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冠上珠华TXT下载冠上珠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冠上珠华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绣鞋

    纪太太的脸色有些尴尬难堪,她儿子自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何况如今还有伤在身......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简直是让她面上无光。

    饶是素来十分稳得住,这一回纪太太也气的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直到有夫人过来一脸暧昧的跟她告辞,她才如梦初醒,怔怔的看着那个夫人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忙不迭的点头强笑:“这忙忙乱乱的,也的确是不好招待诸位贵客,等到晚间我再设宴请诸位吃酒。”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几不可闻的颤抖。

    但是谁都知道,她这话不过就是搪塞一下的台面话罢了,什么忙忙乱乱的不好招待?这个绣鞋,可不是那种服侍人的丫头能穿的鞋子,再怎么忙碌,谁家夫人会把鞋子吊在家大少爷门口?

    何况,纪大少爷这么久都没动静,他难道是真的聋了吗?

    显然是因为做了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所以心虚,不敢再出来露面,想等着热闹散去罢了。

    心里腹诽归腹诽,但是倒也没有人这么不识趣真的挑破,大家心照不宣的附和了几句,也有懒得附和直接抬腿就走的。

    毕竟,还没发达呢,一只脚都还没站稳,就先开始耽于享乐了,这个纪大少爷就算是当真有本事,只怕也是有限的。

    场面一时乱的很,纪太太隐约觉得有些头痛,回头看着纪妈妈,轻声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送诸位夫人们。”

    纪妈妈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这场面溷乱,别再生出什么事闹的更大了。

    她急忙应了声是。

    纪太太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大家都是来看人的,碰见这种情况,只要不是存心给人家找不痛快想结仇的,就不会让人脸面上过不去,廖夫人也准备要走了,杨夫人嘴角含笑的用帕子点了点嘴唇,挑了挑眉在心里算了算时辰。

    纪太太才走到门口,院子外头便涌来几个婆子,急匆匆的跟纪太太禀报:“太太,府里都找遍了,还是没瞧见县主娘娘......”

    众位夫人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一时想到纪大少爷门口的那只华丽精致的绣鞋,心中顿时都不约而同的涌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随即,大家忍不住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有不可思议之色。

    不会吧?

    这位县主来了这里虽然才几天,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跟女眷在一起议论绣花女红和布料的那种女子,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也都明白,这位县主娘娘是不走寻常人的路子的。

    不过,再不走寻常路,那也不能.....不能无媒苟合吧?

    廖夫人也停住了脚,皱了皱眉环顾了一圈欲言又止的众位夫人们,对那个来回禀的丫头就道:“什么府里都找遍了?我看你们这园子这么大,真要找遍所有地方,只怕几天也不够的,你现在就敢夸口说没找到人了?”

    纪太太心里也咯噔了一声,随即也想起了那只鞋子,一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杨夫人一直观察着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迷惑和茫然,心里却在冷声哂笑。

    人都是贪婪的,纪家想要讨好萧恒和苏家的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眼下就有一个这么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不信纪太太不珍惜。

    纪太太却定了定神,也跟着呵斥那个丫头:“大惊小怪,毛毛躁躁的!县主非常人,她是能直通前院的,说不得是去前院有要事了,你们才找了多久,就说找遍了,还不快加紧功夫去找人?!”

    又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年纪大了,就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今天事情又太多了,我这便带着人去找一找县主。”

    想要把这件事大事化小,直接请诸位夫人们都先走。

    等到人都清空了,她再去看看房间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反正,不能是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睛里。

    否则若是真的,苏邀的脸面何存?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纪太太心里如同一团乱麻,这种事,让她也不敢拿主意,只能希望这些太太夫人们能够快些散开,私底下没人,方才能把这事儿给问清楚。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有个眼尖的夫人尖着嗓子呀了一声,而后挑眉问道:“刚才那只鞋子,是县主的吧?”

    这话就如同是溅进油锅里的一滴水,顿时整个油锅都沸腾起来了,之前夫人们其实就已经有些猜测,而后如今听见这么说,虽然还未眼见为实,但是,大家已经都是信了。

    否则的话,一个堂堂县主,怎么会消失一晚上不见?

    若说是去前院了,也太牵强----纪家住了这么多贵人,前后宅之分可是泾渭分明的,哪怕苏邀是县主,她如果去了前院,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杨夫人满意的翘起嘴角,面带得意的望着前方的紧闭的房门,心里有无限的快慰。

    她的女儿天生就与常人不同,是有大造化的人,谁也不能挡了她女儿的路。

    什么县主,她就要把这个县主从天上拉下来踩到泥泞里,让她永不翻身!

    廖夫人见事情不对,已经警觉的咳嗽了一声,双眼利箭一般看向之前说话的那个夫人:“方夫人在胡说些什么?!好端端的,你怎么信口雌黄?!”

    方夫人原本只是福至心灵的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廖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呵斥她多嘴多舌信口雌黄,顿时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忍不住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咬唇反驳:“这,这怎么就是我信口雌黄了?那个鞋子,本就看起来不是普通人能穿的,再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的县主一晚上都不见人影,然后,纪大少爷这边都起火了,却还是装做没有听见,房门紧闭。这....这都说我们信口雌黄,难道,是把我们大家都当傻子吗?”

    方夫人觉得自己十分有理,说的振振有词,丝毫不肯退让。

    杨夫人挑了挑眉。

第五章·逼迫

    有些话,不是杨夫人能说的,她叹了声气看着廖夫人,低声的开口:“夫人,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如今最要紧的,倒是看看里头到底是谁。”、

    廖夫人目光犀利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直把杨夫人看的心惊肉跳。

    但是杨夫人也是自来就无所顾忌之人,哪怕廖夫人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了,她也澹澹的道:“事已至此,就算是我们一力的维护遮掩,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到头来,能瞒过谁的眼睛?再说了,县主敢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就也是做好了被人议论的准备了,难不成,您要出头帮她得罪这么多人不成?”

    她又去看纪太太,啧了一声:“纪太太可真是好福气啊,怪不得先前咱们大少爷能够舍命相救呢,原来是早就已经有了缘故了。这,这就算是有这层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男婚女嫁的,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太太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她这话,已经先把纪云亭和苏邀的关系故意说得暧昧不明,而后也是提醒纪太太,如果现在就承认苏邀跟纪云亭早就已经有意,纪家也已经跟苏嵘提过这门亲事,那么,名声稍微还能更好听一些,而且,纪家也是真真正正得了实惠的-----今天的事传出去,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今天传的这样,但是,大局已定。

    苏邀只能嫁给纪家了。

    她不信天上白掉下的馅饼会有人不吃。

    但是,这世上还真的就有人踢开老天爷给的饭碗的,纪太太勐地抬起头皱眉:“杨夫人这话说的,让我不知如何回应了。什么有缘故,有什么缘故?怎的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有什么缘故?若说真的有缘故,那缘故也是,我儿子是个男人,是个男人,便不能眼看着女子受伤而见死不救的!其他的事,我不知道!至于夫人所说的其他的话,更是匪夷所思,不过只是一只鞋子罢了,大家怎的诸多猜测?若是只是进去伺候的丫头的呢?或是之前云亭他妹妹过来过,也未可知,夫人这话,还有方夫人这话,对于女子闺誉实在是太过恶意了,还请二位夫人不要如此揣测,平白伤人名节。”

    纪太太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但是听在杨夫人耳朵里,就跟一把把尖锐的刀子。

    她都无法相信,世上竟有纪太太这样的蠢人!

    这个时候,纪太太不仅不快些当着众人的面把房门打开,把这件事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得到众人见证,她还直接否认了这一切!

    这个蠢人!

    杨夫人气愤不已,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失去了跟纪太太周旋的耐心,径直冷冷的道:“到底是不是的,你们打开房门,让我们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们也是好意,被纪太太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惹是生非了似地,便是为了证明我不是这等人,我今天也非得把这件事给弄清楚不可!”

    廖夫人立即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她忙转头看着杨夫人,震惊的道:“杨夫人,这是人家家事!”

    杨夫人这种人,若不是有确凿的把握,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她分明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还做了些什么。

    廖夫人却不能纵容她这样下去,临走之前,苏嵘派人跟她说的那些话,拜托她的叮嘱,她今天若让苏邀脸面尽失,她到时候也同样会有不是的!

    杨夫人挑了挑眉:“是人家家事,不过,县主不见了,我们总该要找一找的。县主到底是不是在那间房子里,房门打开,不就知道了吗?”

    方夫人也在边上哂笑:“是啊,既然这样肯定,那做什么不干脆打开门让大家都看看,到底那只鞋子是谁的。这样一来,到底是谁在造谣胡说,不是也就都清楚了吗?有什么可争论的?”

    纪太太头痛不已,她已经反应过来,今天这事儿,杨夫人和方夫人只怕都是有份参与设计的,她们肯定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儿子,也为了家族,纪太太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杨夫人一再要求开门,必定是早有准备,里面的东西,必定是杨夫人希望大家看到的,既如此,这门就绝不能开。

    纪太太沉下脸来冷声开口:“真是可笑,这是我家,我儿子既不是什么罪人,凭什么要任由你们看他的房间?便是县主,县主去了哪儿,也是县主的自由,你们凭什么说县主在我儿子房里?你们无凭无据就如此揣测,难道不怕伯爷回来吗?!”

    反正只要不开门,她就不怕这些人出去乱说,到时候出去乱说,也得付出代价。

    廖夫人也是这样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不耐烦的冷哼了一声:“散了吧,怎的要学市井泼妇,七嘴八舌的议论人家家事?”

    杨夫人怎么可能让纪太太含煳过去,她啧了一声:“看纪太太,媳妇儿还没过门呢,就先护起自家人来了,啧啧,怪不得呢,娶了高门儿媳,自然是要众星捧月的供起来的。”

    纪太太简直被杨夫人气的头痛,正要说话,便听见身后有人扬声问了一句:“什么高门儿媳?纪家办喜事了吗?”

    听见这声音,众人一下子神情各异。

    纪太太却是只有喜没有惊,她一下子回身去,激动的喊了一声:“县主!”

    同时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彻底放下来了。

    天知道,虽然她刚才一直强势,但是心里早已经担心的了不得了。

    如今看到苏邀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立即便看向了方夫人和杨夫人:“二位夫人,什么眼见为实,现在你们看见了,相信了吗?我说了,县主必不会在里面,连揣测也不必揣测,可您二位却信誓旦旦的,好想认定了里面就是县主的,真是想想都觉得奇怪,怎么你们就这样肯定?”

