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3章 大人物
“丢官罢职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余县尉苦笑了笑,又看向周淮道:“但他们去信吏部,需要时间和过程,而在这段时间里,本官依旧是六安县尉,依旧是此案负责人,而我们,抢的就是这个时间。”
“可这么做值得吗?”周淮稍稍低头。
“怎会有此问?”余县尉正色道:“如果我们不坚持,那王少成一案,就会被定为畏罪自杀,而六安大坝决堤之事,说不定就被他们掩盖过去了。”
“本官的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国法民生!及六安全县百姓!”
“是!卑职明白了!”周淮肃然起敬,眼中越发坚定起来。
余县尉将话题说到了正事上:“之前那个仵作怎么样了?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这两天一直闭门不出,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周淮道。
“恩”余县尉考虑了一下,果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派人把他抓回来吧,就以作伪证的名目,严加审问。”
“是!”周淮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大人,如此关头,怎么不见余姑娘。”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余县尉说着拍了拍周淮肩膀:“去吧。”
“诺!”后者抱拳领命。
另一边。
出了武卫府后,郭宝德等人便聚在了县府后堂。
方大人似乎火气未消,一屁股坐下道:“一个小小的县尉,竟敢如此顶撞本官,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看向郭宝德:“郭县令,你我二人马上写信,急送吏部,这次必须把他参倒!至少也得摘了他的官帽!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您放心,就凭他今日行为,以正常来说,停职肯定是少不了的。”郭宝德先是说了一句,接着又道:“不过方大人,这个余冬青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
“是啊。”县丞跟着道:“他肯定也知道藐视顶撞上官的后果,却还如此行为,实在古怪。以卑职之见,还是赶紧想办法从郡里拿到调案的公文,否则余冬青不肯松口啊。”
“没错。”卢仁友接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有了命令,他还敢不从的话,咱们立刻就能定他个谋反之罪!而现在,他咬着章程不放,咱们也确实动不了他,等参奏生效,吏部行文过来,也得好多天后了。”
孟翔道:“此言不假,迟则生变,敢请中书大人出手。”
方大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有些为难道:“事出武卫府,要拿到命令,就绕不开郡尉,可我与他实在不熟啊。”
“那,那从郡守大人那里下令不就行了?”郭宝德有些焦急:“郡中调此案,合情合理,相信郡守大人也不会拒绝。”
“我想想办法吧。”方大人说了一句,忽又想起什么:“对了,此事甚大,牵扯到了洪灾,郡守大人那边肯定也会上奏朝廷的,所以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方大人快快起行吧,我等静候佳音。”几人连忙说道。
“行,但你们这边也要把事情都处理好,就像此次验尸,怎么发生了这样的疏漏!若非如此,岂有这等麻烦!”方大人斥责完,怒冲冲离开了这里。
等其离开,几人又纷纷坐回椅子,郭宝德总感觉还要出事,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深,不禁瞪向县丞,没好气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尸体上的线索怎么回事!”
县丞道:“谁能想到,这个余冬青竟然把王少成的头发给剃光了,那么小的红点,谁能发现啊!而且他不信仵作之言,竟外请他人查验,这这这。”
“说到这个,仵作那边,你都打发好了?”郭宝德问。
“都弄好了,仵作拿了钱,顶多是个疏忽之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认。”县丞回到。
“恩。”郭宝德点点头:“既然余冬青剃其发,那你就去王少成家里,告诉其夫人,武卫府不尊遗体,胡搞乱搞,王夫人听闻,肯定会去闹的,这样也能促使下葬。”
“明白,我马上就派人去。”县丞应了一声离开。
孟翔则道:“这个余冬青摆明了要和我们作对,以我之见,若方大人那边没有拿到公文的话,不如趁早将余冬青暗杀,以免夜长梦多。”
“你疯啦!”郭德宝吓了一跳:“已经死了一个水利监,负责此案的县尉再莫名身亡,那到时候来六安的,就不是郡里的人了!”
“唉!真是麻烦越来越多啊!”孟翔拍了拍大腿。
主薄卢仁友咽了口唾沫,胆子最小:“那你们说,方大人会耍滑头吗?要是不用心办事的话”
“哼!他别想敷衍了事,当年就已经上了船,关乎着他自己的性命呢!”郭宝德冷笑。
与此同时,淮南官道上。
一匹快马正四蹄如飞,两边树木不断倒退。
“驾!!”
马上是位劲装女子,柳眉红唇,神色冰冷,左手缰绳,右手马鞭,策马疾驰。
她的马术极为精湛,日夜连赶,期间除了官驿换马,未作任何停留。
终于,于傍晚时分抵达利鑫县。
利鑫同属淮南治下,但距六安足有两百多里。
姑娘到了县城后,哪也不去,直抵县府。
她是来找县令的吗,当然不是,利鑫县令哪管得了这事。
余凉是来找一位大人物的。
张景瑞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着手官道巡视,先是在黄河沿岸看了看,然后一路南下,至今日已到淮南地区,正于利鑫县停留。
“吁~~~”
马儿在县府大门外停下,差点就口吐白沫了,正在不断喷着气。
余凉翻身下马,找了一处地方将缰绳拴好,可还没等近前,门口侍卫已冷喝出声:“官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这两边的侍卫明显就不是县府那种,更像是禁军,因为不仅是防卫状态,而且盔甲不同,后面都有披风。
余凉没有任何废话,取出一封书信,当即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六安县有重大要案,需呈张尚书,此信,关乎数万百姓!”
第1574章 两封书信
见她礼仪标准,跪地恭敬,态度认真,两名侍卫不由对视了一眼。
此时县府书房内,张景瑞正在翻看利鑫县的官道交通相关公文,县令则是站在下面,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微微躬着身子,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开玩笑,堂堂工部尚书,当朝正二品,又是侯爵开国元勋,此番巡视地方,县令敢不巴结讨好吗。
“利鑫到淮南各处的官道,确实多有损毁,如此于民众不便,是该修了。”张景瑞翻着公文说了一句。
县令闻言,连忙说道:“是啊尚书大人,下官有时候去郡里述职,本是一两天的路程,却要走上三五天,若是碰上下雨天,更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期间商贸往来,亦行程艰难,多有耽搁时日,以致市场不振,大人明鉴啊。”
他这么说,当然是希望朝廷能拨点款下来,张景瑞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放心,不仅是利鑫县,此次本官到各地察看,就是要解决全国交通问题,此事乃陛下亲批,朝廷业已提出了议案。”
“如此大利天下子民之事,陛下真乃圣君也!”县令说着,还恭敬朝右上方拱手,末了又道:“尚书大人不辞辛苦,风尘仆仆,为社稷奔走,下官钦佩之至。”
既在官场,哪能不会点拍马屁的本事。
“陛下自然圣明,至于本官,为臣之职责,岂敢言苦。”张景瑞说着,直接打过了这个话题,道:“不过韦县令啊,这个利鑫的民生发展虽然还不错,但县城的街道,实在是有些脏乱,垃圾杂物扔的到处都是,商铺小贩,也毫无章序,再这么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你这个县令就视而不见吗?”
“是,是下官疏忽,尚书大人息怒,这就立令人改。”县令身子一低。
“那本官给你个建议吧。”张景瑞道:“可以由县里招一些清洁工嘛,每天开市闭市把各个街道打扫一遍,把垃圾杂物都处理处理,这样一来,不仅县城像个县城的样子,也能顺带养活一些孤寡老人嘛。”
县令听完,顿感豁然开朗,立即说道:“还是尚书大人智略有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解决了一大堆麻烦事,下官实在是五体投地。”
“好了好了。”张景瑞抬手打断这吹捧,无奈苦笑。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于门外请示。
“进来说话。”张景瑞随口说了一句。
侍卫入内,抱拳弯腰:“禀大人,县府外有一女子,从六安县而来,说是有重大要案,关乎数万百姓,特连日急赶,敬呈书信,卑职见她不似说谎,所以.”
说到这里,侍卫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害怕惹了张景瑞不高兴,还偷偷看了看其脸色。
张景瑞心中一沉,直接打断了他:“信在何处?”
“正在卑职这里。”侍卫连忙拿出。
县令则是很有眼色的接过,双手恭敬呈交。
张景瑞接过,打开厚厚的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书信。
说是书信,其实更像是卷宗。
他于案后细看,初时面色微沉,可越看,眉头已是越皱越深。
见此情形,利鑫县令不由好奇心大起,可又没敢相问。
片刻后,张景瑞终于看完了,将卷宗整理,重新装进信封收好,这才道:“那女子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府门外。”侍卫道。
“你等一下。”张景瑞说着,开始展开公文纸:“韦县令,借你笔墨一用。”
“哎呀,尚书大人这不是折煞下官嘛。”县令连忙上前帮忙磨砚。
张景瑞提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先是思考了一下,接着行云流水的写了下去,写完一张,又取一张。
等这些完成,他放下毛笔一一检查了一遍,向县令要了信封,装作两封书信,这才唤过侍卫,交代道:“这一封,到长安,用急递。”
侍卫心里一惊,连忙双手接过:“是!”
“这一封,交给那名女子,让他带回六安县。”
“诺!”侍卫领命而去。
张景瑞公卿大臣,他的奏疏,是可以直达御前的,且用急递,自然就是要用特殊渠道。
这下利鑫县令已经不是好奇了,而是心中震惊不已,未等开口,张景瑞已言简意赅道:“利鑫的官道情况,本官已经了解,就不在此久留了,还烦劳韦县令帮忙备马。”
“啊?”县令颇为意外:“尚书大人,您一路风尘仆仆,下官还未来得及为您接风洗尘,何必如此着急啊。”
“事有大小,不必多言,你且去吧。”张景瑞正色道。
“这,是,下官遵命。”县令恭敬施礼。
县府大门外。
余凉正在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低声自语:“你说,这一趟会不会白来呀,余县尉都将希望放到了这个尚书大人身上,都押上了官职和身家性命啊.”
正在他柳眉轻蹙,满心担忧的时候,前面那名侍卫走了出来,老远招手喊道:“那位姑娘!”
余凉精神一振,连忙上前,抱拳施礼:“上官有何吩咐。”
“姑娘,你的运气不错,尚书大人已经看过你送来的书信了。”侍卫道。
“啊?”余凉俏脸一喜,极为紧张的问道:“那,那尚书大人有什么示下?”
“给。”侍卫递上了书信,语气正色:“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尚书大人亲笔,说是让你带回六安,你可千万不能遗失啊。”
余凉恭敬接过,视若珍宝般的放入了怀中,还不忘又紧了紧:“上官放心,我就是死了!此信也不会丢失!”
