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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八·亲近

    苏邀嗯了一声,本来她便推测纪家还有旁人也是被收买了的,有人打听消息,这并不奇怪,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点点头示意阮小九:“让大家都警醒一些,虽然这是在纪家,且因为昨晚的事,大半个昆明城内数得上的人物都在这里了,那些人不一定敢和在昭通那样炸房子,但是总是要防患于未然。”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阮小九哎了一声答应,转身就跑了,小跑着到了走廊外头,便见纪大少爷正端着一个匣子进了院子,便忙在一边朝着纪大少爷行了个礼。

    纪大少爷也温和的朝着他笑了笑,见苏邀也站在廊下,忙跟苏邀见了礼:“县主。”

    苏邀有些诧异的应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匣子问:“大少爷这是?”

    “哦,这是祖父让我给您送过来的一些县志和府志,是之前家中还在大理时祖父收藏起来的,他说,您这里应当能派上用场。”纪大少爷笑了笑,坦荡的补充:“祖父还说,若是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我毕竟是纪家人,知道的事情还是比普通人要多的。”

    若是送别的什么东西,或许用不上,但是纪云亭送来的是县志和府志,那便真是用的上了,苏邀当即谢过他:“不瞒你说,我也正想着打听一些关于当年杨家和木家的事,只是,熟悉木家之事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如今老爷子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纪大少爷随着苏邀去花厅说话。

    说起木府的事,纪大少爷先说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那段典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般,木府在咱们云南这边的声望,向来都是十分高的,土人们信奉火神,都认为木府是神祗在人间的化身,因此对木府推崇备至。这些年下来,其实木府的土司们也的确是都还算贤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只是,从上一代土司开始,事情便起了变化......”

    纪云亭说话十分有条理,深吸了口气紧跟着又道:“上一代土司励精图治,只是在子女缘分上头有些坎坷,生了长子之后,隔了七八年方才生下了小儿子,也就是木桐,或许也是因为来的艰难,所以土司对于木桐自幼疼爱有加。”

    苏邀心中就有数了。

    其实这也是老生常谈了,自来什么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前土司就是如此,他不是不爱长子,按照之后木桐弑父的行径来看,他也应当是没有更换继承人的意思的,可就是因为他掌握不好分寸,对木桐过分溺爱,给了木桐一种错觉,才会出这样的事。

    见苏邀一点就通,纪云亭也就懒得再啰嗦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们纪家,当初就是支持木梧的,也正是因为我们支持木梧,被木桐怀恨在心,挑拨我们纪家内斗,差点害的我祖父这一支灭绝,我祖父这才带着族人们迁出大理。苏姑娘是聪明人,我也不瞒着您,您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祖父对于平乱一事颇为热衷,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老人家,始终对于当年木桐的陷害耿耿于怀,也一直想着要回去的。”

    所以纪老爷子头一個站出来,想要揽下些差事来做,这里头固然有想借着平乱立功,壮大家族的意思,但是,旧仇自然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纪云亭表明这一点,将匣子亲自捧着递给苏邀:“我所知道的,县主感兴趣的,都已经说了,这些东西,希望能帮到县主。”

    苏邀点点头,当天下午便花了一个下午来翻看这些东西。

    等到她再次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燕草开了门进来:“姑娘,该用饭了。”

    苏邀这才发现天都已经暗了,见燕草去点灯,便自然的问:“前院阮小九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燕草摇了摇头:“没有,我都守着呢,没消息传来。”

    既然没消息,那应当就是晚上了,苏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们找大哥去吧,跟他一道用饭。”

    燕草应是,打了灯笼陪苏邀去苏嵘那里,才听说苏嵘去萧恒那边了,便又陪着苏邀去萧恒的住处,到了地方,燕草才皱了皱眉,轻声跟苏邀说:“姑娘,又是杨夫人和杨姑娘。”

    黑夜里的灯笼格外的显眼,苏邀看过去,见那两盏灯笼果然映着杨夫人和杨三小姐的脸,便挑了挑眉。

    杨夫人和杨三小姐又是来找杨参议的?

    可她以为,她强行从杨参议手里抢人之后,杨参议当是要调整一阵子情绪的。

    她们看见了杨夫人母女的同时,杨三小姐也一眼就发现了苏邀,忍不住就轻哼了一声,面上带出几分不屑来,被母亲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上前跟苏邀打了招呼。

    苏邀面色淡淡的点点头,杨三小姐面露愤怒,杨夫人却一把按住她,抢先开口:“县主这是来找伯爷的?”

    苏邀不在意她们母女的小动作,淡淡的点点头便要走,杨夫人还没说话,杨三小姐先语气生硬的道:“来找伯爷那也罢了,毕竟是堂兄妹,人家说不了什么难听话,否则若不是找伯爷,那就有好看的了。”

    燕草登时便忍不住皱起眉头,面色也沉了下来。

    杨三小姐这话阴阳怪气的,简直是太难听了,只差指着苏邀说她是另有目的。

    但是,这话于情于理,都不该是杨三小姐来说,她凭什么这样训斥人?

    忍无可忍,燕草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三小姐这话说的是,我们姑娘好歹是来找自己大哥的,谁也说不着我们什么,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怕有些人,贼喊捉贼,分明自己其心不正,倒是把旁人都往坏处想!”

    苏邀原本已经动怒了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她不想跟杨家母女一般见识,她们倒是越发的变本加厉了,但是燕草这番话一出,她的怒气顿时又熄了,忍不住看了气鼓鼓的燕草一眼,从前可没发现燕草竟然还有这等口才。

一百八十九·讽刺

    燕草说的又急又快,完全是当时气血上涌,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了,纯粹是不想让自家姑娘被这样阴阳怪气的揣测,等到讽刺完了,她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到底是从来没跟人起过口角的,一跟人吵架,便脸红到了耳根。

    她紧张的厉害,杨三小姐却气的手都抖了,下意识便厉声呵斥:“放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下人,竟然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口舌,自作聪明!”

    杨夫人也对蹦出来护主的燕草不满意,一个下人而已,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对着官宦人家的姑娘说这样的难听话!简直是不成体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苏邀挑了挑眉冷然看着气怒不已的杨三小姐,冷冷挡在燕草跟前:“杨三小姐这是要摆身份,是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若很是要摆身份压人的话,恕我直言,三小姐现在还没资格,等到往后真的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再来让我赔礼吧!”

    杨三小姐气的了不得,她本来就不喜欢苏邀,现在苏邀的下人出言讽刺她,苏邀还一副护短的样子说这样挑衅的话,简直就是故意在仗着县主的身份欺负人,县主了不得了?!她讥诮的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县主是公主娘娘,我们哪里敢跟县主这样尊贵人摆身份呢?在县主眼里,我们都是不配的!”

    她简直恨死苏邀了。

    杨夫人原本只是皱眉在一边看着,余光忽然瞥见院门口出现几双靴子,忽然便变了脸色,轻轻的叹了一声气就无奈的去拉女儿:“罢了罢了,你这个丫头,怎么跟县主拌起嘴来?县主娘娘尊贵,也是你能得罪的?真是胡闹!”

    一面对着女儿使了个眼色。

    母女俩心有灵犀,杨三小姐立即便猜到了,立即咬了咬唇,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泫然欲泣的朝着苏邀行了個礼,带着几分哽咽赔罪:“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跟县主娘娘的丫头拌嘴,得罪县主娘娘的丫头,请县主不要见怪。”

    她说完,便仿佛受了极大的屈辱,垂下头去微微,肩膀微微颤动,仿佛是在努力忍着哭的样子。

    燕草简直叹为观止。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当初的苏如意,那也是一个狠角色,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变脸的功力也算是强的了,但是,也没有这位杨三小姐这样收放自如的啊!实在没想到,原来一山竟然还有一山高,跟这位杨三小姐比起来,苏杏璇也只有认输的份儿的。

    分明是她主动挑事,说话难听的嘲讽人,现在倒好,不明真相的人一定要以为是她跟姑娘在咄咄逼人了。

    苏邀怔了片刻,等到看见院门口的一行人时,又全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就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上辈子跟程定安的那些妾侍已经斗的腻烦了,最厌烦的就是内宅争斗这一套,哪怕是对着苏杏璇,她也没有跟苏杏璇比可怜去争夺苏三夫人的宠爱,何况是如今?她就更是不屑了。

    因此,她毫无愧色的呵了一声,淡淡的道:“既然杨三小姐自己都这么说了,显然是很明白自己无理取闹的,下次不要再犯就是,这次的事,便这么算了。”

    她不是要装委屈吗?

    那就装吧。

    苏邀径直越过了她们,上前给萧恒他们行了个礼。

    萧恒看也没看杨家母女一眼,虽然已经忙了一天一夜,但是精神却很好,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笑着问苏邀:“吃过饭了么?”

    他的态度亲切而随意,丝毫没有任何的生疏和客套,杨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杨三小姐更是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帕,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恒那张俊脸,不明白萧恒怎么对苏邀如此和颜悦色。

    他难道没看到刚才苏邀那副惹人嫌的咄咄逼人的模样吗?!

    杨参议在边上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不过还是撇开了头问一声自己夫人女儿:“你们怎么来了?”

    杨夫人马上调整好了心态,笑了笑轻声道:“见您这么久还没回来,便想着过来看看您,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我们能帮上忙的。”

    “妇道人家,能好好在家里呆着就已经是帮忙了。”杨参议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道:“难道还想学着我们男人治理国家,安邦定国不成?!”

    这话说的自然是指苏邀了,他现在还对着苏邀用弩箭从他手里抢人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实在没见过这么喜欢揽事的女人,一天到晚的牝鸡司晨,显得自己能干。

    杨参议对苏邀腻烦透了,见苏嵘不知道管教自己的妹妹,连带对苏嵘的印象也十分恶劣。

    他的语气十分不好,杨夫人却知道这话是针对谁的,当即便温和的笑着应是:“大人说的是。”

    “我却以为,杨参议这话太过偏颇了。”萧恒却正色看向杨参议,沉声道:“不说当年的太祖皇后是如何辅佐太祖,安邦定国这四个字,她难道没有做到?便是我的祖母,孝慈皇后,也是于水潭中救过皇祖父的,这世上难不成只有男人?再说,云南这地界,便更是听说从无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女人也一样要劳作,要出力气,家族中的祭祀,女人也是完全不受限制的。杨参议这话说的,难道也是说云南百姓们不该如此?”

