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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三·反间

    屋子里是令人不安的沉默,柳家的战战兢兢的等了好一会儿,见程定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额头上急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实在是等的心里有些发急了,柳家的壮着胆子叫了一声世子,见程定安回过神看向自己,就急忙又低下了头:“世子,我们三姑娘说,说......”

    程定安嗤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的问:“说什么?”

    “我们三姑娘说,让世子好好的想一想,她所说的事情是不是都做到了。”柳家的语气微微发颤:“她还说,她知道更多的事,也能帮世子更多的忙,世子若是救她,其实就是在帮自己。”

    柳家的说完了这番话,就伏在地上久久不敢出声。

    程定安手里拈着的一颗棋子啪嗒一声坠落在棋盘上,过了半响,他才啧了一声,优哉游哉的对着柳家的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柳家的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程定安到底也没说是好还是不好,是救人还是不救人。

    可吴山却已经上来赶人了,没法子,柳家的知道程定安不好惹,只好小心翼翼的行了礼,跟着吴山出去了。

    吴山把人送走再回来,就见程定安正站在窗前,他想了一会儿,才上前一面收拾棋盘,一面轻声问:“世子,那咱们是......”

    苏杏璇那个人,吴山也觉得挺邪门儿的,一个闺阁少女,但是却对外头的事知道的不少,许多隐秘是他们根本无法探听出来的。

    比如说温家的家事。

    比如说郭崇兴的事儿。

    这样的女人是有些可怕,但是话说回来,却也十分好用。

    这一次就是靠着她说的计谋,程定安才能够重新得到庄王的青眼。

    可他也知道,自家世子向来是有主意的人,因此问到一半就住了口。

    倒是程定安自己皱着眉头站在窗前许久,忽然转过身来吩咐吴山:“你去打听清楚,看苏家的人打算送她去哪座别庄,再想法子收买几个下人......”

    没错,苏杏璇不能死,她虽然古怪了一些,但是用处却是实打实的。

    傍晚,大年初一,有着苏家徽记的马车从太平门出城,守门的将领还是昔日永定伯世子的好友卢博安,见了苏家这么晚出城,还特意关切的问了几句。

    李瑞就苦笑了一声:“别提了,家里姑娘病了,这大过年的,老太太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三老爷就吩咐我们先送姑娘去别庄里养病。”

    卢博安点点头,关切了两句老太太的身体,就放了行。

    李瑞一行人顺利出了城,赶了一段路之后就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在一家客栈暂时落了脚。

    于冬跟胡英都十分小心,亲自喂了马才上楼休息。

    而几个粗壮的仆妇则紧紧地围着一间房守着,十分警惕。

    吴山从楼下仔细端详,低声回过头问程定安:“他们看的这么紧,世子,咱们还是动手?”

    程定安眯了眯眼睛。

    就是因为苏家看的太紧了,若是不趁着他们刚出城这段时间把苏杏璇弄出来,那么等到苏家的人到了保定,那就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苏家的别庄可不是那么好混进去弄人出来的,再说看这架势,很大概率人一到别庄就会被弄死。

    他摆了摆手。

    吴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出去将银子塞在了要提水上楼的小二手里。

    入了夜,客栈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大过年的,谁也没病会来外头住,客栈里也就是几个行脚商人和今天来的这两拨人住着,可却也省事的很,因此一入夜,小二就迫不及待的将门闩给下了,自己去了后头院子。

    那边苏家人住着的二楼十分安静,吴山特意让人上去走了一圈,也没发现苏家的护卫,就知道是那放在水里的药见效了。

    见程定安也要上楼,吴山有些诧异:“这些事我们来办就绰绰有余了,世子今天亲自出来已经是十分重视苏三小姐,此刻何必亲自上去?虽说咱们的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可苏家那两个护卫看着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怕有个万一......”

    程定安不耐烦的扬了扬手。

    他今天会亲来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苏杏璇。

    他还迫不及待的想问清楚,今天在苏家,为什么苏杏仪没死,为什么宋恒会过去。

    再说,苏杏璇让人送信给他,让他去挑唆威胁温世昌的时候,信上还说她知道一个绝对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够让庄王从此以后对他坚信不疑。

    他现在为的就是这个秘密!

    吴山见他摆手,就知道他是铁了心了,也没办法,只好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跟在几个前头探路的身后上了楼。

    二楼东北角安安静静的,那几个粗壮的仆妇也没了身影,吴山对着前头几个人点了点头,等到他们打开了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就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过不多久,探路的探出脑袋来,吴山就低声跟程定安道:“世子,没事儿,咱们进去?”

    他见程定安没有异议,就在前头领路,寻到了第三间屋子摸了进去。

    可屋子里却黑漆漆的,他顿时忍不住皱眉,没好气喊了一声:“老李,这么乌漆嘛黑的,你不知道点灯啊?!”

    才说完,暗沉的屋子里陡然亮起了烛火,而他们身后,房门砰的一声重新被关上了。

    程定安顿时眉头大皱。

    吴山也是惊了一跳,下意识摸出了自己刚才塞进怀里的火折子重新点燃,一面喊人:“老李,老姜,你们他娘的闹什么呢......”

    可他的一段话戛然而止,因为借着这微弱的光,他赫然看见不远处的木架床上躺着一个人,而更叫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看见老李正趴伏在床沿上,此刻已然生死不知。

    他一时之间呆若木鸡,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程定安也借着这微弱的光亮看到了那场景,他比吴山反应的要快速的多,几乎是瞬间,他就猛地拽了吴山一把,勃然色变的道:“快!快走!”

一百六十四·上当

    上当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声,都来不及骂娘,更来不及思考,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显然已经太晚了,吴山啊了一声都还没来得及转身,房门就又重新轰然一声响,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给踹开了。

    黑漆漆的房间陡然被涌入的几根火把照的透亮,吴山甚至一时觉得刺眼,下意识还抬手遮了遮眼睛。

    程定安僵硬着身体,眼睁睁的等到眼睛适应,看着涌入的一群人无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

    借着火把的光,藏青色的袍子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右眼皮陡然跳了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锦衣卫!怎么会是锦衣卫?!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出个所以然,先进来的那群锦衣卫齐刷刷的分做两边,让出了一条道。

    他霎时间握住了拳头。

    是赖伟琪?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上提,喉咙里有些腥甜,可等到领头的宋恒出现在眼前,他已经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了。

    宋恒!

    是宋恒!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上了苏家的人的当!这就是一个圈套,就等着他来钻。

    宋恒可不管他如今的心情,挑了挑眉就冷冷下令:“抓起来!”

    吴山急忙拦在了程定安身前。

    他也没想到今天来救苏杏璇竟然会碰上宋恒,心里当即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可不管怎么样,程定安却不能出事的。

    宋恒挑了挑眉,几个蜂腰猿背的锦衣卫已经直接朝着程定安扑过去了,程定安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要反抗。

    可是他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都不必宋恒出手,那几个锦衣卫一拥而上,其中一个一只手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上顿时如同是被铁箍给箍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也就是瞬间的事,他膝盖窝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顿时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受过这等羞辱,他猛地抬头看着宋恒:“宋恒,你凭什么抓我?!”

    相比较起他的气急败坏,宋恒就显得要散漫多了,往前走了几步,宋恒的绣春刀往前送了送,将程定安的下巴挑起来,啧了一声就皱起眉头来:“凭什么?就凭你杀了我的重要证人!”

    什么证人?

    程定安一颗心直直的坠入深渊,他是知道自己上当了的,但是心里却还抱着一线希望。

    苏家的人就算是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但是苏家的人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宋恒又凭什么会听苏家的人差遣?

    他梗着脖子,心里飞速的在想着如何度过这次难关,也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打动宋恒,片刻之后,他就急忙抬头看着宋恒:“宋佥事,我什么也没做,我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都是因为苏家三小姐的人传了消息给我......”

    他将话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觉得这个说辞能够说得过去,就急切的道:“我......我跟苏家三小姐是前阵子认识的,不瞒您说,她跟我其实一见倾心,我......”

    “得了。”宋恒微微一笑,清俊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什么苏家三小姐?哪里来的苏家三小姐?”

    程定安的面色猛然变了。

    他已经意识到,宋恒是真的知道所有的事,而且是配合了苏家来设了圈套等着他。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这一片死寂简直让人连呼吸都觉得粗重,宋恒往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的在桌旁落座,朝着程定安扬了扬下巴,淡淡的道:“说罢,你跟郭崇兴到底是何关系?”

    郭崇兴!

    程定安的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给拽住了,他立即矢口否认:“什么郭崇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山也脸色大变,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为什么郭崇兴的事情竟然会扯到他们身上。

    “是么?”宋恒却丝毫不生气,他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声,仔细的观察着程定安的脸色,似乎是觉得很有趣,等到把程定安看的面色通红几乎都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他才缓缓走到床前,示意自己身边的锦衣卫将火把拿的近了一些。

    等到确信这光亮足以让人将床上的情形看清楚,他才让人将程定安给提溜了起来,不紧不慢的问程定安:“既然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来杀人灭口?”

    什么杀人灭口?!程定安终于有些禁不住了,他十分反感宋恒这等轻飘飘的态度,好似他高高在上掌控一切似地,可他尚未来得及反唇相讥,就看清楚了床上的人的面孔。

    而后他要出口的反驳顿时就被堵在了喉咙口,他睁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险些没有站稳。

    怎么会!?

    他当然知道这床上的人是谁----赫然就是郭崇兴的妻弟,也就是他当初收买了以后用来威胁郭崇兴的吴旺昆!

    吴旺昆是郭崇兴的妻弟,郭崇兴的妻子只有他一个弟弟,一家子人都把吴旺昆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可吴旺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他正经事不会,吃喝嫖赌却十分擅长,简直说得上五毒俱全。

    他就是设了个套让吴旺昆输了之后借了十万两银子,吴旺昆这人自小被宠坏了,眼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一听可能会剁掉手脚,只是提醒了他几句,他就想出了卖掉外甥外甥女的主意。

    郭崇兴也就是因为儿女,才会被迫写下血书,在菜市口自尽的。

    可现在,吴旺昆却死在了这里。

    程定安觉得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隐约已经意识到了宋恒设的这个圈套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不,不仅是性命。

    程定安终于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恐惧,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声嘶力竭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你是故意栽赃陷害,你是故意的!”

    面对这样的指控,宋恒还是半点儿恼怒也不见,他甚至还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掉的茶:“别着急么......”

