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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的公子增加了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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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觅知音

    刀剑声渐止,跋锋寒和双龙都不由沉醉在笛声当中。

    一曲止戈,却无人在意,林平之都不禁有些陶醉的倾听,技进乎道,技进乎道啊……他很久未遇到过这样的音律大家了。

    黄药师比起吹箫之人,技艺虽高,却少了一点投入感情,林平之所见之人中,唯有刘曲二人的琴箫和鸣,笑傲江湖,可与此人相提并论。

    不知何时,箫声倏止。

    但箫声已经吹入人的心底,大厅仍安静着,人们仍在沉醉。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便是如此。

    “听得青璇一曲,今后难有佳音入耳,小姐箫艺不但尽得乃娘真传,更青出于蓝,王通拜服。”

    良久,王通才回过神来,说话间,竟语带苍凉,双目隐隐泛起泪光。

    欧阳希夷也又是温柔,又是缅怀的说道,“青璇仙驾既临,何不现身一见,让老朽看看,你与秀心长得有多像。”

    林平之撇撇嘴,想到当年宋缺提起碧秀心时的神色,再想想邪王石之轩,瞧瞧人家慈航静斋女弟子这粉丝圈,不得不挑起大拇指啊。

    都说阴癸派的女子魅惑众生,红颜祸水,跟人家静斋一比,不惭愧吗?

    众人这才全都回过神来,才知道箫艺冠绝天下的石青璇来了。

    这才叫人的名树的影,人家这箫艺,竟然一曲止戈,难怪名满天下。

    跋锋寒赶紧找存在感,运足功力,朗声说道:“若能见小姐芳容,跋锋寒死而无憾。”

    跋锋寒战过欧阳希夷,而且与双龙交手,也显出他极为不俗的武功,倒也没人觉得他狂妄,就算有人觉得他狂,也没人敢惹他。

    除了双龙。

    “是啊,若能见小姐芳容,力敌跋锋寒的寇仲,也死而无憾啊!”

    跋锋寒怒视寇仲,娘的,果然被这小子赖上了!

    徐子陵多少要点脸,而且也是真的十分欣赏这箫音,还陶醉着呢,不想恶心跋锋寒却把吹箫之人带上。

    忽然从房檐处传来一声叹息,轻轻的,仿佛纤纤玉手轻抚心里,跟着一个极为甜美轻柔的声音说道,“相见争如不见,青旋奉娘遗命,特来为两位世怕吹奏一曲,此事既了,青旋去也。”

    厅内顿时哄然,众人连声挽留。

    跋锋寒直接追了出去,身形电射而出。

    “大少,我们也……大少?”

    双龙也想凑热闹,却发现他们这位大少,不知何时,已经没影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果然,这样的奇人,他们那位最爱搞事的大少,怎么会错过。

    两人也想去追,却听身后一声姣喝,“等等。”

    “三娘子,我们担心大少,想要追出去照应一二,这便去也!”

    “兄长说了……两个小混蛋,竟敢跑掉!”

    见话未说完,双龙撒腿就跑,宋玉致气得直跺脚。

    林平之只跟她交代一声,便又离开,她正想找两个小子出出气,却没想到,两人如此油滑。

    王通府外,跋锋寒极为擅长追踪之术,寻觅行迹,正想去追,却听身后一个让他极为恼怒的声音,“喂,风湿寒,你想去哪?”

    要不是惦念着石青璇,想要试试可否搏得美人归,好大出风头,跋锋寒真想跟这两个小贼做个了断。

    心里记下一笔,跋锋寒运足功力急奔。

    双龙终究真气总量有限,修行时间太短,追不多时就追丢了。

    然而跋锋寒却也追丢了,追到一片树林,却在里面迷失了方向,转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劲,竟是有人弄了什么鬼把戏!

    他飞身上树,这才飞跃出树林,却耽搁太久,肯定追不上了,只得悻悻作罢。

    树林另一边,山涧引来一条小溪,潺潺水声,颇显空灵。

    一道靓影,淡青绸衫,渐白长裙,窈窕身形,手持玉箫,在小溪边亭亭玉立。

    一声颇有些无奈的叹息,靓影并不回头,对身后跟来的林平之说道,“你何必一路穷追不舍,青璇并不想见外人,你让青璇十分为难哩。”

    林平之微微一笑,“石大家轻功高明,我也是……好吧,我没费什么力气,甚至还帮石大家打发了另一个追踪之人。”

    他略施手段,就给跋锋寒陷入阵中。

    “宋郎君手段惊人,青璇佩服。”

    “石大家可否回身说话?你这样背对着我……我看着你这上绿下白的,多少有点像根葱。”

    “你这人,若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凸显与众不同,青璇可是会失望哩。”

    石青璇回身,精致的面庞,精致的眉宇,一双仿佛能将人魂吸走的妙目,娇嫩的双唇。

    却有个超级大鹰钩鼻子。

    再配上她略带娇嗔的责怪……挡住鼻子,心里冒火,看着鼻子,清心败火。

    林平之自然看出这鼻子是粘上去的,这手艺着实一般。

    “但石大家确实回身了啊,说起来,家父与令堂也有数面之缘,我却与石大家缘铿一面,今日一听你的箫音,更是后悔,没有早些拜访。”

    提起先人,石青璇神色一顿,复又笑道,“那你人也见了,该满足了吧?青璇要走了哦。”

    “石大家箫艺绝伦,在下也颇为喜爱音律,却一直没有一位音律方面的知己,今日得见,想请石大家与我合奏一曲。”

    “哦?青璇不过跟娘亲学过几手,所谓大家,不过众人吹捧,水平恐难以让宋郎君满意啊。”

    虽是这样说,石青璇却古灵精怪的看着林平之。

    灵动的大眼睛仿佛在说,小老弟,你什么段位啊,竟想跟我这个王者组队?你哪来的勇气?

    “是在下莽撞了,如此便先献丑一曲,请石大家品鉴。”

    林平之伸手一招,一股溪流小蛇般游来,在他掌心上面盘旋,刚猛炽热真气逆运,水流顿时化作一支冰笛。

    “青璇刚用那溪水洗过脚呢。”

    “我说怎么有股葱油味……错了错了,在下错了,口不择言,石大家莫走。”

    林平之稍敛心神,平心静气,轻声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箫声散后梦方醒,深院月斜人静。”

    轻吟半阙,林平之唇贴冰笛,悠扬声音,缓缓流淌。

    这次,却变成石青璇忽然一愣,渐渐沉醉了……

495.无琴

    若说石青璇的箫音是灵。

    林平之的笛声便是空。

    却不是空泛,而是空亦非空。

    石青璇刚一听,觉得这旋律淡淡的,毫无出奇之处,远远谈不上惊艳。

    却让她升不起“不好听、不想听、没意思”的念头。

    她反而是很想继续听下去。

    而这淡淡的音律,听得一阵,就觉得,原来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蕴含许多东西,许多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约约的东西。

    让她不禁投入其中。

    渐渐被笛声吸引,心灵逐渐放空,逐渐神游物外,却神游当中,逐渐有了多姿多彩。

    笛声仿佛一张画布,一支狼毫,一幅景致,海上生明月,又或山巅云雾,简单,却让人有了作画的冲动。

    这曲调太空了……石青璇听着,忍不住拿起玉箫,放到嘴边,轻启朱唇。

    第一声箫音响起,空里有了灵。

    箫音填补了白,让空寂变为空灵,为平淡赋予色彩。

    画布上有了图案,景致,画布,作画的人,才是一副完整的画卷。

    忽然,林平之的笛声也有了灵,石青璇的箫声也有了空,抑扬顿挫,你来我往,色彩中有了变化,作画的人身边,多了一个欣赏的人。

    笛箫和鸣,构成完美和谐的乐曲,两人初次合奏,却无比合拍,无比契合。

    “行啊,你现在就为我弹上一曲,我今后就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交流音律。”

    石青璇再出难题,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很好奇,林平之会如何应对。

    林平之撇撇嘴,早知道让舍利子老大给他存张琴,扔出来吓吓这小妞。

    “石大家这个题目,可稍有些难了,让我想想。”

    石青璇笑而不语,看林平之找什么借口推脱。

    却见林平之转身,竖掌如刀挥了几下,呲呲轻响,远处林边一颗碗口粗细大树微微一颤。

    跟着林平之伸手一抓,一节树干,平移飞来,上面一截这才落下,摇晃几下,竟然落在下面树桩未倒。

    这一手是好功夫,却不是弹琴,石青璇继续看,就见林平之竖掌再劈,树干飞过来是,旋了几旋,一片片树皮脱落,被林平之抓在手中时,已是琴的形状。

    石青璇一挑眉毛,行,琴身有了,琴弦呢?难道除了削木头,还有熔铁手?这是武功,不是琴技,若弹得不好,音调不正,她可是要指正的哦。

    却见林平之盘膝而坐,双手按在琴身上,虚弹了几下,仿佛在试音。

    哦,是想我看你的技法,心中想象你所弹曲调,自然有声?那可要看你的曲调……

    石青璇以为她猜中了林平之的想法,却忽然,她感到林平之变了。

    他周身的氛围忽然变了,他的气质忽然也变了,他仿佛融入了这天地……不,是仿佛他变成了这天地,这天地间,其他一切都成了陪衬,只有他,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石青璇神识强大而敏锐,一下就被林平之毫无保留的释放意境所笼罩,一下深陷其中。

    但林平之不是对敌,没有敌意,不是寻求石青璇的破绽,不是要将她镇压。

    而是释放自己的精神力量,展开自身的意境,轻轻的碰触石青璇的神识,仿佛招招手,打招呼,寻求交流。

    石青璇一个晃神,就仿佛思维被抽离,虽然眼前仍是林平之盘膝而坐,恍惚间,她却仿佛被林平之牵着手,拉到半空中,俯瞰着两人。

    又恍惚间,她与林平之对视,林平之膝上不再是木板,而是一张焦尾古琴,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古朴淡雅的声音,缓缓从指尖流淌而出。

    石青璇仿佛置身雨后林间,小溪潺潺,泉水叮咚,风儿轻吹,鸟儿脆鸣,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和谐,那般生动鲜明。

    而林平之正盘坐溪边,长发披肩,额心种子字,双手掐印,轻诵咒文,仿佛琴音伴奏,颂唱之声,仿佛最为优美的曲调,又仿佛在倾诉着一个故事。

    石青璇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小尼姑,山间迷路,偶然听到诵经之声,不由好奇过去,却不小心惊扰了对方,待他回身,却是一个面冠如玉,俊美非常的公子,对她温润的笑着。

    良久,林平之手指停住拨弄,意境收回,精神平复,却是一声轻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哎?

    林平之回过神来,却见石青璇有些神色难看的注视自己,莫名的厌恶,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

    “石大家?”

    “宋郎君好本事,青璇领教了!”

    ……哈???

496.误会

    “宋郎君手段高明,竟有此惑心之法,但你卖弄,却不该用道听途说的故事嘲弄青璇!佛门尼姑对俊雅公子一见钟情,好故事,好格调,好有趣!”

    哈……林平之啼笑皆非,他明明在倾诉自己的故事,却好像误打误撞,让石青璇想起了碧秀心和石之轩的事情?

    这是觉得他在嘲讽佛门别有用心,但碧秀心不争气,直接来了个倒贴,最后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平之没有解释,只是摘下抹额,再抹去额心的掩饰,显露出淡金色的不动明王种子字,双目变得尽是温柔神色,却不是看向石青璇,而是有些遥远,片刻,他才温声说道:

    “她叫仪琳,她还在襁褓之中时,便被白云庵收养,自幼出家,却以庵为家……”

    石青璇本有些生气,本以为觅得知音,却发现这人要么就是拿无聊当有趣,跟她开恶意玩笑,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意有所指。

    却见林平之摘下抹额,在溪边盘坐的样子……那幻境中的人,真的是他本人?