    谁也没想到萧恒的反应如此果断直接。

    他不是委婉的,甚至不指桑骂槐,明晃晃的就举例子打杨参议的脸,半点面子都没有给杨参议,直接就说,杨参议说的不对,对云南的民情也不了解。

    这可是相当重的话了,廖经续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觉得杨参议当真是傻的有些过头了。

    之前便已经得罪过了苏邀一次了,难道那一次他还没看出殿下对苏家人和对苏邀的态度?

    现在竟然还往枪口上撞。

一百九十章·打脸

    不仅杨参议呆若木鸡一时不能反应,其他的人也都是震惊的看向萧恒,又忍不住的去看苏邀和苏嵘。

    啊!苏家兄妹在殿下跟前果然不是一般的得脸啊!殿下为了他们,连三品官员的脸面都直接拂了!

    杨夫人更是立即就变了脸色,抬头飞快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见丈夫面色铁青,她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萧恒在打她丈夫的脸,就是在打她的脸,真是.....

    杨参议面色铁青的说不出话来。

    萧恒转头看着他,接着开口:“之前我已经说过,苏姑娘是我的长史,皇祖父的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有任免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力,我如何用人,不需要杨参议来教导。以后说什么牝鸡司晨的话,不要让我听见!”

    萧恒自来昆明之后,就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好太孙的模样,哪怕是遭遇了刺杀,他的态度都算得上是温和的,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总觉得,这位殿下是个仁慈的主儿,可是现在看来,殿下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面。

    杨参议的面皮都抖了抖,心里又气又怒,在同僚跟前被这么说,简直是丢尽了脸面,但是,他难道还真的能跟着萧恒硬顶?

    思虑再三,杨参议艰难的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说:“殿下训斥的是,是下官孟浪了。”

    萧恒没有再不依不饶,苏嵘跟苏邀本来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杨参议便带着妻女退下去了。

    一离开了院子,杨三小姐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刚才在院子里,她是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方才没有当场哭出声来,但是一离开了那里,她的委屈便铺天盖地的涌上来了,她的父亲,乃是云南参议,地位只在总督和巡抚之下,她的母亲,出自蜀中陈氏,名门望族,家族兴旺,在云南,她也是贵女中的独一份了,她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挨训!

    而且还是在苏邀他们跟前,是为了苏邀的事!

    杨三小姐的啜泣声传出来,杨夫人的面色更加难看几分,有些烦躁的呵斥:“行了!有什么可哭的,遇到事只知道哭有什么用?!”

    杨三小姐被母亲这么训斥,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还是杨参议,虽然满腹的愤怒,却还是保持着理智,而且他向来是宠爱女儿的,便强自压抑着性子好言安慰:“好了,也没什么事,青鱼别哭了。”

    杨姑娘,大名青鱼。

    杨青鱼不哭了,咬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爹,殿下怎么如此厚此薄彼?您不也是为了殿下才出言相劝?这些天,多少官员在背后议论殿下重用一个女人的事?他难道不知道?您分明是为了他好,他却如此.....”

    不识好歹!

    杨青鱼的确是想做太孙妃,这世上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想着得一个如意郎君的。

    萧恒的身份,他的相貌,都实在让人不得不对他多抱有一点幻想,但是现在,这个幻想被戳破了。

    萧恒对着苏邀怎样和颜悦色,在杨青鱼眼里,就有多面目可憎。

    当然,她还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萧恒会发觉自己眼瞎的。

    杨参议面上表情淡淡的,眼神阴鸷:“苏家毕竟是跟贺家是姻亲,贺家的太太又是当年皇后娘娘的妹妹,两家关系非同寻常,他偏心苏家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殿下不喜欢我们说苏家如何,以后不说就是了。”

    杨青鱼面容扭曲,当晚做梦都是梦见萧恒后悔了,转过头来想要求娶她做太孙妃的场景。

    她拥被坐起来,想到梦里萧恒对她温柔缱绻,还坐在她床沿上打自己的脸,说以前是瞎了眼,跟她发誓以后只偏心她一個人,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一时开心一时又悲愤。

    梦里的萧恒是如何的体贴温柔,让她心神摇动,梦外的萧恒便是如何让她气怒的。

    她心中升起一股熊熊火焰,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被子。

    她就非得要得到萧恒不可!

    杨家一家人的心情如何不必说,苏嵘自己也有些心情复杂。

    萧恒能够如此维护苏邀,固然是他们没跟错人,他们为了萧恒也算是倾尽全力了,萧恒若是还不知道维护他们,那自然是让底下的人寒心的,但是萧恒这样的态度,苏嵘又不得不多想。

    他纠结许久,终于还是等到苏邀跟燕草回去之后,轻声喊了一声殿下。

    萧恒转过头去看他,见他半响都不说话,顿时有些了然的挑了挑眉:“是为了幺幺的事吗?”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苏嵘也不再扭扭捏捏的,想了想,嗯了一声:“殿下,虽然您有心护着,但是,这样的想法,不只是杨参议一人所有,许多人心里,同样是觉得幺幺是在牝鸡司晨,是在逾矩。”

    苏嵘直截了当的点明了如今的形势,他原本是不想说破的,有些事,你不说破,当事人还不会当回事,也不会意识到,但是当你说破了,事情反而可能不受控制。

    原本苏嵘一直忍着。

    但是现在,苏嵘已经忍不住了。

    杨家母女为何对苏邀这样敌意深重,他这个局外人都能看的清楚。

    苏邀现在还只是在帮忙,便已经是如此,他是真的不想苏邀以后要成为皇长孙妃,每天面对这么多的事。

    因此,苏嵘垂下眼帘说:“一次两次,殿下能为她说话,能帮她破局,但是不可能次次如此,何况,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的确是不该承受这么多非议,我不希望她过的那么累,殿下,这件事了了,审完了白七爷,我便打算让人送幺幺回京城去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总是跟着我们东奔西跑的,的确不甚妥当。”

    别的不说,现在云南官场都是知道苏邀的了,传扬出去,对苏邀的名声实在不利,谁敢娶苏邀啊!

    萧恒没有说话,等到苏嵘都说完了,他才郑重的问:“你问过幺幺本人的意见了吗?”

    苏嵘抬头看他。

一百九十一·维护

    萧恒动也不动,并没有生气,目光澄澈的朝着苏嵘看过去,苏嵘眼里的不满意和拒绝他看懂了,但是他并没有避让,直直的跟苏嵘对视,态度坚定。

    苏嵘有什么东西轻微的松动了,但是他还是耿直的朝着萧恒摇头:“长兄如父,如今三叔不在这里,我是幺幺的大哥,我可以替她作主。”

    他一路看着苏邀走过来,不,或者说,他跟苏邀是一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彼此之间的情分,比嫡亲的兄妹也不差什么,对于这个妹妹,他心里纯粹的只有爱怜,正因为如此,所以更加不想要她一头栽进一个权力漩涡里不能抽身。

    人生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但是踏入皇家,实在是最糟糕的一种。

    当年元丰帝难道跟胡皇后的感情不够深刻吗?可是到头来如何?

    权力、疑心,都会一点点的消磨掉那些爱意和信任,把你深爱的人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苏嵘不是只想了一天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他一路以来早已经想过无数遍了。

    哪怕苏邀也有这个心思,他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如今,萧恒问起来苏邀知不知道,他也坦然自若的答了。

    不是苏邀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他可以为萧恒卖命,苏邀也可以,但是,其他的不行。

    萧恒却抬手打断了苏嵘,而后直视着他轻声道:“不是如此的,苏嵘,你是为了幺幺好,但是你若是说出这样的话,便实在太不了解她。要不要走,何时走,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我们所谓的为你好,其实很多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自我以为。我明白你的顾虑,也知道你对幺幺的担心,但是,你如何能保证你为她做的每个决定都正确呢?若是不能,为什么你不能相信她自己的眼光,自己选择的路?”

    话已经说到这個地步,萧恒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顾虑的没错,我的确是心悦幺幺,我很喜欢她,若是这辈子需要娶一个人与我携手,我只希望那个人是她。所以,她想要审谁,我便让她审谁,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别人如何议论她,而是因为,我知道她不在意这些,也因为......”

    苏嵘惊呆了。

    他只是想要委婉的警告萧恒,以后还是需要保持距离,不要把自己的喜欢摊开来说在明面上,但是,谁能想到萧恒他竟然直接就表明心意了啊!?

    这种,这种突如其来的表心意,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了!

    萧恒挑了挑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也因为,我也不在意那些,在我眼里,她就是该如此不受束缚的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不受制于身份,性别,她要走的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着她一起走完。”

    苏嵘着实没想到,他就是试探着想要让萧恒以后注意些分寸,就把萧恒这样的话给招出来了!

    这话说的,他是怎么回都不对劲。

    因此话题本来是他挑起来的,但是他一时竟然被萧恒说的哑口无言,反而无言以对了起来。

    纠结了半响,苏嵘没有理会萧恒那番话,只是满怀愁绪的走了。

    崔大儒跟崔四爷走在后头的,刚才那番对话,他们自然也是听的清清楚楚,见苏嵘走了,崔四爷还有些纳闷:“我还以为,苏姑娘这么被殿下所重视,这是苏家跟殿下之间早有默契呢,原来竟不是啊?”

    他看苏嵘之前对苏邀跟来云南没什么意见,还以为苏嵘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没料到苏嵘原来是反对苏邀嫁给萧恒的。

    崔大儒一路上是跟苏邀一道来的云南,他知道的比儿子自然又要多一些,不过,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事了,在崔大儒来说,他是对此事乐见其成的,萧恒是能屈能伸,但若是能有一个像是苏邀这种聪明的贤内助,那以后的路必然是会走的更稳当许多的。

    不过眼下要紧的还不是这些,再说,就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年轻人的事,自有他们自己去解决,因此,崔大儒看了儿子一眼:“这是殿下私事,不必多管,把你自己的嘴管好就是了。”

    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崔四爷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让崔四爷来说,他也得说一句,殿下其实跟苏姑娘当真是挺配的。

    杨参议一行人气冲冲的回了房,杨参议去理事了,杨夫人和杨三小姐气的都没吃饭,杨三小姐当晚还做了个梦,梦里梦见萧恒不喜欢苏邀,对她却另眼相待,但是醒来却是更加难受,便忍不住哭起来,丫头去请了杨夫人来,杨夫人见杨三小姐哭的厉害,便忍着心烦安慰她几句,又摇头道:“好了,哭的这么厉害,当心明儿起来眼睛都肿的睁不开,别在这儿哭了,早些休息吧,其他的事,自有我跟你父亲为伱想法子,你不必担心。”

    哪里能不担心?

