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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九·象兵

    萧恒和苏嵘过来的时候,便正好看见这副场景,苏邀坐在芭蕉树底下的竹椅上,抱着团团,正低着头跟团团笑着说话,她平时很少笑,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当真如同是画上的人被吹了一口气,立即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连苏嵘也忍不住笑了,走过来问她们是什么事这样开心。

    袁夫人急忙过来见礼,萧恒跟苏嵘都客气的免了她的礼,苏邀也已经笑着站起来了,见萧恒走到自己身边伸手,她也很自然的没有多想将团团递了过去。

    这些孩子一开始的时候还是跟着萧恒回来的,对萧恒也不陌生,但是被萧恒抱着,还是头一次,团团歪着头认真的打量萧恒一会儿,见他和蔼可亲,又长得好看,便乖乖的靠在他肩上了。

    苏邀便将袁夫人要留在云南的事情说了。

    这件事,之前萧恒和苏嵘在外面都已经听说了,知道苏邀想出建造织场收留这些女孩子的主意,连崔大儒都忍不住赞叹了好几次,言语之中,十分惋惜苏邀不是个男人。

    也是,如今云南这战事在即,到处都是立功的机会。

    就比如这个织场的事,但凡苏邀是个男人,这就是一大功了!

    现在听说袁夫人主动留下来照顾这些孩子们,萧恒和苏嵘都有些诧异,还是萧恒先反应过来,郑重的对着袁夫人道谢,轻声道:“夫人真是心慈。”

    是啊,如果不是心肠好,做不到这个份上。

    袁夫人有些慌乱的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身便已经不想回京城去了的,再说,留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看着她们长大成人,对于我而言,也是大功德。”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萧恒怀里的团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睡着了,手也已经从嘴里拿出来,湿答答的搭在萧恒的肩上。

    萧恒不以为意,温和的看着这些女孩子们,笑着跟她们说:“今天晚上给你们吃肉,好不好?”

    一时之间,孩子们的欢呼声几乎要把房顶都给掀翻。

    笑声传出老远,连廖夫人那里离得那么远都听见动静,问是什么事,听见说是萧恒过去说给孩子们加餐,廖夫人便忍俊不禁:“殿下真是好脾气,你去吩咐给厨房,今天晚上的菜钱,不走公帐,便从我的私账上走,算是我的。”

    她倒不是为了做人情,只是,这些孩子们当真是可怜,而且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这一点点的付出,她还是舍得的。

    底下的人恭敬的答应了,廖夫人又让人去问问前面的廖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随着训练的吃紧,如今的形势也有些紧张了,附近好几个城镇都被木桐的人骚扰,也出现了小股乱兵,廖大人他们忙的不可开交,吃饭的时间便也不定时起来,但是,吗既然萧恒苏嵘他们这个时候都已经过后院去了,想必廖大人今天也是会回来吃晚饭的。

    谁知道去打听的人出了门没一会儿就回来,说是中途碰上了皇太孙殿下和永定伯,两人都行色匆匆的出去了,想必今天晚上,廖大人应当又是不回来用饭的了。

    廖夫人怔了怔,手里的针不小心戳在了食指上,顿时痛的嘶了一声。

    下人急忙上来帮她看伤口,廖夫人止住了,自己拿了帕子擦了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就道:“既如此,让厨下送了饭菜出去,一应都要伺候妥当!”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安稳了这么几天,她就觉得应当是要出事了。

    这一夜廖大人果然彻夜未归,廖夫人起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一丝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人没有回来?”

    今天值夜的是她的大丫头春晓,春晓摇摇头:“没有,听说前院的灯亮了一夜。”

    那就真是有要事了,还不知道是多要紧的事,廖夫人收敛心神:“吩咐下去,熬大锅的姜汤送出去给殿下他们,多熬一些。”

    虽然天气也算是热了,但是晚上却仍旧是有些凉的,他们熬一整个晚上,还是需要醒醒神。

    廖夫人吩咐完,处置了几桩事情,便听见外头的婆子惊喜的喊大人回来了。

    她也心下一松,忙迎了出去。

    廖大人却表情凝重,摇了摇头道:“帮我收拾几件衣裳,这几天我应当都要住在外院了。”

    “出什么事了?”廖夫人十分了解丈夫,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心里顿时便咯噔了一声。

    廖经续的表情十分不好看:“简直是荒唐至极!木桐勾结了交址,利用他们的象兵,连下几城!他们如今势如破竹,只怕马上就是冲着我们来了!”

    廖夫人也惊骇不已,不过想到木桐此人原本便是背信弃义的事做惯了的,之前都能弑父杀兄,现在做出勾结交址的事,也不奇怪。她冷哼了一声,道:“他嚣张了这么些年了,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廖大人摆摆手,示意说这些无用,看了廖夫人一眼说:“之前你们让士绅夫人们捐银子买的那些药材,很是有用,唐驸马说,如今土兵们的怪病已经是不再犯了,而且在那些土兵里头,杨鑫等人便对象兵有些研究,可堪一用。你与她们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多凑些药材出来。”

    土兵们也是几万人呢。

    廖夫人急忙答应了,见他神情疲惫,忙让他放心。

    廖大人却摇摇头:“我没什么累的,殿下要出城打仗,城里的事务都交给我了,让我留守,我便得把这一关给守好。只是最近没什么时间顾家中了,有些事,你自己看着办。”

    廖夫人心中有数,定了定神就答应:“老爷放心吧,这点儿子觉悟,我还是有的。何况,咱们府里如今还有一位厉害的县主在,有她在,内院的事情,应当无虞。”

    廖大人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了,见东西都收拾好了,便快步出去了。

五十章·不舍

    这场战事来的猝不及防,木桐显然是已经接到了消息,对这边也有了很多的了解,所以才会挑选这边训练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趁机勾结了交址,攻其不备。

    萧恒跟苏嵘接到了消息,立即便召集了军队,整装出发。

    这场战事拖延了许久,仔细算起来,当真是有许多年了,到了如今,也的确是不管如何都逃不掉的,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也不过是来的比他们预想当中的快一些罢了,对他们来说,都在意料之中。

    萧恒只是有些不大放心苏邀,让她一定要顾好自己。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表情始终有些沉重。

    苏邀就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总督府里,等闲也不会出去乱走的,殿下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便是了。”

    她从来不是不能保护自己的人。

    萧恒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都是如此,难免关心则乱,沉默的看她半响,重重的握了握她的手。

    苏嵘在边上看了半响,看到萧恒握她的手,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在边上咳嗽了几声,示意他不要太过。

    苏邀就有些啼笑皆非,转头去看苏嵘,叮嘱他:“大哥也要万事小心,战事重要,但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莽撞,嫂嫂还在家里等着你呢!还有祖母和大姐姐,就算是为了我们着想,你也一定要谨慎。”

    这样的絮叨无疑是欢喜的烦恼,苏嵘果然面色好多了,觉得妹妹还是有良心的,还是知道记挂哥哥,便嗯了一声:“我这么大的人了,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在总督府好好的就是了。庆坤和阮小九他们全都留下来,坚叔他们也是,有什么事,你便吩咐他们去做,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京城去。”

    苏邀抿了抿唇答应,目送着萧恒跟苏嵘出去,在原地驻足良久才放下手,极轻极轻的呼出一口气来。

    为了让他们放心,当然凡事都要说的轻飘飘,但是实际上,又哪里真的可能做得到毫不在意毫不担心?

    她心跳的飞快,有一瞬间,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担心,竟然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而后她飞奔了几步,到了院门口,看着萧恒和苏嵘的背影,许久许久都没有回神。

    还是燕草在背后小心翼翼的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看见满院子的小孩子,缓缓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和担忧,对着她们露出一个笑来,往前走了几步,安抚了那些孩子们。

    萧恒跟苏嵘在的时候不觉得,他一走,便觉得时间好像过的格外的漫长,苏邀每天白天都去看那些孩子们,小姑娘们一开始来的时候都是面黄肌瘦的,好些都还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口,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穿着花布衣裳,每個人脸上都开始长肉,笑盈盈的跟着袁夫人在玩。

    苏邀也陪着她们,等到织场筹备的差不多了,廖夫人过来给她带信,又道:“纪家的意思,是可以让这些孩子们过去了。”

    织场的位子早就挑选好了,是挑在了城南的一处住宅,那一排屋子都打通了,做了一个大的织场,前面是门面,后面便做了孩子们住的地方,苏邀听袁夫人说过,如今既然建好了,孩子们的确是早些搬过去的好,毕竟在总督府里住着不是长久之计,总督府要收留这些孩子也不方便。

    她便很快点了点头:“我让底下的人去准备,另外,还得让她们想个法子,孩子们太小了,虽然说可以安排大的照顾小的,但是总是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让招来的女工们照顾她们吧,我们不收女工们的学费,便让她们帮忙照顾孩子们。”

    这么小的孩子们,总是会有些小病小痛,或是磕磕碰碰的,大人照顾着更让人放心。

    廖夫人马上便答应了,她也是真心想做好这件事的,便道:“这些话,我都已经再三的交代过了,想必她们心里也都有数,我也把府里的一个管事派到那里去了,这一点请县主放心。”

    总督府专门派管事,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就算是有些不怕死的,想必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苏邀放心了,冲着廖夫人行了个礼。

    廖夫人急忙侧身避过:“县主这就太折煞我了,这些孩子们,我也是很喜欢的,县主千万不必和我客气。”

    苏邀抿了抿唇,轻声问:“这些天,前方可有消息传来?”

    虽然若是有消息,她这里按理来说也该能收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邀就是没有办法做到跟从前那样镇定自若。

    廖夫人也很体谅她的心情,摇了摇头:“县主不要太担心了,如今没有消息,或许也是最好的消息。”

    苏邀胡乱的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但是她当真是坐立难安,连袁夫人和燕草都发觉了她的异常,纷纷来劝她安心。

    直到半月之后,苏邀正在听袁夫人说那些孩子们如今的状况,却忽然听说,萧恒在楚雄府遭遇木桐的叛军,被叛军流矢射中,已经身受重伤。

    来报信的人声音都是抖的,听的苏邀脑子里轰了一声,一下子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打了个冷颤望着那个人没有开口。

    袁夫人也吓了一跳,被呛得猛地咳嗽了起来,着急的问:“怎么可能?!你的消息可准确?殿下怎么可能会被流矢射中?”