    又一听,那个小尼姑,也是个真人?

    “那一年,她随师父去横山城,遇到了我,那时,却有一个银贼盯上了她……”

    听着林平之将“故事”娓娓道来,石青璇微微张开嘴,瞪大了眼睛。

    要说这是故事,林平之是个痴人,编故事编得自己都信了吧,这故事却跟真的一样,听过无声琴音的她,总觉得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但要说是真的,甚么五岳剑派,甚么刘正风曲洋,甚么金盆洗手大会,她一样都没听过。

    石青璇忽然一愣,她想到了一个只在佛门和魔门小范围内流传的谣言,说宋阀二公子是某位圣僧转世,觉醒了宿慧,梵清惠曾想将他招入佛门,却被宋缺阻拦。

    难道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并非慈航静斋的某种图谋,而是确有其事?

    “……后来呢?金盆洗手之后呢?”

    石青璇虽然心里冒出一万多个问题,但林平之说的精彩,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见林平之住口不说,她不由问道。

    “这故事太长,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关于仪琳和她爹不戒和尚的故事,有机会再与石大家说吧。”

    林平之也因为和石青璇的音律交流,还有无声琴音的神识交流,认可了眼前这个钟灵毓秀,仿佛天地自然孕育的精灵一般的女子,难得倾诉了些自己的故事。

    那小尼姑的父亲是个和尚?石青璇顿感好奇,却见林平之笑而不答,不由又有些气,这家伙,竟然吊人胃口,果然还是很可恶。

    “石大家相信我并非意有所指了?我与石大家交流,有音律就足够了,音律已经可以诉说许多事情了。”

    “好吧,是青璇错怪你了,对不住哩。”

    石青璇屈身一礼,现在反倒是她对林平之更好奇,更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了。

    “那么这一关,也算我过了?”

    “你这人,很会斤斤计较哩。”

    “过奖,记性好罢了。”

    石青璇略带嗔怪地瞥了林平之一眼,古灵精怪的笑道,“好吧,今后只要你能找到青璇,我就再与你合奏一曲。”

    “石大家很没有诚意啊,要不我送你一套宅子,你每年都过去小住几天?”

    “你这家伙,这就要动鬼心思哩。”

    “石大家可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论宅子店铺田产,我都可以承受。”

    “男人连嘴上都不肯让女人,心眼何其小也。”

    “哈……也罢,相逢即是有缘,有缘自会重逢,今日合奏一曲,已足够我回味良久了。”

    林平之朗声一笑,他并非贪恋之人,今日一会,已然尽兴,若相请便是勉强,那随缘即可。

    他本来是有别的事情想说,但何必为了俗事坏了雅兴?就让今天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江湖路远,风大雨急,石大家若要涉足其中,但请多多留心,若有事需要我帮忙,任何宋阀商号,知会一声,我定抽时间前来相助。”

    见林平之说的坦然,毫无留恋,目光中正平和,真如君子淡如水的相交……石青璇忽然有点想给假鼻子摘下来。

    “希望再见面的机会,不会等太久,石大家,请。”

    林平之抱拳拱手,轻声一笑,大袖飘飘,扬长而去。

    “真是个奇人,更是个怪人哩……”

    看着林平之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林间,石青璇忽然有点怅然若失,她从未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人,她忽然很想追上去,不想就这样错失。

    一声轻叹,她终究犹豫了,被至亲伤害的经历,她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人,虽然她很想相信,但还是多给些时间吧。

    若真的有缘,也不会真的错失的。

    “大少,你追到石大家没有?”

    林平之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虽然跟丢了,但仍四处乱晃的双龙。

    “追到了,见了一面,谈了几句,你们两个小子,既然追不到,怎么不回去,那可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至少跟东溟小公主拉拉关系啊。”

    双龙对视一眼,刚才他俩也后悔来着,但窈窕淑女,不但君子好逑,小子也是一样,想起那甜美轻柔的声音,两人心里就痒痒。

    “大少,石大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仙女?”

    “是个远看像根葱,鼻子很大的仙女。”

    林平之实话实说。

    却被双龙当作他要独享秘密。

    “大少,既然我们都追丢了,自然是与石大家无缘,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呗。”

    “我用得着骗你们吗,那我不会说她只是声音甜美,实际长的歪瓜裂枣?”

    双龙挠挠头,感觉这话也对。

    “难道真的是长了个大鼻子,所以才保持神秘感的?”

    “那倒不是,是易容,石大家用了易容术。”

    “原来如此,果然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箫艺,就该有仙子般的面容。”

    “原来大少你也没见到人家的真面貌啊。”

    “其实见了,她其实没鼻子,只能粘个假的上去。”

    “不要说了,大少,请不要破灭我们的幻想!”

    “听不见听不见,这句没听见!”

    “行了,少耍贫嘴了。”

    林平之神色一正,双龙也赶紧严肃起来。

    “这段时间,你二人单独历练,果然闯出一番名堂,你们做的很不错,我很欣慰。”

    林平之拍拍两人肩膀,“是该给你们再加加担子了。”

    “太好了!!!”

497.随想录

    另一边,历阳。

    杜伏威的大本营。

    城郊,一个小庄园。

    屋内,“祝玉妍”与“边不负”正在翻阅卷宗。

    “杜伏威与铁勒的曲傲正式搭上线了,而曲傲的干儿子任少名,在九江组成了铁骑会,与林士弘结盟,林士弘又是云雨同修辟守玄的亲传弟子。”

    也就是杜伏威其实间接的和阴癸派有了合作关系。

    “铁勒在哪里?我只听说过飞鹰曲傲是塞北的高手。”

    “铁勒还在突厥之北,以薛氏和延陀氏合并的薛延陀氏族最为强大,曾经反抗过西突厥,但现今西突厥恢复强盛,薛延陀又归附了,曲傲号称飞鹰,又称大盗,掌握一支强大的来去如风的铁骑部队,趁着中原战乱,南下劫掠来了。”

    “中原战火连绵,也不知何时才能休止。”

    按说一个军火贩子,发的就是战争财。

    东溟夫人却有些忧国忧民,希望乱世可以尽早结束。

    她曾经很看好李阀,交易时对李阀颇多优待。

    但现在,她被林平之长生分体拉上宋阀的战船,也只能转为看好宋阀了。

    “你让我扮作宗主,真的能掌控阴癸派吗?”

    “会有不小的问题,美仙你毕竟不愿如祝宗主那般行事,你很想要改变阴癸派的现状吧?”

    “……我不想再有下一个我出现了,我也不想更多的边不负出现。”

    “那就只有尽可能的物尽其用了,反正我最想要的,只有魔道随想录,和婠婠。”

    “……”

    东溟夫人神色莫名的看长生分体一眼,多少有点幽怨。

    “美仙,这次不一样的,我是真的单纯只想看看婠婠的潜力,想要尝试帮助她冲击天魔诀十九层。”

    “哼,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却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

    “这次我对天发誓。”

    “上次你也发誓了。”

    “……你也一起总行了吧?”

    “你、你你你!”

    “我说,现在是谁想歪啊?”长生分体啼笑皆非,想要伸手点东溟夫人的脑门。

    却被一巴掌打掉,“顶着这张臭脸,不许碰我!”

    “好好好,我是说,若到时练功,也加上你,你我心神相合,我若有半点杂念,你自生感应,有你管着我,还怕我不是一心修行吗?

    而且如此一来,或许你还可以参照婠婠的修行,找到自己的道路,岂不一举两得。”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长生分体揭下面具,过去轻轻搂住东溟夫人,“美仙,我必不负你,不然让我跟边不负一样,小明明割了喂狗。”

    “哼……”

    长生分体好一阵安抚,东溟夫人如今没有了再独自坚强,独自煎熬的理由,也放下心结,逐渐恢复自我。

    她其实是一个很小女儿心态的人,她也只有长生分体这一个依靠,总是没有安全感,需要疼惜和安抚。

    良久,长生分体继续翻阅卷宗,“曲傲答应支援杜伏威一支铁骑,但要支持他在历阳周围劫掠……老杜这脑子,也真是没谁了;

    林士弘已成气候,一方之主,即便到时控制住辟守玄,也基本没可能收服他,他这里,只需掌握情报动向……”

    翻阅了这里的卷宗,长生分体点点头,“美仙,你去安排管事,一切照旧,我们再去下一个据点。”

    长生分体打算将阴癸派周边据点走一遍,阴癸派吃了一小波杨广的福利,江南这边发展的不错,眼线众多。

    比起阴癸派那一个个弃性绝情的高手,反倒是基层人员,那些只是听命做事,却是真正维持这一套系统运作的基础,林平之更加看重。

    他打算将这些据点都收入手中,然后再去处理那些中高层之人。

    数日后,广陵郡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

    小镇旁边一座不大的山岭,山谷内,便是阴癸派的总坛。

    这里并不像一个派门,阴癸派收亲传弟子,都是单传形式,带在身边一对一教导,其余弟子,也都在分坛、据点直接招收。

    说是总坛,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库,存放着门派历代流传的各种典籍、秘闻,是只有宗主和宗主弟子知道的地方。

    长生分体按照祝玉妍的描述,找到一处暗室,开启机关,进入通道,来到另一间暗室。

    里面各种羊皮纸卷、竹简、石板、龟壳……积累了大量的尘土,显然祝玉妍没什么心思来这里翻阅。

    “魔道随想录……”

    长生分体又找到墙上一个暗藏的机关,里面一个铁匣,匣子里两卷不知出自什么动物的皮卷,一卷是以大篆书写,一卷是普通文字。

    “这是篆字?”

    “嗯,这一卷是天魔诀的原本,至少是同一时期转录的,不过有所缺失,当年天魔苍璩汇总天魔策,应是自己将其补全了。

    魔道随想录是苍璩手书,记载了他修炼道心种魔的一些心得,还有他多年倒斗,挖掘出的先秦上古时期秘密,一些残本的心法。”

    “你想要这个,就是为了道心种魔?那听说历代邪极宗的邪帝,无人练成。”

    “向雨田呢?”

    “听说他练到走火入魔,尸骨无存,却又传闻他并没有死,活了两百多年,收了四个传人,便是现在邪极宗的尤鸟倦等四大高手,四大高手也是这样说的,但确实没其他人见过向雨田,更没见过他的武功,宗主说,或有可能,那是鲁妙子故弄玄虚。”

    “有趣……”

    长生分体不但是说向雨田与鲁妙子有趣,更是说魔道随想录有趣。

    东溟夫人也不由好奇,“这上面记载了道心种魔的练法吗?”

    “没有,都是一些苍璩修炼的心得,他对圣与魔的看法,他认为魔并不是恶,也不是绝情,而是高傲、是对世俗的蔑视、是一种超脱的追求……

    不提武功,他倒斗的经历也很有意思,还有那些功法残篇。

    美仙,你可听过破碎虚空?”

    “那只是传说吧,仙师广成子据说便是破碎飞升了。”

    “苍璩可能真的见证了某个存在破碎虚空,他自己可能也碰触到了那个境界的门槛,他写随想录的时候,境界应该还差一点,或许后来也成功了,随想录中,又许多对破碎虚空的描述和推测。”

    “就是那些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话?”

    “这要看你怎么看了……比如当年苍璩的好友地尼看了,就想到了枯坐死关,精神破碎虚空之法,想出了慈航剑典,开创了静斋一脉。”

    “啊?地尼是天魔好友?”

