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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三·追查

    没一会儿李胜就被找来了,他原本还在外头忙着清点东西----这些天李家大公子一直都有跟着去围猎,并且所获颇丰,很是在勋贵子弟中争了一口气,猎得了不少东西,他正忙着按照大公子的吩咐清算装好分送各处,听见是公主找,他马上便来了。

    明昌公主劈头盖脸的问他:“你弟弟人在何处?!”

    李胜还一脸的茫然:“他出去找朋友了......殿下有事寻他?”

    明昌公主忍住心中愤怒,冷着脸问:“他跟你说他是出去找朋友了?!你不知你弟弟是跟着谁的?!”

    这话就已经问的够明显了,李嘉敏来找明昌公主还是李胜报的信,他怎么会不知道李云是又拨过去服侍李嘉敏了?被明昌公主这么一问,他急忙便跪了下去:“殿下恕罪,是......是李云说,少爷觉得太闷,想去附近的林场里逛逛,小人想着,他反正是去远处的林场,要出营区去的,不在猎场中,便.....便把出入的令牌给他们了。”

    出入营区当然没那么简单,但是这只是勋贵们的帐篷,不是别宫,并没有重兵把守,只是有护卫看管而已,要出入凭借令牌便能出入,一般你拿着令牌,护卫也不会过于盘查。

    看来果然是出去了!

    这个孽障!

    明昌公主在心里又骂了无数遍李嘉敏胆大妄为,闭了闭眼睛心跳加快的扶住把手靠在椅背上,恼怒的冷笑:“好好好!我是如何吩咐你们的,你们全都当了耳旁风!想必是觉得我人老了,要死了,以后府里作主的横竖是那个孽障,所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我的吩咐放在眼里,你们都连起伙来蒙骗我一个人!”

    李胜没有想到明昌公主的反应如此激烈,一时胆颤心惊,急忙磕头否认:“殿下,殿下,小人不敢有这个心思,小人怎么敢?!是,是李云说,少爷觉得之前的事儿没成,心里很是窝火.....”

    之前的事?

    明昌公主心中咯噔了一声,几乎当真要坐不稳,厉声问:“之前的什么事?!”

    李胜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李大夫人惊慌的声音:“母亲!贵妃娘娘宣您过去!”

    明昌公主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攥紧了拳头精神紧绷,原本要先问清楚的,但是李大夫人在外头却催促的越发的急,她只好先顾着庞贵妃那边,面色难看的出了帐篷冷声问李大夫人:“你喊什么?”

    李大夫人自然看出来婆母的不满和冷淡,她有些无奈的陪着小心解释:“母亲,贵妃娘娘身边的翠姑姑来了,催促您快些过去,说是有很急的事情要跟您商议,媳妇儿,媳妇儿也是没法子......”

    明昌公主挣开她,心里惊跳了几下,越发的惊疑不定,总觉得庞贵妃叫的这么急恐怕是跟李嘉敏的事情有关,但是又怀抱着几分希望,李嘉敏到底又不是傻子,总不能真的被捉了罢?

    怀揣着一腔的心思,明昌公主心不在焉的到了别宫,才绕过了花园,便在通道上碰见跟十一公主结伴而行的苏邀,一时整个人都怔住了,皱着眉头问:“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昨天才哭着喊着说是要提前回京城去,为此还大费周章的派了人提前送她回去,可是怎么现在人却又出现在这里?

    那昨天走的是谁?

    苏邀笑着挑了挑眉回她:“回殿下,身体有些不舒服,便临时没走成。”

    真是事多。

    明昌公主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到底是顾忌着十一公主也在,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不理会她径直去了庞贵妃的清池宫。

    清池宫里却不止是庞贵妃一人,元丰帝也高居正座,正听夏太监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平时元丰帝应当已经去围猎了,明昌公主忍住困惑,上前行了礼,便问庞贵妃:“不知贵妃娘娘这么急召见,所为何事?”

    庞贵妃看了元丰帝一眼,声音不紧不慢的:“是有件事....皇姐应当是知道的,昨天蒙古王所赠的那匹汗血宝马忽然肚胀,险些肚胀而死。”

    这件事明昌公主当然知道,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盘贵妃会单独拎出来跟她说,一时就有些烦躁:“是,我是听说了,不过这件事不是已经让慎刑司去审了吗?您......”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怔住,心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顿时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头上涌,一时头昏脑胀险些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可她到底是反应过来了,并且仍旧面色难看的问:“您难道是觉得,是我要害一匹马不成?!”

    她努力做出愤怒的样子来,庞贵妃便笑着安抚:“皇姐先别着急,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慎刑司已经拷问出来了,是小温负责看守那匹汗血宝马,而小温坚称自己并没有喂过任何不该喂的食物,只是他当天曾因为腹痛而离开马厩半个多时辰.....”

    十一公主和苏邀都已经赶到,庞贵妃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继续看着明昌公主:“而那期间去过马厩的,只有一个叫做小夹子的内侍,那个小夹子已经招认,他是得了您府上一个叫做李云的人的好处,所以才找了大量的草木樨喂马。皇姐,这个李云您可知道是在何处?”

    之前那个不祥的预感到了这一刻终于被证实,明昌公主这次是真的气急败坏:“什么小夹子?什么李云?!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这件事,我好端端的,难道还指使这么些人去害一匹马?!”

    庞贵妃不急不忙的笑着安抚:“皇姐别着急,并没有说是您要毒害这匹马,只是毕竟查到这里,总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如今底下的奴才们胆大的也多了去,害人的理由更是层出不穷,令人想也想不到,就算是当真是您府上的人,也不是说就一定跟您有关啊。”

    话都说到这里,若是没问题,就该坦坦荡荡的让人查,否则就是证明自己心中有鬼。

八十四·追云

    可是李云那个畜生现在都不知道跟着李嘉敏跑到哪里去了!

    明昌公主心中气苦,现在想想,总算是知道李嘉敏为什么又要跑了。

    做下了这种事,他哪里能不跑?!

    可他是跑了,却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自己!

    她想到当时自己还因为苏邀的马出了事而在心里嘲笑过,认定苏邀当真是个天降的扫把星,走到哪儿总要出些事,可没想到原来这件事最终还要落在李嘉敏头上,跟自己有关。

    想到李云跟李嘉敏的失踪,明昌公主只觉得气血翻涌,见庞贵妃正望着自己,只能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怒气,艰难的挺直了脊背闭眼:“娘娘既然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既然娘娘疑心我,那就让人去搜吧!”

    是有李云这么个人,但是李云现在跑的人影都看不见,连她自己都找不着。

    只要找不着人,哪怕是内侍那边一口咬定就是李云,但是死无对证,连李云都没有,又怎么能给她这个德高望重的长公主安上这个罪名?再说,退一万步来说,毒害一匹马的罪名,总比窝藏私自抗旨出逃的李嘉敏罪名要轻的多了。

    明昌公主情绪大起大落,有些站立不住,好几次都摇晃着险些栽倒。

    庞贵妃急忙温和的劝解:“皇姐不要太过激动,怎么是疑心您?只是事关蒙古和大周两国结盟的大事,总要查的清楚些,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皇姐千万不要多想。”

    元丰帝在一边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也颔首开口:“贵妃说的是,围猎少不了骑马,马匹安全是大事,不管怎么样不容有失,查一查总是更让人安心的,皇姐也别太多虑了,若是跟皇姐府上没关系,朕自然严惩那个胡乱攀扯的太监!”

    明昌公主无话可说,嘴巴里全都是苦的,僵硬的应了一声是,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希望李嘉敏能够跑的更快些。

    她又不免想到了崔器的话。

    汾阳王府的地位跟明昌公主府比起来差什么?

    可也一样因为跟前朝余孽有牵扯,就被元丰帝给弄得家破人亡,他现在对自己又能有几分情分?

    十一公主仔细的听了,拉着苏邀出来:“你说,姑母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的不知情?”

    已经查到了李家的人头上了,但是看明昌公主的反应,又确乎像是不知道这件事,难道真的是冤枉了她了?

    苏邀笑了笑:“到底知情不知情,再等一等就知道了。”

    十一公主想一想觉得也是,便干脆拉着苏邀去马厩看那匹马。

    楚长垣从前天晚上起就一直守着没离开过,见了她们过来,先行了个礼,才说:“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最近喂养还是要格外精心,再吃错什么东西,那就算救回来了,也只怕跑不了远路了。”

    苏邀松了口气,站在半人高的围栏外头看着正在吃草料的马,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或许是因为那天抢救的过程中苏邀一直在边上,马儿似乎也认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和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十一公主惊喜的笑:“呀,果然宝马就是宝马,多有灵性啊,想必是认得你!”

    楚长垣也在边上点头:“的确是难得的马,瞧瞧它的肌肉和这四肢,哪怕是咱们的军马,也比不得它。这种纯种好马,一万两银子也是难得的,不能用银子来计算价值了,长宁县主,可真是有福气。”

    马儿睁着两只湿润的大眼睛朝苏邀看过去,呼哧喷出一口白气。

    “给它取个名字吧!”十一公主真心替苏邀高兴:“它以后可就是你的了。”

    苏邀想了想,摸着它的脖子轻声说:“叫它踏月吧。”

    十一公主称赞了一声:“好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有的。

    苏邀不期然的想起萧恒。

    那一世萧恒还是宋恒,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因为程定安的冷漠和程礼的背叛难过,字字铿锵的告诉她:“你看月亮漂亮吗?”

    苏邀茫然点头,就听见他紧跟着说:“月亮很美,可我从不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上一世她没有做到。

    可这一世,她想要做这样的人。

    两人笑闹了一阵,楚长垣眉头一动:“踏月不好,改了吧。”

    这位楚大人在之前可是什么意见都不发表的,现在却忽然说这个名字不好,不等苏邀发问,十一公主先忍不住反问他:“有什么不好?”

