参将的命去换叶复的命,他也不愿意啊!
更何况,这样明显是让麾下参将送死的行为,可是会极大的打击他在军中的威望。朱桢是带过兵的人,他深知没有威望带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叶复这些人碎尸万的碎尸万断,但是朱桢却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冷笑道:“好,不愧是韩度带出来的兵,果然是傲气,但愿你能够一直傲气下去!”
叶复见朱桢没有翻脸的打算,心里也送了下来。他刚才不得不强硬的顶上去,否则今日税丁肯定是死定了。虽然税丁杀人有些鲁莽,但是他却不可能坐视税丁被楚王府给杀了。
原来楚王府就不肯缴税,一直拖延到现在。若是在被楚王府把税丁给杀了,那课税司简直就是颜面扫地,楚王府更加不会缴税。
一但楚王府不缴税,那么课税司恐怕早晚会形同虚设。课税司收不起税,到时候户部追究下来他叶复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既然都是死,那他还不让搏一把再死,或许搏一把之后他反而还不用死了呢,就如同现在这样。
现在看到楚王主动退了一步,叶复笑容温和的说道:“王爷,下官乃是泥腿子出身,小时候就跟在老牛屁股后面捡蚯蚓的,下官的命不值钱。王爷乃是天皇贵胄,千金之躯,何必与下官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朱桢身躯猛然战栗了一下,看向叶复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样的。不愧是从蒙古蛮子手下活着回来的汉子,有机会本王自会向韩度讨教。”叶复见朱桢不再追究了,拱手拜道:“下官当不起王爷的称赞,能够从草原活着回来,全靠侯爷英明。”
说完,也不再管死在地上的王府守卫,朝着税丁一挥手。
“咱们走!”
刚转身,叶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朱桢,笑着说道:“王爷还是明日派人来把税了了吧,要不然下官无法向朝廷交代。”
朱桢咬着牙齿,重重的一字一句说道:“明日本王自当派人到课税司!”
叶复笑着拱手回道:“那下官就多谢王爷了。”
说完,叶复便带着税丁登上马车。连向朱桢告辞的话都没说,直接走了。
朱桢满眼怒火的看着马车离去。
旁便的刘太监自从当了楚王府总管以来,那里受过这样的气?下意识的便用上了他平日里在朱桢面前告刁状的手段,说道:“王爷,这也太过无法无天了。敢在王府门口杀人,而且还杀的王爷的人。王爷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死才行!”
刘太监之所以这么恨叶复等人,就是因为刚才把他给吓惨了。他那里见过这一言不合就下手杀人的疯子,刚才差点被吓的尿裤子。等他缓过来之后,顿时觉得那税丁让他丢了脸面。
朱桢正一肚子火气没有发泄出去,现在听到刘太监的话。猛然回头,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啪!”
声音之响亮,让旁边站着的守卫都不由浑身一震。
刘太监被打的原地转了三圈,才摔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捂着脸,可怜兮兮的望向朱桢,“王爷,奴婢......”
朱桢顿时指着他,大骂道:“没有的东西,让你办件事,你看看给本王办成什么样子?”
骂完,朱桢便猛然一挥袖袍,气呼呼的回府。
刘太监现在也顾不得想着如何报复叶复和税丁了,现在他被王爷给嫌弃,要赶紧抹消掉王爷对他的成见才是。否则,一旦他被王爷嫌弃,失去了总管的位置。那么别说是如何报复课税司的人了,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平日里得罪过的、欺压过的那些人,恨不得冲上来把他给活撕了。
“王爷,王爷......”刘太监顾不得脸上的剧痛,连忙连滚带爬的追着朱桢而去。
......
奉天殿。
韩度站在最中间,手里捧着一封奏折。低头恭敬的朝朱标禀报:“......课税司收取赋税一千三百六十七万贯余,比起去年的不足六百万贯的赋税,增加了一倍还多。请皇上御览!”
朱标满脸笑容,这赋税增加了差不多八百万贯,虽然大多都是因为清丈出的土地的原因。甚至,如果按照清丈出的田亩数来算的话,课税司收取的赋税还要比去年低了一点,但是这样反而更加让朱标满意。
朱标可不是昏君,觉得赋税越多越好。赋税收取的越多,除非是土地打量增加,否则就是在收刮百姓的民脂民膏。这样的事情,朱标是不屑去做,也不会同意别人去做的。
“好,呈上来!”
朱标高兴的抬手示意。
王钺走下丹陛,将韩度的奏折放在皇爷的面前。
朱标打开翻看了一下,便看到奏折里面没有太多的废话,反而是一组组的数据,首先便是从各布政使司开始,下面便是各府,甚至是各县,每一个布政使司、各府、各县都有着一个赋税的数字,从下到上一直归拢到户部。
赋税的来龙去脉清晰明了,甚至连哪个县缴纳了多少赋税都一一可查。
朱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奏折,不由得让他眼前一亮。颇为意外的看了韩度一眼,满脸都是满意的神色。这样的清晰的数据上奏方式,朱标实在是太喜欢了。以他的阅历不难看出来,如此详实的数据,可以避免上级官员截留克扣、弄虚作假。
府县之间数目若是对不上,那问题就肯定出现在府里,府和布政使司之间数目对不上,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和户部之间数目对不上,那问题就肯定出在户部。
这么一级一级的追查起来,不仅清晰明了,而且方便快捷!
官员也不是傻子,当他们看到户部采用这样的数据记录方式,就知道千万别下手,下手必然会被抓到!
朱标很快便将数目计算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对不上的地方。想想也能够知道,若是数目对不上,韩度肯定早就开始查人了,也不会呈到朕的面前来。
朱标满意的将奏折合上,放在御案上,笑着朝所有人大臣说道:“诸位爱卿,赋税乃是国之根本。虽然赋税越多,对朝廷就越有利,但是朕却不想因多取赋税,而致使天下百姓困顿不堪。”
“吾皇圣明!”
群臣齐齐呼道。
朱标看向韩度,问道:“韩度,此次征税百姓可有不满者?”
韩度神色一正,身躯挺立的笔直,朝朱标拱手,恭敬回道:“皇上,此次征税由原本的县衙府衙,转到了课税司;以及原本只征实物,改成了征收宝钞。从各课税司反应的情况来看,百姓当中不习惯改变者有不少,但是对于征收却没有布满者。这是从各课税司呈上来的万民书,请皇上御览!”
自从韩度上次被人用万民书给教育了一番之后,就突然发现,这万民书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只要有了它,那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被视为在为民请命!
而为民请命,就是官员的最高道德标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而其他官员,比如齐泰等人却只能够干瞪眼看着,拿自己没有丝毫办法。
韩度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叠万民书,交到王钺手里。
趁着朱标查看的功夫,韩度解释道:“这样万民书当中,百姓普遍反映实物改成宝钞之后,没有了淋尖踢斛和各种车税、船税、脚牙税等等,他们实际缴纳的赋税要比以往还少得多。而且,由于宝钞携带轻便,也不再需要征百姓徭役运送粮食,百姓都非常支持现在户部的税制。”
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又输了
朱标看得非常高兴,甚至频频点头的赞赏。可是等他看完了之后,却猛然一巴掌拍在这些万民书上。
怒道:“朕今日才知道,以往百姓要缴纳这么多的苛捐杂税!父皇体恤百姓,一向都是轻徭薄赋。甚至宁愿在御花园里种植茶叶,也不肯夺取百姓一丝一毫。结果,父皇为百姓节省下来的,最后都到了各府县官员的腰包里了吧?”
“臣等有罪,还请皇上息怒......”百官顿时跪下,齐齐认错。
朱标眼睛猛然一瞪,再次问道:“各府县官员这么多年,如此收刮民脂民膏,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齐泰见皇上震怒,连忙站起来,拿出一本奏折,奏道:“皇上,课税司虽然对百姓没有胡乱征收赋税,但是课税司有人却胆敢行刺楚王,形同造反,请皇上明察。”
有人要造反!
这件事情更加严重,哪怕是朱标震怒于以往官员对百姓的苛捐杂税,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齐泰上奏的这件事上。
韩度眼帘微微垂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果然是有人想要拿税丁杀了楚王守卫来做文章,还好叶复拿小子懂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及早的禀报了我。要不然,若是措手不及之下,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朱标暗暗的瞥了韩度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便顿时明白韩度心里是有底的,便沉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齐泰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开,有些文官都不由得感激的悄悄看了齐泰一眼。而这些文官几乎都是曾经在各府或布政使司就任过的。
相反,那些出身书院的官员,对此却毫无一点担心。甚至还有闲心看向那些神色颤颤的人,猜测这位当初是在哪个府高就。
齐泰拿出一道奏折,恭敬的捧在手上,说道:“皇上,江夏课税司提举叶复,在楚王府前怂恿税丁刺杀楚王。幸楚王殿下有皇上洪福庇佑,侥幸得以保全。但叶复等人却是不知悔改,继续在江夏耀武扬威。楚王殿下万分委屈,托请臣将此事奏明皇上,请皇上明察。”
朱标脸色阴沉,说道:“呈上来。”
王钺连忙下去,将齐泰手中的奏折呈给皇爷。
朱标不用打开看,都能够猜到这里面肯定会对江夏课税司提举叶复等人大书特书,甚至还会暗指韩度造反。
果然,朱标打开粗略看了一遍,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合上奏折,朱标看向韩度,沉声问道:“韩度,课税司是你户部管辖,你还有何话可说?”
韩度笑着躬身道:“皇上,可否容臣问齐尚书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朝堂是讲理的地方,你要自辩自无不可。”朱标收回手,两手交叉在肚子前面,静静等待着韩度与齐泰的交锋。
“谢皇上。”韩度躬身拜道。
然后直起身来,朝面前的齐泰问道:“齐尚书,我有一事不解。楚王既然受了委屈,那么为何不上奏皇上,却反而要让你来替楚王上奏呢?按理说,皇上是楚王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楚王对皇上的亲近和信任,要远远超过任何人才是。怎么,楚王偏偏会找到你呢?”
韩度笑呵呵的看着齐泰,你不是要居心叵测的诬陷我造反吗?那我就说你和楚王之间不清不楚,更加有密谋的嫌疑。
来啊,互相伤害啊!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倒是你齐泰......那倒是未必了......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齐泰眼底的神色猛然大变,他的确没有办法解释,为何楚王有委屈不向皇上禀报,而要通过他的口来转达?
甚至不少的官员听到韩度的话之后,纷纷看向齐泰,目光当中也带着些狐疑。
“皇上!”齐泰急了,他若是不赶紧解释清楚,那恐怕别说搬到韩度了,他自己倒是要先倒了。
“皇上明鉴,楚王的奏疏不是给臣的,而是给皇上的。臣今日在通政司看到,顿觉事关重大,才擅自将奏疏拿来呈给皇上。”齐泰不愧是个人才,脑子转的极快,顷刻之间他便想到了对策。
打死他都不能够承认奏折是楚王给他的,那样一来,他就算是有十张嘴,他也解释不清楚与楚王的关系。
相比之下,虽然他一个兵部尚书从通政司查看楚王的奏折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去查看兵部的奏折的,那就还算是说得过去。
就算是因此被皇上责罚,那处罚也要比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要轻的多吧?
朱标立刻转头看向通政使,问道:“是这样吗?”
通政使一脸懵逼的看着齐泰的背影一眼,心里十分不满将他拉下水。但是看在他和齐泰交情深厚的情况下,通政使还是硬着头皮帮了齐泰一把。
“回皇上,正是如此。”
齐泰如同听闻了天音一样,浑身上下一阵舒泰。顿时趾高气昂起来,质问着韩度,“韩度,你不要想转移大家的视线。税丁在楚王府门口行刺楚王,你这个户部尚书如何解释?”
韩度呵呵笑着,反问道:“你说行刺就行刺?那本官问你,楚王又受伤吗?”
齐泰一愣,随后说道:“楚王虽然没有受伤,但那是拖了皇上洪福。楚王府可是死了一个侍卫,这还不是想要行刺楚王?”
“那侍卫是怎么死的?”韩度神色淡淡的问道。
齐泰见韩度一副反过来在审问他的姿态,齐泰顿时怒了,抬手指着韩度高声道:“侍卫是被左轮给打死的,韩度你休想抵赖!”
“那么,侍卫死的时候,他站在哪里呢?”韩度没有理会齐泰的愤怒,继续问道。
齐泰有些看不懂韩度的操作,但是他知道不能够再被韩度给牵着鼻子走了。于是,朝朱标拜道:“皇上,既然韩度承认税丁打死了楚王府侍卫,臣以为行刺一事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圣裁!”
这个时候若是让朱标圣裁,那自然就只能够偏向齐泰的目的了,毕竟齐泰的理由要更加充分一些。韩度不等朱标开口,便笑着打断道:“齐大人,理不辨不明,道不辩不清。你不等本官说完,便要逼迫皇上决断,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让本官说完啊?”
“本官行事坦荡,何来心里有鬼一说?”齐泰朝着韩度怒道。
韩度的耳朵被齐泰的声音震的有些发麻,伸手揉了两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本官说完之后,再请皇上圣断不迟!”
