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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八·暴打

    黄夫人绞尽脑汁的帮黄公子开脱,说他是做事不过脑子,并没有真的要羞辱苏家人的意思,至于打伤了人,更是被家里的恶奴给挑拨了,他并没有任何真的要伤人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底下的人会下这么重的手。

    一面说着,黄夫人一面又伸手狠狠的拧了黄公子一把,转眼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形势比人强,虽然黄公子心里还是十分不服气,但是此时此刻,也只能顺着梯子下楼,不情愿的哼哼了一声:“是我不是,我不该说那些话,我的错,求你们原谅。”

    阮小九哭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一瞪跳了起来:“您现在知道赔不是了,晚了!我们家老太太昏迷过去,已经请了胡太医过去看诊,如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大小姐被你推了一把,脚崴了,太医说得正骨,一个不好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真是得寸进尺!

    黄公子攥紧拳头,看着阮小九声泪俱下的模样,恨不得一拳砸扁他的鼻子,讥诮的扯了扯嘴角:“那你们家的人可真是够金贵的,既然这么金贵,干脆在家里呆着别出门了,被人议论一两句就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我杀人了呢,你在我家里哭什么?议论你们的,那时候城门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都找上门去啊!看看人家理不理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黄夫人心里就咯噔了一声,急的恨不得去捂住他的嘴巴,可是俨然已经来不及,便气怒的瞪了儿子一眼,忙着跟高大人陪笑:“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太激动了,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小孩子家家的,.......”

    边上的百姓们发出一阵阵的嘘声。

    什么小孩子?都要成亲的人了,一个男人嘴巴还这么刻薄,这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也不知道收敛,可想而知在城门口是怎么欺负人家老弱孤寡的,也真是开得了口,就这样还是官家养出来的呢,当官的要都是这种人,那百姓们岂不是得被欺负死了?

    高大人也沉着脸面无表情的说:“比他年纪小的也多,并没见过几个如此不知事礼的,一个学着圣人之言长大的读书人,焉能如此刻薄寡恩?当真是让人涨了见识!”

    黄公子不服:“我怎么就刻薄寡恩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黄夫人气的要死,忙着去拉他想让他不要再口不择言,可一时却没拉的住他,因为不远处直接冲过来一个人,一脚就把黄公子踹翻在地了。

    黄夫人尖叫了一声,原本是要喊人来抓人的,定睛一看却忍不住目瞪口呆-----踢人的竟然是黄正清!

    她没想到打人的就是自己丈夫,一时没拉住,黄正清就朝着还倒在地上的黄公子跑了过去,对着儿子拳打脚踢,丝毫没有留情,黄公子被打的嗷嗷叫,忍不住哭了起来。黄夫人这才被儿子的哭声惊得回过神来,忙着扑上去扯开黄正清,惊慌失措的劝:“老爷,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黄正清仍旧气怒不平,冷笑着说:“这种孽障,打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黄大人气的不行,说着话还又猛地朝着黄公子身上踢了两脚,踢得黄公子吱哇乱叫,冷然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去朝着高大人拱了拱手,满脸羞惭的摇头:“教子不善,真是我的过错,家门不幸,让老高你看笑话了。”

    而后又冲着阮小九走过去,和颜悦色的扶着阮小九站起来,温和的赔不是:“这件事全然错在我家这个不成器的不孝子身上,你们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不忿是非黑白的人,他既然打了人,就该得到应得的惩罚!”

    阮小九摸不清楚这位黄大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便只顾着低头哭不吭声。

    黄正清叹了声气,走过去叫了几个管事出来问了几句话,而后便冷然指了几个小厮长随出来:“动手打人的就是你们几个?”

    大家都看得出来黄正清如今是正在气头上,几个人不敢辩解,耷拉着脑袋站在边上。

    黄正清眉眼冷肃的骂了几声助纣为虐,便对吴推官客气的说:“既然苏家已经报官,那自然是该如何便如何,打人的在这里,请吴大人带走吧,还有这个不成器的,也一道带走!”

    黄公子顿时急了,扑上来震惊的喊了一声:“爹!”

    黄正清气的要命,没好气的一把扯开他,疾言厉色的指着他怒斥:“你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不分是非的儿子!”

    黄公子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可黄正清丝毫不为所动,对着吴推官点了点头,冷眼看着黄公子被扯着走了,才转过来去看马车里躺着的于冬的伤势,先不管于冬听不听得见,黄正清还是十分肃然的跟他道了歉,而后对着王供奉客气的拱了拱手:“王供奉,还请您一定尽力救治,别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不管用什么好药,都尽管开口,我一定负责到底。”

    这个态度倒是还算是像样,王供奉面色缓和了些,也客气的冲他点了点头:“原本治病救人便是我们的本分,老朽自当尽力。”

    黄夫人在原地急的团团转,一时担心儿子,一时却又被刚才黄正清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哭,只好站在一边,觉得十分难堪。

    黄正清也没有管他,劝了围观的人群散了,又跟阮小九道:“我跟你回一趟苏家吧,正好我也想亲自跟老夫人和县主赔罪。”

    他既然这么说,阮小九也没什么好再拒绝的,毕竟人家都已经把儿子交给了吴推官带走了,态度也一直都十分的好,看来跟他那个娇纵的儿子完全不是一路货色,阮小九便见好就收,点了点头应是。

    高大人原本是想帮忙的,见状倒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便对黄正清摇了摇头:“得亏你还是个明事理的,否则这事儿只怕是不好收场了。”

    黄正清叹了声气苦笑。

九十九·震慑

    另一头的苏家忙作一团,从城门口回了家,苏邀便开始召集底下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们去议事厅分派差事。

    于冬受了伤不在府中,来的便是他的媳妇儿,如今正眼睛红红,显然是已经听见了消息,哭过了一场了。

    大家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暗自的朝着她那里偷瞧。

    人都说树倒猢狲散,如今苏家出了事,连向来在府里得意的于冬都能被打成这样,四姑娘厉害是厉害,可毕竟还是个女流之辈,难道以后还真的能终身不嫁在这福利头作主不成?

    一旦她不成了,这府里终有不成的一天。

    家生子倒是还好,许多只写了投靠文书的,便都忍不住生出了别的心思。

    苏邀平时在府里说一不二,可如今大家既然都生出了别的心思,自然便也不觉得该对这位四小姐再言听计从了。

    苏邀默不作声的在议事厅的座椅上坐着,等了好半天,才问燕草:“人都来齐了?”

    燕草的脸色不大好看,本来在城门口闹了那么一场她就已经很是替苏邀上火了,可回了自家来,竟然也还有这么多事,她忍了忍,没忍住咬了咬唇摇头:“姑娘,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人还是没有来齐。”

    一个时辰,都够住的最远的下人也赶来了,可是竟然还有人没来,用什么理由都显得太牵强和搪塞了。

    苏邀阖上了手里的书,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站起身:“没来就别来了,走吧,出去看看。”

    燕草答应了一声,忙跟在苏邀后头出了议事厅的大门。

    院子里的下人已经一排一排的站满了院子,见了苏邀出来,忙都齐刷刷的行了礼。

    李瑞在边上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为难:“县主,还有些人没来......”

    苏邀嗯了一声,面上半点表情也没有,伸手从燕草手里接过了花名册,看了一眼之后递给李瑞:“李管家,你来念,除了于冬之外,有谁没到的,你都圈出来。0”

    李瑞忙答应了一声,接过了花名册开始大声唱名。

    底下一开始还有许多人回应,等到念到后头,便陆陆续续的有没人应声的情况,等到全部都念完了,李瑞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姑娘,咱们府里伺候的大大小小的人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人,如今到了一百二十人......”

    他有些忐忑,毕竟他可是管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他都难辞其咎。

    苏邀看了他一眼,见他着急忐忑,却并没有心虚和推卸责任的意思,便沉声问:“除了于冬,还有四十六人没来是吧?”

    李瑞头上的汗都已经顾不得擦了,忙点了点头:“不过老太太房里照顾的四个大丫头和两个嬷嬷都不在这四十六人之内,还有伯夫人那里和几位少爷小姐那里的也得除掉.....”

    苏邀扬手打断:“老太太房里本来便已经说好了的,只让黄嬷嬷过来听着就是了,至于几位少爷小姐和伯夫人那里,都只留人看门,其他的人都要来,你就直说,剪掉这些人,还有多少人没来?”

    “还有二十三人。”李瑞的声音都忍不住低了许多,垂着头不敢去看苏邀的表情。

    家里已经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整肃,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有这么多吃里爬外的。

    他实在没脸见苏邀了。

    场上鸦雀无声,之前哪怕还有一些有小心思的,现在听见李瑞跟苏邀的这番谈话,也都完全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生怕会惹怒了苏邀。

    苏邀却没生气,她只是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轻飘飘的垂下眼帘:“罢了,李管家,你把这二十三人的名单统计出来,若是写了投靠文书的,让他们自己赎身,交出赎身银子来,其余东西一概不许带走,从这一刻开始,不许再进府门。至于家生子.....全都扭送官府,就说我们府里出了逃奴,请官府作主。”

    议事厅里的气氛一时更加冰冷僵硬,一时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低下了头。

    写了投靠文书的,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赎身银子来?拿不出.....那还不是一样要想法子筹措银子?