    萧恒这样的身份地位,他又不可能去冲锋陷阵,怎么可能会中箭呢!?

    但是传讯的士兵急忙摇头:“消息千真万确,如今消息已经报进总督府了,小人不敢撒谎!”

    袁夫人便担忧的去看苏邀,脸色苍白的劝她:“幺幺,你先别着急,事情未必就有我们想的这么糟糕,隔得这么远,他们的消息也未必准确的,而且,有传信回来的功夫,说不定,说不定现在殿下的伤势都已经好转了呢?!”

    苏邀没有发慌,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反而出奇的清醒。

五十一·蹊跷

    她担心也没有用。

    战场的事不是儿戏,她对于战事完全不懂,跟前生能利用的一些经验不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既然如此,慌乱也是于事无补。

    她很快就重新镇定下来,因为这些天一直担心,到了今天接到消息,她反而心还落到实处了。

    不会再坏了,就算是如此,情况也不会再坏了。

    所以她还轻轻笑了笑,对袁夫人道:“夫人放心,我心里都明白。”

    袁夫人哪里能放心的下?但是此时此刻,又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们在这深宅大院,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哪怕能干如苏邀,她其实已经是女子中的独一份了,但是也就是跟着出门、出出主意的事情还能做,难道还真的能去打仗?

    她看出苏邀如今的心情,也不再多说,这种事,再费口舌也是没用。

    总督府的气氛都跟着低沉了下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忧色,想也知道,虽说云南自太祖时期开始便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了战事,但是皇太孙亲自领兵,这还是头一次。

    若是皇太孙真是死在云南,朝廷士气大减,真被木桐攻进来的话......

    昆明城中的士绅也一时都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过总督府来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

    廖夫人烦不胜烦,但是如今这样的局势,还不得不好好安抚,否则若真是有士绅带头出逃,那城中的百姓们只怕也控制不住了。

    她忙的不可开交,直到这一天,听说纪云亭押运粮草的时候出了事,便忍不住眼前一黑,强撑着问:“纪大少爷怎么出的事?”

    上次宴请士绅,便点了纪家帮忙转运粮草,也是因为纪家本身便是本地大商贾,家里家资丰厚且又有意帮忙,廖夫人对于此事也是清楚的,还知道纪家确实很上心,一应粮草都准备的十分齐全,纪云亭都当了个运粮官底下的管事。

    正因为如此,如果纪大少爷是因为运粮食出的问题,那么是不是也就说明......粮食也出问题了?

    那可真是,廖夫人当即便觉得心中咯噔了一声,一时心慌气短。

    底下的管事妈妈也是听外面的管事传的,到底事情是怎么样,她们心里也不清楚,只是为难的告诉廖夫人,说听说如今得重新想法子筹措粮草了。

    自来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出了问题,那可是关乎着战事成败的。

    廖夫人沉默良久,半响才眯着眼睛吐出一口气。

    晚间的时候,好不容易熬到廖大人回来,廖夫人立即便追上去问:“老爷,粮草的事是怎么回事?纪大少爷怎么会出事呢?”

    廖经续也是满脸的凝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摇头:“不管是怎么出的事,总归是出事了,如今已经另外选了人去调集粮草了。”

    那也就是说,只怕是伤的还十分重的。

    廖夫人听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深吸一口气便摇头:“先前黑山营的时候,看殿下十分有勇有谋,难不成......”

    难不成只是能对自家人起的了效果?

    那可真是.....

    连廖夫人也得想一想,是不是殿下真的没什么时运了,否则的话,怎么会如此兵败如山倒?

    廖大人没心思去想现在廖夫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换了一身衣裳,便急着要出去:“纪云亭出了事,运粮官曹大人亲自过来了,我得先去跟他见一面踩成。”

    廖夫人知道耽误不得,忙点了点头:“您尽管去就是,这后面的事,有我呢。”

    送走了廖大人,廖夫人叹了声气,想了想还是去了苏邀的院子。

    苏邀院子里静的很,想必是之前听见了萧恒中箭的消息,连袁夫人也没在这里,她进了院子,便见到燕草正在葡萄架子底下切什么东西,便笑了一声:“燕草姑娘,县主在吗?”

    燕草正在切水果,闻言便忙站起来:“在的在的,正在房里看书呢。”

    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看得进去书,廖夫人心里有几分纳罕,由着燕草掀帘子,自己随后进门,果然看见苏邀靠在南窗的座椅上看书。

    见廖夫人这个时候过来,苏邀挑了挑眉,立即便猜到应当是前面又有了消息:“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廖夫人斟酌着说了纪云亭受伤的事。

    苏邀果然皱眉。

    转运粮草一事事关重大,历来粮草官的安全都是重中之重,行踪也是保密的,纪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早该知道才是,而且去运送粮草的还是纪云亭,这是纪家毫无疑问的下一代家主,可见纪家的重视,亦可想像得到纪家的保护会是何等严密。

    但是就是如此,纪云亭竟然还受了伤,而且还需要粮草官亲自回来筹措粮草。

    她心里某根弦动了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纪家若是出事,那粮食怎么办?”

    “曹大人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前院,大人正在跟他商议,粮草的事,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廖夫人自己也很疲惫,疲惫之余,不知怎的,她下意识还是想把事情跟苏邀说一说。

    苏邀这里,总能听见不同的分析,且也让人安心。

    这一次苏邀却没发表什么必定不会有事之类的言论了,她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扬声朝外面喊人。

    廖夫人有些诧异:“县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疑惑,想要证实证实。”苏邀笑了笑,没有再过多说,只是跟廖夫人道:“夫人,我并不相信事情能不顺到这個地步,前线的情况我虽不知如何,但是我想,没有听说哪位将领出事,也没见有传回大的溃败,事情应当没有那么紧急。”

    廖夫人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散播这些消息,引得人心惶惶吗?”

    苏邀笑而不语。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在萧恒刚进云南的那一阵,木桐就能策划驿站的事,后来又有白七爷等人,白七爷如今还在刑部官员那里,审是审不出什么的,但是有些事,原本就不必审。

五十二·问题

    廖夫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苏邀是在说些什么,怔怔的看着苏邀,脑子里一时有些乱。

    苏邀这个意思,难道是说,木桐还趁机派人在城里散发谣言吗?

    但是木桐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节骨眼,他有这么多人手,把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吗?

    就算是有,谣言也不会传的这么快这么广。

    苏邀冷笑了一声:“有意思,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很快土兵们就得出点事了。”

    廖夫人听见她这么说,几乎悚然而惊。

    土兵们出事!?

    萧恒出城作战,带走了十五万兵马,只留下一万兵马守城。

    其实在象兵出现之前,大家便已经就谁守城的事争论过了,最后还是萧恒力排众议,让唐源领了一万兵士守城。

    唐源因为留下还十分不放心,毕竟元丰帝是把孙子交给了他,他有责任把萧恒保护好。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主意显然是有隐患在的-----糟糕的是,土兵到底是土兵,他们可是土人啊!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土人的忠诚度能信得过吗?!

    廖夫人听见这一句提醒,便开始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县主,我得回去一趟,我去告诉老爷,让老爷去跟唐驸马商议!”

    这一万土兵万万不能出问题。

    苏邀嗯了一声,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忌讳了,她点头道:“我跟夫人一起去吧。”

    她愿意去,廖夫人这個时候求之不得,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跟苏邀一道去了前头廖大人的签押房。

    廖经续这些天都忙的脚不沾地,书房的灯几乎每天都是整晚的亮,听见说是廖夫人和苏邀来了,他虽然很忙,但是还是抽出时间见了她们,问她们是有什么事。

    因为好些天都没有睡好,而且心中有事,廖经续的眼圈底下是很厚的乌青,如今见了廖夫人跟苏邀,他叹了一声气说:“如今传回来的消息真是什么消息都有,五花八门,连本官都不知如今消息哪条是最准确的了。”

    打起仗来就是这样,你不在现场,传回来的消息便不可能十分的准确,而且战场形势也是瞬息万变,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所以传回来的消息有的也都是没用了的。

    廖经续眼睛都快看瞎了。

    苏邀沉声问:“那大人有没有想过,消息渠道或许也出了问题?”

    什么?

    廖经续如此老成持重的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便问:“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他都顾不得称呼了。

    苏邀看了周围一眼。

    廖夫人立即便又借口出去吩咐茶水,把外面守门的人都给支开了。

    既然已经没有人,苏邀便也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中间有内奸,传来的消息,许多都是假消息。”

    廖经续到底是一地总督,立即就明白了苏邀的话外之意。

    萧恒中箭,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别说是普通官员百姓了,便是他这个总督,好几天都是连饭都吃不下的,可见这些消息的冲击力之大。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都是坏消息......

    廖经续想到这里,不由得汗毛都立起来:“县主是说,有人改了消息,故意混淆视听,企图让我们自己内部乱起来?”

    战时也不是没有这种事,苏邀对打仗不了解也不擅长,但是对于这些鬼魅伎俩却都是知道的,因为她之前便已经从程定安对付五皇子的事情当中学到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廖经续不再说话,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冲着苏邀郑重的点了点头:“多谢县主提醒,本官这就派人去查。”

    如果消息渠道作假,那传令兵要么是被蒙骗送了假消息回来,要么就是干脆这一条线都出了问题。

    廖经续坐不住,很快便叫了心腹进来商议。

    总督府的动作已经很快,当天晚上,便揪出了几个行踪诡异的传讯的士兵。

    而城中已经开始全城戒严。

    唐源得了知会之后,也把土兵看的更严了。

    苏邀亲自找了唐驸马一趟。

    唐驸马原本便很欣赏苏邀,而如今苏家眼看着跟太孙已经完全绑在一起,他如今也算是太孙自己人了,便对苏邀更加亲近客气,立即便来见了苏邀。

    苏邀也没有绕弯子,很快便直接道:“唐驸马,你如今对手底下的士兵,可是完全都听话的?”

