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冠上珠华TXT下载冠上珠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冠上珠华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八·严查

    田太后整个人都被气的发懵,她后颈酸痛,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的跳的厉害,指着苏邀一脸的厌恶。

    田妈妈都被那眼神看的站不住,可苏邀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能神情如常的继续把佛经整理整齐,而后才静静的说:“我也不是不相信神佛,更不是不信有报应这回事,可我想,景明长公主去世的时候年纪幼小,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便是在天有灵,也不当会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惊扰自己的亲人。”

    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苏邀不是不信,毕竟她自己便是重活一世的人,可是就算是有报应,她跟景明长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景明长公主会跟她过不去?

    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借死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现在摆明了这所谓的火灾和示警是冲着她来的,若真是坐实了田太后的指责,那她可就成了被景明长公主所不喜欢的人,更是引发火灾的灾星,这样的人,又怎么还能继续在宫里做伴读?

    不要说是做伴读,不祥的女孩子,下场还可以更惨一点。

    比如说,前些年就有朝廷大员认为自己的女儿克死了祖母,而把女儿沉塘的。

    这事儿不是没有先例可循,背后的人可真是够阴损的,这是巴不得她从宫里被赶出去不说,还想让她从此干脆连活也不用活着了,顶着灾星的名头出去,以后谁看见她不得退避三舍?哪怕从前跟她不相干的祸事,最后都得栽到她的头上来,亲人未必是亲人了,朋友也不一定再是朋友。

    田太后猩红的眼睛盯着苏邀,声音有些嘶哑:“那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起火?”

    “是啊,为什么呢?”苏邀发出同样的疑问,而后慢条斯理的说:“景明长公主若是有看不顺眼我的功夫,想必从前也有灵验的地方吧?那一般是在什么时候?太后娘娘想一想?”

    田太后下意识想到了田循------之前就是田循救了景明长公主的排位。

    她意识到了苏邀的话外之意,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只觉得猛地被什么揪了一下,目眦欲裂的看着苏邀,眼神凶狠乖戾。

    “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景明长公主还在世,想必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操纵自己母亲的线。”苏邀轻声叹气,想到那个才四五岁便被残害的小姑娘,对田太后的疯狂也便更多了几分理解,她摇了摇头,忽然话锋一转:“何况如今,咱们更应该要先查清楚,这一场火灾,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田太后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便通报说是庞贵妃来了。

    慈宁宫的小佛堂走水是大事,庞贵妃一接到消息便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见苏邀跪在地上,田太后也同样形容狼狈的抱着一块长生牌位在地上坐着,急忙焦急的上前搀扶田太后起来:“娘娘,您没事吧?”

    见田太后失魂落魄的摇头,庞贵妃惊得不轻,知道问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急忙转头去问田妈妈:“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慈宁宫怎么会走水?”

    田妈妈被点了名,急忙站出来:“回娘娘,也不是走水,只是火燎了帐子,连带着烧了长公主的长生牌位.....幸亏底下人发现的也快,立即就把火给扑灭了,只是太后娘娘却也吓得不轻......”

    庞贵妃自然知道,景明长公主的长生牌位简直便是太后的命根子,命根子出事,太后自然要暴跳如雷的。

    因此她立即便怒问:“是谁看守的小佛堂?在这里的人是做什么的?!”

    苏邀同样也是这样想,她看着有些出神的田太后,直接了当的请庞贵妃彻查。谷

    庞贵妃这才想起她来,见她还跪着,便挑了挑眉喊她起来,又问她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邀摇头,说了自己的佛经供奉在小佛堂不久,小佛堂便起火的事,语气有些嘲弄:“臣女自问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不相信亲手抄的佛经还能引动公主殿下的怒火,相比起说这是天灾,我倒是更怀疑是人祸,有人故意想要栽赃我罢了。”

    她话里的指向性其实已经非常明显。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她还没进宫,田循便在十一公主身边,哄的了十一公主的喜欢,又撺掇着十一公主针对她,厌恶她。

    而现在,想必是见十一公主的怒气也没起什么作用,就把主意动到别的地方了。

    可苏邀从来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何况田循用的还是这么下作不入流的手段。

    田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暂且不提,可田循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到田太后的恩惠的,田太后对她好,她才能当十一公主的伴读,可回过头来,她照样能够毫不留情的用田太后最痛的伤口来攻击别人。

    这样的人.....

    根本没有必要保存什么面子,直接撕破脸就是了。

    庞贵妃有些意外,但是苏邀这么一说,她立即就明白了苏邀的意思。

    说实话,她对于田循也很不喜欢。

    主意太多心思太多的姑娘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像是田循这样,什么事都只喜欢躲在背后,把别人当成枪使的,实在令人厌烦,她立即沉声问:“之前是谁在小佛堂里伺候的?”

    田妈妈看了田太后一眼,见田太后没有说话,便轻声点了一个宫女的名字。

    那个宫女立即便抖抖索索的跪倒在地,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庞贵妃淡淡的吩咐跟着来的翠姑姑:“你去让慎刑司的人过来,越发没了规矩了,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这些伺候的人出差错的?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伤及了太后娘娘的凤体,这件事该找谁来负责,谁能担待的起?!查!让慎刑司给本宫查清楚,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在这里兴风作浪!”

    什么鬼神显灵?那也只好骗骗田太后这种关心则乱的人了。

    在庞贵妃看来,这就是一个手段太过拙劣且卑劣的陷阱。

一百四十九·对比

    庞贵妃权摄六宫,她说的话,某种程度上比田太后的话还有威慑力,她一出口,慎刑司快马加鞭,将看守小佛堂的出入小佛堂的太监宫女都抓了起来,重刑之下,接连几个小宫女吐口,说是她们当值的时候清荷送了苏邀的佛经进小佛堂,而后,清荷自己在里面呆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等清荷出来之后,小佛堂就起火了。

    之所以之前不说,是因为清荷是田循身边的红人,而田循在慈宁宫又俨然是个副主子的存在,相比较起来,自然是更不能得罪的人。

    清荷很快也被抓了。

    田太后一连病了好几天,好容易才在庞贵妃的劝说之下打起精神来,重新让皇觉寺做了个长生牌位送来,这回还专门为她念了血盆经,打算吃上半年的素,这才心里好受了一些。

    也因为这么一折腾,田太后也逐渐从一开始的震怒中冷静下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静默的盯着景明长公主的长生牌位,心中既有失落也有释怀。

    苏邀说的是,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景明长公主次次显灵都是因为田循?

    人一旦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脑子自然就变清晰了,从前看不分明的事也终于能够看的出来,她静默了半响,才尽量心平气和的从小佛堂中出来。

    才出来,田妈妈便急忙迎上来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太后娘娘,汾阳王妃进宫来了.....”

    田太后肩膀都垮了许多,闻言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到了正殿,果然看见了汾阳王妃和明昌公主并永宁长公主。

    见了太后出来,三个人急忙迎上来,汾阳王妃最先焦急的开口:“娘娘,听说慈宁宫中走水了,我们也是这初一进宫来请安才知道这消息的,您没事儿吧?”

    田太后便摆了摆手,眼睛虽然还是痛的厉害,可如今语气倒是能够平静许多了,她摇摇头恹恹的开了口:“没事儿,只是烧了一会儿便被扑灭了,就是景明的长生牌位也被火燎黑了。”

    明昌公主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因为李小爵爷的事儿,她更是已经托病许久不进宫了,听见田太后说是景明公主的长生牌位都被火烧坏了,便很不客气的皱眉:“养着那些宫女太监和护卫是做什么的?出了这等事,从护卫到那些伺候的人,全都该严惩!”

    她的火气大,田太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出声。

    到底是刚受过惊吓,田太后着实不大耐烦应付她们,汾阳王妃跟明昌公主对视一眼,都知道田太后心绪不宁,便默契的起身告辞。

    田太后也少见的没有留饭的意思,摆摆手让她们走了。

    倒是永宁长公主没走,田太后看了她一眼,略一思忖才问她是否还有什么事。

    永宁长公主为人软弱胆小,田太后对她的观感倒是不错。

    永宁长公主有些迟疑,却还是轻声劝田太后:“您节哀顺变。”

    田太后的嘴唇动了动,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掩,其实从前汾阳王妃和明昌公主跟慈宁宫的关系还要比永宁长公主亲近多了,可如今出了事,汾阳王妃和明昌公主却并没有真正关心景明长公主。

    从一开始在沈家村发现景明长公主的尸体,那时候田太后差点崩溃,明昌公主跟汾阳王妃也只是陪着掉几滴眼泪,不是说她们不够伤心,只是她们的态度实在不能让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心里觉得有多舒服。

    这一次也依旧如此,起火了,她们首先想到的是要严惩伺候的人,从头到尾都不问一问景明长公主的牌位,也顾不得她心里的难过。

    田太后回过神来,冲着永宁长公主点一点头,态度也缓和多了,轻声道:“哀家知道,你有心了。”

    到今时今日,还能对她说上一声节哀顺变的人,总归是难得的,田太后叹了一声气,罕见的关心起了永宁长公主:“你最近可还好?唐源是不是也要跟着去云南?”

    说起这事儿,永宁长公主有些激动欣喜的应了一声是:“圣上仁慈,想着他毕竟熟悉云贵的形势,有他在,总算或许能起到些微末的用处。”

    能够得到重用,对于唐顺这种身世的人来说,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何况能够跟着萧恒去云南,也是一种下注。

    田太后见她激动,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看你高兴的,是啊,唐源原本便是千里驹,又老成持重,有他跟着,阿恒身边是更令人放心些。”

    慈宁宫一片和气,汾阳王妃和明昌公主却觉得头顶阴霾重重。

    两个人都心情不是很好,汾阳王妃上轿的时候还专程问了明昌公主一句:“怎的永宁没有一道出来?她从前向来都是跟着你的。”

    从前永宁长公主做什么事都是跟在明昌公主身后,习惯了看明昌公主逇脸色行事,说起来,最近半年多,永宁长公主似乎都不再跟明昌公主亲近了。

    说起这件事,明昌公主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一些,她自来是公主之中最受宠的,自然脾气也就最大,多年养成的娇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何况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在她看来,问题不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而是出在永宁长公主自己身上。

    不过就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永宁长公主就记恨到现在。

    “谁知道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自然是因为人家如今硬气起来了,不是说了吗?唐源也要随军去云南了,这可是难得的荣耀,人家的丈夫指望的上呢,自然是看不上我们了。”

    说起丈夫,汾阳王妃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拧着眉看着明昌公主,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似是而非的说:“是啊,攀上高枝了,自然便不甘于屈居人下了,只是,也要能长长久久的在高枝上才好呢。”

    明昌公主嗤笑了一声,目光里却全是冷漠。

一百五十章·除去

    汾阳王妃的坏消息一直持续到回府看见崔先生。

    崔先生在府里已经等了她许久了,等到她回来,才关切的问:“王妃,太后没事吧?”

