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6章 天分阴阳，日如两季
虽然开门声很小，甚至能感觉到开门人极度的谨慎与小心，祝捷似乎都能与其共情，女人一定是这样想的，只要…只需要将门打开一道很小很小的缝隙，这样即便发觉门外情况不对，她也有将门瞬间关闭的机会。
可唐启生祝捷清楚的知道，她没有机会了。
结果也正如二人所想，在门打开后，走廊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是踢打挣扎的声音，可伴随着“喀察”一声，尖叫与挣扎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
“踏。”
“滋啦——”
“踏。”
“滋啦——”
……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还有重物在地上被拖拽的声音，脚步声略显拖沓，像是鞋底粘了厚厚一层血。
唐启生祝捷背靠着门，慢慢慢慢的滑落，最后跌坐在地上，他们能听得出来，被杀掉的女人就是很年轻的那一位，也是他们之前怀疑的几人中嫌疑最大的那一个，但现在，他们可以确定，此人绝不是深红。
确切说，在这个年轻女人与“维修工”交流的过程中他们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理由很简单，深红的人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守夜人更不会安排这样程度的家伙来。
这也是他们开口想要救下女人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女人已经死了，今夜的危机也就算解除了。
但这一夜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了，不但伪装后的“精神病人”如约而至，就连昨夜4层那双高跟鞋的主人也来了，提起那个穿着红色高跟鞋没有影子的护士，唐启生祝捷心底仍旧一阵阵发寒。
唐启生伸出手臂，勾住祝捷不断颤抖的肩膀，将她搂进自己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别怕，没事了，你先去休息，有我守着。”
祝捷自然知道唐启生的意思，他抬起头看向唐启生，唐启生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即便嘴唇苍白，但还是给了祝捷一张自信的笑脸，“我再等一等，你知道的，今晚我们这些人还要再开一次门，真正的查房医生还没有来。”
“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就和曾经一样。”唐启生低下头，在祝捷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
持戒寺。
夜深了，正睡的迷迷湖湖的胖子被一只手摸醒，胖子一个激灵后迅速擒住这只手，看样子是要反制。
但动作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在幽暗中，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片刻后，胖子朝着周围快速的扫了一圈，声音也随之压低，“怎么回事？我们…我们又睡着了？”
江城面色幽暗的点了点头，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们今夜换做是两人守夜，可依旧没用，两人聊着聊着就失去了意识，等再起来后，房间内的蜡烛也不知何时熄灭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没了蜡烛，房间内却并非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一种灰，如同撒上了一层寒霜。
“咕噜噜——”
胖子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就算是用手捂住也没用，胖子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狐疑。
“睡前还很饱，现在就突然饿的厉害，很奇怪对不对？”江城忽然问。
胖子听到后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我现在饿的要死，好像…好像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他没有夸张，他现在胃里绞着痛，恨不得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塞进去。
江城没有说话，从床边拿起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干粮。
“吃吧。”江城从中取出一块饼丢给胖子，自己也拿出一块啃着吃。
胖子接过饼愣了一下，这份吃食他不陌生，是白天从那队救命恩人手中得来的，当时他就想吃，但江城没同意，毕竟那些人中还藏着他们的敌人。
“这些东西安全吗？”胖子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死死盯着手中的这块饼，饼不完整，缺了一小块，但也因此暴露出了里面的馅，看着应该是一块糖饼。
“应该没问题，我之前已经吃过一块了，你那块我也尝了一口。”江城叼着饼，含湖说，“我也饿的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今夜根本跑不动。”
正在大口吃饼的胖子听到江城所说不由得脸色一顿，他又想起了那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寺里的和尚都称呼为功德堂，是和尚们修取功德精研佛法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个关二爷鬼，上一次他们要是跑慢一步，死的就很可能是他们了。
吃完了饼，又送了几大口水进去，胖子才算是勉强活了过来，胃里刀绞的感觉也得到缓解。
见到胖子缓了过来，江城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你睡觉前的位置吗？”
胖子微微一愣，随后突然后知后觉的看向床，下一秒，神色剧变，“怎么，我又被移动位置了，谁做的，我……”
胖子记得睡着前守夜的时候他靠在桌子旁，但睡醒后，他居然是躺在床上的，他还以为是医生帮忙，可现在看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我做的，也不是鬼，是你自己。”江城说。
胖子被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搞的有些发懵，来到这座鬼寺庙后仿佛什么都变了，哪里都不对劲，他吞了口吐沫，声音有些紧张，“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好用，你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我能挺住。”
“你睡醒的位置就是昨夜你回来躺下的位置，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江城看向他。
胖子思考几秒钟，最终还是摇摇头。
“那我简单点说，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割裂开的，你可以将白天看作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夜里又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白天和白天之间彼此衔接，夜晚和下一个夜晚间也是彼此衔接，我们现在看似是经过了一个白天来到黑夜，其实……”他顿了顿，“我们不过是刚从上一个黑夜醒来。”
这话虽然拗口，但胖子消化了一会后就听懂了，“所以…所以我觉得饿是因为我们在整个夜里世界根本就没吃过东西，而在白天世界喝的粥夜里不算数？”
今天改书
万分抱歉，明天四更
第1597章 二探功德堂
“可这是不是也太匪夷所思了？”胖子疑惑着看向江城，对于江城的思路他不否定，但这件事处处充斥着古怪，他还是希望能看到更直接的证据。諮
可下一秒，胖子突然睁大了眼睛，江城抬起左手，他的左手明显位置不对，因为里面骨头断掉了。
“我一醒来就这样了，和昨夜的伤势一样。”
盯着江城断掉的左手，这一刻胖子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昨夜江城逃跑时因为分心摔了一跤，摔断的就是左手，他记得很清楚，而诡异的是，天一亮江城断掉的左手居然恢复如初。
真的是这样……
白天与黑夜是割裂开的两个世界。
放下手，江城让胖子帮自己扯了几块布，做成布条简单将断掉的骨头固定住，“今晚我们还去功德堂，找慧聪和尚，我想他才是连接白天与黑夜两个世界的关键。”
下午的时候，慧聪和尚被慧德和尚带人绑走了，据他们说今夜还要修功德。諮
江城的话不难理解，胖子想一下就懂了，白天世界和夜晚世界中持戒寺完全是两个极端，白天晨钟暮鼓庙宇庄严，可夜里却是戒律尽毁丑态百出，但唯一一致的就是慧聪和尚，还有他那颗坚定不移拒修“功德”的虔诚的心。
“你说的对，慧聪和尚才是关键，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尝试着把慧聪和尚救出来。”
胖子想到昨夜慧聪和尚凄惨的模样就一阵阵难受，整座寺庙里或许只有这么一位虔诚的出家人。
闻言江城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叹口气，“你思路没错，但想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胖子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那些花和尚看管慧聪看管的很严，而且里面少说也有几十个和尚，那些和尚全都孔武有力，真打起来他和医生绝不是对手。
江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记住，今夜的主要目的不是救人，是想办法和另一组人接上头，我想今夜他们也一定会去。”顿了顿，江城将手腕上的绷带用牙齿勒紧，“如果他们肯帮忙，再有关二爷搅局，我们趁乱未必没有机会。”
准备好后，二人趁着夜色出发，外面依旧是老样子，没有月亮，寺内冰冷的青石板上却铺着一层幽冷的光。諮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走昨夜的老路去功德堂，而是换了个方向，去往西厢房。
江城想要看看那队人在做什么，至少也要知晓他们的动向，毕竟合作不合作的可以再说，那些人中可是还有两名潜伏的深红在虎视眈眈。
从唐启生那里得来的消息看，那些深红已经迫不及待的对他们下手了。
穿过一扇院门，他们来到西厢房不远处，里面没有烛火，漆黑一片，夜色很静，静的人心里发慌。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门。”
江城话音刚落，就见胖子吞了口吐沫，压抑着声音说：“叫门做什么，这地方看着就不对劲，我们摸过去，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眼看看就行。”
江城摇摇头，没有多解释什么，更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朝着房门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諮
如果说这寺庙中还有人可信的话，那么一定是这支队伍中除了深红外的其他人，既然是来谈合作的，那么就要拿出诚意来，偷偷摸摸的只会坏事，况且这些人也不简单，里面有练家子，一旦起了冲突解释都解释不清。
“老人家，您睡了吗？”江城在门外停下脚步，对着紧闭的房门出声。
胖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回头看来时的路，打算一旦出事就带着医生跑路。