朱标笑着微微点头,朝韩度道:“你继续说。”
韩度连忙拱手,笑着回道:“皇上,那人既然是楚王的侍卫,那就必然会站在楚王身边。而税丁用的又是左轮,试问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若是税丁*真的想要行刺楚王的话?那怎么可能打在侍卫身上?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以左轮的准确度,可以说税丁想要行刺楚王的话,想打他右胸都绝对不会打到左胸上去,更何况是站在一旁的侍卫身上?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齐泰听的一脸茫然,什么近距离、什么准确度?他完全不知道啊,他只知道左轮火器的威力非常巨大,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威力,他却完全没有概念。
齐泰能不能听懂不重要,重要是朱标能够听懂就行了。
听了韩度的话,朱标也顿时皱起眉头,沉吟道:“这......的确是不可能。”
“皇上圣明,税丁根本就没有行刺。”韩度连忙帮朱标下来决断。
齐泰见皇上竟然没有反对韩度的话,心里顿时着急起来。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或许是侍卫站出来,替楚王挡下这一击的呢?”
韩度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齐泰调侃道:“齐大人这么有信心?有人能够挡下左轮?那这样吧,齐大人找个最信任的,咱们出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挡下,如何?”
开什么玩笑?有人能够挡下子弹?这又不是在武侠世界,就算是武侠世界的高手,面对这超越了人眼识别范围的速度,能不能看清楚子弹的轨迹都是一个未知数,就更加别说是挡下来。
“韩度,休要胡闹!”朱标大声斥责了韩度一句。
然后笑着朝齐泰解释道:“齐爱卿,这么近的距离,世上是不可能有人能够挡下的。只有税丁的目的原本就是侍卫,而不是楚王,才会是这样。行刺一说,无从谈起。”
“皇上圣明!”见朱标一锤定音,韩度连忙郑重大声拜道。
“吾皇圣明~”
有和韩度亲近的官员,也顺着拜了下去。有了他们的带动,其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官员,也跟着拜了下去。
面对如此大势,就算是和齐泰交好的官员,也跟着拜下。
齐泰知道这一次他又输了,哪怕是他不甘心,但是也不能改变什么。甚至他都没有拿税丁杀了楚王府一个侍卫来做文章,因为他知道,想要将韩度拖入到谋反的嫌疑当中失败了之后。即便是他再拿侍卫做文章,对韩度也没有丝毫伤害。
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解缙!
韩府后院。
亭台当中,石桌上摆着六个碟子,韩度正在和方孝孺一起喝酒。
“这齐泰三番五次的和你过不去,原本我还以为你不会放过他呢,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有丝毫动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方孝孺边喝边问道。
韩度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起笑意,心道:这老混蛋天天给自己添堵,自己当然不会放过他。但是谁让皇上不让呢?皇上想要留着的人,自己怎么敢动?
韩度端起酒杯,朝方孝孺示意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好似把我当初了疯子似的。”
方孝孺认真的看了韩度一眼,摇摇头道:“你当然不是疯子,但是你睚眦必报也是出了名的。”
韩度哈哈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那你呢?今日你这么早就跑来早我,不会是就为了来要我陪着你喝酒的吧?”
“嘿嘿.....”方孝孺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被你看出来了?”
韩度得意的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你但凡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想着来找我。说吧,又怎么了?看你刚才巴不得我收拾齐泰的样子,他又给你小鞋穿了?”
“不是~”方孝孺顿时摇头。
看到韩度满脸不信的样子,提高声音解释道:“我没有骗你,真不是!”
“真不是?”韩度还是不信。
方孝孺叹了口气,说道:“他现在的确还是在不停的找我岔子,给我穿小鞋。但是你还别说,这天天穿小鞋,我还真的慢慢习惯了。我现在可不怕他给我穿小鞋,我就想要看看他能够给我穿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要是哪一天他不能给我穿了,那我还不习惯了呢!”
韩度顿时朝着方孝孺竖起拇指,赞道:“好,有这种心态就是好得。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没有你这份心态还真的不行。”
“那是,我也是当过吕宋总督的人,什么人没有见过?就他齐泰这点手腕,我会怕了他?”方孝孺顿时哈哈笑道。
两人还不约如同的举杯,碰了一下。
一口酒滑下喉咙,韩度继续问道:“那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方孝孺刚想夹菜的都下不去手了,一声叹息,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韩度颇为诧异的看着方孝孺,等着他的下文。
方孝孺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双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呐!”
韩度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指,神色夸张的问道:“你这样拍我马屁,让我心里很慌啊?究竟是多大的事情啊,让你舍得下这样的血本?你不会是把那家姑娘给糟蹋了吧?
可是不对啊,就算是真糟蹋了,大不了你娶了她便是。想你堂堂大明读书种子一样的风流人物,恐怕她还巴不得给你自荐枕席呢?”
韩度顿时做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指着方孝孺问道:“难道是,你勾搭有夫之妇?”
“滚!你才勾搭有夫之妇。”方孝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哈哈哈......”韩度猛然大笑起来,等笑过之后,才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你这连顶头上司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都能够如此的惆怅?”
方孝孺长长吐出一口气,叹道:“董伦你认识吗?”
韩度连连点头,“听着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嘶,你该不会是好这一口吧?”
“滚!!!”方孝孺顿时额头上青筋暴起,大怒咆哮。
韩度见他真的发怒了,连忙伸手安抚,“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过,你说的这董伦究竟是谁啊?这同名同姓的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洪武二十五年的河南左参议,当初他在河南风评不错,弄了个思政堂名后乐,我还给他写过一篇文章。”方孝孺解释道。
“哦~不是京官啊,难怪自己不认识。后乐堂?取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点意思,你还专门给他作文记之,难道你们之间关系不错?”韩度只从方孝孺的一句话里,便听出了诸多的信息。
方孝孺点点头,说道:“以前是这样,那时候我和他的诸多想法很是接近,大有视其为平生知己之感!”
听到方孝孺如此强调以前是这样,韩度的眼睛一亮,顿时感觉到这里面有着一个大瓜啊。身为吃瓜帝国的一员,有瓜不吃,天打雷劈。
于是连忙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方孝孺轻笑着摇头,“现在只觉得当初我的想法,太过于一厢情愿了。去了吕宋我才知道,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最重要的都是要先活着。只有活下来了,才会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以前光有一腔抱负,就好似没有根基的浮萍一样,太过容易被外物给左右了。”
“那,这董伦找你了?”韩度疑惑问道。
方孝孺摇头,“他倒是没有找我,不过他却是写了封信,向我举荐了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让你如此忧愁的?谁啊,有这么大的能耐。”韩度一边夹起一片肥厚的羊肉,一边问道。
问完之后,韩度将羊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满齿留香。
“解缙!”
听到方孝孺的话,韩度吃肉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下。
抬眼看向方孝孺,含糊的问道:“和你这个大明读书种子齐名的,大明第一才子的解缙?”
方孝孺为难的点点头。
韩度眉头一皱,“他找你做什么了?让你如此为难?”
“他要我举荐他出仕!”方孝孺无奈说道。
“出仕?”韩度的疑惑更甚,“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个难事吧?解缙的才学,先皇都是赞叹不已的。你向皇上举荐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韩度不理解,这对方孝孺来说,不过是绝收之劳的事情,怎么会让他如此苦恼?
方孝孺两眼灼灼的盯着韩度。
韩度被他看的一阵心虚,不由得低头看了自己左右一眼,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方孝孺眼睛微闭之后,又睁开,“你不会是不知道吧?解缙的确是有大才,但是当初先皇为什么要他回家好好读书?还不就是因为他太过傲慢无礼,才想着磨一磨他的性子,以等将来好用。”
“那他的性子磨好了么?”韩度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边问道。
方孝孺顿时苦笑连连,说道:“若是磨好了,我还会如此惆怅么?他现在的傲慢性子不仅没有磨平,在我看来,反而比当初更加狂傲了,甚至还多了一分急躁。”
这样啊?难怪方孝孺不想举荐解缙。
韩度顿时明白了,这样的解缙根本就不适合混迹官场,方孝孺若是向皇上举荐了他,说不定以后还会把方孝孺给连累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若是解缙狂悖无礼,将方孝孺给拖下水,那这才是无妄之灾。
方孝孺不想举荐,但是解缙偏偏又拿着董伦的书信,这让方孝孺拒绝不了。因此他才会如此的纠结惆怅,跑来找韩度想办法。
韩度警惕的看着方孝孺,说道:“你可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方孝孺却不依不饶,满脸笑容的说道:“人人都说你足智多谋,帮我想个办法,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么麻烦的事情,韩度才不想参和进去。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你既然不想举荐他,那你直接拒绝便好了嘛。难道,你还怕会得罪他?”
“那倒不是。”方孝孺摇头,然后解释道:“解缙虽然脾性傲慢无礼,但是他的一身才学却是实打实的。我若是不举荐他,大明错失这么一个大才,总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呐。再说了,即便是我不举荐他,他也会再去找其他人举荐。将来同朝为官,总有些不好说吧?”
韩度沉吟了一下,看了满脸无奈的方孝孺一眼,不得不点头赞同。据自己的了解,这个解缙的心胸可不怎么宽广。若是方孝孺拒绝了他,他又找其他人举荐为官之后,那必然会对方孝孺怀恨在心。
解缙毕竟是有一身学问在身的人,他不一定能够成事,但是他一定有足够的实力坏事!
“这还真是一块烫手山芋!”韩度撇撇嘴,颇为晦气的说道。不明白方孝孺怎么会碰上如此狗屁倒灶的事情,而且为何他自己搞不定了,偏偏要来找自己?
“所以才会让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镇海侯出马啊!”方孝孺见韩度的语气变化,顿时高兴的说道:“赶紧的,快帮我想想办法。”
我能够有什么办法?韩度心里一叹息,解缙在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但是让他如此出名的,不是他那满腹经纶的才华,而是他那张口无遮拦的臭嘴!
该说的,不该说的,什么他都敢说!以至于,最后他都是死在他的那张嘴上。面对这样的一朵奇葩,自己能够怎么办?
韩度对方孝孺没有一口答应解缙的要求,是感到十分佩服的。这就是解缙找到方孝孺,这要是找到自己,能够让这样的扫帚星进门,算我输!
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傲气
看到韩度低着头,正在冥思苦想。
方孝孺顿时右手一抖,挽起袖袍,拿起筷子,朝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下手。
刚才他满心忧虑,根本就没有吃喝的心思,就只看着韩度一个劲的吃了。现在他把包袱甩给了韩度,心里的惆怅尽去,满心畅快,就连食欲都大增。
面对这比御厨更佳的手艺,方孝孺哪里还能够忍得住?
许久过后,韩度心里逐渐有了一点头绪,慢慢的回过神来。顿时就看到方孝孺吃的正欢,忍不住腹诽道:果然,无忧无虑的人胃口都是最好的!
“你真的必须要帮解缙?”
“嗯呐~嗯呐~”方孝孺没有抬头,只是含糊的点了两下。
韩度摸着下巴沉吟起来,“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先让我和解缙见上一面,再说吧。”
方孝孺闻言大喜,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囫囵两口将菜咽下,猛灌了一杯酒簌簌口。
一把将韩度的手臂抓住,拉了起来,大笑道:“他就住在我的府上,咱们这就去。”
韩度诧异的看了方孝孺一眼,朝着桌上的菜肴一指,说道:“你不先吃了再回去,我不急的。”
“我急!”方孝孺拉着韩度,头也不回的就走,“你是不知道,这些天都快要把我给急疯了。你府上这些菜,我随时都能来吃到,你还是先帮我把这个事情解决了吧。”
韩度无奈,只能够任由方孝孺拉着自己出门。
刚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恰好撞上安庆。
“夫君,你们这是?”
方孝孺朝着安庆点点头,便算是见过。连手都不肯送,径直拉着韩度出门。
韩度只好给了安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便脚步踉跄的被方孝孺给拉走。
安庆站在原地,看着背影已经消失的院门发呆。身边的红漪,不由得轻声问道:“公主,侯爷这是?”
安庆回过神来,微微摇头,“不用管他们,咱们奏走。”
......
韩度被方孝孺给拉到方府上。
方孝孺现在是住在清正坊,以他兵部左侍郎的官职,是有足够资格分得清正坊的一处宅院的。
当然,以方孝孺现在超过两百万贯的身家,他即便是要买更大的宅子,他也随随便便买得起。
但是用方孝孺的话来说,既然是朝廷的便宜,那不占白不占。这出宅子虽然只有三进,不入五进那么宽大,但是用来住他一家人是绰绰有余的了。
更何况,现在清正坊在京城当中名声极大。虽然朝廷认定这样的宅子价值不过一万贯,成本更是不足一千贯,但是曾经有豪商当场开价五万贯想买,也没有人卖给他。
五万贯!
就算是在内城里面,重新再买一座三进宅子,剩下的钱都足够全家人吃喝一辈子了。而且,还不是节节省省的吃喝一辈子。但是,就是没有人肯卖!
能够住在清正坊,钱的作用好似被无限弱化了,住在这里是权力的象征!
