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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三章·噩耗

    因为前头出了徐睿的事,章灵慧之前还高涨的热情顿时便消沉了许多,再回去的时候,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以至于戏台上在演她平时最喜欢的戏,她也顾不上了,心里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值得顺天府巴巴的让人过来请徐睿过去。

    淳安郡主伸手捅了捅她,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该给打赏了!”

    章灵慧这才反应过来,笑着上前对着明昌公主等人福了福身:“呀,看我,看戏看的入了迷了,殿下觉得他们唱的可好?”

    明昌公主素来是喜欢德胜班唱戏的,此时把手里的老花镜给了边上伺候着的丫头,就笑着道:“好!我也听说德胜班如今最红火的是凤庆的妹妹小翠先,快过来让我瞧瞧。”

    德胜班的班主推着人过来给她瞧,明昌公主仔细端详了一阵,就笑起来:“好!果然是好,唱的好,这扮上了这模样,也十分的俊俏!”

    明昌公主喜欢,章灵慧松了口气,笑着在一边凑趣:“啧啧,殿下既然都夸着说好,那看来是真的好,我给五十两银子赏钱!”

    单独给五十两,算是很大方了。

    众人都笑起来。

    明昌公主笑着指了指章灵慧,就对小翠先道:“本宫给一百两银子赏钱。”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小翠先却忽然大声道:“公主殿下,我不要赏钱!”

    众人都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出声。

    可这一管声音如同是枝头的百灵,悦耳动听,叫人生不出怒气来。

    明昌公主顿了顿,才哦了一声:“不要赏钱?那可真是新鲜了......”

    德胜班班主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去拉小翠先

    小翠先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强撑道:“小人人微言轻,别无长处,唯有这一管声音天生的好,是母亲赐予的,殿下,我不想要什么赏钱,只想求您替我母亲作主,给我母亲一个公道......”

    出来做客,却遇上这样的意外,明昌公主十分不悦。

    章灵慧也有些恼怒,这小翠先也实在是太过不知礼数和大胆了。

    她立即便让德胜班班主带着人下去,又去搀扶明昌公主:“殿下......”

    话还未说完,小翠先却挣脱了德胜班班主,猛地拦在了明昌公主之前,哭着朝着明昌公主疯狂磕头:“殿下!我娘是当年伺候世子夫人的大丫头,当年世子夫人分明是让我姐姐给世子传信,请世子去别庄幽会的,可后来章家却随意找了个借口,把我娘给毒哑了卖了......”

    众人都惊住了。

    当年章灵慧跟苏嵘退亲是因为徐睿,这其实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心里有数归心里有数,事实到底怎么样,大家都是体面人,谁也不会真的就拿出来说,就算是要说,也没什么证据。

    大家知道的,无非是章家跟苏家退亲,而后又跟徐家结亲罢了。

    如今却不同,这丫头说的话算是彻底的在权贵圈里把之前章家和徐家一直盖在上头的那层遮羞布给扯掉了。

    也坐实了徐睿跟章灵慧婚前就勾搭成奸的事实。

    .......

    连淳安郡主也惊呆了,看看章灵慧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翠先,惊疑不定的问:“你娘是谁?”

    淳安郡主跟章灵慧交情匪浅,未出阁之际就已经是闺阁好友了。

    可她当年听说的版本却不是这样的。

    分明是苏嵘行事偏激诡异,根本没有的事,被苏嵘无中生有,胡乱指责,还坏了章灵慧的名声,逼得章灵慧不得不嫁给了徐睿。

    这些年,外头都传言说徐睿跟章灵慧早就私下有了情意,她还一直替好友抱屈,觉得是苏嵘这个心胸狭窄的人故意在败坏章灵慧的名声。

    小翠先哭着抬起头,愤愤然看向了章灵慧:“我娘叫红月,当年是跟着章大小姐的大丫头,后来被章家毒哑了随意卖出,流落青楼,被我父亲救下了......”

    有之前就认识章灵慧的,看向章灵慧的目光就都变了。

    淳安郡主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自己活脱脱的是个傻子,这些年她以为章灵慧是无辜的,还总帮她说话。

    可没想到,章灵慧真是那种人!

    明昌公主也异常的恼怒尴尬。

    她是来做客的,却遇上这样的事。

    让她给公道,她能给什么公道?

    章灵慧一时之间脑子都懵了,整个人如同是被扔进了油锅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油锅里还似乎倒映出千百个人的脸,无一不是鄙弃的表情。

    她的脸一时之间涨成了猪肝色,愤怒至极的疾走了几步,手比脑子更快,啪的一巴掌把小翠先直接打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巴掌也仿佛是让在场的人都醒了过来。

    明昌公主冷哼了一声,跺了跺自己的拐杖扬声问:“云章呢!?快找她回来,该回去了!”

    云章县主是她的孙女儿,向来是她的心肝儿。

    她一出口,其他人也都纷纷醒转过来,急忙都催促着去找自家的女孩子,片刻都不像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再呆下去,还不知道小翠先会如何语出惊人,说出什么话来。

    她们虽然仍旧碍于国公府的权势不想对这件事多说什么,但是这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破,还是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她们多少心里也都是膈应的,更不想让孩子看见听见这样的事儿。

    章灵慧一时懵了,分明阳光灿烂,她却觉得浑身上下又都冷透了,一时之间竟然全身都在发抖。

    原本因为去后院换衣裳才回来的章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贵夫人们都乱哄哄的,明昌公主急着往外走,女儿却还站在堂前呆立着不动,不由就有些纳闷。

    恰好明昌公主越过她要走,她就急忙殷勤的道:“殿下怎么这就要走了?这不是才唱了两出戏么?后头还有.....”

    她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明昌公主连理也没有理她。

    众人的眼神和表情都太奇怪了,看着她如同看着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似地。

五十四章·失手

    怎么回事?

    她心里不解,面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就听见明昌公主嘲谑的说:“罢了,还看什么戏,刚才已经唱了玉堂春,如今要唱包青天了!”

    什么跟什么?

    章夫人脸上的笑意僵住,见其他贵夫人们也都窃窃私语往外走,急忙拉了儿媳妇去找前头的女儿。

    章灵慧握着拳,手里的指甲已经都将掌心给抠烂了,可她丝毫不觉得疼痛。

    再没有比之前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更让人难堪的了。

    她嫁过来徐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有些事清楚是一回事,但是当众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说出来,那大家都可以勉强都当不知道,可现在闹成这样,半点余地都没留......

    她面色发白,嘴唇抖了抖,险些往后倒下去,被章夫人搀住了,她才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娘。

    章夫人顿时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答应了一声扶住她:“哎呀,这是怎么了?灵慧,你这是怎么了啊?”

    “快!”章灵慧说着已经快要哭出来:“快把这个丫头抓起来!”

    她指着小翠先,面目狰狞如恶鬼:“把她给我杀了!”

    她实在是气疯了,再也顾不上平常的温柔和善,进退有度,自己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

    德胜班的班主都快要哭出来,闻言就一直喊冤:“世子夫人,这可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也不知道这丫头竟然跟您有关......”

    他吓得已经语无伦次了。

    谁能想到平常不声不响,看起来温顺听话的小翠先还有这等身世。

    我的天,他听见了国公府世子夫人的秘辛,还是当着这么多贵太太的面儿.....

    他们德胜班以后谁敢再请啊?!

    章灵慧攥住了章夫人的手,把章夫人攥的生疼,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句话:“娘,她是红月的女儿!”

    红月?!

    章夫人的表情顿时也精彩纷呈,一下子想着当初就该狠下杀手,又想着红月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那刚才是不是也当着那些夫人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再联想到明昌公主她们的表现,章夫人顿时觉得天一下子都塌了。

    章三奶奶在怔了半天之后也反应过来,也忍不住面做火烧。

    而那边的贵女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田夫人二话不说,拉着田蕊就走,连话也没再多跟章灵慧说一句。

    这事儿着实是办的太难看了,你哪怕一床锦被遮了丑,那也得有这层锦被在啊,现在锦被都没了,谁还能若无其事?

    云章县主也回来了,见田夫人焦急的拉着田蕊要走,这又连饭都还没吃,当即就知道是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下意识便看向了自己的祖母明昌公主。

    明昌公主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道:“回去了。”

    云章县主乖巧的应了是,上来搀扶了明昌公主,一行人便往外头去。

    章灵慧已经没有脸再出来送客了,摇摇欲坠的被章夫人搀扶着,脑子里混沌一片,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竟然看见苏邀也从外头进来了,顿时便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苏邀怎么也回来了!?

    她竟然没去听云轩?

    用力过度之下,章灵慧的手指甲竟然都折断了,一股钻心的痛从指间蔓延上来,让她连舌尖都咬破了。

    苏邀却仿佛没有看到这混乱的场面,她甚至还面带微笑的过来跟章灵慧福了福,客套的道:“多谢世子夫人盛情邀请,国公府的排场让我大开眼界,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我大哥哥还在外头等我,我就先走了。”

    章灵慧面色泛白,已经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出来了,如梦初醒的看着苏邀,额头青筋爆出:“是你们做的好事!”

    苏邀笑而不语,转过身将这一切都抛在身后。

    章灵慧终于支撑不住,尖叫了一声倒了下去。

    章家前院匆匆赶来的徐二老爷夫妇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后院管事媳妇匆匆跑出来说是夫人们都说要回家去了,顿时满心困惑。

    不仅他们困惑,前头的男客也是一头雾水。

    可等徐二太太进了后院,才明白什么是鸡飞狗跳-----章灵慧晕过去了,章夫人急的跳脚,一群下人也都面色各异,乱作一团。

    她顿时头都大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立即吩咐几个管事妈妈先出去送客,而后让自己的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将戏子们都先安顿好,不许人随意乱走。

    这么一通安排下去,才有了点儿样子。

    而这时候,苏邀已经出了成国公府的角门。

    成国公府门口一片混乱,贵人们都挤在同一时刻走,外头的胡同虽然宽大,却也一时难免有磕磕碰碰的,场面一时有些不受控制。

    苏邀等了一会儿,等到看到了苏家徽记的马车,才笑了笑。

    苏嵘掀起帘子露出一张仍旧还带着伤的脸,见了她才有了些笑意,道:“上车。”

    燕草急忙扶着苏邀上了马车,苏嵘往外头看了一眼,放了帘子,问她:“怎么样,我这份大礼,世子夫人收的还算开心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认真说起来,苏嵘没有觉得章灵慧退婚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只是章灵慧毁约就算了,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抬高她自己,让他不能忍受。

    他之前没有想跟她计较,可他也不是真的毫无脾气的。

    “大约算是开心的吧。”苏邀很认真的想了想,也很认真的道:“这些年坊间她抛弃你的传言不是都是她放出来的吗?既然这样,说明根本不怕人知道,如此说来,你送她的礼简直是量身动作,想来是很合她心意的。”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荒诞无稽的话,燕草实在忍不住,一时笑出了声,很快就又伸手捂住了嘴。

    苏嵘也忍不住面露笑意,伸手在她额间点了点,摇头道:“真是睁着眼睛说胡话!”