    唐源是个十分实事求是的人,摇头说:“时间太短,还是有些人有别的小心思的。”

    这也在苏邀的意料之中,她嗯了一声:“如果有人被收买投敌,您觉得,这些人您有把握能提前揪出来吗?”

    唐源陷入了沉思。

    苏邀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了,沉思了一番就说:“若说剩下的这些人中,有不安分的,我想我心中是有数的。县主是发现了什么?”

    苏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当然,如今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但是,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唐源立即便挑眉:“如果想要扰乱军心,让城中恐慌,除了一直传谣说殿下打了败仗之外,他们的确还该有别的动作,若是换做是我......”

    换做是他,他会利用如今能最快起到作用的办法。

    唐源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分产!”

    之前财产的事,最容易闹大,而且最容易动摇土兵的心。

    只要这城中的一万土兵动摇生乱,那么,昆明岌岌可危!

    昆明若是出事,那么萧恒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一定会军心大乱!

    苏邀挑眉:“唐大人,您去看着军中,我去看看那些孩子们。”

    唐源也知道事情紧急,顾不得再多说什么无用的话,点了点头便道:“好,县主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派人来告诉我。”

    萧恒之所以是留下土兵守城,便是为了给土人们信心,也让土人看到,他对土人的信任。

    那么,便不能让萧恒的决定成为一个笑话。

五十三·织场

    苏邀跟唐驸马商议完,便径直去了廖夫人那里,请廖夫人派几个府兵陪着她去那些孩子们所在的织场。

    如今那个织场也有了名字,就叫做寸心织场。

    这个名字还是廖夫人取的,听说苏邀要去织场,廖夫人有些迟疑:“这个节骨眼?”

    不是说如今可能有内奸要生事吗?这个时候出门,只怕是不安全。

    廖夫人虽然也相信苏邀的本事,但是毕竟还是個谨慎的人,很怕苏邀会出什么意外。

    苏邀却很坚决的点了点头:“您不必担心我,若实在是不放心,便多派几个人给我便是了。”

    廖夫人见她态度坚决,也知道拦不住,迟疑再三,还是只能苦笑着答应了,除了苏邀自己的那几个信得过的人之外,她又格外给苏邀加了足足二十人,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苏邀到存心织场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吃午饭。

    因为有袁夫人亲自看着,厨房的采买都还算是良心,孩子们的吃食很不错,袁夫人也在用饭,听说苏邀来了,急忙迎出去。

    她这些天都怕跟苏邀提起前面的战事,怕惹苏邀伤心,如今见苏邀肯出来走动,心里便放心的多了,笑着拉她进了用饭的餐堂,问她觉得如何。

    苏邀参观了一阵,见用具都是新的,孩子们的碗里也都有肉有菜,便也笑着夸了一声:“的确很不错,可见是用了心的,遇见夫人这样的人,孩子们真是好福气。”

    袁夫人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分内之事......”

    这才问苏邀怎么今天过来了。

    苏邀笑着摇头:“太久不出门了,骨头都坐的懒了,便出来走走。思来想去,除了来这里,好似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干脆过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跟袁夫人走走停停,将织场都逛了一遍。

    她是第一次过来,袁夫人自然得给她讲讲织场的事,又带她去看那些女工。

    女工们是更早吃完了饭的,她们还得去跟织造局的人学刺绣和织布染布。

    等到进了织场的工坊,苏邀便看见了成本投入最大的东西----织机。

    这些织机都是从南京运来的,是费了纪家和邱家不少心血才成功运过来装上的,苏邀走到这些织机面前,认真端详了一阵,忽而伸手抚上其中一台,面色冷淡的转头问织场的管事:“这些织机怕什么?”

    管事惊了一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苏邀。

    什么叫做怕什么?

    织机怕什么?

    管事原本还有些犯嘀咕,等到看到苏邀那双眼睛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又打了个激灵,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这些织机最怕的就是火跟水了,火烧了就没了,进水了也没用了。”

    不过平时大家都把织机看的比性命还重一些,进织场连火折子都不能带,晚上也是不准开工的,就怕有人用火烛不小心出什么事,谁会闲着没事去琢磨这些东西呢?

    苏邀挑了挑眉:“这些织机都在这里?”

    管事觉得县主莫名其妙的,但是也不敢不答,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回话:“一多半的织机都在这里了,还有六台是刚运来的,还没经过师傅们调试,师傅们正在调试呢。”

    苏邀手里的动作立即停住,手指在织机上点了点,哦了一声问:“在库房里?”

    她刚才已经随着袁夫人将整个织场逛了一遍,自然知道库房是紧挨着一些更小的孩子们的住所的,因为那一块有个空地,可以留给这些孩子们玩耍。

    管事擦着汗应了一声。

    苏邀的眉眼迅速的冷了下来:“过去看看!”

    管事的已经被吓得有些懵了,实在不知道县主这是什么意思,等到出门看见县主带来的那三十个都挎着刀剑的随从,便更是心里咯噔了一声。

    总觉得县主问的这些问题奇怪,难道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不成?

    而苏邀已经下了台阶,快步的带着人朝着库房去了。

    袁夫人跟在她身边,有些不解又有些奇怪的问:“幺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没有出,不过我猜,即将要出事了。”苏邀低声回答了一声,加快了步子,还没到库房,先听见孩子们欢快的笑声,这是这些更小的孩子们吃完了饭,照顾她们的女工带着她们在空地上玩耍。

    苏邀遥遥的看了她们一眼,直奔库房。

    库房外头一如往常,守着两个老苍头,他们都是认识袁夫人和管事的,见了他们过来,急忙站起身来。

    苏邀停住脚,打量了一下库房,轻声问他们:“里头有人吗?”

    “才刚来了几个师傅,说是调试织机的。”老苍头挠了挠头,被眼前的阵仗弄得有些茫然。

    苏邀嗯了一声:“我进去看看。”

    老苍头点点头,两人把门打开,苏邀对着何坚使了个眼色,何坚便跟阮小九分别带着两个人去周围查看了。

    苏邀自己跟袁夫人带着剩下的人先进了库房。

    仓库很大,存放织机的库房在最后一排,刚走过去,苏邀便站住脚。

    袁夫人也跟着停下来,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幺幺?”

    苏邀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

    库房里正摆着几张织机,听见打开门来,正在织机面前忙碌的几个人转过身来,有些诧异的看向门口。

    管事眼见一切正常,稍稍松了口气,急忙扬声问:“快给县主行礼!”

    那几个师傅果然忙放下了手里的伙计,急忙走向苏邀。

    正在这时候,苏邀却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孙兴孙旺两个人都上前几步,严严实实的将苏邀给挡在了身后,也把袁夫人和那个管事都给挡住了。

    管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惊讶这是在做什么,便见那几个师傅忽然便朝着前头的兵卒扑了过去。

    苏邀目光冷静,显然是早已经有了预料,冷冷的望着那些人,背着手冷眼旁观没有出声。

    她不说话,不知怎的,管事就没敢问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五十四·逼供

    库房里的动静隔着门也能清楚的传出来,里面分明是在打架,而且阵仗只怕还不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调试织机的师傅们分明来的时候还老实巴交的,让他们吃饭他们都不大好意思,说是忙着干活儿,看起来可都是好人哪!

    不过这样的话,

    现在管事是绝对不敢说的,他全神贯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心惊肉跳的。

    好在,苏邀带来的这批人都是身手十分厉害的,过了一会儿,孙兴便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右边肩上一大块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些人的,看起来十分渗人。

    管事的不由得更加惊恐。

    苏邀也抬眼问:“受伤了?”

    “是他们的血!县主放心吧。”孙兴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冷笑着说:“这帮龟孙子,下手可真是够狠的,打不过,还打算跟我们玉石俱焚,我们把那个最雄的打趴下了,敲掉了他几颗牙,县主想问什么,如今可以问了。”

    孙兴也是跟阮小九他们同一批被苏邀从苏家选上的,只是一直不怎么用得上他,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被委以重任,整个人都透着兴奋。

    苏邀嗯了一声,目不斜视的走进了房间,一眼便看见那几个所谓的师傅如今都被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扔在库房里的场景。

    库房的几台织机如今都已经七零八落了。

    孙兴见状,

    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苏邀解释:“姑娘,

    我们也知道织机金贵,本来不想破坏的,但是.....他们往织机里抹了火油.....横竖也是用不得了。”

    火油?!

    果然,想到之前管事的说织机若是要被毁,怕的就是火跟水,苏邀嘴角便噙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这些人果然是还打算再大闹一场啊。

    苏邀也懒得再废话了,见孙兴已经把椅子搬过来了,便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冷眼看着面前的六个人,沉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人已经被打的很惨了,人人都挂了彩,还有两个是连眼睛都肿的看不出来本来样子了的,但是无一例外,这几個人,没有一个出声的。

    苏邀早已经没了耐心,嗤笑了一声:“几位是要逼我用刑吗?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白七爷?”

    还是没有人出声,但是苏邀敏锐的察觉到有个人的表情不对,虽然也就是一瞬,但是她一直都在紧盯着他们,因此还是被她发现了。

    看出了这一点,苏邀更加笃定了,环抱着双臂冷然看着他们:“若是你们知道的话,

    那就该知道白七爷如今的下场!狡猾奸诈如他,最后也仍旧是全招了,我劝你们最好也全都招认,否则,我可不是一个什么好脾气的人。”

    这时候,去外面查看的阮小九跟何坚也回来了,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跟苏邀说,其他的仓库也都不同程度的被浇了火油。

    也就是说,只要苏邀晚来一步,很可能整座织场便会被一把火给烧掉。

    何坚的语气尤其的愤怒:“还有那些孩子们的住处,外面堆了大量的柴火,我们一看便觉得不对,便专门问了女工,女工说是因为织场采购了一批木柴,实在没地方存放了,便先堆放在那里,因为那里空旷。”

    而这些柴火,自然中间也都是被浇了火油的。

    也正因为那些柴火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才会奇怪的去查,去问。

    这一问就问出了不对。

    连何坚这样稳重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把这些人都给杀死。

    这织场里,不仅是有女工和那些做事的人,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千个左右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无处可去的孤儿,还是女孩儿!可想而知,若是没有这座织场,她们以后的人生会是何等的艰难,会遭遇多少磨难。

    好不容易经过了这么多人的努力造出来的一个安身之所,但是这些人却把人命看的如此轻贱!