“恩,那你去吧。”侍卫说完,摆摆手走了。
余凉抱拳告辞,快步行至马儿边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她心里明白,这一趟来对了,这封书信的内容虽然不得知,但必定会有着奇效。
他片刻不敢停留,赶到驿站后,以六安县官身换了一匹马儿,只啃了一块干饼,咕噜噜一碗凉水下肚,便又匆匆离去。
星夜之下,官道上马蹄疾驰,仍有女子娇喝传来:“驾!!”
第1575章 且慢
六安县武卫府。
之前验尸的仵作已经被带了回来,正在接受审问。
事关重大,由巡检周淮亲自负责,冷眼盯着仵作道:“王少成明明是勒于喉上而死,当时验尸,你为何说是勒于喉下!另外,过后我们在尸体上又发现了其他东西,包括其指甲内残留的血迹,如此明显的线索,你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怎么可能会漏掉!”
说着重重一拍桌案:“说!是不是你在故意隐藏什么!”
砰的一声,仵作被吓了一跳,他是个有些干瘦的老头,闻言顿时哭丧着脸道:“巡检大人,真是小人疏忽了,当时可能是探究不细,未曾发现这些,小人愿意领罚,绝无怨言。”
“狗贼好胆!”周淮冷笑:“你以为,一句疏忽,就能搪塞过去吗!我且问你!命案发生之后,你迟误许久,我曾问你缘由,你说是忘拿了东西折返导致,可我派人去查,你的房主却说你当日出门之后便再未返回!”
“告诉本官,为什么要撒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使钱于你,一番密谋,这才延误了时间!”
“小人冤枉啊!”
“那你对此作何解释!”
仵作开始叫屈:“如大人所说,小人确实未曾返家,其实当时只因腿脚有些不便,行的慢了些,可又怕大人责骂,便只能胡乱找了个理由,好以此少训。”
说着还委屈巴巴道:“六安县谁不知道,巡检大人脾气不好,小人哪敢触这锋芒啊”
“一派胡言!”周淮大怒:“老王头,你应该明白武卫府是什么地方!劝你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有你好受的!”
“巡检大人,小人真是冤枉,您不能因为小人一时的疏忽,便硬往小人头上扣大罪吧,这这这,小人平时也没得罪于您啊,大不了,您辞了小人便是”
仵作继续叫屈,显然,与他做的暗事相比,工作中的失误又算得了什么,自然会死咬不开口。
“辞了你?有那么简单吗。”周淮冷冷道:“你以为,你牵扯的事情很小吗?只是死了一个人?告诉你老王头!你上了不该上的船,命不久矣!”
“什什么!?”仵作下意识惊了一声,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镇定:“小人不明白巡检大人在说什么。”
“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府内命令,任何人不能接近!”周淮一摆手,心里知道这么问下去是没用的,仵作虽然是个突破口,但明显还少点什么。
“诺!”两名官兵应声,开始上前动作。
“巡检大人,小人冤枉!冤枉啊——”仵作还在大叫着。
与此同时,六安县府内。
仵作被抓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县丞有些担心道:“这老王头可靠吗,这要是吐出点什么,可就大事不妙了啊。”
郭宝德道:“放心,老王头比你那个刺客更可靠,因为在金银及性命之间,他就是再傻,也会做出最优选择的。”
“这倒也是,验尸上的疏忽,大不了被革,丢了活计,至多再受些刑罚,可若招了,那就是人头不保。”县丞放心不少:“等方大人那拿到郡里的命令,把案子给定了,自然什么事都解决了。”
听到这话,主薄卢仁友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方大人那里情况如何了。”
“大家都在一起渡这个难关,他方录事也会拼尽全力的,咱们等消息就是了。”郭宝德道。
双方似乎都着重于眼下的时间了。
眼下距离方大人离开六安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又过两日,县府这边消息终于传回,郭宝德等人得知,连忙相迎。
方大人似乎也赶得很急,一入后堂就提起茶壶,咕噜噜灌了几口凉茶,见几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喘过几口气后,这才露出了笑容,说道:“郡守本就想上调此案,我便顺水推舟,事已办妥。”
呼~~~
几人不禁都长出了口气。
郭宝德道:“只要此案卷宗被我们拿到手,任他余冬青再有本事,也只能干看着!何况,参奏的书信这几天就会送呈吏部,届时,他余冬青多半会被停职,一旦丢了县尉身份,他便是想做这绊脚石也做不成了!”
“是啊是啊,终于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卢仁友语气别提有多后怕了。
“呵呵。”县丞则是笑了笑,阴恻恻道:“若是如此,余冬青一平民,到时候,咱们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置其于死地。”
“现在先不说这个。”方大人打断道:“目下最要紧的,还是时间问题,要尽快定案,把这事做成无解。”
“那还等什么?拿着调令,去武卫府!”郭宝德精神抖擞。
下午时分,武卫府。
“县尊,卢大人.”
门口的官兵抱拳施礼,打着招呼。
“起开!”郭宝德毫不客气,一掌推开,几人大步流星,颇有一副问罪的架势。
毕竟县令,县中官兵哪敢阻拦,连忙退让,同时去通知县尉。
此时余冬青正在堂内,微皱眉头听着周淮的汇报。
“大人,郭县令和卢主薄他们来了.”
一名官兵跑来,话刚说完,身后已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余冬青朝周淮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先站到一边,接着起身,迈步迎出的同时,打着哈哈拱手道:“几位大人,今日怎么得闲,又来武卫府了。”
他用了又字。
几人在厅内站定,郭宝德皮笑肉不笑道:“余县尉,前番让你移交王少成一案,你无视上官,推三阻四,非要什么郡里的公文,那好,今手令在此,现在可以交案了吧!”
说着一抖纸张,将公文展示。
余冬青抬眼看去,待确认真假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他脑中飞快思索,以至半晌没有说话。
“回话!”郭宝德斥喝。
“啊?这”余冬青知道已经拖不下去了,如今手令在此,他要再不交接,就是忤逆之罪。
余凉,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心里暗叹一声,他最终只能无奈说道:“既然郡里要接手此案,卑职自然无话可说,这就交接。”
“卷宗呢!此案卷宗马上拿来!不得有任何疏漏!郡里要着重细查!”方大人道。
“是。”余冬青只能应声,朝周淮道:“去把王少成一案的卷宗拿来,交给方大人。”
“可是大人.”周淮又岂能甘心。
“去吧。”余冬青眼睑微垂。
“哎!”周淮一跺脚,无奈正要转身而去,可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道清脆女声:“且慢!”
第1576章 来的正是时候
随着话声,余凉快步走了进来。
厅内众人纷纷侧头,目光自然也都停在了她的身上。
余冬青面色一喜。
郭宝德则是眉头大皱:“你是何人?”
“小的六安县武卫府新任验官。”余凉拱手弯腰:“见过诸位大人。”
“新来的仵作?本官怎么不知道?”郭宝德瞥向余冬青,言语中带着质问。
县尉笑了笑:“这不是之前那个仵作验尸多有疏漏嘛,卑职就想着再招揽一个这方面的人材,因是武卫府一些杂事,便没敢叨扰县尊,就像县府招用书吏,也用不着给郡里打招呼吧?”
他说的在理,且合乎章程,郭宝德无法反驳,但在如此紧要关头被人打断,早就已经压着火气了,于是呵斥道:“既是仵作,就该明白规矩,看不到府中正在议事?且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还不滚下去!”
“是,是小人莽撞,只是有紧急信件需要交由县尉大人,还望县尊恕罪。”这种上官责备,余凉自不能反驳,态度给到之后,便将书信交给了余冬青,然后恭敬退下。还不忘朝站在一边的周淮使了个眼色。
后者正瞪大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而拿着书信,县尉心里多少有了谱,见余凉那架势,定是有所收获。
郭宝德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刚才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插曲,便又开始催促了起来。
“郭大人稍安勿躁。”余冬青说完,当着众人的面将书信拆开,一字不漏的看过后,脸上顿露笑容:“实在抱歉,武卫府恐怕不能将此案交给郡里了。”
“你说什么!?”郭宝德差点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冷冷笑道:“余县尉,胆子不小,竟敢公然违抗上级调令,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要不要本官给你普及一下大秦律法。”
“县尊息怒,并非卑职要违抗命令,实在是事出有因,张尚书传来公文,卑职也不敢不从啊。”余冬青心下安定,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若诸位不信,看过此信便知。”
说着将书信递给了郭宝德。
“张尚书?”后者虽然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另外几人也都凑到身边,一起看了下去。
信中内容简单明了,一句话概括:王少成之事,留案六安县武卫府,任何人不得擅动。末尾处有着张景瑞的签名和印章。
而且用得是正式公文行文,已经相当于是手令了。
看完此信,郭宝德等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几人神色不同,可都有着明显的变化。
“这不会是假的吧?”中书录事方大人说了一句,语气比之前已经没有了什么底气。
余冬青没有回答这句话,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其一眼。
方大人讪讪,郭宝德则道:“就算是张尚书来信,可武卫府的案子,工部也没有理由干预吧?”
“没错!”县丞像是找到了重点,马上跟着道:“这是命案,张尚书就算是当朝二品,也不该如此,这岂不是越俎代庖。”
“此言谬矣。”余冬青道:“王少成是水利监,其案牵涉六安大坝及县中水利工程,张尚书身为工部主官,怎么可能无权干涉,这岂不是在说笑!”
“这!”县丞被噎了一下,可又无法反驳。
郭宝德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郡里要调接此案,余县尉到底交还是不交。”
“卑职也说了,现在张尚书手令在此,县尊让卑职怎么办?”余冬青反问。
“自是先交由郡里查办,等张尚书来了再说。”郭宝德不再颐指气使,语气中已有商量的意味。
“那肯定不行。”余冬青等的就是这个,此时怎么可能松口,亦开始玩起了推诿扯皮:“既郡中要调此案,张尚书要留此案,我看不如这样,马上将此事向郡守大人说明,让上官去和张尚书交涉,这样一来,咱们下面这些小官小吏也能更好办事,诸君以为如何?”
这话说的,其实一点毛病都没有。
可郭宝德等人哪里还能等到那个时候,何况郡守在张景瑞面前算个什么?怎么交涉?还敢要过来不成?恐怕一听说此事,马上就顺水推舟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方大人才挤了挤笑:“余县尉,何至于此,郡守对王少成一案很是上心,明令交代于我,你何不行个方便呢。”
“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啊方大人。”余冬青一脸纠结为难之色:“你也应该理解卑职的难处。”
方大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郭宝德接道:“只此一封书信,可如果张尚书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动静呢?那此案岂不是要一直搁置?事关重大,岂能如此!”