    外头喧喧嚷嚷,马车里却笑声一片,风吹动帘子,苏嵘抬眼看见成国公府四个字,淡淡的牵了牵嘴角。

五十五章·难受

    回了苏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苏三老爷也正好回家来,他今天休沐,跟朋友去了外头吃酒,见了苏嵘苏邀回来,还记得苏邀是去成国公府参加春宴了,顿时站住了脚问苏邀:“不是去参加成国公府春宴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

    他说着,忽然面色一变,啊了一声,急匆匆的冲苏嵘和苏邀招了招手:“你们快些跟上,去老太太那儿!”

    真是要了命了,苏三老爷一进苏老太太的房里,请了安便先让余夏带着人下去,等到苏邀苏嵘进来,才跟苏老太太说:“对了老太太,我听说徐家出事了!”

    苏老太太闻言目光就落在苏邀身上:“幺幺,出什么事了?”

    成国公府再三的下帖子给苏家请苏邀去赴宴,本来就没有怀什么好意,这苏老太太是知道的,她本来就因为当年的事对成国公府深恶痛绝,如今成国公府还对苏家另有所图,她心里便更腻味了。

    徐家出事好啊,她怕就怕徐家不出事呢。

    苏邀还没说话,苏三老爷就摇头:“这事儿她们去内宅做客的,肯定不知道。”他说着,也顾不得其他的,径直就道:“徐家出大事了。”

    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苏老太太到这个时候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看了看苏邀和苏嵘,挑眉问:“到底什么事?”

    “今天广平侯世子去顺天府,把徐家二少爷给告了,还当场就催逼着顺天府尹去拿人!”说起这件事,苏三老爷精神抖擞。

    屋子里其他三人互相对了眼神。

    苏嵘忽然笑了,眼里露出点蔑视,轻飘飘的道:“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徐家应当是走的差不多了吧。”

    就跟他当时提起章灵慧的事情同一个语气。

    苏老太太也同样面露笑意,呵呵的笑起来:“这是人家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老三你可别胡乱凑上去打听,犯不着。”

    可她已经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更是亲昵的称呼自己为老三,苏三老爷怔了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欣喜若狂,急忙应是。

    又问苏邀在成国公府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又冷哼了一声:“徐家还专门下帖子请你去,根本没安好心!”

    果然万事万物都在变,连苏三老爷都开始对她表起关心来了,苏邀颇有些诧异的看了苏三老爷一眼。

    不过她也没把这个太当回事,苦大仇深的日子过多了,现如今,她已经很不想去揣测别人的心意,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她把徐家后院发生的事情说了。

    屋子里彻底沉默下来,唯一在动的大约就是被风吹动的帘子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三老爷忽然跳了起来,大赞了一声:“好!好!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是收拾了这个贱人!”

    绿云罩顶的阴影笼罩在苏家头上十几年了。

    哪怕苏三老爷不是当事人,但是侄子被人这样议论,他又有什么脸面?

    可偏偏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国公府,他还得顾着人家的地位,只能绕着道走。

    啧啧,真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苏老太太也呵了一声,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三儿子骂人骂的也的确是稳准狠的。

    “这些年捕风捉影的传闻听的多了,她徐家和章家不过就看扁了我们要最后那层面子,以为我们绝不会承认当年她就私通徐睿......”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可俗话说,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呢!真是欺人太甚。”苏老太太觉得神清气爽,说起话来也掷地有声:“横竖被人议论,那不如就大家一起罢了!我们如今是无所谓了,就怕她这位尊贵的世子夫人承受不住啊。”

    尊贵的世子夫人的确承受不住,章灵慧直到被大夫掐了人中,灌了一碗汤药才幽幽醒过来,触目是一片茶白色的帐子,她眨了眨眼睛,神智也跟着痛觉迅速复苏了,攥紧了拳头,一下子撑着床坐了起来,面色惨白的看着面前坐着焦急不已的章夫人。

    章夫人更惨,脸上敷的厚厚的粉已经被眼泪冲刷得斑驳一片,乍然看过去,还以为看到的是哪家剥落了的墙面。

    见女儿醒了,章夫人的眼泪又唰的在脸上冲出一道痕迹,呜呜的握住了章灵慧的手:“灵慧,你可醒过来了......”

    章灵慧喉咙冒火,心头冒烟,没有心思再跟母亲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她一把攥住了章夫人的手:“娘,公主殿下她们呢?”

    章夫人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殿下她们早就走了,客人们也都被送出去了......”

    章灵慧右眼皮猛地跳起来,脸色更差,平时的秀美端庄的面具一下子被撕扯下来,露出一张满脸都是怨毒的脸。

    她咳嗽了几声,紧紧咬着牙冷笑:“苏家!那个瘸子竟敢如此辱我!”

    苏家?

    章夫人愣了愣,觉得女儿是不是被气疯了,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看着女儿:“这跟苏家有什么关系?你是说,那个小翠先是苏家收买了的?”

    可是苏家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呢?!

    这么多年,那些传言每年都传,简直过一阵子就要被人提起,苏家也没见怎么样,不也默默地忍了吗?

    想到苏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戏谑的眼神,章灵慧脸都扭曲的有些变形,恶狠狠地冷笑出声:“我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她是怒急攻心被气晕的,现在又发这样大的火,脑子很快就又有些发晕,晃了晃一下子没坐稳,跌坐在了引枕上。

    章夫人着急忙慌的扶住她,哭哭啼啼的:“哎呀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说这些话,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好好的春宴,就被这件事给搅合了!那么多人呢,都走了!田夫人和秦太太连个眼神也没给我,仿佛我是什么蛇蝎似地......”

    她还有什么面子?

    章灵慧被她的喋喋不休弄的烦不胜烦,隐忍却又厌恶的闭了闭眼睛,忍住了眼里的酸痛。

五十六章·厄运

    喉咙里的血腥气又开始往上冒,气急之下,她觉得头更晕了,看东西都开始模糊起来,忍无可忍之下,她不耐烦的朝着章夫人咆哮:“够了!”

    章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女儿对她竟然会这样疾言厉色。

    章灵慧却没半点解释的意思。

    章夫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不好了,就只知道哭哭啼啼把事情推给被人。

    她真是受够了。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章灵慧冷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皱了皱眉问:“罢了,我二婶呢?”

    章夫人心里委屈,但是她也不敢过分惹怒女儿,抿了抿唇揪着衣摆答:“带着婆子去巡逻了,说是国公爷国公夫人都在外,你晕过去了,世子又出去办事了,客人们又刚走,她怕家里生乱。”

    还好。

    总算是有个能办事的人。

    这么想着,章灵慧看着章夫人,心里的不耐烦和抱怨更多了一层。

    只知道新衣裳和银子,就像是掉进了钱眼里,这么大的人了,只长年龄不长心眼,她晕过去了,如果不是徐二太太在,她娘家人竟然连一个能帮她稳住场面的人都没有。

    心口堵得厉害,章灵慧立即唤了章嬷嬷进来,让章嬷嬷去请二太太进来,又郑重的问:“是二老爷亲自送的殿下出去的么?”

    这件事没成,庄王心中肯定窝火,偏偏世子又不知道因为何事赶去顺天府了。

    想到徐睿,章灵慧心口又是一堵。

    平常那些隐秘的流言正好让徐睿面上有光,满足了他作为掠夺者的心态,可是当事情真的摆到了台面上,那他可就是勾引人家未婚妻的败类了。

    这两者本质一样,却又不一样。

    因为世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永远是占多数的,比如邵大人就是其中一个。

    邵文勋这个人,向来都把圣人之言那一套挂在嘴边,出了这样的事,邵文勋以后肯定都会对徐睿绕道走了。

    偏偏淳安郡主是个对邵文勋言听计从的.....

    桩桩件件都是烦心事,章夫人还只知道哭哭哭,哭若是有用,那一起抱头痛哭就好了!章灵慧心中腹诽,等到徐二太太进来,才眼前一亮,感激的喊了一声:“二婶!”

    徐二太太脚步不停,轻快的走到了她床边,客气却疏离的点了点头,道:“你醒了?正打算若是还不醒,再派个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来瞧瞧的。”

    她的态度跟往常的亲切随和有很大的不同,章灵慧这么敏感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心里知道缘故的她尴尬得手指脚趾都恨不得蜷缩起来,浑身上下都不是滋味的咬了咬唇,强行扯出一抹笑意来:“劳烦二婶了。”

    徐二太太目光淡淡,她向来是端庄自持的,从前对这个退过亲的世子夫人不假辞色,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在她心里就更没必要对这个侄儿媳妇假意讨好了,她懒懒的摇头:“劳烦算不上,毕竟我们也姓徐,原本就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成了盛京的笑话,若是再有点儿什么差池,我也是怕到时候大嫂她们回来以后看见这样一个场面。”

    这话说得就太过明显了,章夫人的羞惭得面目通红,看看徐二太太,又看看女儿,遮遮掩掩的说:“那都是,那都是小翠先胡说八道,做不得数的,大家都是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的,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徐二太太没什么耐心:“亲家太太在这里,原本有些话我是不好说的,可现在也是不得不说了,灵慧,素来瞧你是个聪明的,可你的聪明心思也不知道用去了哪里,这德胜班可是你亲自请来的,现在也是他们闹出事来,你一个当家的未来的主母,竟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国公府开了这么多年的春宴,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章灵慧被数落得抬不起头,可眼下这样的情形,她自己本就理亏,还不能如何,只好低头承受了这一顿奚落,等到徐二太太数落完了,才低声对徐二太太道谢,又抿了抿唇问:“二婶,是二叔亲自送了庄王殿下出去的吗?”

    庄王殿下?

    徐二太太怔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了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才诧然问:“庄王殿下也在府中?!”