    之前杨三小姐虽然十分不喜欢苏邀,但是也没把苏邀真的当回事,可现在不同,萧恒为了苏邀站出来亲自打他们的脸,这让杨三小姐已经完全抛弃了幻想,自己也明白苏邀在那位殿下心里,只怕是真的不同的。

    她心里又惊又怕,握着母亲的胳膊不肯松开:“能想什么法子啊?他显然不喜欢我.....”

    杨夫人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喜欢不喜欢的,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这世上多得是不喜欢彼此的夫妻,不一样要过下去?”

    杨青鱼茫然的看着母亲,对于母亲的这番话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夫人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回过头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道:“好了,这些道理,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别慌这件事,不是不能成,事在人为么。母亲总是会让我的女儿过上好日子的。”

    既然苏邀挡在前面,那就把这个拦路石搬开就是了!

    反正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一百九十二·表情

    苏嵘愁得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人的心思了,他匆匆去了后院找苏邀,听说苏邀已经又接到阮小九的消息去前院了,便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前院赶,路上正好碰见纪太太表情惊惶的小跑,看她那样子,连鞋子都快要跑掉了,苏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纪太太慌慌张张,跟之前处置纪二太太陷害之事时全然不一样,见叫住自己的是苏嵘,她勉强稳定了心神站住,苦着脸道:“前院出事了,我要过去瞧瞧,我儿子还在前头呢!”

    因为家里有意让纪云亭亲近苏邀,因此苏邀去前院的时候,纪云亭也是去了的,纪太太接到消息说前院出事,还动了刀枪伤了人,要她快些找大夫,哪里还坐得住?平时稳得住是一回事,但是事关儿子的性命,不管是哪个母亲,断然都不能真的全然做到淡然以对的。

    苏嵘之前一直在琢磨萧恒的事,萧恒已经表明了心意,这件事苏邀迟早会知道,他简直是愁死了,又愁这件事该怎么收场,又愁苏邀是个什么想法。

    若苏邀不喜欢萧恒,那还好些,萧恒不是那种巧取豪夺的人,大家彼此心照,也就过去了。

    但是若是苏邀也喜欢萧恒呢?

    到那时候,哪怕苏嵘真的是为苏邀好,但是,到底怎么做才是对妹妹好,他是当真下定不了决心,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头痛。

    是以苏嵘并不知道前院出事了的消息,现在听见纪太太提起,他立即敏锐的意识到前院出事,一定是苏邀出了事----苏邀从杨参议手里抢走了白七爷,就是打算用白七爷来钓大鱼的。

    现在,想必是大鱼真的已经上钩了。

    但是,大鱼哪里是那么好钓上来的,要知道,被鱼竿拖下水的渔民,也不是没有。

    他顾不得再问那么详细了,转身便飞奔起来。

    纪太太跟在他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的。

    不一时前院已经近在眼前,苏嵘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听见前头传来阵阵喧嚷声,里头隐约夹杂着怒骂呵斥和女人的哭声,他听的有些头皮发麻,纵然是知道苏邀之前便已经有了准备,是故意拿了白七爷当诱饵来钓鱼,但是,他还是一口气跑到了院门口,便见院子里头,三九和三省他们全都在,带着萧恒身边的亲卫正有条不紊的绑人捆人。

    他松了口气,越过院子的满地狼藉,朝着在廊下的苏邀走过去,喊了一声幺幺,见妹妹侧头过来,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邀轻笑了一声,眼里却是冷漠一片,毫无笑意,啧了一声说:“我原本就猜到了,白七爷背后的人必定要么是要来灭口,要么是要来劫囚的,没想到,他们倒是我比想的还要能耐一些,杀了纪家准备的大夫,装扮成大夫混进来了,然后,在吃食里头下了药,打算到时候再装成大夫,带着白七爷蒙混过关。”

    苏嵘没有笑,他立即便意识到了这件事上的关键之处-----在吃食里下药,杀了大夫李代桃僵,这可不是只是奸细就能办得到的事,能做到这些的,必定也得是个差不多的人物了。

    他冷冷的挑了挑眉:“殿下原先还根据我抓住的那几个人,将好些官员拘起来了,现在看来,还是有更大的东西躲在后头呢,查出来了是谁来么?”

    “不必查了,你看那个人。”苏邀指了指树丛边上一個躺着的人,沉声道:“四品游击将军,冯春!”

    这可是总兵旗下的高级军官了,这一次纪家请人,冯将军也是领了护卫的任务,一直在纪家驻防的。

    没想到却监守自盗。

    苏嵘的面色也同样有些难看,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问苏邀:“还活着吗?”

    如果死了,那岂不是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东西来?

    苏邀摇摇头:“死了,刚才他想杀我,被纪大少爷扑了一下,他的刀扎在了纪大少爷胳膊上,纪大少爷替我受了伤,三九赶来捅了他一剑,人已经是死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苏嵘却听的心惊胆战,这才注意到苏邀果然头发都散乱了,忍不住大怒,若不是冯春已经死了,他恐怕都要自己拔刀把这人给杀了。

    顿了顿,苏嵘才冷哼了一声:“他死了没关系,跟他亲近的那些臣属,全都绑起来,再仔细的审一审,我就不信审不出东西来。”

    要制定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并且付诸实施,那可不是几个人就能做到的,必定得要上下通气,许多人分工合作才能施行,冯春就算是死了,这一串人总不能都死。

    苏邀也是如此做的,她此时虽然仍旧镇定,但是心里却已经是怒气上涌。

    无他,她这个人,重生一世,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命,之前再如何,她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都能慢慢来,但是,这一次,冯春是真的差一点点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纪云亭扑出来替她挡住了那一刀,现在她已经是个死人!

    她还有这么多的事没做,她还答应了外祖母,一定要给她一个说法,她若是死了,现在苏贺两家的前途可以说是风雨飘摇。

    所以,如今她对冯春一系的人,半点耐心也没有了。

    她直接做了酷吏所做的事儿,冯春是死了,但是冯春的几个心腹将领却还活着,并且,他们这一次都是跟冯春通了气的,冯春这里只要得手,他们自然有办法把白七爷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运出去,说到底,这云南还是他们这些人更熟悉,上下人等,人脉关系,也是他们心里都门儿清的事,因此,萧恒震慑了他们,但是他们还是做出了自以为对的选择。

    如今,苏邀就要他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苏邀直接让三九把负责看管这一片的那个五品昭勇将军提了来,而后,冷声问他:“邓大人今年几岁了?”

    邓大人被抓来的时候,已经猜到事情不对,现在听见苏邀这么问,心里已经咯噔了一声。

一百九十三·挡刀

    他定了定神,还想着要跟苏邀先打马虎眼:“县主所说何意?小臣实在不解,还请县主明示。”

    苏邀真的给他明示了。

    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冷然笑了一声,面色阴沉的看着邓大人开了口:“邓大人真的要我明示?那我就明示给你看,冯春带人杀纪家请来的大夫,要偷天换日,把重要人犯白七爷给放走,事发之后,更是穷凶极恶竟然想要杀我灭口,如今他已经死了,我知道,邓大人跟冯大人之间乃是姻亲,而且,你们两家之间算是世交了,他做这件事,你是负责这一片的驻防的,难道就半点不知道?”

    这是把话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苏邀的意思毫不遮掩,邓大人反倒是的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主要是,他没有想到,冯大人竟然折戟,而且还直接丢了性命。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只要去查一查就一清二楚,想要否认也是否认不了的,他此时被弄的进不得退不得,骑虎难下,便只能继续装傻:“县主这话说的,我更加不明白了。虽则我们两家是姻亲,但是.....”

    官场上的人,摆起官腔和推卸责任早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邓大人睁着眼说瞎话,苏邀冷冷听了一段,便扬手打断他,注视着他的目光:“邓大人,你跟冯春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次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些都是很好查的,你若是还在这里拖延时间跟我负隅顽抗,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实话跟你说,我已经派人去你和冯春家中,你们可在昆明都有私宅的,你们的书房里,会搜出多少东西来,不必我说,你心里是清楚的。你觉得想要跟我耗着,觉得如此便能将事情拖的没了,恕我直言,最好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若是搜出任何一件证明伱们有勾结白七爷的证据,昭通的官员就是下场,你自己死不死的,不要紧,但是我相信,你全家老小的人头,你当是在乎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最好如实把事情供出来,否则,我一定让你当一回监斩官,让你亲眼看着你们一家的人头落地!”

    这番话真是强势至极,而且,本来一个女子来说这个话,哪怕她是有爵位的县主,其实也会显得有几分可笑和荒诞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邀站在台阶之上冷若冰霜的吐出这番话,却没有任何一個人觉得她说的话荒诞可笑。

    就连邓大人也不能。

    他盯着苏邀的眼睛,被她脸上的狠辣果决给看的头皮发麻。

    毫无疑问,他此时此刻,是真的相信,只要他敢糊弄,苏邀转头就真的敢当着他的面杀他的妻儿老小。

    自然,朝廷没有这么处置犯官的,但是!事急从权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何况,就算是真的杀了,谁能帮他作主呢?

    靠着木桐吗?

    还是东南那批人?

    苏邀在等着他抉择。

    时间一点点过去,邓大人真的觉得,这应当是他人生之中最难的一段时间了。

    他急的头上都在不断的冒冷汗,隔了许久,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听见苏邀的一声轻咳声,他终于先绷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县主,我说,我说!冯春的确是魏大人的得力助手,我们是被大人留在昆明的,因此,魏大人出事之后,白七爷就找上了我们.....”