“正因事关重大,所以卑职不得不谨慎而为,照章办事,还望诸位理解。”余冬青油盐不进。
说着扫了眼几人,不忘补充了一句:“只是卑职没想到,诸位大人竟对此案这般上心,几次三番施压武卫府,莫不是也有所牵连?”
这话已经不是含沙射影了,而是近乎挑明。
几人闻言吓了一跳,县丞气急败坏的斥道:“你这是什么话!简直一派胡言!”
“余县尉此言过分了。”郭宝德阴沉沉道:“我等之所以如此,皆因王少成乃昔日同僚,自然想尽快将事情查清,若其无辜,也好还他清白。交到郡里,于查案一事,方方面面的人才更多,也能抽丝剥茧、更精细一些。”
“这倒也是,是卑职失言,恕罪恕罪。”余冬青认错很快。
“哼!”县丞一甩袖,侧过身子,没给好脸色。
其他人则是又沉默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对策。
余冬青哪会一直陪他们这么耗下去,干笑了一声道:“诸位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这件事,是马上汇报郡守交涉还是怎么办,由你们决定,但卑职这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忙,恐不便久陪。”
郭宝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别提有多难看了,顿了半晌,只能是丢下一句话走了:“告辞!”
第1577章 天威将至
出了武卫府后,郭宝德的脸色越发阴沉,脚下疾走。
其他几人跟在后面,主薄卢仁友慌慌张张凑上前:“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余冬青现在有了张景瑞的手令,底气愈足,这可如何是好。”
“张景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县丞跟着道:“若其真的抵达六安,以高官身份彻查此案的话,形势将不可逆转啊!”
水利令丞道:“方大人,你还能不能想办法让郡守和张景瑞交涉一下,争取王少成一事的办案权。”
“这怎么可能。”方大人直接道:“你让他去和当朝尚书争?他恐怕巴结讨好还来不及。”
“那这岂不是绝路!”水利令丞急道。
“绝路倒不至于。”县丞道:“大不了,就和王少成一样,再杀一个张景瑞,管他是不是朝中大臣!”
“你这个疯子!”郭宝德深感不可理喻,低声厉喝:“张景瑞身边多少护卫,你怎么刺杀,一旦行动失败,必被抓住活口。而行刺朝中大臣,锦衣卫马上就会接手,届时,所有人都会死!”
“不仅是我们会死,张景瑞深得陛下信任,又是开国元勋,如果在这里出了事,恐怕整个六安县地下的蚯蚓都会被刨出来劈成两半看看里面藏的有没有东西。”方大人接了一句。
“那你们说怎么办!”县丞皱眉。
几人稍作沉默,卢仁友则试探性道:“要不.要不我们赶紧跑吧”
“跑?”县丞嗤笑:“这就等于自曝罪行,普天之下,有你容身之所吗?”
“那那如何是好啊!”卢仁友团团转,都快急哭了。
郭宝德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余冬青他们也只是掌握了王少成后颈有暗器击打这一条线索,没有其他证据,又能奈何?”
“对,我们只需沉住气就行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否则,更加容易露出破绽。”方大人跟着说了一句。
目下情况,他们也只能如此。
郭宝德道:“接下来,继续关注武卫府的一举一动,但不要再和余冬青纠缠,我们只管做我们的事,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方大人也就灾情代表郡里该视察视察。”
众人相顾无言,最后只能是点了点头。
另一边,武卫府里,郭宝德他们走后,余冬青其实也是暗松了一大口气的,即便是有了张景瑞的书信,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压力。
周淮则是在旁轻唤了一声:“大人.”
余冬青回过神来,正色交待:“从现在开始,保护好有关王少成一案的所有东西,包括王家那些仆人婢女,派人守住宅院,此案未结,任何人不得离开六安县。”
“诺!”周淮应了一声,又试探性道:“那王少成的夫人那边?”
“她也一样,是重要的人证。”余冬青道:“你跟她说一下,让其配合武卫府办案,也是尽快查明真相,要不然,真给王少成定个畏罪自杀,以六安大坝之重,她也得受到牵连。”
“明白!”周淮领命而去。
前两天,王夫人曾来武卫府闹过,还是剃发一事,说是侮辱了亡夫什么的,余冬青当时还出面和声和气开导了她一番。
傍晚时分。
周淮忙完归来,路过院里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余凉正在打水。
这里就相当于是宿舍区,安全处是有水井的。
绳拴木桶丢下,姑娘吃力的拉着。
周淮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不用。”余凉拒绝。
“你一个姑娘家,细皮嫩肉的,这种辛苦活还是我来吧。”周淮强行接过水桶:“余姑娘,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那帮贪官污吏就得逞了。”
“我只是跑了一趟腿而已,都是县尉大人谋划。”余凉面无表情道。
“说到这个,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张尚书在利鑫的,又是怎么搞到手令的。”
“都说了,是县尉大人。”
两人聊着天,周淮提着桶水送到房门处,忍不住又问:“那县尉大人”
“我哪知道。”余凉打断了他,自不可能请他入闺房,提桶进屋后直接关死了门。
“诶,我说你这个小仵作.”周淮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挠挠头走了。
翌日,双方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这边事情至此,长安那边,因是急递,用的特殊渠道,所以萧远业已收到了张景瑞的书信。
皇宫书房中,丞相刘玉之刚刚汇报完一些事情,萧远阅罢书信,将其递给了他:“相国也看看吧,张景瑞急递过来的。”
刘玉之恭敬接过,看完之后,眉头大皱道:“六安大坝决堤,死了这么多百姓,淹了这么多良田,此县官吏罪不可恕!”
“相国心痛,朕又何尝不心痛。”萧远道:“张景瑞称,此大坝乃新修而成,今年便崩塌了,明显是贪污腐败所至,这已经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了,而是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全县百姓性命!如此罪恶滔天,祸首之人,实该千刀万剐!”
“而决堤之后,六安县水利监便畏罪自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刘玉之深表赞同,正色说道:“以此看来,六安县恐怕还有不少事,应当尽快彻查。”
郭宝德等人天真的以为让王少成抗罪就能瞒天过海,实则,就算没有张景瑞插手,等水灾这道疏上到朝廷的时候,他们也跑不了。
萧远隔空指了指书信:“张景瑞此信,目的明确,刚好他就在附近,让他全权处理,决堤一案,凡有牵连之贪官污吏,一个都不能漏掉!”
说着便开始提笔。
这次写的,不是书信手令,而是圣旨。
盖上玉玺后,萧远将拟好的圣旨递给了刘玉之:“让军机营急传六安,直接送到张景瑞手里。”
“是。”刘玉之双手接过,君臣多年,他其实已经感到了萧远心中的怒火。
于是动了动嘴角,壮着胆子道:“陛下息怒。”
萧远看了他一眼:“丞相能息怒吗。”
是啊,在水利大坝上搞事,这已经不是贪了,而是祸害一方,荼毒百姓生灵!
忧国忧民的秦相自然也在压着愤怒:“陛下放心,张尚书忠君体国,社稷之臣,定会查明此事!”
第1578章 来到六安
两日后,六安县杨柳村。
根据县中户籍,此村有人家一百六十二户,算上新生儿,共计人口七百余。
但六安大坝决堤后,杨柳村首当其冲,一夜之间,七百多人几乎全部死于洪灾,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可见此洪之危害,肆虐所过,期间更是毁坏房屋良田不计其数。
此时张景瑞正在这里,他抵达六安后,并没有去往县府,而是第一时间了解水患,体察民情。
作为工部尚书,朝廷重臣,他原本是巡视各地交通情况的,为了他的安全,萧远之前就给他调派过一些精锐。
因而,张景瑞身边不仅跟着一名锦衣卫头目,还有一些便装护卫。
头目乃北镇司副指挥使之一,名叫万川,因在家里排行老六,锦衣卫人员多称呼其为六爷,能进锦衣卫,而且爬到这个位置,其身手之高,就不用多说了。
村内,洪流虽然早已退去,县里也安排了泄洪工作,各处不再是一片汪洋,但入眼看去,却是断壁残垣,整个杨柳村已无一处完好之地。
有被洪水冲塌只剩一角的土墙,有破了好几个大窟窿、随时都会倒塌的房屋,有散架的木柱
看完这里的情况,张景瑞沉默着,一路走来,他的心情已经越来越沉重。
等到了六安大坝的时候,一番仔细的勘查,他也再忍不住忿怒:“这帮赃官,真是丧尽天良!罪不容诛!”
大坝虽然全面崩塌,但总有边角残缺可以检验出一些东西,显然,张景瑞已经从其筑坝工事上看出了问题。
身后的万川凑了上来:“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大坝是偷工减料?”
“废话!”张景瑞道:“不仅是大坝如此,闸口更是,若其工事完善、防汛分洪到位,即便流域因暴雨水位上涨,也不可能漫过其顶,使本就单薄的大坝变得更加脆弱,这岂能不决堤!”
“如此说来,六安水利,完全形同虚设,这不是害国害民吗!”万川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负责兴修大坝的官员个个都该杀头!”
张景瑞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就因为他们的贪污,他们的偷工减料,他们的奢靡淫乐,却造成了一场人为的大灾难,以使洪水肆虐,淹没良田数千亩,毁坏房屋无数,死者过万,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段话说出来,身后护卫们也都握紧了拳头:“这些贪官太可恨了!”
“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他们为了自己贪污,却害数万百姓跟着遭难!”
“此乃以己之私欲,而害全县百姓!”张景瑞冷声道。
万川则是怒极一抱拳:“请大人下令,卑职这就将赃官们捉拿归案!”
