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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三·反了

    汪悦榕手心直冒冷汗,紧张惶恐又不舍,此时此刻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踏出这道门,就真的是走向另一端全新的人生了。

    她心中一时浮浮沉沉没个着落,像是踩在云端,直到手掌被一只干燥却温暖的大手牵住,她心里的那些阴郁害怕才终于被一扫而空,一颗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是啊,她怕什么呢?

    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牵住她手的人,是她的心上人。

    他尊重她爱护她,对她从来都有十二万分的耐心,她们是跟一般人不同的。

    她大着胆子同样紧紧握住了苏嵘的手,被他温柔坚定的送上了轿子,在盖头底下终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场婚事,一直等到多年后都还被人津津乐道。

    可人家提起来这桩婚事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这场婚事有多么盛大而风光,也不是因为新郎官之前的经历离奇,两家是如何的登对。

    “真是太稀奇了。”此时的汾阳王府,汾阳王妃也颇带了几分讥诮的啧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的挑眉:“这新郎官洞房都还没入呢,就得奔赴前线了,你说说,这新娘子惨不惨?”

    谁也没想到,云南那边的现任土司会直接调转枪头,在朝廷还没翻脸之前便先举起了反旗,勾结了当地乱党,调转枪头杀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消息送到京城来的时候,满朝哗然。

    内阁连夜进宫议事,都想不通木三小姐和木青庐得到了朝廷的恩赐,即将回云南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可是不管是怎么泄露的,如今现任土司木桐反了已经是事实。

    新进内阁的杨灿志在边上还没吭声,高平先道:“木桐从前虽然狡诈,也不甚配合朝廷,可到底还要那块遮羞布,不见如此放肆。如今却彻底的疯了,先是杀了镇守云南的镇守太监方宏,然后又借剿匪之名约了大理巡城御史李守德,而后将其斩杀,之后更是在城中将知府等大小官员都给杀了,简直是反了天了!”

    当年太祖爷的时候,云南那边也这么闹过一场,可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后来因为废帝无能,本就不算是诚心归顺的云南各部更是各有心思,可是倒也能勉强维系表面上的和气,如今倒好,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木桐却直接杀朝廷的官员。

    若是不快速出手镇压了这场叛乱,朝廷威信便毁于一旦!

    高平说完之后,向来不怎么吭气的杨博也十分深以为然:“须得立即派将领赶赴云南,无论如何也要压住木桐,否则之前好不容易收服的众部又要出现变故,一旦再次分崩离析,再要全都收服起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元丰帝看向杨灿志,挑了挑眉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众人都看向了杨灿志,在他进内阁之后,这还是头一等大事,也正好借此事看看他的态度。谷

    杨灿志皱眉沉思片刻,陡然站起身跪倒在地:“臣请圣上立即派皇太孙率军奔赴云南,镇压叛乱,扬我国威!”

    萧恒要去云南,是在年前就定下的事儿,可是因为各种因素拖来拖去,眼看着现在都进了六月了,过了半年多,云南不出事那还好一些,现在出了事,那么萧恒便更加责无旁贷,非去不可。

    这也是给萧恒的机会。

    机会总是跟危险并存的,杨灿志拔高了声音,坚定的道:“殿下既然是一国储君,自然该为我朝安定而付上责任,请圣上让皇太孙尽早赶赴前线!”

    杨博深深的看了杨灿志一眼。

    云南那边现在形势比之前又更紧绷了许多,说是千钧一发也不为过,之前萧恒去,可以说是镀金,可现在去,那就是在冒险,说不得就要丢了性命,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杨灿志现在这么再三的游说元丰帝让萧恒去云南,到底是真的觉得皇太孙能力足够,还是别有用心?

    高平等人也都若有所思。

    一片沉默中,元丰帝忽然扬声:“来人!宣皇太孙、永定伯、永宁长公主驸马!”

    苏家的喜气犹未散去,十一公主好不容易等到了苏邀回来,见了她便挑眉问她:“你知道田循的事儿了吗?”

    苏邀忙的很,从贺家回来,她便该跟贺仙衣一道先去新房里陪新娘子的,可是十一公主既然来了,她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便客气的行了礼,想了想问十一公主:“殿下出宫来苏家,就是为了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十一公主点了点头:“我想知道,田循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的。”

    其实苏邀早想找个机会跟十一公主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些事,只是十一公主一直很是抵触和烦躁,人在情绪不对的时候,你说的什么话她都是听不进去的,所以也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说。

    这一次既然是十一公主主动问,苏邀便没有迟疑,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干脆直接的摇了摇头:“不是,她是被赐死的。”

    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如今直接被苏邀点明,十一公主还是下意识的怔了怔。

    缓和了好一会儿情绪,十一公主才问:“那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田循就算是跟母妃说的那样,是个有心机手段的,故意撺掇她跟苏邀闹,那这些也不过是小事而已,为什么田循却要被赐死这么严重?

    “殿下放心,这件事跟殿下其实没什么关系。”看出十一公主的心思,苏邀便将田循诓骗田太后的事情说了,而后又道:“其实哪怕是诓骗太后娘娘,这也罪不至死,可错就错在,她心思太重了,胆子也太大了,为了陷害我,不惜火烧慈宁宫。殿下应该明白,宫中的建筑大量用了木头,一旦起火,哪里只是慈宁宫一殿遭殃?她自然不想烧到太后娘娘,可是水火无情,一旦烧起来了,哪里是她能控制的?到时候,先不说太后娘娘的安危如何,便是宫中,有多少宫殿可能被牵连?”

一百六十四·急召

    皇宫从前也不是没有失火过,一旦失火,那就极为可怕,因为宫中建筑一座接着一座,大量采用了木头来搭建景观,再加上宫中还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妃嫔和公主们,一旦烧的厉害,这些人哪里能全部脱身的?

    废后当时纵火,宫中死伤人数就达到三千多人。

    这一点,十一公主生活在宫中,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庞贵妃为了让她明白利害关系,还曾经让前朝一个被烧毁了容貌的宫女来跟她专门说过这段故事。

    听到田循竟然纵火,十一公主终于明白了田循为什么非死不可。

    是啊,父皇哪里能容忍一个这么大胆的人?

    她心里的疑惑解开了,可紧跟着又有更多的问题涌现:“可她,她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大胆?

    “殿下生来金枝玉叶,想要什么都有,不必为了得到什么而费尽心机,自然不明白有些人为了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执着。”苏邀直言不讳:“她为了得到太后的宠爱,已经不惜用景明长公主的事来骗人,撒谎这种事,只要开了头,便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填补,她用的顺手,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绝招,也自然觉得世上的事情都可以利用景明长公主来欺骗太后解决。她厌恶我,可是事实上,挑拨了您讨厌我,似乎对我也造不成影响,也没有办法把我赶出宫,所以自然只能想别的法子。而宫中能够赶我出去的,还有谁呢?自然是太后娘娘。”

    十一公主不傻,她自然知道苏邀说的都是真的。

    她沉默下来。

    既然田循连田太后都可以这样利用,那不必说,她自己便更是田循利用的对象了。

    想到田循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再想到庞贵妃的叮嘱,她看着苏邀:“你全部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和殿下说,殿下会相信我吗?”苏邀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真诚的盯着十一公主的眼睛:“殿下兰心蕙质,天真烂漫,自然喜欢同样看起来和气温和的人,可是很可惜,我不是,我也知道我不爱笑,不如何会说好听的话,所以不惹人喜欢。可是殿下,每个人生活的环境不同,是以性情也是南辕北辙,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时候,不能以她讨喜不讨喜来衡量的。”

    十一公主其实已经知道苏邀的意思,也明白苏邀在她面前说的是大实话,她心中有些后悔,面上却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只是哼了一声:“你什么都知道!”

    苏邀顿时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恰巧知道这么一点而已。殿下,我该过去陪新娘子了,您要同去吗?”

    萧恒跟五皇子既然陪着苏嵘去迎亲了,那肯定是得留下来吃酒的,而跟着出来的十一公主自然也还得在苏家待一段时间。

    这位毕竟是金枝玉叶,把她放在后院,只怕人人都拘束,而且苏邀也不大放心,倒不如干脆一道去新房里,还更稳妥些。

    十一公主还没见过人成亲,其实还有几分好奇,再加上她现在也不怎么讨厌苏邀了,听见苏邀这么说,她面上有点不屑一顾,但是却还是勉为其难的扬了扬下巴:“那本公主便跟着去看看吧。”

    苏邀笑着应是。谷

    到新房里的时候,喜娘已经开始让苏嵘在边上挑盖头了,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苏家这边的有大太太家中从前的娘家人,有几个最近走动起来的勋贵夫人,看上去,倒也热热闹闹的。

    十一公主一进门,众人便都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行礼,连新娘子也忙不迭的要站起来。

    十一公主瞧着有趣,摆了摆手让众人免礼,见苏嵘挑开盖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苏邀侧头去看她,有些狐疑,十一公主便乐不可支:“为什么新娘子要涂的这样白?”

    苏邀一时竟无言以对,幸亏房里热热闹闹的,也没人太注意这边,她便轻声答:“新娘子的妆都是这样的。”

    十一公主无法理解,不过接下来夫人们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话,又将桂圆枣子之类的东西洒在床上,她又觉得有趣,尤其是苏嵘急忙伸手去帮汪悦榕挡掉那些果子,她看的兴致盎然的。

    夫人们也都笑着夸赞苏嵘当真是会疼人,汪悦榕又急又羞,连脖子耳根都红了。

    好不容易,接下来的合卺酒喝完,夫人们才算是放过了这对新人,谁知道还没等苏嵘出去敬酒,李瑞家的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脸焦急的对苏嵘道:“伯爷!宫中急召,宣您跟五皇子和皇太孙殿下进宫面圣!”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

    大喜之日,什么事这么要紧,非得在今天宣人进宫啊?

    尤其是,现在还是夜里了。

    但凡是深夜这种急召,总让人害怕的,大家一时都不敢再调侃,人人脸上都换了一副凝重的脸色。

    连十一公主也有些茫然,正好,李瑞家的才进来,五皇子也令人进来请十一公主出去。

    十一公主皱起眉头来,见新娘子已经急的眼睛都红红的,心里有些不落忍,想了想,才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挑眉道:“伯爷快去吧,父皇既然急召,那必定是有要事的,我五哥和皇太孙出宫来当你的迎亲使,父皇也是知道的,不是要事,如何会这般急召?”