    她表现的如此震惊,章灵慧更惊住了,她错愕的也看着徐二太太:“二叔没有送殿下出去吗?”

    “当然没有!”徐二太太断然否认:“我们又不知道庄王殿下也在府中,前头的客人当中也没有见到殿下啊!”

    章灵慧顿时更晕了,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徐二太太,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

    苏邀没上当去听云轩,已经走了,那殿下怎么会没动静?

    她强撑着坐直了身体,急忙对徐二太太说:“殿下说是想跟府里的常先生探讨棋艺,世子便安排了殿下去听云轩跟常先生对弈......”

    徐二太太立即便让人去通知二老爷,让二老爷亲自过去看看,一时又眉头紧皱。

    庄王殿下身份贵重,可轻慢不得。

    这么一想,章灵慧这次闹出的事,就更让人心烦了。

    她不满的看了章灵慧一眼,压制住了心里的不满和怒气,摇了摇头:“今天那些领了东西出去的,我都已经核对过,让她们都收归入库了,你自己若是没事,便比对比对吧,这么乱哄哄的,家大业大的,被人家看着像是什么话?”

    章灵慧憋屈的应了句是。

    徐二太太就起身告辞:“我那边也还有些事,殿下若是在听云轩,二老爷自然会好好招待的,我要先过去了。”

    他们就住在国公府隔壁,两家之间也就是一墙之隔,来往是很方便的。

    章灵慧急忙起来,顾不得眩晕,急急的对着徐二太太福身:“多谢二婶帮忙,等得了空我再给您磕头。”

    徐二太太却呵了一声,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罢了,你管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章嬷嬷忽然闯进来面色惨白的看向了章灵慧。

五十七章·狗咬

    一看见章嬷嬷这副样子,章灵慧脑海里只觉得嗡的一声。

    章夫人还睁着眼睛,慌乱的去看章嬷嬷,催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二太太见势不对,大声喝问:“到底什么事,你快直说?!”

    “世子夫人、二太太......”章嬷嬷脸上的横肉抖动,一张脸简直跟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尸体也没什么分别了,抖抖索索的说:“表姑娘她,表姑娘她......”

    章静蝉?!

    听说是孙女儿的事,章夫人颤颤巍巍的骂了一声:“你这蠢货,表姑娘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而就在此时,帘子啪的一声被掀了起来,章三奶奶如同一阵风似地裹了进来,跪倒在了章夫人跟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你要给阿蝉作主!阿蝉她......”

    章夫人被自己儿媳妇这阵势惊得不轻,下意识去看女儿。

    受的打击太多,章灵慧一时竟然冷静下来了,她不顾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平静的问:“三嫂,阿蝉到底怎么了?才刚你去了哪儿,我出了事,娘在这里,怎么不见你?”

    章三奶奶动作一顿,随即就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还正想问你呢姑奶奶,你是怎么安排的客人?才刚出了事,大家都闹着要走,姑娘们都回来了,唯独我家阿蝉不见,我还以为是出了事,着急忙慌的去找了,谁知道,谁知道.......姑奶奶,你怎么把男客也安排在后院里?”

    .....男客!

    徐二太太豁然变色。

    章夫人也顾不得女儿了,啊了一声瞪大眼睛质问儿媳:“你什么意思?什么男客啊?!”

    “庄王殿下他竟然也在后院......”章三奶奶拿手遮住脸哭起来:“阿蝉她之前喝了点果酒,去听云轩休息了......”

    徐二太太目瞪口呆。

    章灵慧面无人色。

    唯有章夫人啊了一声,态度微妙的问:“那又如何?”

    徐二太太冷笑,这回真是半点面子也不想给这些人留了,摇了摇头就似笑非笑的道:“还有什么然后?真是要恭喜亲家太太了,做这事儿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但愿亲家太太家以后再多生些女儿,否则这家门荣光,怎么维持的起来?”

    她说罢,强忍厌恶看了她们一眼,径直出了门,去前头找二老爷了。

    章夫人被徐二太太的一番话说得青白交加,险些翻白眼,你你你的指着徐二太太的背影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章三奶奶也低垂着头,不安的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却还是眼泪汪汪的看向章灵慧:“灵慧!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阿蝉可是你亲侄女,要是传扬出去,咱们章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章家的名声?

    不提起这些还好,提起这些章灵慧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她恶声恶气的问:“章家还有森么名声?!卖女儿的名声吗!?”

    庄王是想要苏邀的,可现在人选却变成了章静蝉!

    先不说庄王那里怎么交代,就说秦太太和庄王妃那边,怕不得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还有名声就更可笑了。

    原本小翠先闹的那一出就已经够让人吃不消,现在却又出了章静蝉的事,偏偏还是在这一天。

    别人会怎么说她?

    别人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章氏女都是这等作风败坏之人,别人还会说,自从她嫁过来之后,成国公府也成了给别人拉皮条的地方了!

    她以后怎么活?

    看徐二太太刚才的态度,就不难想象徐家其他人的态度了。

    以后只怕徐家连她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章灵慧气的再次晕了过去。

    徐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徐二老爷听说了这事儿以后整个人都懵了,好好的国公府的表姑娘现在跟庄王殿下不清不楚的。

    “章家也太不讲究了!”向来方正的徐二老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抱怨:“这,这让以后国公府的名声怎么办?”

    徐二太太不以为然:“名声?还有什么名声?这么大的春宴,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她当年那点子破事早就被翻出来了,哪怕没有章家姑娘的事儿,国公府的名声也没了。”

    她头痛不已,拉着徐二老爷不叫他继续管这里的烂摊子:“你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早就已经分了家了,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省的忙活了一通,到时候连咱们家的女孩儿都得被带累进去!”

    徐二太太系出名门,跟着徐二老爷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贤良淑德,没有差错。

    她是这样,自然也这样要求子女们,现在徐家大房闹出这样的事,真是让她难以忍受,更无法再跟章灵慧和睦相处。

    徐二老爷有些迟疑:“虽然侄儿媳妇做的的确是过分,可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是都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吗?再说.....”

    徐二太太顿时板起脸:“大哥继承了爵位,可您却是推恩出仕的,您既然走的是文臣的路子,难不成不要官声了吗?今天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私德不修,品行败坏,往大了说,人家会说徐家是奸佞之臣,图谋不轨!您要牵扯进去吗?”

    徐二老爷被妻子说的浑身一颤,他的妻子是大家之女,世代书香,向来很有见地,现在徐二太太这么说,他顿时也不敢再继续强行闹着要管下去,只好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带着徐二太太回去了。

    徐家二太太一撤,好不容易稳住的局势又乱起来,章嬷嬷胆战心惊的看着外头成堆的婆子媳妇儿,觉得脑仁儿生疼。

    屋子里章三奶奶还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面正说要去死,一面迟迟不去死,哭哭啼啼个不住:“我苦命的女儿啊!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寻常在家里也是最孝顺的,一心一意的念着她姑姑的好,可现在,可现在我女儿一生都给毁了啊!”

    真是让章灵慧这样的纯洁的莲花都有些想吐,不明白章三奶奶怎么能昧着良心这样张口就开始说胡话。

    好在章三奶奶没哭闹太久,外头就传来消息,说是庄王走了。

五十八章·心塞

    成国公府的春宴成了今年开年以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桩事,短短几天时间,京城大街小巷里,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年轻人,全都在议论徐家。

    德胜班的小翠先指证章家未退婚就私底下勾搭成国公府,这件事才被喜欢说家长里短的三姑六婆们编出各个版本,就又有更劲爆的消息传出来了-----章家的大小姐成了庄王侧妃了!

    这可真是新鲜事儿。

    章家大房二房都是儿子,连个庶女都没生出来,以至于章家第一个女孩子是从章家三房出的,没想到如今这位大小姐竟然还有此等奇遇。

    有好事者就啧了一声,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这章氏女莫非真的有什么神奇之处不成?否则的话,为什么她们就这么得高门大户的喜欢呢?”

    众人哄堂大笑。

    酒楼里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伙计来回穿梭,有人大着声音回:“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家学渊源呗!否则的话,怎么一个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个成了庄王殿下的侧妃了呢?!”

    还有人拍着桌子反对,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说不得是章家的姑娘漂亮......”

    一片祥和里,二楼雅间的窗户砰的一声被重重的关上了。

    “不知羞耻!”田蕊的嘴唇动了动,气的连腮都鼓了起来,活脱脱像是一只金鱼,她怒气冲冲的阖上窗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火:“家风败坏,竟然还如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都要气死了。

    她的二妹田循优雅的端着杯子喝茶,对于她的怒气充耳不闻,顿了顿,才轻飘飘的笑了起来:“真是有趣了,人家厚颜无耻,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蕊瞪了她一眼。

    “知道了。”田循一点儿不怕她,啧了一声就道:“还不是因为你以为苏邀才是心头大患,没想到最后却被这个章家的女人摘了桃子,心里不舒服么。”

    跟一般的姐妹花不同。

    田循田蕊出入宫廷,在太后跟前奉承,从来就不是规行矩步的千金小姐。

    喜欢的东西是不是有主了,这一点对她们来说实在不重要,有了的话,那就让他没有就是了。

    因此,挑眉看了一眼楼下热闹的场景,田循才慢悠悠的道:“急什么?你实在不喜欢,那就不要让她当好了。”

    田蕊目光晦暗不明。

    楼下又开始有人呵斥那些人:“小心些,就不怕口舌招致祸端吗?”

    成国公府是能随意议论的吗?真是半点都不怕犯忌讳的。

    田蕊到了这时候才哼了一声。

    徐家还有时间来追究这些?

    成国公府的确是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人的议论了,名声坏了不坏了是一回事,现在他们还牵扯进了官司里头。

    徐睿又一次行色匆匆的从外头回来,全然没了平常的风流潇洒,也没了诸多讲究和规矩,他穿过了影壁,绕过了前院,一眼就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半大的孩子。

    脚步顿了顿,徐睿的表情没变,语气却是淡淡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和章灵慧的两个孩子,徐同舟和徐同济战战兢兢的跑过来朝他行礼,

    徐同舟是哥哥,见他不耐烦的摆手要走,急忙上来牵住他的衣袖:“爹!娘她病了,您去看看她吧......”

    孩子们仓皇不安,家里出了事,父母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这一点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的了。

    徐睿的眉头皱的更紧,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好的时候娇妻是那天上月镜中花,他恨不得天天黏在她跟前。

    可当这花儿人人都唾弃的时候,他再对她爱若珍宝,那其他人又把他当什么,会怎么看待他?