“别急。”张景瑞稍稍抬手:“现在证据不足,他们都是朝廷命官,要定罪,也不能胡乱来。”
“是,是卑职一时情急了。”万川一低身。
在六安大坝这边停留了一阵后,张景瑞便回了县城,今天视察的结果还是有的,亦有令人记录,
一,大坝偷工减料,一触即溃,根本没有防洪拦泥、蓄水节流之用。
二,河道泥沙淤积,无有稳定主泓流向。
三,闸口形同虚设。
四,防汛不及。
总的来说,整个六安县水利工程都是豆腐渣。
其实仅凭这些,就已经可以问罪所有相关官员了。
下午时分,张景瑞由东门进入县城,期间也曾特意访查了一下六安的赈灾情况。
表面上看,县里似乎很是上心,每天都有设粥棚救济灾民,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展开具体的工作。
国家对旱灾水灾等自然灾害,都会拨款救助受灾民众,这里面包括了应急救援、抚慰遇难、恢复重建、解决灾区百姓荒期过渡等。
毫无疑问,六安受灾,波及了半个县,淮南方面是已经下拨款项的,这是郡守应尽的责任。
但看看现在,郭宝德表面文章做得好,实际哪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帮助。
就说应急救援吧,六安大坝决堤,直到一片泽国、洪流都退了,他才得知此事,哪有任何的行动,其他就更不用提了。
而且张景瑞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有六安大户,在趁难兼并土地,以极低的价钱,贱买百姓被淹良田。
他们放出的话也明目张胆:反正你们的田已经被淹了,今年肯定是没有任何收成,不卖就得饿着肚子,还不如得些银钱保住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虽万分不舍,但为了活命,不少百姓只能是选择了妥协。
六安官员毫无作为,张景瑞心中怒火更盛,进入县城后,他并没有去找郭宝德,而是直接去了武卫府,准备在此下榻。
得知他的到来,余冬青连忙出迎,双方于府门处见面,他并不认识张景瑞,因而拱手弯腰道:“敢问是张尚书吗?”
“正是本官,你就是六安县尉余冬青吧?本官前番已经收到了你的书信,交代于你的事,都办妥了吗?”张景瑞示意其不必多礼。
确认身份,余冬青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尚书大人放心,王少成一案,已留存武卫府,下官亦在不断查寻证据线索。”
说着侧身伸手:“大人请。”
“恩。”张景瑞点点头迈步而入,边走边道:“此事,余县尉做的很对,武卫府,乃陛下信任所在,亦为安境护民之官署,就当坚守原则,不惧任何艰险。”
“大人谬誉,下官惶恐。”余冬青身子一低。
看着平日里的县尉大人如今却这般恭敬,府内当值忙碌的官兵们不由好奇的不行,纷纷交头一轮。
余冬青带引至客厅,令人上茶之后,亦将王少成一案所有的卷宗档案都交给了张景瑞。
后者认真翻阅,同时随口说道:“余县尉,本官这次来六安,恐怕要麻烦叨扰你了,就是不知武卫府有没有客居的地方。”
“尚书大人哪里话,下官这就令人安排,只是府中简陋,唯恐”
“诶~”张景瑞打断了他,摆摆手道:“本官有个住的地方就行,诸事从简即可。”
第1579章 训官
在安排客房的路上,余冬青碰到了周淮。
后者见到他立马凑了上来,笑呵呵道:“大人,听说张尚书来了?当朝正二品公卿大臣啊,卑职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余冬青笑着看了他一眼:“张尚书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刚好,本官这里要安排一些事,你去帮忙招待一下,万勿失礼。”
“得嘞,大人放心,保证周到。”周淮美滋滋应了一声。
客厅里,张景瑞还在一张张仔细翻阅着卷宗。
门口两边,已有精锐侍卫站岗。
不多时,周淮沏好一壶热茶走了过来,可还没靠近,两边侍卫已经拦刀交叉。
“啊?这个。”周淮一阵尴尬。
好在里面传来了张景瑞的声音:“进。”
侍卫收刀,回归原位。
周淮这才入内,恭敬施礼:“卑职六安巡检,见过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张景瑞此时已经差不多看完了卷宗,打量了其一眼道:“你就是周淮吧,余县尉提过你很多次,不错的小伙子,正因你们的坚持,害民之贪官污吏才能无所遁形。武卫府需要你这样的精干,国家也需要你这样的栋梁。”
他不吝言语,周淮闻言,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也是喜不自胜:“尚书大人太过奖了,卑职愧不敢当。”
说着,屁颠屁颠跑过去倒茶:“大人您请。”
看着梗直的青年巡检,张景瑞对他印象不错,接下来,又跟他聊了一些王少成的案子,做到了心中有数。
等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周淮便忍不住道:“尚书大人,咱们接下来是不是马上提审郭宝德他们?”
“不急,等。”张景瑞喝了口茶。
“啊?等等什么.”周淮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在他看,现在当朝正二品高官都来了,审问县令几人还不是跟玩似的。
但张景瑞却言简意赅:“等圣谕。”
“啊!?”周淮闻言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没敢再说话了,而是偷偷看了眼张景瑞。
而张景瑞,在给萧远的奏章中其实并没有提到这些。
但他却知道,萧远会给他手令的。
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当然,他现在硬是想查的话自然也可以,但这就像跨部门办事,有点越权的意思,没有上谕,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六安县府外。
郭宝德几人及县中一干官吏都在耐心等候着,显然是之前收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张景瑞已至六安。
高官抵达,下级官吏是必然要恭迎的。
而见如此时辰,对方还没有出现,县丞不禁有些焦躁,皱着眉头道:“这个张景瑞,搞什么鬼,莫不是要摆什么臭架子。”
“你低声一些!要害死我们吗!”郭宝德瞪了他一眼,心中其实也有点烦躁,更多的还有不安。
正在这时,一名手下急匆匆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县尊.张.张尚书去武卫府了,今日恐怕不会来了.”
“什么?”郭宝德一皱眉头:“你确定?”
“是的。”手下缓过几口气:“而且小的还了解到,张尚书先是去了六安大坝,这才进的城。”
几人闻言,脸色一变,主薄卢仁友甚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语气轻颤道:“张景瑞真的来了,现现在该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慌!就是没事也有事了!”郭宝德低声呵斥了一句,接着瞥了眼不远处的其他官吏,走过去道:“诸位听我说,张尚书舟车劳顿,现已下榻休息,今日不便再见,大家都先散了吧。”
众人闻言,先是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阵,接着齐齐拱手,相继告辞。
等人都散去后,郭宝德亦迈步回府,其他几人心领神会,片刻后,于后堂聚集。
县丞第一个开口:“张景瑞一来就去看了六安大坝,明显是要深查王少成之事,若被其抓住破绽,恐不好对付。”
水利令丞孟翔道:“张景瑞虽然位高权重,但他毕竟是工部尚书,非刑名之官,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一点上做做文章,谤其越权办案。”
“可若他以六安水利工程的名目来呢。”卢仁友担心的问。
“那就与他周旋到底!”县丞道。
“没错!”郭宝德接过话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算问六安大坝一事,我们的公文也都准备好了,还是那句话,把一切都推到王少成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这,这能行吗?”卢仁友没有一点底气。
“事到如今,你还有他法?”郭宝德没好气的反问。
翌日上午。
郭宝德刚弄完手头上的事,便有侍卫来报,说是张尚书有请。
他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慌张,很自然的应了下来,接着整理一番情绪,朝武卫府而去,在路上,亦不断于心里组织着语言,想好当时怎样应对。
结果到了地方后,张景瑞并没有询问王少成一案,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而是点了点案上的公文,语气不善道:“郭县令,本官想问问你,六安大坝决堤,水灾过后,上万百姓流离失所,县府的补救措施呢。”
“啊?”事情与想象中发展的不一样,郭宝德自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回禀尚书大人,自水患骤发,下官就已令人分流泄洪,并开设粥棚,赈济百姓,抚慰黎民.”
“只此一点吗。”张景瑞冷声道:“那么多人家破人亡,重建之事安排了吗,田亩之事处理了吗,河道清淤了吗,抗洪防汛都做了吗,如果这段时间再有大雨,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
“这,这,大人明鉴,实在是事务繁多,下官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但这些政务,已经有所准备,接下来便会实施。”郭宝德老奸巨猾,推诿一词用的炉火纯青。
“玩忽懈怠,歪理倒多!”张景瑞训斥。
“是,是,下官知罪。”郭德宝自不敢反驳。
张景瑞将公文重重往案上一放:“还有,本官听说,怎么一些城中大户,正想着法子从灾民手里搞田,此事你身为县令,焉能不察!?”
第1580章 圣旨
郭宝德不能说不知道此事,因为这与水患息息相关。
他谨言慎行,生怕回答错误,脑中思索着对策,以致半晌没有说话。
“本官在问你话。”张景瑞声音变冷了几分。
“啊?是。”郭宝德这才试探性道:“那些,那些大户买田,好像.好像都是你情我愿的,这种双方的买卖,官府也不好插手啊,您说是吧尚书大人。”
“什么你情我愿的买卖!这分明是威逼利诱,趁难劫掠!”张景瑞大怒:“尔身为县令,难道不知朝廷法令,禁止土地兼并!?”
“这,这不能说是兼并土地吧?”郭宝德悄悄看了看其脸色。
张景瑞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道:“本官问你!六安县一亩良田的价格在多少!”
“折价五六两白银左右。”郭宝德说着忙又补充:“但那是正常情况,目下多地被淹,价格自然不能会有所降低。”
“就以五两银子来算,便是铜钱一千五百文。”张景瑞道:“即使淹了田毁了庄稼,那也是良地,过后翻犁即可,价格再低也低不过一千文!”
“可那些大户,却以一百文的价格,逼买良田,欺压百姓,大发国难之财!”
“而百姓不卖田,就得饿死,这难道不是县里的责任吗!”
“六安半县被淹,子民正处水深火热,你身为一县父母,竟还在此大言不惭,说什么你情我愿的买卖,简直岂有此理!”
张景瑞脾气已经上来了:“你知不知道!照此下去,万亩良田将尽落女干人之手,六安又要出现多少流民!”
“民失田,则失其根,失其根,则国失其民,失其民,而未见有不乱者!”
“郭宝德,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问题上升的高度让郭宝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大人,这,这,事情也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吧.”
“本官没有心情跟你说笑!”张景瑞直接拍桌子:“马上把这件事处理好!否则,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啊?是,是”郭宝德身子一低,又结结巴巴问:“只是这,如如何处理,尚书大人能否示下。”
“这还用问吗!”张景瑞道:“马上禁令此事,对于这种趁水灾而逼买良田者,有一个惩治一个!别忘了朝廷法令,私人土地田亩,不得超过一定数量!即便田产买卖,也该有着正常的价码,而不是以水患为利、让百姓雪上加霜!”
“是,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处理。”郭宝德连连应声。
“赶紧去!”张景瑞皱眉一摆手。
后者拱手弯腰,施礼而退。
离开这里后,郭宝德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被人训斥当然不爽,更不爽的张景瑞还要介入王少成一案。
一路回到县府,得知消息的县丞连忙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可是张景瑞问起六安大坝?”