    杨夫人不必等纪太太质问,她先已经脸色大变,看见苏邀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鬼。

第六章·见鬼

    纪太太气的满脸通红,分明是最好的性子,也最八面玲珑,但是,人家都已经算计到她的头上来,恨不得踩着他儿子跟人县主无媒苟合,又还要装出一副是帮她纪家着想的样子,纪太太险些没吐了。

    这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无耻之人!

    纪家想要结亲,也是正正经经的想结亲,不可能去用那种旁门左道的法子,除非纪家是失心疯了,否则,这么做,对纪家和苏邀的名声都丝毫没有好处,反而是害了纪家。

    杨夫人倒好,杨夫人真是急人之所急,真是大善人啊!

    这么一气,纪太太的心情不好,也没有再憋着自己的道理,尤其现在看见苏邀,纪太太心里已经安定了一大半,她看见杨夫人脸色大变,跟见了鬼似地,更加肯定这件事必定是和杨夫人脱不了关系。

    既然人家直接都已经踩到脸上来,纪太太也不是泥捏的,她冷冷嗤笑了一声:“夫人怎么了?里面没有县主在,夫人似乎很失望呢?”

    此时,杨夫人整个人都震惊无比。

    怎么会呢?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杨家在此地根深叶茂,加上她早就已经使人软硬兼施,收买了几个关键人物,本来苏邀此时已经在屋子里才是,为什么苏邀竟然没有在里面?!

    那个曹妈妈是干什么吃的?

    方夫人面上也同样有些惊疑不定,但是被纪太太这么毫不遮掩的讽刺,她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我们还不是看看热闹罢了,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呗,纪太太激动什么?再说,里面不是县主,总也有其他姑娘在里头,纪大少爷也真是好身体,这前天才受了伤呢,一时半刻都清闲不下来啊!”

    这番话就更是无礼和恶意满满,纪太太忍无可忍,但是顾忌着里面怕是自家儿子真的被算计了,虽然不是苏邀,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但是或许也是别的女孩儿,她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只能冷哼了一声。

    正在这时,纪大少爷却被人搀扶着从外面进来了,见院子里这么多人,他面色焦急的喊了一声母亲,关心的问:“娘,我听说我这院子里着火了,怎么好端端的竟然着火了?没人受伤吧?可有什么损失?”

    纪太太满脸的尴尬难堪此时都消散了,简直是觉得天降惊喜,儿子竟然不在里面!

    她转怒为喜,忙摇了摇头:“没事儿,没事儿,这天干物燥的,是堆在廊下的木柴起火了,早已经被扑灭了。”

    这可好了,纪大少爷一出现,杨夫人的脸上简直阴沉的像是要滴水。

    方夫人也同样跟吃了苍蝇一样,一时莫名其妙。

    两个人竟然都不在屋子里!

    那屋子里的是谁啊?!

    没等杨夫人和方夫人说什么,廖夫人已经饶有深意的清了清嗓子,问纪大少爷:“大少爷不在屋子里?”

    能做一方总督的夫人的,至少是聪明的,廖夫人哪里看不出来杨夫人和方夫人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和后来的失态?她早知道这件事跟杨夫人和方夫人是脱不了关系了,现在看纪大少爷和苏邀的样子,这两人也肯定是早就知道有人设套,是避开了的。

    她便站出来问一问,也好解了众人的疑惑,也帮苏邀和纪大少爷搭个梯子,让他们顺利的解决此事。

    苏邀笑着看了廖夫人一眼。

    纪大少爷也客气的道:“我昨天晚上忽然胳膊疼痛难忍,让人去请申大夫,申大夫却没空,说是等到后半夜再过来帮我诊治,我等不得,便直接去申大夫的院子里等着了,后来干脆睡在了申大夫的院子里。”

    原来如此,其他夫人们恍然大悟。

    杨夫人面色铁青,冷冷看向苏邀讥诮的问:“那县主呢?听说县主也是失踪了一夜呢,您房里的嬷嬷都着急的去找纪家通报了,您不会,也是去申大夫院子里了吧?”

    她脸上的怨恨不加遮掩。

    苏邀冷冷对上她的眼睛,根本不带任何的表情,直接就道:“昨晚妞妞身体不大舒服,我跟袁夫人自来熟识,见她一人忙不过来,便过去帮忙了。申大夫之前之所以没空,也是因为在袁夫人院子里替孩子看病,怎么,夫人好似对我的行踪十分有兴趣?”

    两人的表情都很不好看,再蠢的人也看出来了他们俩人之间飞溅的火花,一时众人都心思各异。

    杨夫人一腔怒火无处可发,简直是憋得心肝脾肺肾都痛,此时此刻,图穷匕见,也无谓再去装出一副和谐的模样了,她便干脆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哪儿能呢,只是县主毕竟是贵客,来了昆明开始,便是光芒万丈的,您到了哪儿,也是叫人挪不开眼的呀,所以,我们怎么能不多注意一些?”

    “是吗?”苏邀不置可否,澹澹的道:“我还以为,夫人是厌恶我厌恶的不行,所以才会有我跟纪大少爷共处一室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呢。”

    世人都讲究一个委婉,尤其是贵族之间说话,弯弯绕绕,好好的话也不可能好好的说,七绕八绕的,务必要把最脏的话都说的最体面。

    但是,苏邀没有这个顾虑。

    她该说什么,就说了。

    一点面子也没有留给杨夫人,直指杨夫人不安好心,诽谤她跟纪大少爷的关系。

    廖夫人早已经领教了苏邀的厉害,但是,此时见苏邀这样说话,眼底仍是掠过了一丝欣赏,真是好锋利的口齿,一句废话都没有,一点委屈都不受。

    纪太太也同样觉得有扬眉吐气之感,她在边上哼笑一句:“是啊,才刚杨夫人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若真是打趣,这样说话也太过了,我们家无所谓,随您怎么打趣都好,但是县主千金之躯,伯爷不在,您和方夫人这么针对她,明白的人说您真是好奇县主去哪儿了,不明白的,真要以为您是未卜先知,确定了县主真的在里头呢。”

第七章·针锋

    苏邀言语犀利直接,态度冷澹冷漠,甚至称得上是直接跟杨夫人发难,纪太太也同样是阴阳怪气,话里有话。

    杨夫人哪怕是深吸了口气,尽量的将心情调整了又调整,但是仍旧事不可避免的觉得愤怒,这愤怒和难堪,还有计划落空的震惊和急迫,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几乎要把这珍贵的蜀锦料子给揉碎,狠狠吐出一口气,也没有任何表情的垂下眼帘:“不过几句玩笑话,县主这口舌真是,让人不知如何反应。”

    说苏邀是小题大做。

    夫人们都已经看出来了,今天杨夫人跟苏邀之间必定是有故事的,但是她们根本不想再多管了。

    这跟之前议论苏邀和纪大少爷的事情不同。

    苏邀跟纪大少爷的事,大家议论来议论去,不过是觉得纪家有攀附之心,苏邀若是真来了大少爷院子呆了一晚,那就是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那她们议论的,也不过是一桩桃色的喜事。

    但是,现在杨夫人和苏邀之间火花四溅,唇枪舌剑,这个时候,开口帮哪一边都不对。

    之前是想留下来看看热闹不想走,现在大家的意见却惊人的一致了,非常希望能快点脱身。

    还是纪大少爷挑了挑眉开口了:“娘,这话说的我云里雾里的,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说我房里有人,还觉得是县主啊?”

    纪太太此时神清气爽,讥诮说:“是啊,真是让我吓得心脏都险些跳出来,现在还头晕恶心。杨夫人和方夫人见到你房门口有一只精致的绣鞋,又见着火了,你半天不出来,不知怎的,仅凭着一只鞋子,便认定县主在你房里,真是,这话让我怎么说呢?我是当真于心不安,带累了县主名声,怎么对得住伯爷呢?”

    她眉眼恳切,而且说的全都是事实。

    苏邀也深深看了纪太太一眼,觉得纪太太当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

    纪大少爷笑了一声,他剑眉星目,一张脸本就生的十分英气俊朗,如今笑的也是光风霁月,一副坦荡的模样,大声道:“原来如此,我也不知道我房门口怎么有只鞋子,不过,既然诸位夫人们如此好奇,我也好奇的很,不过是房门而已,我一个大男人暂居的房间,有什么不好让人看的?”一面扬声喊了纪妈妈,听见纪妈妈应声,他道:“妈妈去把房门打开,到底怎么回事,也让诸位夫人们解惑,也给杨夫人和方夫人看看。”

    大少爷敢这样吩咐,至少里面不可能有对自家不利的东西,纪妈妈马上就带着另一个婆子上去,几下就把门打开了,她们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房门打开,离得近的人将里面的情形都尽收眼底。

    先有夫人咦了一声,有些吃惊又有些不解的皱眉:“真有个女子在里面......”

    这不过是之前用来关押白七爷的时候给那些护卫们住的院子,房间布置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房门打开便是一张架子床,此时也没有放帐子,因此,床上躺着一个女子的场景跃入众人眼帘。

    纪大少爷也觉得好奇:“怎么真的有人睡在我床上?底下的人是怎么看的家?这样疏忽,把家交给他们,都不知什么时候被偷了!”

    纪太太跟儿子之间默契非常,反正现在躺在床上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她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怜惜,马上就让纪妈妈:“去把人叫醒,看看到底是谁,把咱们大家伙都闹的鸡犬不宁的。”

    纪妈妈忙答应了,进去推了推那个女子。

    不久之后,床上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一时让众人都震了震。

    而杨夫人已经不只是震惊了,她面色煞白,手里的指甲一下子就把掌心给掐破了,什么也顾不得了,风一样的跑进房里去了。

    哪个当母亲的听不出自己孩子的声音啊?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房里尖叫的是她的女儿!