方孝孺拉着韩度进门,刚刚走过照壁,便正面碰上一个人。
“方大人,在下这厢有礼了!”
韩度听闻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还好不是‘小生这厢有礼了’,否则,韩度恐怕真的要忍不住恶心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俊秀、剑眉凤目,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人。只见他两道眉毛如同白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一样,同时又有着锐利的刀锋,下巴下面留着一瞥浅浅胡须。不仅不让他显得老成,反而让他更添了几分英气。
就连一向以面容自得的韩度,都不由得赞叹一声,“好面相!”
解缙除了身形瘦弱了一点,光看他的长相的话,很多人都会将他当场一位睿智的将军,他脸上的英气实在是太足了。
方孝孺见了,顿时咬咬牙,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大绅,我不是说过了嘛,你不用如此多礼,叫我希直便可。”
解缙笑了笑,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然后看向韩度,见韩度满脸微笑的看着他。解缙躬身拜下,道:“草民解缙,拜见镇海侯。”
韩度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问道:“你认识本侯?”
解缙直起身来,微笑着要头,“今日是第一次有幸见到侯爷。”
“那你怎么就能够肯定是我呢?”韩度意味深长的问道。
解缙眼角露出几分得意,说道:“侯爷一身蟒袍,草民自然是认得的。而如同侯爵当中,如此年轻的除了镇海侯,不会有别人。更何况,能够和方大人关系如此亲近的,侯爵当中也只有侯爷您了吧?”
“哈哈哈,好眼力!”韩度大笑着点头。心里也不得不赞道,是个心思敏捷的人,不是那些猪油蒙了心的家伙。
但正是因为解缙心思敏捷,韩度却更加觉得难办了。不是韩度在妒忌贤能,而是解缙的傲气实在是太过浓重了。
刚才韩度故意问他,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可解缙就连猜到韩度的身份,都能够让他的得意从眉梢流露出来。由此可见,解缙自傲到了何种地步!
说实话,想要猜到韩度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凡是聪明一点的人,几乎都能够从韩度的衣着和种种举动猜到。
但是解缙却将此当成了他的得意之作,好似除了他之外,别人都办不到的样子。这就有些过了!
说的好听一点,解缙这叫恃才傲物!说的不好听点,这就叫臭显摆。尤其是在朝堂之上,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朝堂之上,讲究的是低调,是藏拙。记住,这不是夹起尾巴做人!
朝堂之上每日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兴起血雨腥风。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谁最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只有先生存下来,才能够再说其他。
而像解缙这样的脾性,一踏入朝堂几乎就是风必摧之的那根木头。你解缙初入朝堂,就无比的高调,瞬间就会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再加上他根基尚浅,在其他人当中更是可以随意指使的刀枪。
别人不会让你一个新丁去躺雷才怪!
就算是皇帝,若是有必要的话,也会毫不犹豫的拿解缙的人头来用一用。不要以为被皇帝看中,就是一件好事。不要以为皇帝会和你讲感情,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凡是一个帝王,都是一个不讲感情的机器。
当然,昏君除外。昏君就是最讲感情,而不讲理智的。
......
方孝孺示意两人去书房坐下,仆人端上茶水。
方孝孺示意了一下,“两位,请用茶!”
喝过茶之后,方孝孺指着韩度,朝解缙说道:“虽然你已经猜到了,但是我还是要和你引荐。这位正是镇海侯,韩度。”
“侯爷安好!”解缙笑着问候。
“好,我也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这不,听希直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不会介意吧?”韩度笑着说道。
解缙自得一笑,说道:“侯爷客气了,能够蒙得侯爷亲面,是大绅的荣幸。”
韩度微微点头,还好,还没有自傲到食古不化,还知道自谦一下。
接下来,方孝孺便和解缙聊了起来。
韩度虽然也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但是主要还是倾听两人之间的谈话。
方孝孺见差不多了,便朝解缙说道:“你的事情,我虽然也愿意帮你,但是......”
解缙听了,顿时紧张起来。他的要求早就和方孝孺说过了,但是这些天方孝孺都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好言相劝他在府里住下,并且豪爽的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解缙想的是做官,哪里想住在方孝孺府上?而且,他看方孝孺有躲着他的意思,这更是让他心里焦急万分。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其他的人,可是其他人都不让方孝孺位高权重。举荐为官这样的事情的,当然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开口,效果便会越好。这可不仅仅是关系着初始为官的品级高低,甚至还关系着未来的仕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解缙也不想放弃方孝孺的举荐。
方孝孺顿了顿之后,说道:“但是我在朝堂之上也是人微言轻,即便是举荐你,恐怕皇上也不一定会让你出仕。而韩度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是镇海侯,若是由他来举荐你的话,肯定要比我强很多。你意下如何?”
“这......”解缙呆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头上。
正如方孝孺说的那样,以韩度的身份地位,若是肯向皇上举荐他,那么他几乎可谓是一步登天。
“若是,若是侯爷肯高抬贵手,大绅感激不尽!”
韩度伸手虚按了一下,笑着说道:“本侯从来没有向皇上举荐过任何一个人!”
解缙听了,心不由得猛然一沉,以为韩度不答应。
韩度将他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希直为你求情,那么本侯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个脸面。”
柳暗花明又一村,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解缙的心都猛烈跳动几下。
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拱手朝韩度道:“多谢侯爷。”
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为何当官?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瞬间充满解缙全身,他感觉到多年以来的辛苦,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不仅如此,甚至当初有多痛苦,现在就有多幸福。
见解缙眉飞色舞,韩度不由得抬手打断他的兴奋时光,“先不要太过高兴,本侯是有条件的。”
“侯爷请说,大绅无不应允!”解缙毫不犹豫的躬身拜道,甚至还不等韩度说是什么条件,就蒙头答应下来。
韩度神色古怪的看了解缙一眼,怎么说呢?他刚才这举动如此的急迫,好似他的操守有点低啊?
不由得侧头,瞥了一眼方孝孺。
方孝孺被韩度这个眼神看的是无地自容,他要是早知道解缙是这样的人,他恐怕宁愿得罪董伦,也不愿意将他举荐给韩度。
韩度笑了笑,“我都还没有说是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
解缙也有些脸红,他也知道他刚才的确是太过迫不及待了。可是没有办法啊,他从小聪慧,少年便有神童之称,才两岁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六岁便有参与修族谱的本事,九岁便能够日记万言。十五岁的时候,他便想要参加科举,可是却被老爹给劝阻,多留了他三年。十八岁第一参加科举,便直接高中解元,十九岁中进士。
原本解缙以为,他的辉煌人生从此便开始了。但是却没有想到,仅仅当了三年的中书庶吉士便被太祖皇帝要求他爹带他回家潜心读书。然后有被贬到江西,此后八年,解缙都是处于归隐状态。
试想,一个满腹才华从小一帆风顺的人,接二连三的遭遇如此打击。解缙满腹的才华有多高,他迫切想要证明他自己的欲望就会有多大。
甚至,在韩度看来,解缙想要证明自己,都有些魔怔了。
解缙却还是丝毫不自省,哪怕是觉得三十岁的他十分丢脸,也坚持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方孝孺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好在是在韩度面前,让他好受了一点。可即便是如此,方孝孺也端起酒杯,以袖遮面,不想看到解缙谄媚的嘴脸。
韩度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职场当中为了能够往上爬,做出比这更加过分十倍百倍的事情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这还是仕途呢?
韩度笑了笑,说道:“不用紧张,本侯并不会要求你什么。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解缙听了,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
“侯爷客气了,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孝孺心里的羞愧也顿时消失大半,只是问几个问题,那倒不是什么大难题。
韩度点点头,问道:“你要本侯举荐你出仕,那么我便想要问问你,你为何要当官呢?”
“为何要当官?”解缙没有想到韩度会问他如此简单的问题,简单到好似他随便一开口,便可以回答。
可是当他话到嘴边,马上就要出口的时候,却又忽然顿住,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韩度见解缙低头沉吟着没有回答,继续笑着点头:“对,你想要当官,总要有一个目标,或者说是要有一个理由吧?”
解缙茫然的抬起头,皱眉问道:“当官就当官,还需要什么理由?如果说,一定要说理由的话,那我就是想要一展胸中所学......”
“对,我就是想要一展胸中所学!”越说,解缙的目光便越加的明亮。
“想我解缙有天纵奇才,有过目不忘之能,十九岁便高中进士。朝中那些官员皆不如我,为何他们却能够高居庙堂,而我不能?”
不得不说,这话十分傲气。
就连修养功夫深厚的方孝孺听了,都不由得皱起眉头。解缙有大才,这一点他承认,但是解缙就只凭别人才学不如他,便粗暴的断言别人做官不如他,这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甚至他方孝孺也是高居庙堂,要是按照解缙的说法,岂不是也如他?
想到这里,方孝孺越发的后悔,他就不应该抹不开颜面举荐解缙。早知道解缙心里是这样的相反,他早就将他给赶走了。
你都看不起我,还来找我帮忙,这还要脸吗?
韩度轻笑一声,微微摇头道:“做官可不是靠着才华就行的,再说了,就算是论才华你也未必是最上的一个。”
听到韩度怀疑他的才学,解缙眼睛眯起,说道:“论才学朝中谁能够比得上我,侯爷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韩度朝着方孝孺一指,说道:“不管是论四书五经,还是博古通今,他就不在你之下。”
解缙看向方孝孺,这些日子他住在方孝孺府上,两人也是交流过学问的。哪怕解缙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方孝孺的学问的确是可以和他一教高下。
“至于说数学物理化学,恐怕书院里胜过你的更是不在少数。”
解缙这就不服气了,毫不顾忌的直言道:“这些只不过是小道,再说了,若是我找点时间沉心钻研一段时间,未必就会不如书院的那些人。”
“你如此有信心,那有机会倒是要试试。”韩度古怪的看了解缙一眼。
就连方孝孺也不由得感叹解缙的自大,说数理化是小道?这恐怕是因为他根本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吧,若是他接触过,他就会知道什么才叫书中自有一方天地!
解缙见韩度久久没有说要举荐他为官,眉头深深皱起,“侯爷这是觉得解缙无才学,不配做官吗?”
“有才学当然可以做官,但是想要做官,光有才学是不够的。”韩度笑吟吟开口。
说心里话,韩度是真的有些不想举荐解缙了。这倒不是韩度嫉妒英才,而是真心的觉得解缙就不适合为官。
就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哪里像是一个有城府的人说的?当官想要如鱼得水,首要一条就是必须要有城府。哪怕你的才能低一点,甚至是平庸之辈也没事,城府一定要有,情商一定要高。否则,恐怕就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懒得和解缙继续说下去,甚至是拂袖而走都有可能。
但是韩度却觉得,解缙这样才高八斗,又心思单纯的人,反而书院是他一个极好的归宿。再加上韩度想起薛祥对自己说的话,他恐怕年寿不远......
原本韩度是准自己接手书院的,但是若是能够把解缙给忽悠到书院去......不,我这是在挽救他!怎么能叫忽悠呢?
“那还需要什么?”解缙有些不耐烦的皱眉。
韩度微笑道:“当然还需要懂人情世故啊。”
什么人情世故,解缙不懂!
韩度继续说道:“你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那我问你,你以前和同僚之间的关系如何?”
解缙眉头皱的更深,仔细回忆了一下,毕竟以他眼高于顶的目光,哪怕是同朝为官也不会注意到身边的同僚。这要不是韩度问起,他都不会去回忆。
“应该还好吧,他们不来打扰我,我也不去打扰他们。”
这叫好?这叫老死不相往来,好不好?
韩度顿时无语的笑了笑,问道:“你们私下里,应该也没有什么往来吧?”
解缙闻言,顿了顿微微点头。
“现在我再问你,你为何想要做官?”韩度语气凝重的问道。
解缙有些茫然了,喃喃自语道:“我为何要做官?”
“有人做官是为了百姓,有人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么你呢?”韩度紧紧盯着解缙的眼睛。
解缙沉吟了片刻之后,摇头道:“为了百姓?我谈不上。升官发财?我不屑......”
韩度看在解缙良久,突然说道:“或许,你是为了心里的那一份不甘?你才华横溢,却屡屡顿挫。你觉得你屈居人之下了,想要站在人之上?”
“对,就是不甘!”解缙有些茫然,又有些坚定的说道。
经过这些对话,已经大概清楚了解缙是什么人。也不在拐弯抹角,说道:“若是你想要做官,那我倒是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原本解缙心里都已经失望,毕竟韩度问了这么多,可是话里话外都是不怎么看得起他的样子,他还以为是韩度不愿意举荐他,故意挑刺呢。
陡然听到韩度愿意举荐他,并且还是给出两个选择,解缙陡然一惊,知道是误会韩度了。
“敢问侯爷,是那两个选择?”
韩度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我可以向皇上举荐你为翰林待诏。”
翰林待诏!