    东溟夫人突然吃了个大瓜,听得瞠目结舌。

    长生分体却卷起皮卷,收入铁匣中放回去,“瓜可以慢慢吃,走吧,我等的人到了。”

498.月下精灵

    魔道随想录对林平之的帮助很大。

    那是一位摸到破碎虚空境界边缘的高手,记录下的自身的经验心得,亲身体会。

    这仿佛穿越时空,与天魔苍璩的一次交流,这对于仍未摸到破碎边缘,甚至仍未看到破碎的大门在哪里的林平之,意义是非凡的。

    林平之精神力量日渐强大,意境也不断精深,他却感觉不到极限……不是仍有很大进步的空间,而是他不知该积累到甚么程度,才能够量变引发质变。

    又或需要某种特定的方法,他看不到下一个阶段的路了。

    至于舍利子……舍利子的功法,更偏向于功体,内外兼修,是内气与身体,莲花心咒能明心见性,能纯净精神,却不是专修精神与意境的法门。

    精神意境,这种双龙世界最具特色的道路,在霹雳世界并非主流,这就需要林平之自己摸索。

    而一直以来,精神力量,都给了林平之很大助力,若能在这个世界寻求精神力量的突破,回到霹雳世界,会对他有更大帮助。

    而魔道随想录,相当于给他指了一个大方向,虽然仍看不到前路,却能东南西北四选其一了。

    总坛,广场。

    月色下,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一身鹅黄衣衫的窈窕身影,静静站立。

    她有着近乎完美的容颜,诱惑到极致,甚至到了魅惑众生的程度,物极必反,却显得圣洁,让人甚至有拜服在其脚下,任由驱策,百死无悔的冲动。

    她赤着俏生生的双足,却一尘不染,她不施脂粉,却是脂粉配不上她的容颜。

    她衣着并不华贵,身前三尺,便若有若无的淡雅幽兰之香。

    “婠婠拜见师尊,见过边师叔……徒儿一直在竟陵办事,不知师尊是何紧急要事相召?”

    月下的精灵一开口,便仿佛妙曲仙音,让人想要沉醉,感觉无论她说甚么,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婠婠虽然恭敬,心下却奇怪,这里是宗主一脉才能进入的禁地,师尊为何带边不负前来?

    婠婠心思极为敏锐,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异样,说不上不安,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婠儿,为师近来翻阅各种典籍……”

    东溟夫人话未说完,婠婠身后已然隐隐浮现天魔力场,一股吸力,让她飞身后退,看似飘飘如仙,却速度极快。

    只一句话,神态语气动作,说话习惯,每一样都有微小的不对劲,加在一起,足够婠婠做出判定,她师尊出了问题。

    “婠婠,何必急着离开呢?”

    却眼前一花,婠婠就发现,边不负身形已然消失,仿佛原先的人影只是虚幻。

    身后天魔力场也不知为何,忽然消散,婠婠身形不由得一坠,她心里虽惊,身形却妙曼一转,天魔舞稳住身形,转身,见边不负站在不远处。

    “边师叔何时武功大进?”

    却不等对方开口,婠婠双手已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对精钢短刺,双臂看似优雅,实则凶险无比的刺了过去!

    “就知道瞒不过婠婠这样聪慧绝伦的人。”

    林平之长生分体揭了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抱歉装作边不负,引婠婠来此……好吧,我也不是很抱歉,见到婠婠,我就知道,祝宗主所言非虚,你果然是修行天魔诀前所未有的资质。”

    与师妃暄差不多的年纪,也同样是真气显形的边缘,天魔诀十七层巅峰,只差最后关卡便可突破到最高层次,果然无论哪方面,她与师妃暄都堪称一时瑜亮,不分轩轾。

    而长生分体越说,婠婠就越心惊。

    不光是对方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更是对方一边说,一边闪转腾挪,她的真气刺过去,就消散无形,她的短刺,总是尖端差一丝距离,刺中对方衣衫。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这样的实力,简直匪夷所思!……难道?

    婠婠不由得想到一个天资卓绝,实力恐怖,还跟她师尊有生死大仇的人。

    “阁下何必故弄玄虚,藏头露尾?婠婠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呢,你把本来面目给我看看好不好?”

    婠婠虽是招招狠辣,攻必要害,但轻启朱唇,却是呢喃细语,宛若情人痴痴的咬耳朵,让人一听就痒到心里,软到心底。

    长生分体眨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是你想差了?”

    “那你告诉人家,你究竟是谁啊?”

    婠婠仍在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搏,却对长生分体的身份更加好奇。

    “好,注意来!”

    长生分体一声大喝,给婠婠吓得一哆嗦。

    她就见又是眼一花,对方就突然平移三丈,仿佛与她对战……好吧,仿佛她追着打的只是虚影。

    “在下一剑平五岳,一刀震四海,拳打黄河两岸,脚踢大江南北,真正的仁义无双大侠客,林明!”

    东溟夫人听着,有种捂脸的冲动……这家伙为什么总痴迷于编这种乱七八糟的绰号?

    而且现在报名,还得手脚并用,连说带打一套江湖卖艺的把势,简直没眼看。

    婠婠却没有趁这机会逃开,因为她忽然发现,长生分体打得这一套把势,虽然看似再简单不过,但若刚才用来与她交,最后一招,将正中她小腹!?

    这人看似荒唐,但其武功,简直匪夷所思!

    “阁下何人,我师尊与边不负呢?”

    婠婠知道她跑是跑不掉了,却不愧祝玉妍教出来的,依旧保持冷静,尽量拖延周旋。

    “婠婠,我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既然都是好消息,先听哪一个都可以,阁下想要先说哪一个呢?”

    “那我就说了,第一个好消息,便是边不负这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罪大恶极的大魔头,已经被我弄死了,江湖上少了一个大恶人,你也少了一个打你坏主意的下三滥,这是不是好消息?”

    边不负果然……但原因呢?

    婠婠心下震惊,仍保持冷静,“果然是好消息呢,婠婠很烦边师叔的骚扰呢,这可真是要多谢你啦,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长生分体暗暗点头,婠婠最难得的,还是她这份沉稳冷静,处变不惊的心性,她这个年纪,尤为难得。

499.你是打不过的,所以加入吧

    当然了,沉稳的心性,坚毅的性格,超强的意志力,是生而为人,最难得的品质。

    但更难得的,是婠婠的年纪,还有她的天资。

    婠婠现下的实力,在年轻高手当中,只有师妃暄能与她并驾齐驱。

    她未来的潜力,更在邪王、阴后之上。

    她有实力骄傲,也本应骄傲,却能不骄不躁,尤其是逆境中还能保持沉着冷静。

    不愧是阴癸派前所未有的最佳传人。

    “第二个好消息,便是祝宗主已经幡然醒悟,深感阴癸派的种种派规、习俗、行事之道,灭情绝性,有违人伦天理,决定放下一切,远离红尘,世俗罪恶,清静平淡的生活,婠婠是否为你师尊感到开心呢?”

    我开心你一脸……即便婠婠这般心性,见到林平之长生分体“贼忒兮兮”、“嬉皮笑脸”的说出这样气人的话,都一瞬间难以维持心境。

    却还是强自压下心绪,笑着问道,“师尊怎可抛下阴癸派不管呢?阁下能否让我见见师尊,当面问个清楚?”

    “这个嘛,祝宗主不愿被他人打扰,以免坏了心境,两三年内,怕是不能见外人的,不过祝宗主见不到,你却可以见见她的女儿,就是这位,东溟夫人。”

    东溟夫人也揭下面具,显出庐山真面。

    “原来是单师姐,婠婠一直久仰师姐,却今日才有机会见到呢。”

    “婠婠师妹,我也一直对你很好奇呢。”

    东溟夫人嫣然一笑,说话时,也带上了天魔音,一句话,就让婠婠心中一惊,对方天魔诀,层次竟然更在她之上,天魔音竟然对她稳稳压制?

    东溟夫人说完,却瞥了林平之长生分体一眼,她也不是没有小脾气的,说好的帮她将天魔诀推至十九层的,她不过说说罢了,这家伙竟然就当真了,中途换人,哼,男人!

    “单师姐可否说说,为何帮助外人,对付自己的母亲呢?这样师尊会很伤心的。”

    “婠婠,你身为我母亲最看重的弟子,我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不用在这里用言语挑拨我的心绪,我既然能面对她,心中就不再有惧怕和后悔。”

    “那可要恭喜师姐了呢,终于也做到了弃情绝性,想必也是因此天魔功大进的吧?”

    “我从未弃情绝性,只是舍弃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将感情用在真正值得付出的人身上,婠婠,我就是最好的证明,阴癸派的武功,哪怕是天魔诀,也不必用那样残忍极端、冷酷无情的方法修行,阴癸派的路,走错了。”

    “婠婠却不觉得有什么错呢,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婠婠也可达到巅峰。”

    “错,是止步于你看到的巅峰,一山更有一山高,你以为你到了极限,却只是下一个阶段的开始,但你的路,走到开始,就已经堵死了后续的前路了。”

    听闻长生分体的话,婠婠摇头说道,“阁下又怎知必然如此?难道阁下可预知未来?”

    “很简单的道理,我能帮美仙以另一种道路,修至天魔诀十八层,就能帮婠婠将天魔诀推至更高的境界。”

    “天魔诀从创出,便没有所谓的更高境界,十八层便已是极限了,阁下难道推演出了十九层的修行方法?”

    “虽无具体功法,但我知道如何指引你更容易的摸索那条道路。”

    而且有了天魔诀原本和魔道随想录,长生分体自己推测出天魔诀十九层,也就是突破真气显形,达到大宗师的意境显形境界,不过时间问题。

    他只是见过婠婠后,如此良材美玉,起了雕琢之心罢了。

    “如此婠婠倒也可以听听,不过阁下必然不会无偿助我,那么,林明阁下,代价呢?”

    “这一切……咳,抱歉,代价嘛……婠婠掌控阴癸派,但受我号令,助我扫平魔门两派六道,一统魔门,重编天魔策,如何?”

    “阁下果然所图非小……不,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其实重编天魔策才是重点,我只想见证一番,当年天魔苍璩是何等的才情。”

    呵,说的真好听,到时候你练成绝世武功,天下第一,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你若就喜好武功,你这么折腾阴癸派作甚?

    看懂婠婠的眼神,长生分体耸耸肩,“当然是为了美仙了,因缘际会,我先遇到美仙,自然如此帮她,不然我最多一掌拍死边不负就是了,我只要碰到那种下三滥,见一个杀一个,这个确实没商量。”

    东溟夫人不由得瞥了长生分体一眼,听到无论如何都会拍死边不负,颜色稍霁。

    婠婠敏锐发现这一眼,记在心里,却听长生分体又说道:“那么你的回答呢?是否要与我和美仙一起,做一番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不枉此生的事情呢?”

    “欸~。”婠婠一声似含无尽幽怨无奈的轻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婠婠似乎也只有听之任之,任由阁下为所欲为了?”

    “你这可不是合作的态度啊,说的好像你委身于贼似的?”

    “初次见面,阁下就如此霸道行事,人家哪能真心实意?婠婠如此,也是展现真实想法,是对阁下的尊重。”

    比起祝玉妍的绝不屈服,执拗的对着干,婠婠就多了一份退让,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林平之就算说解散阴癸派,她都会点头说好的,如此才能真正隐藏心底想法。

    “如此,婠婠你就暂且跟在我身边,慢慢思考你的答案吧。”

    “是,谨遵阁下吩……”

    婠婠话未说完,就忽然见眼前之人,周身阴阳五行之气升腾,恍惚间,便将她包裹其中,她体内天魔真气瞬间失控!