可等了半分钟，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江城中间又问了一句，结果还是一样。
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江城退后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然后用树枝去推门，只一下，看似闭紧的房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没锁？
借着外面幽冷的光，江城看到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两张床上的被子比较凌乱，地上还打着铺盖卷。諮
见到江城摆手后，胖子小心的跟上来，房间内没有烛火，屋内充满一股陈腐的气息，老旧的八仙桌上还有未吃完的吃食，江城走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里面，片刻后眉头一皱，“已经凉了，人走的时间不短了。”
“他们会不会也找去了功德堂？”胖子回想起昨夜糜烂的画面，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走，我们也去看看。”
去往功德堂的路有些远，夜里的持戒寺仿佛一潭死水，时不时刮来一阵阴风，风不算冷，但带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瘆人气息，胖子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衣服。
渐渐的，这潭死水被打破了，在距离功德堂还有好一段路时，他们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江城胖子加快了脚步，他们来到功德堂所在的院子不远潜伏下来，此刻他们已经能依稀瞧见功德堂那里亮起的光亮，很显然那些和尚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只不过此时功德堂所在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附近无人值守，胖子吞了口吐沫小声说：“这不对劲啊，这些和尚不会藏在门后等着蹲我们呢吧？”諮
江城观察一阵，虽然没发现问题但还是选择换条路，“走，我们找个地方跳进去。”
那些神出鬼没的和尚给他的印象很不好，尤其今天白天他们还打草惊蛇，这寺里的和尚们未必没有准备。
寻了个隐蔽处，两人一前一后跳了进去，可就在刚落地不久，他们还没有摸清附近的形势时，胖子耳根一动，他突然听到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
“别动！”
下一秒，附近的树后就闪出来几道人影，其中一个正是见过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单手持刀，一脸的警惕。
“呵呵，我们又见面了，江小友。”
慈眉善目的老人也从树后走出，老人上下打量了江城胖子一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语气幽幽道：“看来昨夜江小友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同一个梦魇惊到了。”諮
第1598章 暗门
江城没心情和他打哑谜，左右看了看，眉头不由得皱起，“你们怎么只剩下6个人了，那个丫鬟呢？”蓮
“她昨夜受了惊吓，留下看守房间。”英气女子站了出来，语气从容的对江城开口。
“胡说，我们刚从西厢房过来，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听了江城的话，英气女子面色一顿，随即有些紧张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们没理由骗你。”
随着胖子快速的把西厢房内的布置一说，英气女子等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难怪你们不在房间，原来是去了我们的房间。”此刻一直存在感不高的挑夫打扮的男人幽幽说。
胖子后知后觉，背后一凉，“你们去我们房间了？”蓮
随着持刀的中年人将他们房间的情况一说，两伙人都短暂的沉默了，“闲话以后再说，那里面什么情况？”江城抬了抬下巴，示意几十米之外的功德堂，阵阵喧闹声从其中传出，完全掩盖了他们的说话声。
英气女子忧心忡忡，“还和昨夜一样，那些和尚喝酒吃肉，只有一个和尚不从，正在被他们凌虐。”
“这个和尚叫慧聪，他是我们能否离开这间寺庙的关键。”江城压低声音，“你们应该也意识到了，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除非解决这里的怪事，否则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昨夜你们当中的那个年轻人，他就是被关二爷鬼杀掉的对不对？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不是简单的梦境，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和你们解释，但只要在这场梦里死掉，那我们会真的死。”江城尽可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
闻言持刀的中年人脸色发狠，“那怎么解释那些和尚，他们也被关老爷屠了不少，为什么他们不死？”
“你个蠢货还当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中年人接二连三的质问让江城本就不多的耐心被迅速消耗，这样的人留着只会坏事，如果他不开眼，江城不介意下一次将他的纸人抽走。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只不过下一秒被挑夫打扮的男人打断，“你闭嘴，江小友说的没错，那些和尚不是人，他们身下的影子不对劲。”蓮
这句话也让江城心中一惊，他也留意过那些和尚的影子，就在昨夜，可他记得那些和尚是有影子的。
“影子不对劲……”英气女子微微愣了一下，“宋老前辈，请你把话说清楚。”
“你们随我来。”宋老前辈转过身叮嘱，“别来太多人，小姐，还有这位江小友，就你们两个。”
江城扭头看向犹豫中的胖子，“我过去看看，你多留点心，他们中失踪的那个丫鬟可能有问题。”
听到江城如此直白的告诫，胖子缩了缩脖子，他能感觉到周围这些人对他和医生并没有多少信任。
悄悄地靠近功德堂后，眼前的一幕证实了江城的一部分猜测，只见功德堂的门窗布满裂纹，看得出来曾经被很严重的破坏过，但经过粗糙的修补，还能凑合用。
被破坏的很严重的门轴等位置，则是不可避免的换上了新的。蓮
在宋老前辈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位置，那里有一扇不大的纸窗。
纸窗上面有一个洞，看样子是不久前他们这些人捅的，宋老前辈凑了上去，朝里面看，江城舔了舔手指，轻轻在附近戳了个窟窿。
里面的场景触目惊心，和尚们光着膀子在划拳赌酒，桌上十分凌乱，翻倒的酒坛还有大块的骨头，酒肉的香气纠缠在一起，甚至勾出了江城体内的馋虫。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江城甚至想要走进去，加入他们。
“稳住心神。”
宋老前辈的告诫声传来，不过下一秒，他们还是被这些和尚的所作所为惊到了，只见一位划拳输了的和尚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起身摔破酒碗，寻了块锋利的碎片，“啪”的一声将左手拍在酒水横溢的桌面上，然后开始用碎片割肉。
鲜红色的血流了出来，见此情景，周围的和尚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愈发的兴奋，而割肉的和尚也愈发的卖力，最后甚至攥紧碎片当斧头，一下一下的去剁自己的手指。蓮
这样的场面固然诡异非常，但还不至于让江城乱了手脚，他屏气凝神，开始观察这些和尚的影子。
功德堂内灯火通明，和尚们的影子很清晰的留在了地上，但这一次，随着观察的深入，江城终于意识到了宋老前辈话中的含义。
没错，和尚们的影子大有问题！
这些和尚至少看上去身体都很健全，但影子不是，影子缺胳膊少腿，江城盯着一个身材比胖子还要魁梧的胖和尚，和尚一手提着酒坛，另一只手抓着一根煮烂的羊腿，吃的满嘴都是油，可他身下的影子…他的影子竟然缺失了整整一大块，半边身体，连带着一条手臂都不见了，缺口处十分平整，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又重又锋利的武器砍下来的。
不疑有它，江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关二爷鬼手中提着的那把青龙偃月刀。
还不等江城回过神，一道熟悉的身影被推搡着从房间另一角走了过来。
“不修…我不修……”蓮
慧聪和尚的哭喊声在一众僧人的狂笑声中显得愈发的单薄，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的伤疤触目惊心。
慧明和尚一手提着酒坛，就要往慧聪嘴里灌，面目狰狞宛若恶鬼，“吃啊，为什么不吃！主持说了，喝酒吃肉即是功德，慧聪师弟你不修功德如何能除心魔？”
慧聪和尚被打的遍体鳞伤但还是咬紧牙关抵死不从，眼瞧着慧明和尚恼羞成怒，突然听到“吱呀——”一声，一扇门开了。
江城朝着声音望去，只见功德堂内盛放经文的一个大黑木架被人从后推开，木架后面就是墙，谁也没想到那后面居然还藏有一道暗门。
更令江城三人无法接受的是，几道穿着僧服，但头顶红盖头的纤瘦身影在众僧人淫秽的笑声中被推了出来。
“慧聪师弟，你瞧瞧谁来了？”慧明和尚拉过最前面的一道纤瘦身影，猛地扯下红盖头。
第1599章 佛门清净
僧人面目清秀，脸颊浮现出一股不正常的绯红，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江城心中那阵不好的预感也终于变为了现实。块
慧清……
真的是慧清和尚！
见到慧清姣好的面容，众僧人笑的愈发肆无忌惮，慧明和尚用力将慧清朝地上一推，慧清摔倒在地，刚好摔在慧聪身侧，“慧聪师弟，可别说师兄们不照顾你，这一次我们让你和慧清师弟先修功德，你可要快些修，师兄们可还等着呢！”
听到慧明所说，周围的僧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慧聪恐惧的缩成一团，头都不敢抬，边哭边拼命摇头，“不修，我不修……”
不过下一秒，英气女子皱紧了眉头，只见慧清手脚并用的朝慧聪和尚爬去，接着拉过慧聪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见此情景，其余和尚再也压抑不住内心中的燥热，开始朝着剩下几道纤瘦身影围拢过去。
呻吟声，桌椅的摇晃声，一切的一切在庄严的功德堂内荒唐的上演着，画面不堪入目。块
英气女子咬紧牙齿，眼前的一切在不断拨动她紧绷的神经，突然，藏于书架后的暗道再次传出了动静，几道人影矮着身体从洞口钻了出来。
“阿弥陀佛，各位师弟如此卖力的修功德，师兄心中甚慰！”
来人一身整洁袈裟，双手合十立于身前，一张黝黑的脸庞上挂着古怪的笑容，不是慧德和尚还能是谁？
已经酣战一番的慧明和尚一把推开身下的人，单手提起裤子，乐呵呵的朝着慧德走来，先是吟咏了一声佛号，随后点头，“见过慧德师兄！”
慧德颔首回礼，视线扫过在场僧众后突然朗声道：“师弟们莫急，今晚师兄送诸位一份功德可好？”
闻听此言僧人们立刻来了兴致，慧德摆摆手，站在最后的一位壮硕僧人转过身，从灰暗的暗道中拖出一个麻袋。
见到麻袋的瞬间，江城三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麻袋很大，足够装下一个人。块
随着麻袋被扯开，一道身影无助的跌了出来，英气女子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攀附上血丝，麻袋里是个女人，就是他们这队人失踪的丫鬟！
居然是被这些邪僧掳走了！