解缙面露喜色,这个官职是他梦寐以求的。
翰林待诏这个官职虽然不高,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官职,但是这个官职的主要任务便是陪在皇帝身边,充当皇帝的秘书角色。
朱标虽然也算是勤政,但是精力的确是不如老朱那么猛烈,时常批阅奏折都会感到疲惫不堪,因此翰林待诏时常会被安排一些代为审阅奏折。
解缙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够将他的才华展露于帝王面前,因此这个职位可谓是为他造设的。但是以前他也只能够自己想一想,毕竟方孝孺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将他推上翰林待诏的位置。
一千四百八十章 我是解缙
“多谢侯爷,解缙感激不尽!”解缙毫不犹豫的躬身拜谢。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解缙对于这个官职非常的满意。同时,他也收回了刚才对韩度不满。
韩度却再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急,你先听完我另外一个选择再说。”
“不用选了,这个就很令大绅满意,多谢侯爷。”解缙再次致谢。
韩度却摇摇头,说道:“还是先听完了,再说吧!”
见韩度如此坚持,解缙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后就点头同意下来,毕竟现在他还需要韩度举荐他。而且韩度也一来就承诺会举荐他为翰林待诏,他多听一下也无妨。
“侯爷,请说。”
“第二个选择便是,一地总督。”韩度郑重承诺,“当然,现在天下总督刚刚就任一年,你想要担任总督的话,得等到四年之后。但是只要你选了,我保证你四年之后会有一个总督之位是你的。”
一地总督!
就连方孝孺听了,都不由得侧头瞪大眼睛看向韩度,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要知道,这个许诺不可谓不重。总督本身便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更何况,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担任一届总督少说也能够挣得几十万贯的身家。可以说,全家老少都可以一辈子吃喝不愁。
现在每个总督府的争夺,激烈程度甚至是超过了各部尚书。
方孝孺虽然已经担任过吕宋总督了,现在每每回忆起当初在吕宋将军政大权操之于一手的日子,还是忍不住新潮涌动。
甚至,他都下意识的屏气凝神起来,深怕打扰了解缙的决断。
解缙也是懵了,他原本以为不管韩度再拿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翰林待诏。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官职,他不认为还有比这更好的了。
但是现在,解缙承认,他犹豫了!
翰林待诏只是正六品,而总督却是正三品,光从品级上来看,翰林待诏就要差不少。虽然翰林待诏可以随侍在皇帝身边,但是总督却根本就是一个土皇帝。
而且,相比起来翰林待诏只不过是一个清水官职,没有任何一点油水。但是总督却是富得流油,当满五年之后会有几十万贯的赏赐。
当然,这样的总督不是谁可以轻易许诺给人的。但是这其中绝对不会包括韩度,这些总督几乎都是韩度打下来并且设立的,他若是在皇上面前开口,还真的没有人敢有异意。
因此,解缙和方孝孺都不会怀疑韩度的话。
“这......侯爷是否可以容在下想一下?”犹豫了,解缙都承认他犹豫了。原本他都认为他自己会毫不犹豫选择翰林待诏的,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犹豫起来。
韩度却没有在意,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多久都可以,想好之后告诉我一声便可。”
“多谢侯爷。”解缙连忙感谢。
然后直起身来,朝方孝孺说道:“方大人,大绅现在心乱如麻,想要回去好好的静一静。先行告辞,还望方大人和侯爷海涵。”
方孝孺点点头,“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韩度也笑着说道:“无妨。”
“多谢。”解缙朝两人一拜,然后便起身走出了房门。
过了片刻之后,方孝孺捏着酒杯沉吟,侧头看向韩度开口道:“翰林待诏和总督之位,你也太下血本了吧?你应该和他没有往来啊,为何要这样帮他?”
韩度笑了笑,解释道:“他虽然博古通今,但是心直口快,性子太过单纯,根本就不适合当官。他太过傲气了,若是为官迟早会被小人所算计。”
“那你还要举荐他如此重要的官职?”方孝孺十分不解,“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韩度笑道:“他不是想要身居要职吗?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他,若是他能够低下头审视自己,能够看清楚自己,那还真的有可能会成为一位良臣。人嘛,毕竟是会随着环境和经历改变的嘛,又不是一尘不变。”
“那你为何又要举荐他担任总督呢?”方孝孺不置可否的问道。
韩度听罢,耐心解释道:“总督有多么锻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总督虽然看似将一地军政大权抓在手里,但是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总督不仅需要和官员打交道,还会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想要当好总督,不变通是不可能的。若是他能够当满五年总督,他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过简单。”
方孝孺听了,感同身受的,心悦诚服的对着韩度翘起大拇指:“果然是高见啊!”
不过,随后便笑道:“可若是他两个都做不好呢?”
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倒不是我对他有成见,而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事情或许不会那么轻易改变。”
韩度一副满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若是那样的话,他还是安安心心的做学问吧。他这样性格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朝堂厮混。”
“等等~做学问?做什么学问?”方孝孺心里一动,好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觉悟。
韩度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被你看出来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方孝孺眉头紧皱。
韩度忽然叹息一声,转而说道:“前段时间我书院,老工部找到我了。”
方孝孺听到韩度提起薛祥,他忽然觉得已经许久没有去看望过薛祥了,不由得问道:“老工部可好?”
“好......好什么呀!”韩度颇为惆怅,“老工部年纪太大了,又为书院操劳了这么多年。上次我去的时候,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我,他恐怕没有几年了,要我提前准备物色好人选。”
方孝孺闻言一震,他顿时猜到韩度的打算了,“你是想,把解缙给骗去给你看书院?”
“什么叫骗?”韩度顿时大感委屈,明明自己是好心好不好?
“就他那性格脾气,若是踏入官场不及时更改,迟早会被人给活生生吃了。我让他去书院,是为了他好。”韩度一副我是好心人的样子。
可是方孝孺和韩度相交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韩度是什么人?根本久不信这样的鬼话,撇撇嘴不屑的道:“你这话也就哄哄别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韩度顿时冷笑,“我记得你好像还是书院的副院判吧?这老工部年老体衰,要不,你先把书院的胆子扛起来?”
方孝孺浑身一震,神色肃穆的说道:“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解缙这人性格太过直爽,不时候官场。你让他去书院,果然是为他深谋远虑。”
“切,早这样说不就完了?非要找不痛快。”韩度大大的鄙视了方孝孺一下。
......
另外一边,解缙是真正的陷入了纠结当中啊。
一边是天子近臣的翰林待诏,一边是手握大权的一地总督!寻常人若是能够得其一,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而他偏偏陷入了两难抉择。
但是解缙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正是因为韩度故意的结果。
人都会有欲望,解缙的欲望偏偏就是做高官,最好是天子近臣。因为当初他一入仕途,便是太祖高皇帝的近臣,做的也是和现在翰林待诏差不多的事务。但是偏偏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被太祖高皇帝先是贬出京城,随后干脆是直接让他爹带他回去读书了。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从来没有遭受到过挫折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解缙几乎形成了一块心病。
若是韩度直接举荐他为翰林待诏,让他重新回到皇帝身边,当然可以治好他的这块心病。但是,恐怕从此以后,解缙就会在欲望的支配下越走越远了。
而现在韩度给了他两个选择,这就让解缙犹豫不决起来。
人一旦有了犹豫和对比,对于想要得到某种事物的欲望便会逐步降低。就算解缙最终选择了翰林待诏,当他得到的那一刻也不会有太大的兴奋和满足感,甚至会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会让解缙心里的欲望消退,让他重新恢复到理智当中来。
韩度相信,解缙这样的聪明人一旦恢复理智,他自己不难看出他若是不改变并不适合朝堂。这个时候,若是韩度再忽悠一把,不难将解缙弄到书院去。
解缙足足考虑了半个月,才走出方孝孺给他准备的厢房,就这样徒步走到镇海侯府。
镇海侯府的守卫看到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满面油光的人,失魂落魄的朝着府门走来。要不是看到此人穿着不凡,守卫都想要将其打撵走。
“站出,这里是镇海侯府,闲杂人等快快走开!”
“我是解缙,求见镇海侯!”解缙两眼无神,嘴里喃喃道。
守卫正想再次呵斥,校尉连忙上前来挡下。
小心的朝解缙问道:“你真是解缙,解大才子?”
解缙慢慢恢复了清明,微微颔首。
“解才子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侯爷。”
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汤鼎的苦闷
解缙被仆人带着朝府里走,来到内堂见到韩度,连忙行礼,“拜见侯爷。”
韩度朝着下人挥挥手让其退下,示意解缙:“坐!”
解缙依言坐下。
韩度将早就准备好的茶朝他推了一杯过去,笑着问道:“想好了?”
解缙点头,“在下选翰林待诏。”
韩度深深的看了解缙一眼,微微点头道:“也好,这个官职的确是比较适合你。”
之所以会这样说,那是因为韩度打心里的为解缙感到有些失望。其实韩度真正想要解缙选的是总督,只要他再等上四年,韩度说到做到一定会为他争取一个总督的名额。
韩度发现解缙做官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急迫了,原本想着以总督之位能够让他沉住气,并且在总督之位上磨练五年。
可哪怕是以总督为诱惑,最后解缙还是选择了翰林待诏。
韩度笑容如故,抿了一口茶道:“好,你回去等消息吧。”
“多谢侯爷,大绅没齿不忘。”解缙见韩度真的如此轻易的答应下来,连忙满脸惊喜的行礼。
韩度亲自将解缙送出门,看着他满心欢喜的离去,不由得叹息着微微摇头。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还没有到正午,想了一下韩度干脆进宫求见朱标,把解缙的事情给办了。
想干就干,韩度朝着守卫招招手。
守卫连忙一阵小跑过来,笑嘻嘻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准备轿子,我要进宫一趟。”
“好嘞!”
......
朱标虽然勤政,但或许是他过于肥胖的缘故,他的精力远远不及老朱。这才正午呢,奏折都还没有批完,他就躲在乾清宫里休息。
当然,朱标也不是说剩下的奏折都不批了,他准备下午再去批。
“皇爷,镇海侯求见。”王钺一边给朱标奉上一杯参茶,一边说道。
“传进来吧。”朱标没有去问韩度来干什么,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韩度走进大殿,快步上前行礼,“臣韩度,拜见皇上。”
朱标放下茶杯,无奈的一笑道:“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不需要如此恪守礼仪。”
“规矩就是规矩,正是因为皇上对臣宽容,臣更加是要维护好皇上的威严。若是皇上对臣优待,臣就可以为所欲为,那百官会如何看待皇上?”韩度笑着直起身。
朱标知道韩度是真心为了他好,也不争辩,伸手示意道:“赐坐。”
等韩度坐下之后,朱标才开口问道:“你今日进宫,有何要事?”
韩度微笑摇头,“并没有要事,今日臣是想要向皇上求个恩典。”
朱标闻言一愣,随后笑吟吟的看着韩度道:“你可是从来都不向朕开口的啊,怎么今日要破例了?”
说完,还朝韩度眨眨眼睛,满脸的好奇。
韩度无奈的一笑,微微摇头道:“也算不上是破例,今日臣是向为皇上举荐一个才子。”
“谁啊?说来听听。”朱标笑吟吟的看着韩度。
“解缙!”
朱标一愣,随后猛然一惊,“是他?”
韩度见朱标的反应,便知道朱标还记得他。点点头道:“正是他。”
朱标顿时感叹一声,站了起来道:“当初父皇曾言解缙有大才,甚至将其视为子侄。后来还为了让解缙能够更进一步,不惜让其回乡潜心治学,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吧?若不是你提起,朕都快要忘记了,想想真是不该!”
听了朱标的话,韩度满眼的古怪。朱标是见过解缙的,这一点自己也知道。但是要说朱标对解缙有多么深厚的印象,那恐怕也未必。
要不然,朱标会将解缙抛之脑后?
韩度见左右没人,说话就直截了当了一些,“皇上不会以为,父皇当初让解缙回家,真的是为了解缙好吧?”
“那还能够是什么?”朱标见韩度竟然怀疑起父皇的用心,顿时便有些不高兴。
韩度笑了笑,说道:“当初解缙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才十九岁便高中进士,这可是大明立国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遭。父皇以为解缙满腹经纶,甚至还告诉解缙将其视为子侄。但是解缙是怎么做的?”
朱标低头回忆起来,但是片刻之后他却并不认为解缙做的哪里有问题。
韩度继续道:“他三番五次的向父皇上书,若是他的想法稳妥倒也罢了。父皇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非常高兴的赏赐他。可是他的种种上书,却都只是一些书生之言,看似满篇大道理,但是却根本不切实际。若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是他却无数次都是如此。哪怕是父皇的大度,也逐渐难以忍受他。之所以要他回家读书,不过是想要他回去脚踏实地体察民情,不再做出一味的书生之言罢了。”
这也就是老朱真的喜爱解缙,才会给他一个机会。若是换成其他人,老朱恐怕早就白刃不相饶了。
老朱虽然和解缙说将他视为孩子,但是却不代表解缙就可以在老朱面前肆无忌惮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看见自己还算是老朱半个儿子呢,自己有在老朱面前胡说过什么吗?
而解缙不仅仅上书痛斥他认为的朝政弊端,而且老朱不回复他,他还要跑到老朱面前当面问清楚。多次弄得老朱下不来台,能够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朱标现在也是皇帝了,对于朝政自然有了更深的理解,叹道:“书生之言的确是对治国没有什么用处。”
然后看向韩度,“那你现在举荐他,是不是因为他在家里这八年有了巨大的改变?”