    相比起来,苏邀就要镇定的多了。

    人究竟能有多丧心病狂,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站起身来,挨个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指着刚才那个表情不对的人对孙兴说:“把他拎出来,你从前学过的那些东西,都可在他身上施展一遍,尽管问,用任何手段去问,死活不论。”

    对待敌人,苏邀是从来不心慈手软的。

    孙兴听见苏邀吩咐,更是兴奋的大声答应了一声,马上便按照苏邀的吩咐把那个人给挑出来了,单手掐住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笑着嘲讽:“我说,你们这些人既然都敢这么丧良心了,有没有想过被抓了的后果啊?”

    那人眼里露出些惊悸来,但是却还是强撑着偏过了头,努力做出一副无畏的样子来。

    孙兴才不管他,他哈哈大笑,掐住了那个人的下巴转头去跟苏邀告罪:“姑娘,我得动手啦,您若是不能看这情景,还请您避一避。”

    苏邀却站着没动,跟程定安呆久了,再惨烈的情况她都见过。

    有一次程定安还当着她的面把一个往外送消息的姨娘给活活用烙铁烫死了。

    她当时病了几个月不能下床,但是的确从那之后,她对于惨状的接受能力便高了常人一大截。

    孙兴见她不怕,便也不再劝,吆喝了几个下属去装开水,还特地嘱咐:“要那种刚烧开的啊!我今天用热水给这位大爷洗洗肠子!”

    织场的管事瞪大眼睛,别说是等会儿要看了,现在光是听听,他都已经吓得腿软了。

    开水灌进去?舌头和喉咙都得先烫熟了吧?!

    别说是管事了,袁夫人也是骇的面色发白,那个人闭着眼,但是睫毛也忍不住颤了颤。

    孙兴冷哼了一声,猛地一巴掌打了过去:“我劝你,要命的话就赶紧说,你可别以为老子是个心慈手软的,待会儿把你肠子都烫熟了,你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另外几个人一时都心思各异的对视了一眼,都没出声。

    没过一会儿,开水已经送来了。

五十五·钓鱼

    那一壶水放在一边,还在滋滋的往外冒着热气,一看便知道的确是按照孙兴的要求,送了滚烫的烧开的水。

    这下子不仅是那个被孙兴单独拎出来的男人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连另外几个人也都是一脸惊恐,又惊又怕的看向孙兴。

    孙兴没有那么多心情跟他们耗着了,

    他是看出苏邀的心思的,知道苏邀今天必定得从这些人身上问出些东西来才罢休,既然如此,他就得用尽一切手段让这些人开口,这样他才能让姑娘看到,他们也不比阮小九他们差什么。

    打定了主意,他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冷笑了一声拍了拍那人的脸:“哟呵,

    你既然真的这么硬气,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你的人更硬气些,还是我这个壶更硬气些。”他说着,便将开水壶给拎了起来,单手按住了那人的下巴,便开始倒水。

    那个人被开水烫了一下,整個人连表情都扭曲了,痛的龇牙咧嘴的尖叫了一声,开始死命的挣扎。

    但是几个人一起按着他,他连动都动不了。

    开水浇在脸上的痛楚实在难以忍受,那种剧痛一瞬间痛彻心扉,简直无法形容,他痛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睛也睁不开了,

    这一瞬,

    他是真的相信,

    只要他不开口,那么孙兴就真的会把一整壶的开水全都倒在他身上,

    直到把他烫熟为止。

    这个想法让他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小腹都抽搐了几下。

    他终于克制不住,惊恐的大喊:“不不不!我说!我说!”

    那几个人原本都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如今听见那人要招认,一时也都忍不住色变,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眼睛肿的睁不开的中年人大喝了一声:“黑牛!”

    黑牛此时根本无心理会他,任何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再听得进别人的话的。

    他已经怕的要死,紧张的要死,整个人都绷得紧紧地,连脚指头都缩起来了。

    孙兴怪笑了一声,将那水壶立即调转了一个方向对准了那个中年男人,恶声恶气的问:“怎么,是要自己尝尝这个滋味?!”他骂了一声娘,嘲讽的说:“还挺忠心的,也不知道你们是勾结了谁才能跑到这里来,冒充调试织机的师傅,

    你们还真以为自己那么能耐呢?你们总有家里人吧?那些帮你们的总有家里人吧?老子跟你们说,你们不说,总有人会说!只是到时候,你们的家里人就不可避免的得吃些苦头了。谁叫他们倒霉,养出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王八羔子了呢!”

    他的这番话可真是毫不留情,直戳人的心脏。

    黑牛再也不敢犹豫,被他这番话说得须发皆竖,急忙抢着说:“是是是,我们说,我们说!是邱家,是邱家的管事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装成是调试织机的师傅,然后进来假借调试织机的名义,寻机会浇上火油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他便泄了气,呆呆的坐在一边,有些发怔的喘着粗气。

    而另外几个人也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孙兴没理会他们,把开水壶放下了,过来看着苏邀:“姑娘,您看?”

    邱家?

    苏邀挑了挑眉,姓邱的人多不胜数,在云南也是大族,但是,能够把这些人送进来,又能打通这么多关节的邱家,有且只有一家。

    也就是说,邱家才是隐藏在幕后的勾结木桐的人。

    想到这里,苏邀立即转身,但是她很快又停住了脚,狐疑的盯着黑牛一会儿,才冷声问:“既然是邱家让你们来的,那他们必定也知道,虽然你们是来了,但是也只能借机带火油进来,不可能立即便让伱们纵火的,是不是他们还有别的吩咐?”

    立即就纵火,先不说目标太大了,外人只有这几个,一猜就知道是他们的嫌疑最大,而到后来再查一查,也会知道这几个人是哪个管事联系,哪个管事带进来的,邱家既然会给木桐做事,想必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

    肯定还有后手,至少是把这件事做的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才是。

    黑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怕这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姑娘,见她说出这番话,喉咙便动了动,迟疑了一会儿,便被孙兴一个巴掌又拍在了头上,他顿时不敢再想,垂下头老老实实的说:“是....是,让我们来的人说,我们只要负责把火油带进来,弄到他们说的地点,其他的事,不必我们做了,让我们按时走就行。”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按时走.....邱家的人也会发现不对的。

    苏邀看着这六个人如今的模样,皱了皱眉。

    他们都已经被打的十分狼狈,这么一出去,谁还不知道这里头出了事?

    只是......

    她挑眉问:“你们怎么跟他们联系?”

    重要的都说了,这一点没必要瞒着了,黑牛耷拉着头说:“我们是邱家的下人,有卖身契的,他们要使唤我们,直接让人来通知一声就是了。”

    也就是说,通知一声就可以,未必会是什么很要紧的人。

    那么这副尊容,也不是遮掩不过去的。

    苏邀哦了一声,看着那个黑牛轻声道:“黑牛,这样吧,你帮我个忙,那你如今做的错事,我也可网开一面,让你脱身,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黑牛求之不得。

    他清楚的很,如今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如同之前那个孙兴所说的,只要苏邀一声令下,他连性命都保不住,更别提还要想其他的了。

    人到了真正需要抉择的时候,脑子是会非常清楚明白的。

    他很明白,如今他的当务之急是得先脱身。

    因此,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是是是!姑娘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一定把姑娘交代的事情做好,绝不会让姑娘失望!”

    只有这个机会了,他死都要抓住。

    苏邀微笑冲孙兴道:“给他松绑,让他活动活动。”

    孙兴二话不说,便上前将捆着他的绳子松开了。

五十六·装蒜

    天色逐渐暗下来,邱家的一个管事在曲江楼上看着歌舞,脸上犹自带着餍足的微笑。

    等到台上的歌舞完了,他如梦初醒,大喊了一声好,便扬手从边上的笸箩里抓了一把钱,猛地朝着台上撒去,

    听见周遭响起的笑声和恭维声,他又笑着喊了一句:“托福托福,托了我们三少爷的福气,我们三少爷今天听的开心,少爷赏给你们的!”

    一面喊着,一面亲自抬起笸箩猛地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将笸箩里的钱尽数倒在了台上。

    顿时哗啦啦一片响,曲江楼伺候的小厮丫头们都笑的眯起了眼睛,一窝蜂的涌上去抢钱。

    邱管事看的哈哈大笑,懒懒的摆了摆手,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整理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恭敬的立在一间房门外,听见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顿时有些暧昧的笑了笑,过了许久,等到里面的声音低下去了,他才试探着敲了敲门,低声喊了一声三少爷。

    邱三少爷的声音很快从里头传来,慵懒的嗯了一声:“进来吧。”

    邱管事于是低眉顺眼的进去了,他是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的,这人高兴的时候就荤素不忌,也不在意自己玩过的女人给手下的人玩,

    但是不高兴的时候,

    你看看他的人,他都能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因为不知道主子的心情怎么样,邱管事不敢放肆,低垂着眼说:“三少爷,

    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先去办事了。”

    邱三少爷正靠在美人的肚皮上,由着美人为自己梳头,美人的手指都是软绵绵的,按得他舒服不已,他有些懶的随口拒绝:“今天累了,你去吧,反正你去也是一样的。”

    三少爷自来是想到一出是一出,邱管事早已经习惯,听见他这么说也丝毫不意外,应了一声是,便殷勤的笑着说:“楼里又来了不少水灵的女孩子,三少爷若是喜欢,可让老鸨把人带上来给您看看。”

    这话一出,为邱三少爷按捏的美人儿就哼了一声:“瞧瞧,哪儿有这么办事的?我可还在呢,便当着我的面说起新人来了?”