    苏邀挑了挑眉看着他。

    邓大人不敢再犹豫,一股脑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参与此事的昆明的官员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勾结木桐的,收受了木桐好处的,还有这一次泄漏消息给了木桐那边,让木桐派人来刺杀的。

    他全都招了。

    苏嵘轻轻哼了一声。

    苏邀已经看着他:“大哥,抓人的事情,就要劳烦你了。”

    苏嵘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嗯,交给我去办就是。”

    又想让苏邀先去休息。

    苏邀却摇头,面色又不由得变得凝重:“纪大少爷还在里面,刚才有人去请了申大夫过来,我进去看看。”

    人家到底是为了苏邀才受伤的,苏嵘跟着苏邀一道进去,纪太太原本还吓得厉害,来的时候腿都软了,尤其是在院子里听说儿子替苏邀挡刀受了伤,她这样稳重的人都忍不住吓哭了,但是此时,苏邀她们再进来的时候,纪太太的情绪却已经收拾好了。

    见苏邀跟苏嵘进来,纪太太急忙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还反过来让苏邀和苏嵘放心:“申神医看过了,替他拔了刀,说是不至于影响性命和以后的行动,真是阿弥陀佛。”

    发生了这样的事,纪太太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态度,不迁怒于人,也并不怨天尤人,胸襟和眼界当真是不可谓不宽了,苏嵘有些过意不去,郑重的跟纪太太道谢。

    纪太太摆摆手:“说句冒昧的话,只要是个男人,就该保护女人,这个时候若是不知道挺身而出,那么,要他何用呢?伯爷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不过是受了伤,不是什么大事。”

    纪太太这样说,苏嵘兄妹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苏嵘更是直接摇头:“纪太太这话说的不对,惜命才是人之常情,纪大少爷能够挺身而出,实在不是您所说的理所应当之事,我们只有感激的。”

    正说着,萧恒等人听见了消息,也都已经赶来了。

    起先听说纪云亭受伤,纪老爷子和纪大老爷都是急的了不得,险些没晕过去,纪大少爷是族中最出众的后辈了,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不想他出一点差错的,但是听说纪大少爷是为了救苏邀才受的伤,而且伤势虽严重,却并不危及性命,两人又都放心下来。

    如今亲眼看到了纪云亭的伤势,纪老爷子更是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

    他这些年一直经商,如今很有些商人的性子了,不得不说,孙子这一次,可真是挡出了一辈子的富贵了。

    他深觉孙子当真是个有命有运又勇敢之人,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一百九十四·收获

    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让纪老爷子原本睡不安枕,但是,反而在今天纪云亭受伤之后,纪老爷子的心一下子就彻底踏实下来了,他温和的亲自去看了孙子一回,安慰了孙子几句,便跟大儿子一道离开了院子。

    养伤期间需要准备的东西,纪太太早就已经令人准备好了,此时都已经着人送了过去,纪大老爷服侍着纪老爷子回房,被纪老爷子喊住了。

    纪老爷子许久没有这样的心情和兴致了,他招手让儿子:“坐下,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外头自有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而后全都退了出去。

    等到房里安静下来,纪老爷子面带欣慰的拍了拍桌子:“好,好啊!如此,我以后就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你儿子,比你还要有眼光,我们纪家,以后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父亲以前从来不曾如此夸赞过纪云亭,纪大老爷心里又是自豪又有点儿不好意思,给父亲倒了杯茶:“父亲别太夸赞他,他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若是真让县主在咱们这里受了伤,岂不是我们纪家的罪过?”

    纪老爷子却果断摇头,轻笑一声道:“该做的事情?这世上有多少该做的事儿,你看有多少人又真的去做了?我与你说,没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云亭难得就难得在这一份应该上头,这一次,我们家里被人早就埋下暗桩,老二媳妇儿犯糊涂险些让全家都走上绝路,你不生气?你媳妇儿不生气?便是我,我也是生气的,不要说老二了,我也连带着迁怒小四他们,但是,云亭没有。事情发生之后,云亭便能上下串联,安抚弟妹,还能跟县主搭上话,配合县主让老二媳妇吐出了白七爷,这,就已经是有先见之明。而且,家里这么乱,他还能带着家中人一起,将那些官员和客人的饮食休息都安排好,可以说得上是面面俱到。”

    纪大老爷也被纪老爷子说的有些激动了,有这样好的儿子,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还有今天的事,你说苏县主在我们家里出事,我们家中一定不能独善其身,你说的正是。所以,云亭舍身为县主挡刀,这不是常人能有的魄力,我在你这个年纪之时,还怀着一腔的不甘,满怀的怨恨和痛苦,我没有这样的远见和胸怀,但是,云亭有。以后,我就不发愁了!”

    纪老爷子这么说,完全是已经确定要将家主的位子正式交给纪云亭了。

    虽然说纪大老爷是长子,以后家业按理来说也应当是他的,但是,得到纪老爷子这番话,意义绝对是不同的,他笑着道:“他到底还年轻呢,还需要父亲你的教导,以后若是能带着我们纪家重新振兴,那也是他的福分。”

    纪老爷子这一高兴,晚上都不必睡了,他再三又叮嘱了儿子一番。

    纪大老爷是后半夜才回了房的。

    纪太太一直都等着他,见了他回来,一面让人去准备热水一面问:“父亲跟您说什么呢,说这么久?这眼看着都要天亮了。”

    “我这么晚不回来,你便先睡就是,怎么还等到这么晚?”纪大老爷脸上有些红红的,见妻子嗔怪的瞪了自己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别这样看着我,我是跟父亲说事儿呢。父亲真是,把云亭夸了又夸,我从未见父亲这样高兴过,他老人家这么高兴,难不成我能去扫兴?我便陪着父亲多说了一会儿话。”

    听见是夸儿子夸到这么晚,纪太太也又是高兴又是诧异:“就是为了今天云亭为了县主受伤的事儿吗?我也不是为了等你才等的这么晚,刚刚是照顾云亭去了,虽然说有申大夫看着,但是我这当娘的,还是自己在那里看着才放心。不过,他是救县主才受伤的,伯爷他们都很感激,上好的药材送了不少,伯爷还亲自留在那里,说是这前几晚,他是自己在那儿陪着的,苏家也算是仁义了。”

    自来上位者就很难对下头人的付出觉得感激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但是苏家完全没有,苏县主立即就去请了申大夫不说,苏嵘也是对纪云亭十分关心,给纪家送了重礼,也是亲自在那里陪护的。

    纪太太心里,倒是没觉得纪云亭受伤有什么不满的。

    纪大老爷也忍不住笑了:“是呢,正是这话了。父亲说,他在这个年纪,绝对是没有云亭这样的勇气和眼光的,云亭难得啊!他能去救县主,而且之前的事儿也做的很好,父亲喜欢的了不得。还有,伱最近也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县主走动走动,县主和苏家,都是好说话的人,不是那种势力的人。”

    夫妻俩,很多事不必说透,自有默契。

    纪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她看了丈夫一眼,思索之后道:“到底怕人家觉得我们存在攀附之心。”

    听见这话,纪大老爷便笑着抬头:“这可怎么了?原本,我们就存着攀附的心思啊,咱们家门楣,哪里及得上苏家伯爵府邸,县主之尊呢?原本就是高攀,只是,我们并不是那等盼望着通过娶个媳妇儿如何如何的人家,只是,县主着实出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得到,是云亭的本事,若是不行,那也是应当,怎么还放不下身段吗?”

    丈夫既然都这么说,纪太太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也不是不喜欢苏邀-----纪太太不是那种名门望族的官太太,她自己家族也不是什么大家族,根本没有什么女子应当如何如何的思想,在她看来,县主真是能干的不能再能干了,能如此能干,又有这样的身份,若是真的能娶到县主做儿媳,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砸在自家头上了。

    思及此,纪太太一夜辗转反侧,想着该如何婉转的和县主打好关系,如何让伯爷看到自家这个儿子。

    而此时,萧恒方才踏出纪云亭养伤的屋子。

一百九十五·诚心

    他忙了大半夜,今天抓的邓大人供出的那些人,该抓的都抓了,眼下在城中的内奸细作都已经清扫一空,忙完了,萧恒特地又过来了一趟,看纪云亭的伤势。

    苏嵘是守在纪云亭屋子里的,见他过来,便站起来行了礼,又轻声说:“睡了。”

    他如今暂时还不能以正常心态对上萧恒,主要是两人之前说的那番话至今还在苏嵘脑子里回响,他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更不知道是不是该和苏邀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问问苏邀的意思。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更是担心了。

    萧恒嗯了一声,问他:“申大夫怎么说?没大碍吧?”

    其实这个问题他之前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是那时候苏邀也在,而且看纪云亭跟苏邀说话的那个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便让苏邀一起去看长史记下的文书和记录了,如今自然还得再问问。

    苏嵘摇摇头,面上表情缓和了些:“还好,申大夫说,养个一阵子也就好了,不影响以后生活和练武,跟往日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件事,苏嵘都觉得是万幸。

    若是那刀子扎到苏邀身上,又不知道是如何了,毕竟纪云亭命大是因为他那一扑是把人给扑的失去重心了的。

    萧恒点点头,进去看了纪云亭一回,见纪云亭睡着了,他便独自出来。

    他也看得出来,现在萧恒对他的态度含着几分矛盾和挣扎。

    外头天色已经很晚了,三九在外面等着他,见了他出来忙迎上来:“殿下,没事儿吧?”

    萧恒摇摇头,听见三九问是不是回去休息,他迟疑片刻,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走到了苏邀所住的院子。

    苏邀的院门外有几棵大的芭蕉树,上头挂着几盏灯笼,此时只有两盏亮着,跟院子里的遥遥相对,他站住了看着紧闭的院门,许久没有动。

    三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您是不是有事儿要找长宁县主?我去敲门吧?”

    他很少见萧恒这样举棋不定的样子,也摸不准萧恒这是怎么了。

    但是萧恒自来就是看见苏邀便会开心的,他直觉想去把苏邀请来。

    萧恒却抬手阻止了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其实有许多话要跟苏邀说,但是在这样的月色之下,他却忽然有些害怕。

    是的,害怕。

    从得知苏邀跟着崔大儒一起来了云南的消息开始,他便确定了自己对苏邀的心意。

    他从没有那样开心过,只要听见她的名字都觉得天气都好了许多。

    喜欢,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

    这些天,他跟苏邀几乎也没有说过太多的话,但是,苏邀只要在他身边,在附近,他便觉得安心和舒畅。

    昨天听见萧恒说要把苏邀送回京城的时候,他原本还踟蹰不前的心一下子就定了,让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其实说完了心意之后,他又犹豫起来。

    想着苏邀若是听见苏嵘所说的话,会是如何想。

    苏邀想留在云南,他是知道的。

    但是苏邀喜不喜欢他,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因为不确定,所以患得患失。

    这一切又在得知苏邀险些受伤的消息之后更加他忙了大半夜,今天抓的邓大人供出的那些人,该抓的都抓了,眼下在城中的内奸细作都已经清扫一空,忙完了,萧恒特地又过来了一趟,看纪云亭的伤势。

    苏嵘是守在纪云亭屋子里的,见他过来,便站起来行了礼,又轻声说:“睡了。”

    他如今暂时还不能以正常心态对上萧恒,主要是两人之前说的那番话至今还在苏嵘脑子里回响,他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更不知道是不是该和苏邀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问问苏邀的意思。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更是担心了。

    萧恒嗯了一声,问他:“申大夫怎么说?没大碍吧?”