韩度撇撇嘴道:“依我看,他恐怕根本就没有领会父皇要他回去治学的目的。他自视甚高,到现在都认为父皇是爱惜他的才华,才让他回家的。”
朱标顿时有些无语,这解缙明明那么聪明,但是为何在这一件事上却不能够开窍呢?他也不想想,当年父皇求贤若渴,以他的大才若不是以为其他的缘故,怎么可能会不重用他?
听到解缙现在都还没有丝毫改变,朱标顿时有些疑惑,“那你还肯举荐他?”
韩度笑了,“皇上,解缙是完完全全的腐儒的想法。但是却不能够说他没有才华,毕竟他的学问还是实实在在的。”
“这倒也是。”朱标微微点头,“那你想要举荐他什么官职?”
“翰林待诏。”
朱标想了一下,便点头道:“这个倒是和他相得益彰,朕同意了。”
翰林待诏是跟在朱标身边,做些整理奏折文书的事情,甚至拟定诏书也是他们来做。学问越高的人,写出来的诏书自然是越好。
两日后,解缙便收到圣旨,升他为翰林待诏。
在郑重的感谢了韩度一番之后,解缙便穿上官服高高兴兴的去当差了。
对此,韩度没有放在心上,等解缙走了之后,便将此事抛掷脑后。
韩度偶尔去书院里面看看薛祥,见他虽然老态龙钟,但是精神却是依然健硕,微微放下心来。
这一日,韩度抽空来到信国公府。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韩度忽然觉得,好似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汤鼎了。而汤鼎竟然也奇怪的没有来找过自己,韩度便心有疑惑的来了。
看到韩度的瞬间,汤府管家顿时如同老泪纵横一般,打躬作揖道:“拜见侯爷,侯爷可是许久没来了......”
韩度心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托侯爷的福,府里一切都好。”
韩度点点头,“那就好,汤兄在府上吗?”
“在的,在的,侯爷请!”管家连忙点头哈腰将韩度请进去,一边带着韩度去见汤鼎,一边朝着其他仆人吩咐。
韩度来到内堂,一眼就看见汤鼎面前摆放着满满一桌酒菜。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才大早上,你就已经喝上了?”韩度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坐下。
汤鼎已经自己喝的带着三分醉意,眯起眼睛朝韩度望了一眼,又低下去,笑道:“你来啦,正好陪我喝点。去,再弄些酒菜来,我要和韩度一醉方休。”后面一句是朝着管家说的。
管家连忙点头,欲言又止的笑道:“好,小的这就去。”
看着管家转眼之间便跑出房门,韩度想要阻止他的话只好收了回来。皱起眉头看向汤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颓废?”
“来,陪我喝酒。”汤鼎却是没有回答,苦笑着抓起一瓶神仙醉,咕隆咕隆的就给韩度倒了满满一大碗。
韩度看着面前慢慢的一碗酒,倒是没有什么惧怕。但是看汤鼎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啊!
不等韩度细想,汤鼎便双手端起碗互相碰了一下,递给韩度,“喝!”
韩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结果碗喝汤鼎一起喝下。
喝酒韩度倒是不怕,但是汤鼎究竟为何会这样,却是要问个清楚。虽然现在汤鼎没有丝毫想说的样子,但是没有关系,这不是在喝酒吗?酒后吐真言,到时候不怕汤鼎不说。
两人就这么一碗接一碗的喝着,没过多久,汤鼎便眼神迷离起来了。
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少年汤醴
见火候差不多了,韩度放下手里的酒问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韩度这么一问,汤鼎的情绪顿时崩溃了。哭诉着道:“咱对不起爹啊,呜呜呜......”
突然来这么一句,又不说清楚,韩度更加满肚子的疑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够为你想办法?”
汤鼎听到了韩度的话,丧气的叹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汤鼎哭嚎起来,韩度不由得大声一问。
被韩度的话一刺激,汤鼎恢复了几分清明,才说道:“还不是咱哪个不成器的弟弟,咱按照爹的吩咐,好不容易才给他找了一个儒生来教导。结果他倒好,不仅不好好学,还把先生给打了。殴打师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你说咱们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汤鼎一说起来,就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
韩度却越听越是迷糊,连忙出手打断他的话,“等等,你是说汤軏?他不是在军中效命吗,怎么又会在家里读书?”
汤鼎顿时解释道:“不是汤軏,汤軏是二弟,我说的是五弟汤醴。”
“你还有这么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韩度知道汤和有汤鼎和汤軏这两个儿子,老三和老四都早夭了,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个老五。
汤鼎顿时神色尴尬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当时你在海外,来不及告诉你。后来你回来之后,可能爹也忘了吧。”
韩度眼睛眯起,顿时察觉到这里面没有汤鼎说的这么简单。恐怕多半会涉及到嫡子庶子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这汤醴母亲的身份不够贵重。这样的事情在公侯之家并不鲜见,韩度也没有探寻信国公府隐私的兴起。
“你是说汤醴他,打先生?”韩度有些惊讶。
毕竟现在的风气可是讲究天地君亲师,师长的身份地位和娘老子没有完全是对等的。这殴打师长,就和殴打爹娘一样,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以汤鼎的豪气干云,也不得不哀叹家门不幸!
汤鼎点头道:“原本咱只是以为他不学无术,找了不少的西席都没有能够教好他。这一次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儒生,原本希望他能够改过自新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师长都敢殴打。”
说起汤醴,汤鼎哪怕是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都止不住的摇头。
看得出来,他对汤醴这个弟弟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恐怕要不是汤和临终之际有所吩咐,他都不想再管汤醴。
韩度低头沉吟片刻,道:“儒生通常都有些傲气,在咱们看来就是有些迂腐,不懂变通。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儒生现在肯定走了吧?甚至,说汤醴朽木不可雕也?”
汤鼎惊了,就连酒都醒了几分,直勾勾的看着韩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就如同亲眼见到一样?对的,那儒生的确是当天就气冲冲的走了,而且也说了汤醴朽木不可雕。”
韩度微笑着伸手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说道:“不要忘了,我也是读书人,他们有什么毛病,我还不清楚?其实你找西席来教导是没错的,这些人或许学问没有那儒生高,但是耐心却是要比他好太多。对于汤醴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但是你却偏偏要挖空心思去找一个儒生来,这不爆发出冲突才怪。”
“那按照你的意思,反而是我的过错了?”汤鼎瞪大眼睛高声道。
韩度见他处在爆发的边缘,连忙安慰道:“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时候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汤鼎咂摸着这句话。
片刻之后,看向韩度道:“你既然这样说,那不如你来给老五找个先生,我看你能够找出什么样的先生来。当然,咱也不求他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只要他能够识文断字就好,如何?”
韩度捻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微微一笑,“先看看再说吧。”
识文断字还不容易?山字营和水师里面,哪个丘八不是识文断字?想当初,这些自己要这些混蛋读书,他们却说拿了刀把子的手,拿不了笔杆子。若是自己非要他们读书,他们就宁愿去死!
可是到了现在,不也一个个被自己给调教的能够识文断字了么?也没有见哪个去死了啊!曾经拿刀把子的手,现在不也把笔杆子捏的稳稳当当的么?
“来人!”汤鼎朝着外面高声喊了一句。
管家离开弓腰跑进来,见礼道:“公爷,可有吩咐?”
“那混蛋在哪里?”汤鼎连汤醴的名字都不想提。
韩度在一旁看得想笑,能够把颇为儒雅的汤鼎气成这样,也算是一份本事。
管家不加思索,便明白公爷说的是谁。
连忙回道:“回公爷,奉公爷之命,五公子还被关在柴房里。”
听到弟弟还被关在柴房里,汤鼎也有些于心不忍,声音柔和了很多,道:“去,把他带过来。”
“是。”
还没有等管家转身离开,韩度便站了起来,说道:“不用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吧。”
说着,韩度就跟在管家身后。
管家当然不会拒绝,回头笑着说道:“那小的给侯爷带路。”
汤鼎见了,端着酒碗犹豫了一息时间,猛然将碗放下,朝韩度的背影道:“咱和你一起去。”
韩度跟着管家来到一处柴房外面。
管家拿着钥匙打开门,示意韩度:“侯爷,请。”
韩度点点头,一步迈进柴房。忽然,韩度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汤鼎,笑嘻嘻问道:“你不进来?”
汤鼎看了韩度一眼,又看了看里面一团人影,撇撇嘴道:“看见他咱就来气,要去你去。”
韩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身朝着里面走去,很快就看到一个少年,正卧在一团干草上。
管家走在最前面,连忙上前,轻声说道:“五公子,公爷已经让你出去了。还有,这位是镇海侯,专程来看你的。”
此时的汤醴虽然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材却很魁梧,只见他袖子撸起到手肘处,两手枕在后脑勺下。明明睁着眼睛,却两眼望向房顶,不看管家一眼,更遑论侧眼看韩度了。
管家见自家公子如此无理,顿时非常的尴尬,不知道如何向韩度解释才好。
韩度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对于汤醴的态度,韩度没有放在心上。青春期的孩子嘛,总是会故意和你对着干的。这一点韩度自己也经历过,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初自己的想法。
管家只好笑着退了出去。
韩度见汤醴不理睬自己,干脆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信国公府毕竟是豪门,这柴房也修的讲究。地面上也是用青石板铺就的,不会有丝毫的泥土。但是由于长年累月的堆积木材,甚至是木炭和蜂窝煤,地上自然是脏的很。
整个地面上,就只有汤醴身下的那团干草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是乌七八黑的一团糟。
韩度自然是坐不到干草上的,刚一坐下就看到蟒袍上面染出一团团的黑印。
“你是汤醴?”
汤醴看到韩度坐下的时候,眼睛动了一下,好似有些惊讶韩度的干脆。慢慢坐了起来,面对韩度,说道:“咱知道你,你是韩度。”
随后又看了一眼韩度坐着的地方,这样脏的地方他都不会去坐。有些嫌弃的说道:“你怎么坐在那些尘土上面?”
韩度两手搭在膝盖上,笑吟吟的说道:“你知道我,但是我却是第一次听闻你,那倒是我的不对了。”
低头看了一眼之后,抬头朝汤醴说道:“至于你说我为何要坐下?这算什么,当初我和你兄长在草原上的时候,中了蒙元铁骑的埋伏,大战了一场,杀的满地都是血水混合着泥水。那时候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连死人都拉不动,还不是直接做到了血水里?”
韩度看到自己说起草原征战的时候,汤醴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顿时便知道他对此感兴趣。
果然,汤醴看了韩度一眼,有些犹豫,几息过后他还是开口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度看着汤醴的眼眸都明亮了几分,大笑道:“若是你不信的话,你兄长就在门口,要他进来对质便是。”
汤醴一听,连连摇头,“不了,我信你。”
这就信我了?
韩度微微一笑,心道:“这也是一个好少年嘛,哪里有汤鼎说的那么不堪?”
转而笑呵呵的问道:“听说你把先生给打了,你为何要打他?”
汤醴既然开始相信韩度,他对韩度的戒备心自然降低,想也没想便说道:“他说的那些我听不懂,我说我不懂,他还生气用戒尺打我。被他打疼了,我就把他打了。”
汤鼎在外面听到,更是差点气的跳脚。不用心苦读,被先生用戒尺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竟然敢因此把先生给打了,你还有理了?
若不是韩度在这里,汤鼎绝对忍不住冲进去,将汤醴给收拾一顿。既然现在韩度在里面,那就罢了。
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自家的书院,有何不可?
韩度上下打量了汤醴一眼,看着他两眼目光清澈,这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或许在他的心里,别人打疼了他,他就要打回去。
这么看来,汤醴的心思倒是纯真。
下意识的朝着汤醴伸出手,汤醴浑身一抖猛然朝后一退。
韩度反应过来,笑着收回手,问道:“那你把先生打痛了吗?”
“嗯?”汤醴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度会问出这样的话。此前他兄长听闻此事之后,只会一股脑的责备他,痛骂他不应该打师长,却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有没有把师长打痛。
韩度笑了笑,继续问道:“既然你被师长给打痛了,那你还回去之后,若是没有把他打痛,那你岂不是吃亏了?”
“没吃亏!”汤醴满脸的戒备之色飞快褪去,瞬间变得和韩度亲近起来,大声回道:“别看我年纪小,我的力气可不小,我骑在他身上双拳朝着他那张老脸不停的砸下,打的他痛嚎连连......”
“哈哈哈......”韩度顿时被汤醴给逗乐了。
这汤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生的极为壮实,看他块头韩度估摸着有七八十斤。他骑在先生身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真的推不开他。
汤鼎一直都在门外支棱起耳朵听着,见汤醴竟然还有脸在韩度面前说他那些丢人的事情,并且引以为傲的样子。而韩度是去教育汤醴的,竟然跟着大笑起来。
这还得了?
汤鼎大步走进去,气沉丹田一声大喝,“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不是?”