    程定安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

一百六十五·甘心

    宋恒慢慢的看着手里的茶杯,尝了一口之后似乎又嫌这茶水不够好,随意的放在了一边,扬了扬手。

    他的心腹锦衣卫经历陈东立即就会意,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陈东很快就又拽着一个人进来了。

    宋恒拍了拍手,引得程定安的心都猛地跳了跳,才大有深意的问:“怎么,长平侯世子不认识这个人吗?”

    没等程定安反应过来,吴山先惊得差点儿跳起来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人分明就是帮他们设套去诓了吴旺昆卖了外甥外甥女的赌场混混!

    只是,宋恒竟然连他都找出来了!

    程定安更是大惊失色,意识到宋恒是有备而来,非得把杀了吴旺昆的罪名栽赃在他头上了,他顿时表情狰狞的道:“宋恒!就算是我认识这人又如何?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杀他?!”

    宋恒笑了一声,很是惬意的坐在凳子上,就像不是坐在普通的客栈的木凳上,而是坐在黄花梨的圈椅里,他优哉游哉的啧了一声:“无冤无仇?若真是无冤无仇,那你为什么给人家设套?再说,他可是郭崇兴的小舅子啊,你前脚给人家设套,让他欠下了大额赌债卖了外甥外甥女,后脚郭崇兴就在菜市口自尽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当然不是巧合!

    程定安一时之间急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宋恒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都怪苏杏璇送消息出来的时候距离宴席的时间太短,以至于他的计划也十分匆忙,并且根本来不及让别人出面,只好自己让吴山去办。

    或许就是这样才漏了痕迹。

    他心乱如麻,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只觉得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耳边有无数的蜜蜂在飞。

    宋恒逃了挑眉,见程定安一时答不上来,就紧跟着又道:“吴旺昆曾经告诉我,说是他卖了外甥和外甥女之后,郭崇兴就找上了他,还把他给打了一顿,说是都是因为他,才害了一家人。过不多久,郭崇兴就死了,吴旺昆怀疑郭崇兴之所以会自尽,其实不是因为真的要帮永定伯世子伸冤,而是被人威胁,不得已才这么做......”

    程定安紧紧攥紧了拳头。

    原来在这儿等着!

    他跟庄王想要把指使郭崇兴的事情推给永定伯府,可是宋恒却要把这罪名推在他头上!

    不!不只是宋恒,还有苏家!

    那个所谓的来报信求救的柳家的,分明就只是一个鱼饵,只是为了引他上钩的。

    程定安正顿时气怒不已,他竟然着了人家的道!

    可他面上决计不肯承认,只是咬牙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分明是你在故意污蔑!”

    “证据在此,还容你抵赖?!”宋恒轻轻的抬了抬下巴,挑衅似地望着他:“这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带来的?!我们一踹开门就见了你在这里,你若不是心虚,为何要杀了吴旺昆灭口?!”

    这就是一个死结!

    程定安暴躁不已。

    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之前为了算计苏家而设下的套,但是他此时怎么能够说出来?

    既然不可能说出来,那么有吴旺昆这件事在,又有那个赌场的混混是见过吴山的,他现在简直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的觉得心慌。

    不行!

    他不能落在宋恒手里,否则的话,别说宋恒会不顾一切让他有罪,庄王那边只怕也要杀了他灭口。

    只不过短短一天时间,算计人的跟被算计的就颠倒了身份,他从猎人成了别人的猎物,这滋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他看了吴山一眼。

    吴山顿时会意,猛地大叫了一声朝着最近的一个锦衣卫扑了过去。

    趁着这瞬间的功夫,程定安也已经跳了起来。

    他也是勋贵武将家里出身,自小也是勤学武艺的,此时趁着吴山不要命的缠住了几个锦衣卫,他后退了两步,朝着早就已经观察过的那扇窗户飞跑了过去。

    逃!

    不管怎么样,先逃出这里。

    至于吴山和老李他们,都没关系,只要不抓住他本人,他就大可把一切都推给吴山。

    留着命才是最要紧的。

    他猛地推开了两扇窗户,整个人如同是燕子一般,轻轻巧巧的从窗户跃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响起,他丝毫不以为意,紧张得几乎已经想要作呕,落了地,他才稍微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可也就是在同时,他猛地看见自己面前有一双黑色的皂靴。

    他还未来得及露出的一丝笑意彻底僵住,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片刻,一抬眼就碰上了宋恒似笑非笑的脸。

    “啧。”宋恒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笑意:“世子若是真的跟此案无关,又何必要跑呢?可见是做贼心虚啊!”

    这只狐狸!

    程定安顿时意识到自己又落进了程定安的圈套里----哪怕之前他还有解释或是搪塞的借口,到现在,也丝毫没用了。

    没有人会信了。

    哪怕是庄王肯出手捞他,宋恒这边都决计没有任何漏洞可钻了。

    程定安顿时心灰了一片,生平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栗。

    也就是在此时,他后退了几步,仰面摔在地上,忽然看见了二楼处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是一个女孩子,哪怕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只凭着二楼梁上挂着的那两盏灯笼,他也能清楚的看见她冷酷的面容。

    苏邀。

    毫无预兆的,这个名字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是苏杏璇无数次的在他面前提过的那个少女,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认出了不远处那个少女。

    他眯了眯眼睛,遇上那双同样冰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反而陡然清醒了。

    是苏邀跟宋恒一起算计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宋恒的绣春刀却已经更快的到了面前。

    宋恒出身尊贵,却自幼跟着他父亲上阵厮杀,听说曾经还亲手斩杀过胡人,遇上他,程定安的那点功夫就不够看了,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被宋恒轻松压倒在地上。

一百六十六·波澜

    月色下苏邀的面容冷峻,她秾丽的眉眼中一丝戾气一闪而过,而后她微微冲着程定安笑了笑。

    你看,风水轮流转,上一世她曾经费尽心思要去讨好的人,到了这一世却被她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所以说,老天不会永远偏爱一个人,坏事做绝的了人,老天爷是看得见的。

    她不说话,边上的沈妈妈却咳嗽了一声,将斗篷给苏邀穿上了,又熟练的帮苏邀系好了衣带:“姑娘,风太大了。”

    程定安被宋恒给摔的不轻,只觉得整个背部都似乎被泥地给震得裂开了,胸腔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猛地弓着身子目眦欲裂的看着宋恒:“你给我等着!”

    宋恒啧了一声,蹲下身看了他一眼,缓缓伸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笑意盈盈的说:“好啊,随时恭候世子指教。”

    他说完就站起身拍了拍手,冷静的吩咐边上的陈东:“抓起来,小心看守,明天进城。”

    陈东应了一声,毫不留情的箍住了程定安。

    而这发生的一切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宋恒转过头看了二楼的西北角一眼,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睛。

    苏邀已经转身进了房间了,于冬和胡英见了她就急忙迎了过去,低眉敛目的喊了一声姑娘。

    今天家里发生的事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别人不说,郭崇兴他们可比谁都熟悉,当年也是一起跟随世子的人,没想到也被利用来攻讦苏家了。

    当年的事扑朔迷离,苏家本身就应当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现在这些人竟然还不放弃,苏家还剩下什么?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罢了,他们竟然还不放过!

    也因此,于冬跟胡英对苏杏璇也十分不客气。

    什么千金小姐?!呸!真是浪费了苏家这么多年的银米,好吃好喝的,为了她连亲生的苏邀都要往后靠,可是看看养出的是什么狼心狗肺的饿狼?

    苏邀点了点头,就见屏风后头藏着的苏杏璇被五花大绑,嘴里被塞了帕子,正狼狈而怨恨的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

    上一辈子到最后在她眼里都高高在上的人,原来狼狈的时候也是不能保持优雅的高姿态的。

    苏杏璇睁着眼睛怨恨的盯着苏邀,等到看见苏邀发笑,她眼里简直如同是有刀子一般,恨不得能直接把苏邀给就地正法。

    苏邀却不理会,她让于冬和胡英都去外头守着,自己取下了苏杏璇嘴里的帕子,听见苏杏璇破口大骂,她就啧了一声:“你不是说你是伯府教导出来的千金小姐,规矩礼仪都是一等一的吗?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苏杏璇忍无可忍,她着实已经受够了接二连三的失败,现在听见苏邀的奚落,她再也忍不住,呸了一口就望着苏邀冷笑:“你得意什么?!你现在暂时风光又怎么样,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可怜虫!”

    事到如今,苏杏璇也是什么诛心捡什么说:“你以为你赢了我,你就真的是苏家的千金小姐了吗?先别说苏家到底能不能稳得住,就说母亲和哥哥,你永远也别想在他们那里得到跟我一样的信任!”

    说起这个,苏杏璇瞬间变得得意洋洋。

    梦里的苏邀可是因为苏三太太和苏桉而痛苦了一辈子。

    这种想要但是却得不到的滋味才是最难忍受的。

    无疑现在苏邀是胜利者,但是那又如何?她最在意的东西,永远也别想得到了!

    苏邀轻轻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喊了一声妈妈,外头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黄妈妈急忙走了进来,面色肃然的应是。

    “去准备准备吧。”苏邀吩咐了一句,见黄嬷嬷转身出去了,她就重新坐下来看着苏杏璇,神情很平静,语气甚至说得上是冷漠的问她:“那又怎样呢?她们信任你,可你都对她们做了什么?可见,她们的信任也不值得废什么心思。”

    见苏杏璇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苏邀俯身抬起了苏杏璇的下巴,轻声问:“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在你眼里,应当是一心一意的为了母亲的疼爱和亲人的认同而一直忍气吞声的可怜虫吧?”

    苏杏璇的瞳孔猛然一缩。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是,在她眼里,在梦里,苏邀一直最在乎的无非是苏家那群人。

    在梦里,哪怕是被苏家当成赔罪的礼物送给了程定安,苏邀还是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跟苏家的关系。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苏邀分明是委屈至极但是却还永远对着苏三太太低声下气的模样,苏杏璇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愉悦。

    那是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苏邀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

    她从那里获得了莫大的成就感和喜悦。

    可是现在她终于惊讶的察觉到了不对。

    苏邀竟然好像完全不在意了。

    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因为得不到才勉强自己不去伸手的那种,苏邀是真真正正的不在乎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恼怒。

    不!

    怎么可能呢?

    苏邀在梦里分明到最后都没有得到苏三太太和苏桉的喜欢,不是说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吗?

    重新活过了一次,难道苏邀最大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些从前得不到的吗?