    “皇太孙的那匹马就叫做踏月。”楚长垣挠了挠头:“那匹马还是下官从前替皇太孙寻来的,是四川找到的,皇太孙很珍爱它,名字就叫踏月,名字重了。”

    苏邀怔了怔,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是想不到,原来这个时候,萧恒的马就已经叫做踏月了啊。

    她哦了一声,并没有迟疑多久就定了主意:“那就叫它追云吧。”

    十一公主拍了拍手:“这个名字好,纵马追云,想一想便美的了不得,等它好了,咱们打马球去。”

    温公公在边上胆战心惊的看着,想到小夹子的事儿,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道小夹子是为什么这么干,险些把他也给害死了。

    此时李家的帐篷乱成一团,二十几个羽林卫蜂拥而至,说是奉了元丰帝口谕要搜查一个叫李云的人,李大夫人听见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好,看了儿子女儿一眼,便抿着唇出来。

    羽林卫的副千户是陆家的人,李大夫人自然认识,见了是他领头稍稍安心些,一面让人去找李胜和李管事他们来,一面又忍不住问陆千户:“您找李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陆千户咳嗽了一声:“他收买了马厩的小夹子,试图毒害蒙古王所赠的汗血宝马,小夹子供出了他,如今要抓他回去查问清楚。”

    李大夫人睁大眼睛,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一时吃惊地攥住了李锦娘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八十五·抓住

    她先下意识的去看女儿----大儿子向来是个心无城府的,跟李嘉敏完全不是一路人,跟苏邀也没恩怨,他绝不可能会去毒害苏邀的马。算起来,真正跟苏邀有仇的,反而是李锦娘。

    但是李锦娘同样是一脸的震惊,她见李大夫人朝自己看过来,目光里满是困惑震怒,便急忙摇头。

    李大夫人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啊,这几天女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这春风得意还是沾了苏邀的光,她才刚顶撞了明昌公主,怎么又会去做这种蠢事?

    只是,既然不是儿子也不是女儿,那还有谁会做这等事?

    李大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忐忑得难受,正要多问几句,但是李锦娘却已经反过来攥住她的手摇头,压低了声音问:“会不会是祖母?”

    也难怪李锦娘要这么想,毕竟之前明昌公主可是一直表现的十分憎恶苏邀的。

    李大夫人惊疑不定,一时觉得有些荒谬,毕竟明昌公主都已经马上要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女孩儿?

    可是有时候人的想法原本就难以揣测,比如明昌公主竟然要压下李嘉敏私自外逃的事,还要逼着李大老爷去找.....

    她心乱如麻。

    而另一头,陆千户已经带着人搜查完了,明昌公主府带来的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在一起,他拿了花名册一一的核对,登记在册的的确有李云这个人,可事实上,真正核对起来,却恰恰少了李云这个人。

    眼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阖上了花名册,回去复命。

    明昌公主是早知道李云跑了的,此时却也仍旧做出震惊的模样来:“他不在我们的帐篷中?!”

    陆千户恭敬的呈上了花名册回元丰帝的话:“圣上,此人并未在李家的帐篷中找到,其他公主府的人也说今天一天都并未见到他,臣已经去营门那里核对过,昨天下午,明昌公主府有人拿了令牌出去过,并且并未再回来。”

    明昌公主立即站了起来辩驳:“圣上,我不知此事!更不曾跟毒害汗血宝马一事有任何关系!”

    元丰帝扬了扬手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神情淡淡的道:“无妨,皇姐不必着急,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明昌公主摸不着头脑,心中却蔓延上巨大的不安,迟疑的看着元丰帝,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丰帝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让她先回去。

    只是明昌公主才走到了半路,便遇见了办差回来的锦衣卫。

    明昌公主一眼就认出带队的正是从前萧恒的心腹,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陈东,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等到她看见了锦衣卫手中拎着的其中一个犯人时,更是忍不住大惊失色,显然没有站稳直接摔倒。

    幸亏郑姑姑在身后靠着她,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殿下.....”郑姑姑还没看见那些人,正疑惑不解。

    明昌公主已经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又惊又怒的压低了声音:“不要出声!走!快走!”

    她们此时是在廊柱后头,因为庞贵妃召见的急,所以她也只带了个郑姑姑过来,动静小的没有惊动那边的锦衣卫。

    郑姑姑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心里早已经慌了,一直等到那边的锦衣卫走远了上了通道,才敢颤声问:“殿下,怎么了?”

    明昌公主没有出声,两只眼睛冷森森的盯着锦衣卫去的方向,忽而发狠转头就走。

    郑姑姑险些跟不上,跌跌撞撞的跑上去,又不敢多问,一路跟逃难似地陪着明昌公主回了帐篷,就见到李大夫人正在帐篷里焦急等待。

    见了明昌公主回来,李大夫人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叠声的问起了羽林卫来的缘故。

    明昌公主却没有心思搭理她,更没心思替她解惑,看也没看她一眼,就低沉呵斥:“出去!”

    李大夫人怔住了。

    虽然明昌公主倨傲,可是婆媳这些年,她还从来没有这么不留情面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呵斥自己,尤其是,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明昌公主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没有动弹的李大夫人,加重了语气恼怒的拔高了声音:“本宫让你出去,你听不见?!”

    李大夫人再也无法忍受,转身飞奔了出去。

    李锦娘自然紧紧跟着母亲,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袖:“母亲,是不是出师了,我看祖母的脸色十分难看.....”

    李大夫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啊,先是羽林卫来搜帐篷,然后明昌公主这么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苏邀跟十一公主才把追云安顿好没多久,庞贵妃宫中便来了人请她们过去。

    十一公主转头问是什么事。

    庞贵妃宫里的内侍笑着说:“回殿下、县主,是去办差的锦衣卫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几个人。”

    也就是说,毒害追云的人抓到了!

    十一公主看了苏邀一眼,立即便来了兴致,拉着苏邀急忙小跑着赶去庞贵妃的清池宫。

    清池宫里气氛沉重,元丰帝已经走了,十一公主到的时候,庞贵妃正不知跟庞大夫人说着什么,见了她们来,才招了招手把十一公主叫到身边。

    十一公主最关心的是抓住的人在哪儿,急忙问庞贵妃是谁:“当真是跟姑姑府上有关吗?”

    庞贵妃看了苏邀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摇头:“是啊,不仅如此,还是大大的有关,这一次陈东抓回来的人里头,除了那个李云之外,还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见庞贵妃这么说,十一公主更加好奇,睁大眼睛问:“是谁?”

    苏邀见庞贵妃朝自己看过来,想到她之前说的确是跟明昌公主府有关,还是大大有关,心念一动,浮现了一个猜测。

    果然,庞贵妃轻轻停顿片刻,便开了口说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李嘉敏。”

    李嘉敏!

    竟然是李嘉敏!

    十一公主觉得匪夷所思:“他不是被赶回老家读书去了吗?!”

八十六·晕倒

    苏邀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从追云出事开始,她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做这件事的人显然是报复心极强的人,若非如此,谁会对一个畜牲下手?连她的马都不放过,肯定是恨她恨到了极点。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想着围场之中,有谁对她有如此深刻的恨意,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她就干脆不想了。

    对她怀有这么刻骨仇恨的,要引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正好她的马受了重伤,她提出提前回京也符合她平时谨慎的作风,不会引人怀疑,何况,有些人气血上头了,是忍不了的,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受到老天关照的哪一个,不管是谁,总是如此。

    现在果然钓上了一枚大鱼。

    李嘉敏啊。

    想到当初那个骄横阴狠的小爵爷,苏邀心里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垂下眼帘轻轻看着地上的方格纹石砖。

    此时的元丰帝也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地上跪着的李嘉敏,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朕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嘉敏啊。”

    李嘉敏趴伏在地上,他因为要从锦衣卫手底下逃跑已经耗尽了力气,被抓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动弹不得了,何况陈东一路上都是把他扔在马背上颠回来的,险些将他的胃都给颠出来,他心神俱疲,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目光惊恐的望着元丰帝。

    元丰帝高坐在上首看着他,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朕记得是打发你回老家读书去了,你怎么从漳州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的?不仅跑了,还跟到了围场来,你想做什么?”

    李嘉敏被恐惧摄住了心脏,一时心脏惊跳,许久才张了张嘴喊出一句圣上,手足无措的辩解起来:“圣上,臣....臣不是故意的,臣就是在老家呆的烦了......”

    他到底还没有蠢到家,知道这个时候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尽量把事情往有利于自己和明昌公主府的方向说。

    顽固不化,桀骜不驯,总比心思深沉和预谋反叛来的要好。

    李嘉敏脸色煞白,双手险些都要抠掉地砖上的一层皮,惊恐不安的摇头:“臣偷偷跑回京城,甩了护卫,听说祖母跟着您来狩猎了.....就也跟着来了,才来就听说苏邀那个小贱人竟然赢了蒙古的公主得了一匹汗血宝马,臣看不惯她好,就......”

    他不断的搓弄着自己的手,颠三倒四的把之前的话又翻来覆去的说。

    元丰帝冷冷的盯着他,半响才抬了抬眉毛,忽然问他:“是谁指使你的?”

    李嘉敏忽然悚然而惊,他意识到自己当真是做了一个万分愚蠢的决定-----他原本该听明昌公主的话,是啊,躲还躲不及呢,他为什么要失心疯的去算计苏邀?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是记恨着那点旧仇,以至于事情发展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能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脑子飞速的运转,可他第一个反应还是下意识的摇头:“没有人指使我,我祖母不知道我回来了,我是求着李云带我进来营区的......”

    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辞当真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除非是手眼通天了,否则的话,这一路的护卫都是摆设?

    他又怎么能绕过公主府的人,就能勾结内侍?

    说明昌公主不知道他来了营帐,当真是像个笑话。

    元丰帝嗤笑了一声。

    李嘉敏被笑的只觉得毛骨悚然,吓得痛哭流涕要见明昌公主。

    他要见明昌公主,元丰帝就摆了摆手让人去把明昌公主请过来。

    明昌公主来的很快,一进门她就端正笔直的跪在地上,朝着元丰帝磕了几个头。

    元丰帝沉默半响才开口:“朕记得,才刚皇姐还义正言辞,说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小夹子,更没有派人毒害汗血宝马。”

    明昌公主咬了咬唇,面色难堪,可她仍旧深吸了口气,端端正正的朝着元丰帝又磕头认罪:“嘉敏是六天前来的,看见他时,我也又惊又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不敢让他露面,生怕他到时候被追究.....是我太过溺爱他,还想着要把他无声无息的送回漳州去,这件事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这是我的错,圣上.....我甘愿领罚。可是关于毒害汗血宝马这件事,圣上请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情,若是当时知道,我会头一个就阻止他了......”

    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一味的否认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被追查到底,再查下去,崔器他们的存在只怕都瞒不住。

    而一旦跟崔器扯上关系,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崔器说的那些话,明昌公主心中复杂难掩。

    元丰帝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见她满脸都是难堪,忖度片刻才问:“那皇姐可知道他是为什么被抓的?”