说着,汤鼎作势要打。
韩度连忙起身将汤鼎的手拉住,笑着说道:“男娃子嘛,调皮捣蛋一下才是正常的。要是像个闺女一样,整天躲在闺房里面绣花,我看你才真正要担心了。”
汤鼎低头一想,越想越是觉得韩度说的有道理。可是看到汤醴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着一股气。
看向韩度说道:“我叫你来是想你好好教教他的,怎么你还怂恿他?”
韩度俯身将汤醴拉起来,几下拍打干净他身上的草屑,笑道:“我觉得他没有什么问题,挺好的。”
“他都把先生给打了,你还觉得没有问题?”汤鼎顿时一阵心惊,有些后悔让韩度来教汤醴了。原本他觉得韩度办法很多,能够让老五改邪归正的。现在看来,却是让老五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韩度伸手搭在汤鼎的肩膀上,微笑道:“对于咱们这样的门庭,生子如狼要好过生子如羊。你就算是让他学到金榜题名,你觉得就是对他好了吗?”
汤鼎闻言叹息一声,看着弟弟说道:“我不指望他金榜题名,但是总要他学会做人不胡作非为,将来也能够守住一份家业吧?”
“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做人?再说,就算是你想要让他学好,你也总要先问问他想的是什么吧?”韩度摇摇头。
韩度转看看汤醴,大声问道:“告诉我,你希望你长大之后做什么?”
汤醴平日里是非常害怕兄长的,毕竟汤鼎揍过他不是一次两次。而且汤鼎从小在军营里打熬出来的身手,每次都把他揍的哇哇大哭。
可是在韩度问他的瞬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能够在兄长面前挺直腰杆,大声说道:“我想像爹一样,做个大将军。”
韩度微笑着侧头看向汤鼎。
汤鼎顿时一阵愣神,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有问过弟弟将来想要干什么。他只是觉得读好书之后,将来会有大用,于是便给弟弟安排了一个接一个的先生,要他拼命读书。
看着弟弟稚嫩的脸,汤鼎心里顿时一阵愧疚。
韩度却笑着拍拍手,道:“好志向!不过想要做和你爹一样的大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汤醴猛然瞪大眼睛看向韩度,挥舞起手臂道:“我力气很大的,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韩度伸手在这小子的手臂上捏了一把,顿时就感觉好似捏到了一块石头一样。韩度惊讶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后笑着摇头说道:“想要做大将军,光有力气可是远远不够的。”
汤醴眉头一皱,低下头想了片刻,抬头问道:“那还需要什么?”
韩度蹲下,看着汤醴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真的想成为你爹那样的大将军?”
“嗯!”
韩度顿时笑了,“好!可是你知道吗?你爹之所以成为大将军,可不仅仅是力气大而已。想做大将军还需要熟读兵书,明白很多的道理,这些你不读书识字可是没有办法学会的。”
汤醴满脸茫然的看着韩度,经过了刚才的对话他对韩度还是有些信任的。现在听到韩度说要做大将军就必须要读好书,他犹豫了片刻,选择了相信。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汤鼎见弟弟有了悔改的模样,顿时心里的气也消了。
叹道:“难道你没有去过爹的书房吗?那里面那么多的书,爹都是看了很多遍的。若是你读书,将来是做不成大将军的。”
汤醴对兄长的信任还不如韩度,听了之后他看向韩度,见韩度微笑点头,他才信了。
“好,我学!”
汤鼎顿时满脸惊喜,连连道:“好,你想学就好。那儒生走了不怕,为兄在给你找个更好的先生。”
汤醴听到兄长又要给他找先生,脸上顿时露出厌恶之色。不过为了将来能够做大将军,他还是忍了下来,点头同意。
韩度看到汤醴的神色,笑着说道:“何必再找什么儒生?这样吧,你去书院读书。”
“书院?”汤鼎微微一惊,说道:“这样不好吧?书院都是天下举子当中的佼佼者,要不就是诸位世子,汤醴现在只不过是能够勉强识字,也能去?”
汤鼎嘴上说着不好,可是眼神里慢慢都是期待韩度答应下来。
韩度也没有让他失望,摆摆手轻描淡写的道:“书院教授的学问和国子监不同,反正都是全新的东西,哪怕是举人进去也要重新学过,能够识文断字也勉强够了。”
“老五真的能够去书院?”汤鼎满脸的兴奋。
韩度却是一副这不过是小事而已的样子:“为何不能去?这自家的书院,自家人都不能去了,那谁还能去?”
“好!”汤鼎一巴掌拍在韩度肩膀上,“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走,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韩度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火辣辣的疼,伸手将汤鼎的手给挡开。笑着说道:“还是改日吧,今日我先带他去书院。”
“这么急?不能等两日?”汤鼎满脸的奇怪。
韩度无所谓的一声叹息:“我倒是不急,你想多久都可以。”
汤鼎低头沉吟片刻,咬咬牙朝弟弟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跟着韩兄去书院吧。”
“是。”少年精力充沛都是闲不住的性子,现在听到即将出门,顿时高兴的像小鸡啄米地点头。
韩度将汤醴带到书院。
看着书院高阔的大门,汤醴兴奋的小脸露出一丝紧张。扯了扯韩度的衣袖,问道:“韩......韩大哥,书院教的和先生不一样?那我能学什么?”
“书院有数学、物理、化学三院,这三院你可以都学,当然也可以只学一个。”韩度低头看了他一眼。
汤醴想了一下,问道:“那我该学哪一个?还是要学三个?”
韩度咳嗽一声:“这个看你自己想怎么样学,等你进了书院之后,先学一下这三院的基础课程之后,你再自己做选择吧。”
“好!”汤醴年纪虽小,但是他已经开始逐渐在觉醒独立意识了。现在书院让他自己选,这就非常合乎他的感受。
韩度眼底带着一丝古怪的看向汤醴,“这小子还是太纯真啊,别看现在书院里面绿树成荫,亭台楼榭美轮美奂,就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韩度都不知道现在的学子变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有着朱梓留下的尔虞我诈的风气,想必是好不到哪里去。但愿这小子进了书院,别哭出来。
不过,不经打击永天真,就要书院里的这些人好好的锤炼他。”
将汤醴交给薛祥之后,韩度就不管了,直接离开了书院。
经过这次汤醴的事情,韩度也想起来,貌似韩克忠和汤醴的年纪差不多。自己有些日子没有注意到儿子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韩度连忙加快脚步赶回家里。
来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安庆正在蜷缩在躺椅上休憩。
上前问道:“忠儿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安庆美目一转,瞥向韩度,“忠儿当然是爹那里啊,三个孩子都在那里。”
韩度瞪大眼睛:“怎么会在爹那里?”
安庆白了一眼,“爹觉得他整日闲着没事,便说要给三个孩子开蒙。反正爹也是饱学之士,曾经还做到过户部左侍郎,给三个孩子开蒙是绰绰有余。比外面那些西席先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还不用花钱请人,我也就同意了。”
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找上门来
韩度在安庆身边坐下,满脸疑惑的问道:“复礼和宝璐年纪小需要开蒙,可是克忠今年有十二了吧,他还需要开蒙?”
“虚岁十三了。”安庆瞪了韩度一眼,连自己儿子的年龄都记不住,不得不让安庆对韩度不满。
“克忠十三了又如何?爹才高八斗,哪怕是教他考取进士都绰绰有余,一直教下去不就好了吗?”
韩度可不敢说不行,否则这要是被老爹听到了,恐怕不会饶了自己。只要委婉的道:“可是你就没有想过送复礼去书院吗?”
“去书院?为什么?”安庆瞪大眼睛,“克忠将来有爵位继承,怎么?难道你还真想让他去考取进士啊?”
韩度顿时一阵语塞,挥了挥手解释道:“就算是他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但是也要读书啊!”
“他现在不是在读书吗?”安庆更加疑惑不解了。
“我~”韩度想要反驳,却是找不到理由。
安庆说的没错,以爹的学问教他们三个绰绰有余,哪怕是想要考取进士也足够了。
“算了,我还是去和爹说吧。”韩度泄气道。
安庆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喃喃自语道:“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韩度想了一下,自己去就自己去,我让我的儿子去书院,难道还有什么好怕的?然后,韩度便站起来,转身朝着老爹的院子而去。
在韩度的转身的瞬间,安庆一只眼睛朝着韩度的背影瞄了一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韩度刚刚走进老爹的院子,还没有进门,便听到老爹的声音传出来。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老爹的话音落下,一阵整齐划一的童声响起。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声音虽然稚嫩,但是吐字清晰,并且连抑扬顿挫都和老爹一致,就好使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这句话出自《尚书·尧典》,《尚书》是儒家五经之一,是每个读书人必学的内容。
但是这是对想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而言,要知道韩克忠都才十二三岁,宁外两个更小,他们能够听的懂尚书的内容?
韩度一脚踏进院门,便看到一棵树下,三个孩子围着石桌坐着,老爹拿着一本书一字一句的念着。他念一句,三个孩子跟着念一句。
让韩度颇为惊讶的是,哪怕是最小的韩复礼,竟然也能够念的跟得上。要知道他才刚刚是开蒙的年纪,竟然能够记得住《尚书》的内容?
“爹!”
韩度笑着走了过去,想老爹先行了一礼。
韩德对儿子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爱好,颇有些不喜。不过脸上还是勉强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道:“你来了?”
三个孩子站了起来,转身朝韩度蹦蹦跳跳的跑去,“爹~爹......”
只有韩克忠脸色有些尴尬,他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够像弟弟妹妹那样蹿到爹的怀里。只好微微躬身行礼,“爹......”
“好,都好......”韩度伸手,在他们脑袋上一个揉了一把。
韩德大声的咳嗽一下,见几人齐齐看向他,才一挥手道:“好吧,今日就学到这里,你们去玩吧。”
“噢!多谢爷爷,玩去咯......”
等三个孩子跑了之后,韩德才示意韩度坐下。
“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这不是想来看看爹嘛......”韩度有些言不由衷的干笑。
韩德看了他一眼,冷哼两声道:“少来,我知道你忙,没有时间顾着老夫。老夫也不怪你,有这三个陪着我比你强的多,你以后还是少来吧!”
韩德听着连连咳嗽两声,转而问道:“对了,娘呢?”
“出门逛街去了,你也知道你娘就是个闲不住的。”
韩度点点头,随后找话说道:“对了,爹。刚才我看你在教三个孩子《尚书》,克忠倒还好,宝璐和复礼是不是太小了?”
韩德得意的看了韩度一眼,笑道:“读书是看年纪大小的事情吗?读书是看的天赋,只要孩子有读书的天赋,只要能够听的懂,小一点有什么关系?”
韩度惊讶了,看到老爹的神色,哪里还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连忙问道:“复礼能够听懂,这怎么可能?”
韩德哈哈大笑道:“这有何不可能?实话告诉你,复礼在读书上的天资,比你都要高出一大截。”
韩度听了顿时有些骇然,比自己都要高。自己可不是什么不开窍的白丁啊,当初仅仅十六岁便考中举人,说是神童都不为过,复礼的天资竟然比自己还高?
随后,韩度高兴了一下,但是却忽然沉下心来。抬头望向老爹,说道:“复礼的天资这么高,我有些担心......”
韩德也难得的神色郑重起来,“你是在担心......慧极必伤?”
韩度也神色难看的点点头,“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是公平的,复礼太聪明虽然对他求学有着绝大的帮助。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同时也会更加容易看清楚这个天下的真面目。若是他经受过足够的磨难,内心足够强大,那即便是看清楚了也没什么。我就担心他年纪轻轻便看到了不该看的一面,会让他承受不住的......”
韩德附和着点头,望向韩度:“那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韩度抬首,目光注视着老爹道:“有!让他学更多的东西,分散他的聪明才智。”
学贵在专,那相反想要学的慢一点,那就多学一些其他的东西就好了。最好是几门大学问,越艰涩精深的越好。
老爹道:“你是想?”
从老爹的神色来看,他好似猜到了什么。
韩度见他终于认同了,似乎找到了共鸣,便笑着道:“现在当然还是让他跟在爹身边,听取爹的淳淳教导。不过,等他学的差不多了,便让他去书院吧。数理化三门学问,足够他学一辈子的了。”
韩德听了,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这孙子孙女绕在膝前的日子,他极为享受,甚至比他教书育人还要享受。若是韩度一上来就说要将孩子送到书院的话,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是现在,这不是为了孩子的好嘛......为了孩子好,即便是韩德再舍不得,他也只好点下头来。
“好吧,等老夫教的差不多了,便让你将孩子送去书院。”
韩度知道老爹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肯定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孩子他才勉强答应。
“爹,现在克忠年纪差不多,我准备先将他送去书院。这样一来,以后复礼也不会疑惑什么。”
韩德点头,面色灰冷,只是淡淡道:“这是你的儿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和我说这么做什么......”
知道老爹生气了,韩度连忙宽慰道:“爹,就算是克忠去了书院,不是还有着宝璐和复礼陪着你嘛......再说了,孩子大了迟早也是要去书院的。”
韩德想到还有两个孩子陪着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摆摆手说道:“爹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气,大是大非面前爹还是很清醒的,就这么办吧。”
“多谢爹。”韩德笑着行礼。
......