    徐同舟没拉住他,怔怔的看着那一节飘走的衣袖,茫然若失。

    而才七岁的徐同济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孩子失魂落魄的回了母亲的院子,才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香,穿过众人忙碌不已的院子,进了门,徐同济挣脱哥哥的手跑向了母亲,委委屈屈的说:“娘!爹不理我们......”

    章灵慧闭了闭眼睛。

    虽然这其实早就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枕边人的性情再没人比自己更清楚的了,但是当这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她的脸因为过度激动而涨的通红,见徐同济面带惊恐惶惶不安的看着自己,简直心如刀绞。

    再心狠的母兽面对小兽有危险的时候,也是会亮出所有的獠牙的。

    “没事,没事。”她拍了拍儿子的手,温和的绽出一个笑脸,安慰他们:“你爹是太忙了,咱们府里出了许多事,他......”

    徐同舟年纪大些,听见母亲这么说,怔了怔才看向她,似乎是在踌躇,也似乎是在犹豫,半响之后才问她:“娘,表姐是要当庄王侧妃了吗?”

    章灵慧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她卷着手猛地咳嗽了一阵,才问:“谁说的?”

    “外头都传遍了。”徐同舟的声音显得很低落,似乎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她们都说表姐是跟您一样.......”

    这些话竟然传到了孩子的耳朵里!

    章灵慧头一次恨自己做事做的太过头,把苏家逼得狗急跳墙。

    如果当时不招惹苏嵘就好了。

    她嘴里蔓延上苦涩,一手搂着小儿子,另一只手攥住了大儿子的手,略显虚弱的摇头:“这些胡话,你不要听就是了,只要好好的跟着先生读书......”

    又气喘吁吁的道:“你们别担心,等到忙过了这一阵,你们父亲自然也不生气了。”

    徐同济忙着追问是为什么。

    徐同舟却更沉稳,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瞬还安慰母亲:“您也别着急,爹他肯定是太忙了,到时候等他忙完了,一定会还和从前一样的。”

    儿子们这么乖巧懂事,章灵慧的心更加疼的厉害,正想着该怎么挽回徐睿的心,就见章嬷嬷闯了进来,惊慌的回禀:“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夫人,世子刚刚才被锦衣卫带走了!”

五十九章·老狐

    徐睿是真的被锦衣卫带走的,而且不是请,据说是被宋恒给踹了出府门,然后交给了锦衣卫的。

    也是与此同时,关于徐家的一个更大的新闻一下子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以至于连向来不大喜欢跟这些权贵人家打交道的汪大老爷回家,都被汪老太太揪着问了一通:“真的是宋恒亲自带队去捉人的?!”

    汪家此时济济一堂,汪家五房除了汪五太太没来,其他的太太老爷都到齐了。

    此刻汪大老爷咳嗽了一声,低调的道:“也没有传言当中的那么夸张......”

    只是比传言当中的更夸张罢了。

    今天早朝,广平侯世子忽然出列跪在地上,求元丰帝请求他辞世子之位,另选家中贤能,又请辞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震惊了。

    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只听说过为了这个爵位兄弟之间抢得你死我活的,还没听说过主动要辞掉的。

    别说是侯爵了,当年文昌公主因为护驾有功,而被额外赏下了一个爵位,公主的几个儿子在她去世之后打的不可开交,甚至老三毒死了老二,为的就是要争夺这个爵位,那还只是个伯爵呢!

    满朝文武震惊,元丰帝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宋翔宇磕了几个头,忽然痛哭流涕。

    到现在想起宋翔宇那样子,汪大老爷还忍不住在心里抖了抖。

    都说文臣在朝堂之上的时候舌灿莲花,时不时还来个声情并茂,其实勋贵也不遑多让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方正的把当时宋翔宇的那番哭号复述了出来:“广平侯世子指责成国公府蓄意谋害宋志远,说徐家下毒不算,竟然还想斩尽杀绝,派人截杀宋家护送解药的人,以至于差点儿让宋志远真的去见了阎王。”

    宋志远中毒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汪家作为姻亲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初汪五太太还以为是宋恒做的,差点儿找宋恒拼命杀了宋恒,闹的宋家鸡飞狗跳的,听说广平侯世子夫人还差点儿也跟着一起去了。

    闹的人家差点家破人亡,徐家的确也是太阴损了。

    汪大太太直言不讳:“国公府也的确是欺人太甚了.....”

    这些天成国公府俨然已经成了风暴中心。

    人人都知道成国公府世子徐睿阴夺人妻,也知道世子夫人不守妇道,章家心狠手辣,攀龙附凤。

    再加上又出了章静蝉成庄王侧妃的事儿,大家都对徐家的感观十分恶劣。

    汪老太太也是如此想法:“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徐家也真是太放纵子弟们了!徐颖都还未娶亲吧?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大胆,竟然还敢对侯府下手,真是不知无畏!”

    汪大老爷也摇了摇头:“可不是么,这事儿是赖不掉的,据广平侯世子说,宋家的人被徐颖带人截杀,是被他亲自撞见的,而且也有广平侯世子夫人和宋志斌作证,他们刚去白鹤观拿了解药,徐颖也追到了,却又什么也没说,慌慌忙忙又走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汪老太太十分感慨,捶了捶自己的腿,淡淡的道:“多鼎盛的家族,都得约束自身,方能长久保存,否则,就算是再怎么荣光,总有覆灭的一天,你们明白吗?”

    汪大老爷一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恭敬的垂首应是。

    汪老太太点点头,看一眼汪五老爷:“你媳妇儿如何了?”

    自从宋志远中毒之后,汪五太太就没回来过,只是汪五老爷会回家来住。

    “之前跟宋恒闹的很僵。”汪五老爷想到当时的鸡飞狗跳都还是忍不住皱眉:“不过现在好多了,志远现在毒已经解了,她也没再闹起来,一直在那边陪着岳母。”

    汪老太太听着松了口气:“这才是,她寻常也太过冲动易怒了些,经过了这事儿,若是能沉稳些,那也是好事。你没事便经常过去走动走动,看看有哪里要帮忙的地方,你是正经女婿,这个时候可不能撒手不管。”

    汪五老爷当然没有二话。

    汪老太太转向大儿子,又问他:“那圣上是什么意思?宋家这一次闹的这样大......”

    会不会太过惹眼了?

    自家到底是宋家的姻亲,汪老太太有些担心。

    汪大老爷知道母亲担忧什么,急忙道:“圣上跟世子感情匪浅......”

    成国公虽然是简在帝心,但是哪里比得上表兄弟之间的感情?

    事实上,宋翔宇在殿上哭出来那一刻,元丰帝立即大怒,着宋恒亲自率锦衣卫羁押成国公世子,严格审理此案。

    不让三司审,单独让宋恒审,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宋恒可是锦衣卫佥事,这意味着他不必受制于刑部或是大理寺和都察院,完全自主,审出结果之后直接对元丰帝负责。

    这个案子基本就是街头巷尾议论的那样,没跑了。

    这么一说,汪老太太就明白了,喝了一口茶,对汪大太太道:“李家的事儿,就作罢吧,”

    这个李家指的是漳州李家,也就是成国公夫人的娘家。

    原本李家有意来求娶汪悦榕,汪家也是心动的,可如今却全然没了这个意思。

    汪大太太会意的点头,就听见汪老太太又说起一桩事:“申大夫,有消息了吗?”

    这是之前汪家答应了苏家给的补偿,汪老太太倒是一直很上心,时不时都会催问一下进度。

    “是,上次不是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吗?”汪大太太知道婆母上心,也不敢怠慢:“我已经派人亲自去接了,等到人回来,便送去苏家。”

    汪四太太的头顿时低了下去,讷讷无言。

    汪老太太嗯了一声,脸上有了些笑意:“是好事啊!到时候跟亲家太太提一句,只是也别把话说的太满了,毕竟申大夫虽然医术精湛,可苏嵘的腿也伤了这么多年了,能不能复原,咱们也不能保证。”

    别到最后反而还惹得人家不满,那才得不偿失了。

    汪大太太心里有数,微笑着应是。

第六十章·求情

    要说人倒霉,大约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徐家自从春宴那天小翠先开了个头开始,运气就一泻千里,一路掉到了谷底。

    没扛过几天,徐睿就在牢里受不住病倒了。

    孙院判去诏狱里看过,又摇了摇头出来,一直到都到了家门口了,两条腿都还在打哆嗦------没别的缘故,宋恒真是太狠了。

    作为一个治病治了这么多年的太医,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今儿他就愣是被那场面给震住了,愣是连下轿子腿都是软的。

    下了轿子,孙院判还没站稳,就听说成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他啊了一声,脚步顿了顿不说,连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心里很不愿意见客。

    谁不知道徐家现在是岌岌可危。

    宋家这回是真的打算跟徐家死磕了。

    宋翔宇都被逼的在大殿上把头都给磕破了,自请辞官就算了,还回去就病了。

    他这几天尽被差遣去广平侯府了,都差点儿在广平侯府常住,圣心如何,还用再说吗?

    这个节骨眼,谁想跟徐家扯上关系?