    邱管事陪着笑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的,

    邱三少爷这个人从来都是只喜欢年幼的少女,

    年纪稍微大了,

    他便不要了。

    这位蝉声姑娘,也已经十四了,三少爷也到了腻味的时候了。

    果然,邱三少爷没有理会蝉声姑娘的抱怨吃醋,只是冷哼了一声:“什么水灵的美人儿,我上次看见的几个,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邱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深:“这也不难,少爷喜欢,有什么难处呢?只要今天让人去办事之前,把那几个姑娘先弄出来就是了,少爷看中了她们,是她们的福气。”

    原本土人们的日子十分难过,多有卖儿卖女的。

    尤其是那些军户的女孩儿们,就更是不值钱了,一些父亲战死的,便成了孤儿,便是去妓院,也算是她们的运道好了。

    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贪欢好色的邱三少爷更是十分清楚,土人的女孩子一个個都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苗族的女孩子,一个个水灵得跟枝头上的花朵一样,邱三少爷早不知从土人女孩儿里挑出来多少喜欢的。

    只是忽然却被人截胡了。

    他看中的几个女孩儿,这一次竟然跑到总督府去了。

    好在后来还是挪出来了,而且还是撞到了他手里。

    邱三少爷觉得,这便是缘分。

    听见邱管事这么说,他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你可把事儿给做好了啊!老头子好不容易肯让我做件事,若是办砸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头子要吃人的。”

    其实说什么让他办事,只不过是面上好听罢了,这件事说到底,从头到尾都是邱管事管。

    邱管事跟着邱家的主子们几十年,早已经是成了精的滑头,对邱家的什么事不了解?

    他笑着对邱三少爷道:“三少爷便放心吧,小的要是没把事情办好,您尽管打小人的脸!”

    主仆俩说了几句,邱管事恭敬的退出来,退出前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他忍不住浑身血液上涌------美人儿上半身不着寸缕,头发散着正低着头给三少爷按摩,那双峰尖翘挺立,让人血脉喷张。

    他急忙退了出来,关上门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脚步轻快的下楼去了。

    只要三少爷有了新欢,这位蝉声姑娘,最后还不是一样是给他们这些人的?

    他很快便到了楼下的一间房里,一面想着那惊鸿一瞥,一面心不在焉的看着桌上的沙漏,正走神,房门被敲响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扬声喊:“进来。”

    很快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朝着门口看去,这一眼看过去不由一怔,随即便皱起眉头来:“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黑牛不吭声,哼哧哼哧的走到他对面坐下,瓮声瓮气的摇头:“别提了,不就是老大家里那个......”

    他含糊其辞,但是邱管事一下子就猜到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小子,你还敢睡你们老大的媳妇儿,你真是活该!”

    邱管事养着这些打手,自然对这些打手也十分了解。

    老大向来把媳妇儿看的比天还重些,睡他的老婆,那不是等着找死呢吗?

    黑牛一身的伤,半点儿也不奇怪。

    邱管事心里的疑惑散去,又不满的骂了几句:“你平时怎么闹我管不着,但是这要紧关头,可别因为伱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把事儿给办砸了。”

    “没砸。”黑牛揉了揉自己的脸:“事情都按照您吩咐的办好了,织机做了手脚,柴火也都倒上了桐油,出来的时候,也没被人怀疑。就是老大他气的厉害,现在老三她们劝着呢,我怕您担心,就自己过来报个信。”

    邱管事见他被打的像是个猪头,忍不住在心里觉得好笑,不过他还是讥诮的说:“行了,回去吧,老大那,让他也别闹了,别坏了大家的正事。”

五十七·夜奔

    邱管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啧了一声,脸上都是调侃的笑意。

    这种事常见,这帮子粗人都是大老粗,更接近原始的那些村子里的做派,什么规矩束缚,对他们可都是狗屁,什么这家的二婶子勾搭了隔壁的老王,

    这在乡下可都是寻常事,没什么可说的。

    等到打发了黑牛,邱管事站起身来,吩咐楼里那些人上了饭菜,等了一会儿,有七八个人一面喊着邱爷一面迈进门,

    他才嗯了一声,

    懒懒的扬了扬下巴:“来了?快吃吧,吃完了好干活儿去。”

    来的是邱家养的镖师,邱家跟纪家不同,是做镖行起家的,家里养了许多练家子。

    眼前的这些就是邱家养的镖师里头的好手,平时也很得家里的看重。

    他们一个个的落了座,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时有些诧异:“邱爷,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事儿啊?不会是要我们去运粮食吧?才给我们吃这么好。”

    如今在打仗,往前线运粮是最危险的事儿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事儿了。

    邱管事却神秘莫测的笑着摇头:“不不不,且不是这个,我是让你们去烧一处地方,你们敢不敢?”

    烧地方?

    几個镖师都有些发懵的看着他:“邱爷,

    您老把话说清楚些,

    弟兄们不明白啊!”

    邱管事大剌剌往后一靠,坐在圈椅里笑着掏出一沓银票扔在桌上,懒懒的道:“这里是两千两,事成之后,另外还有两千两,都是给你们的辛苦费。你们要做的,就是跟我一道去把城西的织场烧了,敢不敢?”

    城西的织场?

    镖师们面面相觑,一面震惊于这些银子的数额之大,一面震惊要烧的地方。

    织场可是总督夫人和京城来的县主也有份的地方,因为织场的建造和招工轰轰烈烈的,人人都知道这事儿,便更明白织场的地位了,何况,织场邱家也是有份的啊。

    怎么自家都有份的大生意,还要烧掉呢?

    因为这个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了,大家都不能理解,惊疑不定的看着邱管事。

    还是领头的一个姓宋的镖师挠了挠头奇怪的问:“邱爷,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邱管事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挑了挑眉就道:“这有什么好闹着玩的?你们别管为什么要烧,反正这是上头吩咐下来的,

    若是你们不敢,我可就找别人了。”

    大家都有些紧张,

    暂时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个人吞了口口水问:“不会出事吧?”

    也就是问,不会这银子是买断他们的性命的吧?

    别烧了就把他们推出去顶罪啊。

    大家都紧紧盯着邱管事。

    邱管事笑了一声:“你们想什么呢?没那回事儿,若是你们出事了,谁不知道你们是我们邱家镖行的人啊?”

    这倒也是。

    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有个镖师先道:“那我听邱爷的!”

    这种事,关键的就是是否有人愿意带头,有人出来应了一声,其他人马上也就都跟着拥护起来了:“是,那我们都听邱爷的!”

    邱管事早有预料的笑了笑:“那就吃吧,吃饱喝足了,咱们好干活啊!”

    他还想着事成之后,一亲蝉声姑娘的芳泽呢。

    那可真是个美人儿啊。

    邱管事大笑起来。

    吃完了饭,夜色已经深了,邱管事带着他们绕近路去了西城,远远的看着那绵延了几乎一条巷子的织场,面色中露出一抹冷意。

    里头可真是有许多的孩子呢,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她们运气不好,谁让她们跟的是不该跟的人呢。

    也只有死的是她们,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邱管事打了个哈欠:“好了,走吧。”

    他把早就已经浇了桐油的几个地方都说了,对他们吩咐:“每个人负责一个点,烧着了就跑,明白吗?”

    若不是地方太大了,一个人去点也行。

    不过还是办事稳妥些的好,浇了桐油,一个不注意自己也得搭进去,还是按照原计划吧。

    几个人都有些紧张,但是听见他这么问,还是急忙的答应了,又问他:“那您呢?”

    废话,他当然也有事做,他得去帮三少爷看看那几个水灵的姑娘啊!

    邱管事咳嗽了几句,便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认识邱管事的,见了邱管事急忙笑问:“您老怎么来了?”

    邱管事是邱家在这里的负责人,时常要过来的,因此门房丝毫没有怀疑。

    邱管事自己也还是跟从前一样笑呵呵的:“过来看看那批织机,说是少了一台。”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到时候会被供认,因为这个年轻人很快就要死了,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邱管事按照既定的计划,跟几个镖师散开了。

    他自己领着一个人,去那些小女孩的住处。

    才摸到院子外头,他就先闻见了桐油味,不由吸了吸鼻子,而后又从镖师手里接过了一根长香点燃,一面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院子的门。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邱管事满脸的笑意顿时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院子里的人,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把-----见鬼了,院子里为什么有人?!

    都这么晚了,门房都是被他叫醒的,怎么袁夫人却没睡?!

    袁夫人站在院子里,听见动静猛地转身,看见是邱管事,她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

    邱管事一时也皱起眉头。

    还是袁夫人先开了口:“这么晚了,邱管事怎么来了?”

    邱管事心里已经有些烦躁,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一面不动声色的往里走,一面说:“哦,最近城里不大太平,我是怕场子出什么事,专门过来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里走靠近袁夫人,而后在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忽然跳了起来直扑袁夫人。

    袁夫人尖叫了一声,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傻了。

    邱管事心里冷笑,忽然却听见空中传来破空声,随即他的右肩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五十八·错了

    巨大的冲击力将邱管事带的往后直接退了七八步的距离,而后他承受不住剧烈的痛楚,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魂飞魄丧,低头一看,自己肩上插着一根箭矢,如今还在微微颤动。

    有人!这里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一点,邱管事不由得肝胆俱裂。

    但是,人往往是凡事都喜欢往好处想的,邱管事也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织场会有弓箭,还会有人守在这里?!

    为什么!?

    织场一切已经上了正轨,凡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天他冷眼旁观,早已经摸清楚了织场的一切事务,也因此,他也知道,巡逻的人不会拦着他,不会怀疑他,没有人会想到,他这个织场的管事会自己回过头来对织场做什么。

    而等到以后?一把火烧了之后,大部分人都只会剩一副骨架,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

    邱管事捂着肩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惊魂未定的望着昏黄灯光下的袁夫人,极力的维持镇定,却仍旧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沉声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宋镖师:“还等什么?!动手!”

    这一趟至关重要,他不能让事情在自己的手里出什么差错,否则的话,回去了之后,他也绝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宋镖师毕竟是有经验的打手,常年在外走镖,他怎么会不知道已经陷入了圈套?

    动手?他这个时候敢动手,便是跟邱管事一样的下场。

    因此,他忍不住有些迟疑:“邱爷,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

    没有人会活腻了找死的,如今他们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动一动,便可能会有新的箭矢飞出来,到时候,性命只怕都保不住。

    邱管事气的咬牙切齿:“我让你把东西拿过来!”