    明昌公主摇了摇头。

    元丰帝也没有瞒着她,沉声把苏邀设计放出提前回京的消息,结果李嘉敏信以为真,竟然做出了去掳掠苏邀的蠢事,自爆身份的事情说了。

    明昌公主气的浑身颤抖。

    她还以为李嘉敏是知道事发了结果跑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嘉敏竟然还打着抓苏邀的心思。

    他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竟然半点不懂得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的惹事!

    这种祸根!

    因为太过激动,明昌公主面色紫涨,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发起抖,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而后她忽然用尽全力,转过身猛地打了李嘉敏一个巴掌,厉声呵斥他:“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东西!你对得起谁!?你活着还不如死了!”

    元丰帝原本只是看着,见明昌公主摇晃了几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喊了一声皇姐,明昌公主却已经猛地倒下去了,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响,李嘉敏吓得要命,忙上前去推搡她,哭着喊祖母。

    若是明昌公主被他气死在这里,那他可就真的死定了!

八十七·处置

    元丰帝走过来的时候,见明昌公主已经面色青紫,急忙一脚踹开了哭着喊着的李嘉敏,立即扬声喊:“叫太医过来!”

    胡太医和王供奉先后赶来,看了一番之后都神情凝重。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敢开腔。

    还是元丰帝皱了皱眉:“到底情形如何?你们实话实说便是!”

    胡太医跟王供奉对视一眼,还是胡太医硬着头皮开口:“圣上,殿下她年事已高,原本便有心疾,此番是心疾复发......应是情绪太过激动引发的,这一次情形尤其严重,观殿下手指如杵状且颜色发紫,嘴唇也青紫......脉象紊乱,只怕殿下此番未必能挨得过去......”

    李嘉敏呆若木鸡。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真的会把明昌公主气的心疾复发,而且直接就要把明昌公主气死了。

    若是明昌公主死了,那他不死也等于死了,气死祖母的人,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元丰帝也没想到明昌公主的情形竟然这么糟糕。

    他原本是想要好好给明昌公主府一个教训的,毕竟明昌公主这些年越发的固执,而且纵得子弟无法无天,尤其是李嘉敏之前还陷害永宁长公主,如今又私自从老家逃回来,还暗害苏邀,简直是无法无天。

    可是到底明昌公主是他当时起义时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支持他的宗室,他皱了皱眉头面色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昌公主,过了许久,才转过头冷哼了一声看向李嘉敏:“你该庆幸自己有个公主祖母,否则的话,十个你也不够朕杀的!”

    又冷声喊了陈东进来,沉声吩咐:“让人将他送回漳州,另外通知李家族长,若是他再出李家祠堂一步,朕要李家全族的脑袋!”

    陈东恭敬应是,便又听见元丰帝说:“走之前,先打他三十大板!”

    料理完了这边的事,元丰帝才去了清池宫。

    十一公主正气愤的厉害,恼怒的拉着庞贵妃说:“我可不信姑母说的那些话,李嘉敏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猫儿狗儿,一个这么大的人在他们帐篷里,他们说不知道他来了,这像话吗?!根本便是在故意推卸责任,帮李嘉敏遮掩罢了!他竟然胆大至此,这次能毒害追云,能想要掳走幺幺,那以后呢?谁知道他还能干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来?母妃,您一定要劝劝父皇,不能放过李嘉敏去!”

    庞贵妃便忍不住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罢了,你想得到的事儿,难道你父皇会想不到?也不用你操心,你放心吧,你父皇自然有决断的,不会让幺幺吃亏。”

    正说着,外头便通禀说元丰帝来了。

    庞贵妃急忙带着十一公主和苏邀迎出去,果然见元丰帝面色不善的进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元丰帝已经先越过她们往里走,她便急忙跟上去:“圣上这是.....”

    元丰帝叹了声气,看向苏邀的时候面色缓和了些:“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追云赏赐给你之余,朕赏你一个愿望,到时候你有什么想要的,尽可跟朕提出来,只要不过了分的,朕都答应你。”

    能得到皇帝的一个愿望,多少人做梦也盼不来,这已经是比任何赏赐都要贵重的东西了。

    苏邀立即便意识到元丰帝不会过于惩罚明昌公主府。

    这件事可大可小。

    毒害一匹马,哪怕是汗血宝马,总归比不了公主孙子的命金贵。

    而掳走她也未成功,严格来说不能治罪。

    至于从老家私自逃出来,同样是可大可小的罪名。

    现在看来,明昌公主府必定是尽力把事情大事化小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办到的,但是苏邀并没有跟元丰帝据理力争的打算,她立即跪下谢恩。

    元丰帝的面色更加缓和一些,眼里透出几分欣赏。

    真是聪明啊,聪明的过分,而且还如此识时务。

    他笑着点点头:“好,去吧,别觉得委屈,往后你就知道了,朕不会亏待你。”

    苏邀应是告退。

    等到她退出去了,庞贵妃才轻声问元丰帝:“圣上,怎么回事?”

    “皇姐心疾复发了。”元丰帝语气不善,可到底还是沉沉的叹了口气:“有这等不争气的子弟,她素日如此忧心要强,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风光了一辈子,哪里能受得了被冷落?”

    庞贵妃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明昌公主到底是为了他立下过功劳的,如果因为李嘉敏私自从老家脱逃就杀了他,这倒是没什么,但是若是这件事还引得明昌公主心疾复发,气死了明昌公主,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道理上自然是没错的,可是从人情上来说,元丰帝刚杀了汾阳王妃,明昌公主再出事,这面上就太难看了,人便是这样,总是更同情弱小的,难免要议论几分元丰帝无情。

    庞贵妃也跟着叹了声气:“皇姐真是.....只是这么纵着嘉敏也不是个法子。”

    “自然不是个法子。”元丰帝提起李嘉敏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口气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哼:“朕已经下令打他三十大板,把他送回老家去,知会李氏族长和当地知府,圈禁他一辈子。”庞贵妃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明昌公主到底是为了他立下过功劳的,如果因为李嘉敏私自从老家脱逃就杀了他,这倒是没什么,但是若是这件事还引得明昌公主心疾复发,气死了明昌公主,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道理上自然是没错的,可是从人情上来说,元丰帝刚杀了汾阳王妃,明昌公主再出事,这面上就太难看了,人便是这样,总是更同情弱小的,难免要议论几分元丰帝无情。

    庞贵妃也跟着叹了声气:“皇姐真是.....只是这么纵着嘉敏也不是个法子。”

    “自然不是个法子。”元丰帝提起李嘉敏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口气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哼:“朕已经下令打他三十大板,把他送回老家去,知会李氏族长和当地知府,圈禁他一辈子。”

八十八·噩耗

    元丰帝的衣裳还只脱了一半,听见这话立即就变了脸色,萧恒去了云南也已经两个多月了,之前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平安,最近却已经有一阵没有消息送回来了,他原本心里就一直记挂着,如今消息送了回来,可是听见出事了三个字,哪怕他是喜怒不形于色,心脏也惊跳了一阵,有些难以负荷。

    可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立即就反应过来,见庞贵妃也是惊愕过后就开始帮自己穿衣服,便立即对夏太监说:“拿奏折来朕看!另,召集内阁议事!”

    夏太监急忙答应了一声,双手捧着奏章上前恭敬的递在他手里,立即出去通知内阁众人议事了。

    元丰帝一目十行的将昭通知府的奏章看完,面色铁青的将奏章摔在地上。

    庞贵妃立即便打了个冷颤,她心里清楚,元丰帝如此表现,定然是出了大事,可现在这事儿事关国家大事,她又是五皇子的生母,过问太多实在容易显得别有用心,她便只好低头将奏章捡起来,低声道:“圣上息怒......”

    元丰帝没法儿息怒,他哼了一声,不再管这边的事,大踏步去了前头的书房。

    内阁众人都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尤其是杨灿志本身就是在班房里值宿的,来的最快,一见元丰帝,立即便拱手行礼问安,毫不拖泥带水的问:“圣上,听说是昭通那边来了消息,是皇太孙出了什么事?”

    元丰帝将奏章扔出去,面沉如水:“你们看罢!”

    杨灿志弯腰去将奏章捡起来,一眼就看见昭通知府在奏折里说,皇太孙一行五百余人在昭通的驿馆里头遭遇木桐派出的刺客刺杀纵火,全军覆没,伤亡无数,皇太孙本人业已在大火中丧生。

    书房里头一时寂静无声,看完了这封奏章,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

    想过这一次的云南之行是艰难的,不顺利的,但是人还没有到前线,才进入云南境内就遭遇这种惨事,实在还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昭通知府的奏折里头认罪的态度十分恳切,字字句句都能看得出恐慌和绝望。

    可是大错已经铸成。

    想到皇太孙竟然已经身亡,杨博便觉得事情太过荒谬,忍不住道:“五百余人,难不成竟然无一个活口?一行人还有永定伯、永宁长公主驸马,竟然一个也没能活下来?若是如此,那昭通知府又凭何认定皇太孙已经殒身?”

    他板着脸,到这个时候就不再有任何明哲保身的打算了,径直道:“圣上,应当派钦差严查!”

    皇太孙死在昭通境内,哪怕说是木桐派了刺客,昭通上下官员也都罪无可赦!

    元丰帝的面色发白,虽然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天子一怒,人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何等的震怒,杨灿志在内阁中如今排行第二,轮到他说话了,他深思熟虑之后便拱手:“圣上,老臣愿意亲自前往昭通,一定将此事查清!”

    内阁重臣,国之重器,也本是该在危难之际显身手的时候。

    元丰帝环顾了一圈内阁众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准奏!”

    又派给他三十余名锦衣卫近身随侍,其余钦差仪仗,都交由礼部商议拟定。

    皇太孙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很快传的整个围场都知道了。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李嘉敏强撑着抬起眼皮,听见萧恒在云南出事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他的确是倒霉了,但是至少还留下了一条命。

    如果真的跟当初明昌公主谋划的那样跟去了云南,现在他也是连尸骨都不存了。

    有本事又怎么样?