而且丫鬟的模样很怪，她恐惧的盯着周围的一切，但身体却几乎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因为她的四肢关节都被卸掉了，下巴也是一样，此刻俨然就是待宰的羔羊。
慧明和尚眼睛都亮了起来，用力舔了下嘴唇，“慧德师兄，这人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啊，这可不是我们持戒寺待客之道。”
“呵呵，慧明师弟有所不知，此人颇有身手，而且心肠歹毒，不久前居然找到我想要我帮她杀人。”慧德金刚怒目，说话的声音也洪亮起来，“真是荒唐至极，当我持戒寺是什么地方？佛门清净之地岂容此等宵小放肆！”
“但话又说回来，我佛慈悲，所以我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故而带她来功德堂让她同诸位师弟共修功德，希望能早日渡她脱离苦海。”慧德双手合十，面色虔诚的高咏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古怪的一幕发生了，似乎是真的受到了慧德和尚的感悟，这些和尚纷纷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有些赤裸上身，有些干脆就不着片缕，还有一些正在吞食着酒肉，但无论正在做什么，这一刻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对着眼前不知所措的丫鬟双手合十。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庄严的佛号声中，这些僧人一边吟咏，一边朝着丫鬟小步围拢过去。
“疯了，都疯了！”英气女子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盯着密密麻麻围成一圈如同白花花蛆虫的和尚们，江城此刻却有了另一个思路，他扭头盯着英气女子，质问道：“是你指派你的丫鬟去找僧众，想要借他们之手除掉我和我兄弟？”
英气女子尚未从眼前的画面中回过神，听到江城的话后整个人懵住了，“你在胡说什么？”块
江城冷笑一声，“你没听到刚才和尚的话吗，那个丫鬟要找和尚杀人，这寺里外人就你们和我们，你说她要杀的是谁？”
“江小友，这其中定有误会。”宋老先生倒是沉得住气，“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被困在这间鬼寺庙中，若是害了你们，对我们有何好处？”
“还有，老夫退一步讲，真要对你们二人下手，我们还需要假借和尚之手吗？”
“你们二人伤重未愈，而我们当中有几人身手也不错，真要打起来，你们撑得住？”
这些江城自然也知道，但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借口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从眼前的情况来开，他的眼光没错，这位丫鬟就是藏于队伍中的深红之一。
放了两句硬气话，见压住了场面，宋老先生的态度也柔和了起来，对着江城拱了拱手，客气道：“江小友，老夫宋天阳，勉强算是方士一门的门派之长，还请卖老夫个面子，依我所看，这持戒寺阻山断水，乃是一处绝地，想要绝处逢生，还需我们精诚合作，以命搏命尚有一线生机，可万不能内乱啊！”
“老先生话说的没错，但这丫鬟的事情怎么解释，她为什么要害我们？”江城质问：“我们无冤无仇，还有，这一次算是让我们躲过去了，那么下一次呢，你们队伍中究竟还会不会有人昏了头，对我和我兄弟下黑手？”块
“江小友放心，老夫在此承诺，绝无这个可能，谁敢对你和你兄弟出手就是和我们所有人作对，老夫亲手处置了他！”宋天阳答应的很干脆。
江城要的就是这句话，在他看来，这位门派之长宋天阳和英气女子都是比较可信的，他看得出来，此二人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领头人，若是这二人是深红，那他们完全没必要兜圈子，直接带人除了他和胖子就好。
第1600章 江小友所言甚是啊
“不过这件事确实不对劲，这个丫鬟为什么会针对江小友二人？”宋天阳疑惑的看向英气女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我记得此人跟你的日子不短了吧？”痵
“有两年了，当时我在边关集市见她可怜，才花银子给她赎了身，如若不然，她怕是最后要被卖到那些南蛮子……”顿了顿，英气女子语气一滞，随后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南蛮？难道她是……”
宋天阳也是深吸口气，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怪不得，这下就能说得通了，小姐怕是遭了南蛮的算计，这个丫鬟就是南蛮派来您身边的细作，所以手上带着功夫，她隐藏的不可谓不深，居然连小姐的护卫都瞒了过去。”
“您身份尊贵，府上的那位大人更是位高权重执掌兵权，南蛮一直有心想要北上，但一直忌惮你们叶府麾下的三万墨云铁骑，你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宋天阳越说越流畅，同时叶秋棠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后怕，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些南蛮子贼心不死，居然将细作安插到了自己身边。
江城原本是打算将水搅浑，顺便拉着为首的叶秋棠和宋天阳与自己合作，但谁成想这俩人这么能脑补，他只开了个头，这两人已经脑补出了一出谍战大戏。
不过这可便宜了江城，他故作深沉的跟着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要对我和我兄弟下手，看来他们所图甚巨，担心我们两个坏了他们的好事。”
稍后江城瞧着叶秋棠阴阳怪气的说道：“叶小姐，说白了我们兄弟两个这是跟着你躺枪啊。”痵
“抱歉，这件事之后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令叶秋棠真正警觉甚至是后怕的还是江城的上一句话，他在那句话中一连用了三个他们，“他们……”叶秋棠心乱如麻，“你的意思是除了绿竹，我们身边还有其它细作潜伏？”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江城表现的十分无辜，“但我想既然伪装的绿竹肯冒风险对我们下手，那么说明我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妨碍到了这些南蛮子的计划，接下来如果你们中还有人要害我们，无论那个人是谁，肯定也是南蛮细作无疑。”
江城盯着叶秋棠说话，可余光却在偷偷观察宋天阳，对方毕竟是一派之长，经验阅历绝非叶秋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比，江城担心他听出破绽。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宋天阳听过他的话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姐，江小友所言甚是啊！”
“南蛮细作无孔不入，绿竹一人势单力薄，按照我们之前的经验，我想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恐怕不止她一人。”宋天阳煞有介事的分析。
本来进入这间鬼寺庙就已经是九死一生，现在又凭空冒出了南蛮细作，叶秋棠的心乱了，还哪有心思细究江城话中可能存在的漏洞。痵
一声巨响打断了三人的思绪，功德堂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断成两截的门板直接将一个和尚压在下面，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身影迈步进来，隔着门板将下面的和尚踩的骨断筋折。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拖着长刀而来的关二爷鬼时三人心中仍旧被狠狠的震撼了一下，那张腐烂发乌的鬼脸四下张望着，不断有脓水流出。
突然出现的关二爷鬼也吓傻了正在逞凶行乐的和尚们，只见关二爷鬼一刀挥出，堆满酒肉的木桌被劈碎，三个和尚躲闪不及，被拦腰斩断。
其余和尚这才像是酒醒了一般，登时作鸟兽散，之前的淫邪丑态一扫而空。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桌椅酒碗翻倒碎裂的声音搅作一团。
一位躺在地上的女人反应慢了些，还不等爬起来，就被当头一刀砍成两截，上半截身体飞在半空中，泼洒下一阵血雨。痵
江城心中咯噔一声，貌似这关二爷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昨夜杀了他们中的人，对这些女人动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手起刀落，关二爷打扮的厉鬼就像是个无情的机器，在疯狂的收割功德堂内的一切生命。
除了慧聪和尚。
混乱之中，江城突然想到了慧聪和尚，可放眼望去，四处都在混乱，还有幸存的和尚撞破了窗户，手脚并用的逃命。
“快找慧聪和尚，这是个机会！”趁着混乱，宋天阳将窗户打开，这样能看得清楚一些。
可四周都是白花花的和尚，还有一部分已经死了，白花花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场面有些刺眼。
“在那里！”
忽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江城三人猛地转过身，只见冲出来的混乱和尚中有一道熟悉的背影。痵
喊话的是叶秋棠带来的人，那个佩刀的中年男人，可随着这一声出口，有些和尚也注意到了江城这些外人的存在。
江城三人快速冲过去，和胖子那些人汇合，随后一行人追着慧聪和尚的背影跑去。
而他们身后也被另一些人咬上，为首的正是他们的老熟人，慧德和尚。
此刻的慧德和尚狼狈不堪，身上整洁的衣服也在逃跑中被刮破，他们中甚至还有提着棍棒的僧人。
江城仓促中扫了一眼，只觉得这几位异常魁梧的僧人面熟，原来是白日里在功德堂院外门前值守的那两位武僧。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江城一行人去追慧聪和尚，慧德和尚带人追赶江城他们，而大踏步而来的关二爷鬼则大杀四方，无差别攻击，场面混乱的无以复加。痵
“这么跑不行，得找人把追兵引开！”宋天阳瞧出了端倪，跟在最后面的关二爷鬼非但没有被甩开的意思，反而愈发的疯狂。
“我们两个去追人，剩下的追兵交给你们了！”
今夜已经全乱套了，既然已经和寺里的和尚撕破了脸皮，那不追到慧聪和尚江城绝不罢休。
第1601章 福寂
“好！”叶秋棠一口答应下来。遾
在下一个岔路，岔路隐藏在一堵院墙后，较为偏僻，尤其在这样的夜里视野很差，叶秋棠等人停下脚步，目送着江城胖子追去左边的小路。
等到身后的慧德一行人追到近处，叶秋棠等人大造声势，在留给慧德一个背影后，快速的向着右侧的石板路仓皇逃窜。
江城胖子穷追不舍，渐渐的，前面十几个和尚跑散了，只剩下慧聪和尚一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慧聪师傅，你别跑了，是我们！”
胖子喘着粗气大声喊，他想不通慧聪和尚看起来身体羸弱不堪，怎么体力这么好。
而且附近的环境也变得陌生起来，这里他和医生从来没来过，周围的建筑在灰暗的背景下影影绰绰的，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怪物。
终于，他们在拐过一扇院门后，彻底失去了慧聪和尚的踪迹。遾
江城立刻示意胖子停下脚步，二人竖起耳朵细听，这附近静得很。
果然，他们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有人踮着脚，慢慢在地上走。
他们放缓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靠过去，穿过一片树丛，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
建筑气势不凡，但能看得出来已经十分破旧了，门外的青石台阶上散落着枯黄的树叶。