    田太后跟汾阳王妃的关系很不错,不管怎么说,田太后在,总算对汾阳王妃来说还是好处多一些的。

    “没什么事。”汾阳王妃恹恹的,带着几分不耐烦:“就是她宝贝疙瘩的长生牌位被火熏黑了,心疼的不行。”

    崔先生立即看出汾阳王妃的烦躁来,等到上来换了茶水点心的丫头出去,他才观察着汾阳王妃的表情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汾阳王妃如今诸事不顺,自然没什么好声气,听见崔先生这么问,她皱了皱眉头又松开,不答反问:“家里呢?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崔先生斟酌着回答她:“您的哥哥来了,我见您还没回来,已经安排了他先去客房歇下了.....”

    汾阳王妃立即便站了起来,浑身的疲倦也一扫而空,立即便道:“哥哥来了?快把他请过来!”

    她自小便跟兄长的关系极好,听见说是崔三爷来了,开心的了不得,又让崔先生:“再去跟淳安说一声,还有世子和几个少爷们,让他们晚上都回来用饭,给舅舅接风洗尘!”

    崔先生欲言又止,可是见汾阳王妃这样激动高兴,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相比起来,崔三爷便没有那么体贴了,才一进门,崔三爷便气急败坏的问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跟叔父闹成了这样?”

    崔三爷火急火燎的进京来,屁股都没坐热,先去了崔家老宅,可是谁知道到了老宅才知道,崔远道竟然已经不在老宅里了,连带着崔六爷都一并搬了出去,崔三爷目瞪口呆,这一口气一直忍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汾阳王妃回来,崔三爷毫不客气的问汾阳王妃:“叔父到底是长辈,你怎么就不能稍稍低声下气顺着他一些?”

    没想到兄长一来便劈头盖脸的训斥了自己一顿,汾阳王妃有些不可置信,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好半响才皱着眉头打断崔三爷的喋喋不休:“三哥!你这是怎么了?什么叫做我不能低声下气一些?我还要怎么低声下气?叔父他不知道怎么的,毫无预兆便一口咬定不再出仕,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便是父亲那里,我也是写信去解释过了的,他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朝我发脾气?”

    见妹妹也生了气,崔三爷这才收敛了怒气,有些无奈的摇头:“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叔父的脾气就那样,他这个人自来是我行我素惯了的,连父亲都让他几分.....你不知道族里出了多大的事。”谷

    崔三爷坐下来,犹自还是气愤不已:“家里上上下下都乱了套,因为都知道叔父不出仕的事儿了,父亲又态度不明,底下的一些族人便挤兑起了老四老五几个,闹的太狠了,老四老五干脆便也扔了手里的生意走了......”

    虽然说一直都是崔家本家带头闹着要出族,要把崔远道一支赶出去,可是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压迫的手段,他们只是希望看到崔远道妥协罢了,可谁知道现在反倒是真的彻底跟崔远道分道扬镳了。

    汾阳王妃冷笑了一声:“真是可笑,难道你们还以为对他们好,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不成?实话跟你说了吧三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管是族里谁的意思都没用,叔父他是要跟着皇太孙一道去云南的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用我说吗?人家早就已经走了一条跟咱们不同的路,你们还在做梦呢!”

    崔三爷跌足叹气:“这我也收到消息了,所以便更是气怒,不知道叔父怎么忽然就至于如此。我不是指责你,但是你也知道,叔父他到底地位崇高,再加上家里那么多生意都经过老四老五的手,他们现在叛出去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叔父还是投奔了皇太孙的。”

    要是他们把这个当投诚的礼物送给了萧恒呢?那不是要命了吗?

    汾阳王妃见崔三爷急的不行,也跟着烦躁起来:“那也没法子!是他们自己铁了心要走,难道我们还能拦得住?父亲那边怎么说?”

    “父亲也被气病了。”崔三爷神情阴郁:“他自来都是最要面子的,现在偏偏是他最亲近的弟弟背叛了他,他哪里好过的了?加上老四老五走的时候还撺掇了好些族人也跟着一道走了,家里本部元气大伤,我来京城之时,父亲还躺在床上呢。”

    汾阳王妃听的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老四老五没带走什么关键的东西吧?”

    “这倒没有,印章什么的,我早早就扣下来了。”崔三爷心情沉重,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说:“父亲叮嘱了,让我来京城尽量再劝一劝叔父,总归是一家人,若是有法子,总是要尽力试一试。若实在不行,父亲也说了,便不再顾惜亲情了。”

    汾阳王妃听出后头这句话的意思来,挑眉看向了崔三爷:“父亲的意思是.....”

    “叔父人也老了,人老了,身体自然就不会很好的。”崔三爷之前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狠厉和冷漠:“若实在不行,便干脆送叔父一程罢了。”

    就算是崔远道不能为崔家所用,那也绝不能让他被萧恒得到。

    汾阳王妃牵了牵嘴角:“这才像是父亲的行事,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还顾忌那么多,婆婆妈妈又有什么意思?你也知道了,叔父都搬出去了,摆明了是彻底要跟崔家撇清关系的意思,如今叔父这样打我的脸,人人都看在眼里,我的处境十分尴尬和微妙,上头又不是真的傻,只怕已经疑心起我的立场来了,这一切都是叔父造成的。若是再留着他,大事堪忧。”

一百五十一·争端

    崔三爷的手脚自来快的很,在京城住了几天之后,他便打听到了崔远道的新住处,知道崔远道现在是住在翰林院的高院士的宅邸里,高院士身体不好,已经致仕,听说崔远道的事,特意邀请了崔远道去他家住,因为崔远道跟他的关系向来亲密,也便同意了。

    崔三爷带着一车的礼物土产上门,敲开了高院士家的大门,总算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崔远道。

    崔远道正在跟高院士下棋,听说是崔三爷来了,原本是不想见的,可崔三爷已经连着来了好几天,他住的到底是别人的家,也不能过于给主人添麻烦,再加上总算是族人,崔远道最终还是让崔六爷把崔三爷给请了进来。

    崔三爷一见了崔六爷先便情真意切的喊了六弟,握着崔六爷的手久久不肯放,叹了口气跟崔六爷说了族里的事,又惆怅的说:“你说,我们真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走之前还好好的,没过多久就听说叔父这边改了主意......家里闹的厉害,我父亲急的病了,底下的族人有气不过的,又把四弟五弟欺负了,误会越闹越大,我爹在家里实在急的不行了,强撑着把我打发上京城来,来给叔父赔罪......”

    若是这番话放在之前说,崔六爷肯定心中有愧,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原委了-----也是他自己荒唐,被人揪住了把柄拿来要挟崔远道,崔远道才会出尔反尔,跟族中闹翻。

    可现在说,崔六爷心中没有半点触动-----崔三爷现在是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四哥五哥写信来的时候却分明说的清楚明白,他们被族人百般刁难,甚至还有族人故意说他们是偷偷的做了假账,吞了族里的公产,弄得族里群情激奋,四哥五哥都险些丢了性命。

    族里向来都以崔家老太爷马首是瞻,若不是他放出风来,族里的人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思及此,崔六爷淡淡的哼了一声:“我们也没想到,再如何,到底是族人,怎么就至于把我四哥五哥往死里逼?”

    ......崔三爷冷冷的看了崔六爷一眼,好容易才忍住了心里的怒气-----真是可笑荒唐,怎么就至于把崔四爷和崔五爷往死里逼?别人不知道,难道崔六爷自己心中还没电数吗?若不是崔远道摆了族里一道,而且还投靠了萧恒,家里能这么生气?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六爷一眼,失去了做戏的兴趣,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进了花厅,见崔远道正立在长桌前,上前几步给崔远道行了礼,口称叔父。

    崔远道抬起头来打量他,半响后点点头:“是老三啊,你来做什么的?”

    崔三爷往前几步,隔着一张桌子给崔远道跪下磕了个头:“回叔父的话,侄子是奉父命来探望叔父的,父亲在家中担忧叔父,因此让我来给叔父请安问好,另外再问问叔父,是否是族里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父亲说,彼此都是亲兄弟,便是当真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也请叔父千万体谅,不要意气用事。”

    崔远道静静的听完,也没跟崔三爷卖关子,平心静气的摇了摇头:“正好,我有一封信要寄给大哥,既然你来了,那也好,你替我带回去给你父亲。另外,你跟他说,我原本便不赞同族中的行事,从前是迫于无奈,如今不管是什么缘故,既然已经阴差阳错的分道扬镳,那以后便各走各路罢。”

    这就是真的要彻底割席的意思了,崔三爷心中咯噔一声,同时又十分不忿。

    家族为崔远道做了多少事,可他却轻飘飘的就说什么分道扬镳,还一副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

    崔三爷心中的怒气被激发,也不想再伏低做小,见崔远道仍旧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便直起了身子看着崔远道沉声发问:“叔父,恕侄子不敬,侄子就是想问问,这么多年,族中对叔父尊重有加,便是我父亲,对叔父也是多有尊重忍让。叔父可以对我们不满,可侄子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缘故,能让叔父把所有族人都置之不顾,背叛宗族?”

    崔远道的目光落在崔三爷身上,见他怒气冲天,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老三,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你所要问的,我都已经写在信里了,你回去交给你父亲,他若是懂,自然会懂。”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崔三爷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想再留在这里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冷哼了一声,毫不迟疑的转身便走,来的时候送了满车的礼,崔六爷追到门口,让车夫依旧把东西装回去,崔三爷回过头来,盯着崔六爷看了一阵,忽而满脸乖戾的吩咐车夫:“去,把这些东西都赶到前头,扔在街口送给乞丐!”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里却是一片凶狠,看得崔六爷心惊肉跳,等到崔三爷从胡同口消失了,他才心有余悸的回了高家,去见崔远道。

    崔远道正在看书,听见动静头也不抬的问:“人走了?”

