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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四·冰释

    萧恒将这些孩子都安置好,已经是六天之后的事了。

    而这期间,廖经续已经赶来永昌府坐镇,永昌府只是一个普通的州府,只是它也有跟其他州府非常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地方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从来没有被朝廷彻底统治,当然,如今不同了。

    廖经续带了廖夫人他们过来。

    他还带来了之前朝廷派来的许多人,其中庞源也有份。

    庞源过来了之后,首先去跟苏嵘再道了个歉,他道歉倒是还算是情真意切:“都是我的不是,我之前太过感情用事了,误会了您跟县主,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他态度十分真诚,甚至还朝着苏嵘跪下来。

    这种负荆请罪的态度,苏嵘也不好意思一直揪着不放,便干脆的让他起来了:“算了,以后注意些便是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庞源松了口气,虽然他做好了准备要被为难,但是自己毕竟是个身份还算是尊贵的公子哥儿,他以前最大的挫折也无非就是被长辈责骂了,如今苏嵘这么好说话的就把这件事给了了,他心中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相比较男人们之间的事儿,女人们之间就要简单许多了。

    廖夫人袁夫人是为了织场的事儿来的,一来便先跟纪家和杨家商议起了选址之类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袁夫人更是把妞妞也带来了,笑着将妞妞交给苏邀:“念叨你念叨了这一个多月了,天天嚷嚷着要去找姐姐,你可得好好的抱抱她。”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是非常其妙,就如同妞妞从来便跟苏邀十分亲近,如今见到苏邀,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苏邀的脖子,头埋在苏邀的肩窝里,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姐姐。

    小小软软的一团,苏邀把她抱在怀里觉得心都软了,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我也很想妞妞呀,妞妞最近听话吗?”

    她抱着妞妞,袁夫人便放心了,收拾了东西跟廖夫人一起去外面选地方。

    庞柔下午的时候过来,见到妞妞跟一个小尾巴似地黏在苏邀身边,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小家伙,真是个鬼精灵,一路上她都念叨着你呢。”

    其实说起来有些奇怪,庞柔跟苏邀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也说不上有多么频繁的接触,甚至中间还有一场误会,但是不管是苏邀对庞柔,还是庞柔对苏邀,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心结,相反,庞柔还显而易见的对苏邀十分亲近。

    她坐在苏邀对面,看着妞妞跟苏邀玩成一块儿的样子,有些羡慕:“妞妞就没有这么喜欢我,我陪着她的时间也不短呀,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这样认人。”

    笑着打趣了一句,庞柔便说起正事来:“县主,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苏邀将妞妞放在一边,伸手给她递了一块奶糕,冲着庞柔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她态度十分亲和,庞柔便松了口气,认真的望着苏邀:“县主,我想之前一定有许多人跟你说过了,我来这边,是奔着皇太孙殿下来的。”

    苏邀想过庞柔要说什么,但是却是绝没有想到会是说这个,她有些兴致了,拍了拍妞妞的头让妞妞玩自己的,便抬头看着庞柔轻声问:“所以呢?现在庞姑娘专程过来找我这一趟,是要跟我说,你当真有这个意思?”

    苏邀的态度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是被人觊觎了东西的样子。

    庞柔的状态也很淡然,她朝着苏邀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截了当的说:“不,我是想跟县主说,家里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县主放心,我本人对此没有一点儿兴趣。我绝不会为了家族牺牲奉献到出卖色相去如何,再说,也没用。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殿下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县主您一个人,其他的人他哪里看得进去?”

    庞柔没有说那些场面话,说完了这些话,便诚恳的继续开口:“其实我早就已经想跟县主说了,我来云南,是因为申大夫才能调理好我的身体,或者说,可以让我的痛苦少一些。县主不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每年到了夏天和冬天都十分难熬,我母亲常常和我说,我就是玻璃做成的人儿,碰一碰就怕碎了。也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答应让我来的,当然,他们都多少抱着一点儿希望,希望我能在云南治好病的同时,也能得到殿下的青眼。”

    她把话说的这样明白,苏邀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挑了挑眉说:“这些话其实你大可不必跟我说的。”

    “是啊,我大可不必跟你说这些家族的隐私。”庞柔顺着苏邀的话还点了点头,不过她很快又笑了:“但是我想说,

    因为我很喜欢县主。你果断直接,敢爱敢恨,想要的就努力去争取,争取到的便不会因为别人的挑拨而放弃。说起来容易,但是做到这些真的是太难了,我恰好,是非常非常想要做到这样的人,所以,我想着,若是能跟县主您做朋友,我也应当能够学到一星半点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邀还是头一次在女孩子面前败下阵来。

    倒也没有别的缘故,实在是庞柔太能说,太会说了。

    谁听了这么多的好话还能硬下心肠啊?