    被送去官府的就更惨了,逃奴在大周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苏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虽然面上是很镇定的模样,但是其实这一路上她早就已经做好了任何打算。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现实的,人人都要看利弊,哪怕亲人之间有一些也是如此,何况是朋友和下人,还有外面铺子上那些掌柜伙计呢?多得是主家出事,奴仆捐款潜逃的,这也不新鲜了。

    所以府里人心浮动,她早有预料。

    在城门口发生了老太太被气晕,苏杏仪被羞辱,于冬被殴打的事之后,她就更加猜到了,府里下人们一定会有些心存不轨的。

    这只不过是前奏罢了。

    说到底,如果她不作出强硬的回应,之后这些人就会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做出更加恶劣的事来。

    她环顾了一圈众人,沉声问:“我知道大哥出事的消息让大家心里都很不安,觉得继续留在府里只怕前程不保,现在还有谁不愿意继续呆在府里做事的,尽管说出来,我不会非得压着你们留下,只要有想走的,尽可都站出来,去李管家那里知会一声。”

    苏邀一语说完,却并没有一个人动。

    有些原本真的想过这个念头的也都放弃了。

    苏邀便点了点头:“没有了?既然没有了,那我丑话摆在前面,若是有人让我发现消极怠工的,私通外面乱传消息的,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全都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苏邀就指了李瑞家的和黄嬷嬷她们几个出来,你们便负责管住二门内的丫头婆子的出入,凡是没事的,这段时间不许出二门,有要出去的,就都写下姓名目的和时间,留存以后查验。

    李瑞家的和黄嬷嬷都分别答应了。

    苏邀便再吩咐李瑞和胡英他们:“外院的管事和小厮们,就都归你们管了,这段时间除了采买的,其余人一律不许出门。”

一百章·绝境

    苏邀一回来就如此雷霆手段,摆明了就是要借由这些不听话的下人来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们都老实些的,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虽然心里仍旧还是有些不安,但是不得不说,见苏邀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如此的气定神闲和一往无前,家里的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苏邀既然能这么笃定,那也就是说,家里还能维持一阵子吧?

    苏邀才把差事分派完,阮小九便小跑着进来,见了苏邀便喊:“姑娘!我们回来了!黄大人也来了,说是要亲自跟老太太赔罪。”

    黄正清会来,这在苏邀的意料之中。

    上一世的黄正清就是一个很正派的人物,他的大儿子仗着他的名义在老家守孝的时候玷污了一户平民家的姑娘,他力排众议,不顾家族和妻子的阻挠,硬是坚持让官府按照律法治罪,把儿子送去了岭南充军。

    黄公子如今还没到去奸污民女的程度,看这副嘴脸也不远了。

    苏邀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忍气吞声,更没有想过大事化小。

    原本苏嵘出事,平时跟苏家不对付的人只怕就都眼睁睁的盯着苏家,若是苏家立不住,只怕那些人立即就会跟豺狼一样扑上来将苏家吞噬殆尽,她一定要好好的守着家里,等到苏嵘他们有确切的消息再说。

    听见阮小九这么说,她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客气的嗯了一声:“好啊,黄大人既然有此诚心,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请黄大人进来吧。”

    又看了一眼李瑞他们:“你们仍旧按照之前分派的差事去做事。”

    李瑞激动的应是。

    等到一送走苏邀,他便大声的招呼众人,满脸严肃的训话:“你们听见咱们姑娘说的话了吧?我告诉你们,有那些坏心思的,趁早给我收起来!家里老太太还在,三老爷还在,大小姐和四姑娘还都在呢!”

    听见说城门口那个挑事的黄公子的父亲过来赔罪道歉了,大家心里最后那点不安心也消退了。

    正如李瑞说的,有苏邀在,这个家且散不了。

    震慑和安抚住了下人,苏邀出去见到黄正清的时候,客气的行了个礼。

    黄大人急忙避开:“县主真是太客气了,今天老夫腆着脸上门来,是为我那不孝子做下的错事赔罪的,请老太太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我从今以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会让他再如此得意忘形。”

    苏邀并没有跟他为难的意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领路,一路上并没有多余的话。

    黄正清难免要在心里叹一声气,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论年纪还比这位苏县主要大上四五岁,可是跟苏县主比起来,当真是只长了年纪,没有长脑袋,他但凡能有苏邀的一半沉稳呢,就不能闹出今天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老太太的康平苑,还未进门,就已经能听见里头的哭声,苏邀脚步一顿。

    她不怕下人的人心浮动,也不怕黄家会不肯低头,但是苏老太太和汪悦榕的眼泪,总是让她从心里觉得惧怕。

    大约人都是这样。

    也不知道,若是远在云南的苏嵘得知家里的老太太和汪悦榕这样伤心,该是何等的心痛。

    黄正清也面色肃然,眼里露出同情和不忍来。

    隔了一瞬,苏邀才重新迈步。

    一进院子,余夏便迎上来,见了苏邀忍不住焦急的道:“姑娘,您快进去看看老太太吧,谁劝也劝不住.....”

    余夏从来没见过苏老太太这副模样,真的被吓坏了。

    苏邀抿着唇点了点头,又歉意的去看黄正清。

    黄正清急忙拱了拱手:“县主自便,我在外面等着,老太太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他完全能理解苏老太太的难过和崩溃。

    苏邀便也不再跟他客气,径直点了点头进了苏老太太的房间。

    房间里乱哄哄的,苏三老爷急的满脑门子汗,一直在劝苏老太太,可苏老太太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胸脯剧烈的起伏,整个人都因为哭的太过声嘶力竭而脱力,正靠在引枕上大哭,汪悦榕强撑着在一边守着,见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家哭成一团,见了苏邀进来,汪悦榕仿佛是找到了救星,一把扑过来拽住苏邀的胳膊:“幺幺,幺幺!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你说事情还没有结果,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完全是靠着苏邀在城门口的那句话而在强撑着,现在见到了苏邀,便完全忍不住了,有些崩溃的问:“你大哥是不是没事?”

    苏老太太也泪眼模糊的朝着苏邀看过去,终于有了一点儿生气:“幺幺,是不是他们传错话了?嵘哥儿是不是没出事啊?”

    苏邀定了定神,她当然知道苏老太太跟汪悦榕已经是强弩之末,受不得一点儿刺激,便干脆的点了点头,仍旧十分镇定的点头说:“我认为是这样。”

    有时候,能够拯救身处绝望境地里的人的,就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听见苏邀这么说,不管是苏老太太还是汪悦榕,都显然松了口气。

    汪悦榕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苏老太太已经忙着追问苏邀:“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现在传来的是萧恒的死讯,宫中自己都是乱纷纷的,未必有新的消息,苏邀又哪里能有消息?不过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跟苏老太太说没有,苏邀便径直道:“圣上派了广平侯世子去云南昭通,他说他不信太孙殿下会出事。”

    宋翔宇去了!

    苏老太太原本虽然面上松了口气,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听见说是宋翔宇去了云南,便真的忍不住眼睛亮了亮。

    如果连宋翔宇都觉得萧恒没事,那萧恒还真的可能就没事!

    萧恒没出事的话,苏嵘作为先锋,应当也是没事的,苏老太太脑子里乱哄哄的,来不及高兴,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汪家来人了。

一百零一·接回

    是亲家上门,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苏老太太心里就更加没底,也更加殷勤,再难过也还是打起精神来,擦了脸上的泪急忙一叠声的喊:“请进来!”又问:“来的是谁?”

    余夏早已经出去问了,回来便禀报苏老太太:“来的是汪大老爷和汪五老爷、汪五太太。”

    是他们啊!

    苏老太太这时候已经恢复了许多,便转头去叮嘱苏三老爷出去待客,又看向苏邀:“幺幺,你刚才说,还有谁等在外头?”

    苏邀就又再重复了一遍。

    听见说是黄正清,苏老太太和汪悦榕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冷淡。

    苏家在这么惨的关头,黄公子那个行为完全叫做落井下石,而且说的那些话当真也太难听了,至今只要想到他说苏家上下一门子的寡妇不吉利这样的混帐话,苏老太太还是觉得心口发疼。

    她冷淡的哼了一声:“不见了,请他让黄公子少说几句这些话,我老婆子就谢谢他了。”

    苏邀想了想,轻声跟她说了让阮小九带着于冬去了黄家的事,又道:“黄大人将黄公子当场打了一遍,祖母,他跟黄公子并不一样。”

    苏老太太立即便明白了苏邀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嗯了一声:“既如此,就请黄大人去偏厅说话吧。”

    苏邀考虑的是,黄家既然已经做出了姿态,那么苏家这个时候便也最好不要不依不饶,到底还得顾忌着外头有人挑毛病。

    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像黄公子那样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如今的苏家姿态越低越好。

    别人看不看得到不要紧,重要的是,得让元丰帝看到。

    她拍了拍苏邀的手,轻声道:“多亏了你,幺幺,家里以后就都要靠你了。”

    能说出这番话,其实苏老太太心里便是已经做好了若是苏嵘回不来,以后要靠苏邀撑住苏家的准备。

    苏邀却摇了摇头。

    苏老太太怔了怔,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汪悦榕也诧异的抬起头来。

    在外人看来,或许苏邀不近人情难以相处,但是只有她们这些亲近的人知道,其实苏邀对家里的人最是重情重义,苏家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只要苏邀能出力的,她从来没有推辞过。

    所以这次苏老太太想要把以后的苏家交给苏邀,苏邀竟然拒绝了,她们才会如此惊讶。

    苏邀笑了笑,声音很轻却语气坚定的跟她们说:“我也要去昭通。”

    什么?!

    苏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汪悦榕也睁大了眼睛,随即便颤声阻止:“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那里山高路远,连殿下和伯爷过去都出了事,你怎么能去?!”

    别说萧恒和苏嵘出事了,便是他们没出事,她也不会赞同孤身去云南的。

    苏老太太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急忙顺着汪悦榕的话点头:“是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边的形势必定已经十分恶劣,哪怕如你所说,嵘哥儿他们没事,可处境也必定堪忧,广平侯世子过去,那毕竟是钦差,带足了人手,自己也身手了得。可你是个女孩子家,脑子再厉害,毕竟弱质,能有什么用处?不许去!”

    苏家不能一下子丢掉两个主心骨。

    苏邀知道苏老太太和汪悦榕的紧张,闻言便轻轻笑了笑:“老太太大嫂,这一趟我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的,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忙,过去总能放心一些。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崔大儒父子呢。”

    苏老太太的表情就变了变。

    崔大儒她当然知道,当初苏邀把他拉过来,之所以想让他也跟着去云南,是因为他对当地形势十分了解,而且还跟云南总督关系不错。

    如果有他在,那事情倒是真的可能要方便的多。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苏邀握紧她的手:“祖母,没有时间迟疑犹豫了,让我去吧。至于家里,我相信大嫂和大姐姐加上父亲便能很好,我信得过他们。”

    苏三老爷最近的确是改了许多,实在有些当家男人的样子了。

    说不得哪怕苏嵘真的回不来,这个家,也还是得交给他手上。

    苏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最终艰难的做了决定:“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听你的,只是,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幺幺,祖母知道这一世欠你太多,只希望有下一世,到时候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苏邀不过是个女孩子,她要赶去云南,不管成不成功,都会招来无数的非议。

    她的亲事,哪怕以后有着县主的头衔,只怕也是难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永定伯府。

    苏老太太打点起精神来,勉强笑了:“好,你放心去,祖母一定守着家里等你回来,你什么都别担心!”