    一句话透露了元丰帝同意五皇子和萧恒出宫给苏嵘接亲,又点明了萧恒跟五皇子也是一道被急召回宫的,至少证明了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不是坏事,那众人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许多。

    汪悦榕紧张的看苏嵘,见苏嵘朝着自己点头,便抿了抿唇鼓足了勇气:“你放心,我总归在这里。”

    既然已经结成了夫妻,自然就要共甘共苦。

    苏嵘笑一笑,重重的握了握她的手起身,对着几位夫人行了个礼,多谢她们今天赏脸来帮忙操持,又看向苏邀,轻声道:“家里就交给你了。”

一百六十五·幸灾

    几位夫人其实同样也被吓得不行,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但是毕竟十一公主刚才还说了那样的话,她们勉强维持了镇定,笑着冲苏嵘尽量平静的道:“哎呀,新郎官儿放心吧,好事多磨,好饭不怕晚,该你的,总是你的!”

    众人应景似地笑起来,极力想要打破这略显低沉的气氛。

    苏邀也郑重的对苏嵘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有苏邀在,苏嵘自然是放心的,他深深看了苏邀一眼,才去看眼眶红红的汪悦榕,轻声安慰:“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苏嵘也还是温柔的,沉静的。

    汪悦榕之前的浮躁担忧在这一霎都消失了,她朝着苏嵘缓缓地笑了笑:“好,我等你回来。”

    苏嵘便先去后院苏老太太那里。

    此时苏杏仪跟苏三老爷都已经得了消息,守在了苏老太太的康平苑,见了他回来,苏三老爷急忙问:“嵘哥儿,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啊?”

    新婚夜让人进宫,这事儿太让人不安了。

    苏老太太自己也担心的胃里都痛,却还是摇头:“没事儿,肯定是没事儿的。”

    萧恒跟五皇子今天还来帮忙迎亲了呢,真要是有什么事,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苏嵘几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安抚的在老太太跟前跪下来:“是,若是孙儿没猜错,应当是前线战事,您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时间紧迫,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苏老太太见外头不断来人催促,忍着不安跟害怕,急忙嗯了一声:“好好,那你快去,快去!别担心家里,你三叔和姐姐,还有幺幺都在,也别担心你媳妇儿,我们都在呢。”

    苏嵘便冲着苏三老爷行了个礼,再冲着姐姐点点头,便大踏步出去了。

    等到他出去了,苏老太太强打起来的精神头儿才又松懈下来,靠在软垫上,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苏三老爷如今跟苏老太太的关系缓解,遇见这样的事,他也能站出来说上几句话了,低声请苏老太太安心之后,他便出去帮忙应酬宾客了,别的人不说,汪家来送嫁的那些人就吓得不行,自家的女孩儿刚嫁过来,若是苏家就遭了难,那岂不是天下最惨的事?

    汪大少爷的情绪便十分不好。

    这时候,苏三老爷倒是起了些作用,他出去之后,很快客人那边便安静了下来,一切照常的吃完了宴席。

    苏老太太闻言,心中也有些安慰,到底人老了图的就是一个全家平安,三老爷能扛起家里的事来,她只有高兴的。她听了苏杏仪说苏三老爷把宾客都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松了口气点头问她:“那汪家送嫁的那些人呢?”

    “也都安排好了。”苏杏仪绕到老太太身后,轻柔的替老太太按捏起肩颈来,声音温柔恬静:“您放心吧,她们也都是知道咱们家情况的,跟她们说了情况,她们也都没再说什么,在客房里住下了,明儿一早再走。到那个时候,宫中总有消息了。”

    京城送嫁就是这个规矩,热情讲规矩的人家,是会留送嫁的人过了夜再给厚厚的红封的。

    苏老太太彻底放下心来,拍了拍苏杏仪的手微笑:“幸亏有你们在,否则岂不是要乱了套,纷纷那里,是不是幺幺在陪着?”

    “是,幺幺在陪着呢,才刚让厨房送了些小菜和面点过去,让纷纷先垫垫肚子。”苏杏仪说着又很欣慰:“祖母,咱们嵘哥儿有福气,纷纷是个好的,遇上这种事也不急不躁,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您也能放心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苏老太太哪里能真的放心?

    这一夜,苏老太太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苏老太太便不断催人去外头守着,若是苏嵘有消息,也好第一时间报进来。

    汪悦榕其实也是一夜没有合眼,但是还是熬到了天亮,才笑着对苏邀眨眨眼:“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今天本来该奉茶的。”

    苏邀知道她其实是在担心,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好,我们一道去老太太那里等着哥哥回来。”

    两人说了一夜的话,彼此的关系又亲近许多,相视一笑,结伴去了苏老太太那里。

    当着小辈,苏老太太自然是最镇定的,握着汪悦榕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便笑起来:“自小我就喜欢你,总觉得你跟我们家有缘分,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有缘分。好孩子,委屈你了。”

    汪悦榕急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的。”

    苏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给她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封,又让人捧出一匣子的首饰:“这是老大媳妇儿留下来的,原本便是准备给她未来儿媳妇的,现在就由我这个老婆子转交给你。”

    汪悦榕急忙接过来道谢。

    苏老太太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要讲究这么多,你这么早过来,还未用早膳吧?正好,一道用饭。”

    底下候着的下人早已经鱼贯而入,进来摆好了早膳,苏老太太招呼她们几个坐下:“人是铁饭是钢,不管出什么事,都要吃饭,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快来吧。”

    “这个时候,想必苏家是担心的饭都吃不下了的。”崔三爷正拿着一只苹果啃了一口,啧了一声冷笑起来:“真是太可惜了啊妹妹,你不是看苏家是万分的不顺眼的吗?这个时候,你若是能在苏家,一定能看到那个死老太婆吓得半死的样儿。”

    崔三爷说话不怎么讲究,但是这个时候,汾阳王妃自然不会觉得哥哥粗俗,她嗔怪的看了崔三爷一眼:“你最近东奔西走的没个停歇的时候,到底是在弄什么鬼呢?这事儿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崔三爷就啧了一声:“得啦妹妹,你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若不是哥哥我这样费尽心机,你能等到今天这场好戏吗?”

一百六十六·大祸

    汾阳王妃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便摇了摇头:“三哥,你可别犯糊涂,如今我们家其实打眼的很,王爷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你可别闹的动静太大,到时候白先生反而要先把我们给解决了灭口。”

    虽然汾阳王妃也想苏家倒霉,但是还是大事更重要。

    崔三爷斜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翻了个白眼:“你就是这性子,瞻前顾后的,一面什么都想要,一面又什么都怕,这样怎么能成大事?我做什么了?之前我便说过了,跟白七爷合作,那是有前提条件在的,他也不是没跟我谈条件,我答应了啊!那他答应我的,自然也得做了。”

    汾阳王妃没什么心思跟哥哥争论这些,便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简单的很呐。”崔三爷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也没什么,云南平叛么,皇太孙既然一直留在京城不走,那我就想法子让云南那边的形势紧张一些,让他们不得不走咯。”

    这也就是他之前跟白七爷商量的那样,留在京城不能对萧恒怎么样,但是离开京城了呢?

    天高皇帝远,难道还要顾及这么多吗?

    朝廷想让木三小姐跟那个之前被唐家收做养子的木府真正的嫡孙回云南,给他们证明身份,让他们重掌木府大权,靠拢朝廷,当朝廷拉拢土人和部落的工具,可现任土司答应吗?

    汾阳王妃忍不住色变:“三哥,你这是通敌啊!”

    崔三爷有些狐疑的看了妹妹一眼,挑眉看向她:“难道我们之前不是吗?”

    朝廷海禁,他们可一直都是在走私的,整个崔家都是靠着走私而存活壮大的。

    汾阳王妃一下子攥紧了手掌。

    做是一回事,可是这样毫不留情的直接提出来就又显得不是那么好听。

    她吐出一口气,才冷声说:“你好好说话!云南那边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别到时候被人反过来咬一口,若那个土司把你当成把柄供出来,跟朝廷和解呢,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崔三爷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你太小看我了,我会自己去做这事儿吗?”

    也是,汾阳王妃心里说,她是知道自家哥哥的,从来都是躲在后头让别人去冲锋,便是走私的生意也是,他自来都缩的远远的,出面的都是族中的其他人,便是崔家老四她们。

    只要不会牵扯到自己家就好,汾阳王妃缓了缓情绪,问崔三爷:“那是谁......”

    “你忘了谁最恨木三小姐她们了?”崔三爷点到为止,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说了,岔开话题跟汾阳王妃说:“我说了,让萧恒他们去云南,现在不就成了?之后的事,你就等着瞧吧。”

    崔三爷的话音刚落,屋外急匆匆的奔进一个人来,汾阳王妃见是管事的,便冷声问:“什么事?”

    管事的却是来找崔三爷的,低眉顺眼的跟崔三爷轻声说:“三爷,外头您的长随有急事要找您。”

    崔三爷哦了一声,便跟汾阳王妃说了一句,急急忙忙往外走。

    不一会儿,汾阳王妃还没坐上多久,崔三爷又匆匆进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出事了,我去高家一趟,你一道去吗?”

    汾阳王妃敏锐的察觉不对,见崔三爷的反应有些怪异,便问:“出什么事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崔三爷神秘的笑了笑。

    汾阳王妃自然是要去的,见崔三爷这副样子,她也知道反正对自家来说应当是好事。

    上了马车到了高家,汾阳王妃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了四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声闹声,她皱了皱眉,掀开帘子便看见许多人在高家门口围着,高家门口的那棵枣树都已经折断了,倒在地上,叶子什么的散了一地。

    四周都闹哄哄的吵的人头疼,汾阳王妃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头的形势就又发生了变化。

    有人高喊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杀人犯出来了!”

    这三个字一到汾阳王妃的耳朵里,就震得汾阳王妃挑了挑眉。

    杀人?谁杀人了?

    正在这时候,崔三爷凑到面前啧了一声:“看见了吗?老四出来了。”

    汾阳王妃伸长了脖子往高家大门口看,可是人一圈接着一圈,围的严严实实的,她哪里能看得到什么东西,不由得就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崔三爷一眼:“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让我看什么?”

    “别急啊!”崔三爷倚在马车车壁上,趁着那边闹哄哄的,指着一个方向让汾阳王妃去看:“看见那儿了吗?认识是谁吗?”