    人还是斗不过命,萧恒注定就跟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样,都是短命鬼。

    明昌公主到底还是在胡太医和王供奉的全力抢救之下醒了过来,她一醒过来,旁边照顾伺候的李大夫人便忍不住喜极而泣,她虽然厌恶婆母偏心,但是也知道婆母是整个家族的依靠,若是这一次明昌公主就这么死了,他们的好日子其实也到头了。

    只是明昌公主显然没那么开心,见李大夫人喜得上上下下的张罗忙活,她垂下眼帘摇头:“你出去,让郑姑姑进来。”

    李大夫人怔了怔。

    她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明昌公主之所以出事,完全是被李嘉敏这个不孝子给连累的,这个蠢货不仅要抗旨逃跑,竟然还追到了围场来,又做出去毒害汗血宝马的蠢事,竟然还想要去劫掠苏邀。

    相比起来,大房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她自认为孩子们至少都不惹是生非。

    尤其是大儿子,自来都是温文尔雅,人品端方,如今连元丰帝都高看他一眼。

    明昌公主心疾复发,守在边上忙前忙后的也都是她跟儿女们,可现在明昌公主醒了,竟然二话不说,连一句好话也不屑于跟他们说。

    她的脸色沉下来:“母亲.....”

    “让郑姑姑进来!”明昌公主没什么力气,嘴唇白的吓人,见李大夫人还是木着没有动作,语气更差:“快些!”

    李大夫人一腔的喜悦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咬了咬唇福了福身子转身奔出帐篷看了郑姑姑一眼:“母亲让你进去。”

    郑姑姑也并不意外,忙答应了一声进去了。

    李大夫人一个人站在帐篷外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下来。

    明昌公主没有心思管儿媳妇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郑姑姑一进去,她便强撑着身体问:“怎么样了?”

    郑姑姑急忙上前坐在床沿上支撑着她,抹着眼泪轻声让她放心:“您晕过去了,圣上专门请了太医来看,也不再追查下去了,只是让人把少爷押送回李家老家去,又下令让当地官府好好看管,让李家族长绝不许放他再出祠堂一步,说若是他再跑了,就要李家上下的命。”

    明昌公主心脏钝痛,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等到那阵心痛平复了,才疲倦的眯了眯眼睛。

八十九·回京

    郑姑姑见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好像是已经燃尽了的烛火,便忍不住心中难受,哽咽着喊了一声殿下,心疼的问:“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本来就有心疾,为何还......”

    为什么还要吃诱发心疾的药?

    要知道,其他的事情都能权衡都能衡量准确,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算计的那么准?

    这一次也就是幸运,胡太医跟王供奉医术精湛,元丰帝又丝毫没有耽搁的令人去请了太医,但凡是迟上一阵子,只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你懂什么?”明昌公主难受的靠在她身上,被郑姑姑扶着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头,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她才磕磕绊绊的摇头:“若不这么做,这一关根本过不去。不说这些了,嘉敏呢?”

    提起李嘉敏,郑姑姑也有些难掩的鄙夷和厌弃,只是还是顾忌着身份说:“打了三十大板,如今还被锦衣卫看守着,咱们的人也见不到。李云.....已经被赐死了。”

    主子不能死,倒霉的一般都是底下办事的下人。

    明昌公主点了点头,知道如今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保住了李嘉敏的性命,元丰帝也没有再追查下去,崔器他们的秘密总算是没被挖出来,否则的话,哪怕心疾不复发,她的命也保不住。

    她顿了顿,又问:“宫中可有人来探我?”

    这个时候,若是宫里还有人来看她,便说明元丰帝到底还是顾念情分的,她这一招苦肉计也起了作用,元丰帝当真是信了元丰帝是任性,她也只是处于纵容溺爱孙子才掩护了孙子。

    但是郑姑姑却摇了摇头。

    见明昌公主的呼吸又一下子急切了起来,她急忙解释:“殿下,圣上也未必是因为生气,他许是顾不上呢.....皇太孙殿下出事了!”

    什么?

    明昌公主啊了一声,这个消息简直比灵丹妙药还要对她的病症,她立即便捏住了郑姑姑的手腕追问:“出了什么事?他打仗输了?”

    她就说,不过就是一个被纵着长大的纨绔罢了,从前厉害不过是仗着元丰帝的宠爱和宋翔宇宋澈的面子,真上了战场,还不是一样现出了原形来?

    郑姑姑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气:“若只是打仗输了,也不会闹的这么厉害了,听说太孙殿下是在昭通被叛党的刺客纵火烧死了,整个昭通驿馆都毁于一旦,被发现的时候,都烧的没有人样了。”

    明昌公主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当真是老天有眼!

    他那个爹是短命的,他自己也是短命的。

    他爹当年何等的受元丰帝爱重,是元丰帝亲手养大的太子,可结果呢?结果却死在了山东,连最后一眼都没能见到元丰帝。

    现在萧恒也是这样。

    真是短命鬼,丧门星。

    她扶着心口笑的眼泪都出来,全部的惊恐绝望都化作了舒畅和痛快。

    萧恒也有今天!

    元丰帝也有今天!

    他看重的人一个个的都死了。

    瞧瞧,她就说,贺家那个贱人,还有苏家那个小贱人,她们会有报应的。

    现在报应就来了。

    没有了萧恒这个靠山,以后苏邀和贺太太还怎么在她面前端着一副倔强的模样?

    真是令人舒畅啊!

    她心情大好,以至于手也不发颤了,接过了郑姑姑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面色虽然惨白但是精神却极好的啧了一声:“真是可惜啊,那圣上岂不是要伤心坏了?”

    元丰帝的确是伤心的很,这一次宋翔宇也一样随扈,他召来了宋翔宇,面色沉重的问:“你也知道了阿恒的事了?”

    宋翔宇已经是过了最伤心的那个劲头了,他已经冷静下来,双目赤红的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元丰帝摇头:“圣上,臣不信!”

    元丰帝的手顿了顿:“不信什么?”

    “臣不信阿恒死了!”宋翔宇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坚定的重新抬头:“阿恒不会就这么死,臣要去昭通找他!”

    昭通知府送来的奏章上明明白白的说萧恒是死了,在驿馆内还找到了萧恒的随身印章,并且这印章也是随同奏折一起附送来了的,不过元丰帝按下没提,他看着宋翔宇,忽然嗯了一声:“朕让你过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杨灿志一同去昭通!朕要你查明这件事!”

    昭通境内这一场蹊跷的大火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哪怕真是木桐派出来的刺客,可他如何知道萧恒一行人的行踪,如何知道他们的落脚之地,又如何能够避开昭通上下官员,公然在昭通境内纵火行凶?死的别说是五百个人了,哪怕是五百头猪,那也必定是动静巨大的。

    可现在为止,却只有昭通知府的一封奏折。

    没有幸存者,也没有擒获所谓的刺客,一切都只是昭通知府的一面之词。

    他需要知道更多真相和细节。

    宋翔宇毫不犹豫的跪下:“臣愿意!臣一定全力以赴,查明真相,将阿恒带回来!”

    带回来.....这三个字让元丰帝心中一痛,令他不期然的想到当初的太子。

    他心中有些难以控制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下去准备吧,明天解决了蒙古这边的事,朕也要回京了。朕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出了这种事,元丰帝哪里还有打猎的兴致?

    蒙古这边的商谈他如今也没了心情,反正出了阿娜公主这样的事,正好让他用抬举巴尔部的行为拿捏住了雄鹰部,铁大尔那边如今已经没了跟他谈资格的条件,毕竟他要是不愿意跟大周合作,后面巴尔部等几个部落可是排着队的想要当蒙古王接受大周的好处呢。

    处置完了这件事,他就要回京去了。

    宋翔宇答应下来,犹豫半响,轻声喊了一声圣上,见元丰帝看过来,他仍旧坚定的迎着元丰帝的目光道:“圣上,臣不信阿恒会就这么出事,您也请节哀.....”

    元丰帝摆了摆手。

    宋翔宇转身离开别宫,才想回帐篷去收拾东西,便迎面撞见了苏邀。

九十章·疑点

    若是换成别人,宋翔宇这个时候绝没什么心情搭理,可是过来的是苏邀,他的步子就停下来,瞥了她一眼轻声说:“苏姑娘,这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

    苏邀是从十一公主嘴里听说这件事的。

    萧恒出事是大事,元丰帝急召内阁议事,早已经瞒不住,凡是有头有脸的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十一公主难掩着急和惊恐,跟苏邀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件事,又委婉的透露,这次不单是萧恒被烧的面目全非,跟着萧恒的一行人都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连苏嵘也死了。

    十一公主如今跟苏邀相处了几个月下来,跟苏邀感情十分不错,她也知道苏邀跟苏嵘的感情有多好的,生怕苏邀会受不了刺激晕过去,还真心实意的安慰了她一阵。

    苏邀并没有跟她预想当中的那样激动失态,也没有暴跳如雷,还把她吓得不轻,怕苏邀想不开,一再挽留苏邀在她的寝殿里住。

    可苏邀拒绝了,倒不是不伤心,只是她这个人向来是不信命的。

    若说萧恒跟苏嵘两个人能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掉,她更加不信。

    既然不信,在还没有见到苏嵘跟萧恒的尸体之前,她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伤心崩溃。

    她点了点头:“听说了一些,宋伯父应当是刚从圣上那里回来吧?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您知道的情形?”

    外头的人都只知道萧恒和苏嵘死了,但是具体的内情,普通人哪里能知道?就算是十一公主知道的也只不过是这些罢了,更多的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宋翔宇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手势,示意苏邀跟着自己进帐篷。

    等到进了帐篷,他便让苏邀先坐了,而后才将昭通知府奏折的内容复述了一遍,而后就道:“他在奏折里说,皇太孙和随从的永定伯、永宁长公主驸马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等到官府的人赶到时,刺客已经跑了,现如今他们已经在昭通境内全力捉拿刺客,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捉拿刺客?

    苏邀沉默了半响,见宋翔宇拿出舆图仔细研究,便轻声问:“昭通离大理远吗?”

    宋翔宇抬眼看了她一眼:“远,他们是才从广西边境去的云南,进了昭通才是入了云南境内而已。”

    “那木桐的势力在云南竟然如此庞大了吗?”苏邀面无表情的提出疑问:“我听说,云南是分内外的,也就是俗称的三江之外宜土不宜流,三江之内宜流不宜土,即腹地还是一般的州府县,而在边远地区便设置宣慰司,设立土知府、土县令,让当地土人治理土人,是不是?”