    她转头让余夏将见客的衣裳拿出来。

    苏邀知道苏老太太是放下心了,便陪着汪悦榕去她的房里见汪五太太。

    汪悦榕的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汪五太太一见了她便也眼圈红了,喊了一声纷纷,便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背。

    汪悦榕的眼圈顿时又哄了,好半响才忍住,故作坚强的朝着汪五太太笑了笑:“五婶别担心,我没事的。”又问她:“我母亲呢?”

    汪五太太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苏邀,心事重重的低下头:“大嫂生病了.....”

    必定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急的病了。

    汪悦榕顿时着急起来:“严重么?请了太医吗?太医怎么说?”

    汪五太太急忙安慰她:“已经请过了,太医只是说是受了刺激,忧虑过度,并没有说别的,你先别担心,只是她自己是不能来了,让我过来接你回去住一段时间。”

    为人子女,父母生病了,回去侍疾也是理所应当的。

    汪悦榕的脸色却严肃起来。

    她向来聪明,并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现在汪大太太没来,汪五太太却来接她,虽然说是先过去住一段时间,但是其实这内里含着的意思,怕是不只如此。

一百零二·道别

    他们应当是觉得苏嵘真的死了,她不过跟苏嵘才做了两三天的夫妻,怕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所以想着把她接回去,之后再慢慢提和离的事,或是拖着等到苏家给休书。

    作为父母亲的女儿,汪悦榕心里很高兴和感动。

    毕竟汪大老爷和汪大太太其实是最重礼法和面子的人,他们能做出这个决定,真的是在为她这个女儿着想。

    苏邀也立即便听出了汪五太太的意思。

    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哪怕苏嵘是她的大哥,但是那也不代表她能代替苏嵘做任何的决定。

    只是易地而处,苏邀是能理解汪家的选择的,苏家是难,苏嵘是不错,可是汪悦榕呢?她的人生才刚开了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难道当真要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过一眼就能望见头的人生吗?

    汪悦榕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朝着汪五太太摇了摇头:“五婶,我就不跟您一道回去了,家里祖母也生病了,大姐姐受了伤也不方便理事,家里的事还要我来作主,等过些天,家里情形好一些,我再回去看望母亲,给母亲侍疾和赔罪。”

    汪五太太怔了怔,没想到汪悦榕竟然傻的拒绝了接她回家的提议,便有些着急的抓住她的手喊了一声纷纷:“你娘在家里又气又急,病倒在床上下不来,还有你祖母也是.......”

    家里当然知道此时接汪悦榕回去不大好,显得家里势力,但是那有什么法子?

    难道真的让大好的姑娘从此就当了寡妇?

    只是纷纷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种大事上头犯傻?

    苏邀已经轻轻冲汪悦榕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让她们自在说话。

    见苏邀一走,汪五太太就松口气:“你看,幺幺自己都知道避让。”

    出了萧恒的事,汪五太太自己的心情也不好,但是如今比起这些来,怎么处理以后的事情才关键。

    汪悦榕却顺着汪五太太的话点了点头:“是啊,正因为幺幺真心真意待我,苏家的人也真心真意待我,所以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走。五婶,我明白娘的难过和担心,也明白你们全都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个节骨眼,我真的做不到丢下苏家不管。等一等吧.....至少也得等到苏嵘的尸体送回来,我才能做出决定。”

    汪五太太还要再劝,但是汪悦榕却已经铁了心。

    她无功而返,只好去看了看苏老太太,送了汪家让她带来的礼品,才跟苏老太太告辞。

    苏老太太还以为汪五太太必定会提出接走汪悦榕,却没想到汪五太太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不由更加感念汪家的情谊,轻声冲着汪五太太道了谢。

    汪五太太在心里叹了声气,再看汪悦榕,心里如同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半响才摇摇头,苦笑着道:“也没什么,只希望消息都是误传的......”

    送走汪家的人,苏老太太便让人去请了苏邀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动身?”

    她也知道,苏邀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苏邀见苏老太太不再劝阻,便也没有隐瞒:“崔大儒那里还需要半天时间,阮小九去办出城的文书和路引了,应当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我待会儿打算先去外祖母家里一趟。”

    出了这么大的事,的确是要过去跟贺太太说一声的。

    苏老太太叹了声气,忧心忡忡:“你外祖母要是听见这个消息,还不知道该是何等伤心,你去吧,好好的替我劝劝她,让她有时间便过来跟我做伴,有什么难事不能说出来的?”

    苏邀应是,等到再回房的时候,外面便有人报进来,说是去贺家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她便急匆匆的又出门,走到一半想到什么,忽然问燕草:“沈家那边,有没有知会李瑞让人过去送信报平安?”

    沈老爷和沈太太去老家了,沈嘉言去外面游学了,但是算一算,只怕也要在她回来之前赶到京城,若是知道她不在,又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

    燕草急忙让她放心:“都按照您说的,让李管家派人过去知会了沈掌柜,他到时候会告诉沈老爷他们的。”

    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容易忙中出错,苏邀仔细的将自己想到的要做的事都想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才在马车上靠着引枕闭上了眼睛。

    她最近真是太累了。

    这次之所以要让阮小九带着重伤的于冬去黄家闹事,也是因为她早就已经做好决定要去云南,怕有人再趁着苏家倒霉,都学着黄公子这样上来踩几脚。

    燕草见她连睡着都还是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酸,轻轻替她将毯子拉了拉,看着苏邀的侧脸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

    姑娘的路看似越走越宽,但是其实对于她的前程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事-----她去了云南,这一趟太远了,到时候回来,京城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她的事,她的婚事只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也不知道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何坚在外面禀报说是已经到了,燕草便急忙回神,先跳下马车,再转身来搀扶苏邀。

    贺家上下一片冷清,连看守的门房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苏邀皱了皱眉,想到苏老太太说,贺太太虽然已经回来十多天了,却一次也没去过苏家,对外只说病了,心里便有些不安。

    她回京之后也立即便让胡英过来跑过一趟,但是向来疼爱她的外祖母也反常的没有任何回应,想到这些,她有些不安,抬眼见到迎出来的贺二奶奶,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急忙迎上去行了礼喊了舅母。

    贺二奶奶一把搀住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心疼的道:“回来就好,你在围场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着实是替你捏了把汗,现在你没事,我才算是放心了,快进来吧。”

一百零三

    从贺二奶奶身上看不出家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苏邀之前的忐忑不安便稍稍放下了些,跟着贺二奶奶进了贺太太的院子。

    贺太太的正院比从前要冷清许多,见苏邀困惑,贺二奶奶脸上的笑意也淡了淡,有些无奈的解释:“太太从青州回来便病了,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平常都是我和姐姐在这里守着。”

    她指的姐姐自然是指贺姨母。

    想到这一次贺姨母是为什么跟着贺太太回京城来的,苏邀便觉得贺太太的病只怕跟张鸣鹤在青州的死脱不了关系。

    她有些黯然,想到初见贺姨母的时候贺姨母的温柔和善,忍不住在心里替贺姨母捏了把汗。

    汪悦榕的娘家如此重视她,但是也可以想见若是苏嵘真的死了,汪悦榕的日子以后会何等的艰难。

    何况是贺姨母呢?

    抬脚进了内室,贺太太身边的纪妈妈便迎了出来,见是苏邀来了,脸上立即便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姑娘来了,太太正念叨着你呢!只是起不来床,您来了就好了!”

    一面把苏邀往里面让。

    苏邀听说贺太太病的连床都起不来,才刚放下些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转过了博古架便看见躺在床上的贺太太,顿时忍不住眼睛发酸的喊了一声外祖母。

    贺太太竟然是真的病的很重,躺在床上并没有动静。

    苏邀连喊了几声贺太太都没睁开眼睛,她顿时忍不住有些急了,忙喊了一声舅母,问贺二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二奶奶叹了声气:“从回来就是这样了,也请了太医来看过,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睡着,起先还有一阵子的清醒,最近这些天睡的越来越长了。”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正常人怎么也不可能要昏睡这么久的。

    苏邀立即便挑了挑眉吩咐燕草:“去外头叫阮小九跑一趟,让他去找申大夫过来。”

    燕草拔腿就走,正好贺太太的手指动了动,苏邀感觉到了,忙又喊了一声外祖母。

    贺太太总算是缓慢的睁开眼睛,见到了是苏邀回来了,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露出一个笑,伸手摸了摸苏邀的头发:“幺幺,是你回来了?”

    她抚摸自己的时候,还跟当年在贺家的时候一样,苏邀顿时眼眶湿润,哽咽着点了点头:“是啊祖母,是我回来了,您怎么生病了?”

    贺太太病的这么重,只怕贺二奶奶她们就算是知道了萧恒的事,也不会告诉她知道。

    不过看她这个样子,苏邀也不想她知道担心。

    贺太太有些宠溺的笑了:“人老了,哪里有不生病的?生病有什么稀奇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

    又问苏邀在围场顺不顺利,有没有遇见什么事。

    苏邀便专门挑好的说:“我赢了草原的阿娜公主,还得了一匹他们草原上的汗血宝马,连圣上也夸赞我了。”

    贺太太果然很开心:“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从前在咱们家里的时候就爱骑马吧?只是你这个傻丫头从来都怕麻烦了别人,一直憋着不肯说。”

    她说了这么几句话便开始有些精神不济,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纪妈妈急忙伸手扶住她让她躺下,给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静的几乎能听清她的呼吸声,苏邀此刻已经确定贺太太不只是单纯的病了,面色微微有些冷漠,坐在床沿上没有出声。

    贺二奶奶在边上陪着,也没有开口说话。

    隔了一会儿,外面有丫头禀报说贺姨母过来了,苏邀才挑了挑眉。

    帘子掀开,贺姨母脚步匆匆的进来,一眼看见苏邀,她还有些不敢认,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是幺幺吗?”