“很奇怪,我都已经想好说辞了,可他却并没有就此事询问,而是将我一顿训,说什么大户趁水患逼买良田,兼并土地,责我为何不察。”郭宝德道。
“确有些奇怪。”县丞皱眉:“然后呢?”
“什么然后?”郭宝德道:“还不是就此大言煌煌,张口民生,闭口百姓,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我就想不明白了,庶民而已,黔首百姓,有何可顾,都贱着呢!”
限令大户,使他颇为不满,因为在他这个县令眼里,富人和穷人是有云泥之别的,是需要差别对待的。
县丞对此倒没有发表意见,关心点也不在这里:“如此说来,张景瑞在等待什么,会不会还在暗中调查?”
“这谁知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郭宝德道。
“那你打算如何行事?”县丞问了一句。
郭宝德道:“站在百姓一边,去跟富户们作对,这不是跟钱过不去吗,哪有这么蠢的人,本县不想做,也不想得罪那些大户,只能拖一拖了。”
究其原因,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以前多多少少跟这些富户们打过交道,收过人家的钱。
县丞则道:“张景瑞虽是当朝尚书,但权在工部,地方县政,他其实没理由插手,咱们要不要去信吏部,参他一本?”
“这能参得动吗?”郭宝德没好气道:“人家一句***下访,就把你打回来了。”
“怕什么,他又不是钦差,凭什么一来六安就拿行政大权。”县丞道。
“行了,这根本毫无意义。”郭宝德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
又过两日。
逼买良田一事被叫停,但由于郭宝德和那些富户们的关系,所以并未真正意义上的禁止,只是暗中和他们通了通气。
同时在水灾赈济及善后一事上,县府也做的极为敷衍。
几名贪官明显是在耍着小聪明和小手段,意在糊弄了事。
张景瑞对此自然很是生气,圣旨一到,他便立刻带着卫队去往了县府,当场传令六安县所有官员。
县府大堂中,两边已经站满了人,县令县丞就不用说了,还有其他部门一些干事及县府课仓、典史、书吏、文吏等。
张景瑞接过侍卫恭敬高举的圣旨。
“有上谕。”
一句话,现场所有人齐齐跪地。
张景瑞先是扫了眼众人,接着展开圣旨,正色念道:
“朕闻圣王治世,皆重水利,水者,利万物,善之于民耕,而福泽百姓。”
“此上连国脉,下牵万民,因之历朝历代无不委贤良之臣以治江河,疏河道、灭水患、通商贾,以利天下”
“而江淮位在枢纽,尤为重焉。”
“今委任工部尚书张景瑞为江淮巡查使,提领江淮一切军政要务,所至之处,如朕躬亲”
简单明了的圣旨。
萧远给的权利,可不仅仅是一个淮南郡,而是整个江淮地区,范围极大,其意也很明显,就是让张景瑞在六安县办完事,顺带再巡查一下别的地方。
而这个提领一切军政要务就更不用多说了。
第1581章 一切军政大权
这可是真正的钦差大臣了,权利高到吓人。
圣旨念完,跪在下面的郭宝德脸色难看,忍不住和县丞对视了一眼,心中腹诽其乌鸦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然后跟着其他官吏高呼:“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张景瑞收起圣旨说了一句。
“谢巡查使——”众人起身之后,纷纷左右站好,身子微躬。
“赖陛下圣恩,委以江淮重任,安敢不殚精竭力。不过在此之前,本官要整饬一下六安弊政。”
张景瑞单刀直入:“自即日起,免去郭宝德六安县令一职,暂时收监,以待后审。”
众官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的多少有些震惊,纷纷左顾右盼。
侍卫则是不管那么多,立即领命,应声后便要上前。
但郭宝德哪能愿意,当场叫道:“张大人!您虽然是巡查使,但卑职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乃吏部委任,正七品之职,不通章程,岂能说免就免,卑职不服!”
“啊?张张大人,下官何罪啊。”
下午时分,严子程被带到了县府,并没有于大堂问询,而是去了客厅。
“你们还在等什么!”
张景瑞冷笑道:“别说是免了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现在就是杀了你!也在本官的职权之内!”
张景瑞边整理桌案公文,边说道:“当初修建六安大坝的时候,除了王少成等几名官员,下面具体做事的人都查到了吗。”
等人都走后,县尉余冬青凑了上来,试探性道:“大人,王少成的案子”
“给他纸笔,写好后,帮他往上递。”张景瑞声音平淡。
“诺!”侍卫一左一右,开始押着郭宝德就走。
把县政弄好,张景瑞又环视一周:“综上所述,务必全部完成,诸位各司其职,本官就在六安县府,若有谁玩忽懈怠,自己请辞。”
“诺!”余冬青领命而去。
“本官受上谕,提领江淮一切军政要务,何须淮南郡守点头?简直可笑至极!”
“押下去!”
当然,大坝已崩,再修是肯定的,但这需要一番认真规划,不是说马上就能搞定的。
因而,在将革职事务处理完后,张景瑞便开始亲自坐镇,充当起了六安县令,给下面的一干官吏安排工作。
“先把他带过来。”张景瑞直接拍板。
“你不服?尔身为县令,玩忽职守,不察大坝决堤之事,且水患之后,不思抚慰黎民,反而纵容大户兼并良田,至百姓民生于不顾,竟还敢在此叫嚷!”
说着递上一份公文名单。
郭宝德被拉走了,现场其他官员皆身子一低。
“六安大坝决堤,毁坏房屋民田无数,上万百姓家园尽毁,其责在于水利,焉敢巧舌推诿!”
接着又是主薄卢仁友,此君胆子最小,和别人也不一样,被侍卫押走的时候,在不住求饶着:“大人宽恕,大人宽恕啊.”
“你身为六安县水利令丞,治河道,主防洪抗汛,但六安的河道疏通了吗!你的防汛事务都做到哪里了!”
“是的。”余冬青回到。
张景瑞接过,细看下说道:“这个严子程是负责当初的大坝监工吧?”
又被带走一个,这一下,不仅是众官员身子更低,主薄卢仁友更是额头冒出了冷汗,忍不住抬起衣袖擦了擦。
后者反应过来,自是不愿坐以待毙:“张大人!下官不服,下官不服!要具本上奏!”
啊!?郭宝德脸色骤变,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了。
余冬青道:“当初县里水利工程比较大,因而在民夫上虽然可以查,但人数有些多,还需时间,不过这两日,周淮那边已经确定了几名吏员,是参与了六安大坝工程的。”
到了他这里,方大人似乎还想挣扎一下,表现的一脸正色:“张尚书,下官此番乃奉郡守之命,视察六安水患情况,何罪之有?且下官职在郡府,尚书大人即使有罢免之权,也该经过郡里的同意吧?”
“说得好,你奉郡里命令,到县中视察,可结果如何,除了与郭宝德等人吃吃喝喝,有督促任何赈灾事宜吗!眼里看到了民生疾苦吗!现在六安水患之事,至此等地步,你有没有责任!”
他并不是什么官身,而是县里的吏员,但有公职,属于接到老爷的命令,实际办事的那类人。
上午宣读圣旨,六安县府所有官吏都得到场,因此严子程是亲眼看着县令等人被直接免职的,对于这个钦差大人,他打心眼里畏惧的紧。
最后是郡里来的中书录事方大人。
被侍卫引入客厅后,他也连忙平复了一下心情,恭敬拱手,将腰身一弯到底:“小人严子程,见过尚书大人。”
然而很快就轮到了他,听到点名,他身子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却无从狡辩。
“似尔等女干恶之徒,竟还有脸在这里提什么奉命行事!”
“拖下去!”
“诺!”
这还没完,张景瑞又道:“即免去孟翔水利令丞一职,关押收监。”
而他每交代一件事,下面被点名的官吏便拱手弯腰,正色领命。
“谨遵钧命——”众人齐齐施礼告退。
县丞亦是喉结滑动,暗咽了口唾沫,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其所言之事,皆为水患赈济,恢复田亩,重建家园等事,包括六安河道水利问题,面面俱到。
目下最要紧的,不仅是彻查案件,另有灾后的救助,民生岂能不顾。
四名贪官一个没跑,张景瑞并没有就王少成一案说事,而是给了其他的名目,且桩桩件件都是事实。
“起身回话。”
“是。”严子程直身,不忘小心翼翼的看了对方一眼。
张景瑞开门见山:“当初淮南拨款六十万两白银,修建六安大坝,可建好还没一年,便遇水决堤,事发后,王少成死于家中书房,凶手欲盖弥彰,欲伪造其畏罪自杀之现场,但经武
第1582章 单刀
“啊?原来,原来王大人是被女干人所害。”
严子程一副惊讶模样。
张景瑞看了他一眼:“六安大坝,是县里最大的工程,参与人数众多,当时王少成身为水利监,有督办验收之责,而你,曾被其调派,做过一段时间的监工,对吗?”
“这是的。”严子程没敢撒谎。
“既为监工,那理应知晓材料所购、民夫征调、修建进程等相关事务,此类公文都带来了吗?”张景瑞问。
严子程道:“回禀大人,小的只是做了两个月的监工,第三月初,便被调离了大坝修筑事项,公文账目在当时就已交接,也根本无法得知后续情况啊。”
“为何将你调走,你是县里的老人了,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张景瑞道。
“小的也不清楚,但上官有命,焉敢不从。”严子程看起来有些无奈。
哪知张景瑞却冷笑了一声,接过侍卫递来的一份公文:“本官面前,还不据实回话!”
说着举了举公文:“这上面写的很清楚,乃当时的水利令丞孟翔所言,此文中称,皆因你偷女干耍滑、办事不力,以致工程迁延,这才将你下职!”
听闻此话,严子程顿时就有点慌了,钦差这明显是要追究责任啊。他连忙说道:“怎么可能,大人明鉴,小的任职期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绝不是孟大人所说。”
“那你便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才把你调走!”张景瑞又问,自是知道这里面有隐情,前番所言,也意在离间他们。
“这这.上官突然调令,小的确实不知啊”严子程神色有些慌乱。
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张景瑞却并不逼问,而是话锋一转:“严子程,本官明确告诉你,经过对毁堤大坝的最新检测,已经完全确定为偷工减料,而王少成亦被凶徒所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不用本官说了。”
“而你,无论怎样,都有前期监工之权,如今大坝崩毁,祸及万民,你应该知道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
“大大人,小的只监工两月,何有毁堤之责啊,您不能这样啊。”严子程这下是真急了,真要把责任搞到自己头上,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你当然不是担主责,但六安大败存在严重的***,所有参与之官吏,一个都跑不了。”张景瑞道。
“这这这,事情不能这么定义啊”严子程都快急哭了。
“严子程,你也清楚事情有多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于大坝相关,你若还想隐瞒,那本官也不问了,随便你好了。”张景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可是.可是”严子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了。”结果张景瑞根本就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道:“你可以走了,现在就走。”
“啊?”严子程一愣。
“你以为,本官的时间很多吗!”张景瑞的声音骤然变冷。
这句话代表的意思严子程自然听懂了,亦被这声正喝吓得脚下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大人息怒,小的实非有意隐瞒,望您高抬贵手啊。”
“说!”