    故技重施,比化去祝玉妍一身功力还要简单,婠婠虽然真气更纯粹,却尚未到显形之境,根本禁不起长生真气的冲刷。

    但长生分体却不是要废去婠婠天魔诀的根基,冲刷到最后,却招手引来东溟夫人,让她出一点更精纯的天魔真气,取代婠婠丹田内最后一点真气,再以阴阳五行长生真气包裹封印。

    婠婠修为尚浅,那禁得住如此精纯的长生真气冲刷,一开始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一醒来,内视丹田经脉,婠婠不由心中一凉,然而……

500.往瓦岗

    “原来阁下之前不过是戏耍于我,只是想趁我不备,化去我一身功力,好任由阁下为所欲为,婠婠这具皮囊,很受阁下欣赏呢。”

    婠婠的语气,变得冷冰冰的。

    她的人是冷的,她的心是冷的,她的话是冷的。

    她当然不是冻挺了。

    却也不是因为功体被废,心灰意冷,心丧若死。

    她只是失却了灵动,失去了色彩,失去了鲜活。

    她不再是那个天地灵气孕化的月下精灵。

    只是一个冰冷麻木,毫无感情的躯壳。

    “这就对了。”

    林平之长生分体点点头,“其实,这才是你应当有的样子,这才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我;

    你身具阴癸派前所未有的最佳资质,受到祝宗主悉心栽培,弃情绝性做得太好了,你磨灭了一切的感情,任何如同正常人的感情流露,全都是源自于学习,全都是最精彩的表演;

    只不过假到深处假亦真,长久以来,你已经忘了心底最真实的自我,将演出来的你,当成最真实的自己。”

    “……又如何?”

    婠婠冷眼看着长生分体,“你不过得到一个冰冷麻木的傀儡。”

    “这你就错了。”

    长生分体摇摇手指,“人终究不能变成草木铁石,你仍有最基本的欲望,你是能再次孕育出真实的感情的;

    婠婠,这便是我说的,阴癸派的天魔诀,前路已断的原因;

    因为你将假的自我,当成了真的自我,将最真实的自我掩埋在心底最深处,你的一切,都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上;

    那样的你,永远不可能明心见性,见证自我,也就无法见证你的武道的真实;

    而我这确实是在帮你,我并没有废了你的根基,而是将其封印,大起大落之下,让你真性情显现出来;

    打击过后,你会恢复,你会继续你的表演,但我会逐步引导你,挖掘真实的自我,找回真实的情感,找回做人的感受。”

    婠婠和祝玉妍、东溟夫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她将一条岔路,走出了大道的感觉,或许真的有千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几率,能让她自己在这条路的尽头,开辟出新的道路,继续前行。

    但长生分体自然不想让她走这条道路,所以只能将她拉回起点,走他认为正确的道路。

    这条道路,也无人能说绝对正确,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可以比婠婠原先的道路走的更远,路的尽头,开辟新路的可能,也要更高。

    “随阁下怎么说,婠婠无力反抗,只有听之任之。”

    婠婠一副躺平的不反抗姿态,这下她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她虽然是阴癸派的圣女,最佳传人,但归根究底,仍是个孩子,仍一直受祝玉妍的庇护。

    现在师尊没了,功力没了,武学道路受人质疑,却不但无法反驳,反而隐隐觉得有一定道理。

    即便是婠婠,心态也崩的差不多了,不说行尸走肉,也是深感无助和迷茫。

    而这正是长生分体想要的,唯有如此,才能将其塑造的假我彻底打碎,重塑真我。

    “接下来,我们去江都。”

    “江都?”

    “嗯,看看宇文化及老小子反了没有,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望眼欲穿的等着呢……”

    另一边。

    林平之本尊见过石青璇,送走了双龙,跟着也送走了秦琼与程咬金两位,一路相处,两人对林平之更加信服,说是眼见为实,其实不过走个形式,待两人见了宋缺,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这两人虽然比李靖稍差一点,但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将来也是能统领一路大军,征战天下的大将。

    军神之后,又收了个福将,收了个门神,林平之不但没有满足,反而越发的有成就感,收了一个想两个,收了三个想更多。

    他打定主意,单人独骑,从东平郡前往荥阳。

    李密加入瓦岗寨后,确实给瓦岗义军找到了一条争天下的路线,那就是攻打荥阳,然后打下荥阳旁边的洛口仓,这里有水陆运输之便,又有杨广曾经收集的大量粮食。

    瓦岗寨声势骤起,成了雄踞中原的强大势力。

    但李密这时就忍不住了,开仓放粮等等义举,都是用的他个人的名义,现在提起瓦岗,人人皆说李密,不说大龙头翟让。

    而翟让迫于李密无论是高手、还是军队、亦或声望,都在他之上,不得不奉李密为魏公,并为瓦岗之主。

    但他仍聚集自己的人手兵马,抱团据守,暗中对抗李密。

    弄得瓦岗义军还没得天下,甚至只占据了兖州豫州的一部分地区,连中原地区都没完全拿下呢,就已经转入内斗模式,而且矛盾日益激化。

    到了荥阳城,因为这时留守东都洛阳的越王杨侗,得到杨广指示,命王世充剿匪,王世充陈兵洛口,与荥阳对峙。

    城墙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城内一队队士兵巡逻,很有大战将即的气氛。

    但无论多大的大战,是人就得吃饭,就离不开运输和生意。

    林平之改换了形貌,弄了个宋阀商号管事的身份,叫来城内的商号,弄了通行证明,顺利进城。

    大龙头府。

    这是以前荥阳郡守府,李密虽是魏公,但表面上仍要谦让尊敬翟让,便将郡守府让出。

    “曲灵风曲管事……”

    门口把守的兵丁,见宋阀商号的管事,不是来求见大龙头或大小姐,而是来访友,还是个婢女,感觉这里有蹊跷,于是盘问道:

    “你找我家小姐的婢女素素?请问你是如何与素素认识的?”

    “素素娘子曾在历阳遭了乱军,当初是我家少郎君和几位朋友助她脱险的,也是我宋阀护送她回返的,少郎君的几位朋友仍惦念着她,故来信一封,让我们当下人的,代为探望一二,请代为通传,就说是小仲小陵托人看望,素素娘子自当知晓。”

    不多时,一道俏生生地身影,快步来到,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不由有些失望,兵丁没说清楚,她以为双龙特意来看她了呢。

    她却仍欢笑以对,人没来,托人来问候,也算有心了,毕竟她也只是个婢女。

    “这位管事,小婢这边有礼了。”

    “素素娘子客气了。”

501.荥阳

    素素给林平之带到她的房间,她家小姐院子西厢房的一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仲小陵可还安好?李大哥和……宋郎君都还好吗?”

    “劳素素娘子挂念,众人一向安好,也都很惦念你,这里有书信一封,是少郎君专门写给娘子的。”

    其实除了林平之,其他人早给素素忘干净了,林平之也是想起记忆中,原著里的这个没啥主见、也没啥眼光,但很是的善良,最后结局很是不好的女孩子,来荥阳,就先来看看她。

    信里也没写什么,干巴巴的问候,寥寥数言,素素却如获至宝一般,细细品读,忽然眼圈一红,一滴泪珠落下。

    见她神色凄然,林平之不由一声叹息,这是回府之后,受了欺负了。

    但林平之给过她选择的,她可以选择恢复自由身,安安稳稳的平凡过日子的。

    “有小白脸勾搭素素?!小白脸在哪里?!给爷滚出来!”

    却在这时,突然一个比典韦还李逵的破锣嗓子,炸雷般的吼叫声传来,吓得素素一激灵,赶紧抹抹泪。

    跟着哐的一声,门被一只大脚踹开。

    好一个雄壮威武的……女汉子!

    这人身形高大,膀大腰圆极为健硕,发浓眉粗,大脸盘子,铜铃牛眼,高比阔口。

    却偏偏涂脂抹粉,一身花衣,脚踩绣花鞋,环佩叮当。

    林平之好悬没笑出来,哪儿蹦出来这么一魔鬼筋肉人版本的东方菇凉?

    “嗯?!不是说有小白脸吗?”

    “大小姐,不是的,是我与你提起的宋郎君和他的朋友,给我带来书信一封。”

    “信呢?我看看!素素你涉世未深,可别被小白脸的花言巧语骗了!”

    这人正是翟娇,大龙头翟让的独女,林平之瞧着,也不知这人是粗豪,还是傻面贼心,初次见面,不好判断。

    “字到写的不错。”

    翟娇看完信,仍还给素素,见她小心翼翼的收起,不由撇嘴,“那小白脸真不是个东西……”

    林平之也暗自撇撇嘴,要么说好人难当呢,他招谁惹谁了,就成了不是东西的小白脸。

    “行了,信也送了,留着等赏饭吗?”

    翟娇又一瞪林平之。

    你至于这么浑吗?林平之暗自摇头,也不跟她一般见识。

    “小姐,这位是宋阀商号的管事,不是下人。”

    “哼,宋阀有什么了不起,见李密得势,就跟他眉来眼去,捧高踩低,真是商贾行径!”

    林平之明白这女汉子的气是从哪里来的了,“大小姐误会了,跟宋阀做生意的只有瓦岗寨,不分魏公还是大龙头,宋阀只是因瓦岗高举义旗,要救黎民于水火……”

    “行了行了,跟我说漂亮话没用,好走不送了!”

    林平之点点头,这看来不是傻面贼心,是真的浑,那就真的半句话都嫌多了。

    “素素娘子珍重,请了。”

    林平之拱拱手,表面只是告别,却借抱拳遮挡,传音入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出了大龙头府,林平之走在大街之上,正想着怎么跟李密那边搭上线,好接触一下魏征。

    却忽然,一股香风,一个婀娜秀美的身形,飘然而至,“曲管事请了。”

    林平之又暗自摇头,瞧瞧人家李密那边排设的眼线,刚有宋阀管事去了大龙头府,这边就派人找来了。

    翟让和李密斗,还玩这种表面和谐的暗斗,他不死谁死。

    “这位娘子请了,在下曲灵风,常年在江南做事,少来北方,见娘子仪态不凡,敢问在瓦岗身居何位?”

    沈落雁轻声一笑,“管事谬赞了,小女子沈落雁,现在魏公身边效力。”

    “原是魏公甚为倚重的沈军师,在下这厢有礼了。”

    不说俏军师,不说沈娘子,而说沈军师,沈落雁不由得一阵恍惚,跟着心中一股别样情绪。

    “你家少郎君一向安好?”

    虽是笑着,沈落雁却有点磨牙。

    “劳军师挂念,在下是由其他管事交托办事,也只是听闻,少郎君一切安好。”

    这话让沈落雁判断不出太多东西,又问道,“管事不辞辛劳,一路来到荥阳,想是有要紧事做,可有我等能帮忙的地方?宋阀商号对密公颇多支援,密公说起,也是十分感谢的。”

    “一些买卖上的小事而已,在下已然都办妥了。”

    “大龙头府上的事情也办妥了?现在大龙头不在府上,翟大小姐当家,办事却是少了几分便利啊。”

    “一点小事而已,在下现在无事一身轻,却不像沈军师要为魏公出谋划策,公事繁多啊,在下也管着一个商号,这次带了一些药材补品,若军师不弃,还请让在下聊表寸心。”

    “呵呵呵,那小女子就先谢过啦,曲管事若有闲暇,还请到我府上一叙,我介绍几位朋友给管事认识。”

    虽然说起来只是个管事,但宋阀商号的管事,却能管着一个郡甚至数个郡的生意,所管金钱与货物,为数庞大,而且每位管事,都至少先天修为,更不乏真气高手。

    所以即便是沈落雁,见林平之谈吐气质颇为不俗,也想结交一番,一是盘盘道探探底,二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定当如此。”

    “曲管事方才说已经办完公事,那择日不如撞日,便是现在吧?”