    在山东一见转眼又已经隔了三年,贺姨母已经越发的不敢认了。

    苏邀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姨母。

    贺姨母急忙应了,伸手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还没说上几句,燕草便已经回来了,说阮小九已经把申大夫带回来了。

    贺二奶奶急忙便道:“快请进来!”

    反倒是贺姨母听见说是请了大夫,顿时有些紧张的问苏邀:“怎么又要请别的大夫来看?我们已经请过太医了,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便是。”

    苏邀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贺太太可是贺姨母的亲娘,对贺姨母也掏心掏肺,贺姨母怎么会有理由来陷害自己的母亲?

    她按下心里的猜测,轻轻的摇了摇头:“多看一些大夫也比较放心,姨母放心吧,申大夫是神医,连宫中的胡太医他们都对他的医术十分推崇,他一定能治好外祖母的。”

    贺姨母张了张嘴巴面色有些为难,可她是听过苏邀的不少事的,知道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便只能勉强笑了笑,有些迟疑的在边上等着。

    申大夫不一会儿便被领进来了,见到苏邀先笑着打了个招呼:“听说你在围场还赢了一匹马呢,到时候可得让我也瞧瞧,开开眼界。”

    他跟苏邀熟稔了,说话随意许多。

    苏邀也答应了,让开位子给他,贺二奶奶又急忙说了贺太太的病情。

    没过一会儿,申大夫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抬头将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神情平静的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贺太太想必是心力交瘁,煎熬过度,所以如今才会如此,开一段时间的药,好好的休养一阵再看吧。”

    贺二奶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另一边的贺姨母最紧张,睁大了眼睛等结果,下意识抓的衣襟都皱了,听见了申大夫这么说,也跟着松了口气。

    苏邀的目光沉了沉,对申大夫道:“我送您出去罢。”

    申大夫点了点头:“正好也有些事要跟你交代。”

    两人一道出了门,等到走到没人的地方,申大夫才停住了脚,神情凝重的跟苏邀说:“贺太太昏昏沉沉,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有人给她用了药。”

一百零四·刺杀

    虽然早有预料,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苏邀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心惊,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僵着脸问:“是什么药?”

    申大夫看得出她如今的压抑和难过,顿了顿轻声说:“若是我没猜错,是普通的安神药,只是分量加大了许多,下药的人应当是没有想着要贺太太的命,只是想要她睡着罢了。”

    苏邀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申大夫道谢,又有些不解:“那为什么之前也看过几个大夫,却都看不出什么不对?”

    申大夫便忍不住笑了:“平素还说你精明呢,从前看不出不对,那自然是因为请大夫之前不会再给药了,不信你自可以去观察一下,是不是请大夫前后两天,你外祖母的精神都比寻常会好许多。”

    苏邀彻底明白过来,送走了申大夫转身回了贺太太的院子,便见贺二奶奶正在廊下吩咐下人熬药:“都要小心些,按照申大夫的药方来。”

    申大夫曾治好了苏嵘,是不折不扣的神医,贺二奶奶是亲眼看见过的,自然对申大夫十分信服。

    见了苏邀回来,正在给贺太太掖被子的贺姨母回过身来,急忙笑着跟苏邀解释:“母亲累了,又睡着了,幺幺今天留下来吃饭吗?”

    “外祖母既然睡着了,那我就陪着姨母聊会儿天吧。”苏邀坐在床沿边上看着贺太太,轻声说起了从前刚从沈家去贺家的事。

    贺姨母神情不大自然,心不在焉的附和了几句:“是啊.....你外祖母其实对每个孩子都是十分疼爱的......”

    苏邀伸手握住了贺太太在被子里的手,闻言回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既然如此,那姨母为什么还要给外祖母下药让外祖母昏睡呢?”

    贺姨母手里正捧着一个杯子,闻言吃惊的连杯子都被握住,杯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发出脆裂的声响,她顿时急的脸色大变:“我没有......你胡说什么?”

    “我已经让人去审姨母的下人了,还有两位表姐,想必她们也不会一点儿都不知情吧?”苏邀没有放过贺姨母脸上的表情,见她陡然从假作镇定变得惊慌失措,心便直直的沉了下去-----竟然是真的跟贺姨母有关。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贺姨母浑身都在发颤,顾不得什么忙过去拉住了苏邀惊慌的摇头:“不不不,不要去问安源和依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他们!”

    苏邀轻轻拂开她的手,面色冷淡:“好,那我就不问她们,只问姨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外祖母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着,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贺姨母掩面大哭。

    她其实也压力极大,早已经有些扛不住了,现在听见苏邀质问,终于撑不住崩溃:“不是的,不是的!我也没有办法,幺幺,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母亲她要进宫去杀皇上.....我不敢......”

    因为要揭破贺姨母,所以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已经被支走了,此刻贺姨母陡然说出这样的话,苏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时胸闷得尖锐的痛了一下。

    就算是她向来沉稳,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震惊否认:“不会的!姨母你胡说什么?!”

    贺姨母怎么可能会要去刺杀皇帝?!

    “是真的!”贺姨母跌坐在地上大哭:“我原本也不相信的,但是是真的,母亲她去青州,是因为我跟老爷遇见了麻烦,老爷他在任上出了事,饿死了许多百姓,为了掩盖这个错误,老爷被当地的其他官员和商会要挟,给他们好处.....事情越来越大,我没了办法,写信给了母亲求助。”

    这就是贺太太急匆匆赶去青州的真相了。

    苏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太震惊了,在这之前,贺太太的确对元丰帝有许多怨气,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元丰帝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去了青州一趟,就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

    贺姨母啜泣不已,这个秘密她一直藏着,丝毫不敢泄露,现在苏邀终于发现了贺太太为什么昏睡,她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还是如释重负。

    总算是不是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了。

    “母亲来了之后,先呵斥了老爷,让他别管那么多,先写请罪折子,把当地官员跟商人勾结,囤积居奇,掏空米仓的事如实禀报。又让老爷放心,她一定会在圣上跟前为老爷求情,老爷便写了请罪折子......”贺姨母至今只要想到当时的事还是忍不住要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跟老爷被人约了出门之后,事情就完全变了,母亲再也不提别的事,老爷更是没有回来,被发现死在了花楼......”

    贺姨母心悸不已,又是痛又是难受的哭起来:“母亲回来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任凭我怎么敲门她也不开,听说老爷死了,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回京的途中,我发现她状态不对,却又因为老爷的死太过难受而没顾及那么多,直到回了京城,母亲竟然想要去围场......”

    她那段时间都要崩溃了,实在没有办法,才给贺太太下了安神药。,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贺姨母哭的止不住:“家里这么多人!母亲要是这么做了,那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不敢让她去做傻事,却也不敢把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只能这样......”

    苏邀疲乏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许久才跟贺姨母说:“今天别再给外祖母喂药了,我有话要跟她`=l办说。”

    贺姨母不敢不答应,忙着点了点头。

    晚间吃过饭之后,贺太太终于醒了过来,她歉意的看着苏邀:“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苏邀捧了参茶给她喝,轻声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特地来跟您告别,所以就呆的久了一些,想要跟您说说话。”

    贺太太有些吃惊,接过了参茶并没喝,皱着眉头问:“要走?你要去哪儿?”

    “去云南。”苏邀终于还是把萧恒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百零五·气死

    云南?

    贺太太嘴唇苍白,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认真盯着苏邀问:“幺幺,是皇太孙殿下出事了吗?”

    苏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要去云南?联想到萧恒他们出发去云南已经两三个月了,她很自然的就猜到了应当是云南那边出了事。

    她还是十分担心萧恒的,那毕竟是胡皇后的孙子。

    苏邀替她将杯子拿到边上的桌上,轻声说了一声是,而后就把萧恒苏嵘被报了死讯的事情说了出来。

    贺太太瞳孔缩了缩,她猜到是云南出了事,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大的事,当即惊了一跳的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形我也还不知道。”苏邀摇了摇头,只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然后定定的看着贺太太:“我是过来跟您告辞的,祖母说往这里送了许多次消息,您也没有回应,我怕您有什么事,所以专门过来看看。”

    贺太太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垂着头靠在了软枕上。

    她睡的太久了,刚醒来就听见如此巨大的消息,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苏邀在边上静静的看着她,见贺太太似乎有些难以抉择,便干脆的挑明了说:“外祖母,您在青州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回了京城以后就一直沉睡吗?”

    烛火跳跃了几下,贺太太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赶着要走,不会发现,是,我也猜到了,我这么嗜睡,应当是你姨母做的吧?她是不是怕我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好再遮遮掩掩的了,苏邀握住她的手:“姨母也是怕,您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太太忽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眼泪,好半响才咬着牙说:“当初我姐姐之所以会死,都是被皇帝气死的!”

    胡皇后死了之后,元丰帝一度性情大变,对许多官员都发过脾气,对后妃更是十分苛刻,有后妃哭的不够虔诚悲痛,都被他给褫夺了位分。

    这一点苏邀是听说过的。

    但是元丰帝逼死胡皇后这个说法,从上一时到这一世,她都是头一次听说。

    毕竟大家都知道,元丰帝十分尊重爱重胡皇后,也因此爱屋及乌,对太子也是十分的喜欢。

    正是因为胡皇后死了,太子才会被猜疑,后来才会出那么大的事。

    之前贺太太分明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邀怔忡了片刻,便立即回过神来:“外祖母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说法?我记得当初您自己也说过,皇后娘娘是病逝的。”

    胡皇后跟元丰帝鹣鲽情深,她死了之后,元丰帝的怀念不是假的,一直到如今,元丰帝都十分怀念胡皇后,听不得人说她一点不好。

    贺太太紧紧的攥着手看着苏邀:“我这次在青州看见了刘姑姑,她是当年我姐姐身边的大丫头,一直从我们家跟着姐姐入宫伺候了一辈子的老人,她亲口告诉我,姐姐事撞见了齐云熙跟皇帝的丑事,才会气急攻心病倒......”