“小人,小人”严子程结结巴巴起来。
“是不是拿钱了?”张景瑞目光锐利。
“啊?”严子程再次一惊。
张景瑞提醒道:“严子程,拿了别人的钱,或许只是个贪污罪,而若大坝决堤和你有关,那就是项上人头的事了。”
听闻此话,严子程一激灵,是啊,孰轻孰重啊。
他也立即咽了口唾沫,开始颤声说道:“小人交代,全都交代。”
“六安大坝修建之初,小人负责监工,刚开始,一切都运作正常,直到有一天,小人意外的发现了一批偷运的材料,这件事,我本欲向上汇报,可中途却被.却被孟大人拦了下来。”
“哪个孟大人?孟翔吗?”
“是的。”
“继续说。”
“然后.然后孟翔便将小人叫到了屋内一番深谈,期间曾以县里吏员下职调动之事威胁小人,走的时候,还给了小人二百两银子。”严子程接着道。
“二百两银子的封口费,可有虚瞒。”张景瑞问。
严子程立马说道:“尚书大人在上,小人岂敢欺瞒,所说句句属实,只望大人能够开恩呐”
“所收受之赃银呢?”张景瑞又问。
“都都被小人在赌坊里输掉了。”严子程说着,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上面一眼,又连忙低下脑袋。
“呵,原还是个赌鬼。”
张景瑞说了一句,问向下手边正在奋笔疾书的文吏:“今日问话,都记录在案了吗。”
文吏书写速度极快,刚好停笔:“回大人,都记下了。”
“恩。”张景瑞点点头,又看向严子程:“对你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先回牢里好好反省反省!随时等候下一次提审!”
“是,是。”严子程哪敢说个不字,连连应声后,却是壮着胆子道:“尚书大人,小人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无有任何隐瞒,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将功折罪,不用再杀头了?”
“等事情水落石出,你的罪行,自有公断。”张景瑞一摆手。
两边侍卫会意,一左一右将严子程带了下去。
郭宝德他们以为,上下打点后,再公文作假,把罪责全部推到王少成身上就能蒙混过关,殊不知,到了要杀头、甚至并夷三族的时候,下面的人又哪肯跟他们乘坐一条船。
人性如此,想想便是,我本来只是拿了点钱,又不是天大的罪,现在陪着你们对抗朝廷,最后必会杀头,还不如老实交代了,至少能保个性命。
在钦差亲问之下,严子程怕的要死,便是这个心态,他也知道自己会坐牢,但总比背负决堤罪名要好了太多。
接下来,又审问了参与大坝兴修的其他人员,包括土木运转,材料商人等。
张景瑞或挑拨离间,或单刀直入,或摆明证据,或让两人对簿公堂。
他审理案件,跟柳长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
第1583章 连审
当朝正二品大臣在上,提领江淮一切军政要务,四名县官外加一个郡里来的直接被免职下狱。
这就相当于六安县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全部落马。
在这种情况下,被传唤的人哪还敢放肆,几乎个个脸色惨白,胆小的,跪在那里身子都在发抖。
一番审问,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吐的快,又有谁疯了还敢去担责,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哀求从轻发落的更是大有人在。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证词证言堆了厚厚一沓,下面负责记录的文吏手都快写麻了。
这些东西,已经足以坐实六安大坝贪污一案了。
张景瑞没有任何的停顿,囫囵吃过晚饭后,令人将主薄卢仁友从大牢提了出来,连夜突审。
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堂中,两边站着精锐侍卫。
卢仁友手脚带着铁链被带了进来。
之所以第一个审问他,自然是有过一番调查和了解的,也更容易突破。
卢仁友进入大堂后,未等施礼,张景瑞已是冷声说道:“跪下。”
后者没敢反驳,跪地之时,带动铁链作响。
在此案上,张景瑞一直都是开门见山,这次也一样:“卢仁友,兴修六安大坝之事,当时你作为县府主薄,主管金银用度,向郡里请求拨款,也是你来回跑的吧?”
“这是的。”这事卢仁友没法推,当然,在其心里,自己只是请求拨款而已。
“在此工程上,郡里给你们拨了多少钱?”
“白白银六十万两。”
“这些钱,你们有多少是用在了六安大坝上。”
“都用光了,甚至还有些不够,后又从县里府库调用了一些才将工程做好。”卢仁友信口开河:“大人若不信,大可调看公文,期间金银耗费,俱都有详细账目。”
“大胆狗贼!”张景瑞一拍堂木:“本官面前,还敢巧言令色!你以为,你们那些弄虚作假的公文就能够蒙蔽上听!?你以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会将你押到此处!?”
说着扬头示意:“给他看看!”
侍卫得令,拿出几张证词,一一在卢仁友面前展示。
后者举目看去,越看,脸色变得越白,最后已是冷汗直冒,身子止不住颤抖。
张景瑞的声音再次传来:“似尔等狗官,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因一己之私,而使大坝决堤,祸害数万子民,简直猪狗不如!”
“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也配穿这身官服!也配位于士人之列!也配惶惶然居于政堂之上!”
“就是本官不收你!天也会收你!”
张景瑞越说越愤怒,对他这种好官而言,心怀百姓,情绪是可以理解的。
卢仁友则是跪在那里,汗如雨下。
张景瑞继续道:“尔等所行之事,桩桩件件,骇人听闻,无不在荼毒虐民,今日老实交代,还自罢了,如若不然,夷你三族都是轻的!”
“啊!?”声声正喝下,卢仁友惊吓过度,不由一哆嗦:“大大人,罪官.”
“住口!”张景瑞厉声打断:“你也有脸提官这个字!而今圣旨在此,陛下天威降临,即是尔等狗贼粉身碎骨之时!”
卢仁友身子一瘫。
张景瑞道:“六安大坝贪污一案,现有之证据,已经足以将你斩首了!接下来,如有一句虚言,本官立即将你打入死牢,堂审的机会也不会再给你!”
“是,是,大人请问,小人知无不言。”那么多证词已经摆在那里了,卢仁友哪还敢胡诌,更不敢再说自己是罪官了。
“从头说起,包括六安大坝的议案,你们是如何贪墨水利工程款,如何沆瀣一气,欺上瞒下的!”
喝问之下,卢仁友再生不起任何侥幸,开始结结巴巴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从最初拿到拨款,到见财起意,谋划勾结,串联淮南中书录事,偷工减料,拆东补西,再到后来决堤事发,等等等等。
这一次负责记录的文书并不止一人,有两人身前各置一案,皆在快速书写着。
直到过了好久,卢仁友才算讲完,张景瑞先是偏头看了看记录的书吏,接着正色道:“卢仁友,以上所述,可是事实?”
“俱是事实,绝无半句虚言。”卢仁友道。
“那王少成是怎么死的!”张景瑞又问。
卢仁友咽了口唾沫,说道:“王少成本来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可大坝决堤之后,他却拒不与会,反而收集当初的公文材料,欲去信郡里,将事情告发,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见他半天说不出来,张景瑞道:“所以你们就密谋将其杀害,顺势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
“是是的。”卢仁友言罢,又慌忙道:“但人不是我杀的,是高县丞,是他干的!暗杀也是他提出来的!王少成的事,与小人无关啊尚书大人。”
卢仁友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人头不保了,眼下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要尽量将罪行降低一些,好保住家人不受牵连。
“好了!”张景瑞喝止:“你们几人聚会,密谋此事,即便不是主犯,也是从犯!焉能逃脱律法制裁!现在只需本官问,你来答即可,老实交代清楚,或许还能减轻罪行!”
“是,是,小人明白.”卢仁友紧紧伏地。
接下来的审问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卢仁友可谓倒豆子一般,就连他们一些私下里的聚会,都表述的清清楚楚。
等审问结束,书吏也将记录好的公文交到上方桌案。
张景瑞拿起,一张张仔细看过去,末了递向侍卫,朝卢仁友道:“签字画押。”
侍卫拿着笔墨及公文来到近前,卢仁友接过,确认自己的供词无误后,拿着毛笔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
“尔罪恶滔天,死不足惜!当想想被你害死的六安百姓!”张景瑞怒目而视。
卢仁友身子一震,哆哆嗦嗦签下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写下去,仿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后又按上自己的手印。
第1584章 大骂贪官污吏
签字画押后,卢仁友瘫跪在那里,脸上已无一丝血色。
张景瑞接过口供摆了摆手,侍卫会意,将其捆缚押下。
后者似是猛地一激灵,颤声大叫道:“小人把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求大人从轻发落,从轻发落啊.”
他的罪行,斩首都是轻的。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张景瑞并无任何破案后的喜色,反而一脸凝重,是为六安之百姓。
他边整理着桌案上的卷宗公文,边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天就先这样,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诺。”负责记录的文吏和侍卫们齐齐施礼。
翌日。
张景瑞首先提审的是六安县丞,这次不仅有负责记录的文吏,还有余冬青这个县尉,也算是程序上的陪审。
高县丞是几名贪官里最急躁的一个,被带上堂的时候,还不满的举了举手上的镣铐:“尚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卑职就算有错,也是朝廷命官,未曾定罪,岂可枷锁在身!”
“你也有脸配提朝廷命官四个字!”张景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你这个畜生!身为县丞,食君禄,却不思报君恩,上负国家,下虐黎民,以一县官身残害治下百姓,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更有甚者,见事情败露,竟暗杀同伙,欺上瞒下,歹毒至极!”
“似尔等凶佞,事到如今,不思悔改,竟还敢在此大言煌煌!真是恬不知耻!”
高县丞被训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张景瑞又道:“我来问你!你是如何买凶,指示刺客暗杀王少成的!”
高县丞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前面那些人已经交待了,自是开始糊弄:“我不明白尚书大人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张景瑞冷笑道:“把卢仁友的供词给他看!”