    其实这個问题他之前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是那时候苏邀也在,而且看纪云亭跟苏邀说话的那个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便让苏邀一起去看长史记下的文书和记录了,如今自然还得再问问。

    苏嵘摇摇头,面上表情缓和了些:“还好,申大夫说,养个一阵子也就好了,不影响以后生活和练武,跟往日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件事,苏嵘都觉得是万幸。

    若是那刀子扎到苏邀身上,又不知道是如何了,毕竟纪云亭命大是因为他那一扑是把人给扑的失去重心了的。

    萧恒点点头,进去看了纪云亭一回,见纪云亭睡着了,他便独自出来。

    他也看得出来,现在萧恒对他的态度含着几分矛盾和挣扎。

    外头天色已经很晚了,三九在外面等着他,见了他出来忙迎上来:“殿下,没事儿吧?”

    萧恒摇摇头,听见三九问是不是回去休息,他迟疑片刻,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走到了苏邀所住的院子。

    苏邀的院门外有几棵大的芭蕉树,上头挂着几盏灯笼,此时只有两盏亮着,跟院子里的遥遥相对,他站住了看着紧闭的院门,许久没有动。

    三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您是不是有事儿要找长宁县主?我去敲门吧?”

    他很少见萧恒这样举棋不定的样子,也摸不准萧恒这是怎么了。

    但是萧恒自来就是看见苏邀便会开心的,他直觉想去把苏邀请来。

    萧恒却抬手阻止了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其实有许多话要跟苏邀说,但是在这样的月色之下,他却忽然有些害怕。

    是的,害怕。

    从得知苏邀跟着崔大儒一起来了云南的消息开始,他便确定了自己对苏邀的心意。

    他从没有那样开心过,只要听见她的名字都觉得天气都好了许多。

    喜欢,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

    这些天,他跟苏邀几乎也没有说过太多的话,但是,苏邀只要在他身边,在附近,他便觉得安心和舒畅。

    昨天听见萧恒说要把苏邀送回京城的时候,他原本还踟蹰不前的心一下子就定了,让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其实说完了心意之后,他又犹豫起来。

    想着苏邀若是听见苏嵘所说的话,会是如何想。

    苏邀想留在云南,他是知道的。

    但是苏邀喜不喜欢他,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因为不确定,所以患得患失。

    这一切又在得知苏邀险些受伤的消息之后更加

一百九十六·吐露

    一直等到回了房,杨三小姐的面容大约都还是扭曲的,因为一路上杨家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退避三舍,唯恐被现在不高兴的三小姐给迁怒。

    其实杨三小姐在家中一贯是清高的,在云南也是,因为清高,便不大去找下人的麻烦,因为在她眼里连找下人的麻烦都是对身份的亵渎,在自降身价。但是下人们哪里知道上头贵人什么时候就要计较呢?因此,离得远些总是没错的。

    下人们可以避开,杨夫人却一下子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她狐疑的皱起眉来,招呼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给她盛了碗汤递过去,见女儿虽然接了,但是看着却是神思不属的模样,便挑了挑眉。

    底下的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下去了,杨夫人便咳嗽了一阵沉声问:“这可是怎么了?你到哪儿去了,这样神不守舍的?”

    杨三小姐砰的一声将碗放在了桌上。

    杨夫人淡淡的看着她,不发一言,等着女儿开口。

    被母亲的目光看的脸上发烫,杨三小姐终于有些忍不住,哽咽着开了口:“娘尽骗人,说什么殿下来了咱们昆明,便是为了安抚官民,也要对父亲他们这些大员几分脸面,尤其外祖家还是蜀中的名臣,殿下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的......”

    杨夫人眉头紧紧地皱着,耐着性子听下去。

    “可殿下眼里哪里看得见父亲?便是廖大人,殿下也是软硬兼施,根本不给什么脸面的。”提起上次受辱之事,杨三小姐还是余恨难消,尤其晚上见了萧恒在苏邀门外盘旋良久的场景,更是极大的刺激了她,她忍不住低声啜泣:“娘总说,我是最好的,前程不在这小小的昆明,也不让外祖母给我找.....找人家,但是,殿下根本看不上我!”

    说到这个,杨三小姐就不是低声啜泣了,她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简直是太委屈了。

    她自小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杨夫人自来对女儿都是独一份的好,连大声呵斥都是少有的,但是此时,见女儿哭成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却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摔给女儿一块手帕,怒道:“没出息的东西!来来回回,只知道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我都说了,必定让你如愿的,你怎的还如此沉不住气?!”

    杨三小姐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对母亲这个话十分不信服:“您说的简单,殿下难道是能听咱们的话的人?咱们凭什么呢?”

    她虽然想着要做皇长孙妃,却还没那么傻,也是知道自家身份地位的。

    如果是萧恒自己看中那还好,萧恒不喜欢,难道他们还能强逼着?

    杨夫人最恨哭哭啼啼的人,她在蜀中长大,前半辈子掉的眼泪都是有次数的,偏偏生了个这样爱哭的女儿,叹口气,杨夫人摇头看着女儿:“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殿下喜不喜欢的,依照你说,殿下喜欢的是苏县主,不是吗?”

    是啊,能在人家门口一站大半天的,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尤其萧恒那样的身份地位。

    他对苏邀的心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

    想到这里,杨三小姐更加难过了,咬了咬牙抱怨:“那个苏邀有什么好?”

    凶巴巴的,半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如果不是梳着女孩子的发髻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她行事作风就跟個男人没什么分别。

    这种人,竟然也有人会喜欢。

    饶是杨三小姐喜欢萧恒,也得想一想,萧恒的眼睛是不是都不大好。

    杨夫人不再对此事发表意见,叹一口气,摇头对女儿道:“我自有主张,你别管了便是,先去好好睡一觉吧,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别到时候折腾的灰头土脸的。”

    母亲都这样说,杨三小姐向来很听母亲的话,便也没有再哭闹,转身回去了。

    杨夫人忍不住放下碗筷,她其实也没心情再吃了,揉揉自己的眉心冷哼了一声:“教了这么久,还是沉不住气。”

    杨嬷嬷进来了,听见这话便笑着劝:“夫人不必着急,姑娘到底还年轻,年纪小呢。”

    苏邀的年纪更小,但是看看人家的行事。杨夫人面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的,若是苏邀是自己的女儿,那么都不必这么费尽心思去筹谋。

    她摇了摇头,问杨嬷嬷:“打听了没有?”

    她说的是苏邀昨晚的事情。

    杨嬷嬷立即便回话:“回您的话,已经打听清楚了。昨晚苏县主审白七爷,说是用白七爷钓大鱼还是如何,还当真钓上来了,两个将军,都是魏德胜以前的人,不过苏县主自己也险些受伤,是纪家的大少爷纪云亭扑过去为县主挡了下来,县主没事,他却身受重伤。”

    说起这件事,杨夫人脸上才有了一点儿笑意。

    她早就看出来了,从来纪家吃饭开始,她便看得出纪家对于苏邀的心思,纪家商贾人家,商贾人家,最是追名逐利的,若是能娶个县主,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撞大运了。

    所以,他们绝不会跟普通官宦人家那样嫌弃苏邀抛头露面。

    现在看纪云亭还如此舍身,更加看得出纪家对于苏邀的趋之若鹜了。

    好事啊。

    杨夫人微笑不语,含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懒懒的吩咐:“去给纪太太下个帖子,就说,我有事想跟她商量。”

    杨嬷嬷忙应了一声是,让人进来收拾了饭菜,自己转身出去帮杨夫人办事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屋外有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面,杨夫人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芭蕉树出神片刻,而后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她女儿,值得最好的前程,苏邀是跟他们无仇无怨,但是,挡了别人的路,就已经是最大的仇怨了。

    她伸手抽去木板,窗户啪嗒一声关上,将阳光隔绝在外,没过一会儿,杨夫人听见外头有动静,便挑眉看向丫头,丫头已经急忙出去看情况了,然后便飞快的回来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一百九十七·计谋

    见丈夫这个时候回来,杨夫人还有些吃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你得帮着大人理事吗?”

    廖大人一早就派人过来把杨参议请过去了,说是有事吩咐,这才过去没一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杨参议摆摆手,面上的表情倒是还是正常的:“是有事,我回来一趟,叮嘱你别忘了送些东西过去给纪家大公子,人家如今立了功呢。廖夫人也是送了赏赐去的,既如此,我们不好装不知道的。”

    “这还用你说?”杨夫人高深莫测的笑笑:“我早打算好了,帖子都已经给纪太太送过去了。”

    夫人办事,杨参议倒是放心的,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句:“你心中有数就行,那我便去当差了。还有青鱼那里,你得空了多看着些她,别让她往苏县主那里乱蹿。”

    苏邀着实是个狠角色,这人是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的,杨参议是担心女儿安危。

    提起苏邀,杨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放心吧,我都知道。”

    等到杨参议走了,杨嬷嬷回来,杨夫人挑了挑眉:“怎么样?”

    “纪太太说,她如今正有空,您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都行。”杨嬷嬷笑着回话:“我看纪太太气定神闲的,看来纪大少爷伤的也不重。”

    杨夫人讽刺的笑了笑:“重不重的,咱们该过去探视还是要过去探视,这毕竟是咱们的心意,嬷嬷去准备准备吧,咱们本来就是住在人家家里,送的东西心意到了就是,倒也不必局限药材。”

    纪家自家就有昆明最大的药房,难道还缺这些不成?