    否则她为什么这么拼命的维护苏家,苏三太太和苏桉还对她根本就不好。

    这一刻,苏杏璇竟然连庄王也顾不上了,也顾不上这一次的计划已经失败,连程定安都被引了出来,她吞了一口口水,冷冷的看着苏邀。

    “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苏邀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低垂着头看着面前的人。

    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在手下败将面前炫耀。

    但是苏杏璇不同。

    她很乐意让苏杏璇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成王败寇。

    “你大约是觉得我维护苏家,是因为我上一世得不到,所以如今重来一次,更想把得不到的东西紧紧地抓在手里。”苏邀轻轻的笑了一声,很快就见苏杏璇抬起了头。

一百六十七·消除

    “你输在不大了解我。”苏邀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我维护苏家,不过是因为我姓苏,苏家倒了,我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罢了。”

    苏杏璇抿着唇看着她:“死鸭子嘴硬,你不过是因为得不到!”

    “因为我也没有再为此事费心过。”苏邀叹了一声气看着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的苏杏璇,轻飘飘的道:“你看,我连你也能预知未发生的事都猜得到,这些时候我们交手也是我赢得多,若是我真正想收服苏桉,你以为我真的做不到?”

    说到底,她只是不屑罢了。

    苏杏璇忽然有些崩溃。

    就像是她拥有的随她摆弄的一件首饰,她这么喜欢这个首饰,是因为有人对这首饰十分垂涎,用尽了办法也得不到。

    但是在她手里,这东西却随意她如何使用,哪怕是摔坏了碰了也丝毫不心痛。

    她凭借此获得了莫大的满足感。

    可现在,原来那人根本不在意这件首饰了。

    这让她也觉得曾经金灿灿的首饰瞬间变得灰扑扑的一文不值。

    她恶狠狠地看着苏邀,终于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你得意什么?!你是在撒谎!你是亲生的又怎么样?你娘宁愿为了一个一事无成的儿子出卖你,你哥哥根本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烦,你以为老太太和大哥是真的喜欢你吗?她们也不过是因为要跟你母亲打擂台,为了争取爵位罢了!你不过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不会的。

    不是的。

    为什么,她辛辛苦苦的筹谋了这么久,为什么却会输给这样一个从前她根本看不起的人?

    若是在梦里,苏邀甚至都不配当她的对手。

    眼看着苏杏璇变得歇斯底里,苏邀微笑着看着她,丝毫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好笑。

    而后她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恰好房门被敲响了,苏邀扬声让人进来,见黄嬷嬷端着一个碗进来了,她便冲着黄嬷嬷点了点头。

    苏杏璇却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她当然意识到了黄嬷嬷端的那只碗里头装的是什么,可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她终于连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消失了,嘶哑着嗓子往后退的同时还忍不住大喊:“苏邀,你要做什么?你要是敢......”

    苏邀却根本懒得理会苏杏璇的威胁,她站了起来,看着黄嬷嬷走到苏杏璇身边,她冷冷的问:“你能如何?”

    就像是苏杏璇下手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苏家的任何人,甚至连帮她的苏三太太和苏桉也都在她的算计之内,苏邀对于苏杏璇的态度本质上也是一样的。

    在她眼里,哪怕不算上一世苏杏璇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苏杏璇也是真正该死的,而且一点儿也不冤枉。

    现在不过是苏杏璇咎由自取罢了,她半点儿不安也没有。

    黄嬷嬷已经捏住了苏杏璇的下巴,到了这个时候,苏杏璇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死死地咬紧牙关,左右摆动着头想避开黄嬷嬷的那碗药。

    不行的,不是的!

    直到这一刻,死亡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她才真的意识到了苏家人和苏邀的态度。

    这一次她们是真的没有留情,竟然想就在这里就杀了她!

    不应该的,她惶然的挣扎,手指甲都已经陷入了掌心里,但是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可黄嬷嬷的手竟然跟铁箍似地,她怎么挣扎躲闪都是无济于事。

    她终于害怕了,忍不住吓得鼻涕眼泪一齐流出来。

    不是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分明是掌握了先机,她也分明得到了程定安的支持,但是为什么会败在苏邀手里。

    她总以为自己是不同的,是特殊的,可现在,只要这碗药下去,她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会比上一世还要不甘。

    黄嬷嬷跟着苏老太太很多年了,这么多年,随着苏老太太开始吃斋念佛修养身心,她也许久都没做这种处置人的事儿了。

    但是这一次做起来,她却比从前的任何一次还要得心应手。

    原因无他,实在是眼前这人太过狼心狗肺,苏家养大她,哪怕在她身世曝光之后,也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可她却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苏家的人,甚至连苏家都想完全给毁了。

    这种人留着也只是个祸害。

    因此被苏杏璇挣扎得有些烦了之后,她忽然放了碗,猛地扇了苏醒先一个巴掌。

    黄嬷嬷的手劲儿跟苏邀可完全不一样,她这一巴掌下去,苏杏璇简直被打晕了,嘴角都渗出了血来。

    见苏杏璇的脸陡然肿了起来,黄嬷嬷也只是表情冷淡的将碗重新给拿了起来,而后坚定的将那碗药全都给苏杏璇灌了下去。

    苏杏璇被呛得直咳嗽,吐了不少出来,吓得又哭又闹,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表情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黄嬷嬷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轻声对苏邀道:“姑娘,这场面不大好看,我来处置,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邀越过黄嬷嬷的肩膀看着苏杏璇倒在地上,心里一块大石头忽然好像就消失了。

    这一个前世今生都想压在她头上让她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消失了。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只会更加顺利。

    冲着黄嬷嬷点了点头,苏邀转过身出了门,就见沈妈妈和燕草正等在门外。

    见了苏邀出来,沈妈妈急忙迎了出来,伸手握住了苏邀的手:“您也是,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平白给心里添堵......”

    她拉着苏邀碎碎念:“我给你煮了姜汤,正热乎着呢,先回去喝一碗,好好睡一觉......”

    那些压在她心里的隐患一点点消弭,上一世护不住的人此刻也正陪伴在她身边,苏邀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她平时素来冷淡的脸上出现一抹温柔的笑意:“是,妈妈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这件事不同,我总得亲自看着才能放心,回去了以后也才好跟老太太和大哥交代......”

    宋恒立在转角处挑了挑眉,看着她的背影静默了许久。

一百六十八·介意

    大年初二素来有回娘家的规矩,苏家照例是大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来的人多,才刚清理了的鞭炮碎屑,转头地上就又落了厚厚的一层,空气中都飘着硫磺味儿。

    苏邀掀开帘子往街道两边看了一眼,她所坐着的马车就从西角门拐进去了,到了二门处,锦屏正带着人等着她,见了她才松了口气迎上来:“姑娘可回来了,一切还顺利么?”

    送苏杏璇出城的事儿本来是由李瑞做就可以的,可昨天苏邀却也要跟着,锦屏她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却还是有些发怵,毕竟苏杏璇那人真是可怕的很,没事还得折腾出点事儿来呢。

    现在见了苏邀,她们才总算是安心了。

    苏邀搀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笑着任由她打量了一遍,才问她:“老太太用完饭了么?”

    “还没呢。”锦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面就回话:“大小姐今儿醒了,老太太听见消息就赶过去了,如今还在大小姐的院子里,您现在是去大小姐那儿?”

    苏邀点了点头。

    她回来了,当然得先去苏杏仪那里看一下。

    外头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苏邀捂着耳朵进了苏杏仪的院子,就见刘氏正在廊下坐着。

    见了苏邀过来,刘氏急忙站了起来通报了一声,就又自己迎出来:“四姑娘来了,快里面请,我们姑娘醒了......”

    这次苏杏仪的麻烦事全都是苏邀帮忙解决的,她心里对于苏邀十分感激,自然而然的也就在脸上带了出来。

    苏邀冲她点了点头,顺着她打起的帘子进了屋,就见苏老太太坐在苏杏仪的床沿上,正不知道说着什么,苏杏仪面色苍白的转过头朝自己看过来。

    她轻声喊了一声大姐姐。

    苏杏仪就虚弱的笑了笑,连眼底也露出几分笑意,朝着苏邀招了招手,等苏邀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对老太太说:“长得可真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三叔和三婶的女儿......”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也经历了丈夫的背叛婆家的苛责,可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整个人看着像是琼苑里开着的培育出来的花,有一种虚弱的美丽。

    苏邀不知道该说什么,苏杏仪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侧了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才叹息着说:“谢谢你啊,幺幺。”

    苏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头发拂到耳后去,语气低沉的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好歹这次的事儿算是过去了,他们那样的人家,也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能够脱离出来,还是你的福气了。至于......”

    想起那个夭折的孩子,苏老太太艰难的停顿了一下,才又道:“至于孩子,就当它没来过吧,你不要难过了。”

    提起这个,苏杏仪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可她还是面上带着微笑,顺着老太太的话点了点头:“是啊,人间太苦,不来也罢。”

    苏老太太默了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再说。

    她原本是想来安慰这个孙女儿的,可是事实上苏杏仪什么都知道,这些大道理,她说的比自己还要流畅顺口。

    可苏老太太知道,她心里的伤口是好不了了。

    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擦了擦眼角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幺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苏老太太对于苏邀的称呼也随着贺太太一样了。

    苏邀看了苏杏仪一眼,见苏杏仪也总算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了些生气,就将程定安被宋恒捉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吴旺昆之所以会卖外甥外甥女,是被设了套,这是板上钉钉的了,有那个混混作证,程定安又出现在凶杀现场,他怎么也脱不了关系。”苏邀说起程定安的时候,面色更加冷淡:“有了他,宋恒办事就方便多了。”

    苏老太太冷笑了一声。

    对于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在背后算计苏家的人,苏老太太只巴不得他不得好死,她目光倏然转厉:“还是便宜了他!这种败类,死上多少次也不能解了我心头之恨!”

    只希望宋恒能够查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苏老太太这样想着,黄嬷嬷就隔着帘子说外头有消息报进来,说是忠勇侯府来人了。

    苏老太太听见忠勇侯府四个字,面色就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苏杏仪也同样闭上了眼睛,很是痛苦的样子。

    见房里没人说话,黄嬷嬷就知机的道:“那我去打发了她们。”

    忠勇侯和温世昌昨天就已经进了诏狱了,如今忠勇侯府的女眷也都惶然如惊弓之鸟,黄嬷嬷才不管来的是不是侯夫人呢。

    可苏杏仪却出声喊住了她,见苏老太太跟苏邀都朝自己看过来,她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淡淡的道:“我去见见她们。”

    想到苏嵘回来之后说得那些话,苏老太太对于温家的人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恨之入骨,听说苏杏仪要去见温家的人,她当即就摇头:“那些人有什么好见的?!你那个婆婆,简直是不知所谓!什么我们高攀了的话,亏她说的出口,当年也不是我们死乞白赖的非得要扒着他们家不放的,可他们呢?非得口口声声说什么君子重诺,绝不会毁约。你看她做的都是什么事!”