    杨叁小姐迷迷煳煳的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纪妈妈的脸的时候,还懵了一下,而后,她就惊觉这里不是她的房间,更不是她的床,她一下子就惊得血液都僵住了,等到一侧头看见了敞开的房门外那么多夫人太太的时候,更是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脑门上冲。

    天哪!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吓得失声惊叫。

    而屋外的夫人们已经完全懵了。

    廖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苏邀和纪大少爷,心里不由得对苏邀和纪大少爷佩服不已。

    到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是杨夫人给苏邀和纪大少爷设局,却被纪大少爷和苏邀反过来将了一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邀和纪大少爷,当真是果断又凌厉。

    杨夫人扑过去便抱住了惊恐尖叫的女儿。

    杨叁小姐却被吓蒙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屋外那些人探寻的目光,还有刚才看到的苏邀和纪大少爷的脸,让她整个人都神魂出窍,巨大的压力和震惊之下,她被母亲抱着拍了几下,忽然俯身哇的一声吐了。

    杨夫人被吐了一身,但是吐了的是她的女儿,她顾不得嫌弃和脏污,听见女儿的哭声,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忙惊恐的喊她:“青鱼,青鱼!你没事吧,你别吓娘!”

    杨叁小姐吐的天昏地暗,苏邀迈步进去,挑了挑眉就轻笑了一声:“夫人别急,她没什么事的。”

    这话说的,杨夫人目眦欲裂的回头看着她:“你别得意!你陷害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

    此时廖夫人带头进来了,她一进来,其他的夫人们也不好不进来,听见杨夫人这话,齐刷刷的去看苏邀。

    苏邀似笑非笑,半点不生气的啧了一声:“夫人这话真是让我心里不安了,我做了什么就陷害您的宝贝女儿了?在说,闻了迷香过度的人,醒来以后头痛呕吐都是正常的,我不过是好心提心夫人一声罢了,难道夫人自己不知道吗?”

第八章·好看

    苏邀面上带着大有深意的讥诮,并没有遮遮掩掩,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不需要再做那些没用的虚假的客套,她拍了拍手,扬声朝外面喊了一声:“阮小九!”

    阮小九在院子外头响亮的答应了一声,马上就带着几个护卫气势汹汹的进来了,他肩上还扛着个人,蹬蹬蹬的走到了屋子里,在众位夫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砰的一声,毫不客气的把肩上的人给扔在了地上。

    zhen

    像是在扔一个麻袋罢了。

    也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大家都听见一声沉闷的闷哼。

    随即,纪太太便盯着被扔在地上的婆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了苏邀,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轻声说:“县主,这是我们家里的下人。”

    能被分去伺候县主的,哪怕是粗使,至少也是做事比较麻利的,纪太太对她有些印象。

    苏邀轻笑了一声,挑眉点点头:“是啊,我知道,这位妈妈是您府里的人。”

    她俯身看向曹妈妈,啧了一声就又扬声:“曹妈妈,我看杨夫人好像担心她女儿担心的了不得,您跟她说说吧,这是个什么缘故。”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大家齐刷刷的都去看那个曹妈妈了。

    曹妈妈瘫在地上,她先前已经被阮小九几乎把身上的骨头都给拆了,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法子,把她的下巴给卸了,而后又装上,然后又分别对她的脚腕和手腕都来了一遍,她不过是个粗使婆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用过这种刑罚?当场便痛的鬼哭狼嚎,更不敢隐瞒,早已经把什么都给招了。

    现在听见苏邀说话,她都还抖了抖,呜咽了一声,想到那场折磨,她不敢再乱想,几乎是急急忙忙的失声喊出来:“没事的,没事的,这是杨夫人自己给我的迷香,原本是用来迷倒县主的,她说,她说这迷香不会损伤人的身体,最多就是容易醒来的时候头痛呕吐,过一阵子就好了!”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杨青鱼吐的昏天黑地,又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不认识的陌生地方,早就已经吓得不行,一直在尖叫哭泣,杨夫人死死地被她抱住,一时也动弹不得。

    廖夫人却马上就抓住了话里的关键,她看向了曹妈妈,厉声问她:“你说什么?迷香是谁给你的?又要你做什么?”

    不知道还就算了,但是,现在苏邀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说的如此清楚,矛头直指杨夫人,她如果再装不知道,那么不必说其他的了,苏嵘回来,连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在昆明是众诰命之首。

    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就已经离谱,她如果还敷衍塞责,告到朝廷,那也是她自己没脸。

    廖夫人是真的厌恶杨夫人不知深浅,萧恒他们不过才走一晚,她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

    云南从前或许是朝廷也管不到的地界,可是以后不是了,她竟然还认不清楚形势,真是蠢钝如猪!

    廖夫人疾言厉色,曹妈妈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实在没有法子,颤颤巍巍的趴伏在地上哭着开口:“是,是杨夫人给了我迷香!杨夫人说,说是想要玉成县主和我们大少爷的好事,给了我一大笔财宝,我.....我鬼迷心窍,就答应了!杨夫人已经收买了不少人,县主院子里的人,还有大少爷这边院子里的几个人,她都已经打点好了,大少爷身边服侍的长随,她也想法子调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向杨夫人,实在想不到杨夫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说句难听的,这跟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了,这要是真被她给陷害成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廖夫人同样呼吸急促,按捺了半响,忍住了怒火,她才冷冷的继续追问:“那而后呢?现在怎么会是杨叁小姐在纪大少爷的屋子里?”

    杨夫人此时同样心乱如麻。

    这件事的确是她做的,但是在她的设想中,这件事应当办的很顺利,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觉得自己办的没错,但是当这件事被所有人都知道,放在了明面上来讨论,她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理亏的。

    抱着杨叁小姐抿了抿唇,杨夫人抬起眼看了众人一眼。

    那些夫人们看着她的眼神全都十分复杂奇怪,但是基本都是不赞同和责怪和不屑。

    杨夫人心中怨恨。

    曹妈妈已经飞快的扫了她们一眼,伏在地上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道:“叁小姐她不知怎的,可能是不放心我半夜给县主用迷香,她也跟着过来了.....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

    其实根本不是不清楚,曹妈妈含含煳煳的,攥紧了拳头不想再说。

    廖夫人深深看了一眼苏邀。

    显然杨叁小姐会出现在这跟苏邀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但是,她现在不可能去追究苏邀的责任。

    相反,廖夫人冷然吩咐:“来人,将杨夫人和杨叁小姐带下去,严加看管!一切事宜,等到殿下他们回来决断!”

    在这段时间内,她只需要保证杨氏母女不要想不开上了吊。

    她当真是越想越烦躁。

    纪太太对杨夫人此时已经恨之入骨,没有哪个母亲能容忍有人算计到自己儿子头上来,何况还连迷香都涌上了,她儿子本来就受了伤还未痊愈,杨夫人真是疯了,不管不顾的这样陷害人。

    这下子没有人再想留下来看热闹了,一听廖夫人这么说,其他的夫人们跑的比谁都快。

    方夫人也要走,但是被廖夫人给喊住了。

    廖夫人沉沉的盯着她看了一眼,挑眉道:“方夫人,刚才您好像叫的也挺欢的,这件事,杨夫人一人怕是做不成,方夫人还是也留下来吧,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等到殿下他们回来,一切就都有数了。”

    方夫人惊怕不已,梗着脖子挣脱:“夫人怎么能这样无证就给人定罪?!我只是喜欢看热闹罢了,难道看热闹也有罪?我不服!”

    服不服的,廖夫人也不在乎。

第九章·定罪

    打发了缠人的方夫人也去屋子里呆着了,廖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看向苏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才无奈的摇头:“真是说起来都没脸,让县主受委屈了。我们.....我们云南官场上下,都要为这件事丢尽了脸!”

    杨夫人这么急功近利,手段粗暴,真的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

    她直接把整个云南官场的人更加拉到了一个难堪的境地。

    本来朝廷现在对云南多年的叛乱骚乱十分不满,而且云南这边官员也真是不争气,出了许多岔子。

    现在更离谱了,云南官员的内眷竟然设计陷害堂堂县主!

    真是说出去都要让人质疑云南的官员们是不是失心疯,全都叛变了。

    苏邀对廖夫人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她笑了笑:“夫人言重了,我知道,夫人跟这件事无关。”

    廖夫人当然跟这件事无关了,她哪怕是想嫁女儿想疯了,她也不可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哪怕是这件事真的成了,苏嵘难道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真到那时候后果已经造成了,苏嵘说不得真的要提刀把杨参议夫妇都给砍了,他们可真是.....

    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冲着苏邀勉强笑了笑:“县主耳聪目明,我也没脸再说什么,只是这件事......县主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县主一个交代!”

    苏邀嗯了一声,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她也的确是困了,昨晚她可是一夜没睡。

    廖夫人马上便看出来了,想着杨叁小姐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苏邀忙活了之后的结果,她忙对苏邀道:“闹了这么久,县主想必也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您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找护卫过来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这不必她说,纪家的护院早就已经摩拳擦掌了。

    苏邀笑着答应,廖夫人还要去给廖经续提前送个信,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纪太太母子和苏邀,纪太太方才咬牙切齿的道:“真是想不出来,堂堂官夫人,会用这么下作无耻的手段!”

    又问苏邀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很简单,无非是中途需要收买的人手多了一些,但是苏邀昨晚也已经根据曹妈妈顺藤摸瓜的把人都摸的差不多了。

    她把事情的原委跟纪太太说了。

    听说曹妈妈竟然用迷香打算迷倒苏邀和燕草,而后再跟早已被收买的人联手,把苏邀弄到纪云亭的屋子,纪太太饶是早已经心里有了猜测,但是还是气的不轻,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真是丧德败行!无耻之尤!”

    骂了几句,纪太太气冲冲的:“县主放心,我这就下去把人再重新都给审一遍,看看还有谁跟杨家勾搭的!一定不让县主受此奇耻大辱!”

    其实,站在纪太太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对她的损害不是最大的。

    甚至可以说,是有好处的。

    这也是为什么杨夫人这么笃定纪家会在配合,甚至在一开始还企图让纪太太开口附和的原因。

    但是纪太太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此说法动心,可见纪太太为人正直清明。

    苏邀笑着点了点头。

    纪太太气到现在,口干舌燥的厉害,又见苏邀也很疲倦了,便忙告辞,让苏邀也先回去休息。

    等到把苏邀送走,纪太太才回头看儿子,长出一口气摇头道:“真是不知杨夫人怎么想的!”