韩度告诉克忠,要将他送去书院求学。他没有任何不满,躬身表示听从父亲的吩咐。
将克忠送到书院之后,韩度如同解决了心里的一件大事一样,顿时轻松起来。
可是还没有等韩度轻松多久,舳舻侯朱寿便登门了,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当初他没有名师教导,最后才会走上刀头舔血的道路。又说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他万万不希望他的儿子也像他这样。
韩度哪里不知道朱寿的心思,不就是听闻自己把汤醴给弄到了书院里面,想让自己把他的儿子也弄进去吗?
想要就直说,大家又不是外人,这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
见朱寿如此客套,韩度反而起了调侃的心思,不露声色的说道:“像你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封侯拜相百万贯的家财,不知道有多少想要羡慕,都羡慕不来。”
朱寿勉强笑了笑,见韩度没有上钩,有些神情落寞的说道:“咱这个侯爵也就是名字好听,但其实不过是个闲人而已。至于百万家财,要不是你咱这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再说了,钱财聚的快,散去的也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韩度脸色一愣,以为朱寿在苦闷的发牢骚,便说道:“你现在还闲着吗?要不,我去皇上那里为你打听一下?”
说是打听,但是朱寿知道,只要他点头,韩度肯定会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或许,让他重新掌兵马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朱寿却摇头,摆手道:“不了!战阵乃是死生之地,说心里话老夫能够全身而退,不是老夫有什么本事,而是老天爷眷顾而已。老夫有几斤几两,咱心里清楚的很。老夫的本事不算高明,要不然先皇也不会久久没有给咱封爵。现在老了,还是待在家里享享清福才好。”
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有钱就好办
看着朱寿满脸殷切的看着自己,韩度心里却是疑惑大增。
“既然你不想出山,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都享受清福了还来找我,难道想要我和你一起享?我倒是想啊,可是朱标却非要把我当牛马用,这有什么办法?
朱寿顿时拿手指朝着韩度指指点点,勉强笑了笑,“镇海侯啊,你要是这样说,那咱们可就生分了啊......”
生分你大爷,就没有见过脸皮比你厚的。韩度脸色一沉,“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直说便是,再拐弯抹角的,我可就送客了。”
朱寿谄谄一笑,“这......还不是为了我那两个不争气的混蛋嘛。你看......你都把汤醴弄进书院了,是不是也帮老哥一把?”
“噢~”韩度顿时明白朱寿的目的了。
“你是想把你的两个儿子,都弄到书院去?”韩度微笑着凑近了一点。
朱寿连连点头,还朝韩度竖起拇指,“果然是传言不虚,镇海侯真是聪慧过人......”
韩度收回目光,颔首要点头,却是在下一刻,突然破口大骂:“你以为这书院是我开的啊,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想弄谁进去,就弄谁进去?”
朱寿没有在意韩度骂他,他在意的是为何不能安排他的儿子进书院。不解道:“这书院不是你开的是谁开的?你不是刚刚把汤醴弄进去吗?怎么轮到老子了,你就说不行?”
韩度脸色有些发青,却还是忍住,接下来解释道:“是,书院是我建的,这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书院可不是我在管着,而是薛祥。我把汤醴弄进去都被他骂的满脸唾沫星子,并且说了我要是再弄人进去,他就和我翻脸。”
“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要不,你去找薛祥问问?”
朱寿浑身一抖,冲锋陷阵钢刀临头都没有皱过眉头的他,竟然对薛祥害怕成这样?
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老子和他说不上话,咱们多亲近啊......”
韩度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怀疑他在给自己灌迷魂汤。
朱寿干笑了两下,“这样你去和薛祥说,若是他愿意让咱的两个儿子进书院,咱愿意出这个数。”
看着朱寿张开的五根手指,韩度眉头一皱,“五百贯?”
“五千贯!”朱寿财大气粗的吼道。
韩度都惊讶了一下,五千贯宝钞等于五千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五百两黄金。
“一个人五千贯?”
朱寿的脸皮抽了抽,他原本想要一下子把韩度给镇住,结果还是低估了韩度的无耻。
可是话已至此,哪怕韩度狮子大开口,他也不能不答应。
咬咬牙,“对!只要你能够劝薛祥同意让咱儿子进书院,咱愿意给书院送一万贯!”
韩度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才道:“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朱寿抱拳一礼,心满意足的走了。韩度低头想了片刻,微微一笑,朝着书院而去。
“你说什么?舳舻侯朱寿?他的那两个儿子老夫听过,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就是没有读过一天书。这样的货色你还想要弄进书院来,你是想要把书院给毁了吗?”薛祥咬牙切齿,口中唾沫横飞,怒气冲冲道。
韩度自知理亏,干笑着道:“不过他愿意给书院捐输一万贯。”
“一万贯?”薛祥的声音不自然的小了下来。
韩度肯定的点点头。
“就为了把他那两个儿子弄进书院?”薛祥想要询问清楚,声音没有刚才的刚烈,反而带着一丝温柔。
韩度忍不住道:“你就说行不行吧?若是不行,我这就回去告诉他,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死什么心?”薛祥埋怨的瞪了韩度一眼,非常不满的道:“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子曰:有教无类!圣人都认为教书育人不应该区分平复贵贱贤愚,老夫何德何能能够驳斥圣人的主张?”
韩度震惊了,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的瞪着薛祥。从来“即当女表子又立牌坊”都是用来骂人的,但是今日薛祥却是给韩度开了眼。
不仅把牌坊给立了起来,还让谁都无话可说!毕竟他都把圣人给拉出来了,哪怕是谁都明明知道他就是贪图朱寿的一万贯,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反驳他!
韩度不由得朝着薛祥伸出拇指,忍不住道“姜还是老的辣,您老是真的牛!”
薛祥面无表情,顿时露出喜色道:“什么牛不牛的?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万贯可以书院的所有学子和先生,美美的好吃好喝一整年。不过是让他两个儿子进书院罢了,老夫为何会不同意?”
韩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现在书院根本不缺钱。但是薛祥说的也有道理,多了这一万贯,可以让学子们生活的更好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薛祥朝着韩度摆摆手,催促道:“滚!赶紧滚去告诉朱寿,让他先把钱送来。”
听罢,韩度顿时露出不乐意的神色,愤愤不平的道:“你收钱却要我给你跑腿......”
薛祥顿时板起脸来,抬起手作势要打,“这书院不是你的啊?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夫先收拾你......”
韩度嘴上是真硬,但是脚下却非常的诚实,一溜烟的便跑了。
找到朱寿,将薛祥同意了的消息告诉他。
当然,韩度没有直接说薛祥连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若是这样的话,那朱寿肯定会觉得他吃亏了,花了大价钱。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哪怕是五块钱的成本,卖了客户一万,那也必须要装出一副客户把价格杀的太狠,以至于自己吃了大亏的模样。这样,人家客户才是会觉得他占了便宜,花钱也花的高兴。
以韩度的手段,自然是让朱寿的一万贯出的非常乐意。
朱寿当了五年总督,赏赐加上他自己在总督府弄到的,说他有百万贯的身家,那是毫不夸张。一万贯而已,对朱寿来说还算不上伤筋动骨。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他的这些家业将来都是要留给两个儿子的,现在花在他们身上也不亏!
京城这几日下了一场秋雨,江南的言语总像是含羞遮面的少女一样,总是欲下又止,连绵不绝,犹如拿着一把团扇遮住俏脸,只留下两只明眸偷偷瞧你一眼,总是让你欲罢不能!
天气突然冷了一些,韩度这里却是非常的热闹。
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会宁侯张温、怀远侯曹兴、东莞伯何荣......
凡是韩度熟识的侯伯,都来齐了。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通过韩度把他们不争气的纨绔子弟弄进书院好好教导。
韩度看着面前七嘴八舌,甚至不断咆哮的众人,心里的火气一点点高涨,终于到了极点,忍不住大吼道:“够了!”
一声如同惊雷一样,瞬间荡平所有的杂音。
见众人总算是安静下来,韩度顿时苦笑着解释道:“你们以为书院是什么地方,是想进就能够进的么?”
曹震一面叹息,似乎也感受到了韩度的难处,连忙说道:“咱们当然知道进书院不容易,可是你不都是和信国公说了么?自家的书院,若是自家人都进不去,那还有何用?现在咱们就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把老夫当成是自己人?
若是你还当老夫是自己人,还当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是你侄子,那你就把他弄进书院去。老夫知道朱寿那小子花了一万贯,老夫也不和你讨价还价,五千贯你把你侄子弄进书院,怎么样?
当然,若是你不认老夫,也不认你那侄子,那老夫转身就走,绝不含糊!”
韩度知道,曹震有句话没说,若是自己真的拒绝了他,那他恐怕就要和自己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了。
“就是,行不行你就说句话......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韩度扫了一圈,心里明白,若是不同意的话,恐怕会将众人得罪死。
韩度哼哼唧唧的道:“这个.......”
众人齐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死死将韩度盯住。
面对众人的胁迫,韩度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好吧,那我就去和薛祥好好说说......不过,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啊?”
“哈哈,你去说就好。这京城谁不知道你足智多谋,这世上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对,这酒老夫就不喝了,现在回去准备宝钞去。”
这就话顿时提醒了众人,既然韩度松口了,那就赶紧回家去把宝钞给他送来。等他收下宝钞,那还怕韩度不竭尽全力帮他们想办法?
哼!若是他们的孩子进不去书院,这些宝钞可是不允许韩度退的!
韩度看着一个个飞快离去的背影,忽然端着酒杯笑了起来。想了一下,韩度忽然觉得一个人五千贯,这价格好像有点低了。当初自己和朱寿,就应该多要点。这些人一个个当总督都养的肥了,现在让他们出出血,也算是他们支持书院了。
至于薛祥,恐怕等他看到这些人送来的宝钞,他比自己还要高兴。
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大宁遭袭
接连下了半月有余的雨,今日总算是云散雨歇,人们难得的看到了太阳红彤彤的样子。
阳光洒在城墙上,墙上的水渍被逐渐蒸发、晒干。
一骑快马在道路上快速奔跑,由北向南而来。
站在城门楼上的城门官早就看到这一骑快马了,正冷笑着准备教训对方一下。京城重地,管你是富商豪强,还是王公大臣,冲闯城门就算大罪!
他正要下令将快马拦下,陡然看到马背上插着的一面旗子在咧咧飘飞。顿时脸色骤变,大声喝道:“全部散开,让那快马进城!”
就在这个时候,马背上的人也爆出一声大喝:“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
城门洞处的官兵和百姓听到,瞬间齐齐向两边散开,给快马留下了一道宽敞的通道。
快马速度丝毫不减,不过几息时间便冲过了城门洞,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原地的百姓还注视着飞奔而去的快马,天才承平日久,百姓们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有城门官站在城楼上,紧紧注视着快马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心里不由得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从他心底冒出来。
......
韩度刚刚迈进自己家大门,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一阵动静。
脚步嘎然而止,回头便看到一个宦官疾步行来,道:“侯爷,皇上有旨,召见侯爷文华殿议事。”
韩度一听,脸色骤变,朱标可是很少在文华殿召见自己,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低头沉吟片刻,韩度手腕一番,一叠宝钞出现在手里,悄无声息的塞进宦官的手心:“敢问,皇上召见我是为了何事?”
宦官却坚决的想要将韩度的宝钞推了回去,苦笑着说道:“侯爷,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您还是收回去吧!”
韩度坚持将宝钞塞进宦官的手心,掷地有声的说道:“本侯送出去的,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收回来过?拿着吧,你跑这一趟也不容易。”
宦官暗暗捏了一把,便感觉厚厚的一叠宝钞,差不多有几十贯。想要拒绝,又有些舍不得,像他这样身份低微的宦官,他几年都挣不到这么的钱。
就算是像现在这样传旨,也不是人人都像镇海侯这样出手阔绰的。
想了一下,咬牙点头道:“奴婢多谢侯爷。”
韩度走进文华殿的时候,见到里面已经坐满人。
朱标端坐在上首位置,摆着六个锦墩,就好似排排坐分果果一样。
而且也的确是如此,其他五个锦墩上坐着的都是各部尚书。
韩度连忙上前,行礼道:“臣韩度,拜见皇上。”
“韩度来啦,免礼,快坐!”朱标笑着伸手示意。
仅仅是朱标的这句话和这个举动,都让下面的五位尚书顿时神色各异。
刑部尚书暴昭和礼部尚书陈迪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兵部尚书齐泰和吏部尚书张紞神色则猛然变得阴沉,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睛里对韩度的愤恨。
工部尚书郑赐则将齐泰和张紞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看了韩度一眼,眼睛里面带着丝丝担忧。
“谢皇上。”韩度依言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朱标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韩度察觉到有些不对,是以连忙问道:“皇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韩度的疑惑,也是诸位尚书的疑惑。
自从皇上御极天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召集六位尚书议事。
面对齐齐望着自己的众人,朱标拿出一封奏折,递给韩度,语气沉重的说道:“半个月前,大宁遭到鞑靼部袭击。人员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大宁仓被洗劫一空。”
其他无人听了,都没有什么反应,唯有韩度脸色顿时一变。
齐泰身为兵部尚书,而此次大宁被鞑靼部袭击显然是兵事。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理应由他这个兵部尚书开口。
“敢问皇上,大宁仓里面存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可有军械?若是有军械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倒是没有军械。”
“啊......没有军械就好,出不了什么大事。”齐泰一副老天抱有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军械出了问题,那就和他这个兵部尚书五关,他就能够心安理得的继续坐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朱标看了齐泰一眼,话语一转说道:“但是大宁仓却有着六十万石的黄豆和大概十万石的粮食。”
齐泰被皇上看的有些心里发虚,不由得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豆子和粮食?”