    他痛的龇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都止不住,可他此时根本顾不得这些,他一定得把事情给办成。

    他也知道自己怕是中了圈套,可只要这把火烧起来......

    宋镖师还是迟疑着没动,风吹过将他手里的香吹的火星亮了亮,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抖,觉得冷偏偏背上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都僵住了。

    邱管事忍不住骂了声娘。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院子里东西厢房的房门都哗啦啦整齐的打开了,原本静谧的夜也被这动静打破,苏邀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浅笑看向他,微微挑了挑眉:“邱管事这么急啊?”

    她不顾邱管事瞬间便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径直看向那個姓宋的镖师|:“他刚才让你拿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人在屋檐下,宋镖师不敢不听,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东西走上前递过去,陪着笑紧张的解释:“这位姑娘......我们.....我们没做什么,虽然,虽然邱爷让我们跟着来,但是我们还没动手啊!”

    邱管事骂了一句。

    苏邀似笑非笑的看向邱管事:“邱管事似乎很大的怨气,怎么,没有能成功一把火烧掉这座织场,邱管事很不满意吗?!”

    夜风微凉,吹的邱管事打了个喷嚏,他忍住心里的烦躁,很快便梳理清楚了如今的情形。

    被抓了个正着,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的问题,但是苏邀既然都会说没烧掉织场,就说明她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打算放火的事了。

    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描补,不能把事情给闹大。

    邱管事心里很快便已经转过了许多个念头,最终非常快的便将事情给揽到了自己头上:“县主恕罪!小的不敢有怨气,小的......小的就是猪油蒙了心了,小的之前.....之前犯了错,偷偷换了一批织机,以次充好运了回来,但是听说,听说众位夫人们管织场管的很严,怕到时候.....怕到时候会被发现,因此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都是小的不好,小的该死,县主大人有大量,还请县主千万饶恕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袁夫人在一边气的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个人可真是巧言令色,睁着眼睛说瞎话。

    以次充好?

    以次充好便值得他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这么多人过来烧了这座织场吗?!

    她忍不住斥责:“还在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曾听说过哪位夫人要来查织机,也不曾听女工提起过哪个织机不对,怎么就至于要烧掉这些织机来毁尸灭迹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纵火,何况,就算是要烧织机,那为什么你连人都要一起烧死?!”

    挑一个下午的时候,把库房点了,岂不是又能烧了织机,又不必出人命吗-----大家都不是傻子,大白天的看到起火,自然是会跑的。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邱管事陪着笑脸:“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胆大包天,还请县主千万别动怒,小的真是一时糊涂,您要打要杀都好......”

    “邱管事认罪认得可真是够快的。”苏邀笑了笑,笑意却并没到眼睛里:“只是不知道,是邱管事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才认得这么痛快,还是因为要保护不能被供出来的人呢?”

    邱管事口干舌燥,想要笑一笑,不知怎的却忽然看见了苏邀面上的表情-----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上是有个笑的模样,但是眼里却是冷的,这种模样,看的他这个自来见惯了主子的脸色的老油条都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在苏邀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意。

    是的,苏邀真的想要杀了他。

    邱管事怔了怔,面皮抖动,急忙找补:“县主宽宏大量,县主,我也就是一时糊涂,织机的事是我的不是,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赔,小的回去就变卖家产,一定会把这份损失给补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说着,不顾疼痛,左右开弓的打自己的脸,一下打的比一下狠:“我,我给您认错了,都是我的错,县主大人有大量,便不要跟我这等混账一般见识.......”

五十九·还有

    苏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真是自作聪明。

    她有些明白以前程定安看着那些闹腾的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这副表情了,原来看着别人自作聪明,是这种感觉。

    院子里噼啪噼啪的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袁夫人咬着唇看着还在做戏的邱管事,心中气的要命。

    但是看着苏邀都这么冷静,她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气愤的在一边看着。

    邱管事很快就打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脸都打的肿成了猪头,连嘴巴里都全是血腥味了,但是苏邀竟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演戏也是需要观众的,没有人配合,便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哪里还能演得下去?

    他只好停下来,睁着都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去看苏邀。

    苏邀也正看着他,听见动静停了,她诧异的哟了一声:“邱管事不打啦?我还以为邱管事要这么打到明天早上呢。”

    邱管事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又在心里冷笑。

    真是个小贱人!

    小贱人神气什么?现在那个皇太孙打仗都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是她有个伯爷哥哥,战场上打仗谁能说的清楚的?说不定她哥哥现在也死了。

    何况,他这里虽然失败了,但是家里还有别的安排呢。

    只要城里乱了起来,事情办成了,到时候县主又怎么样?!

    仗着自己有个身份趾高气扬的,迟早他要亲自把她给料理了!

    这么想着,心里一口恶气好像总算是也有了個可以发泄的地方,他心里好受了一些,面上重新作出恳切的模样:“若是县主不能消气,小人可以继续打,打到明天早上也行的。”

    苏邀觉得好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那怎么行?打到明天早上,岂不是让你的三少爷都知道你这里出了事了?”

    她是带着笑说这句话的,但是这句话却如同是一柄利剑,一下子剖开了他的胸腔,直插入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看到苏邀的眼神会那么不舒服了-----他刚才费尽心思的演戏,但是其实苏邀早就已经把他看透了,她什么都知道。

    连邱三少爷也知道!

    邱管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前还算清明的神智此时却有些混沌起来,他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县主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我不想现在听,邱管事还是先见一见这些人再说吧。”苏邀拍了拍手,便有几个人的哭声压抑不住的从房里传出来,随即被人呵斥着赶出来。

    光是听见那阵哭声,邱管事的脸色便已经白的跟纸没什么分别。

    等到看见了被赶出来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些人,他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了-----这些人里,有他的父母、妻子、儿女,甚至还有他在外头的一个外室,因为家里容不下她,他便在外面偷偷置办了一处宅院,如今,这对母子也在其中。

    他一下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惊怕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心里竟然有些麻木,只有胃部微微抽搐,让他不受控制的弯腰呕吐。

    这是太紧张了,他这个人一紧张就会犯这个毛病,止不住的想要吐。

    院子里只剩下他的呕吐声和孩子们的哭声。

    如果今天,是那些土人的孩子在火海里这么哭,邱管事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这些在哭的,是他的孩子,他不知道苏邀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不知道苏邀是不是会做出更可怕的报复,这一点让他肝胆俱裂。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摄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一颗心如同在被油煎火烤。

    苏邀轻轻笑了一声:“邱管事,想了这么久还没有想好吗?若是实在想不好,不如我来帮你这个忙?”

    她说着,手指动了动,阮小九便面无表情的朝着他最宠爱的儿子走过去了。

    邱管事这一瞬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大喊了一声,擦着头上的冷汗再也笑不出来,表情惨白的摇头:“县主!我说!我全都说!是我们家老太爷!我们家老太爷他是在大理做马匹生意的,他一早就认识木府的人,跟木府关系十分不错。如今城里跟木府开战.....木府拿了我们家的生意威胁,我们家老太爷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的......”

    邱管事可以自己死,但是却实在不忍心看着父母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他再混账,也知道若是没了家人孩子,那就算是真的有再多的银子也没用了。

    苏邀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吧?光是烧一个织场?”

    最要紧的都说了,其他的事再说也没什么了,邱管事崔头丧气的,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扒下了一层皮,忍着反胃小心翼翼的回答:“还有.....还有就是传播些消息,就是.....就是前面哪个将军出事了.....”

    当然不只是将军了,想要达到扰乱人心的目的,官职当然是越大越好。

    事实上,他们传的都是萧恒中箭的那事儿。

    苏邀嗯了一声,忽然问:“纪云亭受伤的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袁夫人吓了一跳,想到这里,一时竟然心惊肉跳的。

    邱管事也吓得怔住了,急忙摆手:“这...这可不敢的,小人真不知道这事儿!”

    苏邀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忽然扬声喊:“夫人,都问完了。”

    邱管事趴伏在地上,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听见她这话急忙抬头,一抬头就看见了房里走出来的廖夫人,一时两眼一黑,险些就直接晕过去。

    原来她不仅是设好了圈套,更是还直接当着总督夫人的面把案子都给审完了!

    廖夫人果然神情凝重,扫了地上跪着的邱管事一眼,她冷着脸说:“县主放心,已经派人去邱家了......”

    不管怎么样,邱家跟木桐有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一定要拿住他们,才能知道他们到底还做了什么事。

六十章·补刀

    邱三少爷在曲江楼大发脾气。

    倒不是说曲江楼的人伺候不周到,这曲江楼说起来还是邱家在背后扶持起来的,除非是东家疯了,否则断然不会招惹他这个财神爷。

    他不高兴的是蝉声姑娘,这个从前看着挺知情识趣的丫头,这回不知怎的了,从邱管事走了以后就开始闹脾气,

    邱三少爷一开始还有耐心哄一哄,等到后来便烦不胜烦,等到见蝉声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当即就恼了,猛地摔了一个杯子。

    碎片飞溅,蝉声侧躺在床上浑身一颤,但是还是没有顺着邱三少爷的话起来赔不是。

    邱三少爷冷笑不已:“不过是个婊子!真把自己当成老子的什么人了?!老子喜欢睡谁就睡谁,

    正牌原配尚且管不着我,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还来给我摆脸色?!老子来这里是寻开心的,不是看你脸色的!”

    他这一生气,二楼的龟公很快就听见了动静,急急忙忙的跑上来。

    主顾才是人,他一生气,龟公急忙推门而入陪着笑脸开始小心翼翼的说起好话来。

    好话不要命的说了一大箩筐,好不容易把这位主儿稍微劝住了,龟公转头就去蝉声那里猛地扯了一把,将蝉声扯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而后他便严词令她:“快些!跟三少爷道歉赔不是!”

    邱三少爷出手阔绰,每年在这曲江楼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先不说这些,

    曲江楼还要靠着邱家的渠道做生意吃饭,哪里能得罪的起?