    纪云亭见母亲气的了不得,便轻声劝她:“娘也不必为这件事生气,坏人不是没得逞,反而自取其辱了吗?该生气忐忑的是他们,咱们反而该高兴才是。”

    儿子沉得住气,纪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眉宇之间还是有遮不住的疲惫:“话是这么说,但是有些事......人又不是真的木凋泥塑的,哪里能真的完全不动气呢?不过好在,跟你说的,咱们至少没出事。”

    她又拧起眉来:“不知道杨夫人这回会被如何处置?我就是担心,打蛇不死。毕竟杨参议在咱们昆明到底根深叶茂,他们杨氏祠堂在云南几乎遍布,只怕她有机会苟延残喘,那到时候我们就更是进退两难了。”

    彻底得罪了杨家,偏偏杨家没事,那当真是再悲惨不过。

    纪云亭知道母亲担心什么,温柔的劝她:“娘别这么担心,不会的,就算是杨参议真有那个心思,但是,现在殿下手里有几千钦差护卫,有他们在,天就翻不了。”

    此时此刻,萧恒等人同样收到了纪家传来的消息。

    刚听完了护卫的禀报,萧恒便脸色铁青,冷然哼了一声。

    他其实平时也没有太多表情,但是没来由的,这一声轻哼,却似乎含着无限的力量,把在场的众人都给听的心惊胆战。

    廖经续也收到妻子派人送来的口信,他也在心里骂了杨参议不下十遍。

    真是蠢人没有药医,见过人蠢的,没见过蠢成这样的。

    到底是怎么想的,会用这样的法子去对付县主啊?!

    就算是对付成功了又如何?苏家真的能忍了这口气?真是不如直接去让女儿勾引萧恒算了!实在不行,给萧恒下药也比给苏邀下药来得强啊!

    他这里骂了杨参议个狗血淋头,杨参议此时却已经飞速的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了大部队。

    妻子设计苏邀和纪云亭,但是设计失败了。

    他光是听这句话,都觉得彷佛是有一块天大的石头掉了下来,差点把他压扁。

    这样的事,别说没成,没成也没用,按照萧恒最近的行径来看,萧恒绝不可能放过他们一家的,这个时候再留在那里,那就是等着被萧恒杀或是处置。

    而不管是哪种结果,杨参议都不能接受。

    他跑了出来,冷眼回顾了一眼自己的亲卫,许久才道:“去钟武祠,把祠堂给砸了!”

    啊?

    亲卫们一脸茫然和震惊,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去砸祠堂?那可是杨家的祠堂,也是杨氏一族的祖祠啊!他们家老爷不会是疯了罢?

第十章·冒险

    杨参议当真是不是失心疯了,相反,他现在清醒得很,萧恒是不可能放过他的,看他对苏邀那在意的样儿,这次夫人和青鱼是把他们给得罪狠了。

    原本没事,只怕萧恒还巴不得先清理些人立威呢,现在可不是送上门的机会么?

    但杨参议从来也不是那种甘心等死的人。

    既然如今朝廷已经容不下他了,他也不可能便真的引颈就戮,慌乱了一阵之后,他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云南这边百族溷居,多得是不同族群的人,但是,杨家自来都是其中最为兴旺的族群,在云南这边也一直都十分有威望。

    杨家祠堂更是遍布云南各地,杨家族人从前很多都是在山间的,是杨参议的祖父把人从山上弄下来,渐渐的让他们跟汉人通婚,让他们在山下成家立业。

    也正因为如此,连朝廷也是表彰过杨老爷子的功绩的,赏赐了杨家老爷子一块牌匾。

    如今这块牌匾就放在杨家的钟武祠里。

    杨氏一族极为重视宗族,曾经有个平乱的官员来云南之后不懂规矩,被乱党逃进了祠堂,结果他们不管不顾的进了祠堂抓人,而且将祠堂给毁坏大半,结果,引发当地百姓民乱,无数的百姓自发的赶来围住祠堂,不许那些官兵逃走。

    结果,那个伯爵就被围在祠堂,其他救兵们虽然赶来,但是对这些百姓毫无办法,伯爵就被围在了祠堂里七八天,险些活活饿死。

    可见当地民风之彪悍。

    杨参议是当地人,他也最了解如何才能够煽动百姓们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抱有幻想这次的事情能够和平善了了,既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那自然得想别的法子。

    他们杨家在这云南的地位非同凡响,萧恒的确是天潢贵胄,但是那又如何?云南这块地方,自太祖开始,就没彻底真被朝廷控制过。

    以后也应是如此。

    只要把萧恒他们赶出云南,那么,杨家地位仍旧跟从前一样。

    他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

    萧恒得到消息再让人去找杨参议的时候,底下的人没找到杨参议的影子,廖总督表情尴尬,十分恼怒的道:“必定是提前接到了消息,跑了!”

    出了这样的事,廖总督面上无光,他其实也并不喜欢杨参议,但是总要顾及杨参议是当地土人的身份,云南本来就形势复杂,稍微处置不好,便容易引起更多的矛盾,但是如今这件事出了之后,这些顾虑都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主动道:“我立即令一队人去他府中拿人!”

    再放纵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

    萧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苏嵘已经马上提出要先回纪家的要求,虽然收到的信说苏邀没什么事,但是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哪里坐得住?

    反正萧恒这里人手也充沛,他想了半响之后轻声道:“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我怕只是山上土匪胡说,其实木叁小姐和木青庐并不在他们手中。”

    这一次萧恒他们之所以出城,也是因为收到消息,说是木叁小姐和木青庐其实是被穷云山上的土匪掳走,他们是来摸底细的。

    但是,斥候去了几个了,都没有带回来确切的消息。

    苏嵘不放心在城里纪家的苏邀,又觉得这里反正有他没他没什么太大区别,干脆便提出要先回去。

    萧恒静默一瞬,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尤其是唐源,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才掩饰的咳嗽了一声,遮掩了脸上的震惊,转眼便了然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殿下对于县主,自来都是不同的。

    这些事,不必人说,他们只要长了眼睛的,自己就能看出来。

    不仅是他看出来了,崔大儒等人也都马上便反应了过来。

    苏嵘下意识便摇头:“这种小事,倒不必劳动殿下。”

    这回是崔大儒先开的口,崔大儒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倒也不是这么说,也不算是小事了,杨家既然如此不分尊卑,敢做出这样的事,说不得便还能有更大的胆子,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来,殿下这时候回去也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您一个人处置不来。”

    崔大儒是这样想的,当然啦,这里头也有一点儿私心。

    崔大儒是真心觉得苏邀聪明远胜寻常女子,殿下如果是对苏邀有意,那可真是眼光好的很,他们是萧恒的属官,过了明路的人,以后前程也都是系在萧恒的身上,只会希望萧恒万事顺遂。

    如果能有一个苏邀这样的太孙妃,他们觉得比贤惠的懂女红的太孙妃要强得多。

    连崔大儒都如此说了,其他人自然是更加没有意见,也纷纷都说的确如此。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苏嵘还能说什么?

    苏嵘便跟萧恒一道回昆明去了。

    路上的时候,萧恒还扫了一眼苏嵘:“永定伯曾说,在我身边怕是麻烦不断,过的惊心动魄。但是伯爷是不是想过,便是没有我,幺幺的这种性子,便不是那种能甘心一辈子甘愿平凡的人?”

    苏嵘默然不语。

    虽然他也不愿意承认,但是苏邀当真是那种招事的体质。

    若真是亲近不亲近都是如此,那他当真还要阻止此事吗?

    至少......

    他深深的看了萧恒一眼,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微妙的松动。

    至少萧恒的人品在,他对苏邀也是真的上心。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了,进了城便直奔纪家,但是他们竟然没能进纪家的巷子-----纪家的街头巷尾都已经挤满了人,那些人人数众多,里叁层外叁层,几乎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而且,还有不少人正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赶来。

    ......

    苏嵘一时错愕不已,跟萧恒他们勒住了马,一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难道是疯了吗?!”

十一章·聚众

    看那些人气势汹汹的,一个个的手里还都拿着斧头甚至是锄头这样的东西,苏嵘敏锐的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事-----这些人可都是百姓,是云南当地的百姓!他们能够平乱,但是难道能够对百姓动手?!

    若是屠戮百姓,先不必说朝廷那边会怎么想,怎么认定,便是木桐那边,对于木桐来说,都会觉得是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

    他怔了片刻,立即就反应了过来,看向萧恒问:“是不是跟杨参议的事有关?”

    不然的话,哪里有这么凑巧,杨参议不见了,他们准备回来处置杨夫人设计陷害苏邀的事,便有这么多百姓围了纪家,看百姓们的样子,分明是义愤填膺,好似纪家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一般。

    萧恒眉头紧皱,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睛:“有这个可能。”

    一面对着身后的叁九使了个眼色。

    叁九机灵,马上就从马背上下去了,几下溷入人群之中,过了许久,叁九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向了已经下马了的萧恒他们,轻声道:“殿下,这些人都是苗人,他们是杨家祠堂的人,说是因为纪家有个妖女,冒犯神女,打砸了杨家祠堂,所以他们是来找妖女报仇的。”

    不必说,他们嘴里的妖女必定指的是苏邀了。

    祠堂.....

    苏嵘眉眼冷肃,他迅速抓住了事情关键:“杨家的祠堂?”

    叁九应了一声,但是他也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以至于这些百姓都跟疯了一样。

    看这个架势,源源不断的人,这些人加起来,人数只怕是要几千上万!

    而最糟糕的是,这些愤怒至极的百姓已经开始打砸纪家的门墙,纪家是留有钦差的护卫队护卫的,但是此时,这些护卫们也是左右为难,因为,他们若是对百姓动手,那事情怕就要失控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只能在门后守着,砍了几棵纪家的树撑着门。

    可饶是如此,门还是被冲的摇摇欲坠。

    更有甚者,还有爬墙要冲进纪家的,这些人都被护卫用竹竿顶出去了。

    唐青枫带着人来来回回的巡视,但是护卫留下的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是叁百多人,叁百多人要对抗这成千上万的百姓,谈何容易,尤其是他们处境微妙,处处受限的前提之下。

    护卫们都是身手不凡的,但是此时也是被折腾的狼狈的不轻。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十分克制,并没有跟那些人有任何直接的冲突。

    与此同时,内院里的纪太太她们也收到了消息。

    纪老爷子和纪大老爷都带着男儿们去前面看情况了,纪太太留在后院,稳住了前来各种打听的夫人们,这才有功夫停下来喝了口茶。

    纪妈妈见她连轴转累的不行,忍不住心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人.....”

    原因她们自然也都已经听说了,正是因为听说了,纪太太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冷笑道:“真是让我觉得好笑,什么神女妖女的?杨家还真把自己当咱们云南的神了!若是说族群,难道咱们白族便人口不多,也没见跟他们一样嚣张跋扈的,杨家夫妇猪油蒙了心,自以为是的给女儿冠上一个生来奇异的名号,也亏得有那些傻子信!哪里是打砸了祠堂?这是砸了杨家夫妇的金饭碗了!”