    林平之正找机会呢,自然痛快答应下来。

    沈落雁的宅子也是荥阳一个官员的府邸,她将林平之带到书房待茶,越是交谈,越是暗自生疑。

    虽然林平之刻意低调,学管事的言谈举止、神态动作也学得惟妙惟肖,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没有道理的。

    沈落雁不但觉得这位曲管事谈吐不俗,更有种隐约的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正聊着,忽然来了管事,沈落雁出去片刻,回来就一脸惋惜的说道,“真不巧,密公有时相召,只能错失招待曲管事的机会了。”

    林平之点点头,知道李密现在与隋军的战事正紧,随屡破隋军,但他自己损失也不算小。

    “沈军师辛苦了,在下自会离去,也会向少郎君与家主转达沈军师的善意。”

    林平之离开之后,长街漫步片刻,进了坊间找了家酒肆,要了酒菜,自斟自饮。

    不多时,就见一个气度沉稳,身穿便服的中年人踱步而入。

    “这位仁兄请了,我见仁兄仪表不凡,想请仁兄吃一杯酒,不知可能赏脸否?”

502.魏征

    魏征在李密阵营,待得并不开心。

    他虽然胸有丘壑,心怀天下,满腹才华,却并不受李密重视。

    虽然李密很赏识他,夸赞他有文采,让他帮忙撰写文书。

    但他投效李密,是来干这个的吗?他是要成为诸葛武侯,天生奉孝,江东周郎那般的一计定天下的人物的。

    他为李密献了十策,如何处理瓦岗内部的问题,如何应对隋军的攻势,接下来应当往哪个方向发展,都是他仔细推敲,详细论断的。

    若李密用了他的策谋,绝不会如现在这般,与隋军激烈搏杀,别的义军都在不停壮大的时候,李密的精锐部队却在耗损。

    也不会在外作战,还要同时防备着大龙头府的暗中掣肘,双方矛盾日益增加。

    如此下去,魏征料定李密即便打赢了隋军,他将也损耗巨大,而洛阳城高池深,兵力雄厚,王世充为人狡猾狠辣,李密是不可能攻下洛阳的。

    即便能攻下,也不过为北方的李渊或窦建德做嫁衣罢了,定会有人趁他实力损耗更大时,趁虚而入。

    但魏征却没有再进言,他看出李密好谋独断,除非像徐世绩和沈落雁那般,顺着他的目标为他献策,否则他是不可能听取的。

    魏征在李二麾下时,是刚的李二不要不要的诤臣。

    但玄武门之前,他却是一位顶级的谋士,他帮助李建成平灭刘黑闼,安抚山东,让李二大感威胁。

    若不是李建成也没听魏征的先下手为强,让李渊给李二封地给他赶走,有没有玄武门还两说着。

    所以诤臣魏征,是专属于李二的,是他必须要如此神憎鬼厌,帝王不待见,却有傲骨与清名,他这个隐太子旧臣,才不会被李二找借口干掉。

    现在的魏征,谨守明哲保身之道,安静的混日子,等着看李密的形势,静待时机。

    却在这天,他忙完了秘书丞的文书工作,惯例的到小酒肆小酌一杯的时候,却遇到了个陌生人主动打招呼。

    “阁下似乎有些陌生?”

    “在下曲灵风,是宋阀商号的管事,敢问阁下贵姓高名?”

    宋阀的?

    魏征一挑眉毛,天下人普遍认为,宋阀蛮夷之地,偏安一隅,争天下没他们什么事情。

    但正所谓一叶知秋,若宋阀没点野心,没点能力,能将商号开遍大江南北,能每个管事至少都是先天高手,能训练出众多武功高强的护卫,宋阀商队就是安全的保障?

    “在下魏征,添为魏公帐下秘书丞。”

    “原来是魏秘书,久仰大名,听闻魏秘书文采极佳,深受魏公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魏征勉强笑笑,他就腻歪别人夸他这个,李密这哪是捧他,根本就是掩盖他的才华,让他明珠蒙尘。

    “曲管事可是来接替此间管事,坐镇荥阳的?”

    “非也,只是来办些事情,我倒是想来,荥阳今后少不了连番大战,坐镇在此,不愁成绩啊。”

    “哦?魏公接连攻下荥阳与洛口仓,声势浩大,周边义军纷纷来投,帐下能人众多,区区隋军,难挡魏公天威啊。”

    林平之忽然看看窗外,“是在下失言了,魏秘书勿怪,难得相识,魏秘书来此想必也是寻求放松的,不若咱们不谈大事,只谈风月如何?”

    魏征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隔墙有耳……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偷听,想必不是听他,那这曲管事说话,有什么可听的?

    却顺着林平之的提意,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这一聊,魏征却发现了林平之的不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医卜星相,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这哪像一个待人接客的商号管事应有的学识。

    这曲管事有来历啊……难道与他的偶遇,并不是真的偶遇,而是有意为之?

    魏征也好久未能与人这般畅谈了,他还算看得上眼的徐世绩,却是个大忙人,而且一个萝卜一个坑,两人现在也算同行是冤家,也不好有什么私交。

    两人畅谈良久,魏征才十分尽兴的离开了。

    他却不知道,林平之将他送走后,却招招手,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厮,脚步轻盈的垂首过来。

    这便是那个隔墙有耳,林平之一边与魏征说话,一边用惑心传音将他制住。

    一问,果然是沈落雁的探子。

    交代一番,让这探子糊弄沈落雁一下,林平之也去了商号。

    遇到魏征,他就不着急离开了。

    过后数日,他仍每日黄昏去那小酒肆,也都见到魏征前来,两人仍是小酌闲谈,不谈大事。

    这一日,林平之却主动说道,“听闻魏公战败了刘长恭的兵马,吓退了裴仁基,声势再涨,指掌中原,指日可待啊。”

    魏征一愣,未语,望向窗外。

    林平之手一按桌面,杯中酒水如小蛇般缓缓流出,流到桌面上,竟自行写出“无妨”二字。

    果然,这位就不是什么管事,而是大有来历,定是宋阀重要人物,来暗中观察瓦岗形势了。

    “曲管事真如此想?看好魏公定鼎中原?”

    “自然如此,不过嘛……打下中原后,李密就即将力尽了。”

    “此话怎讲?”

    “因为他打不下王世充,更打不动李渊或窦建德,有三方牵制,他也不能南下,到时,他将不会是雄踞中原,而是困守中原,在一次次与王世充的战斗中,消耗干净气数,再也无力回天。”

    “我以为宋阀看好李密?”

    “相对于翟让,自然是更看好李密的。”

    “那么宋阀以为,谁能得北方天下呢?王世充?”

    “王世充好大言赌咒,非明主,且他注定了与李密对耗,根本出不去洛阳。”

    “窦建德呢?他颇有仁义之名……”

    如同李靖那般,魏征也与林平之问对,林平之侃侃而谈,让魏征更佩服他的眼界。

    “君非寻常管事,可愿真面貌示下?”

    林平之揭下面具,“宋氏师道,见过玄成兄。”

    “咝……”魏征闻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少郎君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孤身来探瓦岗?”

    “听商号管事说,李密不能慧眼识人,致使大贤郁郁,在下求贤若渴,故特此来见。”

    魏征一愣,这位宋阀少主说话还真是好听,这还成了专门为他而来的?

503.翟李火并

    魏征并不知,林平之说的一点都不假,别的目的都是顺带,他真是为了这位初唐明镜来的。

    而且他也来不及客气,只是苦笑道,“宋郎君不如先变回曲管事吧。”

    林平之从善如流,“玄成兄也见了,在下武功还算可以,兄且放心,周围无人监视。”

    “你是如何被人盯上的?你这易容之术,可称以假乱真。”

    “我去大龙头府上看了个故人,被沈落雁看到了,便派了个探子跟着我。”

    “你可是想要插手大龙头与魏公之争?”

    “没那个必要,翟让没救了,李密也是一颗流星,璀灿而短暂,我还真就是听了玄成兄不受李密重视,献策未被采纳之事;

    我一想,李密不采纳玄成兄的建议,便有了今日的局面,那玄成兄或许乃是大才,此番得见,我确认了我的猜测。”

    “郎君谬赞了,但我之策谋,确实与魏公之方针大略,略有出入。”

    “玄成兄之策,可否让我领略一番?”

    “不过被人弃如敝履的浅见,若不嫌弃,我便说说,其一……”

    林平之听完魏征十策,不由抚掌赞叹,“若李密得君,便如魏武得奉孝,昭烈得武侯啊,可惜……却又幸甚啊,若李密不瞎,我如何有机会,在这里听玄成兄可定江山的宏伟大计?”

    这话确实搔到了魏征的痒处,这和他心里的想法,一模一样。

    “如此看来,徐世绩与沈落雁,不过尔尔。”

    “非也,只是两人早与李密相识,对他无比忠诚,对他太过了解,知道如何献策,李密会听取,长久的潜移默化,两人也受到了影响。”

    “玄成兄既然在李密这里待得并不开心,有没有换个地方,换换心境的想法?”

    “嗯,确有此意,我十分看好李阀,想要找机会转投。”

    魏征明知林平之的来意,却如此说道,说完,静静看着他。

    “李阀确实占据地利人和,只静待天时,便可龙蛇起陆,不过李阀乃是世家门阀,其中士族豪族众多,便如当年魏武,帐下谋士数不胜数,玄成兄若想去李阀,恐仍要蛰伏一段时间。”

    “哦?宋阀亦是高门大族,就没有士族豪族投靠嘛?”

    “当然有,不过甚少,毕竟岭南就只有宋阀一家独大,而且宋阀另有育才、选材、考核升迁等诸多制度,类似隋朝科举,但更加合理……”

    “嗯……”魏征听得双目异彩连连,他就贫寒出身,知道寒门,甚至都够不上寒门的穷苦百姓,想要出人头地,何止是困难,简直就是绝望。

    但他又不禁疑问,“如此一来,恐难得到各地士族门阀支持,宋阀仍是出岭南都困难啊。”

    “有何困难?宋阀海运能力极强,有流求岛中转,沿途江南各地,想打哪打哪,更别说我父当年苍梧岭一万对十万,连败隋军,若领军亲征,荆南四郡,必望风而降。”

    “……但即便如此,士族豪门所谓投诚,不过虚与委蛇,未免重演当年曹操在兖州之故事。”

    “如此,才要玄成兄这样的大才啊,宋阀数年间,也利用商号培养了一大批读书识字,会算账、管理的人才,但缺乏智谋高绝之士,总揽全局,而玄成兄,便是我认为的不二之选。”

    魏征忽然心里一紧,他发现他也忽略了一点,宋阀商号不光是武力强大,眼线众多,更有一个个管事、账房先生等等,这都是掌握了贵族掌控的知识,并且精于管理的实用型人才。

    宋阀遍布大江南北的商号,每打下一个县,当地商号立刻就可取代县衙,凭借对当地的了解,迅速稳定下来,如此根本不必借助当地士族的力量。

    “深谋远虑,不过如此啊……敢问此策出自何人之手?当真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魏征佩服。”

    林平之没有包揽功劳,“不过根据宋阀情况,群策群力,多番实验总结,想出的计策,好在是走对了路子……玄成兄可是动心了?”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我仍有疑虑,宋阀显然已有完全计划,怎可让我总揽全局?”