    “走了、”崔六爷抿了抿唇,迟疑着喊了一声父亲:“三哥不大高兴,还咬牙切齿的让车夫把礼物都拉到街头去给乞丐......爹,咱们这次跟族里闹的如此难堪,往后......”

    “往后便要靠自己了。”崔远道接过儿子的话,言简意赅的点明了如今的处境:“族中的事情已经无法回头,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说无益,你再反悔,人家只当你反复无常,已经当了贰臣,便只能尽力一条道走到黑,不管如何,绝不能回头了。你也当争气一些,跟宗族的梁子已经结下,我们该担心的不是前途,而是性命。”

    见崔六爷睁大眼睛,崔远道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也是崔家长大的,难道不知道你大伯父是个什么人,族里对待叛徒又是什么态度?”

一百五十二·刑罚

    崔三爷一直等到回了汾阳王府,还是气的难以自已,见了汾阳王妃便冷笑:“怪不得你被气的没法子,要我说,叔父当真是疯了!父亲还说他或许是有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分明就是被萧恒收买了,攀上了高枝儿了!”

    汾阳王妃早就料到崔三爷得碰钉子,等到下人上了茶退下去,才不紧不慢的冷哼:“我当时便跟你说过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又非得上门去碰这钉子。他怎么说的?”

    “老生常谈。”崔三爷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啧了一声语气冷淡:“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做初一,便别怪我们做十五了。”

    他说着,把崔远道给崔家老太爷的信拿出来,嘲弄的说:“给了封信,说是想说的都在这信里头了。”

    他跟汾阳王妃对视一眼,没怎么犹豫便打开了信。

    崔远道在信中提醒崔家老太爷,说是如今豪族已经成尾大不掉之势,崔家早些年受生意影响,做了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可这些生意到底不是长久立身的根本,崔家若是想要从此高枕无忧,便只能断尾求生,跟那些东南豪族割席。

    崔三爷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快把自己气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笑:“好!好!好!真是尽忠职守,如今才多久啊?就尽心尽力帮人家打算起来了,劝我们断尾求生,说的明白些,不就是希望我们放弃生意?!他怎么想的?!”

    崔家参与走私已经多年了,靠着有船出海的便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这一点,便是当年成国公敛财都没这么厉害,端王更是只知道吃吃西北那一片的生意,可西北走私说到底都是一些铁器和马匹之类的,怎么能跟海上贸易相比?

    靠着海上贸易,崔家整个家族上下富得流油,几乎没人不受益于家族这门生意,那些接触不到高层圈子的,也能靠着给族中其他人帮忙拿到不菲的报酬和利益,如今崔远道却大言不惭,嘴唇上下一碰,就要家里从此不要这门生意了。

    那么数万族人吃什么喝什么去?

    当真是可笑至极!

    崔三爷冷冷的将信纸重新装回去,嗤笑了一声:“是该拿回去给老爷子看看,看看这些年倾尽所有供养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汾阳王妃挑了挑眉。

    兄妹俩骂了崔远道几句,崔三爷便将话题重新绕回到了正题:“萧恒如今册封了皇太孙,可见当年太子的事,圣上是完全醒过神来了。他既然开始醒过神来,那只怕距离秋后算账也不远了。东南那边,到底有什么反应?”

    当年的事,齐云熙都不过就是个中间的纽带,真正要她动手,她哪儿有那能耐?

    是那些利益受损的东南豪族抱团起来,利用他们的能量才把支持打击海盗、支持开海禁,设立市舶司的太子给扳倒了。

    如今齐云熙完了,萧恒抬头,那些东南豪族难道就不怕萧恒得势之后翻旧账?

    现在更急的应当是他们才是。

    “叔父临时撂挑子,那边怎么可能不急?现在他们倒也没吃亏,推出来了一个杨灿志,杨灿志虽然不能比叔父,可却也是不二之选了,在内阁有了人,之后的事,自然便是杨灿志的了。”

    汾阳王妃倒是不如何着急,毕竟她们总算是还是推了一个自己人进内阁,总归比之前无头苍蝇似地好的多。

    崔三爷目光炯炯:“想法子牵个线,我要见白先生。”

    崔家来了人,以至于汾阳王妃一时忘了宫中田太后的小佛堂被烧的事儿。

    可她不记得,田太后却记得清清楚楚,她紧张的盯着庞贵妃,情绪十分复杂的问她:“慎刑司审出来了?”

    “审出来了。”庞贵妃将慎刑司的卷宗递给田太后,轻声道:“清荷承认,早就已经被田二小姐授意,若是一段时间她并未能再次重新入宫,便让清荷想法子在小佛堂中的长生牌位上动手脚,让您适当的‘想起’田二小姐来......”

    慈宁宫静谧一片,静的让田太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翻看着卷宗,神情逐渐从不可置信到愤怒,双手几乎要把卷宗给抠烂,面色也逐渐阴沉。

    她还以为田循的到来是女儿在天有灵,不忍心让她遭受丧女之痛,所以派了另一个人在她身边陪伴。

    她还以为田循身上的那个铃铛是景明冥冥之中挑选了她来自己身边。

    可是原来这些都是苦心孤诣的谋算,别有用心的陷阱。

    田太后缓缓地从喉咙中吐出一口气,好半响才阖上了卷宗,额角的青筋突出,沉声问:“清荷如今还在慎刑司?”

    庞贵妃轻声应是。

    田太后便又轻声问:“毁坏公主灵位,在宫中纵火,该如何处置?”

    “按照律令,宫中纵火者,死刑。”庞贵妃语气轻缓却坚定。

    “那么指使他人纵火呢?”田太后的面色依旧冷淡,将卷宗扔在桌案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该当如何?”

    “回太后娘娘。”庞贵妃接过了卷宗,毫不迟疑的说:“一样的,指使他人在宫内纵火,死刑。”

    田太后目光淡淡,瞥了庞贵妃一眼又垂下眼帘,嗯了一声:“那便这么办吧,你如今管理后宫,这事儿便交由你来处置。”

    她已经连再见田循,问一问真相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卷宗里的供词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能够容忍田循用景明来换取好处,毕竟这过程中,她自己也得到了安慰,所以她不介意给田循想要的东西,可田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分明享受着景明带来的好处,还如此不把景明当回事,甚至不惜毁坏景明的长生牌位。

    庞贵妃并没有如何为难,毕竟宫中对于火实在是畏惧如虎谈之色变,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对于放火一事,都是跟杀人一样量刑的,何况田循烧的还是慈宁宫。

    她起身行了个礼,应了一声是,便镇定的转身出了慈宁宫。

一百五十三·接旨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慈宁宫的各色灯盏都已经次第亮了起来,田太后出神的望着不远处的那盏精美崭新的纱灯,被那一簇火苗惊得回过了神,下意识的喊人:“田妈妈!”

    田妈妈急急忙忙的奔进来,见田太后满脸急切惊慌,心中一酸,马上应了一声,上前轻声应声:“娘娘,奴婢在呢,这是怎么了?”

    她是最知道的,田太后最初送走景明公主之后,整个人的生气也仿佛都跟着走了,后来还是靠着一点儿念想,把感情倾注在田循身上,才艰难的支撑到如今,如今田循的那些算计全都暴露出来,对于田太后的打击简直是毁天灭地的。

    她心中罪恶感丛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田太后如今心不在焉,也并不能察觉田妈妈的心情,她出了一头的冷汗,转过头看了田妈妈一眼:“我要去小佛堂。”

    “现在吗?”田妈妈急忙劝她:“都快要到晚膳时分了,您这几天都没好好用饭,不如吃了饭再过去?”

    这一过去,田太后必然是又得呆上小半天的,回来只怕都半夜了。

    田太后却摇头,神情急切:“不,哀家就要现在过去!”

    田妈妈没法子,只好应是,让宫女进来,伺候她换了素净的衣裳,陪着她出门。

    小佛堂里已经恢复如初,垂下来的明黄帐幔在夜色中也因为灯光映照而光华璀璨,田太后上前两步跪在蒲团上,痛苦的望着台上的长生牌位,心里的悲痛难以言说。她曾以为是女儿显灵,可结果却是被人利用,那么女儿若是在天有灵,该如何看待自己?

    田妈妈壮着胆子上前搀扶她:“娘娘,长公主殿下不会怪您的......”

    田太后很快便被心里的愧疚和愤怒折磨的病倒了,庞贵妃一面让太医替太后诊治,一面有条不紊的在经过了元丰帝的允准之后,派人去了承恩公府。

    田承忠原本还在家里骂娘-----他倒是按照田太后的要求去找了田太太,也好说歹说的求她回来,可田太太这次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门心思的跟他对着干,一口咬定了要和离,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活了这么多年,他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偏偏田太太却不识抬举,令人生厌。

    屋子里新鲜的栀子花冒出花苞,散发着令人愉悦的幽香,他骂了几句,忽然听见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禀报说是宫中来了人,立即便又来了精神-----啊,他还以为宫里就算来人也得等自己解决了家里这堆事儿了呢,谁知道情况比他预料的还是好些。

    他不由得高兴了一些-----这也证明了太后娘娘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视田循。

    好!好啊!

    只要太后娘娘喜欢田循,那事情便不愁没有转机,田承忠欢天喜地的迎出去,见到了宫里来的不是田太后宫里的大太监王德全,不由怔了怔,可转眼他还是笑了起来,毕竟眼前来的也是熟人----是元丰帝跟前的夏太监。

    这种人物,哪怕像是他也是深交不了的,宫中既然能让夏太监来,又让田承忠更加喜出望外之余又多了几分得意,急忙热络的上前跟夏太监打招呼,又将之前便准备好的厚厚的封包递了过去。

    夏太监却伸手一推,不冷不热的弹了弹身上的袍子肃了脸色摇头:“不要这样费事了,国公爷,咱家是来办事的,请问田二姑娘可在?”

    田承忠忙不迭的点头:“在的在的!”又笑眯眯的当着夏太监的面让人去请田循出来,一面请夏太监坐,又道:“她最近都在房里为太后娘娘手抄佛经祈福,废寝忘食的......”

    夏太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再次略显冷淡的嗤笑一声:“不必麻烦了,田二小姐在哪里?还劳烦国公爷带个路,咱家自己过去。”

    田承忠不由得有些奇怪,虽然夏太监是个太监,但是一般人家的后宅,便是太监也不能擅进的,夏太监不会不知道这忌讳,如今却毫无顾忌的这样说.....他心里一时有些不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趁着带路的功夫跟夏太监旁敲侧击:“公公,不知道有什么大事,需要公公亲自降临寒舍?”