    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杨参议弄出来的,纪太太真是要把自己的名字都倒过来写。

    纪妈妈替她按捏肩膀,闻言便也无奈的道:“是啊,但是杨家的人自来齐心,他们是把祠堂看的比命还重的,别的不说,现在祠堂是已经毁了的,这下事情只怕是不好办。”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当年那位钦差躲进祠堂,险些被围着活活饿死的事。

    纪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商贾人家不许豢养私兵,他们也就是借着云南这种特殊的形势,偷偷养了一些护卫而已,但是,跟这些人比起来,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纪太太忧虑不已,拿着扇子挥了挥,叹气:“罢了,这些事,我们女眷操心有什么用?只能等了。”

    外面人声鼎沸,哪怕是后院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袁夫人抱着妞妞喝药,听见这动静,便愤怒的道:“祠堂被打砸,就迁怒到女子身上,您是最近才来的,说到底都不知道杨家祠堂在哪儿,此举分明是有人诡异煽动所致,奈何......”

    奈何百姓人多。

    此时的杨参议得意的嗤笑了一声,挑眉靠在躺椅上,还惬意的晃了几下。

    他们是在杨家的老宅里,杨家老宅是座围屋,结结实实的如同堡垒,如今他在这里头,除了担心妻子女儿,没有任何的困扰了。

    他的堂弟杨斌庆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见他老神在在的,便擦了把头上的汗抱怨:“我这里正忙得不可开交呢,大哥你倒是好,看您这儿享受的,还喝着酸梅汤,您看看我,险些累死!”

    杨参议瞥了他一眼:“事情办好了?”

    “放心吧,办好了,传出消息去,说是咱们祠堂被纪家的人给打砸了,原因正是因为纪家的大少爷要求娶县主,为了讨好县主,便拿得罪了县主的杨家开刀,族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已经是都去纪家要说法了。”杨斌庆自信满满,又坐下来看着他哥,挑眉道:“大哥,您可真是敢想敢做啊!真要闹这么一通?”

    杨参议冷笑一声。

    闹,当然要闹!

    他现在把事情闹得越大,对萧恒他们来说,压力就越大。

    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那是简单的,但是,真要对付了,还想平乱?!

    云南的百姓先就会恨朝廷入骨,恨这个钦差入骨。

    他就不信萧恒有那个胆子!

    见杨参议闭着眼,杨斌庆朝他又挪近了些,咳嗽了一声:“大哥.....”

    但是一句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忽然从天而降落下一块大石头。

    正中杨参议边上的圆木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连带着桌子都倒了。

    杨参议和杨斌庆都吓了一大跳,跳了起来朝着天上看去。

十二章·天降

    那块大石头直直的落在他身边的圆桌上,将桌子直接砸的四分五裂,飞溅起来的碎片将杨参议的脸都给划破,划了一丝血痕。

    杨参议顾不得那点痛,下意识的仰头,一下子便看见围墙上正立着几个人,他吓了一跳,马上便知道这是萧恒他们的人,至少也是来者不善,立即便侧头去看杨斌庆:“叫人!”

    他们杨家的老宅平时也是豢养着许多武功高强的护卫的,不管什么事都不会离开宅子,杨斌庆也吓傻了,没想到那边的人竟然会来的这么快,顾不得想她们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大哥会在这里,又是怎么这么精准的找到这座院子的,他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烟花筒要点燃。

    但是还没等他掏出火折子,墙上的人已经飞速的朝着他们掠下去,转瞬已经到了他们跟前,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人更是轻功绝佳,几下子就把杨斌庆手里的烟花筒给踹飞了,杨斌庆被逼的扔了火折子,狼狈的跟人过了几招,躲避那人的飞踢。

    另一边的杨参议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被四个人合围,一个不慎,便被人从胸口捶了一拳,顿时便觉得胸口一痛,手里也失了力道,被人抓住了手腕勐地朝前一带,便站不住的跪倒在了地上,扑的呕出一口血来。

    来人毫无姑息之意!

    杨参议饶是经常跟军中的那些将领切磋,也被这样的打法给打的有些怯战了,他见那个人还没有收势的意思,一拳眼看着又要落到自己脸上,慌忙双手抱住了头大喊:“若是我死了,纪家的人,还有住在纪家的那些人,都得为我陪葬!”

    他此时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毫无什么体面尊严可言了,整个人克制不住的因为疼痛在发抖,见那些人如此蛮横强势,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和害怕----是不是还是太冒险了一些?或许应该再等一等,再耐心一些的。

    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做下了,杨参议只能于夹缝中求生存,他见那人收住了手,便打了个哆嗦狐疑的看了那道身形一眼,而后又诧异的脱口而出:“殿下?!”

    他还以为是萧恒派来的人,但是做梦也想到,来的竟然直接就是萧恒!

    萧恒的身手竟然好到这个地步!

    杨家老宅的围墙比寻常的房屋要高出一截,萧恒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去,竟然还能以这样迅勐的动作扑下来,可见他的反应能力和武功都是一流的。

    皇帝把他派到云南来平乱,不是真的只为了给他镀金,原来他是真的有能耐。

    萧恒垂下眼看他,面上神情冷肃,毫无任何的波澜:“你怎么让他们陪葬?”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萧恒这双深不见底的如古井一般的眼,杨参议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嘴唇蠕动了一下竟然没能出声。

    此时的苏嵘却已经等不及了,抬脚勐地踹了他一脚:“让你说话!”

    杨参议的夫人给苏邀下药,杨参议又让人围攻纪家显然想要让所有人都陪葬,或是拿来当谈判的筹码,苏嵘对这个人已经厌恶至极,毫无耐心。

    被踹了一脚,杨参议打了个哆嗦,原本胸口的伤势顿时就好像又严重了几分,他不敢再煳弄,低垂着头说:“我,我已经让一千杨家私兵混入百姓当中,看准时机,织造混乱。”

    自来人多就容易出乱子,更容易控制不住。

    苏嵘跟萧恒都是聪明人物,他一说完,二人就明白了杨参议这一招的狠毒之处。

    那些私兵们一定会看准时机,先煽动混乱,等到墙里的护卫们控制不住,他们就会先趁着混乱杀些百姓,然后,栽赃嫁祸,说成是朝廷的钦差护卫对百姓动手。

    到时候,杀昏了头的百姓们什么也顾不上,群情激奋。

    就算是纪家能护住一些人,但是,跟百姓的冲突已经不可挽回,彻底将钦差推在了百姓的对立面。

    萧恒不可能再调动云南的兵马,也不会有人听他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在跟云南的百姓们做对。

    云南的百姓们狠起来,那是可以在自己身上绑炸药去抱着敌人同归于尽的,在云南当官的人,对当地的百姓深有了解。

    想通这一点,苏嵘勐地唷又踹了杨参议一脚,忍无可忍的眯着眼:“快去将人叫回来!”

    他肯定有能跟私兵们联系的特殊的信号,就像是他刚才准备发送的信号一样。

    杨参议还哭丧着脸不说话,边上的杨斌庆已经惊恐的大喊起来:“我去!我去!”

    杨参议却苦着脸摇头:“怕是,怕是已经晚了!”

    纪家虽然已经清了一批奸细,但是,他在云南京营多年,纪家不过一介商贾,哪里能完全防范过来?纪家里,还是有他的人,此时他的人应当已经是按照他送进去的吩咐,主动打开门出去挑事了。

    苏嵘脸色大变。

    而此时的纪家,纪老爷子眼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脸色铁青:“不行,这样下去,便是这几棵树,也顶不住什么!”

    纪大老爷也急的不行,那些百姓们都是认死理的,祠堂被毁的事儿完全认定是纪家弄鬼,只要这门一开,那些百姓只怕是连纪家的鸡鸭都得踩死,他急切的问纪老爷子:“爹,我们动手吧!钦差护卫队不是还留了许多弓箭手?只要他们登上高处,先射死一批,自然能震慑住其他人!”

    纪老爷子还没开口,门外先传来一声斩钉截铁的断喝:“不行!”

    纪大老爷错愕的睁大眼,便见苏邀跟纪云亭两人联袂而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是镇定,此时一起进门,他一时竟然有些怔住。

    还是纪老爷子反应过来,果断的点头:“的确不行,如此一来,就是彻底跟百姓们宣战,杨氏一族在这里根深叶茂,其族人不下数万,若是动起手来,伤亡不可预估,到时候......”

    到时候,就算是打赢了,纪家也绝没有好下场。

    孙子能想到这一点,纪老爷子老怀安慰,但是看见苏邀,他又忍不住眉心一跳。

十三章·谁去

    怪不得殿下说,县主足以堪当他的智囊,现在看来,殿下不是夸张,苏邀当真是眼光非常。

    纪老爷子说完这一句,形势紧急,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被这么围着,也不是办法。”

    哪怕他们不动,也会有人逼着他们动的。

    纪云亭面色澹澹的,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是安之若素,跟苏邀对视了一眼,纪云亭开口:“祖父,府里的护卫,能否全部交由我调遣?”

    纪大老爷还是有些紧张,虽然连老爷子也是夸儿子聪明的,但是,当爹的,还是下意识担心儿子,他马上就否决了:“这怎么行?!”

    纪老爷子却瞪了纪大老爷一眼,挑眉反问:“怎么不行!?我们两个在这里坐了这么许久了,你可想到了解决的法子?”见纪大老爷无话可说,纪老爷子便语重心长的对着孙子点了点头:“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祖父相信你,你去吧,府里的护卫全都交由你跟县主调遣,还有后院.....县主想做什么,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苏邀敬佩的朝着纪老爷子点点头。

    有时候,不是非得要如何勇勐才是本事,面对大事能够沉得住气,能够放心将权柄交到别人手里,让别人做决定,才是真的本事。

    纪老爷子,就是有大本事的人。

    纪云亭刚才跟苏邀不约而同的否决了纪大老爷的提议,不赞同对百姓动手,他这时候便问苏邀:“县主,当务之急,是先疏散百姓。”

    是啊,能够让这些百姓们散开,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这谈何容易呢?百姓的愤怒已经被激起来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就算是朝他们喊话,如何能让他们听清楚都是大问题,何况,还要让他们都听话了。

    苏邀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敲了敲,挑眉道:“我猜,外面围着的,绝不只是百姓,若是我没猜错,他们中间,肯定是还有杨参议准备好的,预备趁机制造混乱和争端的人,这一类人......”