    可他还没想好借口如何躲开,章灵慧就被一个嬷嬷搀扶着,弱柳扶风的出来了,眼泪汪汪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子。

    哟呵,虽然是院判了,也是正经五品官了,可孙院判还从没被勋贵夫人们这么礼遇过呢,他急忙退后了几步,口称不敢。

    章灵慧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连喘气都喘不过来,见孙院判随时要脚底抹油的样子,什么也顾不得了,朝着孙院判便又蹲了蹲身子,十分客气的道:“孙院判,我知道您今天去了诏狱,我也不敢多打听什么,只想劳烦问问,我们家世子......我们家世子如今如何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是真的委屈。

    自从嫁到了成国公府之后,这种见人就低头的日子她就没有再过过了,谁能想到,这一段时间低头弯腰却成了常态。

    宋家不发威则已,一发威简直就跟神机营的火炮一样,威力冲天。

    国公和国公夫人远在云南,她的娘家又没什么用,朝中倒是有不少勋贵看在国公的份上帮他们说话,奈何宋家闹的太凶,广平侯世子甚至以命赔命的话都说出来了,众人怕了宋家和宋恒,最近再也没敢帮他们说话的。

    庄王那边就更别提了,连面也见不到。

    章灵慧心知肚明,知道庄王是因为侧妃从苏邀变成了章静蝉在恼怒,也不敢再凑上去,最近急的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

    孙院判见她真的哭了,皱眉摇头十分不以为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把苏家逼得声名狼藉全城耻笑,把宋家逼得差点家破人亡,这世上做事做绝的人,通常都不会下场太好的。

    章灵慧见孙院判无动于衷,身子一软就要晕倒。

    孙院判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他跟章老爷到底是患难交情,否则章灵慧也不会见缝插针的找上门来了。

    他叹了声气,垂下头理了理自己腰间的荷包,状若无意的道:“找来我这里,倒不如去找永定伯府。”

    章灵慧猛地抬头。

    马车再次转动,章灵慧倚在引枕上,几乎已经心神俱疲。

    章嬷嬷小心翼翼的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先喝一口解解乏,轻手轻脚的去帮她揉捏双腿,揉着揉着,眼泪就啪嗒一声落下来:“夫人受苦了。”

    章灵慧回过神,摇了摇头眼神怅惘。

    马车在永定伯府停下来,她吞了口口水,望着门口烫金的那块牌匾,只觉得万分刺眼,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递了名帖,章灵慧低垂着头静静的在马车里等,过不多久,听见门房对着车夫说了一声:“请进吧。”

    说着就开了大门,竟然半点没有为难人。

    章灵慧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不安,等到马车驶入二门停住,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才缓缓下了马车。

    是老太太跟前的黄嬷嬷来迎,她不卑不亢的对着章灵慧行了礼:“世子夫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章灵慧低垂着头,勉强笑了笑。

    章嬷嬷急忙奉上打赏,被黄嬷嬷笑着推了:“不敢劳世子夫人破费,世子夫人请随我来。”

    苏家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在这里,没有主人迎接,下人不接打赏,着实是打人的脸。

    章灵慧却硬是咬着牙把委屈吞回肚子里,跟在黄嬷嬷后面去了康平苑。

    康平苑还是她从前来时候的模样,区别只在于那一片竹林如今更加的郁郁葱葱,她被这竹影压得抬不起头,等到进了苏老太太的屋子,看见了苏老太太戏谑的脸和苏杏仪的表情,顿时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哪怕就在一月前,她哪里会想到,自己也会有纡尊降贵来苏家低头的一天。

    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她定了定神,上前恭恭敬敬的朝着苏老太太跪了下去,低声道:“老太太。”

    在苏老太太这里,她那一套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全数收了起来,低眉敛目的,只剩下谦恭。

    “稀客。”苏老太太淡淡的端了杯茶,茶盖在碧绿澄澈的茶水上拨了拨,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章灵慧:“当不得世子夫人这一跪,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

    苏杏仪面色冷淡,根本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看到章灵慧这样子,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老天有眼。

    章灵慧难堪得抬不起头,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的路走了,咬了咬牙朝着苏老太太磕头:“老太太,请......请让我见一见表哥......”

    苏老太太波澜不兴的望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要见苏嵘。

    亏她有这个脸提起。

    苏杏仪素来好说话的一个人,听了这话当即将茶盅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的冷笑出声:“这里哪里有你的表哥?世子夫人身份尊贵,可不要乱认亲戚!”

    永定伯府没落,可是作为舅家的章家却迫不及待的跟苏家划清界限,当年那些刁难和刻薄还历历在目,那么多前尘旧事,章灵慧竟然还有脸来求情。

六十一章·余地

    这些刁难其实都在章灵慧的预料之中。

    形势比人强,正如孙院判所说,如今她唯一还能走一走的路子就是苏家了-----贺太太如此宠爱苏邀,她又是汪家的亲家。

    若是贺太太出面,倒是或许能有几分香火情。

    当年贺太太毕竟是跟先太子妃宋氏极好的。

    章灵慧的眼睛周围一圈都是肿的,此刻眼眶红红,一滴泪又啪嗒砸下来,哭着膝行了几步去扯苏杏仪的裙子:“表姐!求您了!”

    这个称呼立即激怒了苏杏仪。

    “你叫我什么?”苏杏仪浑身颤抖,厉声问:“不是舅母说的吗,什么表姐表哥的,只当没这门亲戚吗!?你们真要是有半点良心,阿嵘的腿怎么会伤上加伤?!你们真要是有半点良心,阿嵘怎么会被嘲笑这么多年?!”

    她怒不可遏的站起来,猛地扯开了自己的裙摆:“章灵慧!你真是把人都算计完了,什么都要利用上!就在前段时间,你还撺掇了你那好哥哥把阿嵘打了一顿,让阿嵘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我们帮你?我们凭什么帮你,凭你差点儿把阿嵘踩进泥泞里,恨不得他永世不能翻身吗?!”

    自己在温家受尽委屈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愤怒过,可对上苏嵘的事情苏杏仪却完全没法儿忍。

    苏嵘曾经是多飞扬的孩子,当年跟温宗斌温宗华这么小的时候,都已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

    哪怕后来父亲在围场出事,他的腿瘸了,也从未放弃过。

    更让她绝望的,是章家若是要退亲,只需要提出来就是了。

    苏家和苏嵘都不是勉强别人的人。

    可章家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们要爬登云梯,就要踩着苏嵘的血肉往上爬。

    哪怕是到了如今,苏杏仪只要想起,心里也仍旧跟针扎一样的痛。

    没有等苏老太太说话,苏杏仪彻底冷下了脸:“我尚且这样恨你,你以为你能在阿嵘那里讨到什么好处?回去吧,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

    章灵慧不肯放弃,孙院判也说了,徐睿在诏狱伤的极重。

    哪怕他是成国公世子,在宋恒那条疯狗面前,也没有任何用处,宋恒恐怕还会更加重点的关照他。

    她现在唯一能求的就是苏嵘了。

    正如孙院判所说,宋家上下不看别人的面子,总也要看当初贺大老爷是因为护卫先太子夫妇而死的份上对贺家人多几分容忍。

    她哭的快要晕过去。

    苏杏仪烦不胜烦,帘子却忽然一掀,带进来一阵风,吹的屋里的珠帘都晃了晃。

    “原来是世子夫人在这里。”苏邀面带微笑的进来,先给苏老太太和苏杏仪行了礼,才温和的看着章灵慧。

    态度跟不久之前的章灵慧对她的态度一模一样。

    高高在上中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轮到自己身上,章灵慧才知道面对这种姿态有多难堪,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她面色苍白的盯着苏邀:“你满意了?”

    “不怎么满意。”苏邀言简意赅,微笑以对:“这笔帐才算到哪里?世子夫人心里不清楚吗?”

    分明是来求帮忙的,装一会儿就装不像了。

    苏邀嗤笑了一声,淡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轻声道:“世子夫人,求人是要拿出态度来的,你那一套佛口蛇心,收起来吧。”

    章灵慧不说话了,她看得出来,苏邀在苏家地位不同。

    苏老太太和苏杏仪竟然任由她发挥,丝毫不曾出言打断。

    ......

    不是说苏邀在苏家并不受宠,连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也对她十分冷淡吗?

    她脑海里混沌了一阵,就听见苏邀轻飘飘的声音又响起来:“世子夫人,你这样平白想掉几滴眼泪就让人帮忙是不行的。”

    苏邀笑了笑:“不然您试试,我给您找几个盆来?”

    章灵慧难堪至极,她哪里有时间耗在这里!?

    她终于忍无可忍,恼怒的问苏邀:“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

    苏邀微微俯身,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对着章灵慧,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冷冷的道:“很简单,想要求人,先把从前欠下的那些债给偿还干净,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子大约都懂,世子夫人不会不懂吧?”

    章灵慧面色一僵。

    这个丫头真是十分难缠,总能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最难听的话。

    她深吸了口气,冷冷的道:“我已经放下了我的自尊来......”

    “你有什么自尊?”苏邀不等她说完,端茶冷眼嗤笑:“从你决定走进这道门开始,你就应当知道,你没什么跟我们谈判的资本,还是说,你指望用眼泪和当年的旧情再来打动我大哥?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某些人披着人皮不干人事,我大哥却是正人君子,别人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

    苏老太太震惊的看着苏邀。

    苏邀从山东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不喜欢说话的形象,哪怕是对着把人能气的要飞天的苏桉和苏杏璇,苏邀对她们也从来都是一副我懒得跟你多说的模样。

    这一次真是.....一鸣惊人。

    章灵慧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被呛得要晕过去,一股血气往上涌,她忍不住恶狠狠地呸了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走。

    苏邀啧了一声,端着茶冷冷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道:“不送。”

    章灵慧气的魂飞天外,一直等到上了马车,手还是一直抖得厉害,章嬷嬷递上来的茶还没到手里就先被她打翻了。

    “贱人!贱人!”章灵慧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气的脸都扭曲的变了形:“她竟然敢如此侮辱我!”

    章嬷嬷还从来没见过章灵慧这么失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急忙安抚:“夫人千万不要为了这些人动怒,眼下只有您撑住了,家中才不会乱啊!”

    是,是,不能乱,章灵慧深吸了口气,按住了乱跳的太阳穴,目光冰冷如霜:“真是小人得志,我就冷眼看着,她们一家子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已经被庄王盯住了而不自知,这一次苏邀又躲过了庄王的算计,她们还沾沾自喜。

六十二章·元气

    微风阵阵,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眼看着已经是万家灯火,屋外连树上都挂满了精致漂亮的美人灯,底下系着漂亮的珠子,风一吹,灯笼随风摆动,珠子互相碰撞,如同是美妙的乐曲。

    秦太太看一回,感叹一回,等到进了正院,就笑容满面的对庄王妃道:“听说外头这棵大树上的灯都是王爷吩咐人挂上去的,专门怕你闷着,多有心思。”

    在她看来,男人有心哄你,你就该恨不得去磕头谢恩再拜菩萨了,庄王妃挑了挑唇,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也没答话。

    秦太太就急忙坐在她床沿上,握住了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轻声喊了一声:“女儿。”她顿了顿,苦笑道:“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快活,你这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他却做出这样的事,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女人就是命苦,你闹一时就算了,可别太使性子了......”

    庄王跟章静蝉的事情外头传的沸沸扬扬。

    那天的成国公府乱的很,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章静蝉跟庄王在听云轩被发现,衣衫不整,这是还有几个走的慢的夫人看见了的。

    也正因为如此,庄王进了一趟宫,随即丽妃娘娘就召了章静蝉进宫,表达了喜爱之情。

    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龌龊,大家心里其实都门儿清。

    但是有时候知道了,也没什么法子。

    秦太太见女儿面无表情,心里一咯噔,伸手在女儿手背上捏了捏:“女儿,你可别犯傻,现在咱们最紧要的,是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其他的事儿,都得排在后头,你要是这个时候犯了左性,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呢!”