    宋翔宇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并没有料到苏邀竟然连这个竟都知道。

    可随即他便赞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内外分治的确是有所好处,很长一段时间内,土人都还算是安分守己,可这样也有弊端。弊端就是,土人安分守己,是建立在当地的土司同样是安分守己,顺从朝廷的基础之上。一旦当地土司生了二心,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这也是土人之乱为什么延续了十几年的缘故,木桐的父兄都是对朝廷一心一意的,所以在他们当权之时,土人算是听话,没有闹出过什么太大的事端。可一旦他们出了事,继位的是狼子野心的木桐,事情就变得不同了,当地土人又不知道他是如何上位的,他们只是一味的崇拜土司,遵从土司的决定。”

    所以当得知朝廷已经接纳了木三小姐和木青庐,木桐立即就煽动了本已经平静的土人再次闹起了乱子,而且木桐这一次也没再留余地,将支持木三小姐的原来那帮土司的老人都污蔑成勾结朝廷的罪人,大肆诛锄异己。

    不过也正如苏邀所提出的疑点这样。

    云南是分内外的,土人的事朝廷能管束和插手的地方有限,因为毕竟隔阂颇深,当地只认土司不认官府。

    但是同样的,设置在腹地以内的这些州府可同样也不必受土司那边任何的辖制。

    既然如此,木桐的势力是如何渗透那么多州府,竟然在昭通刺杀了萧恒,并且还在驿馆纵火烧死了五百余人?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疑点。

    宋翔宇冷哼了一声,直截了当的指出:“这件事的疑点大了去了,所谓的刺客若是能够从大理一直流窜到昭通,那只能说,云南的确是需要平定了。”

    苏邀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跟着出声:“还有一点,宋伯父觉得,太孙殿下是那种毫无反击能力之人吗?”

    宋翔宇深深的看着她摇头:“当然不是。”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宋恒会毫无反击能力的被人烧死的。

    “那我们便假设太孙殿下和我哥哥他们都没有出事,若他们没有出事,却又不联系昭通官府,那么会是什么情形?或者说,昭通知府在奏折里所说的全力追查刺客,是不是真的刺客?”苏邀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见宋翔宇猛地抬头看向自己,便坦然自若的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宋伯父要去昭通,只怕要尽快。”

    否则的话,萧恒和苏嵘他们只怕是真的腹背受敌。

    宋翔宇悚然而惊,当即便站了起来:“我这便去求见圣上。”

    苏邀说的是,若是萧恒和苏嵘没事,但是昭通那边却说萧恒和苏嵘已经死了,而且还要追查什么凶手刺客,他们追查的到底是真正的刺客,还是萧恒和苏嵘他们?如果是这样,那萧恒跟苏嵘才是真的危险了。

    他跟苏邀点了点头,便马不停蹄的去求见元丰帝,因为这一切都暂时还只是推测,他自然也不能说昭通知府他们就一定是做了什么,但是却一再重申自己马上出发赶去云南。

    元丰帝很了解他,见他这么着急,沉吟一刻便让人催促礼部和吏部加紧安排人手,配合宋翔宇立即出发。

    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苏老太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九十一·确认

    苏邀她们走了一段时间,苏老太太一开始还十分担心,生怕这一次围猎也会状况拼出,可是等了一阵子,苏三老爷送回来的信中也都只是说好消息,她也就终于放下心来,不再盯着这件事不放,等到贺太太回了京城,她心里的心事就又放下了一桩。

    但是接连送了好几次帖子过贺家去,贺太太那边都并没有上门来,便是苏老太太也觉察出不对劲,打发了苏征再上门去送了封帖子。

    汪悦榕见苏老太太因为这件事愁眉不展,便轻声安慰苏老太太:“或许是因为刚出了远门回来,所以家里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地方,等她老人家忙完了,自然就会过来瞧您的。”

    苏老太太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摇头叹气:“你不知道她的性子,什么家里有事要处置,若是放在从前,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过来瞧我了。再说,她都回来多久了?便是有再大的事,按理来说也该弄完了,她拖了这么久......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心,好孩子,你姑母那边有没有给你送信过来?是不是她们家里出了什么事?”

    贺二奶奶在之前也是三天两头的就往这边跑的,但是贺太太回来之后,她反而都不再过来来,苏老太太便更加觉得不合常理,想到汪悦榕刚回过娘家,便想问问贺二奶奶那边知不知道贺太太到底有什么事。

    汪悦榕摇了摇头:“姑母这一次并未回去,我娘说姑母提前派了人回去知会,说是家里有事,所以并未过去。”

    苏老太太心里疑惑更深,沉沉的叹了口气就道:“那我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她这个倔脾气,真跟牛似地,就怕她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却还是要自己憋在心里。”

    汪悦榕握着她的手轻声道:“那我陪着您去。”

    苏老太太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想到汪悦榕这么好,但是却刚成了亲便要守空房,她心中更添烦闷和怜惜,忍不住抿了抿唇:“真是委屈了你,好孩子,等嵘哥儿回来就好了,”

    苏嵘若是能够凯旋而归,家里至少这辈人的前程便不必愁了,只要他们能好好的过日子,苏老太太觉得自己这辈子便也没有别的什么遗憾了。

    提起苏嵘,汪悦榕心里的沉重便更多上几分。

    算起来,苏嵘又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信来了,也不知道如今他那边的事进展的顺不顺利。

    可再担心,日子也还是照常要过,苏老太太定下了去贺家的时间,还特意让人过去送了消息,怕她们到时候会措手不及,汪悦榕作为孙媳妇儿又是贺二奶奶的侄女儿,自然也是要陪着过去的,便也跟着忙碌起来。

    只是,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外头的门房都已经准备好了套好马车了,苏杏仪却急匆匆的赶来劝阻苏老太太:“老太太,你身体也不好,而且亲家太太那边只怕是有事才没来咱们家,不如还是先等一等?也免得忽然赶过去,打扰了人家。”

    苏老太太有些不解,她分明就已经派人去知会过贺家了,而且之前苏杏仪也是赞同过去贺家看看情形的,可怎么现在忽然却跑来说这样的话?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苏老太太忍不住笑着嗔了一句:“一会儿一个主意啊?咱们都已经跟人家说了要上门去做客了,你现在突然说不去,岂不是儿戏?再说了,她的性子我最了解了,我猜测肯定是在青州出了些什么事儿,否则的话,她怎么也该来看我了。罢了,你别说那些了,照顾好家里,我很快便回来。”

    苏老太太鲜少出门,这一次要出门,家里上下已经提前两三天就开始准备,很快管事便来回禀说马车已经套好了,苏杏仪咬了咬唇神情苍白,犹豫了好半响还是轻声劝苏老太太:“这我也知道,不过您年纪这么大了,折腾来折腾去......”

    苏老太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沉下脸来直直的看着她半响,直到把孙女儿看的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严肃的问:“杏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贺家出什么事了?”

    这些天贺家一直没有动静,苏老太太心里早就已经起了疑心,如今苏杏仪还一直阻拦她过去贺家,她立即便想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导致苏杏仪这么慌乱的。

    苏杏仪抿了抿唇,心里一时险些克制不住,可是却还是吞了口口水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哪有?老太太多虑了,只是我担心您,怕您来回颠簸,又想着亲家太太素来是有分寸和主意的一个人,她不过来,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让您别过去罢了。”

    苏老太太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隔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既如此,那我更要去了,你别管我,我身体硬朗着呢,只要你们兄妹都能好好儿的,我就能撑着!”

    说到这个,苏杏仪心里的苦楚几乎要喷涌而出,可她仍旧还是死死地咬着牙忍住了,强笑着点点头。

    苏老太太扶着汪悦榕的手在二门处上了阔大的马车,又探出头来嘱咐跟出来的苏杏仪:“你回去罢,这不过是出趟门,瞧瞧你紧张的。”

    苏杏仪不好说什么,等到苏老太太的马车出了门,才惊慌的朝着议事厅跑去,然后见到早已经等在那里的于冬,强自镇定下来问:“打听清楚了吗?消息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早上的时候,家里的几个采买便陆续的回来说好些去了围场的官员都提前回来了,说是因为云南那边出了事,所以才不得不赶回来。

    苏杏仪听见之后便想到了苏嵘,吓得魂不附体,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要阻止苏老太太出门去贺家,哪怕贺家虽然未必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如果呢?

    她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出了事,苏老太太会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于冬却迎着她的目光艰难的点了点头:“已经打听清楚了.......真的出事了......”

九十二·羞辱

    于冬的神情也同样凝重,苏邀临走之前把他们留在府里,就是为了保证府里的安全和传送消息的,他这次去了城门那边守着,真的看到了许多官员和士兵陆续回城,打听原因,都知道是皇太孙殿下那边出了事。

    这件事根本是瞒不住的,于冬都快要哭出来,见苏杏仪一下子面如死灰,急忙劝她:“大小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要先稳住家里,等到四小姐回来啊!”

    出了这样的事,苏老太太不必说,肯定是悲痛欲绝的,最主要的是汪悦榕.....

    还是新嫁娘,嫁了过来就出了云南的事,丈夫洞房夜就被召进宫,紧跟着就去了云南平乱,现在更是出师未捷......

    哪怕是男子,遇上这种事都撑不住,何况是个女孩子呢?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家里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不说苏老太太和汪悦榕,其实苏杏仪自己也撑不住。

    她跟苏老太太和苏嵘相依为命,感情非同一般的深厚,现在却忽然听说弟弟死了,她的心痛的简直难以言喻,一下子撑不住跌坐在圈椅里,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于冬也不敢去扶,只能一再的劝她要想开些,要为了家里考虑。

    失去了家主,以后的苏家要面临的难处和难关无数,如今就倒下去,以后苏家只会比当初苏大老爷出事的时候更加艰难。

    苏杏仪强撑着坐起来,僵硬的点了点头,立即整肃了脸色吩咐于冬:“去准备车马,我们去追老太太。”

    今天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苏家都已经听说了,贺家更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苏老太太和汪悦榕该是何等的绝望?

    就算是要知道这个消息,也该是她亲口告诉她们。

    于冬见她神志清晰,有条不紊的让那些媳妇子们进来训话,便放心的答应了去准备车马。

    苏杏仪处理好了家中的事,丝毫没有耽搁的上了马车去找苏老太太她们。

    只是等她们到的时候,贺家的门房却有些懵,茫然的摇头说:“您说苏老太太?苏老太太没上我们这儿来呀!”

    怎么会?!

    苏杏仪吓了一跳,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门房肯定的说苏家的确是没有人过来,她才有些慌了,急着让于冬他们快些去打听打听情形,本来说好的是来贺家的,怎么会又没过来?

    门房也急忙拨了两个人出来陪着他们的人去找,一面又有人把消息送到里头去,贺二奶奶很快就出来了,见苏杏仪急着要走,忙拉了她问:“杏仪,到底是怎么回事?亲家老太太没上我们这儿来呀!她去哪儿了?”