    既要好名声,又觉得自己吃了亏,就如此丧心病狂的折磨人,每每想到这里,苏老太太就觉得痛彻心扉。

    她也不是非得把孙女儿嫁到他们忠勇侯府不可,他们把人娶过去了,又不好好对待,这次还更是联合起外人来算计为了他们家生儿育女的苏杏仪,连带着苏家也算计上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让他们手下留情。

    这些人哪里配称之为人?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们之所以如今会过来,也是因为温世昌跟忠勇侯都进了诏狱,她们如今是走投无路了,一定是过来求苏杏仪的。

    苏杏仪安抚的拍了拍苏老太太的手。

一百六十九·分化

    “算了祖母。”苏杏仪见苏老太太皱眉,就笑了一声:“要是跟她们认真生气,我早就已经气死了,犯不上的。您放心吧,现如今她们也欺负不了我了,只是我还有一笔账要跟她们算一算。”

    苏老太太还是很不赞同。

    可是苏杏仪如今刚刚才经历了鬼门关,苏老太太不想违逆她的意思,思虑半响,只好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却又对着苏邀道:“幺幺,你陪着你大姐一道去。”

    她是懶怠见忠勇侯府的人出丑了,可她也不想苏杏仪被她那婆婆再为难,有苏邀跟着,她就放心的多,毕竟这么些天看下来,这丫头是个真正的心里通透的人。

    苏邀愣了愣,见苏杏仪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才答应了苏老太太。

    苏杏仪的身体不好,黄嬷嬷出去带了忠勇侯夫人进来。

    相比起前一天的飞扬跋扈,只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忠勇侯夫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地,一进门就先朝着苏杏仪扑了过去:“杏仪!”

    她眼泪一瞬间就出来了,哭的十分拼命:“杏仪,求求你,救救昌儿和你父亲吧!”

    温世昌跟忠勇侯从昨天被抓走之后就没了动静,她已经用尽了法子,四处都找遍了人,可是这一次根本没人敢管,有银子都没地方去使,别人一听说是宋恒抓了人,全都避之惟恐不及。

    忠勇侯夫人一夜之间都老了十岁。

    她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看戏,再不济就是折磨折磨儿媳妇,挑剔儿媳妇的差错,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丈夫和儿子都进了诏狱。

    宋恒说出来的那些罪名,一个个的听着都知道要命,她找遍了所有的人,最后终于想起了这个儿媳妇。

    苏家本来眼看着是日薄西山了的,这次的郭崇兴的事儿,大家都等着看苏家怎么死。

    连她也觉得苏家一定是完了。

    可谁知道查了一圈下来,苏家反而摘得干干净净。

    她这才如梦初醒,想明白过来,自己如今最该求的,反而是这个之前不屑一顾的儿媳妇。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可是等来等去,也没有听见苏杏仪有任何反应,她顿时有些难堪,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苏杏仪一眼:“杏仪,从前的事我是有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娘毕竟是老了,人老了,总是容易做些错事的,你别跟娘一般计较......”

    苏邀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昨天忠勇侯夫人还一副要吃了苏杏仪的样子,今天就变了一张脸。

    什么人老了总是容易做错事,这样的借口竟然都找的出来。

    苏杏仪也只是微微牵了牵嘴角,她哦了一声,语气很是平静:“娘是为了温世昌来的吧?”

    她提起温世昌的时候语气冷淡毫无感情,忠勇侯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她也顾不上什么了,急忙就抢过了话头:“杏仪,昌儿是一时糊涂,他是猪油蒙了心,他也是受人蒙骗了,他向来对你是好的啊杏仪!你想想,你们从前好的跟什么似地,还有宗斌宗华,他们两个也需要父亲......这次的事儿,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我们都知道错了,杏仪,你是个好孩子,你大人有大量,你可一定要想想法子......”

    她急的有些语无伦次。

    苏杏仪只是淡淡的一笑,喊了刘氏过来,一面接过了刘氏手里的匣子,一面道:“是啊,他向来是对我好的,好的在外头置了外室,好的在外头生了儿女,好的骗光了我的嫁妆。”

    忠勇侯夫人如遭雷击。

    苏杏仪讥讽的瞧着她突变的面色,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娘,这些事,你也是都知道的吧?你也不只是宗斌宗华两个孙子啊,外头的不也是你的孙子吗?否则的话,你怎么会到翡翠轩给他们定周岁的手镯呢?”

    没想到苏杏仪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忠勇侯夫人的头皮发麻,她有些气短的摇了摇头:“不.....”

    “所以都到这个份上了,夫人还是把这虚伪的嘴脸收起来吧。”苏杏仪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忠勇侯夫人的目的:“说到底,夫人这趟过来,是想求我救温世昌跟侯爷的,是吧?”

    忠勇侯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媳妇了。

    倒是苏邀反应过来,她知道苏杏仪为什么要来见忠勇侯夫人了。

    “可你看你们对我做的这些事,你们是觉得我有多蠢?”苏杏仪嗤笑了一声,见忠勇侯夫人面色大变,就啧了一声:“夫人,你怎么会想到来求我呢?纵然我是个傻的,我祖母和弟弟可不是,你指望着我救他们?”

    这话是大实话,忠勇侯夫人喉咙发痒,准备好的那些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苏杏仪说得对,谁摊上这种事,都不可能平心静气的。

    苏邀轻轻的摇了摇头。

    忠勇侯夫人的确是无耻的有些过分了。

    苏杏仪却不在意,她等忠勇侯夫人摇摇欲坠的差点都坐不稳了,才挑了挑眉:“不过,夫人你说的是,夫妻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情分的,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走。”

    忠勇侯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刚才还一副冷冰冰的嘴脸,怎么现在却又改了口风?

    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因此想了想,她还是半信半疑的问苏杏仪:“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杏仪扶了扶头上的抹额,脸上的伤疤虽然明显,但是她丝毫不在乎,仍旧语气从容:“谁挑拨的温世昌来对付我的,谁给了春燕好处让春燕对我动手的,夫人最好是让温世昌和侯爷都交代清楚,这样的话,好歹还只是从犯。否则的话,若是这些说不清楚,那指使郭崇兴,试图嫁祸给我,这些罪名可都得落在他们头上了。”

    苏杏仪的语气不无讽刺:“夫人,你应当是明白的吧,若是真的落到头上,你们会怎么样,温家会怎么样?”

一百七十章·拜年

    忠勇侯夫人顿时不寒而栗,她猛然抬头看着苏杏仪,嘴巴开开阖阖了许久,才嘶哑着嗓子问:“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儿媳妇在忠勇侯夫人心里一直都是温顺的,温柔的,她不管说什么,就算是再为难,这个儿媳妇也总是办的妥妥帖帖的。

    以至于这一次哪怕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家人差点害死了苏杏仪,但是她在走投无路之下,还是下意识的想到来找苏杏仪。

    在她心里,总是觉得出再大的事,苏杏仪都是会不忍心的。

    她吞了口口水,急忙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的苏杏仪,不可置信的道:“那是你的丈夫!”她说完又意识到如今是有求于对方,又急忙转换了口气:“杏仪,你是好孩子......从前是我们做错了,我们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那么对你,还有昌儿,等到昌儿出来了,我让他给你赔不是,再也不会让他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苏杏仪不为所动,她咳嗽了几句,轻轻的喊了一声夫人,忠勇侯夫人就不再哭了,抬起头满含希冀的看着她。可让她失望的是,苏杏仪这回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夫人,诏狱是什么地方,想必您比我清楚,若是再耽搁下去,侯爷他们只怕受不住啊。”

    她是摆明了不肯帮忙了,而且听她的意思,分明是想让自己去指证撺掇了温世昌的人,忠勇侯夫人嘴唇蠕动了几下,下意识就想要撒泼。

    可是苏杏仪已经早预料到了,她的语气仍旧还是平平板板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夫人,与其在我这儿撒泼打滚耗时间,堵上那点儿根本不存在的情分,还是靠自己吧。毕竟靠山山会塌,靠人人会走,您看,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呢。”

    忠勇侯夫人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险些要晕厥过去。

    她直到被许家的搀扶着出了门,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回过头看了一眼永定伯府的牌匾,她吞了口口水,整个人都如同是失了魂一样上了轿子。

    恰好贺二爷此时也过来了,策马停了片刻,他就问迎出来的苏嵘:“那是谁?”

    苏嵘连眼皮都没抬一抬,更别提正眼看忠勇侯府的一行人了,只是淡淡的说了是忠勇侯府。

    贺二爷顿时就眉头大皱:“他们怎么还有脸上门来!?”

    都一天了,忠勇侯府发生的事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了,负责守卫豹房的忠勇侯被锦衣卫抓进去了,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够清楚吗?

    黑熊的事儿跟忠勇侯府脱不了关系!

    既然如此,那忠勇侯府就罪不可恕,何况忠勇侯府还那样对待苏杏仪,昨天晚上苏家去报信的人就已经知会了贺家了。

    贺二爷骂了一声,跟苏嵘一面说着话一面进了苏家,先去拜见了苏老太太,给苏老太太拜了年。

    苏老太太如今刚解决了苏杏璇和苏桉的事,见了他来,少不得跟他解释苏三太太和苏桉如今的情形。

    贺二爷却不等苏老太太说完,就很诚恳的道:“老太太您不必多说,是非曲直,我们心中都有数。这些年来,也是我妹妹太过任性了,桉儿也很该吃些苦头,您放心,来的时候母亲就叮嘱过了,说不管您如何处置,我们家并没有意见。”

    他现在对妹妹也是失望至极。

    漕运出事,程家之所以盯上他,说到底也跟苏桉什么事都跟苏杏璇说不无关系。

    他这个当舅舅的也算得上对苏桉和苏杏璇不错了,可这两只白眼狼,半点儿情分都不讲。

    苏杏璇也就罢了,本来就不是亲生的骨肉,养不熟是正常的,可苏桉呢?