与之前一样,侍卫接过供纸,走上前展示。
高县丞瞪大了眼睛,当看到卢仁友的签字画押时,不由一激灵,可仍旧狡辩道:“这,这是卢仁友的一面之词!定是他要陷害于我!尚书大人明察!”
“难道这些证词,所有人都是在陷害你吗!”张景瑞又举了举手中的一沓公文,冷冷说道:“你这狗贼,今天据实交代还好,若再敢巧言欺诈,本官即将你重刑处之!”
说着一扬声:“来人!”
“在!”侍卫应声。
跟卢仁友一样,看着这些证据,听着这些话,再见虎视眈眈的侍卫,暴躁的高县丞亦免不了身子一瘫,脸色立变惨白:“说,我说便是了”
“暗杀王少成,是我们几个一起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办成,卢仁友完全是在逃避罪责。”
“这些本官会让你们当堂对质的,说说刺客吧,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姓甚名谁,又是哪里人氏!”张景瑞问。
高县丞咽了口唾沫:“刺刺客是我府中门客,名为黑七,原是苏河人氏,前几年才投靠于我,但.但行事之后,我便给了他一些钱,让他离开了六安,现今身在何处,我也不清楚。”
“其他的呢,其人身高如何,相貌何样,一一道来。”张景瑞道。
“身高,身高大概与我差不多,至于相貌,塌鼻方脸,短须,左眉上有一颗黑痣.”高县丞不情不愿的交代道。
“记录在案。”张景瑞说着,看向余冬青:“稍后以本官的名义,通知江淮地区所有武卫府,抓捕此人!”
“是!”余冬青正声抱拳。
随着这些交代,接下来的审问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于六安大坝贪污一事,将高县丞的口供和卢仁友一对,两边基本一致。因为这个时候,他们除了想办法减轻自己的罪行外,已经不敢有所隐瞒了。
高县丞过后,是水利令丞孟翔,及郡里来的方大人。这两个人在知道事情败露、证据确凿后,交代的比县丞更快。
最后是县令郭宝德。
他是最重要的主谋,进堂之后,和县丞一样,先是叫嚣了一番,这种叫嚣,亦为心虚的挣扎。
“张尚书!在下一县父母,主政以来,常宽恩于百姓,自问无愧于民,您不能这么对我!”
“你说什么?宽恩百姓?无愧于民?”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张景瑞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甚至愤怒一拍桌案站起,隔空虚指道:“郭宝德!你是怎么敢说这句话的!”
“尔身为朝廷七品,一县长官,不思替陛下善待生民,却上下勾结,贪赃枉法,为祸一方!”
“以主政官的身份,串联官吏,贪污水利工程款,致使洪水决堤,残害数万子民!而你,却还在吸着百姓们的血!纵容大户兼并良田,草菅人命!”
“此等滔天罪恶,天必除之!”
“亏你上得堂来,还大言不惭,口口声声以一县父母官自居,岂不知羞耻二字!”
“这,这。”郭宝德被骂的脸色极为难看,却找不到言辞反驳。
“住口!”张景瑞气到了极点:“似你这等元凶巨恶,天良丧尽,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愤!”
“给我押下去!打入死牢!”
“诺!”两边侍卫立即应声。
这是连主动交代的机会都不给了。
郭宝德则是吓了一大跳,慌乱说道:“尚书大人,不是堂审吗,这这这,这是何意啊?”
“你这厚颜无耻的狗贼!本官羞与你同处一堂!”张景瑞怒气不减:“万川,此贼由你们锦衣卫来审,稍后将卷宗口供送到本官这里。”
“是!请大人放心!”万川精神一震,当即领命。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虽然郭宝德的罪行已经确认、且证据确凿,但审问这个章程还是要走的。
而到了锦衣卫手里,可就没张景瑞这么规矩了,那至少都得脱层皮。
郭宝德也听到了锦衣卫这个名字,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在拼命大叫着:“尚书大人,卑职愿意接受您的审问,愿意配合钦差调查.”
可已经晚了,再没人理会他了。
第1585章 案结
审问郭宝德之处,是在六安县大牢里,并且是类似于刑房的地方。
常年奢糜生活,其实郭宝德是非常贪生怕死的,尤其是到了这种关头,而且还是面对锦衣卫。
被绑上刑架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脸色惨白的哀求着:“万统领,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万川冷笑道:“先给你看看证据定罪吧,免得你说我们锦衣卫屈打成招。”
说着将准备好的公文一一在其面前展示。
直到这个时候,郭宝德才反应过来,所有的人都已经招了,目前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于是,他开始疯狂叫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越挣扎,便越觉得这刑架恐怖,以至其尖叫之下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郭宝德在供述上同样没有意外,签字画押的更快。
但万川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因为也恨透了这罪大恶极的贪官。边用刑边狠狠道:“鱼肉百姓是吧!视民如蝼蚁是吧!数万百姓的性命还不如你一顿快活是吧!今天就让你这狗贼得到应有的惩罚!”
凄厉的惨嚎声不断在刑房里响起,郭宝德哆嗦着嘴唇,疼的直冒冷气:“万统领,我已经我已经全部都招了,您您这是违法.”
“万千子民,何其无辜!能亲手惩治你这狗官,万某就算被降职,也心甘情愿!”万川说的斩钉截铁。
至此,决堤一案,有了完整的结果。
除王少成被灭口,其他一干人等统统被查办。
而对于郭宝德遭受了酷刑这件事,张景瑞得知之后,自是皱眉训斥了一顿:“其虽罪大恶极,但已招供罪状、签字画押,自有律法处决,你们锦衣卫做事,还是那么没规矩!”
“是,卑职知错。”万川身子一低,跟他自己说的一样,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降职的准备。
可张景瑞训斥归训斥,但却不动声色又揭过了此事,并未真正意义上的深究。
这便是他和柳长卿的不同,两人虽然都清正廉明,但另一个是从不变通的。
接下来,张景瑞的忙碌并没有停止。
因为六安县还有上万的灾民无家可归,还有许许多多的县政需要处理,河道疏通清淤、六安大坝这些也都要办。
县府书房中,他手中毛笔几乎都没有停过,不多时,县尉余冬青快步走了进来,恭敬抱拳弯腰:“尚书大人,由锦衣卫和武卫府负责,贪官污吏皆已被抄家,这是详细赃款账单,请您过目。”
“放这吧。”张景瑞工作未停,直到处理完手中政务,这才放下毛笔,拿过公文细看了一番。
县丞、主薄等几名贪官,所抄没之赃款,个个藏银都不下十万两,尤其是郭宝德,更是数额巨大。
由此可见,他们这几人可不仅仅是在水利大坝上贪污。
看完之后,张景瑞合上了公文,说道:“这些钱,刚好可以用作水利大坝的重新修建及各处河道的疏通。”
“也可以以工代赈,让那些被洪水淹没无家可归的流民们上工,官府供吃住,给工钱,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了口气:“只是那些惨遭毒害的六安百姓们,就因贪官之私欲,而至家破人亡,何其无辜啊。”
“大人忧思,卑职卑职”这段话是发自肺腑的,因此余冬青能感同身受,因为他就是六安人,不由眼圈一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卑职替六安百姓,叩谢大人!”
“有何可谢,这是为臣之责。”张景瑞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谢大人。”余冬青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想起死难的父老乡亲,亦忍不住抹泪。
张景瑞又话锋一转:“对了,前番你顶住贪官施压,力办此案,听说,郭宝德他们曾去信吏部,参奏于你?”
“是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能还六安一个朗朗晴天,卑职在所不惜。”余冬青说的极为正色。
“好,一个忠君爱国,坚守本心,爱护百姓的县尉,怎能因此遭参。”张景瑞道:“你放心,这件事没人能参倒你,接下来六安大坝再建,也还需要你帮忙监工。”
“是!卑职必将每一道工序都检查的清清楚楚!”余冬青立即领命。
“还有,那个暗杀王少成的刺客怎么样了。”张景瑞又问。
余冬青道:“已经向各地武卫府发了协查通告,本县巡检周淮也在亲自跟进此事,眼下估计已经带队到了苏河。”
张景瑞点点头:“恩,尽快将其抓捕归案。”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
“好了,无事且退吧。”
“卑职告退。”
余冬青恭敬施礼,这是发自内心对张景瑞的尊敬。
等其走后,张景瑞也开始整理贪污一案的卷宗口供,随后将之密封,提笔写信,上书朝廷。
数日后,这厚厚的一沓卷宗及张景瑞的书信传到了萧远手里。
此时正是早朝期间,文武百官正位于左右班列。
现场很安静,众臣都没敢打扰,萧远于正上方的几案后一张张看着,等看完最后的书信,他也将这一沓公文重重扔到了案上。
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他的愤怒。
众臣不由身子一低。
萧远声音有些冷:“一众贪官污吏,就因一己之私欲,而至水利大坝不顾,至百姓民生于不顾,偷工减料,狼狈为女干,竟建了一座空壳子在那里!”
“刚刚修好还没一年!便遇水崩塌!”
“伤我百姓性命一万余,毁我百姓良田两万三千亩!冲塌之房屋,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滔天巨恶,不夷其三族,难消朕心头之恨!”
众臣身子更低,壮着胆子:“陛下息怒——”
萧远微微摇了摇头:“朕有罪,愧于子民。”
“陛下!”姚廷玉吓得脸色大变:“您如此言语,臣等又有何面目站于这庙堂之上,甘愿九死!”
满朝大臣,全都瞬间跪地。
刘玉之颤声说道:“贪官污吏,历
第1586章 尚书的威力
“陛下——”
众臣全都吓得要死,紧紧跪在地上。
“好了!”萧远一挥手:“朕有责任,责在没有肃清贪官污吏,但你们有没有责任?尤其是监察院!”
“自己看看吧!”
说着将一道奏章砸在了前列的窦建章身上。
后者哪敢闪躲,身子更是一紧,颤巍巍捡起,认真拜读。
这道奏章,同样也是张景瑞写的,内容简单明了,当场参了窦建章一本,且言辞并未遮掩,甚至其中还有这么一句:
说窦建章殊无建明,窃位素餐。意思是其在位置上混日子,毫无建树,以致地方监察机构形同虚设。
这话就非常犀利了。
张景瑞不似柳长卿那么刚,但遇到事也从不会闪躲,之所以参其,当然是有原因的。
你当朝大臣又怎么样,该参你就参你,老张是有自己一套行事原则的。
窦建章职监察令,和御史大夫是不同的,这两个部门有点像是纪委和反贪的区别。
六安县当然设有县级监察,但一县这么多主政官落马,监察机构之前却一点都不知道,岂非尸位素餐?这也是张景瑞查贪污案时,对六安监察一问三不知而生出的强烈不满。
看完奏章,窦建章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脑门紧紧触地:“陛下息怒,臣有罪,回去之后,定会纠察自省。”
这可是工部尚书兼钦差大臣的参奏,且言辞犀利,能不严重吗!