    苏杏仪现在心里已经乱的很,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觉得有无数的蚊子在脑海中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压下了恐慌,焦急的说了原委。

    贺二奶奶神情憔悴,听见她说苏老太太和汪悦榕是要上门来看贺太太的,便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太太病了,原本是说要去瞧老太太的,但是病的太重......”

    病了?

    苏杏仪不免有些惊讶:“那怎的不送个信?我们都不知道......”

    “太太不肯让说出去。”贺二奶奶苦笑了一声:“姑奶奶回来了,几个孩子也回来了,家里乱哄哄的,有许多事要安置要处置,加上太太病的很重,所以这一项都很忙,也没个机会说。唉......”

    看她的样子,好像也还不知道苏嵘出事了。

    苏杏仪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贺太太重病的时候说这件事。

    正焦虑着,那边的于冬已经小跑着过来:“大小姐,已经打听到了,咱们老太太的马车是往德胜门去了。”

    去了德胜门?

    苏杏仪顾不得再跟贺二奶奶说话,听见消息便急着要去找苏老太太,冲着贺二奶奶歉意的点点头:“二奶奶,我们先去找我祖母,等回头再跟您说话。”

    贺二奶奶急忙扬手:“去吧去吧,找到了就好,等太太好些了,我就跟太太说。”

    苏杏仪心中难受,却还是强撑着胡乱应了声是,急匆匆的下了帘子。

    她想了一路该如何劝解苏老太太,该如何安慰汪悦榕,但是等真正到了德胜门,她却连头发都快要竖起来,整个人都绷紧了背的看着在城门口前站立的苏老太太和汪悦榕-----她们站在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跟前,马车门前左右悬着两盏灯笼,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李字,那是明昌公主府的灯笼!

    明昌公主向来对苏家敌意颇深,这会子还不知道会不会跟苏老太太说出什么奚落的话来,她急忙提起裙摆下了马车,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顾不得带兜帽也顾不得丫头的喊声,朝着苏老太太和汪悦榕的方向小跑着过去。

    可是还没到,她已经先听见了好几个穿着号服的人议论着这件事:“那不就是苏家的人吗?我看见苏家的马车徽记了!”

    “可不是,就是苏家的人!看那一老一少,老的应当就是永定伯老夫人,年轻的那个.....应当就是那位刚成亲夫君就上了战场的永定伯夫人了。”

    有笑声响起。

    那些人并没有半点难过,还在笑嘻嘻的议论汪悦榕真是不吉利,刚成亲就守了寡。

    “是伯爷夫人又怎么样?”有个公子哥啧了一声:“可惜没那个命享受啊,看着这么漂亮年轻就死了丈夫怪可惜的,以后肯定是守不住的,别看她现在哭的伤心......”

    苏杏仪气的浑身发抖。

    苏嵘就算是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是为国捐躯,这些人却一个个的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和敬佩,竟然还这样下流的揣测议论起了他的妻子和家人!这些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

    她忍无可忍,红着眼睛愤怒的扯住了那个说得最难听的公子哥冷笑:“你是什么东西!?我弟弟是为国尽忠,他是真正的男人,哪怕是死了,也比你这等活在这世上的蛆虫好上千百倍!”

    公子哥又羞又气,见进城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急忙一把甩开了苏杏仪。

九十三·受伤

    他用力的将苏杏仪甩开,因为动作太大,苏杏仪被甩的重重的往后倒下去摔在地上,腿恰好在石头上崴了一下,顿时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丫头急忙追上来搀扶她,又气又急的转头瞪那个人:“你怎能如此无礼?”

    于冬也已经赶上来了,见苏杏仪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马上便拦住了那个男人,气愤的指着他:“你伤了我家姑娘,跟我家姑娘道歉!”

    进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堵在城门口,后头的车队便不能再进城,秩序一时有些混乱,许多人家派了下人过来看情况,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守城的士兵也过来了几个。

    这么多人看着,有人便认了出来,指着那个推人的公子哥大喊:“那不是.....那不是礼部侍郎黄大人家的公子吗?”

    于冬的脸色变了变。

    礼部侍郎黄正清跟之前的忠勇侯府有姻亲关系,忠勇侯府出事的时候,黄家还曾经上门来做过说客,只是后来被老太太毫不留情的给骂回去了。

    本来就有仇怨在,怪不得这一次会口出恶言故意挑衅。

    不过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于冬忍着气上前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杏仪痛的眼泪都快出来,却还是固执的不肯落下泪来,她也已经听到了刚才那些人的议论,知道这个黄公子是黄正清的儿子,便强撑着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吩咐:“不要惹事,走吧!”

    前面的苏老太太和汪悦榕被人群隔开了,只知道那边出事,却不知道是苏杏仪赶来了,正激动的跟人争执着什么,她也懒得再理会这些事,只想着快些过去找苏老太太和汪悦榕。

    只是这一回,黄公子却不依不饶了,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苏杏仪,忽然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真是晦气,撞上这么个玩意儿,本公子以后不会媳妇儿都娶不上吧?!”

    时人还是很忌讳和离或是被休弃了的女人的,只是苏杏仪不同,毕竟苏嵘出了名的护短,而且苏家之前一直蒸蒸日上,因为有苏嵘和苏邀在,又得了萧恒的青眼,人人都怕招惹苏家,这才没有多少人敢议论苏杏仪。

    可现在不同了,从围场回来的人,大家都知道萧恒死了。

    萧恒一死,苏家还有什么靠山?

    哪怕有个苏邀再厉害能耐,一个女流之辈能够起多大的作用?

    周遭的人有皱起眉头来的,觉得这个黄公子这样羞辱一个女流之辈实在有些不上台面,也有看苏家不顺眼或是和苏家有冲突的,就有些窃喜的在边上看热闹。

    可不管怎么样,苏杏仪还是被这些议论声弄得面红耳赤,她抿了抿唇,狼狈的将碎发拂到耳后,转头去冲丫头说:“走吧。”

    黄公子越发的觉得解气,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变本加厉的追问:“别走,你刚才拽了本公子的袖子,像你这种晦气的人,碰一碰我,我都觉得晦气。现在被你摸了,以后若是我走了霉运,那谁来负责?”

    真是愈发的过分了。

    于冬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拦在他们中间,揪住了黄公子的衣襟怒斥:“你放的什么狗屁!”

    黄公子夸张的举起手哎哟了一声,扬声朝四周大喊:“哎哟!看看看看啊!大家快看,苏家的下人要翻了天了,竟然敢当众打人啊!”

    一面又厉声呵斥自己的下人:“你们瞎了吗?就看着你们少爷吃这样的亏?!你们少爷我可是个秀才,一个贱奴而已,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敢对本少爷动手!给我打!”

    场面一时混乱不已,黄家的下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全都一拥而上,将于冬给按在了地上,打成了一团。

    于冬被按在地上打,虽然他身手不错,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被打的招架不住。

    边上的苏杏仪急的额头冒汗,可惜她们出来原本就是为了找苏老太太的,所以并没有带太多护卫,哪里比得上人家从围场回来的人多势众,她只好一直在边上呵斥阻止。

    只是黄公子哪里肯听她的?不仅不听,说出来的话还越发的杀人诛心,到后来,甚至连苏家一门上下都是寡妇命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的苏嵘也死了,算起来,刚成了亲的汪悦榕也的确已经成了寡妇,他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看苏杏仪的表情就意味深长起来,觉得虽然黄公子这话说的刻薄了些,不过也说中了事实,真正算起来,苏家现在可不就是一门都成了寡妇了么?莫不是苏家真的是风水不好?

    于冬被打的鼻青脸肿,很快就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了,苏杏仪急的团团转,偏偏此刻孤立无援,她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看热闹的士兵假装没看见,边上其他人家也都作壁上观,不想管这种事,一个个的重新挤到了边上,看够了热闹就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还是跟苏家关系不错的梅大人家听说是苏家跟人起了冲突,急忙派了下人过去阻止了黄家下人继续打人。

    梅夫人有些恼怒,见人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忍不住便问:“这是干什么呢!?人家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让人下这么狠的手?!年轻人火气别这么旺,何必这么不留余地?!”

    说罢又急忙朝着苏杏仪招手:“大丫头,过来!”

    因为苏邀的缘故,梅家跟贺家有许多生意上的来往,梅夫人的铺子都是靠着苏家赚钱的,梅夫人也就跟苏家的来往极为熟稔,此刻见苏杏仪形容狼狈,裙摆全是泥土,就心疼的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拢在苏杏仪身上,急忙道:“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换一身衣裳,这儿的事别担心,你祖母呢?”

    苏杏仪会在这里,多半是听见了消息,她也知道,现在苏家只怕是翻了天了。

    黄公子敢在这个时候这么不依不饶,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觉得苏家的家主都死了,他们才觉得无所谓了。

九十四·忍气

    苏杏仪感激的很,知道梅夫人是好意,哽咽着道了谢,摇头道:“祖母就在前面,我先过去瞧瞧祖母......”

    梅夫人叹了声气,却也答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让自己的管事媳妇儿陪着苏杏仪她们过去。

    等到苏杏仪走过去了,梅夫人又让人将于冬搀扶起来去边上上药,自己对上还在昂着头的黄公子语气不善的道:“黄公子,做人还是该要多几分良心的好,现在苏家遭逢巨变,你这样趾高气扬的殴打人家的下人,这说不过去吧?何必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动手?!”

    黄公子无所谓的嗤笑了一声,见梅夫人这么指责也没什么羞赧的意思,挑了挑眉讥讽的反问:“夫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我不过就是议论了几句罢了,她自己追上来扯着我,难道我还不能甩开了?再说,我说的也没错,她们苏家本来就是一门的寡妇,难道我说错了?”

    他如此纨绔,梅夫人便冷冷的哼了一声:“黄家可真是好家教,但愿黄公子以后也要跟今天这样硬气才好。”

    黄公子当然听的出来梅夫人这是在威胁。

    不过现在这威胁对他来说可完全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有什么好怕的?全家的男人差不多都死绝了的人家又不是他家。

    他笑眯眯的对着梅夫人点点头:“谢谢夫人关心,借夫人吉言,我以后都会跟今天这样的。”

    遇上这种不顾脸面的人,梅夫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正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前面的苏杏仪赶到的时候,苏老太太已经昏过去了,边上的汪悦榕已经哭的泪眼模糊,却还是坚持着搀扶着苏老太太,黄嬷嬷等人都围在她们身边,急着喊马车过来,要搀扶苏老太太上马车去。

    苏杏仪心里又痛又苦,急忙上前一把抱住苏老太太,哽咽着问她们:“不是说去贺家吗?怎么又往城门这边来了?”