    他出了那么大的事,差点儿还丢了性命,但是苏桉竟然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反而成天为了苏杏璇闹的沸反盈天的,这样的外甥,想想他就觉得心寒。

    现在这两个祸害一个送走了一个病了,他反而真心实意的觉得是好事。

    苏老太太见他的确不想过问,也就不再多说,说了一会儿话,听见贺二爷说贺太太想见苏三太太,就点了点头:“就算是你娘不说,我也正打算让她回去一趟,你既然正好来了,那也好,你就正好带着她们一道走吧。”

    贺二爷起身恭敬的应了,转头去接苏三太太。

    苏三太太房里一片寂静,自从昨天回了院子之后,苏三老爷就再也没进过这道门,倒是黄嬷嬷带着几个比丘尼来过,说要在院子里开辟一间小佛堂。

    老太太院子里的妈妈们虽然是德高望重,可素来都是不管事的,如今这副作态,只要脑子机灵些的,都知道三太太怕是犯了大忌讳了、

    因此今天虽然是初二,贺太太也已经搬来了京城,可竟然也没人敢提起回娘家的事。

    这会子进了院子,连贺二爷也察觉到了气氛低沉,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皱了皱眉,就径直上了台阶,等到里头绿藻出来,才挑了挑眉:“去准备准备,服侍你们太太回娘家去。”

    绿藻正六神无主,见了贺二爷来,简直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着急忙慌的答应了,就急忙去准备东西了。

    苏三太太正靠在南窗底下的美人榻上,听见声响,一抬头看见了贺二爷,她还有些不可置信,等到再三确认自己并没看错,的确是哥哥过来了,她当即就忍不住眼泪,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哥。

    贺二爷还出来没见过每每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虽然心里有气,可也忍不住有些心软,摇了摇头才道:“你说我说你什么好?早就劝过你,那两个孩子太亲近了,亲近的过了头,不像是正常的兄妹,可你总听不进去。汪家的事情之后,你也早该下决断,可你仍旧没有.....”

    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句难听的,全都是苏三太太自己独断专行,偏听偏信,真是怨不得人。

    苏三太太眼泪啪嗒落下来,抿着唇一声不吭。

一百七十一·自首

    贺二爷叹着气,他虽然是很生气妹妹如此糊涂,可到底是亲妹妹,他最终还是心软,等到苏邀也出来了,就咳嗽了一声,让苏邀上了苏三太太的马车。

    苏邀怔了怔。

    她向来是不跟三太太同车的。

    如今更是连苏三太太的屋子都少去了。

    可她愣了片刻之后,还是顺从的听了贺二爷的话上了苏三太太的马车。

    苏嵘送客出来,见状就扬了扬眉毛。

    看着那辆马车走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有人啧了一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一身白蟒箭袖的宋恒。

    素日宋恒都十分喜欢穿锦衣卫的飞鱼服,黑漆漆的看上去就跟修罗一样不好招惹,可今天他穿了这样一套衣裳,看着却跟正常人家里的世家子弟一样了,区别只在于他的眉眼仍旧精致的有些过了头,比平常人更加出挑。

    “宋佥事。”苏嵘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宋恒客气的拱了拱手:“宋佥事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宋恒嗯了一声,看了陈东一眼,陈东就很知机的冲苏嵘亮了亮两只手的礼物,笑着道:“劳驾,请贵府帮忙点个鞭炮,我们是来拜年的。”

    一旁早就已经惊呆了的李瑞此刻才如梦初醒,听见说是来拜年的,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昨天晚上才跟宋恒这个杀神在一起,是亲眼看见宋恒是如何杀了那个吴旺昆还面不改色的。

    这个平常杀人就跟杀鸡一样的修罗登门竟然是为了拜年,他茫然的上前接过了那封巨大的鞭炮,冲着苏嵘看了过去。

    见苏嵘点点头,他也不让门口的小厮帮忙,自己抱着鞭炮到了台阶下,在牌楼前将那鞭炮给点燃了。

    在京城的勋贵和当官的人家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日下来,谁家门前的鞭炮碎屑多,那就说明谁家人缘好,官儿做的高,地位高,人气旺。

    因此每到了过年的时候,一整个上午都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这一年苏家的鞭炮却放的格外的多,宋恒登门之后,隔壁的几家邻舍也通通都登门了,以至于苏三老爷刚处理了苏桉的事,一回家就忙的不亦乐乎。

    宋恒本人却由苏嵘亲自招待。

    进了正堂,苏嵘请宋恒坐了,看着下人上了茶,才挑了挑眉问:“才刚不知道宋佥事在笑什么?”

    “没什么。”宋恒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就是觉得苏四小姐还挺有意思的。”

    苏嵘皱了皱眉,不大愿意跟宋恒谈论自己的妹妹,就又打听:“不知道程定安招了多少?”

    他知道宋恒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现如今他们跟宋恒之间的交集,也就是程定安这个人了。

    程定安如此针对苏家,还弄出郭崇兴的事,不必说也知道肯定跟当年围场的案子脱不了关系。

    看宋恒这样子,分明也是对当年围场的事情过分感兴趣的,否则这两次也不会出手帮苏家脱困了。

    “硬骨头,不肯说。”宋恒眯了眯眼吐出六个字,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他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主使人设套让郭崇兴自尽的,坚持一切都是为了帮温世昌的忙----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温世昌。”

    苏嵘脸色肃然:“他身边还有护卫......”

    “他那个叫吴山的护卫一进了诏狱就自尽了,说是对不住自己主子,他是收了温世昌的银子,才会去找吴旺昆的麻烦。”宋恒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眉眼间一片漠然:“责任全都被他那个护卫拉过去担在了自己身上,其余的事又都推给了温世昌,要命的是,郭崇兴出事之前,的的确确是去过温家的,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对程定安有利。

    只要程定安能够咬死自己不知情,还真的不能对他怎么样-----那天赖伟琪的态度苏嵘是看在眼里的,他知道宋恒虽然如今深受皇帝宠爱,但是锦衣卫终归还不是宋恒短时间内可以掌握的。

    若是有证据还罢了,若是这么下去,程定安很可能最后能够脱身。

    “温世昌那里......”

    苏嵘的话还未说完,宋恒就笑了一声:“温家父子已经被赖指挥使押走了,他说要亲自审问。”

    果然是如此!

    苏嵘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们忙活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用程定安作为突破口,干脆把当年的事摊开在明面上,到时候查个清楚。

    可现在赖伟琪分明是有心遮掩。

    “那宋佥事有何高见?”苏嵘压住心里的烦躁,还没等到宋恒的回话,陈东就飞快的走了进来,也顾不得苏嵘就在跟前了,径直到了宋恒跟前拱手:“大人!忠勇侯夫人到南镇抚司衙门投案了,她为忠勇侯父子鸣冤,说是忠勇侯和温世昌是冤枉的,她有证据!”

    宋恒立即眉毛一挑,也顾不得跟苏嵘打招呼了,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苏嵘却若有所思。

    看来苏杏仪揣摩得忠勇侯夫人果然透彻。

    她说忠勇侯素来谨慎,做什么事都会有个预备,现在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这件事,忠勇侯夫人也是有参与并且知情的。

    知情好办啊。

    他听说苏三老爷已经回来并且开始招待客人了,便吩咐何坚推着自己去了苏杏仪的院子里,快要中午了,苏老太太也懶怠见客,这个时候应当是在陪着苏杏仪说话的。

    果然,才进苏杏仪的院子,他就见到了老太太跟前的余夏正在廊下指挥着小丫头们去撵一只兔子,见了他来,余夏急忙上前亲自挑帘子。

    屋子里热闹的很,不仅老太太在,温宗斌和温宗华兄弟俩也都在,正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听老太太跟苏杏仪说话,见了他来,急忙站起来叫舅舅。

    苏嵘温和的应了一声,又道:“大过年的,你们怎么都拘束在家里?外头街上热闹着呢,快去玩儿吧。”

    一面就让何坚领着他们出去。

    孩子们到底是玩心重,听见苏嵘这么说,见苏杏仪也点头,就急忙跟着何坚出去了。

    苏嵘这才对老太太和苏杏仪说:“忠勇侯夫人去了南镇抚司。”

一百七十二·管家

    苏老太太并不意外,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讥诮的看了苏杏仪一眼,挑眉道:“果然跟你猜测的那样,忠勇侯夫人对这件事是知情的。”

    那就更可恶了。

    忠勇侯夫人也是女人,可她竟然能够冷眼旁观家里的男人们盘算着陷害儿媳妇,她口口声声还说宠爱孩子们,若真是宠爱孩子们,也不会对孩子的娘做出这种事!

    她说着又忍不住沉下脸来看着苏杏仪:“你既然有这份见识,怎么这么多年竟然都自己憋着这些委屈,一个字都不跟我们说?你可真是能忍啊!”

    温世昌在外面置了产业,外头还养着所谓的平妻和孩子,这肯定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苏老太太听说了这事儿之后就让何坚去打听清楚了,那个女人以正室自居,她自己富贵了不说,还连带着提挈了娘家,把一穷二白的娘家都给带的成了远近闻名的土财主了。

    这些可都是温世昌在吸苏杏仪的血喂了她们!

    “糊涂了。”苏杏仪自嘲的笑了一声,反握住苏老太太的手,见弟弟也很担忧的朝自己看过来,就低垂着头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在外头那么胡来,他总是掩饰的很好的,说是做生意亏了,与人合伙被人蒙骗了,骗了我一半的嫁妆。就跟温水煮青蛙似地,我竟然也没有起过疑心,只是觉得他运气不好,时运不济,自然不想跟家里提起来让您担心.....”

    一再的容忍和温柔顺从却没换来温世昌的体贴和良心发现,他开始做的越来越过分。

    苏杏仪顿了顿,才哂笑了一声:“后来逐渐开始不满足了,就开始用别的法子来骗银子,说是要走关系,要拖人才能让请封世子的事顺利通过。您也知道,我心里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他们,才让他们不能顺利保住爵位,因此也给了......”

    后来她也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开始对温世昌起了疑心。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温世昌在她的饭菜里动了手脚。

    一场夫妻,还有了两个孩子,她自己还怀着身孕,她怎么可能想的到枕边人这么恶毒,竟然会那样算计她?

    苏嵘面容冷峻,眼里简直要喷出火:“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哪怕他们温家不是主谋,他也一定要让温家的人付出代价,尤其是温世昌,绝不能让他好过!