    杨嬷嬷答应了。

    过不多久,杨夫人便换了一套衣裳,领着东西过去纪太太那里。

    纪太太其实自己都是有些纳闷的,不知道杨夫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客气,从前他们家就算是逢年过节去杨家送礼,那也得先等着,等到人家有空了才见你,这也没什么,商人虽然银子多,但是地位却低,自从纪家丢了在大理的爵位官职,便一直经商。

    这也是为什么纪老爷子这一次如此紧迫的想要讨好萧恒的缘故。

    纪老爷子是一直想要家族恢复从前的荣光的。

    杨夫人以前眼高于顶,这一次过来,纪太太思来想去,觉得大约还是跟云亭的事有关。

    但是,杨夫人和杨三小姐跟苏邀闹的不愉快的事,她隐约也听到了,按理来说,他们是不大会理会纪家才是。

    虽然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是纪太太素来知道分寸进退,见了杨夫人,忙起身相迎:“劳动参议夫人过来,真是不敢当,您有什么吩咐,使人过来告诉一声,我们本该上门去的。”

    杨夫人这回十分平易近人:“纪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么多人住在您家里呢,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要打理的地方,再说,我是过来问一问大少爷的伤势的,若还要你过我那儿去,那成什么了?”

    果然是来问纪云亭伤势的,纪太太心里就有几分数了,迎着杨夫人进去,让侍女上了茶,就笑着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如今申大夫他们都已经看过了,都说没事,为了这么点小事惊动您,真是让我们心里不安了。”

    杨夫人笑一声:“这可怎么了?大少爷真是有勇有谋,连我听着都觉得害怕,他却能挺身而出去救人,这份胆气和魄力,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您生了个好儿子啊!”

    将纪大少爷一顿猛夸,杨夫人又轻声说:“听说大少爷是为了救县主才受的伤,啧啧.....这可真是有缘分。”

    杨夫人这么说,纪太太自觉是个很会揣度人心意的人了,也不知道杨夫人到底是個什么来意。

    难道是纯粹过来探听探听八卦的?

    可杨夫人到底是正三品参议的夫人了,哪里至于如此无聊?

    纪太太摸不清楚她的意思,便含糊的敷衍:“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毕竟是碰见了,一个男人,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县主受伤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

    施恩莫望报,纪太太很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老把恩情挂在嘴边,不会有什么好处,人家真感激,年深日久的,也要觉得你们是挟恩图报了。

    杨夫人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轻轻放了茶盏挑眉:“依我看,其实大少爷真是人中龙凤,便是配县主,也堪匹配的。”

    没想到杨夫人竟然这么说,纪太太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他们地位到底更低,哪怕杨夫人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在纪太太的身份,实在没法儿拉下脸来生气,便笑着打着哈哈。

    好在,大约是见她怎么都不透露口风,杨夫人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等她一走,纪太太便松了口气,又觉得莫名其妙:“真是稀奇事了,这位夫人自来眼高于顶的,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就算是纪家真有肖想县主的心思,又跟她有什么相关?

    杨嬷嬷跟着杨夫人出了门,也轻声道:“夫人怕是白走了这一趟了,看纪太太为人滴水不露的样子,她这种人,无利不起早,看不到回报,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她出手不出手的,能做什么?”杨夫人嗤之以鼻,她本身也没指望纪太太能做什么事:“我只是想要探探口风罢了,你没瞧见她那掩耳盗铃的样子吗?他们对苏邀,必定是存了心思的。既然存了心思,自己又不敢用别的手段,那么你说,若是有一个天降的机会在他们跟前,他们不必有任何风险,就能得到一个县主儿媳,他们会不会抓住?”

    杨嬷嬷心领神会,立即便笑道:“这怎么不会?别说是商人了,便是我们这等人,若是有这样现成的好事,那也是要巴不得的,哪里还会往外推呢?”

    杨夫人含笑吩咐:“去给我打听清楚,看看纪大少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又是什么章程,我到时候好安排。”

    杨嬷嬷忙去办了。

一百九十八·口风

    纪大少爷经过一夜的休养,精神已经是好了许多,第二天等到纪大老爷他们过来,他已经能被扶着坐起来说会儿话了,因为伤势,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靠在枕头上喊了一声祖父。

    纪老爷子嗯了一声,温和的止住了孙子的动作,自己坐在了床沿:“好了,你身上有伤,咱们坐着说话,是一样的。”又问他今天好些了没有。

    纪云亭点点头:“虽然有些痛,不过痛归痛的,但是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孙子乐观豁达,受了这样的伤也是笑呵呵的,纪老爷子心里更觉满意,伸手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轻声道:“好!等你好了,还得让你担当大任呢,你尽管好好养伤。”

    纪云亭笑着应是,纪老爷子又再叮嘱了几句伺候的人,这才出来,正碰上苏嵘回来,纪老爷子急忙朝苏嵘行礼。

    苏嵘原本是一直在这儿照顾的,才刚出去商量了布防的事儿,邓大人等人被抓,冯春已经丧命,他们的缺,自然都得着人顶上,苏嵘手里是有从前苏家带上战场的老家将的,遇上这种情形,不可能再让云南这边的武将顶上了。

    谁知道云南哪个官员的屁股干净,哪个是心怀鬼胎的。

    这一次的事,也是好事,这个时候他们急吼吼的沉不住气跳出来,总比到时候上了战场再使阴招要好些,趁着这个功夫,把军中的人给清洗一遍,要紧的位子,都要换上自己的人。

    苏嵘忙的不可开交,这次过来,也是要跟纪家说一声,见纪老爷子行礼,他忙一把将人给扶住了,笑道:“老爷子千万不必如此,云亭救了舍妹,我是感激不尽的,原本,我该亲自照顾方显诚意,可如今前头事情多,殿下有差事吩咐,我便不能再继续照顾了,还要跟您道声不是。”

    永定伯如此客气,纪老爷子心下熨帖,忙摇头表示伯爷太过客气,又笑:“伯爷这样客气,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了。实在没什么大事,他是个男人,难不成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看着县主受伤?那他就算是囫囵回来,我也得打折他的腿的。本来就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罢了,您别太抬举他了。”

    纪老爷子早已经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不可能把恩情挂在嘴边说個不停。

    苏嵘笑了笑,跟纪老爷子再说了一回话,进去又和纪云亭说了此事。

    纪云亭更是道:“自然是大事要紧,伯爷本就不必陪我养伤,这不过小伤罢了。”

    双方客套了一阵,苏嵘让庆坤来收拾了东西,自己先去了后院苏邀那里。

    去了苏邀的院子,却并没见着苏邀的人,一进院子,便见院子里的人都忙作一团,看上去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便不由挑眉:“这是怎么了?幺幺呢?”

    庆坤在人群里也没找到燕草,不由也有些着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吓了一跳。

    幸而没过多久,庆坤便眼尖的看见了熟人-----阮小九过来了,他忙喊了一声。

    阮小九回头见到是苏嵘,也忙着过来请安。

    苏嵘挥手叫免了,皱着眉头问:“怎么这么乱糟糟的?幺幺人呢?”

    他是担心出了什么事,虽然白七爷这条藤上的人都已经被抓了,但是云南这些年都是如此散乱的情况,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更离谱的事,既如此,少不得要多几分警惕的。

    阮小九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开口:“县主帮忙带着妞妞去找申大夫了,妞妞今天午睡起来,忽然高热不止,惊厥了,袁夫人吓得都晕过去,幸亏县主离得近发现了,县主先带着妞妞去了,我们留下来帮袁夫人看着康儿。”

    袁夫人这一路上来很是安分,而且也的确是帮了苏邀不少的忙,这次来纪家,也是因为纪家有药材铺,袁夫人又是十分清楚云南这边军中要用的常见药材的,这才跟着一道来了纪家。

    她的孩子出了事,苏邀上心也是必然的。

    苏嵘点点头,见阮小九领着袁康,便道:“那你先忙着吧,我过申大夫那里去瞧瞧。”

    苏邀才刚发现妞妞惊厥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她到底是带过孩子的人,比袁夫人还多了几分经验,从前程礼自小就三灾八难的带大的,她不知处置过多少次这样的事,眼见妞妞惊厥,苏邀反应过来便喊了婆子抱着妞妞往申大夫那里送。

    她跟在背后跑的气喘吁吁的,好容易赶到申大夫的院子,申大夫还去纪云亭那边了。

    他最近也是忙的很,昭通那些受伤的军士,来了纪家也有好几个伤员,都得他看顾,现在他去了纪云亭那儿,到时候还得去看白七爷,这人也不能让他死了,留着还有用呢。

    听见申大夫不在,袁夫人当即腿就软了,当场倒了下去哭出声来。

    好在苏邀一把搀住了她,定了定神道:“再去找就是了,幸亏离得不远。”

    到了这个时候,就深恨纪家太大了,纪家简直是一座小城了,苏邀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安慰了袁夫人,见那个嬷嬷已经抱的脸上青白交加,知道她也是累极了,便咬咬牙道:“我来抱孩子,快走罢。”

    袁夫人如今已经是六神无主,苏邀说什么就是什么,哭着又跟着苏邀往外跑。

    好在才跑出门,就听见三九喊了一声县主。

    苏邀顿时如闻仙乐,等到抬头看见走近的萧恒,更是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的心啪嗒一声落回了原处,她仰着头看着萧恒,什么都来不及说,只是道:“妞妞突发惊厥......”

    什么都不必再说,萧恒立即将孩子接在手里,回头看一眼苏邀和袁夫人,道:“我先把孩子送过去,你们跟在后头。”

    他自小就跟着清源道长学武,轻功不弱的,动作比他们要快不知多少,话好似才说完,但是袁夫人她们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苏邀松了口气,这才安慰袁夫人:“您别着急,申大夫一定有法子的。”

一百九十九·急病

    袁夫人又惊又怕又累,此时已经是快要虚脱了,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虚弱的点点头,坚持着走在后头。

    好容易走到纪云亭养伤的院子,袁夫人强撑着加快了步子,才走到庭中,便见到了萧恒在下台阶,似乎准备出来的样子,她急忙小跑着过去,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追问萧恒:“殿下,孩子怎么样了?”

    刚才孩子抽搐的模样太吓人,她已经怕的了不得,现在想想还在发抖。

    萧恒知道她担心,言简意赅的点头:“申大夫去看了,已经让人拿了金针包进去,当时无事的,夫人不必担心。”

    申大夫的医术袁夫人是见识过了的,不过做母亲的,哪里有真的能放心的,她给萧恒行了礼,忙跟进去看孩子了。

    苏邀落在后头,只看见袁夫人的背影,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萧恒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她仰头看着萧恒,这人分明就在她面前,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恒同样心情复杂,他昨晚在苏邀院子门口站了半天,原本是想要跟她吐露心意的,想要问问她,能不能做他的太孙妃,但是,他这样自信的人,想到苏嵘的那番话,竟然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

    他面上跟苏嵘说的十分坚定,但是其实心里却也有些犹豫。

    当真要把苏邀绑在他这条船上吗?