    汾阳王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拉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哭天抹泪。

    看着眼熟的很.....

    汾阳王妃心中觉得熟悉,心中一动忍不住有些震惊:“是老四家的娘家人!”

    她终于认出来了,那个现在哭的几乎要瘫在地上的不是老四的岳母又是谁?

    “是啊。”崔三爷表情戏谑的欣赏着哭的厉害的老妇人和孩子,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平静的有些过分的开口:“她们在哭谁知道吗?在哭老四媳妇儿。”

    汾阳王妃几乎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方才义愤填膺的说着杀人了的那些人,她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即便抬头看着自家哥哥:“老四媳妇儿死了?!”

    “是啊。”崔三爷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我说过了,不会那么简单,叔父以为离开了家族,还真的能够从此就安枕无忧了?那也要他有那个能耐才行!”

    是,儿子置外室当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也牵连不到他本人。

    毕竟男人谁不风流啊?

    风流在男人的心里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甚至在女人那里都不是。

    但是,如果养出来的儿子为了外室杀了嫡妻呢?

    杀妻,那可也是要砍头的。

    而养出一个杀害嫡妻的儿子来,崔远道还能跟在萧恒身边吗、?

一百六十七·连环

    高家的巷子里挤满了人,出了事的李家人在高家门口又哭又闹,有骂人的,有冲上去踢门的,还有揪着高家的小厮喊打喊杀的,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崔六爷苦着脸跑出来一趟,原本是打算跟李家的人好好沟通的,可是现在正在气头上的李家人哪里理会他?

    李守德平常最是古板的人,这一次几乎蹦起来给了崔六爷一拳,含着眼泪全身发颤:“你们还好意思自称是名门望族!纵容子弟私置外室,虐待妻儿,如今竟然还为了外室杀了嫡妻!好!好你个崔远道!你今天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算是告到圣上那儿,告御状,我也要闹出个是非黑白来!”

    李守德气的跳脚,崔六爷又是慌又是怒,急忙躲开了,也不敢去揉被捶的生疼的胸口,低声下气的请李守德一行人:“亲家老爷,你们有什么事,进里面去说?这外头乱哄哄的,有什么事也说不清楚,您说是不是?”

    他自己也是满头的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家的人却群情激奋,一个个的给李守德出主意:“不能跟进去!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些人黑了心肝的,咱们就在这儿,咱们就让大家看看,什么大儒,都是沽名钓誉的人物,明面上高风亮节,实际上却无恶不作!”

    崔六爷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被指着鼻子骂的根本没了脾气,只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可是李家的人哪里吃这一套?

    李守德是个书呆子万事不成的,家里人都知道他靠不住,李家太太一把将外孙子猛地往前推了推,差点儿就把崔六爷给撞倒在地,随即李太太上前,指着孩子厉声质问崔六爷:“你们崔家也算是个人!?当着这么大的孩子,你说说看,崔四做的是不是人事儿?!他怎么就下得去这个手?!”

    一面数落着,李太太还又推了一把孩子:“你说说,你娘现在死了,你做儿子的,是不是该为她讨个公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子顿时难堪又惊恐的哭了起来。

    李太太倒竖了眉毛,大声呵斥:“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你娘若不是为了你们,也不至于在崔家忍辱负重,现在也就不会死了!你做人儿子的,今儿若是不能给你娘讨个公道,你这一世活着也白活着!”

    老人家骂人的时候唾沫横飞,手指一点一点的戳着孩子的脑门,崔六爷有些看不过去,伸手将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苦笑着对李太太道:“大人的事,何必为难孩子?亲家太太,现在我四哥已经被衙门抓去了,到底事情是怎么样,衙门肯定会还给一个公道的,您说是不是?您就算是在这儿闹,也没什么用处的......”

    李太太当即喷了他一脸:“丧良心的东西!他是我外孙,一年到头,他大半时间都跟着他娘在我们家住,我难道还不能教教他道理?!现如今,杀了人的反而充当起好人来了!是啊,你们可都是姓崔的,都是一丘之貉!什么公道?谁不知道你们崔家位高权重,我们这等穷翰林家,哪里能跟你们比?!可你们放心,就算是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非得给我女儿挣出个公道来!”

    李守德的爹是个砍柴的,当初娶亲的时候娶得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当了这么些年的官太太,骨子里的泼辣性子却是改不掉的。

    崔六爷被骂的招架不住,眼看着人越聚越多,李太太也越发的来劲儿,他没了法子,只好拉着孩子九郎躲进了高家。谷

    高家也乌云密布。

    高大人毕竟是个清流,这么多年来自来都是洁身自好的,但是崔远道住进来之后,高家已经接连惹了两拨人上门闹事,还一次比一次大,他们毕竟也是要在朝为官的,不得不注意影响。

    高夫人正跟高大人抱怨:“知道你是讲义气,但是这哪里能这样的讲法儿?这么闹着,咱们家以后若是受影响呢?若是孩子们都跟着被数落呢,你到底考虑过没有?!”

    高大人头痛的很,但是却也还是十分坚定的摇头:“老四那孩子我见过,绝不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别的不说,现在衙门都已经把人抓进去了,那这事儿便该让衙门审出个清楚明白,李家的人现在上门这么闹,算什么?难不成,不必衙门,他们就能定罪了?若我这个时候跟崔大儒划清界限,那我成了什么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

    高夫人还愤愤不平的要再说,高大人已经沉下脸来看着她:“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数,夫人,你若是相信为夫,便不要再为此事吵闹,我是决计不会改主意的。”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高夫人还能怎么说?只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甩袖走了。

    高大人便去崔远道的住处。

    崔远道正在看着哭泣不止的九郎,叹了口气温和的安慰他:“好孩子,别哭了,祖父知道你的委屈。你告诉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大早,李家就忽然带人上门来闹事了,说是崔四爷在城北的宅子里,把李氏给杀死了。

    崔远道下意识的不信。

    老四自来头脑清楚,对发妻也自来尊重。

    就是那个外室,也是有缘由的-----那是崔四爷年幼时的玩伴,后来因为家族出事而被牵连,被没入了教坊司,崔四爷这才想法子把人给从教坊司除了名,可也就是仅此而已,并没有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若说崔四爷会为了此事杀妻,崔远道是万万不信的。

    崔九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抿着唇委屈的看着祖父和叔父,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说:“母亲说,说父亲不要我们了,在外头有了.....有了外室,她就带着人去找父亲了,可是母亲很久都没有回来,舅舅和外祖母便带着我去找母亲......”

一百六十八·早定

    崔九郎哭的撕心裂肺,他到底才九岁而已,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不可承受,他见祖父皱起眉头,就哭着说:“外祖母带我进去,只看到母亲躺在地上,身边有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至今想到当时的场景,崔九郎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边上的崔六爷有些不忍心,上前把手放在崔九郎肩上按了按,声音轻柔的哄劝:“好了,没事儿了九郎,你别怕,继续说。”

    “父亲就离得母亲不远,也躺在桌子底下,手里还握着匕首......”崔九郎睁大眼睛,想到当时的场景,不可抑止的声音拔高:“我跑过去喊母亲,可是母亲不回我,外祖母蹲下来看,说我母亲已经死了......”

    崔九郎的情绪彻底崩溃,再也说不下去,哭的开始两眼发白的干呕。

    崔远道急忙伸手抱住他,一遍一遍的喊他名字,又耐心的劝他:“好孩子,没事,没事,你别怕,祖父一动会把事情查个清楚,不会让你的母亲白死......”

    好不容易安抚了崔九郎,崔远道让人把崔九郎带了下去,便开始在让崔六爷下去吩咐下人收拾东西。

    崔六爷也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给人家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再要住下去,便实在是厚颜无耻了,便二话不说的就要下去收拾,谁知道才出门,便碰见了高大人,他急忙打了招呼。

    高大人也和煦的冲他点了点头:“你父亲在里头?”

    “在的。”崔六爷引着他上了台阶,自己掀了帘子带高大人进去,一面又喊了一声父亲:“高世叔来了。”

    崔远道回过头来,冲着高大人笑了笑:“你来了。快坐快坐,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话?”高大人摸着胡子摇头:“我便知道您肯定是要走的,怎么,这是看不起学生,一觉得学生是那种怕麻烦的人吗?”

    “话不是这么说。”崔远道却十分镇定:“你自然是不会嫌我们麻烦,可我到底是真的给你这里添了事端,再说,这事儿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能了结的,既如此,哪里能长久在这里住?别的不说,衙门的人就得一趟一趟的往这里走,到时候,贵府上下只怕不胜其烦。”

    “别说这些话。”高大人却十分坚持:“若是老大人看得起我,便只管继续住着,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我还信不过老大人的人品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崔远道再三思虑之下,只好答应下来。

    高大人就又问:“老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事儿,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谈起这件事,崔远道其实同样忧心忡忡,他摇了摇头,缓缓吁了口气:“说起来一言难尽,我虽然信得过老四,但是这事儿却不好求人,就算是你,也别在这时候做些什么,我信得过朝廷,若真的不是老四,朝廷自然会给他公道的。”

    两人谈了一会儿,高大人见崔远道十分坚持要自己处置这件事,便也只好点了点头告辞。

    等他一走,崔六爷边喊了一声父亲:“四哥跟我说过,他跟那个吴倩娘只是幼年玩伴,他看不惯吴倩娘被人凌辱,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把人救下来的,他只想把人送到江南去,丝毫没有旁的意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吴倩娘杀了四嫂?”谷

    诚然李氏脾气十分的暴躁,可是崔四爷却绝对是个十分冷静的人,他自来对待李氏都很能沉得住气。

    哪怕是真的置了外室被李氏发现,他也不会因为恼羞成怒要杀人。

    可现在李氏却是真的死了。

    崔六爷想到李家人的样子,心中更加的担心:“爹,您没看见李家的态度,只怕他们真的会去告御状......”

    说起告御状,崔远道便心念一动。

    他随即便看了儿子一眼:“我们去见见你四哥。”

    这是自然的,总得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六爷答应了一声:“儿子这就去安排。”

    此时外头的热闹还没彻底散去,崔三爷站在马车外头,饶有兴致的欣赏了这场好戏,才转头看着一百汾阳王妃:“怎么样?看这热闹看的还开心罢?”