    “相信以玄成兄之能,定可以最快速度,熟悉宋阀体系,并且对其做出进一步的完善,也可在宋阀争天下时,出谋献策……正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正值大争之世,玄成兄真想蹉跎岁月,而不想有一番名垂千古的作为吗?”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啊……但魏征这样的智者,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动,自然要问得更加清楚透彻,反复考虑,最后才能做下决定。

    再留数日,两人仍每日在小酒肆畅谈。

    “李密暂时击退了隋军,得胜而归,声威大震,大龙头府压力越来越大了。”

    “沈落雁也随李密回来了,我要换个身份,免得她找我麻烦,这位俏军师最是狠辣果断,这次说不定就要劝李密发动攻势,除去翟让这个心头大患。”

    “嗯……李密最近仍在表现宽厚容人,对翟让颇多示好,如此看来,乃是迷惑对方之举啊。”

    两人都感觉,双方之间,已到了最后决战时刻。

    次日。

    “李密请大龙头过府饮宴,之前大龙头都以公事繁忙推脱,这次却答应了。”

    “如此,我要做些准备,救我那位朋友出来,玄成兄到时可要一起动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二郎你虽然武功高强,但刀枪无眼,兵锋无情,总是单独冒险,不是很妥当啊,商号既有高手,当用则用啊。”

    魏征武功那是相当一般,就会些道家吐纳术,对高手根本没有清晰的认知。

    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喜欢劝诫,当然了,这个时候,他还很委婉。

    林平之也从善如流,看热闹是小,刷未来宰相的声望更重要。

    “那我便让此地管事见机行事,我就远远看个热闹。”

    他当初对素素说的,也是若有变故,可去城里商号的一处秘密据点藏匿,那里有密道可通别处。

    当夜,李密府上杀声震天,翟让和李密两个真气显形高手大打出手,周围数里都能听见动静。

    “世上怎会有这般恐怖的武功?!”

    跟着林平之,在隐蔽之处远远看热闹的魏征,不由得大受震撼。

    别看魏老道也走过南闯过北,但他却从未见过真气显形高手,更未见过两个真气显形高手大打出手。

    林平之却摇摇头,这俩比边不负还差些,尤其是翟让,还身负内伤,打起来真没什么看头。

    而翟让自知不敌,数种准备后手,也都一一被破坏,只得飞身逃往大龙头府。

    不多时,大龙头府火光冲天。

    “玄成兄,咱们走吧,该离开了。”

    “可叹啊……”

    魏征摇摇头,内心许多感慨的跟着林平之离开,到了商号的秘密据点。

    便是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叫嚷声。

    魏征一皱眉,却听林平之说道,“玄成兄暂避一时,我去处理一下。”

    “二郎要小心李密麾下高手啊,可要叫来商号高手?”

    “李密麾下,并无他那般的高手,李密又不会亲自前来,无妨的。”

    林平之一抹脸,已然换了一副面孔。

    魏征想退,又觉得不合适,却见林平之大袖飘飘,只迈一步,他眼一花,就不见人影。

    探出头到大门外,就见林平之已然在十多丈之外了。

    便是这时,街边拐角出,两个身形纤细的骑手,其中一个,身后还带着一个健硕之人,骑马狂奔,后面二十余骑手,为首一人,身形雄伟,一双猿臂,正弯弓搭箭,连珠三箭,指向三人!

504.撤离

    王勇王伯当,绰号勇三郎,是李密的好友,也是他最忠诚的手下,誓死追随于他。

    若是三国,那就是关张之于刘备,典许之于曹操的人物。

    但无论是隋唐演义,还是这里,王伯当除了忠诚,人性都不怎么样。

    当然了,这是以原著中双龙的角度看待问题。

    若是换成王伯当的角度,他身位李密手下大将,玩翟让家一个奴籍的婢女怎么了?

    就好像现在,李密都给翟让弄死了,他追杀翟让全家,斩草除根,有什么问题?

    林平之都不觉得这里面有对错的问题,翟让又不是甚么为了全人类幸福呕心沥血的正义使者,这里面只有角度和位置的问题。

    林平之自己的位置是旁观者,但角度上,他更偏向素素。

    而现在就是素素带着翟娇,还有另一个婢女,骑马逃窜,被王伯当追杀。

    也是林平之说的,万一有事,可以来这里求助。

    他自然是要管的。

    王伯当连环三箭飞射而出,眼见就要射中三人后脑,却突然呲呲声响,三支利箭突然连箭头带箭杆,齐齐两分,利箭分叉,从三人脑袋两边飞过去。

    有高手!

    王伯当心下暗凛,这才注意到长街之上,一条身影持横刀而立,背后皎洁月色,让他显得有些朦胧。

    “横一刀,竖一刀,人不骄狂天枉高。”

    清朗的声音,宛若身边笑谈,王伯当却突然汗毛奓立,警觉大作,猛然一拉缰绳!

    骏马稀溜溜爆叫,双蹄扬起乱蹬,好不容易稳住,王伯当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那人一刀竖劈,仿佛身后月色,都被这一刀两分!

    王伯当只觉透体生寒,肝胆俱裂,却听呲呲声响,那如皓月之辉的刀劲,突然竖变横,又平变垂,一刀斩在地上。

    长街一刀两断,刀痕深不见底。

    他身后的骑士,已然不用勒马,马匹已经被惊慑,长鸣嘶叫中,马翻,人仰!

    “竖一刀,横一刀,人过线,魂断奈何桥。”

    “……走!撤!”

    见对方说完,转身就带着下马的翟娇三人进了旁边院子,王伯当一咬牙,忍下心中的惊惧和不甘,大声呼喝,然后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他知道这样的高手,他不是对手,整个瓦岗,除了密公,无人是其对手!

    这样的高手,怎样进入荥阳城,他们这边如何毫无察觉?沈落雁那管着密探的娘们,是怎么做事的!

    王伯当虽然作战英勇,悍不畏死,却不会无谓的送死,对方虽然手下留情,他却不敢试探对方底线,现在只有请密公带大军前来,或许还能围堵这样的高手。

    “二郎武功,竟然高绝如斯!”

    院中,魏征瞪大了双眼,他才知道,林平之敢独闯荥阳,其真正的底气在哪里。

    “请问这位侠士……”

    素素背着厚重的翟娇,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和好姐妹楚楚,正是听到对方的传音,知道这位是曲管事安排的人,才勒马停下的。

    “此地非讲话之所,众人速速跟我来。”

    这小院是商号安排的暗桩,明面上与商号毫无关系之人的住处,一家小两口,带着林平之众人,从房后地窖,穿行到三里外的另一个宅子。

    “素素娘子,你们受惊了。”

    “多谢侠士援助,我家小姐受了点伤,侠士可否帮忙看看?”

    “翟小姐受伤不轻啊?”

    林平之嫌翟爷们儿忒咋呼,故意给她多把把脉。

    “李密的人攻入府中,屠叔方总管带着小姐和我们撤离,却被王伯当追杀,屠总管奋力抵挡,我和楚楚才带着小姐逃出,但王伯当又追上,想来屠总管已经……”

    骤然变故,素素和楚楚都惊惶的落泪。

    “嗯……”

    林平之一点真气疏通翟娇被震伤闭塞的穴道经脉,让她悠悠转醒,却又真气一冲她昏睡穴道,让她刚睁眼就闭上。

    “我家小姐这是?”

    “惊吓过度导致疲惫不堪,需要休息。”

    见人也救了,魏征便说道,“二郎,王伯当回去,必搬援兵,到时若李密带高手和大军前来,你虽武功高强,却也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不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不过荥阳城已经封了,沈落雁那娘们,多半会怀疑到曲管事的身份,商号也不用回去了,咱们直接走。”

    若按照林平之的想法,不必这么麻烦,他就换个身份,从街头一直砍到街尾,直接砍出城门,李密一个刚刚真气显形的高手,余者不过碌碌,谁能拦他?

    但现在他不能给魏征莽夫的形象,自然继续从善如流,妥当安排,让那小两口带着一应用具,潜入城中联通护城河的水道,悄悄潜出城去。

    郊外野店,又有人准备好马匹行囊。

    “哎呀,宋、宋……宋郎君,怎么是你?”

    林平之收拾一番,恢复本来面貌,素素瞪大了眼睛,忽然脸色羞红……却又一白,暗自神伤。

    “哈,素素娘子,久见了,此番为了探访大贤,不得不乔装易容一番。”

    “嗯……”

    这是趴在马背上的翟娇,悠悠转醒,却又被林平之一道真气弄昏睡过去。

    “你家小姐惊吓过度,睡不安稳,没事。”

    素素一听林平之不是为她而来,更加神伤,却转为笑容,人家能想着她,能第二次救她,这恩情她已经还不完了。

    “素素娘子,如今大龙头惨遭不幸,令人扼腕,但活着的人,仍要继续前行,我那提意,依旧有效,不若你和这位楚楚娘子,一起去岭南,远离战乱,好好生活吧?”

    “这……”

    素素看看小姐妹楚楚,楚楚跟她一样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又茫然。

    又看看昏睡的翟娇,素素还是摇摇头,“谢过宋郎君好意,但我放心不下小姐,我想要等她醒来,听听她的意思。”

    那你听吧,我可不听……林平之一想起那破锣嗓子,脑瓜子就嗡嗡的。

    却忽然,林平之抬头,然后对魏征说道,“玄成兄,李密那边,有个叫‘飞羽’郑踪之人,最善追踪之术?”

    “哎呀!”魏征轻声惊呼,点头答道,“那郑踪养了一支通灵鹰隼,能索敌于百里之外,难道?”

    “正是,咱们被盯上了。”

505.条件

    林平之抽刀,凝神静气,将真气压缩、压缩、再压缩。

    直到将大量真气,压缩成一股真元,才一刀斩出!

    一道煌煌刀气直冲上天,瞬间飞逝不见。

    “呼……”

    林平之缓缓呼气,呼出来的都是白色的烟雾,他运功至极限,胸内气息,都被压缩雾化。

    随之,他手中长刀,哗啦啦碎成一堆碎块。

    魏征三人不明所以,却忽然,隐约听到一声鹰隼的嘶鸣。

    不是吧?魏征以为他已经足够高看这位宋阀少主了。

    但其实长街之上那神奇的表现,仍不是他的极限……他还能一刀斩出,斩到两三千丈高的飞鹰?

    这哪里是武功高手,简直就是传说中剑气百里飞首的剑仙!

    见到魏征的惊诧,林平之呼吸间调匀气息,摇头笑道,“没那么远,那扁毛畜生没飞那么高,三百多丈而已,而且也是极限了。”

    魏征眨眨眼,三百多丈?而已?……别说的好像这不算什么啊!

    林平之还真就很不满意,这可是他一缕真元,也相当于他第二次在霹雳世界时,随手一击之力了……他距离一掌毁灭方圆百里,飞沙走石天崩地裂如末日降临,还差的太远啊。

    便是这时,高空飞速坠下一物。

    他忽然伸手,一股气旋将其拖出,不断缓冲,调整方向,最后轻轻落在他手里。

    是一只头白身灰双爪如玉的海东青,其胸口上掉了几根羽毛,闭过气去。

    “没错,这便是飞羽郑踪的鹰隼,二郎这一刀,实在令人震撼。”

    “这一刀虽然拿了这扁毛畜生,但对方已经能判断出我们所行方向了,我全力一击,也或许有人注意到,咱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众人骑马急奔,翟娇被颠簸震醒,又瞬间晕过去。

    数十里外,众人扎营歇息。

    翟娇再醒,这次林平之却没再出手,他和魏征躲一边去了。

    “嗯……”

    翟娇醒来,觉得浑身都别扭,每一个骨头缝都不对劲。

    “小姐,你醒了!”