    储君之位,自古就是极为危险的。

    难得有几个善终的。

    他的父亲,也是死于储君的位子上,连带着母亲也受到牵连。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比父亲做的更好,毕竟父亲当年还有皇祖母的护持,他如今,比父亲当年的形势没有好到哪里,也是在悬崖上通行。

    但是苏邀不同,她固然不是京城大家族的那些人所喜欢的类型,但是,那些大家族都是势力的,现实的,苏邀的性子好不好,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苏邀的身份和背后的能量。

    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做他的太孙妃,要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不做他的太孙妃,对于苏邀来说,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所以,他胆怯了,害怕了,到现在还未下定决心。

    苏邀见他少见的沉默,不由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见萧恒朝自己看过来,皱了皱眉轻声道:“我听燕草说,昨晚您到我们那里来过,但是后来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是倾倒了满天星辰,萧恒低头看她,能看见她羽扇一般的睫毛。

    他心跳忽然都漏跳了一拍,迟疑半响之后,才抿了抿唇摇头:“没什么,就是原本想要问问你......”

    他忽然不说了。

    苏邀觉得有些奇怪,却正好听见苏嵘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见苏嵘正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目光有些奇怪,便喊了一声大哥。

    苏嵘嗯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见没发现什么,才看了苏嵘一眼,拍了拍过来的苏邀的头,问她:“妞妞没事吧?”袁夫人又惊又怕又累,此时已经是快要虚脱了,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虚弱的点点头,坚持着走在后头。

    好容易走到纪云亭养伤的院子,袁夫人强撑着加快了步子,才走到庭中,便见到了萧恒在下台阶,似乎准备出来的样子,她急忙小跑着过去,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追问萧恒:“殿下,孩子怎么样了?”

    刚才孩子抽搐的模样太吓人,她已经怕的了不得,现在想想还在发抖。

    萧恒知道她担心,言简意赅的点头:“申大夫去看了,已经让人拿了金针包进去,当时无事的,夫人不必担心。”

    申大夫的医术袁夫人是见识过了的,不过做母亲的,哪里有真的能放心的,她给萧恒行了礼,忙跟进去看孩子了。

    苏邀落在后头,只看见袁夫人的背影,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萧恒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她仰头看着萧恒,这人分明就在她面前,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恒同样心情复杂,他昨晚在苏邀院子门口站了半天,原本是想要跟她吐露心意的,想要问问她,能不能做他的太孙妃,但是,他这样自信的人,想到苏嵘的那番话,竟然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

    他面上跟苏嵘说的十分坚定,但是其实心里却也有些犹豫。

    当真要把苏邀绑在他这条船上吗?

    储君之位,自古就是极为危险的。

    难得有几个善终的。

    他的父亲,也是死于储君的位子上,连带着母亲也受到牵连。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比父亲做的更好,毕竟父亲当年还有皇祖母的护持,他如今,比父亲当年的形势没有好到哪里,也是在悬崖上通行。

    但是苏邀不同,她固然不是京城大家族的那些人所喜欢的类型,但是,那些大家族都是势力的,现实的,苏邀的性子好不好,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苏邀的身份和背后的能量。

    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做他的太孙妃,要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不做他的太孙妃,对于苏邀来说,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所以,他胆怯了,害怕了,到现在还未下定决心。

    苏邀见他少见的沉默,不由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见萧恒朝自己看过来,皱了皱眉轻声道:“我听燕草说,昨晚您到我们那里来过,但是后来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是倾倒了满天星辰,萧恒低头看她,能看见她羽扇一般的睫毛。

    他心跳忽然都漏跳了一拍,迟疑半响之后,才抿了抿唇摇头:“没什么,就是原本想要问问你......”

    他忽然不说了。

    苏邀觉得有些奇怪,却正好听见苏嵘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见苏嵘正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目光有些奇怪,便喊了一声大哥。

    苏嵘嗯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见没发现什么,才看了苏嵘一眼,拍了拍过来的苏邀的头,问她:“妞妞没事吧?”

第二百章·心意

    纪云亭是当真没有把这个太当回事,笑着对苏邀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县主才是,若不是救了县主,我也不能从伯爷那里知道了许多军中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战时本就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

    他虽然是商贾之后,也是养尊处优的长大,但是,却从来不是那种娇弱的人,更不是不能吃苦。

    苏邀一听就明白了,诧异的挑了挑眉:“纪大少爷要上战场吗?”

    这可真是有些稀奇了,不是说男人想要去打仗有多么的稀奇,但是,打仗终归是要有伤亡的,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别说是有些身份的了,寻常的百姓家,若不是十分过不下去的人家,也一般不会让孩子们去当兵,无他,当兵实在是太苦了。

    军户哪怕是在大周这样不太轻视武将的朝代,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纪云亭是纪家的嫡支,而且看他的出众程度就知道,纪家只怕对于他的前途,是另有安排的,苏邀当真没有想到,纪云亭竟然是有从军的心思。

    提起这件事,纪云亭自己却很坦诚,他肯定的笑了笑:“县主别看我瘦瘦的,其实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是想去从军。不瞒县主,我家从前在大理,也是有自己的卫队的,只是之后曾祖被人出卖,祖父无奈出走。今朝廷要征讨叛逆,我也想出一份力。”

    苏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既然纪云亭有这样的志向,她自然不会泼冷水,便笑着道:“那要提前祝纪大少爷旗开得胜了!”

    纪云亭笑的眉眼弯弯:“得承县主吉言才是。”

    两人虽然之前不大熟稔,但是竟然奇异的还能聊几句,连苏嵘在外面听见里面的笑声,心里也微微有些复杂。

    苏邀从前能聊得到一起的,他看也只有萧恒了。

    想到萧恒,苏嵘的目光就又落在萧恒身上,正看见萧恒微微蹙眉在出神,不由得就咳嗽了一声。

    萧恒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三九跑进来,说是有紧急军报送来。

    这个时候,便顾不得其他的事了,萧恒嗯了一声,跟苏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立即前往前头花厅。

    男女有别,苏邀跟纪云亭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

    纪太太正好带着吃食过来照顾儿子,见了苏邀也在,又惊又喜的跟苏邀打招呼,又跟苏邀道:“袁夫人那里需要用的药,已经提前着厨房准备好了,或是需要设小厨房自己煎药,也是使得的,我就令人送东西过去。”

    明白人办事,没有一样不妥帖的,苏邀笑着冲纪太太颔首:“那我替袁夫人谢过夫人。”

    纪太太笑着摇头:“县主这话说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哪里能当县主的谢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纪太太进屋的时候见桉上摆着一盆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便笑着赞:“这花儿好,底下的人服侍看来也是用心的。”

    纪云亭靠着枕头正看书,听见母亲这么说,温柔的笑着道:“不是下头人放的,是县主令人送来的,说是看着花儿,心情能好一些。”

    纪太太啧了一声,放了手里的东西感叹:“都说县主有些厉害,可我看,县主当真是个处处都好的,你祖父的意思......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若是有可能,便尽力吧,若真能成,是你也是家里的福气。”

    纪云亭笑而不语。

    倒是杨夫人听的眉头微皱,随即就又松开,不屑的冷哼:“还说有多高贵清高,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得陇望蜀的罢了!”

    杨三小姐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情绪也已经缓和了,听见母亲这话不知道怎么的,火气噌的一下又起来了,禁不住讽刺冷笑:“旱涝保收,这才是聪明人呢,偏偏殿下竟然......”、

    她原本是想说萧恒有眼无珠的,但是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把难听话用在萧恒身上。

    其实,杨参议虽然只是个参议,在朝廷算,不过是个正三品官儿,但是,云南这地方跟其他地方不同,云南自来只是面上是大周的罢了,朝廷的政令,到了云南,一般也是施展不开的。

    会来云南当官的,要不就是廖经续这种,朝廷的正经官员。

    但是,廖经续也一直没能彻底掌握云南实权,还被魏德胜和杨参议等人分权。

    那是因为,云南还有一批自太祖时期便给了爵位和官儿的官员。

    远的诸如大理这样的地方,有土司。

    而杨参议这种,他们是世袭的官职。

    连魏德胜等人都得对木桐等人亲近,最后被木桐收买,可见当地土人在当地到底还是地位高的。

    杨参议的父兄就是太祖时期便被留在这里的官员,经过了废帝,他们也仍旧还在云南当官,而且通过联姻巩固地位和关系,地位在云南早已非同凡响。

    廖经续虽然觉得杨参议不怎么聪明,却也不过分得罪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杨三小姐,她父亲是当官的,家族在云南自来就是赫赫有名,不管朝廷还是土人都得给他们面子,哪怕是母族,她母亲杨三夫人,也是蜀中大族的嫡支,每年蜀中那边都要送不知多少东西给她。

    她自来就是眼高于顶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把苏邀放在眼里的原因。

    县主又如何?

    在云南,苏邀的县主名号,还真没她这个杨三小姐的名号来的响亮。

    要知道,她刚出世的那天,听说天降祥瑞,无数鸟雀聚集于她家天空盘旋。

    老一辈的人都说,杨三小姐,这是有天大的福气的。

    杨参议夫妇对于女儿的前途也寄予厚望。

    而正好,在杨三小姐妙龄之际,殿下来云南平叛。

    不管是杨家还是跟杨家亲近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了那个想头。

    有这样的祥瑞,杨家又是这样的身份,在他们看来,萧恒哪怕是为了镇服云南这些土人,也该会对杨家示好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提出杨三小姐的特异之处,那么,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第二章·收礼

    能让袁夫人专门过来说这一趟,便能说明,那个婆子包袱里的东西,至少也是让袁夫人这种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觉得贵重的。

    燕草顿时就有些急了,急忙去看了看苏邀的妆奁。

    但是事实上,苏邀自来不怎么爱繁复的打扮,何况她是从京中远行来的,便更是没带多少首饰,哪怕来了昆明之后,廖夫人专门送了些头面首饰,但是,那也是有数的,燕草翻了翻,发现没有少东西,便朝着苏邀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家里的东西没少,婆子收受的就必然是外头人的东西了。

    她不过是在苏邀这里做个粗使婆子,要紧事不说,就是进房间伺候的事都轮不着她,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还值得人家专门贿赂她?