    汾阳王妃见他这样得意,就知道这事儿是他弄出来的,她收回了目光,让车夫调转了方向,一行人出了高家的巷子,去了前头不远处的正阳大街,进了宝鼎楼的包间,汾阳王妃才坐在了窗边,喝了口茶施施然冲崔三爷抬了抬下巴:“三哥,你做的这事儿,到底可靠么?”

    可别到时候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汾阳王妃这也是被苏邀的事情闹的怕了。

    崔三爷胸有成竹,听见汾阳王妃这么问,顿时有些生气:“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费了这么多功夫,难道就只是为了玩玩儿不成?自然是靠得住的。你放心吧,杀妻啊,杀人偿命,崔老四这回是别想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崔三爷说得这样认真,汾阳王妃也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郑重的问他:“你事情办的干净不干净?”

    “放心吧。”崔三爷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目光里全是阴狠:“我早就说过,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老四以为掌握着家里的生意,以为他撂挑子我就没法子了?你知道的,我是个什么人,什么事儿我都喜欢留一手,就算是对他们也是,防的就是今天。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老四为什么跟老四媳妇儿关系不好?无非就是因为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老四媳妇儿这种人,他自小就喜欢吴家的姑娘,也真是巧了,前几年,我在金陵的画舫里头见了吴倩娘,她是隶属于南京礼部底下的教坊司的,我当时便知道有朝一日用得着她,正好,她也是个聪明人......”

    汾阳王妃恍然大悟。

    怪不得崔三爷一进京先就说要先去找老四媳妇儿,原来是因为早就已经有了打算了。

    她痛快的松了口气:“让萧恒去云南,绊住叔父,这两个你都做到了,那之后呢?”

一百六十九·猫腻

    崔三爷拿了个橘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就又噌的一下扔回水晶盘子里,拍了拍手认真看着汾阳王妃:“你错了,这两件事还没完全做到呢,我得先出门去了,你好好在家呆着吧。”

    他说完就要走,汾阳王妃急忙叫住他,等到崔三爷停住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斟酌许久还是叹息了一声,只好凝重的叮嘱崔三爷:“凡事小心,别做的太过火了,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怕什么?还有白七爷在兜底呢,他只要是还想做他的大业,就得帮着我,放心吧。”说着,崔三爷挑了挑眉,又想起了自家外甥女,对汾阳王妃说:“你别总是对淳安那样疾言厉色的,她也是不容易,邵文勋好歹没对不住她的地方吧?人都死了,她跟王爷也是情分极好的,两个人都折在苏家手里,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汾阳王妃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说恨不恨的,难道她就不恨苏家?

    可是恨有什么用?要真正有手段,你的恨意才值钱,否则在人家眼里,不同样是个笑话?只是这些话却没必要对崔三爷说,她知道崔三爷是个得失心很重的人,做出了点成绩就容易飘起来,便干脆不再多说,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便打发他:“要去办什么事便快去就是了,我头有些痛,正好休息一会儿。”

    崔三爷也看出她精神不大好,便耸了耸肩应了一声。

    等到出了门,崔三爷便拐了弯去了聚海庄。

    聚海庄仍旧人来人往热闹的很,里头的客人今天似乎尤其的多,哪怕是崔三爷递了帖子进去,也还是在外头多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有几个跑堂的出来殷勤的迎他进去,崔三爷挑了挑眉,转进里头,进了第二栋院子,再上了飞桥,看着底下拥挤的人潮,有些意外的问:“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底下来了些新鲜的货色。”跑堂的对这个场面显然是司空见惯了,都不往底下瞥一眼,便跟崔三爷解释:“都是从江南那一带弄来的,年纪又小,又都美貌,如今正挂了牌等着过两天选出花魁来,因此人多了些,若是您有兴致,等到晚上也可以去看一看。”

    崔三爷便啧了一声,不过他对女色一道上头却自来不是很沉迷,便也没有太当回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上了三楼。

    三楼最边上的包间里头,白七爷正在训斥一个三四十的妇人:“让你做这些小事也做不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再留着了!”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的给白七爷磕头,连额头都是鲜红一片见了血。

    白七爷皱着眉头十足的不耐烦的样子,抬眼见了崔三爷来了,又忍住了怒火冷哼:“快滚!”

    妇人顿时千恩万谢的退出去了。

    崔三爷坐在白七爷对面,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笑:“七爷,什么事儿啊,生这么大的气?”

    白七爷目光锐利的盯着崔三爷看了一瞬,见崔三爷不自在的挪开了目光,才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底下的人不怎么懂事,好好的差事办砸了,说她几句罢了。你这边事情办的怎么样?”

    人家摆明了不愿意多说了,崔三爷也知道适可而止,顺势便嗯了一声:“还算顺利,崔四已经被抓进顺天府大牢了。”谷

    白七爷看着人添了茶,轻轻晃了晃杯子漫不经心的问:“首尾都收拾好了?别让人抓了把柄。”

    “放心吧,我做事自来都是谨慎的。”崔三爷点到即止:“就是他自己,只怕都迷迷糊糊,以为自己杀了人,何况是别人?”

    白七爷不再多废话,只是轻描淡写又道:“现在事情还算顺利,你这边办的不错。”

    崔三爷知道这就是认同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还是稳得住:“这才哪儿到哪儿?您放心,我们办事,绝对不会比原来的齐云熙差,反正您要什么,我们都能办得好。”

    白七爷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现在说那些太远了,你还是先办好眼下的事儿罢。”

    嘴巴真是太紧了,崔三爷觉得无趣,却也不想跟白七爷闹翻,正好想起之前小二说的底下选花魁的事儿,便道:“听说楼里还来了许多新鲜年轻的姑娘,七爷介不介意让我去看个热闹?”

    “这有什么?”白七爷丝毫不以为意:“你自己去丽人圆挑,看着若是有喜欢的,便留下就是了。”

    对于女人,白七爷还真的不怎么当回事。

    他既然这么说,崔三爷自然从善如流:“那敢情好,我去瞧瞧,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么多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

    等到崔三爷一走,白七爷便变了脸,恼怒的盯着从屏风后头无声无息出来的两个人,低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七爷息怒......”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这句话,急忙跪下来,高个儿的秦风先喊了一声七爷,见白七爷朝自己看过来,忙低了头:“就是......以前用的印鉴都是童家的,出了事之后,童家最近也找不到齐云熙的那枚印鉴了,海上那帮人,只认印鉴不认人,根本不肯收我们的货物......”

    他们的走私生意受了很大的影响,原本帮他们送货的那批东瀛人和海盗没见到印鉴信,不肯按照之前的规矩承接生意,张口便狮子大开口,这回要抽五成的利,五成!那是多大的一笔钱?

    “这跟湖南湘潭县县令又有什么关系?”白七爷听的不耐烦:“为什么才刚六娘说,那个县令告了知府?”

    秦风讷讷的开了口:“干爹,那个.....海上的黑麻子沈海,他不是喜欢官家.....女子......邱大人就让我们想法子,这一来二去的,正好湘潭县县令的夫人柳氏回福建省亲.....”

    白七爷便听明白了。

    合着原来根由是在这儿呢,他便冷冷的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当真是糊涂!”

一百七十章·强权

    他们做海上生意已经很多年了,除了瓷器和那些摆在面上的丝绸等东西,其他的生意自然也做-----譬如说沿海妇女,他们也是会掳走去给那些海盗或是东瀛人的,当然,这里头的利润也十分可观。

    可是从前,他们掳人一般也都是从偏远的村落,做的也很隐秘,加上他们对东南那片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这些事一直都掀不起任何风浪。

    可是这次不同,他前几天收到一封信,是莲城知府徐凤青寄来的,同附在信中的还有一本奏章-----是湘潭县县令陈冲所写,在奏章中,陈冲痛陈福建惠州府知府内外勾结,竟然纵容海盗掳走民女而充耳不闻,甚至还掩盖消息,疯狂封锁消息。

    陈冲说,他的女儿在随母亲回老家的时候走丢,后来层层查找之后,找到了当地出了名的拐子,可拐子说,人已经卖出去了。

    那奏章看的白七爷心中火起的同时更加不寒而栗-----如今局势不同,齐云熙的事情过后,他们如今处处被掣肘,朝中少了许顺,他们做事更是畏首畏脚,这个情况下,现在出这样的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若真的让这封奏章上了内阁,进了六科,被元丰帝看见,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暴风雪。

    他怒斥秦风:“简直是胡来!邱楚星是怎么办的事,就算是沈海那边敢开口,他怎么就真的敢应?!再说,哪怕非得要官家之女,难不成就只有陈冲一家有女儿了?!用别的手段你们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白七爷一生气,秦川跟秦风两个人的头恨不得都埋到地里去,一个个的噤若寒蝉。

    “现在陈冲都要写奏章弹劾惠州知府了!若不是徐凤青截住了这封奏章,真让它到了有心人手里,大家都完了!”白七爷骂完了,没好气的望着他们两个,冷冷的问:“邱楚星那边怎么说的?”

    秦风跟秦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小心翼翼,最后还是秦川硬着头皮出来:“干爹,邱大人早已经把人送到沈海那儿去了,哪里还能把女儿还给陈冲?邱大人该用的法子都用了,找了人去说情,也让人给了大笔的银子,还请了陈冲的岳家出来当中间人,可是怎么说,陈冲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开窍......”

    白七爷目光森森的盯着他们两个:“所以邱楚星的意思是?”

    “陈冲如此冥顽不灵,怕是不能留了。”这回秦风答应了一句,说完又急忙去看白七爷的脸色,见白七爷神情如常,大着胆子说:“邱大人说,陈冲抗倭不力,被倭寇.....”

    白七爷听完,立在窗前许久,才挑了挑眉:“你跟邱楚星说,没有下次。朝廷官员,他想杀就杀,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就更加难收手,如今不是从前了,可不是有人能在朝中帮我们遮挡的时候了,若他还是这样处处不加收敛,真正的麻烦只怕还在后头。”

    秦川急忙推了秦风一把,两人都慌忙答应。

    白七爷又冷淡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还有,这些女孩儿的来路,往后都查的仔细些,别再惹出这种事!”