    蝉声却面色发白,

    她是被邱三少爷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可是却还是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动作。

    她生什么气?她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邱三少爷的一個玩物而已,

    玩物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所以邱三少爷当着她的面说要找更好的更小的姑娘,

    她也只能陪着笑脸若无其事的。

    但是,

    邱三少爷后来懒洋洋的暗示邱管事会把自己送给他。

    蝉声便忍不住了。

    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她跟了邱三少爷几年,邱三少爷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曾跟邱三少爷说过,邱管事在这曲江楼里臭名昭著,所有的女孩子一听见邱管事的名字便开始发抖。

    她不求什么,但是陪了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总是有些不同的。

    可结果,她在邱三少爷这里,还是一文不值。

    龟公见她不动,又见邱三少爷怒气冲冲的,也气的不行,猛地一把拽住了蝉声的头发,将蝉声扯得掉下地上。

    蝉声还没穿衣服,摔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闷哼,痛的她蜷起身子来。

    邱三少爷见状冷笑:“真是贱皮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当回事,非得吃些苦头你才知道天高地厚!”

    龟公急忙顺着邱三少爷的话训斥了蝉声几句,又安慰邱三少爷:“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就是个玩意儿,也是您抬举她,她才能住这么好的房间,每天都摆脸色,咱们楼里多得是背的漂亮的姑娘,比她知情识趣的也有,您喜欢,我这就去叫姑娘们上来给您挑选。”

    邱三少爷心情不好,兴致也败坏了,对蝉声十分厌恶:“不必了!就是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她!”

    蝉声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终于控制不住的哭出来。

    龟公送着邱三少爷出去,叹了口气摇头:“你这个蠢货,人家对你在床上说几句好话,你就真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啦?看看吧,现在人家生气了,还把你当回事?你也动动脑子吧,凡事忍着不就行了?现在弄成这样,他都发话了,以后不要再见你,这不就是说伱.....唉!前阵子邱管事还旁敲侧击的打听你,不就因为顾忌着你还是三少爷的人,他才不敢动手吗?你等着吧,现在得罪了三少,你的苦日子可就在眼前了。”

    蝉声听得心里一沉,哭着咬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堕入这个地方,没人还想着当贞洁烈女,但是伺候邱管事那种有癖好折磨人的人,那还真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龟公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邱三少爷在楼下的怒喝声和争执声,不由便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蝉声了,慌忙朝着楼下跑去。

    这位祖宗若是再闹出点什么,店里最近的生意怕是别想做了。

    屋子里只剩下蝉声一人。

    她慢吞吞的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冷冷的看着帐子,思量着如何能够把帐子取下来绑在梁上,而后,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一声惨叫。

    跟邱三少爷相处多年,很快她就听出来这是邱三少爷的声音,心中便是一动-----出什么事了?

    她改了之前的决定,忙起来穿了衣裳,也抛出门去。

    在走道上便能看见楼下大厅里的情形,她看着邱三少爷被人按在了桌上,不由怔了怔----按着邱三少爷的竟然是官兵。

    是官兵啊!

    她定定的站着看着。

    邱三少爷被按住了头按在桌上,如同是一尾待宰的鱼,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冷笑着怒喝:“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胡乱抓人,是不是总督大人和太孙殿下缺银子了,故意找我们邱家的麻烦!?”

    他这么一说,周围出来看热闹的嫖客就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毕竟,会来这里的,都是些家里有些家底的。

    太孙殿下缺银子了?

    难道之前传说的太孙殿下打败仗的事情是真的?

    难道真的是太孙殿下不行了,所以朝廷四处搜刮富人的银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那可得快点跑了。

    三九照着他的头就拍了一下:“混账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为什么抓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谁去织场要放火烧人?”

    邱三少爷用力挣扎:“他娘的爱是谁是谁,关老子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蝉声在楼上大喊了一声,飞快的跑下楼梯到了一楼,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邱三少爷:“就是你指使的!”

六十一·手腕

    其实没必要如此麻烦,三九他们是得了总督府的命令来抓人的,根本不必和邱三少爷废话。

    之所以还多说了几句,就是因为邱三少爷恶人先告状,一来就说是朝廷缺银子了故意抓大户,搞的人心惶惶,他们才不得把他的罪名数落数落,

    好让大家能安心。

    如今蝉声这么一扑出来,正好解了当前这个困局。

    三九和颜悦色的哦了一声,看着蝉声问:“这位姑娘是?”

    龟公在边上苦哈哈的,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听见这问话还是陪着笑道:“官爷,这是我们楼里的姑娘,她一直是服侍三少爷的。”

    蝉声在曲江楼里也是有名的姑娘,大家自然有认识的,此时也纷纷都说是。

    唯有邱三少爷目眦欲裂,

    冷冷的看着蝉声:“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这个婊子!”

    蝉声撇开眼睛不看他,坚定的对三九说:“官爷,我可以作证,是他吩咐邱管事去放火烧什么织场的,还说里面有些十二三岁的水灵的小姑娘,让邱管事单独给他想办法弄出来......”

    众人一片哗然,都有些搞不懂邱三少爷好端端的为什么去烧织场。

    三九拍了拍邱三少爷的脸:“啧啧,你们邱家可真不是个东西!织场一千多条人命,你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城里新修建了织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大家奇怪的是,好好的织场,

    邱家也有份,邱三少爷为什么疯了去烧掉啊?!

    蝉声继续冷着脸大声说:“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因为,他们邱家根本不是跟朝廷一条心,

    他们是大理木府的人!他们是赚大理的银子的,当然是要听他们的!烧织场,也只是为了闹事,让大家人心惶惶而已!”

    这下子连龟公都惊住了,擦着脸上的冷汗看着蝉声,又看看几次要说话但是都被三九狠狠摁住了的邱三少爷,冷汗啪嗒一声滴下来。

    天哪!蝉声这个死丫头,现在可真是......

    邱三少爷暴怒,脖子额头上青筋全都凸出来,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此时想必蝉声已经死了十几次了。

    蝉声却根本理也不理他,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都说出来了,堵在胸口那一口气也都发散了出来。

    她这种命贱如蝼蚁的人,原本所盼望的也不过是能活着,但是邱三少爷却分明把她看的比蝼蚁还不如,那既然如此,就干脆一起死罢了。

    三九猛地往邱三少爷的头上拍了一下:“你可真是,够能耐的啊你!怎么,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气势汹汹的吗?!你这等龌龊败类!”

    他将邱三少爷猛地往后一拽,拖着邱三少爷的头发把邱三少爷给拖了起来,

    而后又冷笑一声将邱三少爷猛地往地上一掼,让人把他看着,才温和的对蝉声道:“姑娘既是知情人,不知可能随我们走一趟?”

    蝉声豁出去的点了点头。

    三九看了这曲江楼一眼:“来人!将这楼里的人都给拘起来!”

    嫖客们此时都不敢再出声了,毕竟这可成了通敌叛国的大罪了,那是要灭门的。

    三九押着人回了总督府。

    邱三少爷在这里看到了熟人----邱管事见了他就神情激动。

    不过此时邱三少爷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了,只是焦躁的在暗房里来回踱步。

    没过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邱三少爷猛地戒备的抬起头。

    三九大踏步走进来,将邱三少爷拖了出去,扔在了地上。

    乍然从暗房里出来,邱三少爷觉得眼睛有些不适应,一下子抬手挡住了眼睛。

    而后他就听见一道温和悦耳的女声开了口:“这就是邱家三少爷吧?”

    这么好听的声音!

    邱三少爷错愕的放下手,呆呆的看着说话的人,一时有些怔住。

    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尤其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便更是合乎他的口味,其实蝉声十四五,他都嫌弃蝉声大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看上去眉眼俏丽,桃花眼微微上挑,目光狡黠灵动,她认真看你的时候,真跟狐狸在端详你差不多,一双眼睛黑的几乎只能看见瞳仁。

    他不合时宜的在心里吞了口口水。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有别的心思了,因为他听见了旁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县主!我们真是冤枉的县主!”

    邱三少爷心中咯噔一声,猛地回头喊了一声爹。

    邱老爷没有功夫理会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着苏邀的方向猛地磕头。

    不知道的人,还真的要觉得苏邀污蔑了好人。

    苏邀半点不为所动,看着邱老爷不断的磕头,竟然还轻轻笑了一声。

    她一笑,邱老爷磕头的动作就顿了顿。

    苏邀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没事儿,邱老爷继续吧,喜欢磕多久便磕多久,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们邱家不知道是不是上行下效,之前邱管事也当着我的面不停大自己的耳光,我也跟他说,不必停,他想打多久便打多久。”

    ......

    遇见一個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邱老爷浑身的伎俩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施展,喊冤的话也顿时喊不出来了。

    苏邀丝毫不在意,还是那么温声开口:“邱老爷别管我,喜欢磕的话继续磕吧,我们的人还有去审你们家老太爷的,还有去封你们家的镖局的,我想,总会搜出些证据的。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伱们说,是不是?”

    邱老爷动了动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邱三少爷也惊住了。

    他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一碰就哭,不是那种一不符合心意就破口大骂,也不是那种凡事都等着男人拿主意,她自己看上去温和无害,但是却早已经把什么东西都掌握在了手里,气定神闲。

    在她面前,那些假话似乎根本都没有必要说,因为,她本来也没指望你一开始就会跟她说真话。

六十二·认输

    她如此气定神闲,早已不为从你嘴里得到什么,这一点才最让人心里发慌。

    邱老爷的额头原本是很痛的,但是到了这一刻,那些疼痛对于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相反,苏邀的那些话,才真是像是一把把飞刀,将他割的遍体鳞伤。

    邱三少爷有些发愣,他虽然不如自己的父亲狡猾老练,但是却也是对危险的感觉十分敏锐的,从苏邀的态度中,他已经察觉到了浓烈的危险。

    这一点令他恐慌。

    迟疑了片刻,邱三少爷偷偷去看自己父亲,想看看自家老爷子怎么说。

    邱老爷却也有些拿不准苏邀如今的态度,他谨慎的开了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邀问她:“那.....那县主您想知道什么......”

    虽然苏邀口口声声说可以去查老太爷,可以查管事,但是邱老爷始终觉得这不过是苏邀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就不信,苏邀真的什么都能查的清楚,他觉得苏邀这还是在诈他罢了。

    苏邀含笑看着他:“我想知道的,自然会有别的人告诉我,我从不跟嘴里没有真话的人做交易。”

    她说完,毫不迟疑的摆了摆手:“把他们拖下去,听说邱三少爷对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格外喜欢......”