韩度心里非常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初纳哈出被平定之后,老子便在辽东之地设立卫所,准备将这片黑土地给收入囊中。但是这里的人员非常复杂,不仅有着原本已经归顺大元的汉民,还有着刚刚归顺大明的蒙元人。
原本老朱是准备设立卫所,对辽东之地进行军事上的管制就好,并不准备如何开发的。但是韩度却舍不得这片肥沃的黑土地,因此上奏老朱在辽东开荒种地。
老朱同意了,但是又怕以黑土地的肥沃,这里会迅速成为一个丰产粮食的地方。毕竟辽东距离京城太远,一旦这里的粮食被残元势力得到,那对大明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因此,韩度便上奏建议在辽东之地种植黄豆,让当地百姓以黄豆换取大明的粮食和物资供应。
黄豆虽然可以制作成为美味的豆腐,但是这是需要一定的技术的。而偏偏,蒙元部族就没有掌握这门技术。
另外,黄豆虽然也可以炒熟之后直接吃,甚至可以暂时的替代粮食。但是他和粮食还是有着巨大的不同,那就是黄豆虽然富含蛋白质和多种人必须的氨基酸,但是黄豆却几乎不含可消化的淀粉。
也就是说,黄豆可以代替肉食,却不能代替粮食。
或许在食物丰富的时候,黄豆可以当作杂粮以减少人对淀粉和糖类的吸收,以达到减肥的目的。但是在人们普遍饥饿的时候,只吃黄豆不吃饭和面粉,吃下太多的黄豆到肚子里,可是会被活活的胀死的。
因此,黄豆对于大明人来说价值不菲,但是对于蒙元人来说却是意义不大。
朱标脸色有些阴沉,冷冷的看着齐泰:“豆子是辽东三卫今年的收获,至于粮食那是准备用来和辽东百姓交换豆子的。”
陈迪忽然开口:“皇上,那也就说,辽东的百姓今年还没有换到粮食?”
朱标深吸一口气,竟是有些默认,片刻之后,才点头道:“正是如此。”
陈迪顿时提高声音道:“那朝堂还需赶紧准备,早日再运送十万石粮食过去才是。否则,一旦暴雪封山之后粮食就运不过去了。”
辽东百姓若是没有粮食,这个冬天会怎么过?基本上没办法过。
当初韩度为了避免辽东会轻易出现反叛,直接禁绝了当地种植粮食,全部只能够种植黄豆。用黄豆来和大明换取粮食,若是现在百姓没有粮食吃,那肯定会造反的!
韩度沉吟一下,抬头说道:“若是从北平运粮食过去,足有一千多里。即便是现在立刻开始征调粮食,等到整装出发的时候,恐怕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臣以为,还是走海路吧。由水师将粮食运到辽东,哪怕是从京城出发,半月时间也足够了。”
北平的粮食都是靠着江南之地供应,原本存粮就不多,若是抽调十万石,那恐怕要把北平的粮食给抽空了。
因此,必须要从北平周边征调粮食才行。
但是这样一来,必然会耽误大量的时间。
要知道辽东的百姓可是耽误不起啊,他们拥有的粮食每年都是经过朝廷精密计算过的。现在他们顶多只有一月左右的口粮,若是再从北平征调粮食,显然是来不及的。
而且,鞑靼突袭了大宁仓,这个消息人必然会很快传到辽东百姓耳朵里面。他们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再次给他们送粮过去,心里自然会变得恐慌起来。
若是这个时候再有人散播一些谣言,那整个辽东的百姓心理恐怕会一击即溃。
但若是从京城调集粮食则不一样,京城有十几个粮仓,存放的粮食达到几百万石,这是为了应对大明各地灾荒的粮食。
调集区区十万石,毛毛雨而已。
“准奏,就依韩度所言,户部即刻发十万石粮食,由水师护送到辽东。”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朱标毫不犹豫的下旨。
陈迪并不是不知道可以走海运,但是他向来都是对开海有着芥蒂的。因此,他下意识的便会将海运排斥在外。现在看到皇上下旨,知道海运已经深入皇上的心里,他也只能无声一叹息,顿时默然起来。
解决了辽东百姓的口粮,朱标心情好了一些,问道:“那咱们再来说说,这鞑靼部为何要袭击大宁仓吧。”
齐泰见刚刚韩度表现让人瞩目,他不想韩度再出风头,便抢先在韩度之前开口:“皇上,会不会是鞑靼将大宁仓误认为是存放的粮食了?”
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修长城?
众人都在低头,想着齐泰的话。
片刻,韩度抬眼望着朱标,沉吟着说道:“或许......也不算是误认。”
朱标忙抬头看向韩度,其他人的目光也齐齐集中在韩度身上。
韩度深吸口气道:“十万石粮食对于鞑靼部来说已经算是一大块肥肉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大宁竟然还存放着六十万石豆子。”
朱标一番感慨之后,猛的又想起什么:“是啊,人虽然不怎么吃豆子,但是对于马匹来说豆子却是最好的粮食。六十万石豆子......至少可以把十万匹战马养的膘肥体壮......”
鞑靼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战马。十万匹战马是什么概念,哪怕是一人双马,也足以征召出五万骑兵,若是一人一马,那更是可以拉起十万铁骑。
到了此刻,几位尚书才陡然回过神来,为何刚才皇上会一脸的凝重表情。
韩度猛然抬头,说道:“得到了这么多粮食和豆子,鞑靼部必然会飞速的壮大。就算是他不敢来挥师南下,他也可以趁此机会扫平周边蒙元各部。一旦让鞑靼统一了草原,那么必然会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而这次大宁遇袭,也充分说明了通过官道运送粮草物资不安全。臣建议,以后辽东和大明的物资往来都走海路,这样可以完全避开鞑靼部的袭击。”
“全部走海路?这怎么可以?”齐泰第一个出声反对。
韩度原本面色平静,似乎心情还算可以接受,此时脸色却微微一变,有些恼火的道:“为何不可以?海路比官道要快,不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便可以将物资送到,花费还小。”
齐泰知道水师是在韩度麾下,若是将朝廷运送物资都走海路,还就只有水师才能够承担如此庞大的运送量。这样一来,水师的地位必然会飞速提升,这就会导致韩度的权势高涨。这是齐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他哪怕是拼了老命,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走海路。
“皇上,海上大风很多,一旦遇到大风,有可能船只十天半月都不能出海。若是在关键时候,岂不是耽误了吗?”
韩度豁然盯着齐泰:“大风是有,但是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若是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海商都干脆不做生意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你有看见海商不做生意了吗?”
齐泰勃然大怒,指着韩度的鼻子道:“商人逐利,为了钱财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但是朝廷要的是安稳,若是稍有差池便会人命关天。若是在百姓需要粮食的时候,因为大风耽误了,你承担吗?”
韩度冷笑道:“你拿万分之一的可能,便要反对走海路。这就好比曾经有人喝水被呛死,难道天下人都不喝水了吗?”
“你......强词夺理......”齐泰被怼的词穷,红着脸反驳。
韩度嗤之以鼻道:“我看你才是强词夺理......”
“好了!”朱标豁然大喝一声,抬手拦住了两人越来越烈的争吵。
皱起眉头,朱标看向韩度,沉声说道:“户部即刻准备十万石粮食,由水师送到辽东,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上圣明!”韩度笑了起来,微微躬身。
暴昭、陈迪、郑赐三人都开口附和,“皇上圣明。”
他们三人也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辽东百姓送去粮食,否则一旦百姓存粮消耗完,还没有粮食送去的话,是会出大乱的。
至于以后朝廷和辽东之间究竟是选择官道,还是海运,等到将来再说。
齐泰和张紞见了,虽然心里不怎么情愿,但是在朱标目光的压迫下,不得不低下头来。
朱标微微颔首,勉强算是满意。
随后说道:“鞑靼袭击大宁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哪怕是在座的都是各部尚书,面对这样的大事,还是不愿意轻易开口。
韩度倒是心里有些想法,但是自己毕竟是户部尚书,这涉及到兵事第一个开口却是有些不好。更何况,还不知道朱标心里是什么想法。
朱标等了片刻,见众人都沉吟着没有说话,只好看向齐泰,点名道:“齐泰,你是兵部尚书,你先说。”
“是,皇上。”齐泰郑重拱手一礼,显出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宁乃是关内和辽东之间的第一重城,这几年随着辽东的兴起,和关内的来往非常密切频繁。就像这次一样,大宁还承担着辽东和关内的物资交换地的巨大作用。
如果按照齐泰的主张,以后物资运输还是要依靠官道的话,那么大宁的重要性就会变得非常巨大。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大宁再次有失的。
果然,齐泰两手一抖,露出袖袍里面的手,自信的说道:“皇上,臣以为大宁是辽东和关内联系的关键,必须要确保大宁万无一失。”
韩度顿时冷笑一声,“怎么确保?大宁周边连个关隘都没有,完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鞑靼骑兵可以在此来去如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除非是安排大量骑兵守在大宁,否则如何能够拦截和阻拦鞑靼骑兵?”
齐泰自认为他的办法比韩度要高明,顿时得意的看了韩度一眼,得意的道:“大宁周边的确是没有关隘,但是臣以为可以修筑长城,将大宁和喜峰口连接起来。如此,不仅可以确保大宁万无一失,而且还能够阻拦鞑靼骑兵四处出没。”
修长城?
“好办法,齐大人真是高见!”张紞迫不及待地吹捧。他和齐泰是站在一起的,即便是他也并不清楚这样是好是坏,但是只要是齐泰提出来的,他都会毫无底线的支持。
当然,齐泰的这个想法也并不能说他错了。甚至,这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朱标心里也觉得修长城这个办法不错,但是他没有直接点头同意,反而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暴昭和陈迪低头想了一下,他们对此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大明又不是第一个修长城的,而且长城的好处在这一千多年里,已经完完全全的向世人展示了出来。更何况,大明立国之后,先皇也是修了多年的长城的。
“臣等以为,修长城的确是可以一劳永逸。”暴昭、陈迪点头赞同。
朱标随后看向韩度和郑赐,问道:“你们呢?”
一旦决定修长城,那么就需要大量的钱粮和工匠,这两个都分别要依靠户部和工部,朱标自然要问他们两人的意见。
还没有等郑赐开口,韩度就干净利落的摇头拒绝道:“臣以为不妥。”
“噢?”朱标刚才还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对于韩度的意见,他是非常重视的。
于是,朱标急忙问道:“有何不妥?”
齐泰见韩度反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直接向皇帝告状,“皇上,韩度就是不满臣,才会反对臣提出的办法。”
话里话外齐泰都在指责韩度暗戳戳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韩度对齐泰的确是没有丝毫好感,目光看向他,语气凝重的问道:“齐大人想要修长城把喜峰口和大宁连起来,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喜峰口距离大宁有多远吗?”
“八百余里。”齐泰张口就来,丝毫犹豫都没有。
可以看得出来,齐泰这个兵部尚书也不是混日子的,对于大明兵事上的事情,他也是了熟于胸。
“修八百里的长城,你可知道需要多少人去修,需要多久才修好吗?”韩度再次问道。
齐泰能够一口回答出大宁距离喜峰口有多远,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说出修这一段长城,休要多少人,需要多少时间。
郑赐见了,顿了顿开口:“皇上,修建八百里的长城,至少要征调十万徭役,起码要三年才可以完成。若是以前征调徭役还简单一点,可是现在将徭役合并到赋税之后,恐怕就只能够征调民夫了。而且这期间,还会耗费无数的钱粮,臣恳请皇上三思......”
韩度也点头附和道:“正是,十万民夫要最少要三五年才能够修好,这期间的花费对于户部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今年的赋税虽然已经入了太仓库,但是去年户部只有几万贯的结余,即便是加上今年的,也不会超过一千万贯。户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能够应急的钱,总不能全都砸进这里面吧?”
齐泰顿时眼睛一亮,指着韩度的鼻子骂道:“韩度,都怪你更改税制,让百姓可以用赋税抵徭役。否则的话,征调十万徭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见齐泰如此不要脸的胡搅蛮缠,韩度顿时火冒三丈,也不和他客气了,气呼呼地骂道:“无耻之尤,要不是更改税制、清丈田亩、合并赋税,现在户部能够收取这么多的赋税上来?恐怕还是和去年一样,能够有几万贯的结余就不错了。没有钱,你拿你的家业去修长城?”
在韩度更改税制之前,即便是朱标其实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但是更改税制的效果,却是远远超出朱标意料的好。
现在齐泰再提起这点,自然引得朱标不满。怎么的?你齐泰是看不得朝廷有两个闲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