    出了章静蝉的事情之后,庄王妃的胎像就有些不好,太医说要万事小心,卧床休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庄王亲自去了秦家请了秦太太过来在王府小住几天,陪着庄王妃。

    她唉声叹气一阵,见女儿还是冷淡的有些过分,心里既担心又难受,干脆发狠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怪章家实在是太黑心!还有章灵慧,平时装的温婉贤良,可到头来竟然玩出这么一手,真是恶心透了!”

    庄王妃目光动了动,呵了一声,回过神冷笑:“她自己就是这样起家的,自然是驾轻就熟了。”

    见女儿总算是肯说话了,秦太太心里阿弥陀佛,马上就把全部的矛头指向了章家:“真是不要脸,当初也是这么恬不知耻的搭上了徐家的,现在又是如此.....真不是疯了不成!”

    那个章静蝉,秦太太也见过,看着是个美人胚子,也不知道进了府里来之后会不会又闹出什么风波。

    她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难看。

    相比较起她对章灵慧此举的厌恶,倒是庄王妃自己要淡定许多,她坐了起来,冷冷的道:“这母亲倒是冤枉她了,她不会想给章家人搭线的。”

    什么?

    秦太太有些茫然,见女儿坐起来,急忙在她身后垫了个垫子,迟疑着说:“可是.....那这回的事难道跟她无关?”

    “当然有关!”庄王妃哼了一声,面露嘲谑:“只不过,人选不对罢了。”

    人选不对?

    秦太太觉得女儿越说越让人茫然了,就望着女儿迟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庄王妃拢了拢衣裳,嘴角翘了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怒气了:“说到底,王爷能在那儿呆上那么久,本身不就说明了王爷的态度吗?”

    屋子里静了静,秦太太总算是咂摸出了点门道来,看着女儿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国公府是在帮王爷......牵线搭桥?”

    说是牵线搭桥,说的不好听其实就是当了回老鸨。

    庄王妃接过了蜂蜜水喝了一口,脸上半点表情也无,苍白着脸淡淡的说:“只不过,王爷想要的人是苏邀,而国公府被人钻了空子罢了。”

    秦太太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半响才找到了话说:“这,那苏家......王爷还没对苏家死心啊?”

    “圣上最近有多宽容贺太太,殿下对苏邀的心就会有多热切。”庄王妃淡淡揭破这个事实,见母亲脸上一脸的犹豫和担心,就呵了一声。

    秦太太的确是心事重重。

    女婿这么不靠谱,秦家对他简直是倾尽所有了,女儿如今也正怀着身孕,可他呢?对枕边人还如此防着,还打起外头的主意来。

    他真是什么好处都不放过啊。

    现在就是这样了,以后恐怕也不会改,她抿了抿唇,最终才终于有些颓丧的道:“那能有什么法子呢?毕竟殿下他自己就是这么个人,说来说去......”

    她说着,又觉得气不过:“殿下咱们动不了,可章家那个丫头总能动,如果像你说的殿下根本不是想要她,那就更好办了。”

    “不必了。”庄王妃长长的呼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仍旧是一片漠然:“不用咱们动手,自然会有人更看不惯章家的,这也是他们自己自作自受。”

    秦太太没明白女儿这话什么意思,现在女儿说话她越发的听不懂了。

    不过没两天,秦太太就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了。

    她回了趟秦家处理家事,再等到回王府的时候,便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快步到了女儿房里,她顾不得其他的,就立即压着声音道:“女儿,好事!章家那个丫头病了!”

    庄王妃挑了挑眉,手里正拿着一根玉签子逗着鸟儿的,闻言将签子交给了边上服侍的丫头,接过布巾擦了擦手,哦了一声问:“怎么病的,病的严重不严重?”

    秦太太语气里都透着些雀跃,比上次来的时候要精神的多了,她坐在黄梨木的椅子上,端过秦嬷嬷递来的茶,笑着告诉女儿:“这都是报应!原来啊,那个章静蝉也是有未婚夫的,可结果章家嫌弃人家穷,就不肯履行婚约了,不仅不肯,还把人打了一顿......给赶走了。”

六十三章·屋漏

    章家其实一直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

    除了出过个工部侍郎,便没再出过什么人物,等轮到如今的章家大老爷,更是勉勉强强才混了个郎中,那还是因为成国公府从中出力才能坐稳的。

    在那之前,章家最风光的,莫过于是女儿嫁给了永定伯府的世子,成了永定伯府的世子夫人。

    章家的女孩儿们定的亲都不怎么高。

    至于这门亲事,还是当初章家大老爷跟同僚一起外出督造河运的时候,因为同甘共苦了一段时间,才随口定下的。

    当时他倒也没说是谁,只说若是自己有了孙女儿,便将嫡孙女嫁给那个同僚的孙子。

    结果他那个同僚后来去西北养马,竟然一病不起死了,这门亲事就也被人忘了。

    直到去年,别人找上门来,章家大老爷却一口否认,并且把人给赶走了。

    原本这事儿也没人再提起,谁知道这次章静蝉成了庄王侧妃的事情传开,那家人却又来闹了,动静闹的还很大-----那个男孩子的寡母吊在了章家大门口,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这事儿闹的极大,顺天府的人把尸体弄走了,当天就又派人去传了章家大老爷。

    秦太太说的眉飞色舞,见女儿悠闲地抱着个小瓶子在喂金鱼,又急忙站起来走到女儿身边:“闹的这么大,早就惊动了言官,工部的一个给事中听说是这人从前的下峰,上书弹劾章家大老爷十宗罪,其中就有教女不善,立身不正,逼死人命......”

    啧啧,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戳中了文官的死穴。

    “现在章家的人上街都得蒙着头,生怕被人知道身份,名声已经彻底臭了!”秦太太越说越是兴奋,啐了一口之后就狠狠地道:“这也都是他们的报应!”

    章静蝉转头就病了,听说还病的不轻。

    庄王妃笑了笑,轻声问:“是报应吗?”

    秦太太觉得女儿的语气有些不对,见她放了瓶子,才迟疑着问:“难道不是吗?”

    庄王妃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窗外的那些灯,淡淡的道:“真要是有报应的话,章灵慧还能当这么多年的国公府世子夫人吗?要报应,怎么不早点报应?”

    她是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这一套的。

    这世上只有输赢。

    秦太太反应过来,可还是很茫然:“难道是你......”

    拍了拍手,庄王妃扶着肚子坐回了床上-----太医让她卧床休养不要下床,可是她却并没有照做,坐了回去,她才垂下了眼皮笑了笑:“不是我,因为不必我动手,自然有人会先帮我这个忙的,毕竟,在她眼里,章静蝉可是抢东西的人。”

    .....田蕊!

    秦太太立即反应过来了,张了张嘴,之前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固然章静蝉十分的惹人嫌,但是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心机,都跟田蕊没法儿比的。田蕊出手对付章静蝉,只能说田蕊对于殿下那真是志在必得。

    可是这么野心勃勃的一个人,谁能抱期望她会老老实实的屈居在自己女儿之下呢?

    她手里的茶顿时没了滋味。

    而此时的田蕊正在看着丫头们往来晒书。

    今天的天色很好,空旷的花园里已经铺满了书,她坐在石凳上,表情惬意。

    过不多久,田循拎着裙摆小跑着过来,才到了跟前,还没站稳,就先道:“姐,听说章静蝉病了,还病的不轻呢。”

    田蕊瞥她一眼,面上什么反应也没有,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书:“是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田循啧了一声,弯腰盯着田蕊的侧脸,忽然又笑了:“姐,你装什么?我都知道了,咱们从酒楼回来当天,你就去找了二叔,是不是?”

    田蕊头也不抬,懒懒的吩咐丫头们仔细着些,就站起来往自己院子里走。

    田循一路跟着她,哎呀了一声,一进屋也不顾丫头忙着,先拉着田蕊:“姐!你就快说嘛,你怎么找到她的未婚夫的?”

    田蕊眨了眨眼睛,将自己手里的一本书又交给丫头:“这个也拿出去晒晒。”才回过头来看着田循:“你说什么未婚夫?她何时有未婚夫了?”

    这话问的田循顿时一怔。

    片刻后她就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好啊!原来真的是你干的,二叔竟然也帮你,那这么说,那些人都是你们......”

    “嘘。”田蕊面带笑意,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淡淡的将双手放在了玫瑰花水里头泡了泡,沉声道:“我可什么也没做。”

    田循就嘟了嘟嘴,很不满意田蕊的故作高深:“不就是二叔帮的忙吗?原来章家之前没跟人订亲,是你们瞎编出来的啊。”

    是啊。

    田蕊面色淡淡,眼里却掠过一丝阴狠。

    凡是她喜欢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

    想要抢她东西的人,一个也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的章灵慧也收到了消息,听说章静蝉病的不轻,她的面色淡淡,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

    章夫人的眼泪就不断流出来,攥着章灵慧的手,哽咽道:“灵慧,你不能不管你侄女儿啊,她,她现在还这么小......”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也或许是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终于实在是忍不住,章灵慧猛地拂开了母亲的手。

    章夫人的一行眼泪还在腮边,嘴唇动了动,错愕的看着她:“灵慧?”

    “不要叫我!”章灵慧气的两肋发痛,唇色泛白的几乎凶狠的看着母亲:“你还想我怎么样?我现在是什么情形你难道不知道吗!?世子现在还在诏狱,我连见也见不到他一面,我已经要走投无路了,你还想我怎么样?!章静蝉病了,是谁让她病的?是我吗?”

    这么多年,章家从来没有消停过。

    父亲的差事时不时的出错,要求国公府出面帮忙。

    母亲的嫁妆铺子亏了,要她帮忙填补。

    家里这个亲戚要提拔,那个亲戚要帮忙,这样的日子永远都在不停的循环,直到现在,章灵慧终于受够了。

六十四章·死了

    章夫人被女儿的凶狠给吓了一跳,她的哭声戛然而止,错愕的看着如同是疯了一样的章灵慧,竟然不敢再哭。

    母女俩谁也没有再开口,屋子里蔓延着死一般的寂静。

    好在没过一会儿,章嬷嬷轻轻的敲了敲门,在外头喊了一声世子夫人,才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

    章灵慧闭了闭眼睛,捂着还在痛的心口,嗯了一声让人进来,有气无力的问:“什么事?”