“在那里！”胖子突然激动地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江城刚好看到建筑的一扇侧门打开了大概能容乃一个人侧身进入的空隙，而紧接着，空隙就被从里面闭合了。
有人！遾
江城胖子快速赶了过去，建筑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他们的脚踩在枯叶上，发出阵阵碎裂的声音，那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未免让人心神不宁。
慢慢的，他们来时的路上传来混乱的声响，隐约远处还有火光在闪动。
“糟了！”胖子心头一沉，“是慧德和尚他们追来了！”
这附近能藏人的地方不算多，江城把心一横，“走，我们进去。”
快步来到那扇虚掩着的门外，江城伸手推开门，破旧的朱红色门槛很高，他先胖子一步迈步进来，可胖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没看清，居然一脚绊在了门槛上，整个人摔了进来，江城下意识去扶他，可余光中的一幕却让他瞬间血液发凉，只见在他和胖子身后，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江城立刻反应过来，胖子不是自己绊倒的，是被这个人推进来的！
下一秒，那个人居然伸出右手抓自己，把自己用力朝外拖，而那个人刚好抓住了他断掉的左手。遾
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外面那阵脚步声和火光更近了，已经即将穿过那片树丛。
外面的人似乎知道自己无法得逞，于是左手伸进衣服里一掏，接着快速对着江城眼前做出了挥洒的动作。
下一秒，江城眼睛就看不见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痛感，江城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对方撒的弄不好是石灰，这下三滥的招数一旦成功就能废了对手一双招子。
可片刻后，他并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烧灼感，不过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听到那人像是跑掉了，于是立刻起身摸索着关上门，与此同时胖子也爬了起来。
“你怎么样？”江城低声问。
胖子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刚才那一下摔得有些严重，“疼，头晕……”
“我眼睛现在睁不开，你快点，我们快点找地方躲起来。”外面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遾
“这里面太黑了，我也看不大清楚，我扶着你往里走。”胖子搀扶着江城，两人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声，一瘸一拐的慢慢挪动。
随后胖子扶着江城坐下，江城背靠在一个带有弧度的东西上，用手摸了摸，江城确认这是一根柱子，从柱子的体积来看，这栋建筑比他想象的还要宏伟。
此刻脚步声也来到了建筑门外，差不多就停在江城他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的位置，“人呢？”慧德和尚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没有啊，慧德师兄，这周围都找遍了。”慧明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兜了个圈子又偷跑回去了？”
“走，我们回去找！”
“记住，要抓活的，这些人也太不尊重我们持戒寺的寺规了，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还有慧聪师弟，他心魔太盛，枉费了住持为他耗费的那些心血！我们必须让他修够功德！”遾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附近彻底安静下来，胖子才敢稍稍挪动身体，“医生，他们走了，他们打着火把，火光也完全看不见了。”
江城这个姿势难受的厉害，他伸出右手，想让胖子拉自己起来，可下一秒，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勿动。”
声音不大，但瞬间让江城胖子打了个机灵，这建筑内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你…你是谁？”胖子声线都在颤抖。
不过这一次，对方再也没有回答，而经过了这一遭，江城胖子也真的不敢再动了。
几分钟后，原本已经陷入寂静的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让江城额头冒出冷汗，“慧德师兄，看来他们是真走了，不在这里。”遾
“哼！我们走。”
门外的脚步声大概有5，6个人，慧德慧明都在其中，想来是刚才这些人故意说给自己听要走，实则大部队离开了，而他们几个悄悄留了下来，就趴在门外。
若是没有那道声音的告诫，这次说不准真要阴沟里翻船。
等到门外安静下来，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是叹了口气，“起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多谢帮忙，敢问阁下是谁？”江城从未听过这阵声音，不过听起来对方岁数已经很大了。
“阿弥陀佛，贫僧福寂，乃是这持戒寺的住持。”
伴随着这阵苍老的声音吟咏了一声佛号，胖子哆嗦了一下，“住…住持……”遾
第1602章 妄症
比胖子强不了多少，在听闻对方身份后江城头也跟着嗡的一声，他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慧德慧明宁愿在外守着，也没有进来一探究竟，分明只隔着一扇木门罢了，原来…原来这栋建筑竟然是住持的居所！埻
持戒寺之诡异令人不寒而栗，而他们此刻却冒失的闯进了住持的地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江城完全不敢想。
他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圈套，他必须逃，逃的越远越好！
但无奈他此刻还睁不开眼睛，只好拉着胖子一点点摸索着后退，尽量远离传来声音的方向。
不过下一秒，让江城脊背发凉的一幕出现了，“施主，请留步。”
这声音瞬间让江城的身体僵在了当场，居然在身后！
四周朦朦胧胧的黑暗仿佛潮水般朝他挤压过来，将他心中仅存的安全感彻底吞没。
怎么可能？埻
片刻前住持的声音还在面前，怎么会突然来到自己身后，他只是眼睛看不到，耳朵又没问题，他根本就没听到有走动的声音。
被他拉住身体的胖子也抖个不停，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位住持的古怪之处。
而且…而且既然住持住在这里，那为何不点灯，再联想到其余异样，江城几乎可以断定，这位持戒寺的住持也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持戒寺之所以是日夜割裂这鬼样子肯定也和这位住持脱不开关系！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多想，贫僧不点灯是因为贫僧本就是瞎子。”
被住持一语点破心中所想，江城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没有立即回答，担心露出更多的破绽，不过住持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再次咏了声佛号后徐徐说道：“施主可是为了我那徒儿而来？”
眼睛一时片刻好不了，逃是逃不掉了，江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回大师话，我们是为了解救慧聪师傅而来，我们从功德堂一路跟到了这里，但眨眼间慧聪师傅就不见了。”埻
江城回过话后就立刻安静下来，他在竖起耳朵仔细听，不是听住持回话，而是在搜索住持的呼吸声，这里安静的很，但他什么都没听到。
“解救……”住持似乎对这两个字很在意。
渐渐的江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师，我就挑明说了，您的弟子慧德慧明二位师傅在功德堂私设酒宴，还强掳女子留于寺中淫乐，美其名曰修功德，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还打着您的旗号，说这些都是您默许的。”
“参与的僧众少说也有大几十人，唯有慧聪师傅不肯，还要遭受他们的侮辱与虐待，还望住持明察！”
江城话说的义正严辞，但还是留了诸多余地的，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是默认了这些都是慧德慧明等恶僧所为，与住持并无关系。
只要住持此刻顺水推舟来上那么一句大胆劣徒，居然敢趁本住持身体有恙不便监察行此恶事，我必严惩不贷，以维护蔽寺百年声誉等等的场面话，江城就会就坡下驴，然后寻找机会脱身，可剧本完全朝着江城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施主是说功德堂的事啊，这贫僧知道。”埻
闻言江城冷汗都下来了，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打算直接摊牌了？
可谁成想，住持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愣在了当场，“哎，我这徒儿的妄症愈发的厉害了，连累蔽寺的僧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将施主也牵连进来，罪过，真是…真是罪过。”
这次轮到江城不解了，“妄症？”
“没错，施主今夜所见全都是我那徒儿的妄症所致，施主还需清明己心，否则一旦堕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住持一番话说的倒是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可江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心中愈发警惕，“住持的意思是我今夜所见全都是虚幻，是假的，功德堂内根本就没有发生那样的荒唐事？”
“阿弥陀佛，不但功德堂内是妄念所化，这个夜里施主所见所闻所感也是一样，尽皆镜花水月。”
“怎么，整夜的见闻都是假的，那大师您怎么说，难道您也是假的吗？”江城立刻抓住了对方话的漏洞。埻
可没想到住持不慌不忙，徐徐说道：“施主聪慧，正是如此。”
“好，退一步讲，就算大师也是假的，那我们死掉的人怎么说，在这样的夜里死掉的人，在白天可也是死了！”在江城的思路中，这夜里世界才代表了持戒寺的真实面目，至少是某种程度上的真实，而白天所见的安静祥和的寺庙，那才是假的。
闻言住持轻叹口气，“阿弥陀佛，这一切虽然都是因我那徒儿所起，但施主朋友的死却是贫僧的过错，是我与几位师兄弟……哎，罪过，罪过！”
江城越听越糊涂了，但有一点他很明确，这一切都与慧聪和尚有关，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关键。
江城沉思片刻，以退为进，语气也变得诚恳起来，“大师，您是否有难言之隐？”
沉默了很久，这一次，住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凉，“施主，先不问其它，我只问你，今夜你在功德堂内所见，是对是错？”
“自然是错，佛门弟子当以精修佛法弘扬善念为己任，受持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今夜功德堂内酒气横溢，淫靡之态非言语所能形容，慧清等女人更是身披僧衣，藏于僧众之中！”埻
片刻后住持苍老的声音传来，“原来施主是这样看的。”