    苏邀沉思片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正说着,袁夫人房里的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妞妞已经醒了,正哭着找娘,袁夫人便起身跟苏邀告辞,又正色道:“我或许也是白担心的,县主不必太放在心上。”

    人家这是真好心过来提醒,苏邀笑着摇头:“不,夫人这话提醒的真是时候,我心里有数,夫人放心吧。”

    袁夫人便笑着冲苏邀颔首,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燕草便放下了帘子关了门,紧张的看着苏邀:“姑娘,咱们是不是去审一审那个婆子?”

    “怎么审?”苏邀心中有数:“就算是现在从她身上搜出了东西,只要她不傻,婆子发财,只要不是能证明她是偷窃,便不能定她的罪,她大可随便找个理由,哪怕很牵强,但是,有用。何况,这样还打草惊蛇。”

    燕草抿了抿唇,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婆子收人家这么多东西,我们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图谋的?”

    她想不通,一个粗使婆子能起什么作用。

    苏邀却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四处的叶子被雨水一冲刷都变得绿油油的,空气中都蔓延着栀子花的清香,苏嵘专门着人送了口信回来,说今天当是回不来了,燕草回来跟苏邀说,又看着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的芭蕉叶,心里很有些心神不宁。

    等到晚间天色暗下来,四处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厨房那边送了今天的饭菜过来。

    饭菜很不错,有京城那边的几道大菜,也有时令蔬菜,看上去花团锦簇,颇为丰盛。

    燕草为粗使婆子的事愁得了不得,但是也知道担心也没办法,服侍着苏邀用了饭,还没来得及让人把碗筷收走呢,门被就被敲响了,她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还能有谁过来?

    现在这种情形,她是当真觉得风声鹤唳,恨不得草木皆兵了。

    打开门,却是纪太太身边的妈妈,笑着说庄子里送了一筐凤梨来,纪太太吃着觉得味儿很不错,送些过来给苏邀尝尝。

    凤梨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散发出清香,燕草谢过了纪妈妈,拿着凤梨进门,见苏邀站在窗前看外面的灯笼,便笑着道:“姑娘,纪太太那里遣人给咱们送了凤梨来,您尝尝吧。”

    她提心吊胆的,一直坚持到入睡之前,也没有任何别的异常之处,顿时便又觉得自己或许只是想多了,难道那个婆子当真是没什么别的意思?

    因为不放心,燕草是坚持睡在苏邀房间里值夜的,虽然说唐青枫也是熟识,而且是他在负责巡逻,但是,燕草总觉得还是谨慎些的好。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正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极为轻微的一阵响动。

    她是素来睡觉不深的,因为前些年在贺家的时候,被桑嬷嬷很是调教了一阵,她的睡眠一直很轻,只要有些轻微的响动就会被惊醒,所以,这时候轻微的响动,已经足够惊醒她了。

    这么半夜叁更了,苏邀院子里唯有她一个从京城带来的丫头是贴身伺候的,最是得苏邀的喜欢,能够出入苏邀的房间,其他的人,根本不能随意来苏邀这里,所以,当听见吱呀的开门声的时候,燕草简直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毛骨悚然的便想要尖叫。

    但是在这顷刻之间,她飘飘渺渺的,闻见一阵很澹很澹的香味,随即便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意识也不大清楚了。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还是忍着那股昏沉睡意,尽量的喊了一声:“姑娘?”

    只是,她已经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但是这声音却其实只是声若蚊蝇而已,细微的令人根本就听不见。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试探着喊了一声:“县主?县主?”

    床帐里丝毫没有动静,那人的声音便更急了些:“县主!前面传来消息,说是殿下和伯爷出事了!您醒着吗?快请您拿个主意?”

    帐子里却还是丝毫动静也没有。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随即苏邀的床帐便被掀起来了,看着床上睡得好好的苏邀,粗使婆子微微笑了一声。

    天将明,四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鸡鸣,杨夫人起身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问外面的杨嬷嬷:“什么时辰了?”

    “已经寅时叁刻了。”杨嬷嬷笑着回答,手脚麻利的挽起帐子,扶着杨夫人起身,又专门给她拿了衣裳过来穿上,扶着她去妆台前坐下。

    纪家的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应东西都十分齐全,杨夫人扫了一眼洗脸盆里的玫瑰花瓣,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便矜持的点了点头,杨嬷嬷忙给她绞了帕子递过去,服侍着她洗了脸梳妆。

    杨夫人端详了镜子里的自己一阵,见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才牵了牵嘴角:“传饭吧。”

    等到屋子里只剩了杨嬷嬷,她才撇过头看一眼杨嬷嬷:“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杨嬷嬷顿时便笑起来:“您放心吧,昨晚一直让人盯着呢,没出什么岔子,咱们的人也是亲眼看着.....把人送到了纪大少爷的院子里去了的。”

第三章·下药

    杨夫人满意的露出一个澹澹的笑。

    什么县主不县主的?来了这里,就得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既然心比天高,那就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今天过后,看看那个尊贵的皇长孙殿下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吧。

    男人这种东西,啧啧.....

    正好外面响起敲门声,主仆俩便不再说这件事,杨夫人转头见是自己女儿的丫头过来了,有些奇异的挑眉:“青鱼呢?”

    丫头有些害怕的摇头:“姑娘,姑娘不知道去哪儿了。”

    杨夫人面色沉了沉,但是杨叁小姐这几天的确是经常早起或是晚上睡不着出去逛的,纪家如今处处有人巡逻,她们院子里也有杨家自家的得力的下人,杨叁夫人倒也不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只是看了那个丫头一眼:“下去吧,带人去找找姑娘,快吃早饭了。”

    丫头肩膀一松,急忙应是。

    杨夫人自己用了早饭,见丫头和杨青鱼还没回来,又有些生气:“这丫头,越发没有分寸!”

    她正让人继续去看看,杨嬷嬷便进来轻声道:“夫人,廖夫人过来了。”

    杨夫人挑眉,亲自迎出去,就见廖夫人急吼吼的问她:“夫人可看见县主了?”

    “这么一大早的,县主自然是在她自己房里了,您怎么这么问?”杨夫人面上十分诧异,很是不解的看着廖夫人:“怎么了?”

    廖夫人急的火烧眉毛:“哪儿啊!县主根本不在房里,袁夫人过来说,妞妞后半夜又烧起来了,她过去找县主,却没找到人,这都已经大早上了,县主的院子还是空荡荡的,没看见人啊!”

    杨夫人蹙眉,随即就又摇头:“夫人何必这样惊慌?县主这是在内宅,外面守卫森严的,又刚经历了冯春和邓大人的事儿,防卫得如此严密,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再说,县主那院子外面,也是有护卫巡逻的,总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县主自己哪里不顺心,出去走走了呢。”

    廖夫人有些牙疼:“话是这么说,但是伯爷临走之前再叁关照我们要照顾好县主的,她彻夜不归,总是让人担心。”

    杨夫人笑了笑:“您也是,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县主不是寻常的女子,自来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寻常拿来约束女子的那些规矩,也约束不到这位县主头上去,谁能管得了她的事?您只要保证她人好好的就是了。”

    廖夫人叹了口气,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罢了,我再令人四处找找,再则,我得先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随即便有人在外面焦急的喊夫人。

    这是廖家的下人,廖夫人听着这喊声有些着急,便忙出去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县主的消息了?”

    来的是廖夫人身边的嬷嬷,听见廖夫人这么说,她有些为难的道:“夫人,说是,说是纪大少爷的屋子走水了!”

    什么?

    廖夫人皱起眉来:“走水了,纪家是怎么看守宅子的?”

    不过她们既在纪家住,纪家既然出了这样的事,纪云亭还是救了苏邀受伤的,廖夫人也要过去看看的。

    杨夫人便也跟着道:“我也一道过去吧,住在人家家里,不好当不知道的。”

    她这么说也有道理,廖夫人能有什么不同意的,点了点头,杨夫人便跟着她一道过去了。

    纪大少爷的院子外头的确是被烧的黑漆漆的,门板也都烧了一半,此刻正烟熏火燎的,廖夫人和杨夫人到了门口,便知道事情不大了----看着只是熏黑了些外墙,建筑都还好好的。

    只是来都来了,还是得进去看看的,廖夫人杨夫人进了门,便见四处不少下人拿着桶和救火的木棍等物,纪太太正在院子中央,被不少夫人簇拥在中间。

    纪大少爷这座院子,不是他自己平时的院子,只是他当时是在这里救了苏邀受伤的,所以就在这里养伤了,附近都是小院,都安排了官夫人们住的,这里一着火,大家都过来看情况了。

    纪太太急的了不得,见火势熄灭了,才有心思同众位夫人们道歉:“这都是下人们办事不力,幸亏没什么损害,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诸位千万见谅......”

    既然没出什么大事,大家自然也不会说什么难听话,毕竟纪家虽然是商贾不错,但是眼见着跟萧恒的关系不错,他们家的嫡长子还救了苏邀呢,便都七嘴八舌的安慰了吉他太一阵。

    还有夫人咦了一声觉得奇怪:“对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纪大少爷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啊?他没事吧?”

    经过最近这几天,大家也都看出来这位纪大少爷以后前途当是不错的,大家自然对他有几分关心。

    纪太太自然也是担心儿子的,闻言也觉得奇怪,急急忙忙的提着裙角往里面走想去看儿子,杨夫人在门槛处微微一笑。

    这么大的动静,虽然火势不大,但是救火的人有些多,加上夫人们过来查看情况,院子里也算得上是人声鼎沸了,纪大少爷就算是自己有伤在身,也该让人出来看看的,但是竟然没有动静,纪太太也有些担心,只是,等到她走到房门口,看见了一只女子的绣鞋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

    这个绣鞋,鞋面上的刺绣精美的很,一看就知道绝不是普通下人可有。

    既然不是下人,那么,谁的鞋子?

    这么大清早的,谁的鞋子会出现在儿子门口?

    纪太太一个念头还在脑海里尚未成型,已经有眼尖的夫人呀了一声,显然也看见了这只鞋子了。

    那个夫人顿时咳嗽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摇头:“怪不得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纪大少爷了,原来.....是有缘故的啊。”

    大家都是当家的夫人们,什么阵仗没见过?一看这鞋子,哪怕有什么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顿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随即便有人觉得不好看人家的房中事,跟纪太太告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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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