    处置完了这件事,白七爷快步走出房间,站在飞桥上朝着底下看,灯火辉煌,四处都传来女子的轻笑声和男子的叫好声。

    这让他心里的不安又少了一点。

    不过是一个陈冲而已,只是这回不谨慎罢了。谷

    是邱楚星太过急功近利了,否则就算是对沈海投其所好,也多的是其他的办法,威逼利诱,总有那些愿意把女儿献出来的,怎么还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如今只希望云南那边能够越闹越大,把朝廷这边拖的越是两难,东南那边就越是安全。

    说起云南,白七爷眯了眯眼。

    而此时,苏家正急不可待的等着苏嵘的消息。

    从天亮等到天色擦黑,苏老太太再好的耐心也等不及了,心中急的如同是油煎一般,到最后连面上的沉稳都保持不住,坐在椅子上不管别人如何劝,都不肯去休息。

    苏杏仪也有些熬不住了,攥着苏邀的手使了个眼色,等到苏邀跟她一起到了外间,她才急切的问:“幺幺,会不会事情有了变化?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再探听探听消息?”

    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她总觉得事情是要糟糕了。

    苏邀却很镇定的摇了摇头,轻声安抚她:“大姐,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若真是有别的事,这么久,哪怕哥哥不出来,咱们家也该有些迹象,可到如今,咱们家里还一切如常。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如果真的出事,再想办法也不迟。”

    道理苏杏仪也知道,可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的厉害,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再哄一哄老太太,李瑞家的便从外头狂奔而入,几乎是喜极而泣的禀报:“老太太,大小姐,四小姐,伯爷回来了!”

    此话一出,苏老太太先念了声佛,忍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快!快快,让嵘哥儿进来!”

    李瑞家的磕了个头,又飞奔着出去了。

    苏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边上的孙女儿和孙媳妇,对汪悦榕道:“好孩子,当真是难为你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汪悦榕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的压力实在是最大的,她才刚刚嫁过来,洞房之夜夫君被召进宫没了消息,她心里的煎熬简直难以形容,直到如今,她才觉得心落到了实处,忍不住啪嗒一声掉了眼泪。

    苏杏仪也攥住了苏邀的手。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苏嵘已经大踏步进来了,一进门先奔向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不等他行礼先一把搀扶住他,端详他一阵见他没事,才忙不迭的推他:“好,没事就好!快去看看你媳妇儿!”

    苏嵘握住汪悦榕的手,跟汪悦榕对视了一眼,朝汪悦榕歉意的点了点头,便跟苏老太太和众人说:“云南土司反了,圣上让我们立即奔赴云南。”

一百七十一·新婚

    苏老太太的面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其实之前苏嵘连夜被召进宫,她跟苏邀谈过之后,就隐约知道事情应当是跟云南有关,但是来的这么急,还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何况新媳妇儿才刚刚进家门......苏老太太看向了边上的汪悦榕,见汪悦榕立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问苏嵘:“什么时候动身?”

    再怎么舍不得,军令如山,朝廷既然已经下了命令,便只能接受,苏老太太平复心情,安慰自己这也是早有准备的事儿,没什么好难过的,看了苏杏仪一眼:“那你先去给他收拾些东西,该带的都带上。”

    见苏杏仪红着眼睛出去了,苏老太太又叹息着看着苏嵘:“跟着去的人,咱们家的带谁,你想好了吗?原本......何坚是要带上的。”

    何坚身手了得,当年也是跟着苏嵘的父亲上战场的,这么多年在苏家也一直是保护苏嵘的,苏老太太头一个就想到了他。

    苏嵘自己却摇了摇头:“坚叔便不带了,家里上上下下出入也需要有人安排,让坚叔在家里我才安心。我带着庆坤去,再挑几个信得过的,便差不多了。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便是去的人再多,也没什么作用,还是得自己有本事才行。老太太放心,我都心里有数的。今天一天准备,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

    也就是说只能在家里待一天了,苏老太太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可是却还是惦记着汪悦榕,忙催促苏嵘:“好了,一晚上没休息,你快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其余的事你不要管了,让你三叔和大姐安排,我这里也有幺幺,你别担心。”

    小两口新婚燕尔就要分别,苏老太太设身处地帮汪悦榕想一想,都替汪悦榕委屈,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苏嵘汪悦榕回房去,能多呆一会儿就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这一回苏嵘也没有反对,拉着汪悦榕的手跟苏老太太告辞。

    等到回了房,见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忙忙碌碌,汪悦榕才有些撑不住了,眼圈红红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四周醒目的红帐子红灯笼,拔步床层层的红帐幔,忍不住有些怔忡。

    苏嵘同样心情沉重,转过头来拉着她的手,见她眼圈红红,却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心中更是难受的厉害,他挥退了还在收拾的下人,伸手将汪悦榕圈在怀里抱着她,压低了声音喊她:“纷纷,对不住,真是委屈你了。”

    他怀抱仿佛事有魔力,汪悦榕原本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当着他的面哭,让他为难,但是被他抱着这样安慰,她却再也忍不住,呜咽哭出了声。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的确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嫁过来的,但是当这一天来的比她预料之中的快这么多,她之前所做的准备也全都分崩离析,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大义她全都不大在意了,余下的只有满满的担心和惊恐。

    苏嵘叹息了一声,心里又酸又痛,伸手替他的新婚妻子擦眼泪,可是汪悦榕却越发的止不住,眼泪流的更凶更急,苏嵘没有法子,只能把她抱的更紧,声音温柔的安抚她:“不会有事的,纷纷,你别担心,等我回来,早则半年,多则.....我总归会回来的。”

    汪悦榕反手抱住他。谷

    苏老太太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唉,真是为难了纷纷了,新婚第二天......”

    她心中既惊且忧,纠结的很。

    一面想苏嵘跟汪悦榕洞房,若是能够.....总也是留了个后。

    一时却又不想这样做-----战场的事谁都说不准,若苏嵘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汪悦榕拖着个孩子,可怎么办?

    屋子里安静下来,苏邀静静的给苏老太太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轻声安慰苏老太太:“不管是大哥还是纷纷姐,他们都是很有主见的人,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后悔。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想必都是深思熟虑过后,自己也不会再后悔的,这样便足够了。”

    活在这个世上,若是回想起自己所有的决定,都能说出一句再来一遍我也会这样做,那就不算是白过了。

    苏老太太有些怪异的看着苏邀,半响才忍不住摇头:“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说出来的话总好似暮气沉沉的,这样的年纪,可不兴想的那么多。”

    自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苏老太太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泛气,连带着心态也变得好了,实在见不得人如此悲观。

    苏邀便也从善如流的应是:“是是是,祖母说的是,不过祖母大可不必这样忧心,大哥跟纷纷姐是两情相悦,两情相悦总是能够抵挡更多风雨的。”

    苏老太太若有所思,被苏邀这番话说得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怔忡了半响靠在圈椅里:“也对,但愿如你所说,他们以后仍旧能够如此恩爱。”

    随着朝廷令皇太孙萧恒和永宁长公主驸马唐源并永定伯苏嵘奔赴云南,慌乱的不只是苏家一家。

    接到了消息的宋翔宇当即便去了京营找到了坐镇大帐的宋澈,很是焦虑的道:“爹,我担心阿恒一个人应付不来,云南那边情形复杂,断断续续打了这么多年了,也就是徐永鸿去了,才能稍微平复了一阵,现在木桐更是直接反了,那边的情形只会更糟,这个时候阿恒过去,我怕他吃不消啊。”

    相比于宋翔宇的担心,宋澈就要镇定的多了,他看了宋翔宇一眼,淡淡的道:“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只不过形势比当初更加复杂了而已,迟早要面对的,这也是圣上给阿恒的一个难题,解开了,阿恒的地位从此便稳固了,不是什么坏事。”

    宋翔宇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可他仍旧不能放心:“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之前本来还有苏邀帮忙,拉了崔远道同行的,有崔远道在,我心里的担心总算是还烧了一些,可现在崔远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百七十二·默契

    宋澈最近因为要应付那些使臣,一直都没怎么回城,因此也就不知道城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听见宋翔宇说崔远道出了大事,他拧了拧眉:“什么大事?崔远道能出什么大事?”他实在想不通,崔远道已经是文坛领袖了,俨然是振臂一挥便一呼百应的人物,还能出什么大事?

    宋翔宇有些诧异,他之前已经让人送信出来了,没想到自家老爹却还是不知道,他就忙不迭的把崔远道的儿子涉嫌杀妻的事情说了出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这个节骨眼上,您说出了这样的事,他哪里还能跟着去啊?崔远道不去,阿恒身边少了一大助力,且,这个兆头也不好......”

    不管怎么说,人总是有些容易迷信的,再说了,朝廷一般都还要封禅呢,从前每个王爷身边还总得备一个主录僧,负责王府的各种典礼。

    宋翔宇觉得兆头不好,一时连宋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心念一动:“崔远道出了事,你们去查过吗?”

    宋翔宇不大明白自己老爹的意思,见宋澈朝自己看过来,还有些奇怪:“您是说......”

    “你也知道说,这个节骨眼了。你不觉得,这件事来的太过巧合了吗?”宋澈收了身边的公文,坐在座位上沉吟半响:“你去顺天府问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事情未必就有这么简单。”

    宋翔宇睁大了眼,被宋澈说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狂奔回了京城。

    此时,宫中田太后也知道了萧恒马上就要去云南的消息,忍不住怔了怔:“这么着急?”

    田太后大病初愈,最近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元丰帝来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听见她问,便嗯了一声:“他也是时候该历练历练了。”

    听元丰帝这么说,田太后原本还想劝一劝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劝了,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皇帝说的也是,这也是他该历练的时候了,只是,哀家从前总觉得他岁数还不到......又是在外头经历了那么多才回来的,该在宫中好好的养一阵子才是,可既然局势是这样,皇帝你自己也有自己的考虑,哀家也不说什么了。”

    元丰帝跟田太后之所以这些年能相安无事,彼此体面,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田太后这个人能拎得清,该插手的她会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却绝不会多嘴。

    就像如今,她从前也是希望促成田循当皇太孙妃的,可真的出了事,她也知道该如何选。

    元丰帝的声音愈发的温和:“母后不要替他忧心,他这个年纪,正是该经摔打的时候,这也是为了他好。”

    田太后点点头,问起萧恒来:“他人呢?到底是没爹娘的孩子,你对他的事儿上心些,该给他安排好的也得安排好才是。”

    “他出宫去了。”元丰帝笑一笑,让田太后放心:“他这是去打仗的,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见田太后瞪自己,元丰帝忙咳嗽了一声:“庞贵妃已经都替他准备好饿了,您就放心吧。”

    田太后仍是不大高兴:“都要去前线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出宫去?哀家说,到底还是该先给他找个媳妇儿的.....”