    “是有些大事。”夏太监眉目不动,嘴里说着,却半点没有跟田承忠解释的意思,等到田承忠在一处院落外头停下来,夏太监才朝着田承忠歪头看了一眼:“田二小姐便是在这里?”

    田承忠越发的不安,迟疑着点了点头。

    夏太监便冷淡的颔首,挑了挑眉对田承忠道:“那请开门罢。”

    田承忠还没来得及反应,犹豫着没动手,夏太监已经对着身后微微扬了扬手,之前一直安静跟在夏太监身后如同隐形人的几个羽林卫迅速越过了田承忠,猛地将门给撞开了。

    田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吓了一跳,等到看见竟然是穿着官服的侍卫们,便更是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个急忙找地方躲藏。

    田承忠更加觉得不对了,急忙上前拉住了夏太监的袖子着急的问:“夏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来做什么的?”

    夏太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施舍般的扯了扯嘴角:“来给田二小姐宣旨的,正好,同样也有旨意要给国公爷您,既然您急着知道,那正好,一道听了吧。”

    他说着,便领着羽林卫大步而入,等到进了院子,羽林卫推开了房门,他面色冷淡的扫过了周遭众人神情各异的脸,目光落在最后出来的田循身上,这才淡淡的道:“田二小姐,跪下接旨吧!”

    田循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宫里竟然来了人。

    但是吃惊之后,紧跟着她就控制不住的又高兴起来,她在宫中早就已经收拢了清荷,也已经叮嘱过了清荷寻找时机便动手,借机在景明长公主的长生牌位上头动手脚,嫁祸给苏邀。

    现在看来,宫中是终于有结果了!

一百五十四·赐死

    她按捺住心内的欣喜急切的上前几步,停在夏太监跟前,眼睛亮亮的看着夏太监:“公公,是太后娘娘有旨意给我吗?”

    自从景明长公主的事情之后,田太后跟元丰帝的关系便近了许多,太后娘娘若是一力要求她回宫,来宣旨的是夏公公也并不奇怪。

    夏太监没错过田循的欣喜雀跃,可他也没什么觉得惋惜的,毕竟会纵火烧慈宁宫的,那也不是寻常人。

    他淡淡的笑了笑:“不,是圣上的旨意,田二姑娘,跪下接旨罢。”

    院子里伺候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羽林卫遣了个干干净净,田循这个时候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语气轻快的应是:“臣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太监展开圣旨,在田循憧憬的目光里,一字一顿的开了口:“承恩公府次女田循,胆大包天,大逆不道,指使宫女火烧慈宁宫,实乃闻所未闻之大罪,罪无可赦,着赐死。”

    院中一片死寂,田循跪在地上,从夏太监第一句话出口,她的脸色便陡然变了,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头看着夏太监,等到夏太监将圣旨念完,她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僵在了原地,浑身冰凉的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

    她紧张的吞了口口水,直到这时候才察觉到因为太过紧张,她连胳膊都已经抬不起来。

    不会的,怎么会?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骗过太后,也不是没有利用过景明长公主生事,可是一直都很顺利。

    再说,有了前几次的巧合,太后应该已经对景明长公主显灵一事深信不疑,她怎么会忽然就又起了疑心,还让慎刑司去查了这件事?!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像是有无数个人在拉扯她的头发,让她痛的有些无法思考。

    田承忠更是直接被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盼夜盼,盼来的圣旨不是召田循回宫的,而是一道赐死的催命符。

    他一脸茫然惊恐的去看夏太监:“夏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火烧慈宁宫?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循她人都在宫外,怎么可能去火烧慈宁宫呢?她哪里有那个胆子......”

    田承忠想说服自己,又急忙催促田循:“小循!你快说啊,你快说你是冤枉的!”

    田循却说不出话,她的脖子都仿佛被掐住了,呼吸粗重面色通红,跪在地上的姿势都一动不动。

    夏太监面色略带嘲讽的朝着田承忠看过去,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国公爷说笑了,这假传圣旨可是要砍头的,咱家哪里有那样大的胆子?正好,圣上也有口谕要给国公爷,国公爷,接旨罢!”

    田承忠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察言观色的功夫却是自小就炼出来的,一看夏太监这副架势,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心中犹在震惊不解。谷

    怎么会?他此时此刻满心都是疑惑,小女儿跟大女儿不同,从来不是个没成算的性子,自小就有心机知道隐藏,这么一个谨慎得过分的人,怎么会做出烧慈宁宫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她是疯了吗啊?!

    “承恩公田承忠,你的爵位本是推恩而来,可你不思进取,庸庸碌碌,丝毫没有感恩之心,不仅如此,还教女不善,惊扰太后,如此冥顽不灵,私德有亏,不配此爵。着真即日起,削除爵位,遣回原籍!无召不得回京!”

    夏太监面色淡淡宣了只能元丰帝口谕,几句话下来,已经让田承忠面上血色尽失。

    元丰帝这口谕真是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直接就斥责他不思进取,庸碌无为,又说他的爵位本身就是推恩得来的,没什么真材实料......

    他本身便是汲汲营营了一辈子只为保住荣华富贵的人,如今眼看着鸡飞蛋打,不仅没有靠着女儿再次飞黄腾达,反而还被女儿连累的连爵位都没了,得灰溜溜的回老家去,顿时怄的脸色涨红,浑身发抖。

    田循便更怕了。

    她之前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加上之前好几次算计田太后都成功了,田太后对她言听计从,她总觉得算计田太后已经成了特别简单的事,可谁知竟然马失前蹄。如今事到临头,赐死的旨意下来了,她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之怒。

    她不想死。

    怎么能死呢?她才十五岁!

    她才及笄不久!

    就算是不嫁给萧恒,她也是贵女,她活的能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女人要潇洒。

    她心中所有的热切,对萧恒的执着,在这一刻似乎都尽数散去了,余下的唯有满满的惊恐和痛苦,她反应过来,看着夏太监的手,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是的,公公,你帮我跟太后娘娘解释,我不是要烧慈宁宫,更不是为了惊扰她......;”田循便更怕了。

    她之前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加上之前好几次算计田太后都成功了,田太后对她言听计从,她总觉得算计田太后已经成了特别简单的事,可谁知竟然马失前蹄。如今事到临头,赐死的旨意下来了,她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之怒。

    她不想死。

    怎么能死呢?她才十五岁!

    她才及笄不久!

    就算是不嫁给萧恒,她也是贵女,她活的能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女人要潇洒。

    她心中所有的热切,对萧恒的执着,在这一刻似乎都尽数散去了,余下的唯有满满的惊恐和痛苦,她反应过来,看着夏太监的手,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是的,公公,你帮我跟太后娘娘解释,我不是要烧慈宁宫,更不是为了惊扰她......;”她心中所有的热切,对萧恒的执着,在这一刻似乎都尽数散去了,余下的唯有满满的惊恐和痛苦,她反应过来,看着夏太监的手,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是的,公公,你帮我跟太后娘娘解释,我不是要烧慈宁宫,更不是为了惊扰她......;”

一百五十五·出招

    承恩公府在京城勋贵中之所以还有姓名,无非是因为沾了太后娘娘的光,人人都知道,田太后在一天,承恩公府就能富贵一天,万万没想到,田太后还在,承恩公府却完了,一时人人都有些震惊。

    田循的死讯传到汾阳王妃耳朵里的时候,是淳安郡主从外头急匆匆的冲进房间里,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母妃,你知不知道,田循死了!”

    汾阳王妃正跟崔先生商量事情,见淳安郡主冒冒失失的,原本是要动怒的,可听见了淳安郡主的话,又怔住了,一时还疑心自己听错的反问:“你说什么?谁死了?”

    田循前阵子还在田太后身边跟进跟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田太后对田循的宠爱。以汾阳王妃的眼力,哪里会看不出田循是对萧恒有意?她当时还存着心思,打算到时候好好利用田循这个棋子的。

    可如今,这棋子都还没走上几步呢,便成了废棋了?

    “就是昨儿才出事的,听说是得了急病死了。”淳安郡主快人快语:“可是说出去谁信呢?好好的人儿,平时看着没病没灾的,忽然就说得了急病,怎么可能?”

    是啊。

    汾阳王妃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出了会儿神,而后才牵了牵唇角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娘自来喜欢这个丫头,抬举她的心思众人都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丫头做了得罪太后娘娘的事儿,无论如何圣上也不会动她的,这么说起来,只怕前些时候慈宁宫起火,烧了精明长公主牌位的事儿,跟田循是脱不了关系。”

    非是如此,无法解释田太后的态度。

    田太后向来偏心娘家人,田承忠那个蠢蛋一无是处,要不是靠着田太后,能稳稳当当的当着国公?现在田太后连他都顾不上了,显然是被触怒的不轻,思来想去,除了精明长公主的事儿能让她这么生气,没有旁的事儿了。

    想明白了,汾阳王妃漫不经心的嗤笑:“还以为是个聪明的,原来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罢了,她自己自寻死路,宫中就算是为了太后娘娘的面子,也得说她是急病,不然还能怎么说?”

    淳安郡主愤愤不平:“我看这事儿跟苏邀那个扫把星脱不了关系,她跟田循两个人都是十一公主的伴读,我早便听说了,十一公主不喜欢苏邀,只跟田循亲近,那么掐尖要强的人,怎么受得了被人比的暗淡无光?”

    汾阳王妃扫了淳安郡主一眼,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许久才淡淡的提醒:“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的事便是帮忙了。这件事不许你插手,你回去吧。”

    淳安郡主不甘心的咬唇,她不知道汾阳王妃到底要自己忍到什么时候,忍忍忍,这么忍下去,京城都快没她这号人了。

    汾阳王妃其实自己也憋闷的很,等到弹压了淳安郡主把人打发走了,她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气鼓鼓的忍不住冷笑:“真是奇了怪了,苏邀的八字莫不是真的跟京中的贵女相克不成?克的还不是她自己,专克别人,她怎么这么大能耐?!”