    她轻笑了一声。

    妞妞看到她笑,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拍手笑起来。

    庞柔歪着头看看她,又看看妞妞,期待的问她:“县主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被人追着问能不能做朋友,这对于苏邀来说实在是很新奇的一个体验,但是这种滋味实话实说,是真的不错,她笑着望着庞柔:“我以为,一起做织场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

    至少庞柔对那些孩子们都十分的好,那种好不是大小姐对着下人高高在上的那种好,而是出自内心的怜悯,有这种同理心的人,原本也是值得结交的。

    ------题外话------

    昨天有点事,所以没有来得及更新。之后还会有一次大的爆更来补偿大家,希望大家能够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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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过问

    本来就说不上有多少的仇怨,加上庞柔是个很聪明也很善良的女孩子,苏邀跟她之间的谈话算得上愉快,等到庞柔告辞走的时候,两人更是已经有说有笑的了,弄的过来找苏邀的苏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嵘本来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和空旷之前得罪他的本来也只是庞源不是庞柔,他客气的跟庞柔打了个招呼,等到庞柔走了,才问苏邀:“怎么回事啊?庞源今天刚找了我负荆请罪,他妹妹不是也来这一招吧?”|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

    苏邀笑着说了原委,特意去看苏嵘的耳朵,见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条外翻的疤痕,就有些烦恼的叹了口气。

    苏嵘却忍不住笑了:“这是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况这还是出来打仗,能保得住一条性命就应该要感谢上苍和祖宗眷顾了,不过是一条疤痕而已,难道也受不住?你可不是这个性子啊。”

    知道苏嵘这是故意戏谑着把事情说的轻松,苏邀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心知肚明,哪里有那么简单,那个蛊虫若不是白雪拔出的及时,苏嵘都要聋了,哪怕是及时拔出了,现在苏嵘这伤口看着也十分狰狞,至少比从前相比,那真是算破相了。她倒不是因为这个便觉得如何,只是觉得回去祖母和嫂嫂大姐看到,一定要难过了。

    苏嵘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安慰道:“好了,能有命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哪怕是祖母和大姐纷纷,她们也是会明白的。你就别在这里先瞎操心了,身上的担子还不够重是怎的?”

    安慰了苏邀几句,他便岔开了话题:“对了,黑花苗寨的白雪姑娘来了,现在在殿下的书房里呢,你要去看看吗?”

    苏邀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不自然的咳嗽,哪里不知道这是苏嵘还担心之前黑花苗寨非得把白雪嫁给萧恒的事儿,便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若是白姑娘要来找我的话,自然会来找我的。”

    如果不来,那就说明白雪没有非得找她的事儿,既如此,过去又如何?

    苏嵘拿自己妹妹自来是没有办法的,见她不肯过去,也不能怎么样,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的问:“这个也就算了,那你可对回京之后事有什么打算?”

    原来是为了来问这个的,苏邀恍然,转头见他表情里有抑制不住的担忧,便沉默了片刻:“有啊。”

    苏嵘立即便紧张追问:“什么打算?”

    只是他才问完,燕草便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白姑娘来了!”

    苏嵘有些无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话间白雪已经进来了,见苏嵘在这里还专门帮他看了看伤口,再一次确定他已经没事了,才笑着跟苏嵘说:“听说你要回京了,那就在这里道个别吧。”

    苏嵘对这种能够驱使虫子的人总是有些下意识的怕惧的,咳嗽了几句找了个借口走了。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白雪跟苏邀两个人。

    她啧了一声:“听说苏将军勇猛无敌,在战场上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

    玩笑了一句,苏邀也不介意,开口请她在院子里的紫藤架底下坐下,才道;“他怕你的虫子怕的要命,现在提起虫子便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就少打趣他了。”

    今天白雪没有带面纱,脸上也难得的有了笑意,从这便能看得出她如今有多开心了。

    听见苏邀说这个,她竟然还笑出了声,而后才看着苏邀泡茶,轻声说:“我下山的时候,阿伦长老还有些可惜,问我会不会觉得后悔。”

    苏邀抬头看了她一眼:“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一口咬定非得殿下娶我呀!”白雪瞪大眼睛,冷若冰霜的样子全无,像是一只可爱的白兔:“我跟他说,我才不会后悔,殿下有什么好的?毕竟再好,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的男人,也不能要啊。要说后悔,我倒是后悔过,我该提个要求,让你一辈子留在苗疆的。”

    苏邀给她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十分镇定:“啊,没想到你的爱好这么特别。”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扑哧一声笑了。

    开完了玩笑,白雪才道:“知道我下山来做什么的吗?”

    苏邀想了想:“是为了那些孩子们吗?”