    自己养了几年的恩人却跟自己的丈夫有染,胡皇后一生骄傲,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可是元丰帝却并没有解释,反而还跟胡皇后说要册立齐云熙为妃,两人冷战了一段时间,胡皇后旧疾复发,终于耗尽心力而死。

    只要想一想,贺太太便觉得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苏邀明白过来了。

    她就说,元丰帝对贺太太礼遇非常,贺太太当然不是对元丰帝全无芥蒂,但是却就算是为了家里,也不可能有任何弑君的念头。

    原来是因为在青州听说了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她素来冷静,因此听见这件事,她没有跟贺太太一样义愤填膺,她认真的想了想,问贺太太:“外祖母,您不觉得太巧了吗?”

    贺太太立即便抬头看着她摇头:“不会的,刘姑姑从小就是我们家的人,她带大了我,她不会骗人的!”

    “因为若不是她,你也不会相信的。”苏邀一语道破事实,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晃了晃:“外祖母,我现在怀疑,姨父在任上出事,甚至或许就是冲着您来的,为的就是最后刘姑姑这一步棋。”

    贺太太有些难以接受,她脸色泛白的摇头:“幺幺你是不知道刘姑姑.....”

    “那好,那等一等。”苏邀紧紧攥着贺太太的手,虽然贺太太挣扎,她还是没有放开,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去云南先处理哥哥的事,您等我回来,到时候这件事究竟是如何,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贺太太的头痛的厉害,好一会儿才抓住苏邀的手:“那你怎么能去云南?那里多危险啊!”

    她现在才清醒了些,想到连萧恒和苏嵘都折在了云南,那必定说明云南有人跟人内外勾结,那此时苏邀去了,岂不是进了刀山火海?

    是刀山火海,可是总要去的。

    其实自从收到了苏嵘和萧恒出事的消息之后,她一直都在忙碌,马不停蹄的处理好京城的事,她还要腾出时间跟崔大儒商议云南的情势,她并没有时间能分出来想别的事。

    可是如今,当贺太太问出这话之后,她忽然想到萧恒。

    前世今生萧恒都能成为她的后盾,那么这一次,就让她来做那个后盾吧。

    安抚住了贺太太,苏邀握住她的手,轻声叹气:“外祖母,现在形势紧张,可是不管怎么样,圣上总是希望太孙和我哥哥平安回来的,但是......”

    但是若是元丰帝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那么到时候局势混乱,谁还会在乎萧恒的死活?

    萧恒和苏嵘那才真的叫死路一条了。

    而失去了萧恒,元丰帝又递了,对于贺家和苏家来说,又何尝不是灭顶之灾呢?

    贺太太明白了苏邀的意思,她想到自己当时的念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是啊,若是她真的做了蠢事,那苏家贺家和宋家都要一同覆灭......

一百零六·出发

    劝住了贺太太已经是深夜,苏邀从贺太太的房里出来,便看见了等在廊下的贺姨母,她一个人站着,不断的来回踱步,见了苏邀出来,忙迎了上去,又忐忑又不安的喊了一声幺幺,问她里面的贺姨母说了什么。

    她其实也是矛盾的,正如苏邀说得那样,贺太太对她这个女儿是没话说得好,凡事都为她着想,要给贺太太下药这样的决定,贺姨母自己内心也是难受的。

    苏邀也明白她的处境和两难,再加上现在所有事都堆在了一起,更不是挑起矛盾的时候,便尽量把语气放缓:“我已经跟外祖母说清楚了,外祖母不会再犯傻,另外,我有件事要叮嘱姨母,这件事事关姨母和表姐们的前程,姨母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不能放心的走。”

    贺姨母立即就听出了苏邀的言外之意,别说现在她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苏邀手里,哪怕没有,贺姨母也不敢拒绝,她急忙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做好。”

    苏邀便整肃了神情:“看紧外祖母,我会留两个人下来给姨母你用,还有,若是你遇见什么难以决断的事,便去广平侯府找广平侯,他一定会给姨母解惑的。”

    贺姨母右眼皮突突突的跳:“那,母亲不是说已经放弃了那个......那个念头了吗?”

    苏邀就知道贺姨母是会错意了,解释说:“留人给您不是为了阻止外祖母做些什么,是想阻止别人对外祖母做什么。您只要记着我的话,不管是谁来找外祖母,您都一定要把来人的身份等信息记下来,到时候我有用。至于外祖母,她那里已经想通了,姨母可以不用担心。”

    贺姨母松了口气,她只怕贺太太会不顾一切的去找元丰帝复仇,若只是看着贺太太,那自然是比之前要提心吊胆,还要昧着良心给贺太太下药要好多了。

    上了马车之后,燕草见苏邀更加疲倦,便忍不住心疼:“咱们回去之后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苏邀摇头,她没有时间了。

    “先去宝鼎楼吧。”她揉了揉眉心,强撑着说:“上了船之后还能休息的。”

    去云南可以走一段水路,走水路比陆路要好些,至少不必长途奔袭,人还有放松的时候。

    燕草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宝鼎楼早已经关了门,可苏邀让阮小九亮了一个牌子,值夜睡在大堂的跑堂便将门打开了,迎了苏邀她们进去。

    再在二楼等了许久,外头终于有了脚步声,苏邀挑了挑眉,便见陈东大踏步进来了。

    她立即便朝着陈东点了点头:“闲话少说吧,陈指挥使请坐。”

    陈东在她对面坐下了,迫不及待的问:“苏姑娘,您是不是有殿下的消息?”

    他是萧恒的心腹兄弟,自然是跟萧恒利益一致感情深厚的。

    苏邀摇摇头:“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打算跟崔大儒一道去云南一趟。”

    陈东就有些失望,宋翔宇去云南的时候,元丰帝拨了一队锦衣卫去护送,但是却把他挑出来了,他现在心急如焚。

    见他这样,苏邀笑了笑:“陈指挥使也不必如此失望,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总会有个结果的,现在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陈东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嗯了一声不假思索的点头:“苏姑娘请说吧。”

    “我想让你帮我去查几个人。”她把从贺姨母嘴里听见的几个官员的名字写下来推给陈东,又加重了语气:“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包括他们的生平和来往的人。”

    她点了点纸上的名单,手指最后落在一个名字上:“这个刘姑姑,现在嫁在山东大同一个商人家里,帮我好好查一查。”

    陈东见苏邀这样郑重交代,立即便整肃了脸色答应下来:“苏姑娘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的干净利落,到时候有了信便立即交给您。”

    苏邀摇了摇头:“不是交给我,陈大人,我不瞒着您,让您查的这些东西至关重要,甚至关乎以后太孙殿下的前程。”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陈东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之后垂下头去:“我知道了。”

    既然话都说清楚了,苏邀便也不再耽搁,冲着陈东颔首告辞。

    等到她回了府,李瑞便迎上来:“姑娘,您可回来了,这天儿都亮了!”

    路上已经陆陆续续有起得早的官员准备去上朝了,苏邀看了一眼天色,先去苏老太太房里。

    苏老太太问了贺太太的事,苏邀在马车上已经深思熟虑过,她要去云南,京城的事再如何也是鞭长莫及,哪怕有陈东关照,也有贺姨母盯梢,但是这种事,自然是越谨慎越好。

    她等到屋子里只剩了自己跟苏老太太,便盯着苏老太太说了贺太太在青州遇见刘姑姑的事。

    苏老太太原本满心沉浸在悲伤中,听见了这个消息却也忍不住震惊了。

    而后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忙道:“这件事你放心,我会经常过去看看她,绝不会让她做傻事的。”

    毕竟若是贺太太做了傻事,那苏嵘在云南岂不是更加没了活路?

    苏邀见苏老太太明白,而且还因为这件事重燃了斗志,便松了口气,自己回了房换了衣裳。

    跟着去的人是早已经订好了的,丫头里头她本来一个都不想带,但是这一路上不带一个丫头也并不合适,她便最终决定只带燕草。

    阮小九和六戒也是要跟着的,另外还点了胡英和何坚,至于孙大孙二,她都留了下来。

    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过了,现在苏三老爷变得有担当,苏老太太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一家人便都让苏邀出门当心。

    对外苏老太太只说苏邀是回山东去探亲了,去养父家里看养父养母。

    苏邀跟着崔大儒在通州上了船,便挑了时间问崔大儒:“崔大人,您看如今殿下他们情形如何?”

    崔大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殿下聪明机灵,现在应当是出了昭通了。”

一百零七·换船

    崔远道的表情有些憔悴,但是他的精神却还算是不错,拿了舆图过来指给苏邀看,轻声说:“正如你猜测的那样,我也觉得出事的不是令兄和太孙殿下,那么我们就得想到另一点了-----昭通知府和昭通官场,他们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昭通知府已经上奏说皇太孙死了。

    按理来说,在自己的治下发生这种大事,一般的官员隐瞒还来不及,但是昭通知府却不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了这封奏折。

    苏邀之前就已经有所怀疑了,现在崔大儒既然自己提出来,她便挑了挑眉沉声指出来:“那昭通知府是想要让大家都觉得太孙已经死了,从而.....”

    从而真的让人以为太孙死了,那么以后出现的太孙,自然只能是假的,谁得到都能以冒充皇太孙的罪名把冒认的人诛杀。

    苏邀想到这里,心内一动,忽然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另一件事:“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这次崔家被汾阳王妃牵连,几乎也被处置了,但是若是按照您对崔家的了解,您觉得崔家会不会狡兔三窟?”

    说起这件事,崔远道便直直的盯着苏邀:“你想问什么?”

    这一次的崔家摔的跟头可以说在近百年内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想要恢复元气,只怕再过个百年都未必可以。

    而苏邀这么问,是想要把崔家彻底打压到底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邀知道他的担忧,立即便解释:“只是先生,这一次我在围场还遇见了一件事。”

    她把李嘉敏逃回了京城甚至去了围场的事情说出来,见崔远道眉头紧皱,便也干脆挑眉说明白了:“李嘉敏自视甚高,可是却只是一个纨绔而已,若是没有人帮他,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而明昌公主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给家里找事,所以我原本就有些怀疑,而那天陈东去追捕他的时候,还发现有漏网之鱼.....他从前是跟崔三爷打过交道的,所以他认出李嘉敏身边有个人很眼熟,只可惜被他逃了......”