    汾阳王妃一直劝自己,苏邀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现在蹦达无非是因为背靠着苏贺两家,又有萧恒当靠山,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自己这边能够成功,扳倒萧恒,苏贺两家加起来也保不住一个苏邀。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那时,苏邀再牙尖嘴利,再如何工于心计,也只是一个上窜下跳的丑角儿罢了。

    可如今,她是真的有些忍不下去了。

    京城这些勋贵太太小姐们,一个个的也不知道都是吃什么长大的,从前怼人也没见她们输给过谁,一个比一个的能攀比,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些人遇上苏邀,却个顶个的没用。

    崔先生咳嗽了一声:“王妃何必跟一个小角色计较?别说她如今不过是个县主,连郡主的手指头也比不上,便是她以后真的能成太孙妃,那又如何呢?当年的太子妃不比她尊贵吗?说完了,也就完了。”

    到现在,谁还能再想得起宋安歌这号人来?

    汾阳王妃仿佛真的看到了苏邀的惨状,她心中那口憋着的气总算是放松了些,冷哼了一声到底有些意难平:“这人就跟蚊虫似地,在我耳朵边上闹腾的厉害,虽然是不能撼动我,可到底让人听着心烦。”

    “那也简单。”崔先生头也不抬的笑了:“女子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哪怕是公主也有出降的一天,何况还只是个县主呢?出嫁了,难道还能出来抛头露面?”

    没出阁之前的女孩子还可能被父亲兄长带去逛逛街,去温泉别庄住上一阵,或是有当伴读的机会,可成了亲的女子,那生活可就是千篇一律了,刚成亲,家里的中馈轮不到你管,外出的迎来送往也用不着你,便是出门交际,那都得长辈网开一面带上你,你才能有机会出门。

    等到成了亲,还得忙着生儿子,生了孩子,没个一年半载,根本连门都迈不出一步。

    管你如何奇女子,嫁人生子以后,一样泯然众人。

    崔先生不明白这些贵女为何非得跟苏邀较劲,毕竟她能蹦达的时间也没多久。

    汾阳王妃却立即便从崔先生的话中得到了启发,心中有了主意,摇摇头对崔先生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三哥回来了么?”

    之前崔三爷让汾阳王妃帮忙联系白先生,如今人联系上了,只是白先生本身便是行踪不定的,崔三爷出了门还没回来,若是错过这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家。

    崔先生摇了摇头:“已经让人去问了,三爷还没动静。”

    汾阳王妃皱了皱眉叹声气,她知道崔三爷因为崔远道的背叛十分愤怒,并且动了杀心,可是崔远道毕竟声名远播,要对他下手,在京城是无论如何也不要想的,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儿。

一百五十六·点破

    她担心崔三爷会急功近利,反而惹出祸端来。

    好在也就是她说完这话没多久,两天的功夫,崔三爷便终于回来了。

    汾阳王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嗔怪的瞪了哥哥一眼:“你可真是,去了哪儿也不知会一声,我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崔三爷忍不住失笑:“怎么说的我好似出去瞎混了似地?别急啊,我是去做正事儿了。”

    不等汾阳王妃盘问,崔三爷坐下来,也没避讳崔先生的意思,言简意赅的总结:“我是去找老四媳妇儿了。”

    汾阳王妃握着茶杯的动作便停了,侧头看向崔三爷狐疑的问:“你去找她做什么?”

    崔家老四是在这一辈中排行第四,早早就中了举人,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再去考了-----因为他身体不大好,又聪明过人,族里便让他管了煤炭生意,崔四爷也没有让人失望,把各方关系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后来他更是开始挖了铁矿,借着家里做海运生意的便宜,高价卖出海去,自此让崔家迅速壮大,更是成了当地首富。

    只是崔家老四生意上是奇才,但是家里的事儿却实在是一塌糊涂,跟媳妇儿几乎跟仇人一般,两人三天两头的闹腾,最后崔四太太干脆借着侍疾的借口回了京城娘家,如今也已经有大半年多了。

    当年崔四太太才回京城的时候,汾阳王妃看在她是崔远道的儿媳的份上,还特地请了崔四太太过府来做客的。

    听见说是崔三爷去找了人家,她不由觉得奇怪,毕竟崔四太太跟崔四爷不和是族里人所共知的事儿,去找她有什么用?

    崔三爷却狡黠又阴鸷的露出个笑容:“要我说,你到底还是女流之辈,就是狠不下心,不会动脑子。老四媳妇儿既然跟老四不和,那怎么就不能是我们的朋友了?”

    汾阳王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不过是个翰林之女.....能起什么作用?”

    不过是个清貴翰林人家的女儿,虽然说大周的内阁几乎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可是翰林院出来的人多了,最终登顶的终究是少数,多数人还是碌碌无为过完这一辈子的,至少崔四太太的娘家父亲就是后一种。

    “当然有用啊!”崔三爷呵了一声:“我已经跟她谈好了,你就等着看热闹吧,老头子想甩掉我们攀高枝,萧恒自然是巴不得,可是老子非得把这事儿给搅合黄了不可。”

    想跟着萧恒,门都没有。

    汾阳王妃半信半疑的望着他,见他一脸笃定,也不好再穷追不舍的问,只好说起了这边的正事儿:“白先生回了消息,说是今晚可以在聚海庄一聚。”

    崔三爷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致:“好啊!我还当他是见不着的了,既如此,那我先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好见客。”

    汾阳王妃点了点头,见崔三爷起身走了,便转头看着崔先生有些忧虑:“三哥做事自来就是把事情做绝的性子,我担心他会闹出大乱子。”

    “王妃倒也不必过于忧心。”崔先生实话实说:“依我看,三爷虽然性子是急躁了些,但是却不是没成算的人,凡事他都算计的很清楚,因此王妃倒是不必为了他惹出事端而担心。”

    汾阳王妃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晚间,汾阳王妃是寡妇,其实原本出门诸多忌讳,可她地位有些特殊,加上出门的时候并不摆仪仗,而是装作家中的管家媳妇儿从侧门出的门,因此并不显眼,很快便跟崔三爷先后到了聚海庄。

    白先生早已经到了,见了他们倒也客气,站起身拱了拱手,先给汾阳王妃请了安,而后便看向崔三爷打了个招呼:“久仰大名,如今终于得见,真是荣幸之至。”

    “先生折煞我了。”崔三爷一来便笑眯眯的:“说起来,先生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谁不知海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白七爷呢,您说是不是?”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白七爷是海盗中的头子,威名最盛的时候,连官府都对他谈之色变。

    汾阳王妃吃了一惊,忍不住跟崔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面露震惊。

    他们知道白先生的身份不简单,也知道白先生跟东南那边关系紧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先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白七爷。

    那可是白七爷啊!传言他在海外自己占了几座岛屿,专门带着一群投靠他的海盗四处打劫出海的船只,后来朝廷禁海,他就干脆带着他的那些人给东瀛人当了前锋,四处领着东瀛人骚扰沿海。

    至今广东那一片都还提起白七爷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他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最丧心病狂的事就是他曾经亲手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摔死了她的孩子,好逼得那个母亲对东瀛人献媚。

    饶是汾阳王妃,知道白七爷的真实身份,也是浮现起了极大的厌恶的。

    白七爷却神色如常,仿佛崔三爷说的他的身份的秘密不过是小事而已,还有心情喝了一口茶微笑着品了品:“嗯,这明前龙井当真不错,快尝尝,颇有些意趣。”

    崔三爷也笑,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缓缓摇了摇头:“的确是有些意思,七爷您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您都说好的东西,自然就是好了。”

    白七爷将手里的茶放下,认真盯着崔三爷看了一眼:“崔家三爷的消息真是灵通,不知道三爷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是想怎么样呢?”

    “看您这话说的。”崔三爷满脸笑意的帮他添了茶,面色也不改的看着他说:“我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自然说明了我的诚意。如今朝中没了许阁老,您再能耐,东南那边再能耐,想必也是满头包吧?我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共谋大事的意思。”

    要跟人合作,也得有足够的筹码。

    崔三爷自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一百五十七·出谋

    屋子里灯火辉煌,隔着重重院落,都能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和嬉笑声,白先生面色冷漠的望着他,气氛一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先生才忽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令人难堪尴尬的沉默。

    他一笑出来,崔先生和汾阳王妃对视一眼,紧绷的身体这才悄然放松。

    汾阳王妃总算是知道这阵子崔三爷消失是去做什么了,合着原来是得了一个这样要紧的消息。

    白七爷,原来是白七爷......

    她收回目光,听见崔三爷也跟着笑了一声:“七爷放心,您是爽快人,您的名声沿海一带谁不知道?我自然不会自掘坟墓,您说是不是?我只是有一事想要求一求七爷,不知道七爷能不能帮?”

    身份被人知道了,白七爷也就懒得再装门客,悠然靠在椅背上啧了一声:“看三爷说的,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拒绝不成?三爷就直说吧,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也不难。”崔三爷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一脸的笑意早已被冷厉取代:“白七爷想必自己也想干这事儿了,您原本在京城呆的好好的,如今却得东躲西藏,不都是拜苏家所赐吗?我不信七爷能忍得下这口气。”

    汾阳王妃精神一振,没想到崔三爷忽然说起了苏家的事。

    白七爷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而后他才冷淡的摇了摇头:“崔三爷是聪明人,是聪明人便该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你若是想快意恩仇,何必来找我?找几个混子,自己去杀了苏家那些人,有什么难的?逞一时之勇有什么用?”

    汾阳王妃回过神来,急忙去拉崔三爷:“三哥,先生说的有道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崔三爷站了起来:“七爷,过不久,圣驾便要去避暑山庄避暑了。”

    每年到了夏季,元丰帝都会率领后宫和一部分朝臣去避暑行宫避暑,等到秋季再回京城来。

    白先生挑了挑眉,正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就听见崔三爷说:“圣上总得在去避暑山庄之前,先让这些人出发去云南吧?”

    云南的事一拖再拖,朝廷已经分别派了好几个监军临时过去,可都于事无补。

    若不能振奋士气,云南那边再耗下去,国库的亏空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为什么东南那边急着要推人出来补许阁老的位子,还不就是怕朝中无人,最后朝廷会因为缺钱把主意打到东南那边?

    白七爷果然立即懂了崔三爷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

    “京城如今自然是不能动,但是云南呢?”崔三爷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寒意丛生,冷冷的道:“七爷,难道真的愿意看着萧恒上位,翻出当年的旧账吗?!你我心里都知道,这个狼崽子是要吃人的!”

    不趁着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把他剪除,以后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白七爷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狰好半响才哦了一声。

    汾阳王妃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恰到好处的开了口插话:“其实我三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云南离得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不是吗?木三小姐带着她侄子要回去夺位,难道那边的土司就真的束手就擒?”