    白雪并不奇怪苏邀猜得到,嗯了一声,很是坦诚的说:“他们会成这样,都是我们苗人的罪过。殿下说,年纪适合的,

    他准备让他们去军中,这总归是一条出路,我倒也很赞同,毕竟他们这个年纪,在苗疆当了七八年的.....想要回家找到家人很难了,便是找到了,其实.....其实也很难的,离开的太久了,家里人未必还期待他们,或者说,很难对他们如当初。年纪大些的去当兵,这些小一些的,我想要接他们去苗寨。”

    苏邀难得的蹙了蹙眉:“都是一些七八岁的孩子,而且大部分是男孩子,你们预备?”

    白雪一听就知道苏邀的疑惑,她让苏邀放心:“你也知道,朝廷如今允许我们建造统一的苗寨,以后寨子里总是需要护卫的,这些孩子们,我打算接到山上去,好好教养,跟我们族里的孩子们一样教养。我们族里很多人都因为这次的事失去了孩子,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抚养这些孩子们,你放心,这其中,我会亲自过问这些孩子们的事,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苏邀沉默了一会儿:“殿下答应了吗?”

    白雪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他说他考虑考虑。”

    苏邀也嗯了一声:“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我知道你的诚心,但是,我们要问一问那些孩子们的意思。”

    孩子们的确可怜,也的确是还不知道如何安置。

    但是,对于被苗人虐待了多年的受害者来说,他们未必就还愿意继续跟苗人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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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深谈

    白雪走之后没多久,萧恒便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看上去大约当有七八岁了,跟小石头应当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他比小石头还不如,小石头虽然胆子小,但是跟人家说话聊天都是没有障碍的,

    但是这個孩子不同,他看着你,但是却只知道憨憨的笑,并没有半点其他的反应。

    只看一眼,苏邀就认出这个孩子是萧恒半路捡来的那个孩子。

    她正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见他急忙闪躲着朝萧恒靠过去,轻声问:“他就是你前些天在路上捡到的那个孩子?”

    萧恒嗯了一声,

    平静的道:“我打算带着他一道回京。”

    苏邀有些吃惊,毕竟她还以为萧恒是打算把这些孩子们都安置在云南本地的,毕竟要带回去牵扯了太多的事和关系。

    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得多大惊小怪,见那个孩子十分听话和依赖萧恒,她就有些能明白萧恒的坚持了-----萧恒自小就是被宋翔宇抚养长大的,虽然宋翔宇对他很好,但是宋大夫人和宋志斌他们却对萧恒一直不亲近甚至苛刻。

    本质上,萧恒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且心肠软的人。

    这个孩子,或许是让萧恒起了物伤其类的意思。

    她也没有说其他的什么,只是问萧恒:“他叫什么名字?”

    “叫慧根。”萧恒言简意赅,面色有些复杂:“主持师傅说,他虽然跟正常人不同,但是却比正常人要纯净的多,所以,他是有慧根的,

    便给他取名慧根。”

    苏邀挑了挑眉,

    没有想到是这个名字,但是想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本该如此,毕竟正常的人要的东西太多了,心思也太多太杂了,说像是慧根这样的人才有慧根,其实也没有说错。

    她见慧根几乎跟着萧恒寸步不离,就拿出了之前哄妞妞的点心递给慧根,慧根分明是很想吃的,但是竟然还是先歪着头去看萧恒。

    听见萧恒说可以吃,慧根才伸手去拿了起来吃,然后就被萧恒挥了挥手去一边玩了。

    苏邀看着他的背影,问萧恒:“那慧根带回京城,其他的孩子们呢?刚才白姑娘来过了,她跟我说了她的打算,你是如何决定的?”

    萧恒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苏邀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直截了当的说:“若是我,不会答应的。倒不是怀疑苗寨的诚心也用意,只是那些孩子们我们都是见过的,

    也跟他们相处过,他们都对苗人十分仇恨,这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把他们留给黑花苗寨,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萧恒的意思,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干脆的点了点头赞同:“这也是我的意思,不过总不能当场便跟她这么说,所以我打算明天派人过去给她送个消息便罢了。倒是还有一件事,我想过来跟你商量一下。”

    苏邀有些猜到了,听见萧恒说这个,心有所感,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是那个刘师傅的事儿吗?”

    那个老刘师傅,之前被苏邀狠狠地数落过一顿之后,听白豹说,便一直非常的配合了,还做出了不少新的火铳。

    不仅如此,他也不想着死了,只是提出要再见苏邀一次。

    只是苏邀因为苏嵘的事来了永昌府,因此还没机会过去见一见。

    不过这件事应当是廖经续也跟萧恒说了,所以萧恒如今才会提起来。

    果然,萧恒嗯了一声,提起这件事,他的脸色也有些复杂起来,刘师傅很大概率也跟那个假的阿龙一样,是郑家的人。

    不过跟阿龙不同的是,他肯定是比阿龙要更有一点儿良心的。

    所以,这个人还是值得一见。

    他眯了眯眼睛:“那些人无孔不入,我们一路上遇见的大多都是他们弄出来的事,我心想,之后他们也不会少闹幺蛾子的。尤其是如今我还算得上是有些有心人眼里的出人头地,他们想必是都要急疯了。”