    苏杏仪抚着脸上的伤疤,听见苏嵘的狠话也没有任何异议,她挑眉看着刘氏递过来的镜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拿走吧,这伤疤也挺好的,时时刻刻提醒我,温家是如何对我,这世道是如何险恶,往后我也就再也不会不长心眼了。”

    只是这代价未免过重,苏老太太心有不忍,摸着她的脸低声叹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再想想法子,多找几个大夫,未必就没有法子,这么年轻,说什么丧气的话?”

    苏杏仪笑而不语,只是说起了苏三太太她们去贺家的事:“祖母,三婶虽然糊涂,可是亲家太太却向来是最公正不过的人,加上还有幺幺.....您真的打算让她一辈子在佛堂清心寡欲了么?”

    说起这个,苏老太太开口打断了孙女儿的话:“不必多说,这件事我已经有决定了,她是个糊涂人,管家这么多年,脑子都没好起来。自己那房里的事都闹的一塌糊涂,这个家让她管着,岂不是要翻了天?让她从此清闲,还是为了她好。”

    苏嵘在此时才插话:“只是您年纪毕竟已经大了,且已经久不管事......”

    老封君辈分是在,可当家却实在不算名正言顺了,毕竟约定俗成的事儿,这么老还得操心一家子的中馈,显得好似年轻的全都不成。

    “这事儿我也已经想过了,正好你们也在,我想让杏仪和幺幺一道管事。”苏老太太表情镇定的说完这句话,见苏嵘若有所思,苏杏仪却皱眉,就按住了苏杏仪的手:“听我说,你二婶她是素来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雪上霜的人,指望她是不成的。幺幺是个极聪明的人,你也是自来就有成算的,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横竖只是自家的家务事让你们管着,外头交际自然还是你三叔和你弟弟,或是有我出面,就这么定了吧。”

    苏杏仪还想再劝劝苏老太太,可见李瑞匆匆从外头进来,又忍住了,只是随着苏老太太和苏嵘一道看向了李瑞。

    李瑞一进来就先跪下行了个礼,而后都来不及等站起来,就冲苏老太太她们禀报:“老太太,大少爷大小姐,锦衣卫围了长平侯府!才刚才报回来的消息,听说是宋佥事亲自带队,连长平侯都给拿了!”

    宋恒早上来的时候还说事情没有进展,陷入了僵局,如今前脚忠勇侯夫人去首告了,后脚长平侯府就被围住了,不必说,自然是因为忠勇侯夫人拿出了能够让锦衣卫上门找麻烦的东西。

    苏嵘目光大亮,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苏老太太也等了片刻,才道:“好啊!好啊!这是老天有眼,要是能够借着这件事把当年的事闹出个分明来,那也算是忠勇侯府做了件好事了。”

    同时接到消息的还有贺家,贺二爷亲自进了后院跟贺太太说了这件事,末了看了苏三太太一眼:“你看见没有,这么大的事儿,都是你那个好女儿闹出来的!你如今还不服气,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幺幺就在你跟前,她养在咱们娘身边几年,娘都说她好,你怎么就总觉得她不好啊?”

    乍然被点名,苏邀却还是并没什么反应,坐在贺太太身边低垂着眼,连看都没看苏三太太一眼。

    又是这幅样子!永远都是这幅样子!苏三太太顿时悲从中来,一把拽住了苏邀的手,哭着问她:“我也没有如何责骂过你,更不曾对不住你,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你当年被抱错,那也不是我造成的......”

一百七十三·释然

    她也就是想不通,也不服气,为什么苏邀对着所有人都一副温柔的样子,哪怕是对着苏桉和苏杏璇她厌恶呢,那至少也是有情绪的。

    可唯独对着她这个母亲,却总是阴阳怪气的。

    她当时第一眼不喜欢苏邀就是因为苏邀的态度。

    若不是苏邀这样不讨人喜欢,甚至连讨好的姿态都不做一做,她也不至于全然偏向苏杏璇,更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祸事。

    还没等苏邀开口,贺太太先忍无可忍的呵斥了一句:“你真是死性不改!到了现在了你还不知道悔改,你自己难道就半点没有反省过,你做了什么值得让幺幺亲近你的事?”

    什么都没做过,甚至在她提醒了之后,苏三太太还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如今却又想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

    她对女儿实在是失望至极了。

    苏三太太本来以为苏邀还是会跟从前一样一声不吭,可苏邀这回却抬起头来了,她直视着苏三太太的眼睛,忽而开口:“其实您只是心里不好受,为什么您不在乎的女儿反而规规矩矩的没有惹出过祸事,反而您精心教养的却出了差错,说到底您什么事都只顾着您自己。就好像您不喜欢我,是因为您说我对您冷淡,可您有没有想过,我也不是一直这么冷淡的。”

    她说着,低声唤了一声二舅,见贺二爷朝自己看过来,就问他:“不知道舅舅您记不记得,我曾经托您给母亲寄过多少东西?”

    贺二爷嘴唇动了动,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妹妹一眼。

    是啊,从苏邀回了贺家开始,每个月总是有书信寄给苏三太太的。

    她不懂苏三太太的喜好,不知道苏三太太喜欢什么,就对桑嬷嬷和珍珠低声下气的请教,问贺太太,问他,问贺二奶奶。

    从头上的抹额到腰带到中衣再到荷包鞋袜,她一年总是不断的做了送给苏三太太的。

    贺二爷瞪了苏三太太一眼,忍着气道:“记得.....一年四季,还有她的生辰,你总是书信和针线不断的。”

    “我曾经这样努力了四年。”苏邀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面上没有怨怼,她也是真的不在意了,见苏三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道:“可我收到的永远是不合尺寸的衣裳,还有几句居高临下的教训,除了这些,还有桑嬷嬷的高傲和珍珠的讥讽,这些事我不信您不知道,就像后来桑嬷嬷算计我,我想您也是心中有数的。可您为什么从来没有理会过我呢?”

    苏邀的声音淡淡的,好像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永远卑微讨好,永远矮人一截的自己:“因为在您心里,我始终是外头养大的,养不亲了。您怕我上不得台面,您怕我教养不好,也怕对我太亲密伤了苏杏璇的心,您这么多顾忌,说到底唯一不顾忌的也只有我一个.....”

    苏三太太嘴唇干燥,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不可否热,苏邀的话简直如同是一根针刺进了鱼泡之中,将那层遮羞的膜戳破,就只剩了干瘪的令人难堪的真相。

    “我尽力了。”苏邀对着苏三太太的眼睛说:“讨好您,讨好苏桉讨好苏杏璇我都做过了,可你们从来没有人怜悯过我哪怕是一瞬.....”

    她眼里终于有了一层水光。

    她看的很透彻,想的也很清楚,但是积攒了两世的委屈终究是涌了上来,她忍着哽咽尽量平静的问:“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尊重的喊您一声夫人,我还是留了苏桉最后一点体面,您还想我怎么样呢?”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只剩下了苏三太太的抽泣声。

    贺太太终于缓缓开口:“怎么样?满意了吗?”

    苏三太太惊惶的看着苏邀,她想解释,可是所有的解释在苏邀这番话里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贺太太却已经转头让贺二爷领着苏三太太出去了,诚如苏邀所说,其实她们跟苏三太太早就已经无话可说。

    等到苏三太太出去,贺太太拉住苏邀的手,沉吟良久,才道:“都说开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一直过不去,如今既然都说明白了,你也不要再为了这件事伤心难过。就如你所说,你没做错什么,是她自己私心作祟.....”

    贺太太将苏邀搂进怀里,几乎是朝着她耳语:“幺幺,你放心,有外祖母在一天,外祖母就护你一天。”

    苏邀闭了闭眼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啊,从此以后,她就彻底跟前世的自己告别了。

    没什么好意难平的。

    不爱她的人她也不爱,她还有许多人的爱意。

    整理好了情绪,苏邀才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从贺太太怀里直起了身子:“外祖母,大年初一进宫大朝贺,您没有听见什么风声吗?”

    黑熊的事情毕竟闹的这么大啊。

    “傻孩子。”贺太太难得见苏邀犯迷糊,就忍不住笑了:“你当这是什么事?圣上哪怕憋着一肚子的火,但是也不是当即就发作,等着吧,等到宋恒和赖伟琪查出个明白来,那才真是腥风血雨的时候。”

    什么叫做帝王之怒,也该让那等心怀不轨的人好好看看了。

    苏邀若有所思。

    这一次宋恒带队又去围了长平侯府,别说能不能查出些当年的隐秘,反正这一次的事情,始作俑者是绝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又有些凝重起来:“只是,二舅脱险到底是因为我们联合了庞家,现在又安然躲过了算计,只怕接下来就更加难以消停了。”

    提起这个,贺太太也是十分愤怒,她拍了一下桌子冷笑:“简直是欺人太甚!说到底,都是冲着我们来的。真想要那个位子,就该自己凭本事去要,这样鬼鬼祟祟,行这种旁门左道,迟早是自取灭亡!”

    说是这么说,可是总不能真的就等着人家找上门来,自己却只能一味的被动的见招拆招。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老虎尚且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一百七十四·结局

    相比较起往年的新年来说,今年的新年对于一些人家来说过的格外的艰难,哪怕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仍旧,哪怕是到了元宵节仍旧是人声鼎沸,十里红灯,可一个个消息传出来,这些所有的热闹都成了跟自己无关的东西。

    往年过年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会有今天的凄凉?忠勇侯夫人心神俱疲的被许家的和另外一个仆妇架着进了屋子,已经是连话都没什么力气说了。

    因为她交出了程定安威胁温世昌的证据,这些天她时常都要被传去南镇抚司问话,其中的压力实在不是寻常人能感受的。

    每天进出那等阴暗可怕的地方,对于她实在是莫大的痛苦。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越是后悔。

    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什么就非得想不开贪心去求更好的呢?

    若是当初不动这个坏心思,儿子不听程定安的,起了那个头,现在外头外室的事情还会瞒得好好的,也不至于会跟苏家彻底撕破脸。

    这些天忠勇侯夫人除了去锦衣卫,就是天天去永定伯府求见,只盼望着向来心软的苏杏仪肯回心转意----哪怕是儿子丈夫出来了,这家业也算是毁了。

    可若是苏杏仪肯回来,那不管怎么样,家里怎么都还能撑得下去----苏杏仪可是苏老太太的命根子,哪怕是看在苏杏仪的面上,苏家也不会不管姻亲的。

    她一天都不落的去,可苏杏仪却一次都没再见过她,她连哭闹撒泼都没用----苏家的人厉害的很,苏家如今当家的那个小姑娘更是做事绝的很,但凡是她露出一点儿苗头要闹,苏邀就让人去把温宗斌和温宗华叫过来,让他们站在那里。

    她倒是不怕孙子们,可是苏邀手里还捏着那外室所出的两个孩子呢。

    她这个做娘的,不心疼孙子,也得心疼心疼儿子,若是温宗斌和温宗华知道了那两个孩子的存在,只怕也得不认这个父亲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转了一会儿,忠勇侯夫人怎么也睡不着,嘴唇干燥的掀开床帐,见许家的守在一边,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她:“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进来?”