住持平和的语气让江城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他张开嘴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还是停住了，他想看看铁证如山，住持究竟还有何可辩解。
“施主可知慧清等女施主的来路？”稍后住持徐徐开口。
“不知。”
“她们都是山下村子里的石女，所谓石女，就是嫁为人妇，却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住持轻叹口气，仿佛陷入了某段痛苦的回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孩子，村里人容不下她们，所以由村长出面，以静修的名义将这些石女送来我持戒寺，要她们积累功德福报，要修到她们能生出孩子为止，才允许回村拿回她们本该得到的名分。”
“真是荒唐！蔽寺百年声誉，佛门清净之地岂容这等放肆，我自然不许，而且严令本寺僧众闭紧寺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可待到第二日天明，寺门打开的那一刻——”住持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
“门前挂满了女尸，她们…都是自缢而亡。”埻
第1603章 佛的眼神
住持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任谁都能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鶶
“自缢而亡……”江城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淫靡的功德堂内，慧清主动伸出手，拉过慧聪和尚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慧清她…是自愿的，那些和慧清一样的女子也是自愿的！
想通了这点的江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忽然变得开始理解那些女人，而这种理解让他感到恐惧。
“惨啊，十几条人命就那么没有了，自从我成为住持后，我还从来没有如此气愤过，我…我冲出寺门，找到了坐在石阶上抽着烟袋的村长，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你知道他的答案吗？”住持发出凄惨的笑声，“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村长眯着眼在鞋底敲了敲他的烟袋锅，无所谓的说是那些石女自己上吊的，和他没关系，那些石女昨夜在门外哭了一夜，临上吊前还有一些在咒骂，但不是骂她们的夫君，也不是骂送她们来的村长，而是我们…我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和尚！”
“说是我们这些吃斋念佛的和尚害了她们！说什么普渡众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连她们这些可怜的石女都不想渡，不敢渡，不能渡！”
“村长说完后就拍拍屁股走了，尸体都没有收，因为村里的坟地不埋石女，他们嫌晦气，据说埋了石女的尸体这家的祖坟都会受影响，以后家族内再也生不出男丁传宗接代，甚至还会绝后。”鶶
住持说到这里语气愈发的激烈，“我看不过去，于是等村民都下山后，派了本寺的弟子去解下石女们的尸体，然后寻了处地方，又择了个好日子，打算将她们安葬。”
“可…可谁知道，就在安葬的当天，尸体刚埋进去不久，我们的法事还没有做完，就呼啦啦来了很多人。”
“都是村里的女人，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了，她们气势汹汹，还带着各种农具，上来就推到了墓碑，然后一边骂一边开始刨土挖尸体。”
“你可知道她们说什么？”住持深吸一口气，“她们在骂，骂我们这些和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些石女就该死，她们是上辈子作孽遭受了天谴，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入土为安，必须拖出来曝尸，否则会妨碍她们的运势，一旦她们也生不出孩子可怎么办？还有好些人没成婚呢。”
“我那徒儿生性纯良，都给她们跪下了，说万万不可，这些人都是苦命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呵呵，但没用，这些女人将尸体用绳子勾着拖到了悬崖边丢了下去，说这样我们就找不到了，悬崖下面有狼，即便找到也只会是几块烂骨头。”
“我那徒儿楞楞地跪在悬崖边整整一夜，第二天被人背回来后大病了一场，他病的最重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恍惚中问我，他问我是不是我们做错了？如果那时我们开了门，放了那些石女进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死了？”鶶
“我让他不要瞎想，安心养病，可我也没想到，那件事对他的触动如此大，等他病好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住持艰难的叹了口气，“我这徒儿虽然年岁不大，但天分极高，寺中辩经几乎没有对手，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他居然……”
“他变了，变得不再那样听我的话了，天天偷着往外跑，也不在佛前静修，开始我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也没有过于约束他，可后来，有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过分。”
“开始是偷酒喝，然后是吃荤，最后…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住持顿住了，片刻后终于是叹了口气，“有一天夜里，我正在静修，突然有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声的告诉我说不好了，慧聪被人捆了，一群人押着他正在寺门外。”
“等我赶到寺门外，只见慧聪他已经被人捆的结结实实，而且全身都是伤，很明显是挨了毒打。”
“可还没等我发问，就见有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这时我才发现，和慧聪一样待遇的还有两个女人，女人岁数不大，被扒光了捆在木驴子上，就那么被抬着上了山。”
“后来我才知道，是慧聪破了色戒，在山下与那两女子…被抓了正着，而愤怒的男人，就是其中一个女人的夫君。”鶶
“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寺庙的脸面与名声，我们又是说情，又是拿出了一些钱财，这才保下了慧聪，担心那两个女子回去被浸猪笼，我没办法，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俗家弟子，将她们连夜送下山，送到了一个偏僻陌生的村子，留下一些钱，勉强先让她们隐姓埋名生活下来。”
“回到寺中的我怒不可遏，也犯了戒，我拿着藤条打了慧聪好几十下，直到被弟子们哭着拉开，才算作罢。”
“我恨啊，恨慧聪败坏了寺庙百年积攒下的名声，也更恨，恨铁不成钢，慧聪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可无论怎样打，怎样问，慧聪他都不肯说一个字，他只是看着我，安静的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不敢再打再问了……”住持说到这里居然恐惧起来，“他的眼底有股悲天悯人的气息，那是…那是佛的眼神。”
“就在两个月后，那些村民又来了，我原以为他们是来找慧聪的麻烦，可我错了，他们居然是来感谢慧聪的，为首的那个男人我见过，就是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他带了厚礼，喜气洋洋的说他的女人回家了，而且带了喜！”
“他操劳了一辈子终于有了后，以后的日子可不能浑浑噩噩过了，他打算再新建一间屋子，给女人住，还把养的一头羊杀了，打算给女人补身子。”鶶
“男人拿了喜帖，执意要给寺庙捐香火钱。”
第1604章 成佛了
“除了这个男人，一同来的还有好些男人，这些男人出奇的热情，一边争相恐后的求捐香火钱，一边朝着寺门里面挤。”潷
“他们全都吵着说自己家里需要做法事，希望寺里的和尚随他们回村子，总之借口五花八门，但只有一点，他们全都点名要慧聪。”
住持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贫僧虽然遁入空门已久，但这些村民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我让弟子将他们全都拦在寺门外，并且将香火钱全数奉还，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儿一错再错。”
“可还不等我将村民劝下山，这些村民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我一转身，慧聪…居然是我的徒儿慧聪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进了村民当中，在村民的簇拥下，就那么…就那么和他们一起下山了。”
“大师没有阻拦？”江城有些不可思议。
“我有想过，可刚准备开口，我那徒儿便回头了，他看了我一眼，还是…还是那种感觉，我即刻愣住了。”住持的语气急促起来，还带有一丝罕见的惶恐，“他知道我要说话，不，他甚至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指的是…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阿弥陀佛。”仿佛是为了压制自己惊恐的心，住持用沙哑的声线重重咏了声佛号。潷
江城没有被住持的故事带着走，他在寻找其中的漏洞，“大师，我有一事不明，村中的农家汉应该极为传统，传宗接代这种事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假手于人？”住持没有避讳，直接将江城没有说完的部分补充出来。
“没错。”
先是叹了口气，随后住持徐徐说道：“施主可知那些村民为何会将石女送于本寺静修？”
“施主当他们智愚不成？他们当真会以为只依靠静修就能凭白修出个大胖儿子不成？”
“村中农汉是注重传统不假，但他们一点都不愚，和名声相比，还是有后这件事更加实在，准确说是更加迫切！”
“施主以为村子中一团和气？居住在一个院子中的血脉至亲就真的血浓于水？”潷
“呵呵，施主可曾听过揭死瓦？”住持态度一转，居然有些阴森。
江城点点头，“听说过，就是一家的主事人死后，若是膝下无后，那么他的家产就要被同村人支配，先由关系近的亲属挑选，亲属之后是附近的邻里，再之后就是同村人，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后，这人家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别说是值钱的东西了，就是房上稍好些的瓦片都要被掀走，所以叫揭死瓦，还有个名字，叫吃绝户。”
住持接过话补充：“又或者是由村中乡绅出头，将此人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全部变卖，换成银子，然后用这笔钱在村里摆上流水宴，从村头摆到村尾，宴请村中的每家每户，少则几天，多则旬月，总之，直到吃光吃尽这家人的所有积蓄才算罢休。”
顿了顿，住持继续道：“贫僧所说的财产也包括这些石女一样的女人，她们不算真正的村里人。”
“所以为了有后，这些看似愚憨的农家汉可以容忍很多，也能放下很多，施主可知在慧聪与两位村女被捆缚上山的那一夜，带头的男人为何肯放人？”
“那是因为贫僧使银子将那两名石女买了下来！”
“出家人不该做这样的事，但这是男人，也正是两名女子的夫君提出的条件，否则就要当着我的面，将慧聪三人乱棍打死！”潷