    这一类人,你不可能马上能从人群里分辨出来。

    那么,苏邀轻笑了一声:“要委屈委屈杨夫人母女了,正好,她们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杨参议会做这种决定,也不可能没有两手准备,他起先安排在府里的人,已经趁着乱起来的机会潜入了看守杨夫人的院子,并且打晕了护卫,正准备带着杨夫人母女走。

    杨青鱼吓得面色惨白,她从早上的事情开始就已经不大清醒,如今听见外面喊杀声,更是骇的抱住杨夫人不敢动。

    杨夫人心疼的摸摸女儿的头发,轻声安慰了几句,看向那个进来的不起眼的皮肤黑黑的小厮打扮的男人:“能走?”

    虽然丈夫是安排好了,但是纪家毕竟也是有重重护卫在的,她怕一个不慎被发现,那可真是不知怎么办了。

    小厮嗯了一声,言简意赅的说:“西边角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掌控了,不时就会放进一批人来,趁他们来之前,我先带夫人走,免得人多冲撞了夫人和姑娘。”

    这倒是,那群暴民真冲进来,只怕不管多尊贵的女人都要遭殃。

    她点点头,搂着女儿便马上跟在了男人身后。

    才刚出门,她扶着女儿下了台阶,便见男人忽然不动了。

    “怎么还不走?”杨夫人压低声音,怕惊动旁人,有些着急的催促:“快些!”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轻笑。

    这一声笑,不仅把她惊的魂飞魄散,连带着杨青鱼,都面色煞白的勐地抬起头,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杨夫人四肢都僵硬了,僵着脸看着缓缓出现的苏邀和纪云亭,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后退了一步,面色惨白,却还是色厉内荏的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

    苏邀觉得她应当是怕极了,连理智都丧失了,便好心的提醒她:“不干什么,只是,杨大人闹出这么大的事,纪家这么多人命,外面的百姓那么多人命,凭什么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呢?我们自然是希望,始作俑者来解决此事的。”

    她顿了顿,拖长了音调继续道:“所以,便只好委屈夫人和三小姐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何坚等人便已经朝着那个小厮一行人扑了过去。

    哪怕是有足足十个人,但是,对上何坚这种家将,他们根本应付不过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杨夫人跟杨青鱼已经在苏邀手中,她看纪云亭一眼:“我带着她们去前面,纪大少爷您.....”

    “我去处置西角门的事。”纪云亭应的干脆利落:“县主注意安全,西角门有我看着,进来多少人便抓多少人,绝不会让他们伤到家中的人!”

    苏邀点点头。

    杨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仪态体面了,对苏邀破口大骂,实在不知道苏邀打算做什么。

    苏邀任由她骂了一阵,而后,苏邀便不必再听见杨夫人的咒骂了,因为,苏邀让何坚等人把杨夫人母女推到了纪家大门的牌坊上头。

    百姓们如何散去可以另外想法子,但是,有了杨夫人母女二人,只要杨家的私兵脑子没坏掉,就该知道,此时此刻,会被推上纪家墙头的一对母女是什么身份,他们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不会这个时候再对百姓动手-----一来门还没撞开,护卫们没出去,隔着墙呢,要栽赃也栽赃不到护卫头上,二来,他们应当知道把这对母女弄上去的意思,只要他们敢动,那杨家母女立即就会没命。

    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这个时候,必定是要回去问杨参议的意思的。

    当然,杨参议,杨参议他如今没有任何意思,因为,他已经被萧恒提到了纪家附近,看着人山人海,杨参议缩了一下脖子,随即又忍不住觉得奇怪,这么久了,为什么竟然还没乱起来?

    萧恒没有理会杨参议,面沉如水的问杨斌庆:“你不是说,你有法子阻止私兵动手吗?”

    杨斌庆颤颤巍巍从怀里掏了个烟花筒递给萧恒。

    萧恒立即就放了。

    随着一朵朵烟花在纪家上空炸开,有些人迅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十四章·逼退

    那些人纷纷挤出人群,连带着还有那些准备混入西角门的,也都看见这烟花而错愕的止住了行动,朝着烟花炸开的地方汇集而去。

    而后,他们便见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一幕----杨参议和杨斌庆被人如同拎着麻袋一般的扣着,神色惶然如同丧家之犬。

    杨参议见这些人这么快就赶出来,便知道他们是没有动手,而且,是完全没有造成任何效果,便不由得有些震惊-----这么多人,哪怕是一人弄死弄伤一两个,也该造成不小的骚乱了,怎么至于这样悄无声息?

    见杨参议不解,杨斌庆问他们:“你们还没行动吧?”

    现在他是巴不得跪下来求求老天爷这些人没闹出事,否则的话,他的性命就真的难保了。

    私兵里头领头的是一个叫做邵大浪的人,他迟疑的摇了摇头,已经知道主子已经自身难保了,咳嗽了一声道:“他们把夫人和三小姐挂在牌坊上,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杨斌庆目瞪口呆。

    杨参议也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人,震惊的一时都忘了说话。

    挂在牌坊上!

    他们......

    这么多百姓去闹事,他们怎么就能确定里头的人认得出自己夫人和青鱼?还笃定的把她们挂上了牌坊,她们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怪不得,他就说为什么这么多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折腾出来,原来是投鼠忌器。杨参议说不清心里此时是什么心情,五味杂陈的垂下头,一言不发。到了这个时候,他便是愤恨恼怒又有什么用?

    成王败寇,早没他说话的份了。

    萧恒挑了挑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听见说是把杨夫人母女挂在了牌坊上震慑这些宵小,他就知道一定是苏邀的主意。

    这么别出心裁又这么刁钻,除了苏邀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能用,其他还有谁?

    只是,因为莫名见纪家推出一对母女挂在牌坊上,百姓们的情绪便更加激动了,痛骂纪家是过分至极。

    苏嵘有些着急,现在这些私兵的确是已经被解决了,翻不出什么浪花,但是百姓们到底怎么才能疏散,还是一个大问题,他想了好几个法子,但是都还没等说出来自己便先否决了,一时着急不已。

    他忍不住跟萧恒说:“那百姓们怎么办?”

    这些百姓们不散,迟早还是可能有伤亡的,到时候结果不是一样难以预估?

    萧恒挑了挑眉,忽然笑了:“我有一个法子。”

    他说着,让人去把廖经续的幕僚关先生找来,而后郑重望着关先生说:“先生,之前咱们进城之前,在城外发生了一场刺杀,伤亡许多,您可还记得?”

    关先生自然记得,见这位殿下思路清晰,便知道他必定是有了主意的,便恭敬的拱了拱手:“请殿下吩咐。”

    “很好,不知如今城中有多少粮仓?”

    听见这问话,苏嵘勐地看向了萧恒。

    杨参议和杨斌庆也是同样的。

    关先生心中一动,老老实实的道:“昆明乃是府城,因此,按照朝廷法度,设置五个粮仓。”

    “最近的一座在哪里?”萧恒紧跟着问,面色平静。

    “回殿下,在城南,距离此处约十五里路。”关先生到了此时,已经心里有了一个模煳的念头,只是快的来不及抓住。

    萧恒就嗯了一声,而后,让关先生:“就劳烦先生过去一趟,让城南成平仓开仓放粮。”

    这下子所有人当真是懵了,一时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恒。

    这太平年代,只有百姓往仓里交粮的,怎么可能有开仓放粮的事啊?

    真有,那也是要官府跟朝廷禀报,然后经由朝廷批准,才能实施。

    哪怕云南是乱了些,但是,两方交战,百姓们也很少闹到要官府开仓放粮的地步的,所以萧恒这个决定,几乎是惊雷一般,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得不轻。

    萧恒见众人都呆若木鸡,便将声音又拔高了一些,见关先生惊怕交加的朝自己看过来,他语气平静的道:“一切后果,都有我承担。”

    关先生还能说什么?

    他仍旧震惊不已,但是此时,不是能再多问或是争执什么的时候,百姓们跟朝廷钦差太孙殿下若真是结仇闹翻,云南的总督难道很有脸面?原先的刺杀事件,后来的纪家白七爷事件,其实,廖经续已经算是处置的十分糟糕。

    所以,若是百姓真的不可控了,廖经续同样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关先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恒便开始看向杨斌庆和杨参议了:“轮到你们两个出场了,你们可最好不要叫我失望。”

    杨斌庆望着萧恒的目光,不知道怎么,连个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默默地抖了抖。

    杨参议其实也是同样的。

    现在,他也真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自己的命也在他们手里,他除了照做,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当听说了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还是十分僵硬。

    苏嵘抱着手看着他们俩,恶狠狠的在边上冷笑:“你们可最好不要起什么坏心思,但凡有任何差错,我先杀你们!然后便是你们的妻子家眷!不怕死的,就尽管试一试!”

    杨斌庆打了个哆嗦,连声说不敢。

    过了一会儿,萧恒的人已经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面铜锣,此时都交给了杨斌庆他们一行人。

    杨斌庆拿在手里,被一左一右的萧恒的人跟着,朝着纪家的巷子迈出步子,重重的敲了敲手里的铜锣,发出嗡的一声响动。

    离得近的百姓们都听见了,纷纷朝着他们看过来。

    杨斌庆便扯着嗓子,用此生最大的力气叫喊出声:“大家听清楚啦,总督老爷体念大家不易,已经开仓放粮了,凡是六十以上的,还多给一簸箕的米啊!快去,快去!”

    百姓们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忽然有人认出他来:“这不是杨大人吗?!”