    汪悦榕已经难过至极,却还是条理清晰的摇了摇头:“是老太太在路上听见了进京报信的军马,一打听就知道了......根本拦不住......”

    是啊,苏老太太听说了哪里还能阻止的了,肯定是要来问清楚的。

    苏杏仪胡乱的点点头,忍着难过勉强的安慰了汪悦榕几句,吩咐黄嬷嬷她们把苏老太太扶上车。

    梅夫人很快也赶过来了,见这边乱作一团,急忙亲自来帮忙。

    又让人去拿了自己的救心丸来,让苏杏仪给苏老太太服下,这才怜惜的拉着汪悦榕,想要安慰的,可到头来还是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温柔的道:“好孩子,别太伤心了,你父母他们的车就在后头,很快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肯定是想念自己的爹娘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是真的觉得苏家的女人们可怜,好不容易盼了这么多年盼来一个苏嵘,盼来苏嵘成材了,只可惜苏嵘又出了事。

    汪悦榕面色惨白的道了谢,梅夫人见她虽然难过,可还是举止进退有度,难免觉得更加可惜可叹。

    她转过头去问苏杏仪:“你的伤势不要紧吧?现在老太太已经找到了,她现在晕过去,还是得快些找个大夫来瞧瞧,只是这在城门这里.....”

    她想了想,神情凝重的让人去找找看,看看是不是有太医在。

    又转头冲苏杏仪和汪悦榕说:“现在都忙忙乱乱的,只怕太医还在后头,或是先进了城也未可知,实在不行,不然还是先进城回家吧,省的耽搁了病情。”

    苏杏仪还没反应过来,汪悦榕先问苏杏仪:“大姐受伤了?怎么回事?”

    现在家里的事就已经千头万绪了,苏杏仪不想再节外生枝惹出事端,便急忙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赶来的时候太急,摔了一跤,所以脚崴了,回去找大夫看一看就好了。”

    梅夫人知道她是不想闹大,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梅家的下人正好这个时候扶着于冬回来了,询问该把人安置在哪里。

    苏杏仪见于冬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全是血污,一时险些失态,强自咬牙忍住了,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过来,将于冬安置在马车上。

    汪悦榕顿时便变了脸色:“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摔一跤就能摔成这样?于冬难道也是摔了吗?”

    苏杏仪伸手按住她:“别嚷,没事没事,就是跟人起了一点儿争执,等回去再说,别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可受不了刺激了。

    汪悦榕的神情更加黯然。

    什么起了一点争执,什么争执能够争执成这样?

    她咬了咬唇,本来便干燥的唇上便立即渗出了血珠。

    旁边的梅夫人看的分明,忙推了推她的胳膊轻声哄劝:“好孩子,别计较这些了,且先回家去吧。幺幺也在后头呢,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

    是啊,都说人走茶凉,如今苏嵘出了事,萧恒也没了,谁还会把苏家看在眼里?

    以后这样的羞辱和难堪只怕少不了,哪里都能次次找回场子?

    汪悦榕目光清明起来,谢过梅夫人的提醒,转过身去搀着苏杏仪上马车:“大姐,我们回家。”

    分明心里难过,但是却还是死命的强压着,怕自己也跟着伤心,苏杏仪心里又酸又痛,想到这么好的弟媳妇偏偏却碰见这样的事,再也忍不住,哭的说不出话的点了点头。

    梅夫人看的心里不落忍,背过身去擦眼泪,却忽然又眼睛一亮,大声道:“永定伯府的马车!是你们家的人回来了!”

    汪悦榕的动作一顿,跟苏杏仪不约而同的朝着梅夫人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苏三老爷骑着马在苏家的马车前飞奔,在这一刻,苏杏仪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三叔。

    哪怕从前很看不上苏三老爷的自私自利,但是这两年苏三老爷改过了之后,虽然苏三老爷仍旧没能给家里带来什么荣耀,可到底是一家人,出了事以后能感同身受的一家人。

    苏三老爷看见是她们,眼睛暗了暗,急忙加快了速度。

九十五·耍横

    苏三老爷加快了速度朝着苏杏仪和汪悦榕她们奔过来,见苏杏仪外头罩着一件老花的披风,头发散乱脸颊上还有血迹,立即便意识到了不对,翻身下马问:“大侄女,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汪悦榕也跟着喊了一声三叔。

    苏三老爷温和的答应了,见苏杏仪和汪悦榕脸上都有泪痕,就知道她们是肯定已经知道萧恒和苏嵘出事的消息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提起了心:“你们怎么来了?那老太太呢?”

    苏杏仪的眼泪流的更急了:“祖母在马车上,她刚才跟明昌公主府的人打听了消息,知道了嵘哥儿出事,便支撑不住了.....”

    苏三老爷面色凛然,急忙朝后喊了一声何坚,何坚早已经跑着过来了,听见苏三老爷喊,忙道:“我去请太医!恰好因为明昌公主如今重病未愈,胡太医和孙供奉都在她的车队里,我去找!”

    因为胡太医时常跟申大夫来往,所以连带着苏家的关系跟胡太医的关系也不错,此时此刻,再没有比去请胡太医更好的法子了。

    何坚飞奔出去,苏三老爷掀开帘子去查看了苏老太太的情形,见黄嬷嬷正守着,苏老太太的呼吸也平稳,这才稍稍放了心转过身来继续跟汪悦榕和苏杏仪说话。

    苏杏仪心里难受的很,省略了自己的伤势,只是说苏老太太听见了进京的军报这才过来城门口。

    苏三老爷也面色沉重,他也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

    正叹气,他这才见到了边上的梅夫人,急忙和梅夫人打招呼。

    梅夫人急忙摆手:“这有什么的?咱们彼此都是时常来往的人家,举手之劳罢了。”

    正说着,在苏三老爷后面的马车也到了,燕草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紧跟着苏邀也下来了。

    苏杏仪一看见苏邀便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幺幺。

    汪悦榕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说不出话,满脸是泪的转过头去。

    苏邀疾步朝着她们走过来,一手攥住苏杏仪一手拉住了汪悦榕,见她们哭的眼睛通红,便用力捏了捏她们的手:“别慌,圣上已经派了钦差动身去云南了,事情还未必有俺么糟糕。”

    她一面说,一面敏锐的看到苏杏仪脸颊上的血迹,又见有人捧着沾了血的巾帕从她的马车上下来,便立即问:“这是怎么了?大姐姐受伤了?”

    她在苏家如今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她一发话,大家便都垂了头。

    还是留在家里照看的孙小二上前说了于冬受伤的事,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口齿却很伶俐,学黄公子说话学的惟妙惟肖,不仅是苏邀,连苏三老爷也气的浑身发颤,恼怒的喝骂了一声:“没教养的东西,他怎可如此狂妄!?”

    苏杏仪急忙伸手去拉苏邀:“算了,人的嘴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要说什么别人哪里能拦得住?别理会就是了。”

    不理会?

    苏邀冷笑了一声,看着于冬的那辆马车沉思一会儿,上前掀开帘子,一眼看见于冬鼻青脸肿的模样,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把人打成这样,哪里能就这么算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就这么算了的。”苏邀沉声冷笑,指了一直跟着自己的阮小九:“小九,拿三老爷的名帖去顺天府告官,然后带着于冬去顺天府门口,问一问这件事顺天府知府管不管!”

    阮小九跟于冬同为苏邀办事,是一起被苏邀选中的,两人感情向来很好,见状早已经气的义愤填膺,听见苏邀吩咐,二话不说就应了一声好。

    苏邀就扬了扬手,见之前去请大夫的何坚回来,便问:“人来了吗?”

    何坚跑的气喘吁吁的,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此时停下来,胡太医从里头探出头来,见到苏邀便喊了一声县主,忙下了马车,又道:“我带着老王一块过来了。|”

    苏三老爷见了他们,急忙打招呼,又诚恳的道谢。

    胡太医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三老爷太客气了,还是先领我过去看看老太太罢。”

    苏邀应声是,让苏三老爷带着胡太医过去看苏老太太,自己轻声喊住王供奉,见王供奉一脸疑虑,便问:“老太医能不能帮我个忙?”

    王供奉跟申大夫关系好,还是因为苏邀牵线,听见苏邀这么说,并没有什么迟疑就点了点头:“县主请说。”

    苏邀便指了指另一辆马车,轻声跟王供奉说了几句,王供奉认真听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欲言又止了半响,才冲苏邀肯定的答应:“苏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您办成,不会让他留下半点儿毛病,否则您尽管来找我!”

    苏家不过刚出事,就这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种人算是什么人?简直不是个东西!

    王供奉气冲冲的上了于冬的马车,先替于冬检查了一遍伤势,确定虽然看着厉害,可基本都是皮肉伤,这才替于冬把毯子给盖上,冲着阮小九喊了一声小哥,道:“可以走了。”

    阮小九急忙答应了。

    黄公子心情畅快的回了家,黄夫人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听说儿子回来,忙迎上来,见他神采奕奕的,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就这么高兴啊?这次围猎可有什么收获?”

    一般来说,凡是跟着去的文武大臣或是家眷,他们猎中的东西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所以基本上去了的都会带上许多皮子回家分送亲戚,也是取一个体面的意思。

    能在围猎中出头,往往前程也就稳了----至少多了几条路走。

    黄公子听见这个脸上的笑就落下来:“哎呀,那都是武夫们做的事,我这手是读书写字的,又不是跟他们一样去做这些粗使的。”

    黄夫人就知道儿子大约是空手而回了,虽然说家里也不缺这点东西,可到底是去了一趟,竟然什么也没带回来,她便笑着嗔一句:“你也真是的,既然去了,自然该好好的跟他们一道玩,我可听说了,苏家那位长宁县主还赢了一匹汗血宝马呢。”

九十六·堵门

    一个女流之辈都能在围猎中出尽风头,虽然黄夫人也是为儿子考中了秀才而自豪的,可做人母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家的孩子出彩,情不自禁便拿出了这件事来做比较。

    黄公子却听的心里大怒,他本来就很不喜欢苏邀。

    他跟徐颖和徐睿是好朋友,偏偏跟忠勇侯府的几个少爷关系也极为不错,可这些人都被苏家给收拾了。

    本来,若是苏邀是个普通的人也就罢了。

    这个女人却不安于室,非得处处显摆自己能干,专门做一些争强好胜,牝鸡司晨的事,来体现自己厉害。

    就比如这次的围猎,有她一个女人什么事?她不好好的在帐篷里呆着,去看歌舞,却要跑到猎场去出风头,简直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本来就厌恶苏家的行事作风,只可惜苏家蒸蒸日上,苏邀又成了十一公主面前的红人,在围场一时风头无两,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罢了。

    谁知道老天终究还是有眼睛的,苏嵘竟然死了。

    至今只要想到在城门口时苏家人那个狼狈样,黄公子还觉得解气和痛快。

    听见自家母亲说起苏邀,他哼了一声有些刻薄的讥讽:“娘你是不是傻了?一家子男人都快死绝了的人家,有什么好比的?就是那个什么长宁县主,光显摆自己的能耐了,就算是出了风头,又能有几天长久的?也值得拿来跟您儿子比较?”