    各衙门都已经重新开印了,尤其是这桩案子就没停过,整个正月锦衣卫都在忙活这事儿,她去南镇抚司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心里清楚,就是最近了。

    许家的如今也清瘦了不少,主子的日子不好过,她们这些下人的就更不必说了,她从前的跋扈都尽数消失了,听见忠勇侯夫人发问,急忙就摇了摇头:“夫人,没呢,您先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忠勇侯夫人胸口直痛,一碰上去就钻心的痛,她捶了捶胸口,忍着疼痛摇头:“论理,也该有消息了.....”

    但凡是这些决断生死的事儿,最是让人悬心,事情一天不定性,她就一天不能安心啊。

    她强撑着吃过了中午饭,又催促着许家的让她丈夫去各衙门打听。

    许家的也不敢不答应,答应了一声慌忙去了。

    可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没回来,眼看着天都黑下来了,忠勇侯夫人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头也疼的几乎要裂开,不由十分暴躁,等到伺候的丫头小心翼翼的进来问要不要摆饭,忠勇侯夫人就没好气的训斥了丫头一番。

    一屋子的人都如履薄冰的伺候着,生怕再得一顿痛骂,一时之间整座院子都鸦雀无声,忠勇侯夫人顿时觉得更加心慌了,她开了口让人倒杯水来,水还没进嘴里,姗姗来迟的许家的终于进了屋。

    忠勇侯夫人手里的杯子立即就放下了,见了她过来,当即就问:“如何?有消息了没有?”

    许家的如丧考妣,一脸的灰败颓丧,犹豫了再犹豫,被忠勇侯夫人扔了一个杯子,才哭了起来:“夫人!咱们侯爷没了!”

    忠勇侯夫人才刚站起来,闻言踉跄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将杯子也不小心扫落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片都飞溅起来,她张了张嘴,木然的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了?”

    谁没了?

    分明她都已经尽力了,该说的能说的她都已经告诉宋恒了,忠勇侯只是打算栽赃苏杏仪和苏家而已,为了这个见了郭崇兴,但是其他的,忠勇侯却完全没有参与。

    只是如此而已,再怎么也罪不至死,为什么现在人却没了?

    许家的见她浑身都在打着摆子,知道她是被刺激的狠了,急忙擦了擦眼泪膝行了几步抱住了她的腿:“夫人节哀啊!现在满府上下还等着您呢,听说也不只是咱们老爷一个,还有长平侯.....”

    程守望也死了!

    忠勇侯夫人想到背后的牵扯,顿时不寒而栗,猛地打了个寒颤。

    程守望一死,意思就是他认了这事儿是他所主谋的。

    可到底是程守望自己这么招认了,还是有人杀人灭口?

    忠勇侯夫人原本还满肚子的伤心的,但是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余下的就只有满满的惊惶和惊吓了。

    她被搀扶着上了床,下意识就攥紧了被子,牙齿都咬的有些痛了,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帐子,半响才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随着忠勇侯和长平侯两个侯爵的重量级人物去世,这场发生在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风波终于有了结果。

    长平侯程守望,指使驭兽师失手惊怒黑熊,意图不轨,夺爵,程家十六岁以上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没入教坊司。

    忠勇侯温金贤,勾结程守望放松豹房布防,事后又意图栽赃嫁祸杀人行凶,除爵,十六岁以上男丁流放辽东,女眷因出告有功,酌情赦免。

    大周朝多数勋贵都是因军功而得爵,从太祖至今,仅剩的也不过二三十家有爵位的勋贵了,太平年间要得爵位难上加难,这回更是一次就少了两个侯爵,京城勋贵一时人人警醒。

    而忠勇侯府和长平侯府很快就被抄没了,长平侯府中更是搜出大量的奇珍异宝,其中甚至有太祖时宫中失窃的物件,一时之间引得元丰帝震怒。

一百七十五·大喜

    墙倒众人推,长平侯程守望为人倨傲,在金吾卫当差时借着职务便利没少欺压人,程定安就更是别提了,多次都闹出过人命,还屡次被参奏弹劾过的,现如今他的这些糟心事儿一出,其余的弹劾的奏折也雪花似地送上去了。

    庄王府里,庄王接过了秦氏递来的帕子敷了敷脸,舒服的叹了一声,才顺手将帕子扔在盆里,坐在了榻上。

    秦氏又亲自上前蹲下来替他脱了靴子,换上了家中常穿的千层底缎面鞋,这才轻声问:“事儿有结果了?程家那边没出什么乱子吧?”

    她看着没什么精神,今天也并没傅粉,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庄王没大注意,只是嗯了一声,惬意的靠在了引枕上头,很是放松的笑了几声:“詹长史办事牢靠,本王从不曾跟程家有任何往来,见也没见过他们,至于詹长史自己,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也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程守望也是个聪明人,进了锦衣卫,在宋恒手底下竟也能守口如瓶。本王让赖伟琪给他透了个消息,他就老老实实的自尽了,这也好,本王总归看在他知趣的面子上,给他儿子一条活路走。”

    秦氏面上表情并未变一变,听见庄王这么说,想了片刻才问:“程定安要流放,您打算留着他?”

    可程定安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秦氏不想这个人活着,原因无他,正是因为程定安的主意,才会把秦郴搭进去,现在秦家还在泥潭里没脱身呢。

    庄王这才认真卡了她一眼,沉吟半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我知道你觉得此人坏事,可他总归是为我办了事的,大家都看着呢,程守望如今一死,若是我对他也袖手旁观,那可就太冷血了。”

    对跟着自己的人也如此冷情,底下的人可都是在看着的。

    庄王叹了口气,摸了摸秦氏的头发,脸上的笑意温柔:“王妃最是通情达理,你一定明白本王的心意,是不是?”

    秦氏眼神有些僵直,她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喉咙发痛,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点头:“是啊,王爷思虑周详,的确不能让程定安也再死了......”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皱着眉头状似无意的问:“王爷,那漕河贪污的案子.....”

    秦家就是靠秦郴撑着,这么多年,庞家固然是从庞清平那里不断的在敛财,可庄王也通过秦郴得到了不少东西,包括大笔的银子,也包括军中的许多人脉。

    秦氏自来跟这个叔叔也很亲,若是秦郴真的无望被救出来,那秦家一定会受到重创,到时候她这个庄王妃的地位只怕也是摇摇欲坠。

    说起这个,庄王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咳嗽了一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你.....你也知道父皇最近心情不好......”

    事实上,因为大年初一郭崇兴的那场自尽,元丰帝气的把长平侯和忠勇侯一撸到底不说,脾气也大了不少,也因此,这一次三司对于秦郴的案子定罪也很重。

    三司给出的意见是夺官流放,内阁也没什么异议,可是呈上去给了元丰帝之后,元丰帝却定了抄家,让三司再次议罪。

    不必多说,庄王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没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了,何况庞家虎视眈眈,他若是出手做什么,反而更加引得众人侧目关注。

    秦氏的面色顿时更加苍白了几分,她惊恐的望着庄王:“那叔叔会怎么样?”

    庄王有些迟疑。

    才刚从宫里出来之前,丽妃就跟他再次提起了侧妃的事。

    他之前是想要个嫡子,再加上秦家一直都是得力的臂助,因此都敷衍过去了,可如今不同了,......

    正这么想着,秦氏忽然捂着嘴似乎要呕吐,很难受的侧过了身子。

    庄王有些措手不及,急忙伸手去替她拍背,一面叫了丫头进来:“快去请太医,你们怎么伺候的?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丫头惶惶然看了庄王妃一眼,急忙掉头出去了。

    秦氏胃里翻滚的厉害,攥着庄王的手躺在了床上,也还是面色难看。

    庄王就低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总归岳父并未牵连进来,是否抄家,还未定呢,阁老们都觉得罪不至此......”

    秦氏没有说话。

    等到府中的良医来了,庄王才站了起来让人好好诊治。

    良医隔着帐子探了一回,面色惊疑不定,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笑容来,朝着庄王拱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庄王怔了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庄王妃声音发颤的问:“当真?”

    良医急忙笑了起来:“错不了,王妃这必定是喜脉无疑了!”

    庄王顿时又惊又喜。

    元丰帝登基到如今,太子早早死了,他那怀着身孕的太子妃也倒霉的跟着他一道去了地下,其他的孩子们成亲晚的成亲晚,也有像他这样成婚多年无所出的,反正孙子辈是还没一个。

    没想到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如今竟然得到了转机。

    要知道,他前脚才救过元丰帝,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此时若是王妃怀孕的消息送上去,那可就又是一件大喜事!

    这是元丰帝的头一个孙子辈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那都是头一份!

    庄王急忙让人带着良医出去厚赏,自己迫不及待的掀开了帐子一把握住了庄王妃的手:“好!好啊!你真是我的福星!”

    自从秦家出事之后,庄王可还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小意过,哪怕明知道他这高兴不是来自于对自己的喜爱,但是秦氏这个时候还是察觉到了彻底的欢喜和轻松。

    她目光有些复杂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释然的笑了笑:“是啊,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这个孩子,至少能够让她得到不短的喘息的时间。

    庄王兴奋不已:“本王要亲自进宫告诉父皇这个好消息!你放心,父皇一定会重重的赏你!”

一百七十六·为难

    庄王妃有身孕了,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贺二奶奶从娘家回家的时候就忧心忡忡,下马车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幸亏她身边的紫荆眼疾手快的搀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稳了。

    王氏从后头赶上来,一面急忙看她是否有受伤,一面就担心的抱怨:“您也真是的,若是摔着了可怎么着?”

    贺二奶奶没心思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就问留在家里的紫钗:“太太在何处?二爷呢?”