    翟娇接过素素递来的皮袋,一顿灌水,跟着问道,“我们在哪里?”

    “……”

    听完素素和楚楚的讲述,翟娇神色复杂的看着几丈外的另一堆篝火,一个有点面熟的中年文士,一个面冠如玉的俊雅青年。

    那青年胳膊上正架着一支鹰隼,鹰隼正不停的展翅挣扎,喙爪不停攻击,却被青年另一只手掌拨弄来拨弄去。

    “翟大小姐醒了。”

    林平之正在熬鹰,这只海东青确实非常有灵性,又神俊不凡,既然被他抓到了,今后就改姓林了吧。

    他看向翟娇,微笑点头,没有过去的意思。

    “……哼,别以为我会感谢你,堂堂宋阀少主,藏头露尾,来荥阳看热闹,你看得开心了?满意了?”

    “无需感谢。”林平之摇摇头,这种浑人,他心里毫无波动。

    “但我没做过任何伤害大龙头和小姐的事情,反而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你总要认吧?”

    “怎么,你要挟恩图报?果然人品也不过如此。”

    “哈哈。”

    林平之是真的乐了,他真的觉得很好笑,翟娇这人,太极品了。

    “那么大小姐定是豪气干云,受恩义必然想要涌泉想报,人品好到不能再好了?”

    翟娇挺起胸膛,瞪眼说道,“哼,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别看我大龙头府没了,但我爹在外面仍有旧部,我仍能替我爹报仇!”

    “那都与我无关,不过大小姐就算想要联络旧部,也要先逃开李密的追杀吧?这里距离荥阳不过七十多里,追兵随时能到。”

    “说条件,忒的啰嗦。”

    “听闻素素与大小姐情同姐妹?那就一换一,大小姐将姐妹送我,我送大小姐离开李密的势力范围。”

    “啊……”

    素素瞬间红了脸,一声轻呼。

    “只要一个素素?我连楚楚都给你。”

    翟娇大手一挥,让楚楚变得楚楚可怜。

    “不但她们,你武功这么高,你替我杀了李密,我大龙头府的旧部,我家各处隐藏的财产,都是你的。”

    翟娇死死盯着林平之,双眼泛起复仇的火焰。

    “李密用不到我杀,我也没兴趣杀他,更没兴趣当杀手,却要叫大小姐失望了。”

    “哼,原来也是个没胆子没卵子的。”

    林平之笑笑,这位虽然浑,却不是傻浑,“随大小姐怎么说吧。”

    “素素,既然你与宋师道有缘,你便去吧,还有楚楚,也不用跟着我了,都随他去。”

    翟娇见激将法无用,终究一声叹息,大手一挥。

    “小姐……”

    素素想说我们不要离开你,但她知道,她是没有资格,也根本劝不动林平之的。

    “去吧,我确实将你们当姐妹看待,如今我爹兵败身死,我给不了你们庇护,那小子虽然看着就可恶,却对素素你不错,应该不会欺负你们,不然宋阀少主,欺负两个落魄女子,算什么男人?”

    “小姐。”

    素素两女不禁双眼含泪。

    “走走走,看见你们就烦,又不会武功,还想拖累我吗?!”

    翟娇故作厉色赶人,两女只得来到林平之身边。

    “宋郎君……”

    “素素娘子,你确实不适合跟着翟大小姐了,听我的,这个江湖不适合你,这是你最后抽身而退的机会了。”

    “……是。”

    素素只得带着楚楚盈盈一拜。

    “翟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拿她们当婢女,会安排她们当普通百姓的。至于你,我也会……”

    林平之说着,忽然一愣,“来的好快啊。”

    这里除了他,就翟娇武功尚可,却也未入先天,良久,才听到隐约的马蹄声。

    “快走!”

    翟娇一声爆叫,林平之却摆摆手,“稍安勿躁,对方百余骑,你们是逃不掉的,在这里打发了就是。”

    翟娇来不及讥讽,隐约马蹄声便逐渐清晰,而林平之反而带着众人往道路上迎过去。

    远远一片黑点,逐渐变成骑手,然而这群骑手为首之人,一见林平之,突然勒马,然后掉头就跑!

    其余骑手却听她一声号令,策马狂奔,继续提速,朝这边冲锋而来!

    林平之笑笑,一步迈出,众人只觉眼一花,见人已然在十丈之外,呼吸间,已然冲到骑队之前。

    “吼!!!……”

506.事了

    沈落雁一路追来,她心里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她明明听了王伯当的讲述,知道荥阳城内突然出现一位神秘高手。

    明明知道这可能与宋阀有关,她却仍只是听了王伯当几句怨言,便只是听从密公发号施令,带着一队人马,与其他高手分散开来,四处追捕翟让余孽。

    而在飞羽郑踪传信,他的神鹰突然失去联系后,沈落雁还直接带人追了过来。

    直到看见到那她一直忘不掉的身影,一直忘不掉的笑容,沈落雁才蓦然惊醒,果然是他!

    见到了,她却又拨马掉头就跑。

    “吼!!!”

    却在这时,沈落雁听到身后一声如山崩海啸一般的龙吟虎啸!

    脑袋一瞬间的空白,她回过神来,只觉天旋地转,已然被马匹甩飞出去。

    不断旋转的视界,她见到带来的百余骑手,连人带马倒了一地。

    突然,她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棉花里,被轻轻托住。

    “沈军师,久见了。”

    “……”

    沈落雁茫然的神色回过神来,见到林平之微笑的脸,忽然狠狠一推他。

    “呕!”

    连震带摇,沈落雁腹内翻江倒海,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擦擦嘴吧。”

    接过手帕,狠狠抹了抹娇唇,沈落雁也放弃挣扎了,站直后没好气地一瞪,“宋二郎好雅兴,跑瓦岗看大戏来了。”

    “是啊,枭雄翻脸无情、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的戏码,当真精彩绝伦啊。”

    “宋二郎不必讽刺,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密公奉天之德,讨伐昏君杨广,翟让不思进取,处处掣肘,密公乃是顺应天道,代天伐之。”

    “老子听你在放屁!”

    林平之还未说话,先有一声炸雷响起!

    沈落雁也是晕晕乎乎的,这才注意到,魏征等人追着猛张飞似的翟娇跑了过来。

    翟娇见到沈落雁这李密麾下的恶毒贱人,顿时火冒三丈,再听她满嘴喷粪,更是怒火冲天。

    她冲上来抡拳便打,却撞上无形气墙,被隔在一丈之外,仍张牙舞爪。

    “翟大小姐,各为其主罢了,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赢者通吃而已。”

    “呸!……”

    翟娇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骂林平之,却一翻白眼,昏睡过去。

    林平之接过素素抱着的,同样昏睡过去的鹰隼,对沈落雁说到,“沈军师,请吧。”

    “不表现风度气度了?”沈落雁神色变幻,似笑非笑,“你终于要对我用强了吗?”

    “怎会呢,我与沈军师一见如故,情深义重,怎忍心伤害你?出了荥阳范围,自然任由沈军师离开。”

    一提这个,沈落雁就又开始磨牙。

    沈落雁只得跟上,就见林平之到了她手下骑手跟前,竖掌如刀,挥了几下。

    刀芒森然,地上随之被斩出一道沟壑,一行大字——

    见追兵,雁亡。

    “怎么,这次不用离间之计了?”

    “除了沈军师,又没人猜到是我,那么神秘高手救走翟娇,李密会不会为了沈军师罢手呢?”

    “不用如此幼稚挑拨,密公当然会以大义为先,落雁也早已有类似情况时的觉悟,密公一如既往信我,上次让你失望,这次仍会让你失望。”

    “上次过后,李密更多听信徐世绩的进言了吧?”

    沈落雁笑而不语,那意思任你怎么想。

    但她心里却知道,林平之没猜错,密公确实曾在风言风语传出后,冷落她一段时间。

    徐世绩便见缝插针,连番用计,搏得密公更多信任。

    但这不过正常现象,她仍会努力赢回密公信任。

    但她却不想再与林平之说下去了,“魏秘书,密公待你不薄,因何弃明主而去?”

    魏征理都不理她。

    林平之和李密重视沈落雁,是他们的事,魏征自然是不屑与女子辩论……李密宁肯信任一个女子,都不肯信任他,他心里能没点怨念?

    沈落雁见了,眼珠一转,“宋二郎,这便是世人对落雁的态度,你麾下也都是这等庸人,你许诺我的尊重,看来也不过夸夸其谈罢了。”

    魏征顿时看向林平之。

    “在我眼中,沈军师的才华已经遮掩了你的容貌,在我心中,你只是沈军师,不是俏军师,也不是蛇蝎美人。”

    闻言,魏征不由得点点头,单说沈落雁的智谋,他也是要佩服的。

    “沈军师,你其实很想听到我这样对你说话吧?”

    “宋二郎自我感觉未免过于良好。”

    林平之笑而不语。

    沈落雁又想磨牙……这可恶的家伙,为何总能猜到她的想法。

    然而沈落雁个人感受如何,事实就是李密如今干了翟让,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除非李密赶走沈落雁,否则怎样她都不会弃之而去的。

    林平之也不再提这个,而是与沈落雁和魏征谈天说地,畅谈古今,有他带节奏,两人竟互相也能聊上几句。

    一路出了荥阳郡范围,便到了分别之时,“沈军师,希望三次见面时,能更加愉快。”

    “落雁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你,除非是你匍匐在密公脚下。”

    沈落雁撂下狠话,飘然而去。

    翟娇自然更不会给林平之好脸色,林平之想想,若不是收了未来的大宰相,他这一趟,真是里外不讨好,左右不是人。

    但既然有了魏征,这一趟就太值了。

    之后林平之又与魏征依依惜别,这就比较愉快了,将魏征和素素楚楚都安排送去岭南,林平之自己也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另一边,江都。

    林平之本尊刚到荥阳时,他长生分体带着东瀛夫人和婠婠,一路前来。

    一路上,婠婠逐渐恢复了……演技,变得柔柔弱弱,楚楚可怜,那真是风情万种,铁石心肠的看了,都要化作绕指柔情。

    但长生分体表示,他根本没心没肺。

    长生分体的定力,别说是现在的婠婠,就是她天魔诀修到十九层,二十九层,修到天魔复生,都别想诱惑他。

    他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坦然以对,平淡的目光,却仿佛能直射心底,映出心底最真实的自我,每每让婠婠演不下去。

    婠婠虽然仍心性坚韧,却不由得心生无奈。

    长生分体也没着急做什么,本尊那边在熬鹰。

    他这边同样在熬人,让婠婠就这样一直无力,一直煎熬,直到她维持不住心境。

    那时,才是改变的开始。

507.天刀出山

    “怎么了吗?”

    江都城外,改换形貌的东溟夫人与婠婠,见林平之长生分体突然驻足,神色尽是茫然,不由好奇,她们从未见过林平之这个样子。

    江都作为隋朝国运最后残存之处,杨广南下,带来大量的军队、士族、财富,这里更加的繁华兴盛,人气十分旺盛。

    但长生分体远远望着江都城,灵识观气,却不见煌煌紫气。

    而是只见死气沉沉的阴云密布,皇城位置,尤为浓郁,仿佛一条遍体鳞伤,垂死的巨龙,被斩去五爪,斩去双角,龙生生被砍成蛟,只做最后的苟延。

    “皇朝末路,气数已尽。”

    长生分体喃喃自语,本尊曾见过北嵎北辰皇朝的气数,却都没有江都这里惨。

    北辰皇朝只是不受民众认同,不能凝聚众生意志,但若没有般若海五人组那样的强敌,北辰元凰和北辰胤早晚能扭转局势,假龙变真龙。

    但杨广弄得全天下怨声载道,民众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抽筋放血,熬油点天灯。

    隋朝的众生意志其实是凝聚的,却是凝聚成了斩龙的刀,一刀一刀的反噬龙气,国运每伤一分,诸多义军的气运就强一分。

    到现在,只差最后一刀,真龙就将彻底完纳劫数。

    “你不是再清楚不过吗,因何突然这般感慨?”