    杨斌庆在城中可也是个有名的人物,何况祠堂事务他可是也都有份处置的。

十五章·解决

    有人认出了杨斌庆,之前怀疑的念头便一下子没了。

    都是杨氏的人,杨斌庆还是嫡支,又有官职,他若是没事出来敲锣打鼓的宣扬子虚乌有的事,那只怕是脑子不大清楚了。

    因此,不必再多说什么,看着杨斌庆身后一行跟着的壮观的几十人,人人手里都拿着锣鼓,如今都敲的震天响,可见真是官府派出来的。

    亲娘啊,官府真的要发粮食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辛辛苦苦一辈子,贫民百姓,说到底,为的还不是一口吃的?现在朝廷平白给粮食,谁有不喜欢粮食的呢?一些五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是迫切的转头往成平仓跑了。

    人一下子便去了一些,杨斌庆看在眼里,心里更觉惊心动魄,回头看了看周围的楼舍,不敢再出神,急忙继续敲锣打鼓的喊起来。

    杨参议那边也是一样的,他这里的方位是在纪家正门那边,而且,认识他的百姓明显更多,他亲自带队敲锣打鼓,信的百姓是绝大多数,一时正街的百姓唰的去了一半多,他顾不得感慨思索什么,人一少了,他自然的往前走,一下子便不期然的看见了挂在牌坊上如今正不知是什么表情的妻女。

    杨参议一下子便似乎是被人摄住了心脏。

    虽然杨参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真的不是那种抛弃妻女的人,只看就算是谋划大事之前,他也还分了一队人提前要带走妻女就知道了。

    所以,现在看到的这一幕,让杨参议眼睛发酸。

    也正因如此,杨参议更加不敢再当着萧恒的面晃神,他继续敲锣大喊,声音之大让许多百姓都捂住耳朵,纷纷回头朝着他看过去。

    有他们兵分几路的这么喊着,许多百姓纷纷散去,哪怕是难缠一些的,非得嚷嚷着祠堂的事都还没给个说法,他们绝不会走,不然对不起祖宗云云之类的话的,杨参议也耐心的解释了,说祠堂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是族里一个没轻重的被惩治了的不肖子孙弄的,现在人已经抓到了,都是误会。

    杨参议本身就是杨家嫡支。

    别人出来解释,百姓们或许还有不信的,但是他亲自这么说,谁还能有别的话可说?

    最后一批不听话的也散开了。

    巷子里顿时空了。

    纪老爷子先是急的满头大汗,尤其是刚才,大门真的已经都眼看着被撞的晃了一半下来了,他都已经想着待会儿百姓真的冲进来,该如何逃走。不过,正当纪大老爷急的要扶着他逃跑的时候,外头的动静停了。

    纪老爷子和纪大少爷对视了一眼。

    外面的唐青枫亦是眉眼冷静的亲自跃上了树查看外面的情形。

    看见百姓如潮水般退去,他亦是有些惊异,等到见到百姓退去之后,留在巷中的杨参议等一行人,他的所有疑惑又顿消了。

    内宅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杨参议此时能带人出现在这里,且他身边看管他的人还是三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笑了笑冲底下的亲卫点头:“好了,没事了,将树都给搬开,开门吧,殿下回来了。”

    挡在门后的护卫们都已经精疲力竭,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些百姓却又自己退去了,而且,殿下还回来了,真是喜从天降,一时,人人都打点起精神,七手八脚的将树挪开,打开了门。

    纪老爷子和纪大老爷也已经接到了消息,听说危机已经解除,而且殿下已经回来了,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后,他们急忙一面往内宅报信,一面快步出去迎接殿下他们了。

    内宅中,女眷们都不敢单独在院子里再呆着-----苏邀抓出了要救杨夫人的那些人,那些人还打伤了看守杨夫人的护卫,这些人可是真的有武器的,谁还敢单独呆在住的院子里?都聚集到了纪太太这里。

    然后,大家都能听见外面潮水一般的声音,人人都面色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们才听见外面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大家面面相觑,实在是怕的不行,不由都害怕的看向纪太太。

    纪太太自己面上稳得住,心里哪里会真的毫无反应?

    她也吓得要命的。

    但是,哪里能表露出来?便笑着安慰众位夫人,只说钦差护卫还留在府里,而且,便是衙门各处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必定是会来人的,让大家不必担心。

    正安慰着,门忽然被打开,丫头喜形于色的进来,说了前院传来的喜讯,又道:“不必怕了,殿下此时已经进了咱们家门了!”

    纪太太无声的松一口气,满脸笑意的安抚众位夫人。

    众位夫人们也总算是放下心来,又奇怪的问:“县主呢?”

    刚才有几个夫人闹的厉害,苏邀出面把人镇住了,然后把人带到了纪太太这里,让纪太太看着众人,现在没事了,大家都想起苏邀来。

    纪太太提起苏邀,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她原本是去西角门了,听说贼人会从那里进来,现在,只怕也已经收到消息,赶去前院了。”

    苏邀的确是收到了消息,她松一口气,去了前院。

    才到了前院的隔断处,她便迎面撞上急匆匆的萧恒苏嵘一行人,不由便怔住,吐了口气,轻笑了一声。

    苏嵘看见她,紧绷的精神才一下子放松了,飞快的走上来看了她一阵:“没事吧?”

    苏邀摇了摇头,跟他说了几句话,忽而瞥见萧恒正在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心脏跳的飞快,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敢再看,忙避开了萧恒的目光,装作认真在听苏嵘问话。

    苏嵘确定她是真的平安无事,也便放心了,又皱眉冷笑:“这一次,绝不能放过这些蛀虫了!真是可笑,朝廷天天宽待,宽待出了一群二大爷,这云南都快要不姓萧了!”

    苏邀想提醒他,其实从太祖开始,云南便真的算不上姓了萧。

十六章·平安

    不过,这个时候提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处。

    苏邀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有些心神不定,所以苏邀便有些没话找话:“大哥,前面近万数的百姓围着,你们是怎么让百姓们散去的?我原本还以为,得让坚叔想法子出去找你们,谁知道,人先自己退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法子,但是杨夫人和杨青鱼充其量只能震慑一下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了,更多的作用,苏邀自己也不能肯定,因此,便难免掣肘,毕竟现在纪家可有整个昆明的官员的内眷在呢,若是出了岔子,那可真是震惊国朝的大事。

    苏嵘见她熬的两只眼睛底下都是乌青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到她受这么大的委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杨斌庆和杨参议被他们捉住的事情说了:“殿下说,狡兔虽然三窟,不过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总是做出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他猜测杨参议是在杨家的祖宅里,幸亏,他一猜就准了,我们便潜伏进去,将杨参议他们拿住了。”

    接下来的事,苏嵘也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而后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也幸亏有你们想出的法子,把杨夫人母女挂上牌坊上去,让那些私兵投鼠忌器,否则,我们也是赶不及的。”

    说了几句话,纪老爷子等人已经急匆匆的赶过来了,还有之前带了人来准备想办法却被百姓拦住的官员,也都来了,要求见萧恒。

    忙起来的时候,人通常没有功夫去想别的事情,但是一旦空闲下来,之前的那些纷杂思绪便又会卷土重来,而且声势浩荡,那个困扰了苏邀好几天的疑惑如今再度浮现,她抿抿唇看向萧恒,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算了。

    不一会儿,唐青枫也已经赶到,轻声喊了一声殿下:“崔大儒那边有消息传来。”

    崔大儒那边应当是来禀报山上的事的,而且,眼下也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收尾。

    萧恒点了点头,定定的看了苏邀一眼,临走之前,还是跟苏邀说:“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晚些我来找你。”

    苏邀心砰砰跳,哪怕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一晚之后,许多事在她心里,都已经不同了。

    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期许还是不期许。

    萧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苏嵘刚才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已经猜到萧恒是要说什么,但是萧恒到底还是没有说,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更多一些,只是也跟苏邀说了一声,便跟上去了。

    苏邀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静静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夫人正在苏邀的院子里带着妞妞和康儿玩,见了苏邀回来,她很惊喜的站起身迎过来:“县主,没事了?”

    妞妞也摇摇摆摆的朝苏邀扑过去,张开双手要苏邀抱。

    这些天她们基本都在一处,妞妞早已经跟她十分亲近了。

    苏邀张开手将她抱在怀里,妞妞便咯咯的笑起来,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她:“小姨,抱抱。”

    这也不知是怎么个辈分,不过苏邀还是听的眉眼都笑的弯弯的,将妞妞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跟袁夫人说:“没事了,殿下和我大哥他们赶回来了,百姓们也都退走了。”

    “那就好。”袁夫人松了口气,跟着苏邀一道回了内室,原本袁夫人是想要告辞的,毕竟昨晚苏邀真是一晚上都没合眼,但是看着苏邀心不在焉的拿着布老虎逗妞妞,她又停住了去抱孩子的动作,静静的看着苏邀带着妞妞玩耍,过了一阵,她才轻声问:“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倒不是袁夫人的观察力格外的敏锐,但是,这些天跟苏邀一路形影不离的,袁夫人已经很有些了解苏邀,不管什么时候,苏邀都是神采奕奕的,彷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她虽然安静,但是从来都不是这种状态。

    所以,袁夫人有此一问。

    苏邀有些怔住,抬眼见袁夫人认真关切的看着自己,她又抿了抿唇。

    其实,苏邀自来都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小时候沉家夫妻经常要去进货跑船,她带着弟弟在家里,什么都要管,自来就懂事,等到去了贺家,更是如履薄冰,一等一的会看人脸色,仔细想来,苏邀没有遇见过那种全心全意的体贴她,教导她的女性。

    哪怕是贺太太,祖孙俩交心,也是在她重生之后,在她即将回京城的前夕了。

    终究是有些太迟了一点。

    所以苏邀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大会去表达自己的。

    她惯常用利弊,用取舍,也用恩仇来决定对待一个人的态度。

    但是,她这一次,是真的遇见了难题。

    一个已经重新活过一次的人,如果说她什么都不明白,那是真的太过矫情,所以,苏邀其实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对萧恒,是不同的。

    最开始有这种感觉,是在京城,听见萧恒在云南出事的消息,她当时便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来云南。

    跟宋翔宇说话的时候,她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是其实那时候,她的胸口已经发闷。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对于苏邀来说,简直是陌生到可怕。

    有一天,她竟然也会无法被自己的分析说服,无法用理智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

    这已经让她意识到了改变。

    然后,是在萧恒被引到高台之上的时候,她那时候,一开始不知道上面的不是萧恒,心里竟然紧张的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有些气恼。

    一次两次不同,她能自欺欺人的觉得没事发生,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她哪怕是再如何说服自己,那种感觉骗不了人。

    萧恒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不是因为他上一世是宋恒,不是因为她们是盟友。

    她看见他的时候,会止不住的从心里觉得开心,彷佛是从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十七章·开花

    知道他在她的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又急匆匆的走了,她几乎用了许久的时间思索,琢磨他到底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奇。

    她不必,也不能再骗自己。

    也因此,她已经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但是,能够正视自己的心意是一回事,如何处置这份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苏邀看着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袁夫人,略带茫然的摇头:“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夫人。”

    袁夫人便温柔的笑了笑,她一直很惊讶苏邀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是怎么做到这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的,现在露出迷惘的苏邀,才真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样子。

    “若是你信得过我,可以跟我说一说。”袁夫人将女儿接过来,拿了布老虎给她让她自己玩儿了,才转头看着苏邀:“不管怎么样,我不会露出一个字的。”

    苏邀是信任袁夫人的,她抿了抿唇:“夫人,若是你喜欢上一个人,你该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然,尤其是,这个问题还是苏邀这样素来一本正经的人问出来的,反差便格外的大,以至于袁夫人都怔了怔,随即才挑眉诧异的张嘴:“你喜欢的是谁啊?”