“而男人拿着这笔银钱，还可以去再买别的女人，为他延续香火。”
“呼——”住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心头积攒的郁气一吐而空，“这些村民为了有后无所不用其极，施主可知就在这附近不远，长年游走着一些赤脚郎中，挑担货郎，还有戴着求子神仙帽的宽袖道人。”
“这些家伙都没什么真本事，只是身强力壮，须发茂密，每到一处，他们都会被邀请住进某位主家中，借着驱除邪祟之名，与那些石女共住一室，短则2，3日，多则半旬光景，这些人自会离去。”
“当然，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那些石女真的有喜了，邻里之人也会管好自己的嘴，对之前的事绝口不提。”
这些事听的江城头疼，他感觉住持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他在意的只是慧聪和尚，“大师，我们还是说说您的徒儿慧聪好了。”
“哎，自那天起，慧聪他便很少回寺里来了，我也曾派人去山下找他，可那些弟子…那些弟子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明明慧聪前一刻还在，等他们赶到后，慧聪人就不见了。”
“据说他的日子逍遥的很，周围的村庄连番邀请他，将他视作上宾。”潷
“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那些村子中的石女全都消失了，村子里男耕女织，一片祥和，那些骗银子的假郎中假道人再也不敢去了，担心被乱棍打出来。”
江城忍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本正经说道：“大师您这徒儿好生厉害啊。”
住持不知有没有在意江城的话，良久后，只听住持重重叹了口气，“千不该万不该，他…他不该杀人啊！”
江城脸色一变，“杀人？”
杀生可是大罪，更何况是杀人，江城想到慧聪和尚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完全想不到他居然会杀人。
“他杀了谁？”江城追问：“那些逼着石女做那种事的男人吗？”
住持语气中充满凄惨，还有浓浓的自责，“不，不止，他杀了很多人，有男人，还有女人，还有…还有方才几个月大，嗷嗷待哺的婴孩。”潷
“为什么？”江城整个人都惊了。
“贫僧当时也想不懂，更想不通，待我下山见到他时，他正坐在地上，全身都被血染红，身前丢着一把柴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具具尸体，根本没人敢接近他。”
“直到我出现，他那张冰封的脸上才终于有了表情，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说对不起师傅，徒儿也不想这样，可…可徒儿没办法，徒儿要成佛了！”
第1605章 无大罪者可活
“嘶——”鑍
住持的一句成佛了让江城大吃一惊，这画风转变的太突然，况且成佛是什么概念，江城虽然说不清晰，但绝不会是住持口中五戒皆犯的慧聪和尚能配得上的。
听着黑暗中愈发急促的喘息声，想必此刻住持的心境也充满波澜，“那一刻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我不清楚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让随行的弟子上去抓住他，不料慧聪他很轻易的就避开了所有的攻击，然后对着我流露出一张惨淡的笑脸，再之后，他就跑掉了。”
江城越听越不对劲，他压低声音问：“大师，您该不会是故意放走慧聪师傅的吧？”
首先从住持的称谓中，江城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住持对慧聪的偏爱，况且当时慧聪杀了人，还是很多人，其中甚至还有婴孩，这样一旦当场将慧聪擒住，那么其余幸存的村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没得商量。
“施主莫要猜疑，贫僧和弟子们确实没有抓到慧聪。”
听闻住持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丝固执，江城没有再说话，他在等住持接下来的话。
如今慧聪和尚人已经在寺庙里，而且还变成这样疯癫，这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鑍
“回了寺庙后，我在佛前忏悔，毕竟我这徒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犯下此等恶行，我这师傅罪责难逃，可就在我打算研墨润笔留下绝笔信时，突然，慧聪的声音从我身后传出，他说师傅，徒儿回来了。”
“我当时就傻眼了，一是羞愤难当，还有就是震惊，因为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打算好了这一切，担心我死后寺内生变，所以我将护院的武僧全都安排出去，将寺庙里里外外，还有各大重要地方全都安排了值守，可就算这样，慧聪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来。”
“他自幼体弱，所以练不得什么功夫，这我是知晓的。”
“不过我当时气血上头，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气得浑身发抖，喝令慧聪跪下，要他一五一十的阐述罪行。”
“可慧聪他一边哭一边双手合十，居然…居然对我说他不是不想跪，而是不能跪，毕竟他就要成佛了，担心他这一跪我…我这做师傅的受不起！”
“佛堂中的争吵声很快引来了附近值夜的僧人，见状慧聪哭着朝后退去，他最后和我说他哪里都不准备去了，就留在寺内，但不要我找他，说是找也找不到，他自会来找我。”
“他还留下一封书信，让我切勿立刻打开，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多气愤，都让我等天明后再打开，还说什么天明后自见分晓。”鑍
“他离开后，很快值夜的僧人就赶到了，我立刻让僧人们沿着慧聪离开的方向追，可折腾了很长时间，僧人们将整座寺庙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慧聪。”
“在寺门，还有寺院院墙下值守的僧人也没有看到慧聪的影子，整座寺院只有我一人看到了他。”
“我能看得出来，那些弟子们都在怀疑，怀疑是我这个住持被气昏了头，看到的慧聪不过是气急时妄想出来的，他们不过是不敢说而已。”
“但就算人能妄想出来，那书信呢，书信总不会是妄想出来的吧！”
“我无数次想要打开书信看个究竟，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一夜肯定是无法睡了，我叫来了寺内与我同辈的几位师兄弟，一起来商议。”
“慧聪的身上处处透露着诡异，首先是那些石女，这些女人经历了很多，但都没有怀上，为什么…为什么慧聪一出现，她们就怀上了？”
“还有慧聪的踪迹，为什么每次寺中僧人前去下山寻他，都会被他躲掉，他仿佛能提前预知一样。”鑍
“最后就是他杀的那些人，据幸存下来的村民说，慧聪与那些人无冤无仇，甚至有一些只是第一次见面，慧聪行凶前也没有任何预兆，而且当时的他力大无穷，几个魁梧的汉子冲上去想要制服他，都被他打倒在地，可奇怪的是，当时已经杀红眼的慧聪并没有过多的伤害他们，慧聪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嘴里还嘟囔着…嘟囔着……”
江城的好奇心被完全的勾了起来，催促道：“他在嘟囔什么？”
“不是他，他无大罪，可活……”
住持换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瞬间让江城后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商议了一夜，我们中的大师兄始终没有说话，我们问他他也不说，他的表现很奇怪，像是有些恐惧，但更多的，还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师兄为人沉稳，我们相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直到天刚刚露出一点白，师兄突然动了，他一把夺过放于桌上的书信，立即拆开，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中流出，他激动的无法自已，仿佛心中的某种猜测成了真。”
“信中…信中写了些什么？”江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这件事里面处处透露着诡异。鑍
“那上没有字，那不是信，是一幅画。”住持深吸一口气，“画上面是7位老僧人，身披袈裟围坐在一张矮桌旁，背景…就是我当时所在的那间佛堂。”
此话一出，江城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寒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慧聪和尚那张痴痴傻傻的脸，还有他每天让自己挑选的纸人。
被选中的纸人所代表的那个人就要死，还有，那些人中混进来了与他和胖子同来的两个人，这样的消息慧聪和尚也未卜先知。
这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手段二字来解释了，这简直就是神通啊！
“非但如此，画中我们7人的位置也标注的完全准确，甚至还画出了大师兄他拆开信时的动作。”
好半晌后，江城才回过神，很谨慎的问：“那大师兄他怎么说？”
“师兄说识人面而观过往，度己难而判来生，这可不就是佛门神通吗？”鑍
第1606章 何罪之有
闻言江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慧聪师傅他真的要成佛了？”嫭
说出这句话后江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宁可慧聪是鬼，也不愿意面对一个会对无辜婴孩行杀孽的佛。
片刻后江城深吸气，尽力将内心平复下来，毕竟他所担忧的这些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面前黑暗中的这位住持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对于江城的问题住持罕见的没有回答，而是吟咏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可否愿意听贫僧继续说下去？”
来都来了，现在走岂不是亏大了，江城故作镇定，“大师请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住持沉闷的叹了口气，“天明时分，师兄刚说出这句话不久，慧聪他就来了，他双手合十从佛堂的佛像后面走出来，没人看到他是何时藏进去的，外面执守的僧人也没有一点察觉。”
“见过诸位师伯师叔，师傅，徒儿来了。”
“虽然当时被师兄的话惊到了，但一想到我这徒儿犯下的恶事，我就气的浑身颤抖，我让他一五一十的将他所犯下的那些错事从实招来。”嫭
“可不料慧聪他平静的望着我，双手合十反问：师傅，徒儿积德行善，何错之有？”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当着佛堂佛祖的面如何敢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突然，江城敏锐的察觉到住持的口吻变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像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还有...还有慧聪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那样悲天悯人，和...和佛堂上的佛祖像一样的眼神！”
“他在怜悯我们，怜悯我们这些空有一副苍老皮囊的老和尚！”
“大师，您别激动，慢慢说，慢慢说......”