    “眼见为实啊……入城吧。”

    城内,宋阀商号,后院。

    正堂之内,主位正坐一个两鬓斑白之人。

    他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像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但又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生得十分俊逸,眼神恬淡,似是平易近人。

    不,是有些普通……东溟夫人和婠婠见到这人时,都是心中震惊。

    天道宋缺,如何变得这般毫无武功的样子,他的刀呢?

    两人不由得看向长生分体,这难道又是你的鬼把戏,找人假扮天刀,来这江都城搞事?

    却见长生分体深施一礼,“见过阀主。”

    宋缺却传音入密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给我感觉陌生又熟悉?”

    被东溟夫人和婠婠怀疑是假的天刀,却也没顾得看两人,自从长生分体踏入商号三十丈范围,他已心生莫名感应。

    同样是气机圆润无暇,收放自如,神物自晦,外人根本把握不到气机,互相之间,自然有所感应。

    而这样的感应,宋缺只在自己那个到现在都看不透的儿子身上感受到过。

    却不是这样融入自然,天人合一,仿佛与天地一体,却是以人为主,掌控天地的感觉。

    他儿子的更宏大森严,浩气光明。

    他刚一感应到,还以为是佛门得知了他的动向,让宁道奇那老道找来了。

    但这人的精神力量的波动,又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他儿子弃佛从道,转修了道家功夫?

    待到长生分体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功法不对,人也不对,但熟悉的感觉,血脉相连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除了妻子,宋缺不记得跟谁生过儿子啊?

    瞒不过宋缺,长生分体有点诧异,却转瞬了然,他有些忽略了血脉之间的呼应,还有多年交流、交锋,宋缺对他的熟悉。

    便示意宋缺,先见过东溟夫人,再单独一谈。

    “美仙,你我也多年未见了。”

    宋缺笑着点头,松懈一点气机。

    东溟夫人微微一震,这才知道,宋缺的武功,已经臻至她难以想象的境界……就好像身边这个冤家。

    “见过宋阀主,阀主风姿威仪,更胜往昔。”

    “这位便是你师妹婠婠?不错,果然资质绝佳。”

    婠婠盈盈一拜,楚楚可怜的说道,“见过阀主,阀主可见过我家师尊了?”

    宋缺点点头,祝玉妍被送到岭南的时候,他古井不波的心境,都起了波澜。

    “祝宗主很好,忘记过去一切,远离悲伤与仇恨,也算是重获新生了。”

    “阀主说的是。”

    “看似是真,终究是假,你即便没被封印功体,再练五十年,也不过我一刀斩之。”

    长生分体能看出的问题,宋缺这个武道上只诚于刀的,同样看的清楚。

    “天刀神威,婠婠怎敢抗之?”

    宋缺顿感无趣,这小娃娃,太嫩了些,等洗去铅华,脱胎换骨,返璞归真,才有资格与他谈话。

    不过与东溟夫人谈话,是另一回事,那并非武道,而是世情。

    宋阀强夺了流求,终究有失礼数,身为阀主,自然要安抚一番。

    待到东溟夫人和婠婠退下,长生分体这才躬身一礼,“恭喜父亲刀意臻至完满,神识纯粹无瑕,武道之上,又有精进。”

    “……嗯。”

    听长生分体直接承认,宋缺不禁皱眉,“你究竟怎么回事?”

    “此乃身外化身之法,以佛骨舍利存留功德与佛法之力,以自身气血生机,再造躯壳……我也是得到长生诀后,有此功法可汲取天地元气,才有尝试机会,险而又险,终于成了。”

    “……即便如今听了,仍匪夷所思,但你就在我面前,我的感觉不会错。”

    “那位圣僧,并非当下乌烟瘴气的佛门之人,心性高洁、武学修为通神,或许如此才能有此莫测神通吧。”

    “唯有如此解释了……但一位破碎虚空的强者,竟逆圣归俗,重入红尘,这又是为何?”

    “或许是重整山河,救万民出水火,或许是重整佛门,让佛不再被一群利欲熏心之人解读宣扬,圣僧神意,高深莫测,不到他的境界,我也是猜不透的,我只是我,只做我,圣僧的宏愿,我不清楚,我说的,却是我要做到的。”

    “如此甚好。”

    宋缺点点头,两人数年间的交流,早已默契于心,神识交流,也不存在谎言。

    眼前之人无论如何变化,如何离奇,终究承认是他宋缺的儿子,一直坚定的和他有共同志向。

    这样就足够了。

    “你推荐的那位十万雄兵我见到了,果然慧眼识人,此人当为我宋氏的兵马大元帅,大都督。”

    “秦叔宝与程咬金呢?”

    “亦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李靖为主帅,两人当为副帅;

    嗯,还有双龙那两个小子,在长江上配合他们的鲁弟,也对其赞不绝口;

    还有没有其他良才了?听说你跟瓦岗的俏军师一见如故?”

    爱才之心,可不只是林平之一人,宋缺同样求贤若渴。

508.深谈

    “李密不用魏征,惜哉,幸甚。”

    宋缺听完林平之长生分体对魏征的介绍,其给李密的献策,其人胸中韬略、满腹经纶,知道这是一位当世大贤,不由大悦。

    “我宋阀地处偏远,蛰伏低调,虽潜心发展,却缺少名望声威,从未有过贤良主动来投,若无有你的出现,我自知不占地利人和,即便有天时,宋阀也利用不到,现如今,却能有今日这般局面。”

    宋缺连连感叹,跟着问道,“还有没有?那俏军师,你可能收过来?”

    你当大贤是大白菜呢,我买一颗还送一颗?长生分体摇头笑笑,知道自己招揽贤才,只是为了新鲜感和满足感,但宋缺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激动振奋。

    “沈军师急不得,却也不用等太久,李密乃是盛极而衰的格局,他马上就要走下坡路了。”

    “嗯,西北皆有强敌,窦、李、王皆非易与之辈,李密已无地利,也要错失天时了。”

    宋缺话题一转,又问道,“王通寿宴,你可出了最大的风头,你又给傅采林下了第二封战帖?”

    “嗯。”

    长生分体伸出食指,指尖阴阳长生真气流转,首尾相连,变为一个锋锐的圆环。

    “这……”

    真气圆转如意并不难,宋缺也能轻松做到,但这真气圆环既有锋锐,却又藏锋,双气双锋互为鞘,相生相克,完美平衡,而一旦被打破,就合二为一,一起爆发。

    而且若是招式,破起来尚不算困难,但若是存在体内呢?稍有不慎,气爆人亡。

    “巧妙如斯,技止于此,对傅采林来说,也会是一道不简单的题目……但他仍不会前来应战的。”

    长生分体点点头,“弈剑大师身负高句丽守护神之重任,若只他一人,他当然不会来。”

    宋缺点点头,跟着一挑眉毛,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你还想加上北边那位?”

    “不止,我还想再加上道家那位。”

    若不是知道这样一来,宋缺绝不可能再加入,长生分体都想带上他。

    汇聚天下顶尖高手,与自己巅峰一战,也是林平之在每个世界的固定目标了。

    “……好气魄。”

    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长生分体狂妄,唯独宋缺不会,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相对最了解林平之的人。

    “但大事未成前,你只能用这个身体去做这件事,除非你给宋家延续香火……不然我直接去高句丽,跟傅采林一决生死,弈剑术玄奥精深,穷极变换之道,你必然最想跟他交手。”

    ……长生分体发现这套路莫名的熟悉,心说你若见了林总镖头,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傅采林最精于算计,没有五成以上的胜率,他连心动都不会有,此不急于一时……对了,我见过石青璇了,她很好,没有因为老一辈的事情,而心灵蒙尘。”

    “如此就好。”

    宋缺心中彻底放下了许多事情,提到石青璇,未让他的心境产生涟漪。

    “佛门代天选帝的计划,要正式开始了,宁道奇要亲自护送和氏璧到洛阳,将其交给慈航静斋的入世传人师妃暄。

    到时,阴癸派圣女,本应与静斋传人一场大战,佛门与魔门也要再次开启争端,但现在,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这嘛,我准备……”

    佛门魔门的事情,长生分体与宋缺商议许久,下一步如何行事。

    然后又说起此次宋缺来江都,是宋阀暗探已经打探到消息,知道宇文化及要正式发动他的计划,宋缺前来,便是要趁此机会,宣告天下。

    “李渊那个阿婆面,竟然向突厥人称臣,再自领天下兵马大元帅,嘿,早知当年见他时,就直接一刀砍了。”

    李阀与佛门合作,又向突厥俯首称臣,宋缺最恨的两条,李阀全占了,也无怪以宋缺的心境,这时都有点磨牙。

    这也是宋缺非要亲自出手,大闹一场的原因,他要让李阀知道,天刀入局了。

    “既然要闹,不如闹大一些……”

    一直到次日红日初升,长生分体才与宋缺谈完。

    回去想要静心调息片刻,却发现东溟夫人和婠婠都等着他。

    东溟夫人无所谓,婠婠被封内息,神色有些憔悴。

    “怎么没去歇息?”

    东溟夫人表示她该睡睡,是婠婠一直眼巴巴的等着他。

    “二郎,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若是前几天,婠婠会拉着长生分体的袖子,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婉转娇柔的说。

    但这次,婠婠却只是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

    “何须背着美仙,你说完我再说给她听,岂不麻烦。”

    婠婠不解释,沉默不语。

    “你们说吧。”

    东溟夫人对长生分体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扮作祝玉妍,身边还总跟着“边不负”,实在是非常的别扭,她真的不想管阴癸派,她只想回飘香号,回东溟派,过安稳的日子。

    长生分体也知她真实想法,待她离开,看向婠婠。

    “你为何不早说你是宋阀的人?我只当你是和圣门有关的隐世高手。”

    “这与我和阴癸派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既然是宋阀主信任的人,也就代表了宋阀的态度,若针对阴癸派的是宋阀,而宋阀又有逐鹿中原之志向的话,我愿意执掌阴癸派,与宋阀合作;

    我愿意照你说的,重修天魔诀,并在你和宋缺的支持下,横扫圣门两派六道。”

    婠婠并不是被宋缺与宋阀震慑,而是识时务,宋缺现身,说明宋阀有大志向,要干大事业,宋阀虽然只有岭南,但现在有了东溟派,就有了海外基地,与强大的海运,加上天刀的文武全才,还有林平之这样的高手。

    婠婠感觉事情大有可为,宋阀正是那种阴癸派想要合作的对象。

    甚至投效也无妨,至于长生分体的要求……婠婠认为只要她一心为圣门付出,一切都是为了圣门,又何必在乎甚么门规和传统。

    规矩可以打破,也可以重塑,即便性情都被扭曲了,又如何?

    她还不是被灭情绝性过?再怎么变,她为圣门大计的心,都不会变。

    然而婠婠自觉十分诚恳,一定可以打动对方,毕竟人都是利益动物,她提出的,对宋阀是十分有利的。

    却见长生分体对婠婠摇摇手指,“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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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觉醒了另一个完全不同人生的记忆,又有了一颗神秘的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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