    怎么可能?

    木三小姐如今得了朝廷的支持,才能重新杀回去,可是土司之位的变动,本身就是性命之争,木三小姐不能输,现任的土司自然也输不起,只会奋力挣扎。

    这个时候......不是正是好利用的时候吗?

    白七爷轻哼一声:“既然如此说,那白某就勉励一试?”

    崔三爷笑着伸出手:“七爷果真是雷厉风行,果敢决断。”

    二人伸手击掌,默契十足。

    等到回了王府,汾阳王妃迫不及待的转过身质问崔三爷:“三哥,你怎么能这样莽撞?你既然知道白七爷的身份,还挑破他?就不怕他......”

    “怕他什么?”崔三爷皱了皱眉看着妹妹:“你没点底牌,人家就只把我们当马前卒,还想换更多东西?”

    汾阳王妃便有些头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睛酸痛得几乎快睁不开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在圈椅里轻声说:“那叔父那里,你又打算怎么办?”

    “老头子门生遍布天下,你忘了?他从前在云贵呆了多长时间,要是真让他也跟着去云南了,不是便宜了萧恒?”崔三爷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就让他走不成。”

    汾阳王妃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摇头:“这么说起来,倒也是件好事,萧恒若是出事......”

    那压在崔家头上的大山就完全挪开了。

    汾阳王妃这里唏嘘了几句田循的事,十一公主也正不可置信的转头问自己的宫女:“你说什么?小循病死了?”

    她一时怔怔的,连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百戏图也忘记了,满脸疑云的摇头:“前些天还好好的......”

    小宫女们都知道十一公主喜欢田循,虽然前些时候因为一些事眼看着冷了下来,但是对一个人的喜欢哪能说没就没?便小心谨慎的摇了摇头,含糊其辞的道:“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礼部已经要给您选新的伴读了。”

    十一公主心中闷的厉害,有些心慌意乱的跑去找自己的母妃。

    庞贵妃正在处理宫务,女官们见了十一公主来,都急忙行礼,十一公主摆摆手,在内殿等了一会儿,听见翠姑姑进来,才又蹬蹬蹬的出去见庞贵妃:“母妃,我听说田循得了急病?”

    庞贵妃有些疲倦,闻言却还是朝着女儿这边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便挑眉:“是有这回事,太后娘娘已经赐下丧仪了,怎么?”

    “怎么这么突然?”十一公主忧心忡忡,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之前都还好好的,您不是说......”

    “说什么?”庞贵妃招手把女儿拉在身边坐下,替她理了理头发,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问母妃?”

一百五十八·和解

    十一公主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母妃,是不是小循做了什么事......”

    她到底只是天真,又不蠢。

    宫里对于田循态度的转变,不是用简单的田家出事这样的理由就能忽略过去的。

    见女儿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庞贵妃心里有些复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欣慰,毕竟明昌公主她们在十一公主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这样懵懂无知。可到底人不能一直活的随心所欲,哪怕是公主也是如此。

    她想了想,摸着十一公主的头发轻轻的问:“你觉得太后娘娘对田循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十一公主毫不犹豫的睁大眼睛:“皇祖母十分喜欢小循的,还留小循住在慈宁宫里。”

    同样是伴读,苏邀可就老老实实的住在庞贵妃安排的清宁殿里。

    “那,田循出宫之后,太后娘娘的态度有什么转变?”庞贵妃提醒她,看着女儿露出思索的表情,便轻声提醒:“阿宝,你该好好想一想了。”

    有些事迟早要学着自己去思索,去面对,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把女儿保护得密不透风。

    十一公主若有所思,接下来好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也没精神再去找苏邀的麻烦。

    庞贵妃也干脆给苏邀放了个假,准许她出宫去在家中小住几天,又笑着道:“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孩子,以后宝珠还要你多提醒,本宫也不瞒你,等你从宫外再回来,咱们也差不多要去行宫避暑了。”

    苏邀便明白自己也在随行的名单之中,这也在意料之中的,她点了点头应是。

    庞贵妃又让翠姑姑跟着苏邀一道去一趟苏家:“正好,永定伯成亲,本宫有些赏赐要颁下去,便让翠姑姑和冯公公一道跟你走一趟。”

    又让苏邀去跟田太后辞行,俨然对苏邀十分亲近。

    苏邀自然不会拒绝庞贵妃好意,特意去慈宁宫跟田太后告辞。

    一段时间不见,慈宁宫眼看着比从前冷清了不知多少,连伺候的宫人们也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田妈妈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出来迎苏邀进去:“太后娘娘正在小佛堂里,县主若是没事儿,也可陪太后娘娘说些话。”

    田妈妈如今是再也顾不上田太后喜欢不喜欢的了,自从知道田循全都是在骗人之后,田太后的精气神便一下子垮了,每天都恨不得从早到晚呆在小佛堂里,这么熬着,便是年轻气壮的年轻人也熬不住,何况是早已经劳了的田太后

    ?

    眼看着田太后这些天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下去,田妈妈现在巴不得有人能让田太后提起兴致来,不管高兴不高兴,好歹能暂时不沉浸在悲痛里。

    田循敏锐的察觉到了慈宁宫气氛的转变,想到田太后对田循的纵容完全是因为景明长公主,又觉得田太后有些可怜,失去女儿本来便是够悲惨的事情了,结果这份母爱还要被人拿来算计当成筹码,田循死了,田太后心中的痛苦也不会因为她的死就减少半分。

    小佛堂里香烟袅袅,田太后心中唯一的念想被戳破,让她完全有些撑不住,只有无休止的跪在这蒲团上对着观音菩萨念经烧香,她心里的痛苦担忧愧疚才能暂时忘却,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母亲。

    听见田妈妈的禀报,田太后短暂的睁开眼睛,并没有转身的轻声嗯了一句:“去吧,你有心了。”

    并没找苏邀麻烦的意思。

    事实上,现在田太后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

    苏邀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蒲团上,见田太后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不由有些唏嘘,她想了想,磕了个头:“太后娘娘其实不必自苦,长公主一定很爱您,您在她心里,也一定是个合格的母亲。”

    长久盘桓在心里的隐秘的痛苦被人指出来,田太后心弦紧绷,像是一只随时要发怒的母狮,她回过头来盯着苏邀,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好人谁都会做。

    但是谁能真正体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田太后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也就格外讨厌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从来轻飘飘的吐出放下节哀之类的话的人。

    若真是有那么容易放下,她怎么还会这样痛苦?

    田妈妈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去看苏邀。

    苏邀并没有惊慌,她沉思了一会儿,不躲不闪的望着田太后的眼睛坦诚的说:“我听张推官说过,发现小殿下的尸骨的时候,她手边还有一个口哨,张推官说,应当是小殿下至死都握着的。我想过,那应当是殿下十分珍爱的东西,后来我曾听田妈妈说起过这个哨子,似乎又回到了您手里?小殿下一定在临死前还记挂着母亲,她才四五岁,她走的时候,还不懂得恨是什么情绪,这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懂得不多,所以就不会跟大人一样面对死亡的时候惊恐害怕痛苦。”

    从来没有人敢跟田太后说这样的话。

    哪怕是元丰帝,也尽量对景明长公主的死避而不谈。

    可大家越是不敢谈,田太后心中的愧疚就更深。

    直到此刻,苏邀说破了她心中一直以来堆积的压力和情绪,她终于有些克制不住的握着那只被顺天府送回来的哨子哭出了声。

    田妈妈慌忙上前劝解,田太后的哭声却越发悲戚。

    直到哭的累了,田太后才慢慢的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苏邀,好半响,她情绪复杂的阖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对苏邀道:“你说的是,哀家一直担心她会很痛苦,可你说的对,她还太小了,哀家该心痛,但是也该庆幸她还小,所以不必跟我们大人一样。”

    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有些奇妙,就像田太后前些天还巴不得苏邀能够立即消失,可等到今天,却又忽然觉得苏邀异常顺眼起来。

一百五十九·帝妃

    原本田太后几乎不吃不喝的熬着,元丰帝跟庞贵妃也忧心的很,可这种事该说的该劝的都劝了,若是田太后自己想不通,其实旁人怎么说都是多余,庞贵妃天天的往慈宁宫跑,也没能让田太后从小佛堂里出来,心下也是疲累不堪了,正好元丰帝过她这里来用膳,她便轻声叹了口气:“天气炎热,太后娘娘天天在佛堂里熬着,只怕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

    不说别的,身体就先撑不住。

    元丰帝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心烦和为难:“已经劝过好些次了,其实母后就是心里过不去,觉得自己害了景明夭折横死,好容易找了些安慰,结果却又是田循谋算设计,你说她心里如何能过意的去?”

    庞贵妃给他添了一碗汤,低声道:“那臣妾待会儿再过去看一看,也顺带再说说避暑的事儿,太后娘娘不去,成何体统?”

    太后都不去,反倒是嫔妃大臣们跟着去,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元丰帝嗯了一声,又问起十一公主来:“珠珠怎么样,听见田循的死讯,没找苏邀的麻烦吧?”

    “看圣上说的。”庞贵妃忍不住笑着埋怨一句:“说的好似您自己女儿当真是个蠢死的,我早就已经跟她说过道理了,她若还是去找苏邀的麻烦,那这趟避暑行宫的事儿,臣妾都不愿带她去。还好,这次她知道不对了,虽然难过,却没迁怒谁,还过来问了臣妾,觉得田循的急病太奇怪。”

    知道动脑子就是好事了,元丰帝对女儿总是多几分容忍的:“她能知道事情不对就好,怕就怕当真一片天真烂漫,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还不是都怨您?”庞贵妃大着胆子嗔怪:“您对她太过宠爱了,让她以为这天下都是好人,哪里还知道动脑子?”

    说起这个,元丰帝同样有些后悔,他放下碗筷有些惆怅:“你说的是,是朕太过纵容她了,可这世上,哪怕是皇帝也有许多顾不到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朕的姐妹们自然都是真正金尊玉贵的公主,可是再往上一代,你看看妖后底下那些公主们?一个个的虽然说是金枝玉叶,可是成亲的事儿都能被太监们糊弄!”