    最近的事情接二连三,而且桩桩件件都是坏事,章灵慧现在自己都是在强撑着罢了,家里家外都乱成一团。

    章嬷嬷低了头,有些犹豫。

    一看这架势,章灵慧的头就开始痛,自嘲的笑了一声:“说罢,现在事情还能坏到哪儿去?出什么事了?”

    章嬷嬷心里有些发酸,却还是低着头轻声道:“世子夫人,东西又被送回来了,管事说,没能见到世子爷的面。”

    又是这样!

    章灵慧焦躁不安的站了起来,甚至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她已经无数次的让人去试图送些东西给徐睿,可却从来没能送进去过,这让她实在胆战心惊-----还不知道宋恒会在诏狱里如何折磨世子。

    章夫人不再哭了,忍着发痛的喉咙勉强安慰章灵慧:“你也别急,世子到底是世子,可是未来的国公,宋恒不敢做的太过分的。”

    怎么可能会不敢做的太过分?

    宋恒那是条疯狗!

    章灵慧口舌干燥,却根本不想跟她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站了起来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她不等章夫人发问,自己看着章夫人道:“章静蝉的事儿,我管不了,她自己想攀高枝,却不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现在得罪了人,是咎由自取。我劝您也别再费这劲儿想着从我这里走关系了,明白的告诉您,我现在连自己都未必保得住,更没时间去搭理她。”

    章夫人欲言又止,见女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顿时如坐针毡。

    一直等到回了章家,她都还沉浸在女儿的那番话里,琢磨不透是个什么意思。

    章家大老爷急的团团转,见了她回来急忙问:“怎么样?灵慧怎么说?!”

    章夫人怏怏的坐了,没好气的道:“什么怎么说,能怎么说?她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

    “可这是大事儿啊!”章家大老爷忍不住气的跺脚:“你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国公府是出了事,可只要静蝉的事情解决了,她成了王爷的侧妃,难道王爷还会不管我们家的事吗?!”

    他对女儿十分不满,气的胡子都翘起来:“真是,养了她这么大,有什么用处?!”

    半点忙都帮不上。

    章夫人嘴巴开开阖阖,最终还是心疼女儿,忍不住皱眉:“灵慧这些年也帮了家里不知道多少,您怎么能这样说?再说了,她现在原本就难的很,我过去的时候,还看见同舟跟同济吓得直哭,您不仅不心疼女儿,还这么逼她,她怎么能帮忙?”

    章家大老爷不耐烦的吐了口气,在他看来,章灵慧就是心里没娘家,否则的话,静蝉的事儿难道不是好事?

    可她偏偏被踩了尾巴似地,还一直劝着他们想办法推了这件事。

    推了?

    别说丽妃娘娘说了喜欢静蝉,要静蝉当侧妃。

    哪怕丽妃娘娘不说呢,他们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那可是庄王殿下,当今最年长的皇子!

    他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笑:“别废话了,我不管,你让她帮忙把静蝉的事儿赶紧办了,要是耽误了静蝉,那就是耽误了我们章家,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章夫人气的发抖。

    丈夫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个时候了,要是跑去跟章灵慧说这样的话,章灵慧就更不可能理会家里的事了,她指着章大老爷恼怒的道:“我不说!要说你去说,现在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她怎么去帮忙了结?你这是要逼死她啊!”

    两夫妻正争执不休,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下人,神色匆匆的回禀,说是徐颖死了。

    什么?!

    章大老爷不吵了,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才啊了一声,十分的不解。

    这个时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按理来说,不应当啊!

    之前虽然一直传言徐颖病重,不能移动,所以在城外疗伤,可成国公府后来已经派了大批人带着各种药和大夫过去了,就这么着,徐颖还是死了?

    章夫人的心一下子就又揪了起来,半响才扬声吩咐人准备车轿,要去看女儿。

    徐颖好歹是章灵慧的小叔,也是成国公夫妇的嫡次子,他死了,徐家肯定就更乱了。

    只可恨徐家的那些下人都是些眼高于顶的,出了事之后,章灵慧有些弹压不住。

    她急着要出门,章大老爷却伸手拽住了她,迟疑着摇了摇头:“你便别过去了。”

    章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了丈夫一眼:“灵慧再如何能干,也没有操持过丧事的经验啊!这个时候,我不过去,她一个人怎么办?徐二太太也因为静蝉的事情抛开手不理了,难道你让她一个人应付?”

    一个人应付又如何?章大老爷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他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的道:“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她到底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你过去添什么乱?!不许去!”

    他总觉得事情不好了。

    徐颖一死,死无对证,还不是宋家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不大想趟这趟浑水。

    章夫人气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一把推开了章大老爷就要走,可才迈出门槛,就又见一个小厮飞奔着进来,哭丧着脸说:“夫人,顺天府来人了,说是要带大老爷走。”

    才追出来的章大老爷顿时愣住,如同是一尊泥塑,动弹不得。

    而顺天府的王推官已经笑盈盈的进来了,对着章大老爷拱了拱手,就道:“大老爷,劳烦您跟我走一趟了,有人告您逼死人命。”

六十五章·知错

    章大老爷进了顺天府的消息,如同是往大海里扔了个石头,连一点儿水花也没溅出来。

    因为已经没人顾得上关心这个了,徐颖死了。这个消息如同是炸响的春雷,将许多人都给惊得不轻。

    宋志斌自接到消息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

    广平侯府的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多月了,外头的形势一直都是对宋家有利的。可在他心里,却始终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是,徐家是得到了教训,可他的头上也还悬着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才如梦初醒的对着丫头点了点头:“知道了。”

    丫头却不急着退下去,对着他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老太爷和世子他们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您。”

    终于来了。

    宋志斌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又往下掉了掉,可奇异的,他竟然没有太过慌乱的感觉,只是有种终于要解决了的释然,点了点头,换了衣裳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院子外头是蒋叔带着几个护卫守着,他愣了愣,才急忙把蒋叔扶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轻声问蒋叔:“您的伤好些了吗?”

    蒋叔笑了一声,很是爽朗的道:“没什么,已经好了,您不必担心。”

    宋志斌欲言又止,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自己掀了帘子进门。

    宋澈坐在上首,目光落在刚进来的他身上,顿了顿就又挪开,沉声道:“都来齐了。”

    宋志斌这才看见左边一溜椅子上依次坐着宋翔宇、世子夫人,右边的椅子上坐着宋恒跟宋志远。

    他面色白了白,垂着头迈不出脚。

    从白鹤观回来到现在,他去看过宋志远几次,可每次都是在窗户外头站一站、

    当那些贪念退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也越发的无法面对。

    “大哥!”宋志远却站起身喊他,又对他道:“这里坐!”

    宋志斌这才看见,头一把椅子是空着的。

    他一时之间更加难过,抿了抿唇,哽咽着喊了一声:“十一!”

    宋志远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捂嘴咳嗽了几声,额头上很快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毒虽然解了,也已经养了一个多月,但是却始终没有完全恢复。

    孙院判跟胡太医都说,耽搁的太久了,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以后只能好好的将养着,要跟正常人一样,那是再也不能的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宋志斌心里更加难过。

    现在见宋志远咳嗽几声就这么气喘吁吁,他难过之余更是觉得羞愧,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他。

    世子夫人眼眶发红,低垂着头小声的啜泣。

    宋翔宇却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宋澈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宋恒身上,见宋恒面无表情,心里叹息了一声,让他们都坐下。

    “徐颖死了。”宋澈说出这句话,见众人都没什么反应,才敲了敲桌子,引得屋子里坐着的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点了宋翔宇的名:“也是时候理一理家里的事了。”

    世子夫人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焦灼不安的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宋恒,最后看了一眼宋翔宇,她忽然扬声喊了一声父亲。

    等到宋澈朝自己看过来,她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站起来往地上一跪。

    她一跪,宋志斌宋志远乃至宋恒也都跟着站起来跪在了地上。

    世子夫人恭恭敬敬的朝着宋澈磕了头,很平静的道:“父亲,我想了很久,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自己立身不正,平常总是对斌儿说些挑拨的话,才会让斌儿一步错,步步错,最后险些酿成兄弟相残的惨祸。”

    她有些艰难的趴伏在地上,双肩抖了抖,才紧跟着继续道:“我错了,请您罚我吧......”

    宋志远急忙替母亲求情。

    他喊了一声祖父,急忙膝行了几步趴在地上,恳切的看着他:“祖父,是我不好,我自己也不好,若不是我自己不学好,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还有大哥,大哥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害我的,他肯定不知道那是毒药......”

    因为大病初愈,宋志远格外虚弱,情绪激动之下险些晕过去,幸亏旁边的宋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宋志远重新跪好,感激的看了宋恒一眼,又剧烈的咳嗽几句,强撑着道:“是我自己不学好,我以后会改的,一定会改的!”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宋志远经历的事情远比从小到大加起来的事都多。

    他没想到自己中毒是宋志斌跟徐颖蓄意用来对付宋恒的,更没想到原来徐家那么处心积虑的要他死。

    他亲眼看着父亲母亲如何争吵,也听的明明白白的。

    如果他死了,那这个家估计也就差不多完了。

    可却是他一直憎恨的宋恒,不言不语的,想尽办法帮他解了毒,化解了这场危机。

    从鬼门关走一遭,该想通的道理都想通了,宋志远只想这件事能够快点过去,更不想宋翔宇真的丢了世子的位子,母亲出事。

    宋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想通了啊。”

    他积威甚重,这一声笑直接让宋志斌颤了颤,立即就开口道:“不!是我的错!祖父,是我禽兽不如......”

    他说不下去,抿了抿唇痛苦的道:“您还是罚我吧,我心甘情愿,您怎么惩罚都没有二话。”

    宋澈唔了一声,忽然开口:“好啊。”

    他说着,看着宋志斌,沉声道:“你的过错,我已经不想再说了,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若是知道,往后总算是能够好好的走下去,若是不知道,那也没关系,因为你害的是你自己。”

    宋志斌握紧了拳头。

    世子夫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好,急忙直起身来:“父亲,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

    可宋澈已经伸出手来,示意她不必再说,世子夫人顿时噤声,哀求的看着宋翔宇。

六十六章·决心

    宋翔宇一直没有出声,接触到世子夫人的眼神,他也只是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宋澈环顾了他们一圈,忽然道:“你带着斌儿和志远回老家吧。”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世子夫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尽数的凸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澈,她一下子顾不得之前想好的要冷静的那些想法,哽咽着道:“父亲,我们已经知错了,您不能......”