    崔远道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怔了怔之后才皱起眉来:“这一次因为汾阳王妃牵涉的事情太大,崔家又是直接跟前朝余孽勾结.....所以除了五族之外还有我,其他崔家的嫡支成年男子都已经被杀了,其余的年小的也送去了岭南,要说还有势力留存下来,那么必定是找了其他的门路,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前朝余孽。

    苏邀立即就明白过来。

    其实有个疑惑困扰她很久了,她盯着崔远道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崔先生伸手煮茶,闻言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苏邀可以问。

    “这些前朝余孽,为何至今不绝?”苏邀见崔远道朝自己看过来,并不躲闪,直直的盯着他:“若说是人心思旧,当年废帝妖后当道,民不聊生,人人喊打。可当今治下,国泰民安.....既如此,为什么前朝余孽仍旧能够将手伸到皇宫,甚至还能一手设计离间皇上太子,又将同样的伎俩用在庄王身上?这些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做到这些,需要耗费无数的财力人力,他们为什么能拉拢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让他们甘心为之卖命呢?”

    甚至到如今,还能继续跟萧恒做对过不去。

    贺太太的事,苏邀不信没有前朝余孽的手笔。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在织一张巨大无比的网,想要把所有亲近元丰帝,或者说,元丰帝看重的人网罗其中。

    他们哪里来的底气?

    崔远道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垂头煮茶,伴着茶水沸腾的声音抬起头笑了笑:“县主冰雪聪明,难道连这一点也看不透吗?自然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啊,废帝在位的时候,这不好那不好,可是有一点,在他在位的时候,给了泉州市舶司极大的权利,权利促进东南沿海港口发展,无数的大商人和世家靠着这个赚的盆满钵满,所以.....”

    而改朝换代之后,这些巨大的利益自然是要易主的,许多人都想把手伸到东南去,只是他们怎么能同意把自己的利益拱手让人呢?

    自然是要不断的攀扯更多的人,求同乡的高官,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保住这些东西。

    而这个时候,前朝的人的出现,自然是给了他们一个团结在一起的理由。

    这些人用巨大的银钱供着前朝的人,换取前朝这些人手里的人脉和各路消息。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分不开了。

    为了保住利益,他们自然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也不怕去做。

    再说,那些世家要的是利益,但是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对于已经一条道走到黑无法自拔的他们,自然是捧着前朝这些人重新上位,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他们愿意给钱,给无数的钱。

    崔远道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圣上难就难在这里啊。”

    官员给谁当官不是当官?自然是有些人正直不屈的,可也多得是如同崔家、汾阳王府和邵文勋成国公府这样的人。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苏邀醍醐灌顶。

    她之前一直觉得很累,不明白为什么每当解决了一个麻烦之后就会又来一个新的麻烦。

    可原来,这些事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复杂上许多,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仇恨,也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敌人。

    他们之所以敌对,不过是因为立场本身就没有办法统一,所以最终只能你死我活,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屋子里安静了没一会儿,外头崔四爷忽然敲响了船舱的门着急的喊:“爹,苏显著,出事了!”

    崔远道跟苏邀对视了一眼,很快便让燕草开了门。

    崔四爷压低了声音跟他们说:“父亲,咱们的船出了问题。”

    这条船是苏三老爷出面去租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

    崔远道皱了皱眉:“可这才出发啊!”

一百零八·伪装

    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皱了皱眉,问崔四爷:“是什么问题?”

    崔四爷挠了挠头,刚出发就遇上这种事,他也烦躁的很,语气不大好的说:“说是底下的船工发现船底漏水了,也不知是怎么闹的。”

    崔远道揉了揉眉心:“那如今怎么办?”

    “如今只能先暂时靠岸了,得找到漏水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补上再看。”崔四爷知道苏邀跟崔远道着急,便问:“我们要不要再租一条船?”

    崔远道还有些迟疑。

    苏邀却忽然肯定的点了点头,扬声赞同:“好啊!那就重新租一条船吧。”

    崔四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答应了,等到船靠了岸,便让船工们去忙,自己找来船老大商量了一阵子,让船老大再帮忙找一艘大船。

    幸亏通州码头是各路船只汇集的地方,码头也不少,并没有什么波折的就租到了另一艘船。

    崔四爷在安顿的客栈里又忍不住抹了把汗,不过这回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松了口气说:“没事儿了,好在正好有一艘船在江口,将东西卸下去了,咱们明天早上就能上船了,只是今天晚上就只能委屈苏县主,要在船上将就一晚了。”

    苏邀笑着答应了:“辛苦四叔了,四叔也先去休息吧。”

    等到崔四爷转身出去,崔远道便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邀:“县主,只盼之后能走的稳当。”

    苏邀笑笑没有说话。

    客栈已经被包下来了,苏邀回到房里燕草已经将屋子都收拾了一遍,也铺好了被褥,见苏邀回来便急忙笑:“姑娘,今天要委屈一晚上了,不过幸好,马上就找到了船,不必耽误时间。”

    见燕草忙里忙外,她坐下喝了一口茶,冲着燕草摇摇头:“不必忙了,今晚未必能休息的了,明天也未必能走的了。”

    燕草茫然的停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苏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惊了一跳就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门外传来了阮小九的声音。

    燕草看了一眼苏邀,见苏邀点头,忙去把门打开。

    阮小九闪身进来,轻声说:“姑娘,果然,咱们船上的几个船工下了船就回去了,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发了横财了。

    苏邀冷哼,挑了挑眉嗯了一声:“那新的船呢?”

    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这艘船坏了,马上就能找到另一艘新的船,倒好像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样。

    “已经打听清楚了,船是福建一个商号的船,说是本来是送货的,后来货送完了,听见说是有人要雇船,崔四爷又舍得给钱,那船老大便主动找上了崔四爷......”

    苏邀知道阮小九的话还没说完,便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小的好像看见了崔家的人。”阮小九说到这里,有些不大确定的说:“我从前是这听您的吩咐跟踪过崔大爷的,他身边跟着的人,跟今天这个长得很像。”

    苏邀本来就不觉得船坏了真的是巧合,闻言便嗤笑了一声,让阮小九:“今天晚上让所有人都警醒一些,不能有一点意外。”

    阮小九有些迟疑:“姑娘,那我们还上他们的船吗?”

    这个船肯定是有问题的,否则怎么苦心孤诣要制造意外让他们换船?

    “不上。”苏邀挑了挑眉:“他们要我们上船,不是打算让我们在江面上遭遇意外,就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故意带我们绕路的,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没有必要。”

    燕草听的有些糊涂:“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我已经让胡英去找过一艘船了。”苏邀环顾了一圈屋子,有些抱歉的看着燕草:“所以你得白忙一场了,这被子铺了也用不上,还得再收起来。”

    燕草麻利的开始去收拾被子:“这有什么白忙的?姑娘要我来做什么的?别的忙我帮不上,但是难道这些事还做不好吗?姑娘放心吧,我马上就能收拾好了。”

    这个丫头,她不管做什么决定,永远都是无条件的听从的。

    苏邀笑了,又肃然了脸色吩咐阮小九:“既然已经定好了船,那你就等到明天一早再去跟他们的船老大说,这艘船我们不定了,观察清楚他们的反应。事发突然,我们忽然改变主意,若真是崔家的人在插手,那肯定是会按捺不住露面的,你趁机把人抓出来。”

    崔家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真有人也是一定给别人办事的,她就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个时候还在试图拖她的后腿,而且说不定,这些人还就跟云娜那帮人是一伙的,会遇见什么惊喜呢。

    阮小九打了个激灵,急忙应是。

    苏邀交代完了,想了想,原本为了演戏逼真一些,是不打算告诉崔四爷临时换船的事情的,但是到底还是怕崔四爷坏事,所以等到胡英回来,便让胡英去崔四爷和崔远道那里又走了一趟。

    此时,崔成和崔器正在商量之后的事:“船已经让他们换了,只要上了船,也不怕他们能长出翅膀飞了,上头二十几个水手,还有船工和管事,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再多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崔成还是有些不放心,见崔器这样自信,便忍不住苦笑:“你得了吧,当初大爷他们可比我们要自信的多了,可你看看结果?苏家的人邪门的很,什么事都别太笃定了,还是要小心的好。公主这回可是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若不是如此,现在我们可就成了丧家犬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

    崔器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那你要这么说,我再去船上查一遍,反正到时候渡江的时候,到了地方,咱们就甩了那些人自己走。这一段江面,可是水贼最喜欢的地方,我不信她的命还能大到这个份上!”

    崔成嗯了一声,见他重视起来,才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也太晚了,咱们再去船上看一看,没问题便早些休息,明天开始可得窝在船舱里不能露面了。”

一百零九·换船

    崔器虽然觉得没什么好再检查的,但是这是明昌公主交代的大事。

    李嘉敏是明昌公主的孙子,毁了他就等于是在明昌公主的心里扎刀子,再加上这一次因为苏邀设计抓了李嘉敏,以至于明昌公主府都元气大伤,若不是明昌公主犯了心疾,又恰逢云南出了这么大的事,元丰帝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这件事只怕还没那么容易了局。

    明昌公主素来都是跋扈的,受委屈一次两次还能勉强自己忍,但是一再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脚底下耍的团团转,哪里还能受得了?她早就已经打好了主意,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苏邀的,萧恒的事一出,她就写了信给崔成崔器,让他们盯着苏邀了。

    也因此,崔成崔器发现了苏三老爷去雇船,说是送苏邀回老家去探亲。

    明昌公主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看沈家的人什么时候不能看,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她哥哥苏嵘都出事了。

    略一思忖,她就猜到了苏邀的目的。

    对于她来说,这个决定也没什么难做的,毕竟若是苏邀留在京城,她还要忌惮几分,苏嵘刚死,元丰帝对苏家肯定是格外宽容几分的,苏邀现在又是十一公主和庞贵妃跟前的红人,可现在是苏邀自己作死,竟然要去云南。

    一个女孩子,竟然想不开要去云南,路上碰见个什么山匪水匪的,那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又天高皇帝远的,到时候查起来都难。

    再加上崔成崔器跟踪下来,竟然发现崔大儒是跟着苏邀一起去云南的,对这件事便更是上心了。

    当初若不是崔远道,崔家如今怎么能这么惨?