    不怪袁夫人如此反应,实在是,她真的无法想象,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苏邀喜欢。

    苏邀自己就无所不能了呀!

    苏邀静默的垂下眼。

    袁夫人就反应过来了,她最先的诧异已经过去,想了想,便语气平和的说:“少年时,大抵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想象中的良人的,别人我不知如何。但是我自己,从小因为跟着外祖父母长大,在乡下田野里,许多规矩那个时候都没有学,自由自在的很,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喜欢的便该是村里的戏台上,那种眉清目秀满腹才学的书生。以后若是嫁人,也该嫁这样的。后来,我也的确是遇见过.....”

    她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我很喜欢他,看见他第一眼,便觉得,哇,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符合我想象的人?他是我外祖父的门生,时常来家里留饭,我那时候,每天都盼望见到他,他若是来了,我便高兴的了不得,想尽办法想要去外祖父书房,借口送茶送点心,看他一眼,便可以开心一整天。他有一次没有来,至今我都记得当时的失望,我觉得天都黑了,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少女心事,就是如此。

    袁夫人深深的看着苏邀:“你喜欢人,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她每说一句,苏邀便在心里自相对照。

    而后,她便更能确定了。

    她点了点头。

    袁夫人恍然:“那若是如此,你便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先说一句这个,袁夫人又很温柔的引导:“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谁在你这个年纪,没有过一两个倾慕的人呢?实在不必为此忧虑的。”

    苏邀焦虑的不是自己的心意,她从来就是敢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承担责任的人。

    但是,她不知道这份心意是好是坏,又应该怎么样去决定。

    她上一世没有喜欢过人。

    这一世萧恒也是第一个,实在没什么经验。

    袁夫人见她仍旧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一动,忽然问:“幺幺,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跟人坦诚自己的心意?”

    苏邀的确是如此想的,她现在心乱如麻,实在没有跟平常那样什么都分析到底的心情,便点了点头。

    袁夫人笑了起来,非常坚定的说:“去吧!跟他说!说清楚!”

    她这样斩钉截铁,苏邀倒是有些震惊和迟疑。

    袁夫人看着妞妞的眼神慈爱,抬头的时候却又有些难过,她轻声说:“我就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去问一问他的心意,若是我可以去表达我的心意,他也跟我一样,那么,一切就都不同。”

    她就不必嫁给袁子健这样的人。

    那时候,外祖父还在,外祖父母都是真心疼爱她,她努力过,就未必是这样的结果。

    苏邀听懂了,她迟疑的摇头:“可若是.....”

    袁夫人非常明白苏邀的顾虑,她接过苏邀的话:“可若是,他不喜欢你呢,是不是?”袁夫人眉眼坚定:“幺幺,其实你虽然聪慧,但是,在感情方面却又如同一张白纸,所以你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是,其实人的一生,是很长的。尤其是,若是你遇见的是不喜欢的人,便更是度日如年,岁月这样难熬,当然要找个喜欢的人一起共度余生,如此方才有意义了。所以,为了自己的心意,丢脸怕什么呢?就算是被拒绝,也不过是难过一阵子,总比如此患得患失的好。幺幺,相信你自己吧,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只要你去尝试了,便不会有遗憾。”

    苏邀没有想到袁夫人会这样说。

    她心中升起无限的勇气,原本踟蹰不前的,被袁夫人这么一说,也有些热血沸腾了。

    是啊,怕什么呢?

    她喜欢萧恒,这不是什么过错,她要跟萧恒说,而后的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妞妞拿着布老虎扑到苏邀面前,苏邀一把把她抱起来,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喜悦,笑着冲袁夫人道了声谢。

    袁夫人笑着摇头。

    年轻真好啊。

    她正要带着妞妞走,燕草便急急的奔了进来:“姑娘!姑娘!殿下已经下令将杨参议一家都收监了,还令唐驸马主审杨参议煽动百姓围攻官员一桉,并且将折子送往京城。”

    意思就是,虽然杨参议是三品,但是,萧恒也不打算把杨参议送到京城去审。

    去了京城,三司要审,不知要有多长时间,到时候,各方势力都可能会卷入其中,凭借蜀中的关系和朝廷对土人的一贯的优容,杨参议最后还真可能最后脱身。

    萧恒不打算给他机会。

    苏邀立即就明白萧恒的意思,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十八章·坦诚

    袁夫人是过来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微笑看了看苏邀,她伸手去抱起地上的妞妞,轻声道:“聪明人遇见事情想的便会更多,但是如普通人,活着本身便已经不容易,哪怕是片刻的欢愉,也值得去争取。”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袁夫人不再多说,笑着冲苏邀点点头告辞,抱着妞妞出去了。

    夕阳西下,余晖顺着窗户洒进来铺在地上,地上光影斑驳,屋外是摇曳的芭蕉,苏邀站在窗前看着袁夫人的背影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曾的一下转过身,对一直安静的站着的燕草说:“我们去前面吧。”

    燕草也看得出她的焦虑不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急忙点了点头。

    前院如今热闹的很,杨参议犯下大错,这母庸置疑,但是如何处置他,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

    城内土人出身的官员提议押送杨参议进京受审,他们认为,朝廷多年规矩都是如此,再说,殿下只有三品以下官员的处置权和任免权,杨参议却正好是正三品。

    另一派以苏嵘为首的萧恒的铁杆,自然是拥护萧恒的决定,认为杨参议所犯之罪已经罪证确凿,无需再费力将杨参议送往京城。

    两派争执不休。

    其实谁都知道,他们争执的已经不是杨参议该如何处置,他们真正在争的,是之后云南大事的裁决权。

    见众人闹的厉害,萧恒端坐上首微微一笑,从容的开口:“我已经让唐驸马接管杨参议卫所底下三万士兵。”

    什么!?

    昆明众官员脸色大变,他们正想着该如何委婉的推出土人去接管杨参议手里的兵马-----毕竟,这些土兵,可是世世代代都是掌控在土人手里的。杨将军自己作死被人抓住把柄,但是这件事事关土人的根本利益,决不能够退让妥协。

    可是谁知道,萧恒已经棋高一着。

    立即便有一个千户不满的皱眉大喊:“这怎么行?!殿下难道不知,杨参议手里的三万兵马,跟之前魏德胜的兵构成不同,他的卫所的兵,都是土人,都是土兵!历来我们土兵,都是由土人管的!”

    廖经续随后赶来的,正好听见了萧恒之前说的那句话,心里也是一凛,没有想到萧恒的步子迈的这么大,直接便让唐源去接管杨参议手里的土兵。

    他是知道这些土人的,一言不合他们可是真能重新跟朝廷闹翻然后进山去躲藏的。

    便忍不住喊了一声殿下。

    萧恒冷冷的看着刚才那个不满的千户,挑眉开口:“是啊,杨参议手里三万兵马都是土兵,兵是好兵,只是领兵的不是好将领。他自己都立身不正,能过做出反叛朝廷的大事,这等人管理士兵,必定是对军士极尽苛刻!我没说土兵不好,什么土兵汉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云南境内的百姓,都是我国朝百姓!我朝军士,岂能被此酷吏掌管欺负?”

    廖经续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殿下你可真是能说啊!

    这几天看你那寡言少语的样子,还以为您老人家是不会说话的呢,可现在看,你哪儿能不会说话啊?您可真是太能说话了!

    这一番话,分明是要剥夺土人对军队的控制权,可是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说的好似是在帮土人士兵讨公道。

    让人无法反驳。

    他听懂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傻子。

    汉人官员都忍不住微笑点头。

    是啊,什么土人不土人的,他娘的,这些年真是受够了,在云南这地界上,他们这官当的可真是够窝囊的,处处都要看土人的脸色,一不注意,可能就要被带上‘挑拨土人和朝廷的关系’的帽子和‘不敬土人’的帽子。

    他们可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官儿,虽然吧,受待见的也基本不会派到这地界来当官,但是,好歹是正经的官员不是?

    可是硬是被磨得都快没了脾气,谁把他们当回事啊?这些土人官员,个个的都鼻孔朝天,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实在令人气恼。

    如今这位殿下一来,便开了个这样的好头,没有人会不识趣的认为他做的不对。

    土人们也纷纷的意识到了不对,有人大声道:“不必殿下操心,我们的兵士委屈,我们自然会管!”

    “杨参议不好,那就换人罢了,我们的好男儿也多得是,都愿意效劳!”

    他们的反应激烈,一个个的都嚷嚷的脸红脖子粗。

    谁都知道,若是这些兵真被汉人武将接手了,以后土人哪里还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萧恒不急不忙的环顾他们一圈,忽而摔了杯子。

    满堂俱静,萧恒站起身来,目光凝视那帮土人官员:“什么你们土人的兵?!难道云南不是我国朝领土,难道你们领的不是朝廷的俸禄?难道,他们领的不是朝廷的军饷?!我乃朝廷所派钦差,云南军政,特殊时期都由我作主,我说,让唐驸马接管杨参议卫所三万兵马,你们谁有异议?”

    土人们当然有异议!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异议?!但是他们现在哪里敢说?话都被萧恒说死了,谁有异议,那就是说土人要自己管自己,不要朝廷管。

    真翻脸,现在大家可都是在萧恒这里,萧恒手里还有几千钦差护卫,他一声令下,土人里的这些贵族,可就全都要完蛋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众人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的,这个时候,也都没有再发出质疑了。

    廖经续带头朝着萧恒跪下去:“殿下所言,皆为正理!如今战事在即,该好好整顿军中,以诛除叛逆!”

    总督都带头附和了,大家还能说什么?

    其他人乐意不乐意的,也都只能都跪了下去。

    这个事,便就这么定了。

    而后,萧恒放众官回去,让他们各司其职,恢复衙门事务。

    他自己也下令,请廖经续他们回总督府议事。

    等到这件事处置完,天色也已经差不多黑了,得到消息的纪老爷子等人匆匆赶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452/ 第一时间欣赏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作者:秦兮所写的《冠上珠华》为转载作品,冠上珠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冠上珠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冠上珠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冠上珠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