    被念叨的萧恒出了宫,先去了永定伯府。

    苏老太太正跟苏邀说起今天晚上的晚宴:“现在情况特殊,也无所谓规矩不规矩的了,按我说,干脆就把亲家他们一道叫过来,他们那边想必也是着急担心的很。让他们一道过来用顿饭,也安一安他们的心。”

    苏邀原本也有这个想法,从苏嵘进宫之后,汪家就已经来了几拨人问消息了,肯定也是着急的很的,明天苏嵘就要出发了,让他们一起过来,也能让汪家的人放心一些。

    她立即便让人去通知阮小九跑一趟,去汪家请人。

    苏老太太见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儿,心里很是感慨,又忍不住觉得高兴:“你们如今能够这样,我就算是明天就闭了眼,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邀心里立即就咯噔一声,忙皱起眉头来假装生气:“祖母说什么呢?好好儿的,怎么这么说?您想想大哥才刚成亲,难道您不想看重孙子了吗?”

    正说着,燕草在外头探了探头,苏邀就跟苏老太太再说了几句,便出来问:“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燕草却压低了声音说:“姑娘,皇太孙殿下来了,说是要见您一面,是让阮小九报进来的。”

    陈东如今跟阮小九的关系越发的好,走的也十分亲近,萧恒若是要送消息进来,只需要通过阮小九就行了,她嗯了一声,进去跟苏老太太说了一声已经让人去了汪家了,又跟苏老太太道:“还有我干爹干娘,我想着他们也刚送了我弟弟去游学,不如也顺道请他们一道来?我亲自过去一趟。”

    苏老太太倒是不嫌弃沈家夫妻,而且两家这两年来越走越近,彼此也的确是当亲家走动了,闻言便笑道:“那也好,那你便去吧,早去早回。”

    苏邀答应着出来,先回了自己房里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才带着何坚和燕草出了门。

    萧恒早已经在侧门处等着了,带着六戒在,见了苏邀便笑一笑:“知道我们明天就要动身了吧?”

    苏邀见他穿着一身茶色的袍子,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如同是满天繁星都落入他眼里,下意识先怔了怔,才点了点头。

    六戒唉声叹气的:“殿下也不叫我跟着去......”

    “你跟着有什么用?”萧恒瞥他一眼,对苏邀挑了挑眉:“我去了云南,六戒就留在你这里了,你若是有什么事要送消息给我和你哥哥,他也更有法子。另外,我再送你两个人,你都带在身边吧,恐怕你身边不会太平静。”

    苏邀才抬头,便听见他说:“崔远道出事了。”

    昨天跟今天一天,苏邀都忙着苏嵘的事儿,安抚苏老太太和家里,并不知道崔远道出事,听见萧恒这么说,才猛地抬头:“什么事?”

一百七十三·不详

    崔远道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先不说他对天下读书人的影响力,他帮助废帝治理天下多年,在废帝和妖后如此作妖的情形之下,还能勉力维持天下运转,可见其能。这样的人,能够被拉拢成为萧恒这边的助力,对于萧恒和苏家贺家无疑都是大喜事一件,也是花费了许多心血才能得到的结果。

    苏邀不能接受出什么意外。

    “上车再说。”萧恒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车,示意苏邀上车,他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隔着一张小几,萧恒言简意赅的说了崔家发生的这些事,挑眉道:“我恰好忙着宫中的事,也是今天才得知此事的,还没来得及过去问清楚缘由,想着你或许也对此事有兴趣,便干脆来找你了。”

    小几上摆着几个鲜果,苏邀心不在焉的看着其中的一篮子柑橘发了一会儿呆,才冷冷的摇了摇头:“不管是杀妻还是杀夫,自来都是骇人听闻之事,我不信自幼听圣人之言长大的崔四做的出这样的事。”

    她倒不是信得过崔四的人品。

    而是男人自来都是十分会算计利弊的东西,若是不喜欢,要么纳妾要么冷落正室,实在不济不能和离,那就找个借口休妻,这世上多少人渣是这样来对付糟糠之妻的?

    唯有杀人,越是位高权重有顾忌的男人越是不会去尝试。

    因为一旦事发,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就都分崩离析了,这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崔四便更是如此了,他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靠着这尊大树,哪怕是跟崔家本家闹翻了,以后难道还愁没有前途吗?便是女人,他既然能让人当外室,就说明没有混头到要宠妾灭妻的地步,既然如此,更别提为女人杀人了。

    大多数把责任推在女人身上的,都只是男人的借口而已,他们真正是不会为了女人牺牲什么的。

    哪怕是废帝,对妖后也诸多挑剔和顾忌呢,在性命和妖后面前,他毫不迟疑选了性命。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猜测终究是猜测,做不得准,她摇了摇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头,轻声道:“先去见一见崔大儒再说。”

    此时的高家仍旧热闹的很,街道上挤满了人,李守德带着一大帮人将高家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好几个李家旁支的亲戚叉着腰指着大门怒骂,连高家的门房都不敢在廊下呆着,大门口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六戒隔着帘子啧了一声,对萧恒跟苏邀道:“咱们只怕要走侧门去了,只是看这样子,侧门恐怕也是这样。”

    这阵势闹的实在太大了,苏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萧恒同样皱着眉头朝自己看过来,面色也不怎么好。

    等到终于到了侧门,都不必六戒禀报,隔着马车帘子,也能听见外头的喧嚣。

    六戒在外头挠头:“这也挤得太厉害了,只怕今天要见到人是难了......”

    正门侧门都有这么多人盯着,凡是能进门的马车,没有一辆完整如初的,都被义愤填膺的李家人厮打,连高大人的轿子的轿衣都被扯破了,闹的高大人狼狈不堪的缩回了家,这个节骨眼上要见崔大儒,只怕是先得挨一顿打,那也还得看运气。

    苏邀皱眉放下帘子:“先去顺天府吧。”

    六戒答应了一声,让车夫调头。

    萧恒就摇了摇头:“看这架势,事情小不了,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崔远道是不可能走得成了。”

    是啊,是不可能走的成了。

    苏邀心里恼怒。

    齐云熙的事情才过了多久?背后的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再惹出事端,似乎完全不能看苏家贺家有一丝喘息的时间。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这么多年苏家贺家被打压的没有还手之力,几乎就要泯然于勋贵之中,而萧恒就更是了,若不是宋家死命保护,世上都不会再有这个人。

    要说仇恨,大概率也是当年先太子结下的仇怨。

    可许家就是跟先太子结下的仇怨。

    齐云熙就更早了,她是废后族人,本来是姓李的,若是论起来,她要报仇的对象只怕不应该限于胡皇后才是,毕竟对废后一族下杀令的是元丰帝.....

    能够指使的动这么多人,其中甚至还有内阁重臣,苏邀一直疑心背后的势力还是前朝那帮子余孽,或者还有跟前朝纠葛太深的一些人,可到底是谁,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

    崔家......

    千头万绪混在一起,苏邀冷冷的道:“还是汾阳王府。”

    这么突兀的一句话,萧恒却听懂了,并且嗯了一声很快也跟着道:“确实如此,之前推崔远道上位的本来就是汾阳王妃一众人,如今崔远道不行了,他们推的成了杨灿志,虽然也勉强是成了,可心中不可能毫无怨气的,付出了全族之力要推人上位,结果却功亏一篑,崔远道还反倒是效忠了我,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次的事,如果说没有汾阳王府插手,也只有傻子才信了。

    “要做这样的事,汾阳王府总要有人出面的,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苏邀跟萧恒对视一眼,片刻之后开了口:“崔远道的事情发生的如此巧合,我只怕不仅是崔远道出事是被人算计,就连你跟哥哥要去云南,也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事。”

    或者说,是他们促成的结果。

    萧恒也有这样的怀疑,可是云南的局势如此,这一趟已经是非走不可,他抿了抿唇:“我会一切小心。”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苏邀应了一声,等到六戒在外头轻声说了一声到了,才在萧恒后头下了马车。

    张推官如今已经在顺天府任职,得知了他们来,早已经候着了,先把他们迎进了自己的公事房,才直言不讳的开口:“殿下跟县主是为了崔四爷杀妻案的事情来的吧?”

    苏邀跟萧恒点点头。

    张推官便皱着眉头说:“只怕这件事有些难办,如今所有的罪证都是对崔四爷不利的。”

一百七十四·自杀

    崔四爷的事情闹的很大,张推官因为景明长公主和沈家村的案子,跟苏邀已经十分熟稔,彼此之间早有默契,自然是知道崔远道是如今选边站了萧恒的,既然崔远道的儿子出世,他一早就已经上心。

    如今萧恒跟苏邀来了,张推官便先将卷宗拿出来,指给苏邀和萧恒看。

    “崔四爷在城北的一座宅子里金屋藏娇,置了一个外室,这外室姓吴,叫吴倩娘。听说本来是金陵有名的女史,后来被崔四爷赎身,便从此跟了崔四爷。”张推官早把情况了解清楚,一一给萧恒和苏邀分解:“这是周边宅子住着的人的证词,都能证明吴倩娘住的这间宅子是崔四爷的,而且崔四爷时常出入这宅邸。”

    萧恒先问:“崔四爷不是才刚进京不久吗?”

    “是,可崔四爷从前是负责打理崔家生意的,因此时常出入京城,置办宅子安置这个吴倩娘,只怕也是避开了正室李氏的。”张推官翻到了邻居的证词,而后又道:“除此之外,吴倩娘自己也承认,从前她就一直跟着崔四爷了,只是一直没被李氏发现。直到这一次崔四爷进京,出入这里的次数也就多了,这才引起了李氏的怀疑,李氏追到这里,发现了吴倩娘的存在,大怒,跟崔四爷发生激烈的冲突。”

    事情闹的太大,崔大儒先不说,李家也毕竟是个当官的,顺天府的程序早就已经走起来了,附近的邻居和崔家的下人李家的下人也都已经审问过一遍。

    苏邀把证词翻了一遍,见不管是李家还是崔家的下人,都说李氏第一次冲去找崔四爷,双方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而后李氏回了一趟娘家,第二天再去了吴倩娘那里,崔四爷让她单独进书房去谈,可李氏却久久没有出来,李家的下人这才着了慌,冲进去一看,却发现李氏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处好几处伤口,而崔四爷也倒在书桌底下已经昏迷,手里却握着一把匕首。

    “这个吴倩娘呢?”苏邀跟萧恒异口同声的问。

    张推官眯了眯眼睛:“吴倩娘也晕过去了,据她所说,当时李氏情绪激动,冲进了房里之后便抄起了桌上的匕首要杀了她,她躲避着,随后崔四爷也冲进了屋子里,跟李氏扭打起来,李氏挣开了崔四爷朝着她冲过去,她吓得不轻,慌忙躲闪之际撞在了桌角,晕过去了。”

    苏邀就牵了牵嘴角:“是真的够巧的,那她自然也不知道之后的事了?”