    李氏对废帝其他的孩子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自然而然的,其他人对于废帝的那些公主也不会有多在意。

    可更可恨的是,那些人不仅忽视公主,太监竟然还和那些望族合谋,将公主婚事当成筹码,收受人家的钱财,把公主胡乱嫁出去。

    有一个公主竟然是嫁给了一个痨病鬼,婚后没过几天,那个痨病鬼就死了。

    还有的公主受宫女太监辖制,根本无法和驸马亲近,宫女太监反而两头收受好处,成了真正的大王。

    元丰帝说的这些事,庞贵妃哪里会不知道?她急忙安抚元丰帝:“圣上圣明烛照,是有道明君,废帝哪里能跟您相提并论?便是咱们的宝珠,也绝不会是废帝那些公主可以比的。”

    “未必。”元丰帝目光灼灼看着庞贵妃:“贵妃,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你该知道,朕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若真是能够随心所欲,皇后不会死,太子太子妃不会死,他的儿子们也不会被人挑拨为了这个位子自相残杀。

    他顾不到的地方太多,总有地方可能被人钻空子。

    所以他要让萧恒去历练,哪怕是看着萧恒摔得头破血流,他也尽量冷眼旁观。

    现在,轮到十一公主了。谷

    庞贵妃默默地应了一声是,她不是没对皇后和太子的位子动心----如果庄王他们都可以,为什么她的儿子不行?

    这是她当初的想法。

    可她越是在元丰帝身边呆的久,见的东西多,这个念头便越是弱了-----元丰帝践祚至今,犹自还有这样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居心叵测之徒,皇位这东西,得稳当了才该去想一想争的问题。

    若是都坐不稳,争来争去,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她郑重对元丰帝道:“圣上放心,臣妾心中有数,绝不会把宝珠养成一个凡事都靠旁人的人。”

    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担当,能保护自己的能力。

    元丰帝嗯了一声,两人正说着话,翠姑姑小心的在外头禀报,说是慈宁宫来人了。

    最近田太后那副样子看的庞贵妃都心惊,听说慈宁宫来人了,她下意识就觉得怕是田太后出了什么事,急忙站了起来:“快让人进来!”

    连元丰帝也是眉头紧锁,等到田妈妈进来,他立即便问:“是不是太后有什么不好?”

    田妈妈却急忙摆手,有些焦急的噗通跪在地上解释:“圣上,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说,想把苏县主留在慈宁宫住一夜,明儿再让她出宫去,让老奴过来禀报一声,也免得贵妃娘娘担心。”

    庞贵妃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田妈妈是来报这个消息的,差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好端端的,田太后怎么会让苏邀到慈宁宫住一晚上?

    要知道,从前田太后对苏邀的态度自来是冷淡中带着疏离,恨不得苏邀离得越远越好的。

    连元丰帝都颇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田妈妈将苏邀在小佛堂中的那番话说了:“太后娘娘便说,请苏县主陪她在小佛堂再待一会儿,苏县主也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

    元丰帝摆摆手,打发走了田妈妈,侧过头对庞贵妃笑着说:“看见了吗?这小丫头颇有些意思。”

    庞贵妃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深意,立即也跟着笑的和煦:“可不是,不过说到底,我倒是觉得苏邀身上更难能可贵的品质不是聪明,也不是有意思,是她的真诚,你待她好,她待你自然便会很好,哪怕不能做朋友,她待你也是好的,现在这种人,太难得了。”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等价交换的事情做的太多,便会觉得感情的可贵。

    元丰帝自己听着也笑了:“你说的是,还是小姨她教导的好啊!”

一百六十章·前奏

    说起贺太太来,元丰帝才又有些感慨:“说起来,小姨她怎么这么久都不进宫来了?从前来的少也便罢了,如今她的这个宝贝金疙瘩还在宫里呢,她怎么反而来的更少了?”

    气氛已经轻松下来,庞贵妃笑起来了:“陛下怎么忘了,汪家和苏家结亲了,永定伯要成亲,贺太太既是汪家姻亲又是苏家姻亲,自然也有的忙的,他们两家也没几个正经长辈。”

    元丰帝恍然大悟,想到苏嵘即将要成亲也有几分高兴:“这孩子的确是难得,从前受尽了苦难,眼看着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他跟他父亲很像。”

    说起苏嵘成亲,元丰帝便特意让夏太监再往苏家走一趟去宣旨赏赐。

    苏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夏太监到的时候正好路过田家所在那条街,如今的田家冷冷清清,眼看着跟从前完全不能比了,田承忠竟然是选了这一天出城回老家去,他掀开帘子看见田承忠落寞的背影,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放下了帘子。

    等到去苏家的时候,他就又重新挂上了笑容,颁了赏赐,和煦的看着苏嵘笑起来道了一声恭喜。

    夏公公是元丰帝跟前的红人,他一来,苏家的热闹就更加盛大,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短短几天下来,苏家的门槛都被踩塌了三条。

    苏老太太忙的团团转,她多年不出去应酬了,可是这一次情况特殊,成亲的是她最喜欢的孙子,多年熬出来,她脸上的笑意从头到尾便没有停过。

    这样煊赫的势头,永定伯府一时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

    连汾阳王妃都听见一耳朵,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不过就是因为背靠着萧恒,现在就风光成这样,以前是个连未婚妻都保不住的废物,人人嘲笑,现在倒好,人人都开始对他趋之若鹜了。

    汾阳王妃觉得好笑,又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出不来,憋闷的推开了桌上的花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焦躁的起了身。

    偌大的王府,可如今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能去找谁说说话。

    从前汾阳王还在的时候,她们夫妻自然是无话不谈,那时候还有淳安和邵文勋......可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汾阳王死了,淳安如今满腔的怨气,根本无法好好沟通,跟她说话,说不到两句,便要吵架。

    她愈发觉得烦闷,无意识的转了一圈到了王府的后花园,隔着长长的通道,看着已经有些荒废了的湖中央的凉亭,她沉沉的长出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崔先生急急忙忙从后头奔过来,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王妃:“您原来在这儿!”

    汾阳王妃侧头见他跑的大汗淋漓,提起一点儿精神来:“先生有事?”

    “是,王妃,听说崔四太太跑去了高大人家里大闹,说是四老爷私置外室,而且养了私生子.....”崔先生情绪有些激动,都有些结巴了的跟汾阳王妃说起崔四爷家中的麻烦:“四太太那儿闹的很厉害,听说还抱着孩子说是要从高家的井里跳下去,高夫人都被吓得病了......”

    汾阳王妃听的惊奇万分,之前崔三爷一直强调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也提到过四太太,可她没想到原来崔三爷说的给崔远道一个教训是这个意思。

    等到听完了,她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算什么教训?

    撺掇人去闹事,顶多就是当时名声不怎么好听罢了,再说,影响的也是崔四爷多一些,关崔远道什么事?

    人家顶多也就是说崔远道一声教子不善罢了。

    “真是胡闹......”汾阳王妃说是这么说,可最近事事不顺,也就是今天才能略高兴些,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她便挑了挑眉:“走吧,去看看我三哥在哪儿。”

    崔三爷正好才从外头回来,见汾阳王妃来找自己,便理所当然的问她:“你都知道了?”

    “才听说。”汾阳王妃在他对面落座,有些不赞同:“三哥你也是,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样做一时是出了气了,可然后呢?你也真是......”

    崔三爷镇定的喝了口茶,满不在乎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一时出气?”

    汾阳王妃便有些狐疑:“崔四不过是个小人物,考了个举人之后便在族中打理事务,你拿他做筏子,便是闹破了天,对他又有什么影响?”

    崔三爷嗤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教导出一个置办外室的儿子或许是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这世上哪里有男人不风流的,这事儿算起来不算是大事,但是若是教出个杀人犯呢?”

    汾阳王妃顿时惊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立即便问:“什么意思?杀谁?”

    崔三爷笑而不语。

    苏邀再出宫的时候,苏嵘已经在神武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了苏邀出来,急忙便朝着苏邀招了招手。

    看的翠姑姑忍不住便笑起来:“永定伯可真是疼爱县主。”

    苏邀同样忍不住要笑,见苏嵘满面春风,急忙朝着苏嵘小跑过去。

    苏嵘摸摸她的头:“看起来又漂亮了些,可见在宫中过的不错?”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苏嵘又急忙跟翠姑姑打招呼。

    翠姑姑客气的颔首,很是和气:“贵妃娘娘正好要奴婢送县主回伯府的,如今倒是省事了。”

    原先元丰帝让夏公公去永定伯府宣赏的时候,庞贵妃要赏赐的东西,也趁机一并赏赐下去了,这次是打算让翠姑姑送苏邀回去的。

    苏嵘立即便接过话来:“多谢贵妃娘娘盛情,劳烦姑姑走这一趟了。”又递上一个厚厚的荷包:“不值得什么,请姑姑沾点儿喜气。”

    翠姑姑笑呵呵的接过手,笑着道了一声恭喜。

    等到苏嵘接了苏邀走了,翠姑姑才回凤藻宫交差:“永定伯对苏姑娘倒是真的好,明天就要成亲的新郎官儿,今天还不忘来接妹妹.......”

    庞贵妃听着也为苏家兄妹的感情有些感慨:“是啊,不知父母是怎么教的,感情能这样好。”

一百六十一·出宫

    但凡是当父母的,就没有不希望儿女能够和睦的。

    偏偏五皇子跟十一公主感情好是好,就是两人实在都不是什么能迁就人的性子,庞贵妃想到自己儿子女儿便叹一口气,又如梦初醒般问翠姑姑:“十一人呢?”

    “这几天停了课,殿下正在殿中画画呢。”说起十一公主来,翠姑姑便跟庞贵妃说起来,又道:“殿下也太安静了些。”

    庞贵妃笑了笑,正要说话,忽而听见殿外有吵嚷声,便皱着眉头看了翠姑姑一眼。

    翠姑姑已经马上迎出去了,出去了一会儿,她又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带着些焦急的跟庞贵妃禀报:“贵妃娘娘,殿下出宫去了。”

    什么?

    庞贵妃吃了一惊,随即便反应过来立即呵斥:“胡闹!她堂堂公主,怎么能私自出宫?”