    想到这些,他到底还是认真的将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错漏,才下了船去早就买了的一座宅子里跟崔成会和,问崔成他那边情形如何。

    崔成那边也挺顺利的,心情大好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没事儿了,他们今晚没什么动静,等到明天上了船,就大势已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崔器更是忍不住哼了一声,阴狠的咬牙:“等到她落在我手里,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否则的话,也太对不起他受的这些苦了。

    崔成没有阻止,喝了茶之后便起身伸了个懒腰:“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我反正是累了,先去躺会儿。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开始,可有一段难挨的日子。”

    天上圆月高悬,崔器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将窗户啪嗒一声关上,自己和衣躺在床上闭眼,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一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他忙抹了把脸起身,一把扯开被子跳下床,推开门喊人。

    崔成正好赶来找他,见状便皱眉问他:“干嘛呢?一大早这急吼吼的?”

    崔器摇摇头,有些怔忡的说没事:“那边怎么样了?”

    “瞧你急的!”崔成又好气又好笑,啧了一声就摇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么大点事,看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放心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先吃饭,吃完了饭我们再过去瞧瞧。”

    见他这么说,崔器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挠了挠头应了一声,两人正要去花厅吃饭,便见带来的几个人手跑了进来,顿时都止住了脚步。

    “崔爷!出事了,苏家那些人临时变卦,不上我们的船了!现在正往下投搬东西呢!”一个瘦子火急火燎的抢先开口:“现在船上的人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们进来问问您二位,让您二位拿个主意!”

    什么?!

    崔成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等崔器反应过来,便冷了脸问:“是你们漏了马脚?”

    “没有啊!”一个中年船工急的出冷汗:“我们哪里敢啊!都是一直听上头的吩咐做事的,苏家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派人过来,说是另外找了快船,所以不要我们的船了,船老大都懵了!”

    果然,凡是涉及苏邀的事,就没有中途不出意外的。

    崔成骂了声娘,骂骂咧咧的开始往外走。

    苏邀的行事作风,她认定的事,哪里是能改得了的?船老大那边根本别想应付的过来,他得过去看看。

    崔器在短暂的愣怔过后也马上就反应过来,跟在了崔成身后。

    两人一路赶到码头,果然见那艘大船上不断有苏家的下人上上下下的搬运东西,船老大正跟在苏家一个管事后面陪笑。

    见苏家的管事不答话,船老大苦着脸实在没忍住:“这,这船本来都已经定了,东西也已经搬上来了,难道是我们有什么错处,才让诸位贵客不满意了?这,总该要有个说法的啊!”

    何坚冷着脸根本不管船老大的跟前跟后,只是指挥着下人小心搬运东西,等到被船老大连着跟下了船,才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问:“我们原本的确是定了没错,不过现在有不想定了,难道不行?订金我们又都不要了,哪怕是不要你们的船了,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啊,既如此,你们有什么可不满的?”

    船老大变了脸色,又马上换回了笑脸:“话不是这样说的,那我们做生意的,当然是讲究和气生财,我们哪里做错了,您说就是了。或者,若是价钱有什么问题,那也大可继续商量......”

    何坚冷冷的扬手打断他,见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便冲着苏家的护院们点了点头,他自己转过身正色对着船老大说:“船老大,你们的船好与不好,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我们主子得觉得好,那才好。这船我们定不了了,您另外找生意吧,我们给的订金也不少,不妨碍您。”

    说罢便领着人走了,船老大追出好一段路也没阻止的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了另一艘船走了,面色难看的立在原地。

    崔成跟崔器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等到苏家的人都上了船,才径直绕开了他,上了那艘商船,让人去请船老大上去。

一百一十·将军

    船老大沮丧的很,见了崔成跟崔器,哭丧着脸说事情不成了。

    崔成倒是还沉得住气,崔器却受不了这落差,当即便站了起来指着他:“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本来都谈妥了的,现在倒好,白忙一场,他实在是很难控制的住脾气。

    船老大瑟缩了一下,他也是丧气的,闻言便忙摇头辩解:“真的什么都没做,今天一早他们来,都不等我们说话,就说不要船了,已经另外定了船,我们根本就没法子啊!”

    如果说要闹,也没理由闹,毕竟人家给了订金而且是不要订金了的。

    崔器骂骂咧咧的,崔成安抚的咳嗽了一声:“好了!现在互相埋怨也没什么用,苏邀本来就谨慎,说不定是觉得刚出发就换船,又是崔四爷出面找的船,她不放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目光阴狠,垂下眼来沉声说:“怕什么,这一路还长着呢,她这次不上船,还有下次。去打听打听他们定的是哪里的船,我们换船跟上。”

    反正明昌公主有的是银子,这天下难道还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

    崔器立即站了起来:“我去!”

    知道他是憋得太久了,崔成没有阻止,只是交代他:“谨慎些,别惹麻烦!”

    崔器转身带着几个人下了船去打听苏家换的船。

    毕竟是大船,码头上许多船工和水手一听便知道,便纷纷跟他说了这苏家租的那艘船是闵地的。

    崔器一一都记下来,回了船去跟崔成他们说。

    崔成便带着崔器他们一道回去收拾了东西,距离下一个码头停靠,估摸着怎么也得十几天了,他便打算干脆在下一个码头的时候,等到船上的人下去采买,他们便几个人混上船上去。

    这种大船藏几个人可太容易了。

    只要能收买一两个船工,便没有任何问题。

    崔器也赞同,骂了一声娘之后冷笑:“我等不及了,巴不得现在就要那个臭娘儿们的命!她这种人,就该一刀戳死,留着只能生出无穷的后患!”

    发泄了一会儿怨气,他才收拾了东西,也顾不得吃饭,便督促着崔成快些:“那臭娘们想一出是一出,咱们一开始又没能往她身边塞人,若是她中途又换船或是如何,那咱们可就把人跟丢了。”

    明昌公主这一次铁了心的要苏邀的命。

    她其实也清楚的很,苏嵘一死,苏家其实就是靠苏邀在撑着,若是苏邀完了,永定伯府都不必谁来推,自己就倒了。

    他们可不能办事不力。

    马不停蹄的把东西收拾好了,他们急急忙忙的要走,才打开门就惊讶的发现自家门口竟然满满当当的来了一群官差,当即便怔住了。

    官差们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挑了挑眉问:“你们是外乡人?”

    崔成一把按住了崔器的手,强自镇定的笑着应是:“是是是,我们是外地做生意的商人......”

    官差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摊开朝他们道:“路引呢?文书呢?去哪儿啊?”

    没料到竟然会招来如此严格的盘问,崔器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虽然已经改名换姓,但是这身份户籍能作假,路引却是很容易看出问题的,不由得便捅了捅崔成。

    崔成仍旧装着镇定,一面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朝着官差递过去。

    这种地方上的官差最好打发了,他给的又这么多,这些人应当满足了。

    谁知官差却一把将银票拍落在地,呵斥道:“干什么呢!?我让你给我看路引和身份文书,你给我银票干什么?!”

    他这一疾言厉色,连崔成也吓了一跳,崔器就更不必说,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了腰间。

    官差立即招呼人:“给我拿下!他们不对劲!”

    崔成跟崔器都还来不及反抗,已经被众人一拥而上的扑倒在地。

    阮小九一直在对面的茶寮看着,等到官差这边办完事了,才微微一笑,压了压头上的斗笠,伸手叫过一个孩子来,给了他一两银子,又道:“小兄弟,你把这个给官差大哥,这银子就归你了,好不好?”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接了银子朝着那群官差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们:“刚才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官差伸手接过来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封海捕文书,上面清晰的画着人像,看完这封文书,他忽然灵光一闪,猛地回头去看刚刚接到了举报才去抓的这两个人,仔细的盯着看了一阵之后猛地拍了拍大腿:“你们就是朝廷钦犯!”

    崔成跟崔器此时势单力薄,根本不敢反抗。

    他们心里清楚,他们带来的都是明昌公主的人,若是再说出更多,或是让人帮忙,那就难免会暴露出明昌公主。

    若是不说,明昌公主或者还会救他们一命,可若是说了,那他们只会死的更快。

    阮小九是在五天之后追上了苏邀的船的,上了船便径直跟苏邀和崔远道禀报了之后发生的事,又说:“果然是崔家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听命于谁。”

    崔远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反正不会是那帮人,若是他们出手,不会是如此拙劣的伎俩。”

    他说完便看着苏邀:“县主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这看着倒是像是妇人间的手段。

    苏邀挑了挑眉,她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只是最近得罪的一个,似乎只有明昌公主。

    想到陈东当时说李嘉敏身边还有人逃脱,她心念一动:“还真刚刚得罪过一位大人物,若是当真是她出手,那倒是我白担心一场了,我还怕是那帮人动手呢。”

    崔远道何等老谋深算,一听苏邀说刚得罪过的大人物,便马上想到李嘉敏和明昌公主,便失笑点头:“这样倒也说得通,毕竟汾阳王府从前跟明昌公主府的关系十分不错,崔家的人出了事,有些投奔到明昌公主那里,她正好又恨你入骨,用这些人来对付你,也是顺理成章的。”

一百一十一·矛盾

    明昌公主的心疾好一些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凉下来了,李大夫人匆匆穿过回廊,见郑姑姑端着托盘出来,便急忙问:“母亲她好些了吗?”