而且显然此弹劾已经成功了。
见到窦建章突然这般惶恐模样,跪在下面的众臣不由心思百转,江仪更是转了转眼珠,这可是打击宣系的绝佳时机啊
但皇帝明显震怒,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又没敢轻易开口。
萧远则道:“回去停职反省吧,监察院暂由姚廷玉兼管。”
啊?窦建章脑袋嗡的一声,颤声说道:“陛下,臣.臣.”
他惶恐至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其他大臣有不少都暗咽了口唾沫,跪在那里偷偷与左右对视了一眼,或许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严重。
姚廷玉壮着胆子道:“陛下,窦建章虽有不察失职.”
这明显是要求情,可萧远却直接打断了他:“朕是不是对你们这些官员太仁慈了,恩!?”
“以致贪官污吏横行,上奢下贪,荼毒百姓,虐待生民!”
震声之下,他额前十二串玉珠轻微颤动,开国皇帝威严赫赫。
这一下,谁还敢再说一句求情的话,众臣跪在下面的身子几乎同时一低。
“给张景瑞传令!”
“六安大坝一案,所有主犯诛灭三族!”
这种因贪腐而害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巨恶,自然没有人会替其说话,但王之栋却壮着胆子道:“陛下,此案犯并夷三族,罪有应得,但但臣以为,最好还是内部处决,以免影响太坏。”
“臣,臣附议,六安县令、县丞等事,若公之于众,恐有损国家官府之威信。”另有大臣道。
“简直一派胡言!”没等其他人说话,柳长卿直接驳斥道:“此类贪官,为祸一方,就该公开处决!以平民愤!刚才尔等说什么有损官府威信之言,更是荒谬至极!处决贪官,是为伸张正义、以明国法!何来有损之说,百姓亦会颔首称庆,知道国家是恨极了贪官的,是坚决打击贪官的!”
“若如尔等所言,处决一个贪官,还要瞻顾什么影响,岂非可笑至极!”
他同样是跪在下面的,话说的极正。
这场朝议,从萧远说自己有责开始,就没人敢站着了。
“柳卿所言极是!”萧远站起了身,正声说道:“六安一案,不仅要公开处决,亦当公布其罪行!”
“主犯夷灭三族后,将郭宝德等几个元凶巨恶挂于六安城门!直到死后鞭尸!”
“让路过的百姓都看看!让天下都看看贪官污吏的下场!”
这就是社稷之蛀虫啊,一贪害死那么多无辜百姓,凌迟处死绝不为过。
这道命令下达后,萧远又道:“另外,工部多派官吏,查看官道问题的同时,检测各地方水利工程,尤其是有防汛大坝的地区,六安之事,绝不容许再有发生!”
说着看向了工部侍郎韩举:“张景瑞正在巡视地方抽不开身,这个担子韩卿你得挑起来。”
“是,微臣领命。”韩举连忙应声。
萧远又看向姚廷玉:“监察院该内部整顿一下了。”
“是。”姚廷玉领命。
皇帝没有看向自己这个监察令,窦建章顿时有种失宠的感觉,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张景瑞的参奏,威力过大。
“都还跪在那里干嘛,都起来吧!”萧远又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
“谢陛下——”战战兢兢地众臣都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此言说明皇帝已经发过火了,事情也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一个国家,当然不可能只有张景瑞汇报上来的这一件事。接下来,萧远调整了一下心态,又与众臣处理了其他一些政务,最后大手一挥散了朝。
众臣与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恢弘大气的秦皇宫,百步台阶上,尽是身穿官服者在边走边聊。
御史中丞于鸿和江仪走在一起,说道:“今天陛下盛怒,窦建章被停职,看来张尚书的这道奏章,必有弹劾内容,非同凡响啊。”
“张景瑞出手,还是很有一套的,必是言中其要害,否则,陛下怎会将奏章掷于其身。”江仪表示赞同:“方才在朝上,我本欲借势一言,可后来一想,龙颜大怒,不可再触之啊。”
于鸿道:“江大人言之有理,不过现在,倒是打击宣系的好时机,不如我们过两天一起具本上奏,再找找窦建章的毛病,趁机将其彻底拉下马,否则,他这个暂时的停职恐怕还会复任啊。”
他们都是秦州元老,江仪缓缓点了点头:“这件事,最好还是问一下刘相的意思。”
尽管刘玉之和姚廷玉从来不争派系,但毫无疑问,两边的官员都会自然而然的将
第1587章 并三族
历来朝堂,只要有政见的不同,就会有派系,这是必然的,亦无可厚非。
秦系大多秉持法不正、则国不正。
宣系力主仁德。
刚好,萧远娶了陆云烟,将此彻底融合,依法治国,以仁孝礼仪道德教化万民。
于鸿还在跟江仪窃窃私语:“若刘相肯出手的话,必定一击毙命。”
“那你去求见?”江仪怂恿。
“这,呵呵。”于鸿干笑了一声摆摆手:“我可不想挨训。”
“哎!”江仪叹了口气,突然又饶有兴致的问:“于兄,你说窦建章这监察令如果真的拉下来了,谁有资格能顶上去?”
于鸿想了想:“按照官制章程来说,要么是那几部尚书有资格调任,要么就是柳长卿。”
“柳长卿已经是京都府令了,他这个人,你知道的,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那,那若刘相.”
饭桌上并未见到萧尘和孟灵这两个孩子,萧远不由好奇道:“那两个小家伙呢。”
这时,亦有其他大臣从身边经过打招呼:“姚公,窦大人。”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都多大岁数了,也不害臊!”沐怜影脸色微红的嗔了他一眼。
窦建章左右看看,低声道:“殊无建明,窃位素餐。”
萧远稍稍咳嗽了一声:“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天天在一起,特别是晚上,都还没到十八岁呢,你这个娘亲得看着点。”
江仪有时候把柳长卿恨的牙痒痒,可有时候,又非常希望能与其形成良好的朝堂关系,因为那货实在太能怼了,只要犯错,逮谁喷谁,根本就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行了,若无事实,弹劾岂能成功?”姚廷玉看了他一眼:“不过问题也不是太严重,方才朝上陛下只是盛怒之中,你多多反省,把问题都处理好,相信用不了多久会复职的。”
姚廷玉明白他的意思:“张景瑞的弹劾内容是什么?”
张景瑞这次送来的书信不仅有此案卷宗,有弹劾窦建章的奏章,还有其他事务汇报,里面也着重提及了六安武卫府,县尉余冬青、巡检周淮、仵作余凉等人。
众臣出得皇宫,各自回府,各司其职。
“可在下担心”说到这里,窦建章顿了一下,又道:“傅清逸前车之鉴啊。”
姚廷玉继续道:“只要丞相不插手,这件事就不会有什么别的变故。”
萧远疼的嘶了一声:“我忽然发现,从年轻时开始,我的几位夫人都喜欢掐我的腰,真是伤痕累累啊。”
另一边,窦建章也快步跟上了姚廷玉,欲言又止道:“姚公.”
“那百姓还不得拿东西扔死他?”万川没来由问了一句。
“跟他二哥一起玩去了,估计中午也在皇后那里。”沐怜影道。
说着又一本正经道:“这少男少女啊,最容易偷吃禁果了,现在还小,万不能如此。”
“啊?”窦建章一愣。
万川挠挠头:“那,那要阻止吗?”
“胡说什么呢!”沐怜影掐了他一下。
“你觉得呢?”张景瑞反问。
万川在旁好奇问道:“怎么了大人,可是事有变故?”
“怎么可能会有变故。”张景瑞收好书信道:“只是陛下震怒啊,从信中言辞就可以看出来。”
“还好吧。”沐怜影给他舀了碗汤,曾经的冰山美人其实非常贤慧。
“啊,王大人”双方礼貌拱手。
如何处决郭宝德等人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张景瑞看过之后,轻微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刘玉之是不会掺和此事的。”姚廷玉直接打断了他。
“那不一样。”姚廷玉道:“傅清逸犯了越权大忌,被贬是理所当然的,你这个问题,只是监察机构的不完善,顶多算个失职,绝不会弄到更大的地步。”
数日后,六安县。
萧远阅过,稍作思虑后便批了,毕竟是当朝重臣所举荐,效果是极大的。而且从功劳政绩上讲,六安县令又刚好空缺,余冬青的升任便是理所当然。
“可若,若那帮秦系大臣.”窦建章怕的就是这个,雪中送炭的没有,官场上落井下石的可绝不在少数。
详细阐述了县尉余冬青被贪官参奏之原因,实属坚守本心原则,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是为守护国法。
并言县尉今次忠君爱国之举,及过往之政绩,附带推荐余冬青为六安县令。
“好了,陛下已有明示。”张景瑞道:“主犯并夷三族,同时,将郭宝德等几名元凶巨恶悬于城门,将其罪行公之于众。”
姚廷玉眉头微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以为,以陛下之圣明,心里什么不清楚?虽将你暂时停职,却为何又偏偏让老夫兼着监察院。”
萧远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赞了句不错,又似想起什么,忽然神秘兮兮道:“如今尘儿和孟灵那丫头还是天天黏在一起吗?”
其实这个时候,吏部已经收到了之前郭宝德的来信,没等核实呢,其已事发。现在又收到圣谕,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
萧远亦来到书房,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忙碌。
听到这八个字,姚廷玉也不禁吸了口气:“这言辞有些锐利了啊。”
“孩子最近学业怎么样?”萧远又问。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忙完一些政务后,萧远便去了一趟沐怜影那里,同她一起吃了顿午饭。
万川明了,同时愤愤道:“哼!都是这些狗官害的!惹得陛下不高兴,把他们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罪!”
同时令至吏部,嘉奖六安武卫府等一众有功之人。
“是啊,这青梅竹马的,怎么了?”沐怜影不解。
“是啊。”窦建章愁眉苦脸:“就算在下有失职,也不至于此吧,张景瑞也太不给面子了。”
“不必。”张景瑞言简意赅,因为他知道,萧远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万川闻言,身子一震:“好!此类罪大恶极之人,就该受到应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