    大周的公主大约是近几百年来约束最多的公主,在还没成亲之前,其实是基本没有出宫的机会的。

    也就是元丰帝宠爱女儿,不是拘束女儿的人,才曾经允许十一公主去了几次庞家,可那也是有限的。

    如今十一公主倒好,竟然还私底下出宫了,庞贵妃又气又急,冷声问十一公主身边伺候的綠萼:“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公主私自出宫,身边护卫带了谁,伺候的宫女妈妈带了谁?你们竟也敢让公主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哪怕是皇子呢,出宫也是有相应的规制的,哪里是想走就走?十一公主也太出格了。

    綠萼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惨白着脸又惊又怕的解释:“殿下说是要去慈宁宫走走,我们原本要跟着去,可殿下严令我们不许跟着,我们便只好在宫里等着,谁知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殿下,我们去慈宁宫打听,才知道殿下早从慈宁宫出来了.....”

    翠姑姑已经出去吩咐了人去找了。

    庞贵妃便转头看着翠姑姑,又问綠萼:“那你怎么知道殿下是出宫去了?”

    “我们也是听说的,听说十一殿下在慈宁宫碰见了.....皇太孙殿下,就跟着皇太孙走了,皇太孙殿下是出宫去了,那殿下大约也......”綠萼真是急的马上要哭出声来,焦急不安的死死地忍住了哽咽,不断的在地上磕头。

    庞贵妃看的皱眉,忍着气摇头让她起来,听说是跟萧恒在一起,心里之前的震惊又少了一些。

    若是跟在萧恒身边,那安危倒是不必担忧。

    只是萧恒跟十一公主的关系向来都只是淡淡的,也不知道这回十一公主是怎么想的,竟然跟萧恒一起走了?

    庞贵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面让人去通知了元丰帝,一面派人去找五皇子。

    谁知道去五皇子宫里问消息的宫人却回来说,五皇子也不在宫里,是出宫去了。

    这回庞贵妃心中的疑惑便彻底解开了-----怪不得呢,她说怎么十一公主会跟着萧恒出宫去,原来是五皇子也一道去了。

    “这个小五!真是越发没了章法!”等到元丰帝过来,已经让人去问了田太后的庞贵妃轻声跟元丰帝抱怨儿女:“十一素来是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的,这不必说,谁知道小五也是这样不稳重,吓死臣妾了。”

    元丰帝见她的确吓得不轻,便笑着道:“最近小五跟阿恒关系好,必然是因为十一在宫中憋得无聊,才想着要小五带她出宫去的,这几个人倒是凑在一块儿了。”

    庞贵妃犹自没好气:“越来越不像话,依臣妾看,这读书也不知道是读到哪里去了,倒是比读书之前更加顽劣不堪。”

    “话也不能这样说。”元丰帝倒是比庞贵妃要想得通多了:“难不成真的还让我们的公主跟废帝那些公主一样,至死都不能出宫一步,讲究什么妇德不成?真是笑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依元丰帝看来,还不如跟苏邀似地,到处走走,见得多了,许多道理都不必人再费心说教,她自己就懂了。

    既然元丰帝这么说,庞贵妃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叮嘱人去宫门那儿看着,若是他们回来了,便立即回来禀报。

    十一公主此时正跟着五皇子坐在萧恒的马车上,她还是头一次撇开无数的护卫宫女,轻车简从的出宫,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五皇子侧头看着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母妃回去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五皇子愤愤不平看着妹妹:“我们出来是办正事的,你非得跟着出来干什么?”

    十一公主哼了一声,根本不怕五皇子的抱怨,挑眉理直气壮的说:“你们既然是去苏家观礼的,我自然也是要去苏家了。”

    五皇子狐疑的瞥了她一眼,很实在的想起了她跟苏邀这些天的恩怨,忍不住便着重提醒她:“你可别跟着去找人家的麻烦,今天是人家家里的大喜事呢。”

    苏家上下喜气洋洋,一大早,门前便有大批的乞丐闻风而至,聚集在门口等着苏家开门。

    这也是京城的惯例了,素来在大户人家有喜事的时候,是不会驱赶乞丐的。

    苏家自然更不可能例外,等到大门打开,李瑞今儿也穿着一身新衣服,带着二十几个下人出来站在廊下,说一声请诸位吃顿饭,便拍了拍手。

    立即便有健壮的小厮扛着竹筐出来,开始朝外头一把一把的撒铜钱。

    乞丐们顿时一拥而上,人声鼎沸。

    李瑞也不吊着他们,吩咐小厮将铜钱尽数倾倒出去,又让下人紧盯着,等到乞丐们太太平平的把铜钱都捡起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的朝乞丐们拱了拱手:“多谢诸位赏脸来道贺,多谢诸位了。”

    其他人家虽然也有喜事散钱的传统,可像是苏家这样大方之余又很客气的,还真是头一个,乞丐们高高兴兴,说了许多吉祥话,才满意的散去了。

    李瑞便吩咐人将门前再清理干净,已经有关系亲近的客人登门了。

    头一个来的便是贺家的贺太太。

一百六十二·出嫁

    贺太太到松涛苑的时候,苏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拉着贺太太便笑了:“你瞧,我家杏仪说,你必定得先往贺家去一趟,贺家是嫁女儿,喜宴是在中午,你得去那边吃了席才能过来,可我不信,你瞧,这可不就来了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苏老太太精神焕发,连带着精气神都跟从前截然不同。

    贺太太为老友高兴,也自觉苦尽甘来,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拉着苏老太太的手:“是啊是啊,真是该你说中了,虽然汪家也是姻亲,可想着你这儿是娶进来,我自然得先过来恭贺恭贺你,怎么样,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苏杏仪忙完了外头的事,好容易才分出时间来进来,正好听见了贺太太这番话,便急忙道:“亲家太太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今天这新媳妇儿房里陪着的人,咱们家自然是有我跟幺幺了,可我们只怕还是不够热闹......”

    贺太太了然,想了想就道:“这其实也简单,仙衣她们先去汪家道贺,等到晚一些过来,便也让她们在新房里陪着新娘便是了。”

    苏杏仪顿时念了声佛:“那便好......”

    正说着,外头黄嬷嬷脚步有些慌乱的进来,睁大眼睛看着苏老太太和贺太太,惊慌的道:“老太太,亲家太太,外头有客人来了。”

    这个时候,来的应当都是通家之好,能帮着操持的那种,可是苏家在勋贵圈没落多年,加上苏三太太当家的时候不怎么擅长交际,苏家除了汪家和贺家,是没这样的交情的人家。

    现在这么早却来了的......苏老太太诧异的问是谁,一句话还没问完,十一公主已经掀帘而入,淡淡的道:“是本公主。”

    苏老太太跟贺太太一眼便认出了是十一公主萧宝珠,顿时都吃了一惊,紧跟着便起身行礼。

    怎么也没想到事这位主儿来了,她们都被弄得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十一公主却目标明确,她免了两人的礼,环顾了一圈屋内,便径直问:“苏邀呢?本宫出宫来看看她。”

    贺太太跟苏老太太面面相觑,她们心中清楚的很,苏邀在宫中其实跟十一公主相处的不算好。

    好几次贺太太进宫都发现十一公主在刁难苏邀。

    现在十一公主还出宫来找苏邀,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还是贺太太先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摇头:“殿下纡尊降贵,本是幺幺的荣幸,可如今幺幺正好不在家中......”

    十一公主却显然也早就预料到,笑了笑便挑眉:“那本宫便在这儿等着。”

    贺太太人忍不住皱眉。

    苏杏仪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出来问了原委,才进门轻声跟贺太太和苏老太太说:“原来是跟着皇太孙和五皇子一道出来的,五皇子跟皇太孙帮忙去接亲了,十一公主便在咱们家里先等一会儿......”

    苏嵘竟然请了萧恒跟五皇子一道接亲,苏老太太还有些吃惊:“昨儿不是说,请唐家的小公子和几个从前嵘哥儿的同窗一道去接亲的吗?怎么......”

    怎么还让五皇子和萧恒也去了?

    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

    别说苏家这边吃了一惊,觉得太过高调了,便是在汪家等着要大展拳脚,好好刁难一下新科新郎官的汪大少爷等人也同样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在新郎左右站着的竟然是五皇子和萧恒。

    原本准备了许多刁难新浪管的东西的,汪大少爷摩拳擦掌,可是一看见笑意盈盈的萧恒,他就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好在两位天潢贵胄都很配合,出了对子五皇子接上,让考拳脚功夫萧恒也很给面子,汪大少爷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笑盈盈的开了门认输,放新郎官进门。

    苏嵘自己也没想到,他之前的计划里可没这一段,谁知道萧恒跟五皇子却大清早的就来了,非得跟着他一道来迎亲,还为此把另外两个人的迎亲礼服都给扒了,他没好气的瞪了萧恒一眼,心中默念好些遍不能上当,才进门去接新娘了。

    汪悦榕紧张得手心一直都在冒汗,直到喜帕盖在头上,她才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离开家中嫁出去了,一把攥住了苏邀的手,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苏邀知道她是哭了。

    上一世她要嫁出去的时候,周遭只有燕草和几个从太原来的丫头陪着,苏三太太急匆匆的恩赐似地进来看她一眼,勉强替她盖了盖头,根本没有心思跟她说几句叮嘱的话。

    她心中又慌又怕,但是又能如何?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她很明白此时汪悦榕的感受,反握住汪悦榕,轻声而坚定的安慰她:“没事,没事,这是喜事啊。我哥哥一定会待你很好,还有我们家里,往后就是你的家,你只是多了一些家人,不要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汪悦榕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等到汪大少爷进门来背着她出门,她已经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汪大少爷被妹妹哭的心慌意乱,好不容易将妹妹交托给了苏嵘,他抿着唇神情凝重的看着妹夫:“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待她好,不要对不住她,否则,否则就算是我没什么本事,也一定要找你算账的。”

    隔着盖头,苏嵘都能想象到汪悦榕此时的模样,他郑重的回望自己的大舅兄,同样严肃的点头承诺:“你放心,若我对不住她,一定不得......”

    他的誓还没发完,汪悦榕便着急的扯了扯红绸。

    汪大少爷也急忙道:“得了得了,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好了,快拜别爹娘吧!”

    苏嵘便朝着他笑了笑,牵着汪悦榕上前,跪在地上朝着汪大老爷和汪大太太磕了三个头。

    汪大老爷和汪大太太分别说了勉励的话,汪大太太的眼圈已然全都红了,握着女儿的手,好半响才哽咽着擦了擦眼睛:“好好好,好孩子,这一去,从此多子多福富贵荣华,夫妻和睦。”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452/ 第一时间欣赏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作者:秦兮所写的《冠上珠华》为转载作品,冠上珠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冠上珠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冠上珠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冠上珠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