    黄夫人没想到一句话倒是招出儿子这么多抱怨,忍不住无奈的笑了,不想跟儿子因为这种事情起冲突,便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他们都是扫把星,都不配跟我儿子比,这可成了吧?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火气?”

    笑着嗔怪了儿子几句,黄夫人便催促他去沐浴更衣,又道:“快些去洗漱换衣吧,晚些时候再一道用饭,你爹也快下衙了。”

    想到这里,黄夫人喜气洋洋的:“你表妹也过来的,你可别灰头土脸的给人家看笑话。”

    黄夫人嘴里的表妹指的是她娘家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嫁给了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陈大人的魏氏的女儿。

    黄公子知道母亲中意表妹做儿媳妇,也没有违拗,答应了一声便下去收拾了。

    黄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探口气:“什么时候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巴不好,这样口不择言,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底下的媳妇子们都陪着笑说些好话,她们心里清楚的很,黄夫人抱怨归抱怨,但是也只有黄夫人自己能说儿子的不是,其他的人若是真的要附和,那才是傻了。

    接到了儿子,黄夫人将别的事安排下去,正要让人去衙门看看为什么丈夫还没回来,家里的门房就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来了一队人,正堵在大门口,说是被黄公子给打了,要黄公子给个公道。

    黄夫人立即便倒竖了眉毛没好气的冷笑:“简直是荒谬!好端端的,分明我儿子都才从围场回来,他上哪儿去打人去?这些人分明是要讹人,用大棒子打走!”

    管事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为难的道:“这恐怕不行,夫人.....来人是永定伯府的管事,拿了永定伯府的帖子,让我们家给出个交代.......”

    若是普通的那些平民百姓,当然是能赶走,可是来的是永定伯府的人,那可不是能随便赶的。

    黄夫人听见说是永定伯府来的人,一时还有些发懵,想到儿子之前提起苏家的时候那激烈的态度,心里咯噔一声,不敢让人直接把人赶走了,而是谨慎的让人去把儿子给叫过来。

    黄公子才换完了衣裳,头发都还没绞干,有些不耐烦的出来:“娘,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喊我?我那儿还没弄完呢。”

    黄夫人不再笑盈盈的,认真盯着他皱眉问:“你打了苏家的人?”

    黄公子脸上的不耐烦就变成了厌恶,很是理直气壮的冷哼:“怎么,他们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不成?”

    那也就是说真的打了?

    黄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平时十分纵容儿子,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生气了,十分不解的拔高了声音:“你怎么回事啊,一回来就惹是生非的!苏家现在正是.....的时候,你没事招惹他们干什么?!”

    虽然黄夫人也不喜欢苏家,不过去打人,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她没好气的推了黄公子一把:“你可真是够给你爹争气的,等你老子回来知道了,看他捶不捶你,还不快去把人亲自请进来,给人家赔个不是?!”

    虽然生气,不过到底是自己儿子,黄夫人自然是要为儿子打算的,怕黄正清回来秋后算账,她忙着让儿子快些解决了这件事,一家人也好高高兴兴的吃顿饭。

    黄公子却犯了执拗劲儿,听见要去赔不是,脸色都变了,激动的问:“要我去给他们赔不是,娘,您怎么想的?!我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丧门星,也就是害死了忠勇侯府的那个丧门星,她还用手摸我的袖子!娘的,我现在想想就觉得晦气,被她这样的丧门星摸了,我以后都说不得要倒霉了!再说,是他们的下人先想要打我的,难道我还不能还手不成?!”

    黄夫人听的更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家的下人会出手打自己儿子,她有些头痛的摇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们不肯走,等你爹回来看见,你看看吃亏的是谁,到时候我看你是不是还嘴硬!”

    黄公子面色冷漠:“既然如此,让人把他们赶走不就是了?现在苏家不过就是丧家犬,谁还顾得上他们家下人?”

    黄夫人气的不行,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顽固不化,正恼怒的厉害,又有管事忙跑进来:“夫人,少爷,顺天府来人了,说是要请公子过去!”

    顺天府?黄夫人睁大眼睛:“苏家还报官了?”

九十七·出头

    没想到苏家的人竟然还跑去报官了,黄夫人更加慌张和生气,伸手在儿子身上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两下,恨铁不成钢的低声怒斥:“你看看你办的这事儿!还不快跟我出去把苏家的人请进来?”

    黄夫人越是这样强压着他低头,黄公子心里便越是恼怒和不服,冷哼了一声便昂着头嗤之以鼻:“请什么请?!他们要捉拿犯人是吧?要抓打人的人是吧?那好啊,你们去把我的那个几个小厮随从都给叫来,都让顺天府带走!我倒是要看看,顺天府能怎么判他们!让他们都别急,不管顺天府怎么处置,总归他们以后的前程都包在我们家里了,我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孩子真是倔的厉害,黄夫人赶上前去狠命又拍了他几下:“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混帐话!你去不去?”

    黄公子干脆一扭头跑了。

    黄夫人气的眼泪都出来:“真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冤家!”

    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再去逼迫黄公子,只是擦了擦眼泪带着人出来,先见顺天府的人。

    顺天府这次派来的是一个姓吴的推官,说起来还是孙家的亲戚,因此黄夫人也认识他,见了熟人,她便忍不住先把自己儿子埋汰了一番,说自己儿子冲动不懂事,冲撞了人,受不了委屈,底下的下人也莽撞。

    吴推官笑眯眯的听着,等到黄夫人一番诉苦完毕,才静静的摇头道:“夫人,不是小打小闹,是快出人命了,因此顺天府如何也得管上一管,有多少人动手的,还请夫人将人悉数交出,下官带去顺天府问一问,再请府丞作主。”

    这种小事是麻烦不到顺天知府的。

    黄夫人还以为真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吴推官却说是快出人命,一下子脸色就有些僵硬:“这,怎的会这么严重?”

    “现在人已经被拉到您家门口了,严不严重的,您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苏家已经为他请了太医院的王供奉在边上吊着气,王供奉亲口跟下官说,性命危急,未必能挺得过来。”吴推官说到这里,面无表情的啧了一声:“若是当真人在您府门前死了,那就不是打架斗殴这样的罪名了,动手的的确不是贵公子,可却是他下令打人,治他一个纵奴行凶的罪名不为过,还请夫人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若是能私了,便尽量想法子让苏家出了这口气吧,您也知道,苏家那位县主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你们这么欺负人家的人,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是啊,苏邀如今在京城可真是出了名的。

    黄夫人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还是要维持着体面和镇定,冲着吴推官点了点头。

    既然吴推官都已经这么说了,黄夫人哪怕是再疼爱儿子,再不希望儿子去跟不喜欢的人低头弯腰,也只能硬起心肠,让人去把黄公子给拉出来,而后便严令黄公子出去跟苏家的人亲自赔不是。

    只要苏家的人能够不再追究,那民不举官不究的,这件事便能就这么过去。

    否则真要闹上公堂,黄公子的名声要完蛋还罢了,更要命的是只怕连学政那边也要因为这件事怀疑黄公子的人品,不给他继续写荐书,何况,考上了举人之后,他还是能入国子监的,要是因为这件事受影响,那可不是现在这样低低头的事了。

    黄公子被黄夫人压得没法子,只好憋着气被黄夫人扯着出了大门。

    果然,苏家的一队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堵在黄家大门口,因为堵得有一阵子了,外头此时已经围上了许多百姓和邻居在看热闹,连要回家的高大人也下了轿子问是出了什么事。

    高大人是认出了苏家的马车,他的夫人十分喜欢苏邀,见苏家的马车堵在黄家门口,此时这种情形,他略一猜测便知道必定是黄家做了什么事。

    阮小九正愁如何借题发挥,见高大人亲自上前来询问状况,顿时便夸张的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大声的把黄公子如何羞辱苏家,如何讽刺苏家一门寡妇,如何嘲笑苏嵘短命,又如何羞辱苏杏仪的事情说了,末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伯爷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国捐躯了,他纵是真的去世了,如何能够被人这么羞辱?何况如今情况还未知呢,黄公子就迫不及待的先要把人踩到泥地里,这是存心要气死我们家老太太,要让我们一家子老小无处容身了!”

    他哭的撕心裂肺,刚出黄家大门的黄公子被他哭的面色发黑,忍不住骂了一声。

    高大人面色沉了沉,没有理会黄公子只是问阮小九:“打杀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黄公子仗着自己人多,把我们家护主心切的管事给打了,您看看,人还躺在这儿呢,王供奉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救的过来......”阮小九唰的一下拉开马车两边的门,将里头的情形展现给众人看。

    百姓们忙都争先恐后的往前挤要看。

    也的确是不少人看见了于冬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样子,胆小的女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声。

    阮小九抹着眼泪哭的止不住:“我们就是要黄公子给个交代!好好的何必出口伤人,还故意诅咒我们伯爷短命,辱骂我们家大小姐是丧门星,又嘲讽我们伯夫人是寡妇.....纵然是真的,又跟您何干呢?”

    高大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是啊,就算是真的,跟黄公子又有何干?人家出了这样的事,一家老小已经难过也来不及,你跟人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在这个时候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黄夫人惊了一跳,高大人已经荣升了翰林院的掌院,俨然以后是要管那些考中了的庶吉士的,手中权限大的很,他现在说这样的话,京城的学政板上钉钉的得怀疑黄公子的人品了。

    她急忙陪笑:“这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哥别这样激动,这事儿的确是我们家孩子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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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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