    被点了名的邱三少爷猛地打了个颤,惊恐不安的看着苏邀,这个女孩子分明是很漂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越看她的眼神越觉得后背发凉。

    邱老爷也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听到苏邀说自己儿子喜欢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就张了张嘴。

    不过苏邀已经很快便下决定了:“既然邱家这么喜欢烧东西,你们把单独的库房都收拾出来了么?”

    邱三少爷浑身都绷紧了,像是背上趴着一只怪物,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邱老爷亦是满脸的沉重:“县主......”

    “你们两父子觊觎织场的土人女孩儿,勾结木桐叛党,到处传谣......”苏邀轻轻挑了挑眉:“死有余辜。”

    她突出这四个字,见邱老爷和邱三少爷顿时都鬼哭狼嚎,嘲讽的望着他们:“既然你们都备了这么多的桐油了,也别浪费了。你们这等狼子野心,反正都要烧织场了,结果被我们发现抓住,又带你们来指认现场,心中不忿,还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所以故意点燃了库房,结果本县主被侍卫救出,你们却葬身火场,这個事情应当很合理吧?”

    她轻飘飘的说着等一下的安排,好像根本不是在说他们父子俩的性命,而是在说起这条狗咬人了真是太烦了,快些打死这样的闲聊。

    邱三少爷浑身发颤,却已经被三九一把拽起来了。

    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态已经崩溃了,实在无法再保持冷静镇定,他几乎是痛哭着朝着邱老爷大吼:“爹你说话啊爹!你说话,你跟县主说,你肯定还知道一些能救我们的消息的是不是?!你快跟县主说啊,你真的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他看得出来,这个疯女人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可能把他们一把火烧死泄愤的!

    邱老爷哪里看不出来?而且他还被儿子这鬼哭狼嚎的样子弄得心里发慌,一听见儿子大吼,他便手抖得不得了。

    直到那些官兵也来拖他了,邱老爷终于害怕起来。

    做惯了人上人的人,哪里吃的了苦头,尤其是还要被烧死,光是想一想,都足够他吓得心碎了。

    他尖着嗓子喊起来:“县主,我还知道很多事!我知道木三小姐的事!”

    听见木三小姐四个字,苏邀挑了挑眉。

    随即她冲着三九轻轻点了点头。

    三九便噗通一声,把邱老爷又扔回去了。

    邱老爷是真的吓得不轻,趴在地上汗如雨下,惊魂未定的趴了一会儿,听见苏邀咳嗽,他便急忙仰起头来:“县主,我们......我们镖局消息灵通,我听说,我听说......木三小姐最近被抓住了,即将被送到大理狮子山去。”

    听说?

    苏邀微笑看着邱老爷。

    她还以为邱老爷会吐露出一些木桐别的安排,没想到邱老爷却直接说出了木三小姐。

    木三小姐已经失踪了好一段时间了,她跟木青庐两个人其实十分重要。

    毕竟朝廷平乱也要师出有名,打的也是匡扶木府拨乱反正的旗号,既如此,木三小姐和木青庐便是十分必要的牌匾,其实之前便也派了许多人去找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有消息的那一次也是假消息而已。

    没想到如今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她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微笑着冲邱老爷说:“那邱老爷有没有听说,如今木三小姐她们到底是在哪里呢?”

    天色渐渐的亮了,袁夫人走到门口看了看已经被处理好了的那些木头,舒了口气便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燕草从外面走进来,她急忙喊住了燕草:“燕草,幺幺呢?”

    “姑娘在看团团呢。”燕草也是跟着忙了一整晚,如今有些疲倦,不过还是尽量打起精神笑着回了袁夫人的话,又道:“姑娘说,待会儿会去纪家瞧一瞧,若是夫人这边方便的话,也可一同过去。”

    昨天邱老爷的事情已经被苏邀处置好了,苏邀让何坚和阮小九亲自押着正邱老爷父子去办事了,想必是为了他们嘴里的木三小姐的事。

    袁夫人后来也忙着让人把浇了桐油的那些织机和木头之类的东西都处置掉,如此忙碌了一阵,一转眼便天亮了。

    她想了想就道:“有空的,你告诉幺幺,我跟她一起过去吧。”

    苏邀去纪家,应当是要看一下纪云亭。

    纪家毕竟是最先表示出善意的家族,而且纪云亭是押送粮草受的伤,苏邀要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袁夫人不假思索便决定要跟苏邀一道过去,不管怎么说,也减少些流言蜚语。

    有些时候,有些人的恶毒和蠢真是没有来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燕草也点点头,忙回去告诉苏邀了。

六十三·双管

    安顿好了织场的事,袁夫人便去找了苏邀,两人一道结伴去了纪家。

    相比起前阵子的风光,纪家最近这些天一直门庭冷落------原本纪云亭得了转运粮草的差事,实在是一个肥差,人人都知道他以后必定是前途远大的。但是如今却不同了,转运粮草是大事,运粮官死的最多的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粮食转运出了问题,不及时,害的军队没了吃的。

    如今纪云亭就犯了这样的错处。

    一旦朝廷兵败,这一次的责任很可能归到纪云亭转运不力的原因上头去,找纪家的麻烦。

    所以纪家如今简直是风雨欲来,连纪云亭的伤势比起来,都只是小事了。

    纪太太这些天烦心的寝食难安,原本正在靠着美人榻休息,听说来了客人,有些烦扰的摆了摆手:“若是不是要紧的,便直接回了,就说我不舒服吧。”

    她最近要应付那些来打听消息看热闹的夫人太太,已经身心俱疲了。

    这次底下的人却没敢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朕轻声提醒:“太太,不是别人,是长宁县主和袁夫人来了。”

    听见是苏邀来了,纪太太怔了怔,随即便神木也顾不得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的便往外走:“出去看看!她这个时候来.......”

    纪太太惊喜的连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这个时候苏邀肯来,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但是总算是给了纪家一個安心的信号了。

    她急忙迎出去,果然看见苏邀跟袁夫人在一起正不知说什么,她忙出声喊了一声县主,便朝着她们走过去,急急忙忙行了礼。

    袁夫人一眼便看出她的憔悴,忍不住叹息:“是不是纪大少爷伤势不轻?你怎的这样.....”

    纪太太苦笑了一声:“别提了,伤在了胸上,险之又险,听大夫说,若是再往左偏一分,他的这条命就没了。”

    到底是最倚重的儿子,纪太太哪里有不心疼的,说起这个,便眼睛忍不住红了:“这次.....也不知道之后会如何降罪。”

    她是真的替儿子和家里担心,便十分期冀的朝着苏邀看过去。

    苏邀见她短短时间便暴瘦,而且看模样也憔悴苍老了许多,便道:“纪太太先不必忧心,我有些事想要问问纪大少爷。”

    纪太太如今已经六神无主,哪怕她平时再能干,对上这种事,也只有担心的,听见苏邀这么说,她只是慌乱的点了点头:“好好,我带你过去。”

    纪云亭伤的的确很重,从他受伤到如今都已经将近二十天了,他还是下不了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见了苏邀,他面色苍白的问了好。

    如今也无法避忌,他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并不方便动弹,苏邀便嗯了一声,让他不必动,自己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轻声问:“这一次你们运输军粮,事先都有谁知道?”

    纪云亭已经猜到苏邀来是问军粮的事的,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沉:“军粮的路线、时间都是上头定的,定下来之后,我便按照计划行事,我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若不是他们护着我,如今......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也就是说,纪云亭不承认消息是从他这里走漏的。

    既然下面不会泄露消息,那么,只有制定计划的环节了。

    苏邀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把这一次邱家的事情说给纪云亭听。

    听见邱家竟然是木桐的内奸,他有些诧异,但是随即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便问:“县主是觉得,我这次遭遇的,也是因为内奸泄漏消息所致?”

    但是,这种事都是十分机密的,他底下的人也都是纪家的心腹中的心腹,身家性命全都是跟纪家一体的,他们不可能会出差错。

    那就是......

    纪云亭压低声音:“县主,邱家可曾插手军粮朕之事?”

    苏邀摇了摇头:“我已经审过了,他们把罪名基本都认了,包括邱家的老太爷,他也承认他们在城内负责传播流言,制造恐慌,但是对于军粮的事,他们全然不知。而且,他们已经说出了木三小姐的事,既然连这个都说了,若军粮的事真的跟他们有关,那么他们应当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对于邱家的人来说,这反而还是一个更好的绝佳的机会,好让他们多一个立功的机会。

    既然没有承认,那就跟他们真的无关。

    那也就是说.....纪云亭眯了眯眼睛:“县主,现在军粮又在重新筹集,那......”

    如果再出一次差错,那么军队无论如何坚持不下去了。

    苏邀嗯了一声,早有预料:“我已经猜到了,粮食......”

    只是,到底是谁呢?

    纪云亭十分焦虑。

    苏邀却镇定一些:“也不必这么着急,现在传来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假的,如今肃清了邱家的人,查了许多小官员出来,他们都倒下去了,换了新的人上去,真的消息应当马上便能传回来。还有,他们制造的恐慌,织场不过是其中之一,若我没猜错,土人的事他们肯定也是要拿来做文章的,唐驸马已经去查了,查到消息便会来告诉我,他那边或许会有进展。”

    毕竟都是军中的。

    纪云亭点了点头,刚好说什么便来什么,他们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来请苏邀回去,说是唐驸马去了总督府要见她。

    听见是唐驸马有请,连纪云亭这样沉稳的性子都有些着急了,急忙催促苏邀:“县主不必担心,正事要紧。”

    苏邀也没有耽误的意思,她冲着纪云亭点点头,便很快跟袁夫人一道回了总督府。

    唐驸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了苏邀回来,他也没有废话,直奔正题:“县主,昨夜军中差点起了兵变,如今闹事的人已经尽数被我压服了,闹的最厉害的那几个,都已经扣下了。”

    果然同样也有在军中做手脚。

    苏邀毫不意外的问:“都是木桐的人吧?他们是怎么跟木桐那边联系的,是谁帮他们带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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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