    因为生病,明昌公主的性情更加的暴躁,大家更加小心翼翼,李大夫人自知自己不受婆母喜欢,便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会惹得她哪里不高兴。但是这次却没法子-----她娘家的人来了,并且透露出想要给李锦娘订亲的意思。

    要是换做从前,李大夫人倒是未必看得上自己娘家的侄子,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了。

    这次围场的事情过后,再没长眼的人也知道如今明昌公主是失宠了,再加上云章县主之前退过亲.....李大夫人再三思量过后,反而觉得挑来拣去的,不如嫁到自己娘家去,好歹哥哥嫂子们都是忠厚老实的人,侄子也是实诚的,女儿无论如何也好过日子。

    可她一个人想没有办法,家里现在作主的说到底还是她的婆婆明昌公主,行不行的,得等明昌公主做决定。

    最近她没少在郑姑姑这些人身上下功夫,也因此双方关系缓和了许多,听见李大夫人的问话,郑姑姑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明昌公主今天心情不错。

    李大夫人深吸了口气,端起笑脸进去,笑盈盈的行了礼,见明昌公主坐起来了正要漱口,急忙亲自过去接过了丫头手里的痰盂,等到伺候明昌公主漱过口,才轻声道:“母亲,上次我跟您提过,我娘家的哥哥嫂子来了......”

    但是因为明昌公主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没有见他们。

    到底是姻亲,还是要见一见招待的,明昌公主缓和了脸色:“论起来,都是我失礼了,让舅老爷和舅太太受了委屈,大儿媳妇,你吩咐下去,让厨房好好整治一番,给他们接风洗尘。”

    李大夫人笑了起来,虽然说这本就是应该的,但是家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以为明昌公主心情必定十分恶劣,未必肯见她的娘家人。现在明昌公主既主动提起,她便感激的道了谢。

    明昌公主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又问她:“锦娘那丫头今天怎么没陪你一道过来?”

    “正要跟您说呢。”李大夫人抓住时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陪笑:“我嫂嫂想要在京城置办一所宅子,只是对京城到底不熟,因此我便让锦娘陪着她出去转转,也熟悉熟悉地界,到时候也更好选地方。”

    作为亲戚,这倒也是应当的,明昌公主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便缓缓点了点头。

    见明昌公主没有太大的反应,李大夫人心中稍稍放下了心,试探着喊了一声母亲,抿了抿唇开口:“说起来,锦娘也都十六岁了,正好呢,我娘家侄子也十九了,原本是打算考武举的,因此便耽搁了婚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明昌公主已经陡然转过头盯住了她,语气森冷的问:“你想说什么?”

    这态度前后转变巨大,李大夫人哪里察觉不出来?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但是还是强颜欢笑的说了下去:“媳妇儿只是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我哥哥嫂嫂也是好相处的人,虽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是胜在门风好,又知根知底,锦娘毕竟是退过亲的人了......”

    李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明昌公主却一下子便激动起来,猛地直起了身子指着李大夫人的鼻子厉声骂了一声:“你想把锦娘许给你娘家!?你做春秋大梦呢!我明昌公主的孙女儿,县主之尊,便是王孙公子也嫁得,需要将就你那个破落户侄子?!你还是当娘的,怎么,这是要用女儿贴补娘家?!昏了你的头了!”

    这么一番劈头盖脸的怒斥下来,李大夫人的脸色涨的通红,整个人都又气又怒又恨,气的忍不住浑身打起摆子来。

    她嫁进来这么多年了,也算得上是为了这个家用尽了心血,便是李大老爷也知道她受尽了委屈。可明昌公主向来不喜欢她,只觉得她家小门小户配不上,这些年来,总是时不时的给些难堪,说些难听的话。

    从前李大夫人也都忍了,这一次却实在是觉得愤怒异常。

    说的这么好听,好像给锦娘找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似地,可是结果呢?

    结果锦娘本来定好的亲事都丢了不说,还拖到现在都没定下一门亲事。

    什么王孙公子都找的到?可现在是什么形势?

    李大夫人忍无可忍,正要反唇相讥,郑姑姑焦急的冲了进来,一副有大事要说的样子。

    明昌公主立即沉下脸让李大夫人出去:“这件事你别再自作主张,我有我的安排!”

    李大夫人心中委屈愤怒,但是却也无可奈何,怀着满腔的愤怒出了门,见李大老爷也正好要进门,便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你过来做什么?嫌弃我一个人挨训不够,还要夫妻俩一起凑上来挨骂不成?!”

    李大老爷狐疑的摇头:“说什么呢?我是过来问问母亲她怎么样了。”

    李大夫人满肚子的怨气,忍不住讽刺出声:“母亲她好着呢!且比你我要精神的多,你少操些心吧,你死了,我死了,她老人家尚且还不会死!”

    这话说的可就大逆不道了,李大老爷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捂住她的嘴:“你胡说什么呢?这话若是让母亲她听见了,你.....”

    “我怎么样?反正我们一家子也不受她待见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李大夫人豁出去了:“锦娘都多大年纪了,她操心吗?整天说些有的没的,可真事儿一样没做过,现在我想给锦娘说亲,她倒好,说我娘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来说去,还不是看不上我家,我家怎么了?我家再怎么没落,好歹不至于作奸犯科,不至于跟某些人一样拖累家里,连累的大家都抬不起头来!”

    李大老爷忙把她给拉走了。

    郑姑姑没听见外头的吵嚷声,压低声音跟明昌公主耳语了几句。

一百一十二·尽头

    明昌公主脸色大变,原本恶劣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猛地砸了手边的杯子,连着骂了好几句废物,气喘吁吁的抚着胸口喘粗气。

    郑姑姑急忙在边上劝,又硬着头皮道:“殿下,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还是得快些想想法子把人弄出来才行啊,他们的身份......”

    如果这次崔成和崔器扯出明昌公主来,那就算明昌公主再突发心疾也是没用了。

    真是没用!明昌公主气的心口痛,偏偏又没有法子,正如郑姑姑所说,这个时候她除了想办法把人捞出来,还能有什么选择?幸亏小地方,想要把人弄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按了按太阳穴,压着火气吩咐:“去把老大叫来。”

    现在家里能办些事的也只有李大老爷了。

    李大老爷还在努力平息妻子的怒火,他也知道妻子生气,苦着脸听妻子数落了一阵,叹声气摇头:“再怎么样,她也是我母亲,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她老人家不点头,这婚事我们说了也不算。”

    李大夫人登时更加愤怒了,猛地站了起来:“李若松!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咱们女儿的婚事,为什么咱们自己说了不算?!你这一辈子,事事都要听你娘的,什么都是你娘你娘你娘,现在连孩子成亲,你都说不了话了是吗!?你娘是你的亲娘,难道女儿就不是你的亲女儿?你动动你的脑子想想,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了,难道你真的要纵容她继续闹下去,把这个家给闹散了吗!?”

    李大老爷有些没法子,又轻声细语的哄了李大夫人几句,外面忽然说是郑姑姑来了。

    他便急忙对着李大夫人使了个眼色,让李大夫人不要再说了,等到郑姑姑进来,便忙笑着问郑姑姑:“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

    郑姑姑看了李大夫人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殿下有些事要跟您说,请您过去一趟。”

    李大老爷不敢耽搁,急忙转身跟着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冲李大夫人歉意的点了点头。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李大夫人扶着桌子呆坐着出了半响的神,直到李锦娘的声音传进来才猛然回过神来,笑着问:“回来了?逛得怎么样?”

    李锦娘脸上笑意盈盈,没有发现母亲的情绪低落,很兴奋的跟她说起今天的见闻。

    很久没有看见女儿这么开心了,李大夫人心中有些怅然,忽然问她:“锦娘喜欢舅母和舅舅吗?”

    没想到母亲忽然这么问,李锦娘满脸茫然的朝她看过去,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自然喜欢啊!舅舅和舅母对我可好了,舅舅还送我一套崔大儒的画呢,之前我想要,但是祖母说三千两银子太贵了.....”

    是啊,公主都嫌弃一幅画三千两银子太贵,反而是她嘴里的破落户却舍得花三千两银子给外甥女。

    李大夫人讽刺的笑了笑,伸手把李锦娘拉在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有所思的问她:“那,若是让你长长久久跟着舅舅舅母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锦娘再迟钝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怔了怔之后便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咬唇喊了一声母亲,便急忙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了,还一味的含羞可没什么意思了,李大夫人没有笑一把拉住她,表情严肃的冲她直接道破如今的情形:“锦娘,母亲是最不会害你的,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我知道,从前你跟着你祖母,总觉得天下没什么东西得不到的,但是时移世易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想必不必我说,你自己也能看出来。但是你祖母还是跟从前一样倨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今时不比往日了,她还这么难以相处,你的亲事就更难了。”

    话都说到了这里,李大夫人干脆把话往明白了说,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想把你许配给你表哥,你舅舅舅母喜欢你,你表哥又不是长子,将来不必继承家业的,你过去了,本来就是低嫁,又有你外祖母在,你舅舅舅母在,日子只会过的舒坦,强过嫁到所谓的门当户对的人家去。好孩子,你自己想一想,若是你同意,母亲便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事儿给办成。”

    李锦娘沉默下来,一时顾不得再害羞。

    她知道母亲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现在跟以前比不了了,她又是被退过亲的,哪里还能想什么更好的人家?要是真的顺着祖母的意思,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而且正如母亲所说,嫁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怎么样?人家家里就一定事事都好吗?

    明昌公主都失势了,谁还会看在明昌公主的面子上高看她一眼啊?

    但是若是听母亲的,那就不可避免的要得罪祖母,家里作主的毕竟是祖母,哪怕是父亲也对祖母是惧怕的,难道她真的要跟母亲去违抗祖母吗?

    沉默了半响之后,李锦娘忽然想到了在围场时候的苏邀。那时候,大家都已经被吓傻了,但是苏邀却不怕,她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混沌的脑子里忽然清明,想了想,坚定的冲着李大夫人点了点头:“母亲,我听您的。”

    李大夫人欣慰的笑了,重重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好!你放心,母亲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李大老爷失魂落魄的回来了,李锦娘喊了一声父亲,他都没有听见,紧皱着眉头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冷茶就喝,一下子被冻了个激灵。

    李大夫人诧异的看着他,一面拿了帕子给他擦,一面就皱眉:“这是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大老爷看看她,又看看女儿,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李锦娘先回去,等到李锦娘告退了,他才跟李大夫人说:“我得出门去一趟,这些天你好好的守着家里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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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