住持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也吓坏了江城，他担心住持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那他今天可就白来了。
剧烈的喘息过后，住持慢慢平静下来，“我当时被震慑住了，还好是我的一位师弟率先开口，师弟他伸手做请状，随后清神明目，结跏趺坐于蒲团之上，他质问慧聪为何破色戒。”嫭
江城脑海中大概有了当时的画面，结跏趺坐，亦称“金刚坐”，因佛禅定时常用此坐姿，故又名“禅定坐”，住持师弟是在邀请慧聪对坐辩经。
以二者的身份辈份差异，住持师弟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疑，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些高僧对慧聪的重视。
“慧聪如是禅定坐，不急不缓从容抬头：数月前十几村妇悬梁于寺门外，死后尸骨无存，此事师叔可曾知晓？”“附近数十村落，每年因背负石女之名而悬梁投河之死的村妇有多少，师叔可曾理会？”
“弟子下山不过数月，师叔可曾还听闻有此等剜心之事发生？”
“大胆谬论，佛祖金身前岂容你妄言放肆！”住持学着师弟的口吻厉斥一声，“我辈佛门中人本应通玄达妙明心见性，你却贪恋俗尘，纵欲Yin邪！”
“阿弥陀佛，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尘往来不过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弟子舍一己之肉身，渡百余石女，救其命，圆其家，惠其村落，石女欢喜，村汉欢喜，数十村落亦圆满欢喜，弟子何罪之有？”嫭
“弟子不懂，为何众生皆欢喜，唯有师叔不欢喜？”
“师叔以为弟子贪恋红尘，难过情关，岂不知师叔眼中情关难过是师叔红尘根不净，见红尘亦是红尘，弟子不然，弟子见红尘曼妙不过一抔黃土，以无情身渡有情人，弟子不觉有罪，只觉欢喜！”
“狡辩！那饮酒行乐你又作何解释？”
“酒戒为遮戒，非性戒，饮酒本身并无过错，佛陀真正忧虑的不过是纵酒过度丧失本心会造成其它过失，触犯其他戒律，如兴起斗诤，蒙蔽智慧，尽言伏匿之事，又或纵色无度，疏远贤善，不过师叔可曾见过弟子醉酒失态？”
“好，好一张伶牙俐齿！那我再且问你，你为何屠戮村民，甚至…甚至连襁褓之中的婴孩也不曾放过？”
说到这里，住持顿了一下，接着他所模仿的慧聪僧人的嗓音也变了，变得异常冰冷坚硬，“阿弥陀佛，因为他们有罪，大之罪！”
“胡说！其余村民也就算了，我且问你，安定村那名被你残害的老妪我们已经探过了，她本名薛银花，如今已至古稀之年，一辈子积德行善，是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大善人，她何罪之有？”嫭
住持的下一句话让江城全身裹上了一层寒气，“薛银花如今无罪，她罪在三年之后！”
“德宗6年，戍边之将叶子凌将军被南蛮细作下毒，于府中毒发身亡，南蛮大军入境，边关失守。”
“我朝兵败如山倒，南蛮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千里江山沦落敌手，一支南蛮前锋军攻至安定村附近。原本安定村之村民几日前早已举家逃入山中避难，可薛银花舍不得自家的几捆布匹，于是趁人不备偷偷下山回到村中，不幸被南蛮暗哨发现，暗哨没有惊动薛银花，跟着她一路回到山中，沿途做好标记，当夜，大批南蛮军杀至，所有男性村民全部遭到屠戮，头颅挂在马鞍下，作为军功，年轻的女人被绑在马背上掳掠回营，全村男女老少3百余人无一幸免。”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能看到三年之后？这么说那个婴孩也是……”
“宋子贤，落凤村宋生根之子，宋生根老来得子，全家人宠爱的不行，宋子贤生而性劣，年少时便横行乡里，十四岁辱母，十六岁弑父，之后逃往蛇盘山落草为寇。”
“德宗二十一年，宋子贤作为内应带领群寇夜袭落凤村，村内除几人去往邻村吃席当夜未归外，全村男人被杀光，尸体悬于门梁下，女人悉数被劫走，一部分拉回山寨，另一部分卖去了勾栏烟花之地，这其中还有他的亲姐姐。”
第1607章 封心
“左秀兰，陆文谢，张贺臣，蒋俭……”甤
“我那徒儿不断报出一个个人的名字，随后就是未来由他们这些人所引发的劫难，匪患，兵灾，疫病，还有水祸，山火……总之，都是一些极为严重的事件，会引得大量无辜之人丧命。”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我认得，都已经被我那徒儿亲手杀死，还有一些人我不认得，他们…他们那时还活着，都是附近的村民。”
“那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听的我与诸位师兄弟头皮发麻，恐怕要有上百人，我一想到我那徒儿还要杀这么多人，我就…我就……”
“哎——”
住持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联想到如今慧聪和尚那副痴傻模样，江城完全无法将他与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那之后呢？”
虽然江城不大懂这方面，但从辩经的内容看，慧聪和尚完全是压着住持师弟打，说的有理有据，至于那玄而又玄的预知未来的能力，慧聪和尚也用那幅画证实了自己确实可以做到。甤
“还不等我师弟答话，我们大师兄就动了，他突然哭了出来，是那种喜极而泣的哭，然后就…就那么跪在地上一路爬了过去，他抱住慧聪的腿，哭的像是个孩子一样，嘴里嚷着真的…真的成佛了！弟子有罪，求佛陀渡我！”
“弟子有罪，求佛陀渡我！”
江城愣住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剧情？高冷庄严的大师兄怎么这就投降了？
紧接着，另一股不详的气息在江城心底浮现，“难道…难道慧聪真的成佛了？可不对啊，若是真成了佛，又怎么会在寺中遭受如此对待，还是说夜里的一切真的只是虚妄？”
还不等江城细想，住持继续说道：“师兄的表现震惊了我们所有人，我甚至都在怀疑，难道是自己错了，慧聪真的摸到了成佛的门槛，只不过碍于我们修行低微，所以窥不到藏于慧聪荒唐举动下的佛法真谛？”
“而慧聪那一刻却笑了，他眼眸低垂，就如同那金身佛像一般，眼底充满悲天悯人的气息，他一手轻轻覆于师兄的头，另一只手立掌于身前，稍后变作拈花状，渐渐的双目闭合，开始轻声吟咏经文。”
听着住持的叙述，江城也脑补出了一番充满佛性的画面，如果只让江城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虔诚，极度的虔诚，不过下一秒，这幅虔诚的画面就被彻底打破。甤
“师兄趁着慧聪闭眼的时机，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钵盂，然后猛地跳起来，对着慧聪的头就砸了下去，一下就把慧聪砸昏过去，然后骑在慧聪身上扭过头对我们大喊，让我们赶紧找绳子，普通绳子不行，一定要缝补袈裟剩下的金丝线，把慧聪捆起来！”
“啊？”
江城听的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这德高望重的大师兄还是个老六，辩经说不过就搞偷袭。
“师兄说慧聪这哪里是什么成佛，这分明是要入魔了！”
“慧聪他一身佛性不假，但唯独缺了颗佛心，我这徒儿他曾经确实摸到了成佛的门槛，但最后一步坏在了心性上，寺门那些石女悬梁一事带给他的刺激太大，导致他立心不稳，内心中滋生出了一丝魔障。”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慧聪他没有压制住这丝魔念，这魔念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如若不除，后患无穷，别说我们这小小的持戒寺，恐怕对于天下来说都是场浩劫！”
“可…师兄他是如何看出来的？”甤
江城没好意思直说他也觉得慧聪说的蛮有道理的，在辩经的时候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住持的两名师弟吊起来打。
况且这能看到未来的佛门神通貌似也是做不了假的。
住持似乎察觉到了江城的心中所想，解释说：“师兄说那压根就不是什么佛门神通，那看到的未来也不是真的未来，而是因慧聪心中的魔念而滋生出来的虚妄未来罢了。”
“这一切都因慧聪心头的魔念而起，简单说，如果没有慧聪，没有即将入魔的慧聪，那么那些所谓的未来就根本不会出现！更不会出现如此多的灾祸浩劫！”
住持的话有些绕，但江城还是听懂了一部分，“大师的意思是这些灾祸的源头全都来自于慧聪，如果没有慧聪，我的意思是没有入了魔的慧聪，那么这一切在未来就都不会发生？”
“这不是慧聪在拯救浩劫，他才是根源，那些灾祸都是围绕他才产生的！”
“正是如此！”住持义正严辞。甤
江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的事情变得愈发的诡异了，按照住持所说，被慧聪接触到的人会被其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影响，甚至会让未来变得极度不幸，灾祸不断。
“大师，您有证据吗？”江城还是感觉不大对劲。
“哎——，这也是师兄提点我们的，我们这些愚钝之人才拨云见雾后知后觉。”住持叹口气，“其实这简单的很，施主，你想想看，我们持戒寺附近才有多少村落，一共又能有多少人？”
“我这徒儿一次就报出了百余人，而这其中每个人都能引发一场劫难，这不可疑吗？若这一切是真的，是真的佛门神通，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怕是这山下村子里的人全都加起来每个人死上10次都不够！”
“对啊！”江城也如醍醐灌顶，心中萦绕的那丝疑虑也终于找到了，要真按照慧聪和尚所说的未来，那得多少人才够死的，这说不通。
想通了这些后江城最关心的问题是寺中如何处理慧聪，“大师，你们把慧聪和尚绑起来之后呢？是要给他安排驱魔仪式？”
住持言语中带上了一丝苦涩，“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打算将他的意识连同他心头的那缕魔念一同封印即可，人生短短不过数十年，等到慧聪肉身化为一捧枯骨，那缕魔念自然消散。”甤
江城缓缓皱起了眉头，“所以慧聪和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是你们封了他的意识，还有他的心！”
第1608章 虚妄之夜
“不错，趁慧聪魔心未醒，就在我寺宝殿之上，佛祖座前，燃佛前灯一百零八盏，由师兄提针，在慧聪背后刺下迦蓝密经镇魔图，我等师兄弟在旁诵经加持。”偾
此话一出，江城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脑海中瞬间浮现关二爷鬼的身影，“是…是迦蓝菩萨……”
隋唐之后，各朝各代的帝王都以关公的忠义化身为教育忠君爱国的榜样，不断加封关羽“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在各教派中关公的地位也一升再升，寺庙和道观中都对其多有供奉，其中佛门便尊其为迦蓝菩萨。
迦蓝菩萨圣像妙相庄严，因其一身正气，可震慑万般邪祟，故与韦驮菩萨并为佛门大护法，其中迦蓝菩萨为右护法，韦驮菩萨为左护法，尊位一般位于寺院大雄宝殿东南侧的迦蓝殿。
“刚才那尊关二爷是你们搞出来的？”
回忆起提着青龙偃月刀大杀四方的关二爷鬼，江城心头还是忍不住狠狠抽搐一下，关二爷手起刀落，最少十几名僧人血溅当场。
“阿弥陀佛，令施主受惊了。”住持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出，“不过贫僧说过，施主所见皆为妄念，做不得真的。”
“大师，你讲了这么多，又说在下今夜所见尽皆虚妄，这前后…是不是有些矛盾啊？”偾
目前江城眼睛还是无法完全睁开，他只能尽量远离大师声音方向，但好在如今他的眼睛在一点点好转，那神秘人撒向他的并非是石灰，而是香灰。
住持没有反驳，声音平静道：“施主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夜探功德堂，贫僧问施主，夜里被斩杀的本寺僧众，施主白天再见可有损伤？”