    “苏家老太太来了,正在太太房里呢。”紫钗看出她心情不怎么好:“二爷出去会客了,说是汾阳王那里的邵大人有请。”

    邵文勋之前才弹劾过贺二爷,但是后来证明是邵文勋弹劾错了人,他自己家里人反而跟秦家那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至于邵文勋一时风评大跌。

    听说连汾阳王也训斥了他。

    只是元丰帝到底是看在了汾阳王和郡主的面上,只是罚了他半年的俸禄了事。

    自那之后,邵文勋闭门不出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一次汾阳王设宴,应当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贺太太心下稍安,点了点头,先回房去换了衣裳,就去贺太太房里拜见长辈。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苏老太太说起了秦郴的处置:“应当是顾念着庄王妃,最终还是并未抄家,只是罢官流放,发配去了蓟州。”

    苏老太太将手里的去火茶放下,讥讽的笑了一声:“这下可好了,虽是拔除了程家和秦家这两颗钉子,却便宜了庄王,庄王如今可真是风光了啊。”

    可不是,贺太太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她最近进宫,时常能看见眉飞色舞的丽妃。

    到底是第一个孙子辈,元丰帝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光是赏赐给庄王妃的东西就如同流水似地进了庄王府。

    如今庄王一时炙手可热起来。

    贺二奶奶脚下步子顿了顿才上前给贺太太和苏老太太见了礼,见了苏邀又笑起来:“幺幺也在,真是巧了,过些天是纷纷的生辰,你到时候同仙衣一道儿过去玩玩。”

    说起这件事,贺太太就有些诧异:“纷纷这是.....”

    “及笄了。”贺二奶奶说起侄女儿就忍不住笑容满面:“原本不打算办的,可....”她看了苏老太太一眼,咳嗽了一声,才含糊着说:“毕竟年纪不小了,因此我母亲的意思,还是要办一办,就是请些亲近些的亲戚好友,再邀一些她的那些小姐妹。”

    是啊,汪悦榕跟苏桉的婚事不成,可她毕竟是十五了,从现在重新开始留心起来,加上各种章程,真正能嫁出去也得十七八了,这年纪在大周着实不算小了。

    这件事是苏家理亏,而且苏邀从太原回来之后就一直未曾有过什么交际,也是时候该融入京城这些闺秀的圈子里了。

    京城的上层圈子也就这么大,知根知底的人也不多,苏邀原本就是后来的,更应该趁着机会多参与几次花会茶会,也让那些当家夫人们都瞧见。

    这样想着,苏老太太就点了点头,对苏邀道:“也好,说起来,你回来了家里,按理来说家里怎么也该给你摆上几桌的,只是一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耽误了,如今也好,趁着汪家有喜事,你走动走动也好,亲戚间也该常来常往,否则都生疏了。”

    贺太太也正有此意。

    这一次贺二爷没事,并且还得了漕运转运使的差事回来,他们商量过了,以后或者就在京城常住了。

    既然如此,那她陪伴苏邀的时间也就更多了,自然也希望苏邀能够尽快回归原位,过她真正该过的生活。

    贺太太替苏邀理了理衣襟上的鎏金盘扣,也笑着道:“正是,纷纷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幺幺从前在太原也没什么机会出门结识什么朋友,如今回了本家,这些人情往来却也要学起来了,纷纷心正,正好带一带幺幺。”

    婆母对苏邀如此重视.....贺二奶奶心内凛然,面上却只是凑趣的笑着附和。

    等到出了门,春风一吹,屋外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屋脊上、穿廊下到处都是粉色的桃花雨,贺二奶奶的面色就变了变。

    等到回了屋,王氏亲自上前替她将斗篷下了,对着紫荆紫钗两个摆摆手儿,见她们都出去了,王氏才又服侍着贺二奶奶坐下来:“二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回来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莫非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贺二奶奶面色疲惫,对着自己的乳娘,她没什么好瞒着的,就压低了声音摇头:“四嫂又旧事重提.....可你看看,太太对幺幺的宠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怎么可能愿意让幺幺去给人家做.....”

    说到这里,贺二奶奶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四嫂实在是太为难人!”

    可是偏偏贺二奶奶的几个嫂子都有来头,背后牵扯的也十分复杂,她举棋不定。

    她心烦意乱,另一头苏老太太却已经带着苏邀要告辞了,贺太太有些舍不得,握了握苏邀的手笑起来:“若不是你祖母说要带着你学管家,就干脆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们祖孙相依为命几年,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从年前搬回来到现在,却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在一起了,贺太太着实有些不习惯。

    苏邀也是一样,在贺太太跟前,她永远可以当一个小孩子,她圈住贺太太的腰,将头靠在贺太太怀里,用力的抱了抱贺太太:“外祖母若是想我,我随时过来......”

    苏老太太含笑看着她们,等到上了马车,就笑着摇头:“真想不到,你娘亲说你是捂不热的冰山,可她却不知道,人素来是真心换真心的。”

    说到这里,苏老太太问苏邀:“苏杏璇的后事办好了么?”

    大年初一那天,苏家就对外宣称苏杏璇得了急病的事儿,前几天直接就说人已经死了,这些天就得忙着将后事给操办了。

    只是未出阁的姑娘,论理该算夭亡,进不得祖坟的。

    苏老太太不愿意管这个事儿,都交给了苏邀和苏杏仪处置。

一百七十七·棋局

    苏邀在苏老太太跟前就要沉稳多了,听见苏老太太发问,就点了点头:“都已经安排好了,在咱们庄子那儿选了个好地方......”

    苏家除了苏桉没有人会在意苏杏璇的身后事该怎么安排,苏老太太之所以问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今天提起了汪家,顺带问一句罢了。

    听见说都办的妥当了,苏老太太嗯了一声,忽然就察觉一阵颠簸,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身子却已经脱离了宽敞的座位,险些摔在软毯上。

    还是苏邀反应得快搀扶了苏老太太一把,才让苏老太太没有摔下来。

    可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了。

    从贺家回苏家,走的都是大道,这里更是人来人往,号称京城最是繁华的街道,按理来说马车怎么也不当在这里有这样剧烈的震动才是,苏老太太坐稳之后就有些恼怒。

    今天跟着出门的正是李瑞,他几乎在苏老太太才坐稳就过来了,隔着车窗跟苏老太太告罪:“老太太,四姑娘,才刚有人突然闯过来拦车,车夫为了躲闪,才会出这事儿,您二位可有受伤?”

    苏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没什么事儿,是什么人拦车?”

    苏家的马车上都有徽记,虽然如今永定伯府的爵位悬而未决,但是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冲撞的,明知道是永定伯府的马车还来拦车,总不是什么普通人。

    李瑞的声音隔了片刻才响起来:“老太太,是忠勇侯夫人......和温世昌......”

    听见是温世昌,祖孙二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苏老太太,尤其觉得晦气。

    温世昌对苏杏仪做下的那些事,实在是让她恼怒之极,她原本是打算任由这人自生自灭的,因此并未打听过他如今的情形,可没想到现在人却找上门来了,竟然还是当街拦马车。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苏老太太正语气不善的吩咐:“不要理会,回家去!”

    温家如今遭逢巨变,已经说得上是家破人亡了,他们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想做什么,不必说她也猜得到,无非是想靠着孩子们想要让苏杏仪回心转意。

    可温家丑态毕露,将苏杏仪折磨成那个样子,苏老太太对她们已经是无比厌恶,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她哼了一声。

    可下一刻,她就听见忠勇侯夫人的哭号声在车外响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苏老太太阴沉着脸,掀开帘子正要呵斥,忽然却面色陡然变了,紧跟着就放下了帘子。

    还没等苏邀问什么,苏老太太就按住了苏邀的手:“别看!”

    苏邀就多少猜得出外头发生什么了。

    她低声问:“是忠勇侯夫人....自尽了么?”

    苏老太太早知道她聪慧,也没瞒着她:“真是个恶心透了的妇人!人家都说相夫教子,可她都做了些什么?任由自己丈夫儿子作恶,丝毫不加以劝解,如今出了事,分明还有一条活路走,可她却偏偏不肯正经的过安生日子,非得用这样的法子来恶心人。她自以为自己伟大,为了儿子豁出命去,也不想想,就是她这样愿意豁出命去宠儿子,才把人给宠废了!”

    苏老太太气怒不已,却丝毫不曾心软或是试图息事宁人,她径直就让李瑞快些处置了外头的事情,连多看温世昌母子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李瑞刚要答应,苏邀却咳嗽了一声叫住了他。

    这位四姑娘如今在府中地位特殊,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正大少爷,对她都是十分信任喜欢的。

    如今三太太养病礼佛,二太太一直就是个避世的做派,家中大权又已经全落在了老太太手里,李瑞对这位四姑娘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听见苏邀这么说,他就急忙停住了,也不管外头已经乱成一片,先道:“四姑娘请吩咐。”

    苏邀先问他:“身上带没带银子?”

    李瑞顿时满头雾水,可仍旧如实点头:“回姑娘的话,带的不多.....”

    “不拘多少。”苏邀淡淡的道:“全都给了温家的人,另外,就说传老祖宗的话,咱们家大小姐带去的十几万两的嫁妆已经全数被他们家拿去花用光了,两家和离,大小姐除了带了两个孩子回家,其余一个铜板儿也无,这些银子就算是咱们如今好心,他如今抛妻弃子,又气死了母亲,咱们不落忍,不计前嫌给他的,以后的路,就让他靠着自己走吧。”

    李瑞一面听,一面在心里叫绝。

    温世昌当街拦车,无非是看准了苏家如今是强势的一方,吃定了苏家为了名声不敢张扬。

    若是按照老太太的做法,固然是出了口气不被人要挟,但是苏邀这一招却更绝更妙。

    他按照苏邀所说,将身上的碎银子全都搜罗出来,不冷不热的把苏邀那番话给说了,最后更是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温公子,您看看您,算计原配去补贴外室,家风不正,先是害了自己,而后又拖累了父母,我们家姑娘那是好心人,您拿着她的嫁妆去养家,她可半个字都没说,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和离的时候她可是两手空空回来的,咱们够仁至义尽了。您瞧,夫人都带着您忏悔来了,嘿,要我说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您说是不是?”

    他说着,将碎银子往眼睛都已经气得红了的温世昌手里一塞,也不管温世昌将那银子撒了一地,就摇头叹气的吩咐车夫重新启程了。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毫无例外全都是说他不要脸、败家子负心人之类的难听话,温世昌攥紧了手里一角碎银子,手心都已经血肉模糊了也犹自不觉得疼,只是目眦欲裂的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

    苏老太太在马车里冷笑了一声:“真是毫无廉耻!”

    “恐怕不是寡廉鲜耻,而是有人将他们当成了棋子。”苏邀气定神闲,心中并不为忠勇侯夫人觉得可惜,如老太太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她自己溺爱,也不至于是如今这个下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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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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