    “是。”张推官自然知道苏邀的意思,摇了摇头:“她的确对之后的事都不知道,包括李氏是不是崔四爷杀的,是怎么杀的,她都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李家的人都已经冲进屋子哭李氏了。”

    萧恒便问:“她人在哪儿?”

    张推官道:“李家的人说她也是帮凶,所以虽然她推的一干二净,如今暂时还是把她羁押了。”

    苏邀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张推官见他们都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便直截了当的道:“这个案子怕是难办,崔四爷虽然不肯承认杀人,但是却拿不出证据来,吴倩娘同样是晕过去的,更致命的是,崔四爷手里有凶器在。

    正说着,外头一个衙差急急忙忙的在外头敲了敲门。

    张推官应了一声打开门,不一会儿就神色凝重的走进来:“殿下,县主,吴倩娘在狱中出事了,她寻了短见。”

    什么?!谷

    萧恒跟苏邀都立即站了起来,跟着张推官去了顺天府大牢。

    顺天府大牢是分了男监和女监的,吴倩娘因为身份有些特殊,也没跟寻常那些女犯人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尽头的一间,此时边上已经围了许多人,张推官急匆匆赶到,问大夫:“人怎么样?”

    大夫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钗子插得可真是够深的,再深一会儿就没命了,幸亏发现的及时,可这样子,是不能在牢里继续呆着的,得出去静养才行。

    张推官深深看了地上躺着的吴倩娘一眼,才淡淡道:“我知道了,等我请示过府尊之后再说。”

    等到出了大牢,张推官就看向萧恒和苏邀:“殿下,县主,你们觉得吴倩娘这伤势.......”

    “分寸把握的很好。”萧恒沉声正说着,外头一个衙差急急忙忙的在外头敲了敲门。

    张推官应了一声打开门,不一会儿就神色凝重的走进来:“殿下,县主,吴倩娘在狱中出事了,她寻了短见。”

    什么?!

    萧恒跟苏邀都立即站了起来,跟着张推官去了顺天府大牢。

    顺天府大牢是分了男监和女监的,吴倩娘因为身份有些特殊,也没跟寻常那些女犯人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尽头的一间,此时边上已经围了许多人,张推官急匆匆赶到,问大夫:“人怎么样?”

    大夫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钗子插得可真是够深的,再深一会儿就没命了,幸亏发现的及时,可这样子,是不能在牢里继续呆着的,得出去静养才行。

    张推官深深看了地上躺着的吴倩娘一眼,才淡淡道:“我知道了,等我请示过府尊之后再说。”

    等到出了大牢,张推官就看向萧恒和苏邀:“殿下,县主,你们觉得吴倩娘这伤势.......”

    “分寸把握的很好。”萧恒沉声萧恒跟苏邀都立即站了起来,跟着张推官去了顺天府大牢。

    顺天府大牢是分了男监和女监的,吴倩娘因为身份有些特殊,也没跟寻常那些女犯人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尽头的一间,此时边上已经围了许多人,张推官急匆匆赶到,问大夫:“人怎么样?”

    大夫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钗子插得可真是够深的,再深一会儿就没命了,幸亏发现的及时,可这样子,是不能在牢里继续呆着的,得出去静养才行。

    张推官深深看了地上躺着的吴倩娘一眼,才淡淡道:“我知道了,等我请示过府尊之后再说。”

    等到出了大牢,张推官就看向萧恒和苏邀:“殿下,县主,你们觉得吴倩娘这伤势.......”

一百七十五·微妙

    不管他跟李氏的夫妻感情有多不好,或是李氏有多不堪,可到底多年夫妻,李氏也帮他生儿育女。

    李氏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如果人不是他亲手杀的,那他应该很清楚,嫌疑最大的就是他的这个娇滴滴的外室,可他这个时候却并没有因为妻子的死而多伤心,或是给妻子伸冤,也没有担心为此受到影响的父亲,反而在听见吴倩娘自尽的消息之后给吴倩娘求情开脱。

    这算什么?

    为了爱不顾一切?

    他想过如此一来,本来就因为脱离家族而被传言困扰的崔远道的处境吗?想过他自己的子女吗?

    真是自我感动的厉害。

    萧恒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也说他拎不清了,你就不担心他会坏事吗?”

    “看不清的人,你跟他说的再多,他都会觉得是你试图骗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自讨没趣,费这么多功夫,还不如等一等。”苏邀心情不大好,对于惹出事端来的崔四爷自然语气也不算好。

    张推官在边上呵呵笑了一声:“县主,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聪明人啊?”

    真要是有那么多聪明人,世上就少纷扰了。

    萧恒也转过头来轻笑:“张推官说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撇开情绪单独去看问题的,哪里就真的有那么多聪明人?”

    他目光清亮的看着苏邀,哪怕苏邀不说,他也能明白苏邀心里的烦躁和担忧,跟苏邀出了衙门,他才又轻声对苏邀开口=:“不要担心,我心中自有分寸,不会出什么事的。”

    苏邀所担忧的,无非是汾阳王府挑在这个时候发难,绝不会只是拖住一个崔远道这么简单。

    有时候想一想,萧恒都要替苏邀觉得累,一个女孩子,瘦弱得跟围墙边上的竹子一样,可是不管多大的风雨,她都要努力挺直脊背,一个人挡掉。她才这么小,若不是因为被换错了在商人家里养了九年,她原本会跟她的那些弟弟妹妹一样,活的无忧无虑,为了一点儿宠爱就争执不休,在心中反复的计较。

    可偏偏就是被抱错,她得到的总是比失去的要多,每每遇见什么事,她头一个反应永远是自己该怎么去解决,从来也不想依靠任何人。

    他见苏邀还是仅仅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压低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担心,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们也是冲着我来的,我会处理好,也不会让永定伯出事的。”

    苏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发觉了自己这一次太过沉不住气,她怔了怔,随即才缓缓的在心里调整好了情绪:“是我太浮躁了,殿下说的对,原本这世上就是普通人多一些。”

    所以普通人挣扎不出七情六欲,也是常理。

    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见天色已经不早,便提醒萧恒:“您明天就走,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当还要去宋府吧?”

    萧恒嗯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去,让张推官先去跟吴倩娘那边呆一阵子,而后再放吴倩娘,接下来的事,我会让陈东去盯着。你放心,若是吴倩娘真的是受人指使,我觉得,背后的人是不会放心吴倩娘的。”

    尤其是背后的人若真是汾阳王府。

    按照汾阳王府之前的行事风格,他们不会留活口。

    吴倩娘也就是命好,被顺天府扣了这么久,否则只怕早该死了。

    在这一点上,苏邀跟萧恒的看法是一致的,她答应下来,又跟萧恒说:“没事,我才刚只是有些担心,所以一时失了分寸,您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您跟哥哥先出发,崔大儒只是晚一点跟上。”

    萧恒就淡淡的叹了口气。

    苏邀总是这样,习惯什么事都一个人担下来,根本想不到可以让别人来替她分担。

    但是这种习惯是多年来日积月累养成的,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他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冲着苏邀点点头,郑重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永定伯出一点事,只要我活着,永定伯就会平安。”

    这样郑重的承诺......

    苏邀想到上辈子一辈子也没机会改成萧姓的宋恒,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她忍住了,努力的笑了笑:“好,那我就替我嫂嫂谢谢殿下了,我等着殿下跟哥哥凯旋归来。”

    转眼已经到了苏家门口,萧恒看着苏邀要下马车,又开口喊住她,等到苏邀回过头来,他静默了片刻,轻声道:“苏邀,保重。”

    “殿下也是。”苏邀仰头看着他,上一世的宋恒的脸跟这一世的萧恒重合起来,她心里生出微妙的不舍和难过,可最终还是只能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殿下,保重。”

    苏家已经是热热闹闹的了,汪家和贺家收到消息,都很快就来了,沈太太那边,苏邀出门前也已经跟沈妈妈打过招呼,让人去请了,如今也都到了,大家都聚在卷棚里,等到苏邀来了,贺太太先朝苏邀招手:“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大热的天!”

    沈太太如今跟这边来往的愈发频繁,也忍不住点头:“是啊,这么热的天,当心暑热才是。”

    这样的絮叨是令人心生欢喜的,苏邀心里最后一丝烦躁也都散去,摇了摇头笑起来:“没去哪里,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大哥呢?”

    苏老太太正看着温宗斌和温宗华打闹,闻言便转过头来笑盈盈的说:“还没过来呢,等到开席了再叫他们。”

    一卷棚的大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苏邀又不是真的未出阁的小女孩儿,见大人们这样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本在喝水的,忍不住呛得满脸通红。

    贺太太没往别的地方想,一面给苏邀拍背,一面去听汪大太太说话。

    “幸亏还有唐源唐驸马在,他到底从前是坐镇贵州的,有他在,我心里总更安心些。”

    贺太太也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是啊,不管怎么说,总是更好些的。”

    正说着,苏嵘他们已经到了。

一百七十六·送行

    卷棚里四处都放着冰盆,临湖的风一吹,暑热就消了大半,贺二奶奶先抬头看见了苏嵘和汪悦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快来快来,看这可怜见儿的,想必是外头的太阳太大了,这卷棚里人人都神清气爽的,纷纷的脸却被晒的红红的。”

    大人们怔了片刻,忍不住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苏嵘也转过弯来,明白这是贺二奶奶在打趣,一时有些赧然,汪悦榕更是羞得脸简直通红,躲在汪大太太怀里不肯露面。

    汪大太太心疼女儿,忍不住笑着嗔小姑子:“多大的人了,眼看着过几年自己都是要当婆婆的人,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一时之间因为苏嵘要去打仗而凝重起来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人都高兴起来。

    苏老太太乐的见他们夫妻和睦,忙着转移话题,让丫头们把彩灯点起来。

    天逐渐暗下来,四处的彩灯都亮了,卷棚里头的冰盆放的久了,风一吹,有轻微的雾气顺着风飘在半空,苏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的高兴,这一夜脸上都挂着笑意。

    苏嵘间隙还问一声苏邀:“你下午出门去了,是有什么事吗?”