    徐颖都已经死了!

    宋志远也没事。

    而且宋翔宇在殿上哭过那一场之后,连徐睿都进了诏狱,听说是被宋恒差点扒掉了一层皮。

    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错了,徐家也已经得到了教训,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呢?

    宋澈直直的看着她,直到把世子夫人看的完全安静,才目光沉沉的说:“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不管是谁,我当时说的话,从来不是玩笑。”

    世子夫人就想到当时她闹的厉害的时候宋澈和宋翔宇说的话,顿时便有些气结:“可,可阿远他没事了啊......”

    “没事了,是宋恒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结果。”宋澈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不耐烦的表现了。

    世子夫人不敢再反驳,只能捂住脸小声的啜泣。

    宋澈却不理会,他看向宋志斌,问他:“你有什么不满吗?”

    宋志斌急忙摇头,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跪在地上轻声道:“祖父放心,我一定闭门思过,绝不再犯!”

    宋澈定定的看了他许久,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底,许久之后,宋澈才点了点头:“你若是真心的,那倒是还有得救。回去吧,回老家去好好读书,你三爷爷他们都在老家,他们能教你的东西还有很多。”

    说罢又看着世子夫人:“你也不必担心,老大也会跟着你一道回去。”

    老大?!

    世子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怔看着他一瞬,才猛然又转头看向了宋翔宇。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宋翔宇还真的要辞掉世子位吗?!

    她焦急的摇头,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尖都在泛白:“现在分明局势已经完全倾向我们,这过错都是徐家的,就算是徐颖死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人,既然都这样了,凶手等到了报应,我们也都知道错了,为什么就不能大事化小,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觉得宋翔宇根本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故意用这一套来报复她。

    宋澈淡淡的看着宋翔宇,站了起身,对宋恒道:“你跟我出来。”

    宋恒立即顺应吩咐站起身来,跟在了他身后出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也把宋志斌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他原本是觉得一切都是宋恒的过错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宋恒本来也可以一脚把他踩到底的。

    但是事实上宋恒的确放了他一马。

    他目光复杂,正好听见世子夫人哭起来:“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这些年一直对阿恒不好,我以后会改的.....你为什么还要辞官?你分明知道,若是辞了官,我们一房地位就会十分难堪......”

    宋志远看着母亲全无形象的嚎啕大哭,心里不是滋味。

    宋翔宇却忽然伸手摸了摸宋志远的头,见宋志远怔住了抬起头看着自己,他就温和的道:“这样不好吗?我从此以后,就能一直陪着你们了。”

    世子夫人哭的眼睛都发痛,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但是她的的确确是十分的惊恐害怕。

    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当了将近二十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

    一旦宋翔宇辞去了世子位,那以后她们在宋家算是什么?

    孩子们又怎么办?

    世子夫人从来都知道宋翔宇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宋澈就更不必说,可她没想到这样的决定他们也真的能一口唾沫一个钉,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拉着宋翔宇的衣袖,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可是,你难道就甘心吗?!”

    “没什么不甘心的。”宋翔宇的语气轻松,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自己做下的事,应当自己承担,是我自己处置不好家事,才会让你犯错,让孩子们也都被带坏了。说到底,我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父亲说的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个爵位没了,你也不必再一直担心我会偏心阿恒,把爵位给了他继承。”宋翔宇深深的看着世子夫人:“瑶华,我着实有些倦了。你让我清静些日子吧。”

    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脆弱。

    世子夫人咬着唇,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的眼皮剧痛,不知道是因为这阵子哭的太多了还是因为太过疲乏,静了一会儿,她忽然问宋翔宇:“你决定了吗?”

    宋翔宇点了点头。

    世子夫人于是沉默下来。

    宋志斌跟宋志远两个人都屏声敛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都知道的,母亲从前最忌惮的无非就是怕宋恒抢走爵位。

    过了好一会儿,世子夫人忽然肩膀垮了下去,她擦了脸上的眼泪,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

    宋翔宇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嗯了一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又对她道:“你回去准备准备,该带走的都带走,等到徐家的案子定了,我们就回去。”

    他又顿了顿,才道:“我信得过你。”

    这五个字比刚才的任何一句话都要重,世子夫人的手抖了抖,好半响,她才抬起头看着宋翔宇。

    两人的目光对视,她终于败下阵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叫你失望。”

    宋翔宇终于笑了。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就站了起来:“我去找父亲,你们先回去吧,晚上大家一道走用饭,把女婿也叫上,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最近闹得腥风血雨的,让人家心里也不安心。”

六十七章·师傅

    宋翔宇到父亲书房的时候,宋澈正在跟宋恒煮茶,祖孙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人,相对坐着,唯有面前的茶水正冒着热气,远远的看过去,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掩映在这雾气里,看不真切。

    直到他进了门,祖孙俩才不约而同的侧过头朝他看了过去。

    “说好了?”宋澈挑了挑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对宋恒道:“手艺退步了,火候没到。”

    宋恒就将茶壶里的茶叶倒掉,洗了杯子收起来,重新在他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冻花石杯来,重新开始煮茶。

    宋翔宇看的皱眉。

    跟他老爹不同,他对茶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的特殊,对他来说,这玩意儿尝不出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

    不过他没阻止宋恒孝敬,转开眼睛跟自己老爹说:“已经说好了,她以为我心灰意冷要回老家去,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疯了才真的回老家种地。

    但是这个时候不得不回。

    叹了口气,宋翔宇见宋恒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庶子呢,就算不是你,我也一样平衡不了这里头的关系。”

    宋恒翻了个白眼。

    外人看宋翔宇爱他如命。

    可事实上,宋翔宇对他从小到大简直可以说得上苛刻。

    也就是宋志斌宋志远被世子夫人母鸡护崽一样护得死死地,否则跟着宋翔宇两年试试,看他们还嫉妒不嫉妒,还想不想要这与众不同的父爱。

    宋翔宇被他这白眼翻得有点生气,伸手凿了他一下,才对宋澈道:“爹,你说这招有用吗?我看够呛啊!”

    没了人,宋恒在宋翔宇跟前的自由散漫就展露无疑,他坐在老爷子最喜欢的藤椅上,看着宋翔宇啧了一声就笑了:“应当有用吧,你那一哭哭的挺情真意切的啊。”

    说起大殿之上的那次,宋翔宇讪讪的哼了一声:“还不是老子我演技好,要不是如此,你看看你能不能把徐睿弄进诏狱去?”

    宋澈含笑看着他们两个插科打诨,心中有些感叹。

    谁能想到,这个当初在沾满鲜血的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是一点一点的长到如今了呢?

    若是他的父母在泉下有知......

    想到这里,他看着宋恒的侧脸,一时觉得哽咽难言。

    这个孩子越是长大,就越是像他的母亲。

    宋恒伸手给宋翔宇倒了茶递过去,垂着眼帘面无表情:“进去了也没用,有用的人家半点没吐露,连这次十一的事,他也一推四五六,什么也不肯承认,我们至今没有拿到认罪画押的文书。”

    真的是一块硬骨头,这倒是出乎意料。

    宋恒的这话说出来,宋澈就啧了一声:“没想到啊,徐家老大不只是抢别人的媳妇儿厉害,看来也是个有脑子的,事出突然,没有任何缓和的时间,进了诏狱之后切断了跟外界的联系,事先他又已经知道外面出了大事,家里也出了大事,可他竟然就是能稳得住......不简单,不简单啊!”

    徐颖是个真没脑子的,但是徐睿却不是。

    成国公可真是会教孩子。

    宋翔宇很不高兴,端在手里的茶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骂了一声娘之后就道:“得了吧,我看就是这小子不够心狠!”

    被点了名的宋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宋翔宇被儿子那阴恻恻的眼神看的后背凉飕飕的,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了。

    笑了一阵,宋恒才板起脸来:“总不能真把人直接弄死在里面吧,这样就太刻意了,也是逼得人家跟我们拼命。”

    当时射杀徐颖的时候,宋恒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就没有打算留着徐颖的性命。

    杀了人家一个儿子了,再赶尽杀绝,那可不大好。

    宋翔宇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只杯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最要紧的半点都没吐露,那这口子就撕不开。”

    引蛇出洞这一招,到底是只把徐家牵扯了进来。

    可真正隐在幕后的人却还是没有半点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意思。

    真是沉得住气。

    宋翔宇转过头看着宋澈,沉默了一瞬才道:“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恒的身世经过这一遭,只怕更加惹人怀疑了,这件事迫在眉睫啊......”

    这事儿宋澈自然也知道。

    他看了宋恒一眼,面露沉思。

    的确不能这么下去,自从那个风声放出去之后,徐家立即就冲着宋恒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宋恒其实早就已经是怀疑对象。

    哪怕这些年宋翔宇一直刻意的跟世子夫人闹出种种争执,连世子夫人对宋恒是宋翔宇的私生子都深信不疑。

    但是也没有什么用。

    可见人家是掌握着一些东西的。

    问题是,绕了一圈,只有徐家被牵扯进来,幕后之人的手段心机都可见一斑,没有更多的线索,那就找不出之前害了先太子的凶手......

    宋澈想的有些头痛,忽然又抬头看着宋恒:“你师傅云游回去了吗?”

    宋翔宇之前一直在外地镇守,后来在驻地那里给宋恒找了个师傅。

    原本宋澈觉得宋翔宇是在瞎胡闹的,但是后来见过宋恒的师傅之后,却又默认了宋恒跟他的师徒名分。

    现在提起,宋恒啊了一声,挠了挠头:“老头子好久没动静了,我问过我师兄,我师兄说他也不知道老头子去了哪儿,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

    宋澈抿唇,过了片刻忽然对宋恒道:“不行,你给他去封信,让他选个时间来京城一趟,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宋澈少有用这样的语调说话的时候,宋翔宇跟宋澈两父子对视了一眼,知道是有大事。

    宋翔宇就拍了宋恒的后脑勺一下:“顺带让他带几坛子他酿的酒回来,我回老家去了,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只能带着酒回去讨好讨好七叔他们了。”

    正说着,蒋叔在外头极轻极轻的敲了敲门,说:“侯爷,浩辉他说有要紧事要禀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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