“没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江城据实而答，无论这位住持所言是真还是假，江城都不打算与他撕破脸，他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拖延到眼睛能看到。
“贫僧所言之虚妄与施主所想之虚妄并不可完全等同，今夜施主所见之僧众是虚妄不假，但此虚妄皆是发由僧众内心。”
“师兄与我等联手布下的镇魔图也无法完全压制慧聪心头的魔念，那缕魔念如今愈发壮大，已经有一小部分冲破封印，外泄的魔念侵袭本寺僧众，施主今夜所见之僧众乃是本寺僧众心中滋生之妄念。”
“阿弥陀佛，不但是僧众，就连施主，还有施主的朋友，以及今夜的贫僧，都是因魔念所起，各自心头的虚妄罢了。”
“就像是一个梦，但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编织的一个梦，而做梦的那个人是慧聪。”江城迟疑几秒后回答。偾
“施主聪慧，但还不够准确，慧聪也无法主宰这样的虚妄之夜，只是他心头的魔念。”
江城慢慢点头，他大概懂了，“所以这是一个局，是慧聪心头的魔念在借寺中众僧之手，让众僧之妄念助它脱困，而每到关键时刻，慧聪的本心即将被完全侵蚀的那一刻，就会引发封印反噬，召唤出迦蓝菩萨斩杀众虚妄，驱除邪祟，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但不知施主发现没有，如今的迦蓝菩萨佛相尽毁，杀伐极重，甚至开始对施主等人出手。”住持的声音愈发沉重，嗓音不断颤抖，“因为菩萨它也已经失了佛心，也在被慧聪的魔念所侵蚀，这封印…就快破了！”
“封印破了会怎样？”
“方圆百里人畜无存。”
“那大师以为这封印还能撑多久？”江城追问。
“最多三日。”偾
江城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按照这次任务的难度三天之内他们怕是难以离开，所以要想活下去必须解决掉寺内的危机。
“大师佛法高深，定有办法化解此次劫难，还望明示。”听老和尚说这么多，江城认为他或许有办法。
“阿弥陀佛，贫僧信缘，施主值此危难之际来我持戒寺落脚，定是佛缘深厚，来助天下苍生渡此劫难，功德无量。”
住持话说的漂亮，可江城却不想买账，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大半，借着从窗透进来的一点点幽光，江城继续向后退，他问出了心中潜藏已久的问题，“呵呵，大师，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您说今夜所见皆为虚妄，而这虚妄又都是由魔念侵袭所生，那我想问问，您这被魔念所侵袭的虚妄口中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还有，大师又说我与我朋友也被妄念所侵蚀，但我现在很清醒，而且我与我朋友也没有做出形如慧德慧明等僧人的恶行，这又作何解释？”
黑暗中突然安静下来，江城拉着胖子一点点退后，这突然的安静令人止不住的紧张，就在江城打算转身撞开门跑掉时，住持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弥陀佛，施主以为贫僧的这双招子是如何瞎掉的？”
江城脚步不由得一顿，不得不说这问题吸引了他，“什么意思，只有瞎了眼的人才能不受这虚妄所扰？你的眼睛是你自己戳瞎的？”偾
住持惨淡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既然施主坚信一切所见皆为真，那贫僧请问，施主自从来到我这里，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江城尽量睁大那不甚清晰的眼睛，他觉得这附近全都很奇怪，而且是说不出的那种怪。
“呵呵，自从贫僧出现，施主的朋友可是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城愣了一下，随后一股寒意从手凉到脚，没错，自从自己和住持对上话，身侧的胖子就再也没了声息，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就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影响自己完全忽略了这一异常。
江城手里还抓着胖子的手臂，而此刻，他居然觉得胖子的手臂变得阴寒起来，仿佛他抓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尸体，又或者是……
下一秒，一只手颤巍巍的伸向江城，触碰到江城的手背，随后在上面慢慢划动。
“胖子在写字……”偾
江城立刻反应过来，可在一点点意识到胖子写的是什么后，江城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
“快跑，说话的东西在头顶，它在找我们。”
第1609章 真假
短暂的惊恐后江城迅速冷静下来，自从进入这间建筑后，虽然自己眼睛看不到了，可胖子从没离开过他身边，他始终用手抓着胖子的手臂，这种情况下胖子不可能被替换掉，所以是住持在说谎！袴
这位住持是鬼！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将他迷惑住，然后永远的留下来！
意识到这点后江城不再回答住持，拉着胖子就朝后冲，令他稍稍有些意外的是，门直接就被撞开，他们很轻易的就逃了出去。
“施主，莫要被虚妄蒙了眼，速速回去，真假相遇之时你自知贫僧所言非虚！”
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声音，江城拉着胖子一路狂奔，这时的胖子哆嗦着嘴唇，脸都被吓紫了，“鬼啊！那住持是鬼！你没看到啊，它…它就趴在我们头顶，根据医生你的声音，在确认我们的位置！”
“它什么样子？”江城此刻还不能完全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像是蒙了层雾。
“那只鬼的脸全都烂了，就和…和那个关二爷鬼差不多。”胖子边跑边回忆，“全身破破烂烂的，对了，我没太看清，但它身上穿的好像是袈裟。”
“袈裟……”袴
江城越发的摸不清对方的来路，眼前的寺庙依旧是灰蒙蒙的，像是打上了一层冷光，在一个岔路口，二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我们这是去哪？”胖子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愈发的难看。
江城迟疑片刻，“我们先回去。”
“我们不找慧聪和尚了？”胖子语气有些着急，“今夜已经和那些花和尚撕破脸了，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就算了，以后可就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江城眉头微微一皱，但下一秒就被他掩饰过去了，他装作不经意反问，“有道理，那你的意思呢？”
胖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么久了，再去找慧聪和尚不好找，我们可以先回功德堂附近找找看，没线索的话就去找那些跑散的人，他们或许会有线索。”
此话一出，江城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胖子的性格他知道，聪明算不上多聪明，但服从性极高，尤其是经历了刚才的危机后，绝对不会对自己选择暂时回去的提议提出异议，更不要说返回功德堂那样危险的地方了。袴
所以…他身边的胖子有问题！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胖子绝对有问题！
回想起住持最后说的几句话，江城强忍着才没有让额头上的冷汗留下来。
“谁？”
江城突然看向眼前的一片黑暗，那里是一片小树林，在夜色的衬托下，树林中影影绰绰的，好似藏着什么东西。
胖子被吓得猛缩了下脖子，“谁？医生你看到什么了？”
“好像刚才有一个人影闪过去了，我看着像是慧聪。”江城压低声音，装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我从左面绕过去，你从右面绕，想办法抓住他。”袴
“慧聪？不会吧，这么长时间他早就跑远了，谁会藏在这里等我们找。”胖子有些疑惑的望向树林。
“灯下黑。”
说完这句话后，江城就轻轻推了胖子一把，随后转身从墙另一边绕了过去。
等到听见胖子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后，江城立刻换个方向，先是轻轻的走，在走出几十米远后，立刻跑了起来，他虽然不能完全记得路，但大概方向还是知道的，一路朝着自己居住的房间跑去。
片刻后，最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踏。”
“踏。”袴
“踏。”
……
一阵古怪的沉闷声响从身后传来，如果非要江城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滩烂肉摔打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脚步声不算快，至少比江城的步速差的多，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正在逐渐朝他逼近。
“医生，我去找了，可我没看到慧聪啊。”
“医生你跑什么？”
“不要跑，等等我，等等我，我害怕！”袴
“嘻嘻嘻……”
“医生你不要跑，我是王富贵啊，你不认得我了？嘻嘻嘻……我就要追上你了！”
最后一句话让江城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声音一直在变，而且变得越发的扭曲尖锐，从胖子的声音一直扭曲到了女人怨毒的嗓音。
江城本能的感觉这声音他在哪里听过，可现在他一门心思逃命，根本来不及细想。
那声音配合着“踏踏踏”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粘着他，而且声音时左时右，江城完全无法判断出对方是用什么样的姿势在追赶自己。
终于，他看到了眼前的院子，这里面就是他和胖子的住处，他疯了一般的冲进院门，面前的那间屋子里面居然亮着灯。
走之前他可是将蜡烛熄灭了。袴
而更诡异的是，此刻一道影子正映在窗纸上，影子一动不动。
虽然知道冲进去也不一定是好选择，但现在的江城已经没得选了，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院门附近。
江城脚步不停，直接将门撞开，下一秒，窗户上的影子腾的一下蹦了起来。
望着房间内满脸惊恐的胖子，江城二话不说，立刻冲进来然后反身将木门紧紧关闭，似乎是担心不够保险，又搬了桌子过来顶在门后。
好半晌后，余恐中的胖子才回过神，哆哆嗦嗦问：“你…你究竟是医生还是鬼？”
也难免胖子误会，此刻江城的模样颇为凄惨，因为慌不择路，身上脸上被树枝刮出了道道血痕，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手，江城的右手上沾满了血。
“安静！”袴
江城背靠在门后一侧，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那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江城将凑过去，从门缝朝外看，外面灰蒙蒙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他在有限的视野中一寸寸的移动实现，直到停在一处，那是院子里的一棵树后。
江城转过身，对着胖子指了指蜡烛，下一秒，胖子心领神会，蹑手蹑脚走过去，将蜡烛吹灭。
等再次看向外面后，江城不由得抽了口凉气，只见树后露出的是女人的半个身子，女人此刻正扒着树，姿势万分诡异的朝他看。
是那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