    面前的冰碗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苏邀原本不想跟苏嵘说崔远道的事,可如今不说,他之后一样会知道,因此她挑了挑眉,还是把崔四爷的事情说了,也并没有瞒着苏嵘的意思:“依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只是报复崔远道背叛崔家而已,只怕更是一箭双雕,既报复了崔远道,也拖你们的后腿。你们之后在云南,要处处小心了。”

    苏嵘的脸色沉下来,冷笑着骂了几声汾阳王府:“说起来,真要是有什么不满,倒不如当初就别贪生怕死的还要在圣上跟前装什么忠烈顺从,那么忠于废帝,废帝死的时候怎么不干脆跟着一道去?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太贪了。”

    肯定是因为什么利益捆绑跟前朝那帮余孽分不开了。

    苏邀嗯了一声,她也知道,若不是利益一致,汾阳王府也不是失心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搀和朝中这些争斗,还闹的这么难看。

    她回过神来看着苏嵘:“没事,只是你们自己要当心了,家里我会看着。”

    现在出发在即,他也做不了什么,苏嵘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跟苏邀说:“太辛苦你了。”

    要守着这个家,真是很不容易。

    苏邀摇头:“不能这么说,也没什么辛苦的,我倒是觉得,凡是有希望的,都值得人去争取。”

    只要方向对,过程当中吃一点苦也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一开始就努力错了方向,怎么挣扎都徒劳无功,那才让人绝望。

    次日,苏邀起了个大早,虽然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但是等到当真要送人,苏老太太还是狠狠地哭了一场,还想要亲自送苏嵘去德胜门,被苏三老爷等人死死地劝住了。

    苏邀倒是去了,亲眼看着苏嵘上了马跟萧恒会和,她搂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汪悦榕轻声安慰。

    汾阳王妃此时同样在送行的人群里看热闹,见永宁长公主带着咸宁县主围在唐源边上,便嘲讽似地牵了牵嘴角,看着崔三爷道:“看到了么哥哥?从前最没出息的公主,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谷

    崔三爷不大耐烦,他对于看这种热闹实在没什么兴致,倒是盯着苏嵘看了好一会儿:“申大夫的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一个残废这么多年的瘸子,他竟然也能治得好,看这苏嵘,谁能看得出他从前是个残废。”

    说起申大夫,汾阳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她之前几次想请申大夫没请到,现在对申大夫十分厌恶,何况才提完了这个麻烦人物,她抬眼便看见了永定伯府的马车,顿时更是忍不住皱起眉:“苏家的马车。”

    崔三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有一辆八宝朱缨车停在一家点心铺门口,便挑了挑眉摸着下巴:“这就是你跟淳安都十分厌恶的那个小丫头吗?”

    苏家如今除了苏嵘,便是苏三老爷了,其他的男丁都尚小,能在马车里呆着的必定是女眷,而能出来送行的,肯定是有这个关系跟苏嵘亲近,又封了县主的苏邀的。

    汾阳王妃语气厌恶的冷笑:“是啊。”应完了这一句,她收回心思问崔三爷:“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崔三爷漫不经心:“崔四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除非吴倩娘会给崔四爷作证,主动承认杀人,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汾阳王妃看热闹看的头疼,对崔三爷道:“回去了。”

    有什么好看?

    崔三爷的目光在那马车上头停留片刻,才转身领着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苏邀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正午了,因为苏嵘刚走,府里的气氛低沉下来,苏老太太连午饭也不想用,苏杏仪正忙着劝说,苏邀径直去了议事厅,进了门便问阮小九:“怎么样了?”

    她派了阮小九去张推官那里的。

    阮小九便急忙回话:“姑娘,张推官先去看了吴倩娘,跟她说了半天的话,还说了崔四爷让人放了她,吴倩娘如今已经离开顺天府了。我一路跟着的,吴倩娘出了顺天府,便回了之前崔四爷替她置办的宅子,然后又出来了。”

    苏邀挑眉:“然后去哪儿了?”

    “去了一家客栈。”阮小九早已经打听清楚:“在城北的悦来客栈落脚了。”

    “很好。”苏邀垂下眼:“陈大人已经盯紧了她吧?”

    阮小九点点头:“是,陈大人已经派人盯梢了,若是真的有什么人跟她接触,一定能查得出来。”

    吴倩娘那边,在顺天府大牢里呆了两夜,提心吊胆了一阵子,这才是她终于能松口气的时候,她忍不住重重的松了口气,躺在床上许久没有动弹,盯着床头的帐子发了半天的呆,才终于笑出了声。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一百七十七·追杀

    客栈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只要有银子,闹市里也能安静从容,吴倩娘忍着疼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漆黑一片了。

    “天都黑了。”她轻呼了一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从床上起来,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牵扯了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好半响才缓过来,摸索着到了桌边,将灯给点亮了,坐在桌边闭了闭眼睛。

    她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水,才发觉什么都是冰凉凉的,虽然如今天气炎热,可她自来是不碰生冷的东西的,因此坐了片刻,她就起身打开房门,喊了一声小二。

    悦来客栈是大客栈,每层楼都有一个跑堂候着,听见吩咐,小二飞速的跑过来应了一声,殷勤的问:“您有什么吩咐?”

    吴倩娘掏出一个小银锭子扔过去:“弄一桌酒菜上来,让厨房烧一盆热水,再要一壶热茶。”

    她给的银子不少,在手里掂了掂,小二就知道除去她要的这些东西,还能富余不少,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的下楼去跑腿了,吴倩娘正准备关门,房门夹缝处却陡然伸进来一只手挡住她的动作,惊得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可等到看清楚那人的脸,她又回过神来,忙忍住了尖叫,把人给让进了屋里。

    “娘子倒是会享受。”男人打量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坐在桌边,挑了挑眉问她:“怎么在顺天府耽搁这么久才出来?”

    吴倩娘怕他是怕进了骨子里的,根本不敢反驳,抿着唇小心翼翼的低头:“我一开始被来回盘问,顺天府问案的推官好生厉害......”

    “行了!”男人呵斥了一声打断她,目光阴鸷从她身上扫了一圈,忽然猛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逼得她后仰得几乎跌倒在地,才恶狠狠的逼问:“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没有!”吴倩娘慌得心脏都要停跳了,根本不敢反抗,眼里瞬间便噙满了眼泪,泪眼汪汪的看着男人,低声下气的摇头:“我只说我被李氏推的晕过去了,所以根本不知道之后的事,但是那些人问我房里除了四爷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我说没有.....”

    她吓得魂飞魄散,紧张得一颗心都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哀求的喊:“三爷,求求您,我什么都按您说的做了,三爷!”

    崔三爷目光阴鸷的紧盯着她,仿佛是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过了许久,才松开了箍住她的手。

    吴倩娘顿时滑落在地,如同是一条被抛上了岸的鱼,好半天没有动弹,咳嗽得脸都通红。

    崔三爷重新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眼,才哦了一声:“是么?”

    “是是是!”吴倩娘一张脸通红,却还是马上爬起来跪在地上朝崔三爷磕头,涕泗横流的哭求:“三爷,当年您救我出苦海,我一直记着,不敢胡说的。”

    崔三爷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记着就好,过些天官府若是来问......”

    “我也还是一样的说法!”吴倩娘指天发誓:“崔四他虽然知道自己没杀人,可是就算是为了当年的情分,也不会供认出我来的,何况我还骗他,我已经怀有身孕了!”

    崔三爷这才挑了挑眉站起身:“你知道就好,这件事给我办好了,答应你的事自然算数,你们也能一家团圆,可若是办不好......”谷

    吴倩娘打了个哆嗦,语不成调的应了一声。

    房门又吱呀一声响起来,吴倩娘眼睁睁的看着门关上,整个人一激灵,几乎紧张得要吐出来。

    等到房门再被敲响的时候,她更是紧张得缩成了一团,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直到外头传来小二殷勤的呼唤声,她才如梦初醒,勉强的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打开门勉强冲着小二笑了笑。

    小二殷勤的很,笑嘻嘻的告诉她:“客人,您要的酒席和热水都好了,我这就给您抬上来?”

    折腾了一圈,吴倩娘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胃口,但是此时此刻,她又觉得若是不吃些东西,自己就要熬不下去,便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胡乱吃了几口,她让人上来收拾了碗筷,又打了热水,才沉在澡盆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想到此时此刻崔四爷的处境,她有些心神不宁。

    崔三爷刻薄寡恩,性情乖戾,相比起来,自然没有崔四爷好。

    可没有办法,谁让是崔三爷早一步从金陵发现了她,并且把她仅剩的亲人给扣住了,她只能听命于崔三爷,崔三爷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水声潺潺,她泡在木桶里好一会儿,才起身换了衣裳坐在床上发呆。

    到底是因为装自尽而受了伤的,又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吓,她有些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才闭上眼多久,她忽然察觉到床前似乎有人,忍不住一个哆嗦醒过来,等到睁眼看见床前果然有个阴影,当即便吓得要惊叫。

    可是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她还没叫出声,嘴巴就已经被人捂住,动弹不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行!她察觉到了危险,浑身上下虽然都在颤抖,但是却还是顽强的挣扎着,双腿猛地一踹,踹中了那人的小腹,换来了片刻的喘息,她急忙张嘴大喊救命,又手忙脚乱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下来,可还没走出几步,就猛地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头发往后一扯,顿时痛的眼泪都出来。

    “还想跑!?”男人在她背后冷笑一声:“三爷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你尽管喊,看看是否有人来救你!”

    崔三爷!

    他还是不信她,想要杀人灭口!吴倩娘心里又是惊恐又是绝望,在这逆境中一时生出滔天的怨气。

    她招谁惹谁了?!她的父母犯错,她被没入教坊司,受尽了羞辱和苦楚,好不容易苦熬多年,又被崔三爷发现,把她买下来,让她去接近崔四爷。

    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她也不是真心要崔四爷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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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