    本来是打算让皇家内斗,最好是一个都活不下来的。

    但是谁知道到了庄王开始,事情就不同了,忽然杀出一个萧恒,他跟二皇子三皇子都不同,庄王那个废物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那些人都没有办法在萧恒身上用从前那套离间计,因为跟其他的皇子不同,萧恒的出现天生就是在最好的时候,有宋家抚养他长大,那是元丰帝的舅家,元丰帝怀疑谁居心不良,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偏偏萧恒还是先太子的遗孤,先太子唯一留下的一点血脉。

    那些人不能怂恿萧恒去做些什么,又不能影响萧恒,他们终于急了。

    这从来云南之后铺天盖地的刺杀和大手笔的威逼利诱那些官员就能看得出来。

    这也意味着,现在萧恒平乱成功,这些人心里的记恨便会更上一层,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萧恒成功的。

    因为如今元丰帝在还好,可是等到一旦萧恒自己上位,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是削弱世家权力,打击勾结海盗的那些世家,到那一天,那就是东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开始。

    但是这也是他们活该的,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世界上的事,本来如此。

    苏邀对那些人更加厌恶,听见这话也冷冷的牵了牵嘴角:“是啊,现在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云南,这是真的立下滔天战功了,也意味着你在军中彻底站稳了脚跟,毕竟这些跟着你打云南的这些将士们,哪一个不是跟你出生入死?等到他们回京论功行赏之后,便会去到各地军中,也是你以后的助力。这一点,那些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现在,应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萧恒跟她两人之间,很多话是不必多说的,因为只要说上两句,就都彼此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一次也仍旧是如此,萧恒笑了笑,温柔的看着她:“那我们先回大理府一趟。”

一百八十七·送别

    接下来萧恒便紧锣密鼓的去处理那些孩子们的安置问题了。

    孩子们果然是不愿意再去苗寨的,有个胆子大一些的孩子看着萧恒和苏邀,哽咽着开了口:“殿下,县主姐姐,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不要去那些苗人的地方的。他们害的我差点死了,我当时被他们抢走的时候,

    亲眼看着他们把我爹打的爬不起来。还不知道我爹怎么样了。我要在这里等我爹娘来找我,若是殿下嫌我麻烦,不用管我就行了,我靠着去讨点吃喝也能活下来的,我一定要等我爹娘1

    苏邀有些说不出话来。

    来云南以后,人间疾苦真的见得多了,

    但是不管见得多少,

    她都还是忍不住要为这样的事情心酸。

    她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答应:“谁说要你去讨饭了?你爹娘若是真的找来,看到你去讨饭,难道心里能高兴的起来?你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好,明白吗?”

    因为苏邀对他们一直都不错,所以孩子们都还算是听她的话,听她说了这個,那个孩子红了眼圈,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其他更多的孩子们都是不记得父母了的,但是他们也一样不愿意再去苗人的寨子里。

    苏邀想了想,在跟纪太太他们商量了之后,便把这些孩子们都分散了开,一些留在了善堂,一些留在了纪家的各种庄子里,还有一些便是干脆收编成了童子军。

    这也是萧恒跟廖经续商量过后的意思。

    这样一来,

    孩子们现在年纪小的不能当兵的,等到再大一点点,

    也可以进童子军去了。

    在这期间,他们也能寻访自己的亲人。

    永昌府许多孩子寻亲的消息也写入了邸报,若是真的有心要寻孩子的,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哪怕是抱着一点儿微末的希望,有些孩子的父母只怕也是会来的。

    萧恒不知道到底能有多少孩子最终可以找到父母,但是对他来说,最好是多一些,哪怕是多一个也不费这番苦心。

    纪太太是带了许多人过来永昌府的,他们打算在这里做一个镖局,既然如此,便需要大量的学徒,这些孩子们都是被归入镖局了。

    苏邀特地还见了她一面。

    纪太太知道苏邀是为什么见自己,一来便笑着道:“县主叫我来的用意,我都知道。您请放心,我但凡是算个人,都不会亏待了这些孩子们。”

    苏邀点了点头:“使唤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们都没话说,毕竟你们也不是直接开善堂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养着他们。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咐太太,那就是,

    这些孩子们的主意,谁都不要打,若是我发现了,那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苏邀从来不威胁人,但是她说的这些话,最好是认认真真的听。

    对于这一点,纪太太非常清楚,她一下子便郑重起来:“县主放心,我不会拿我们一家的性命和前程开玩笑。这些孩子们,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吃亏,若是他们家里人寻来,莪们还资助他们路费让他们回家。”

    这话苏邀是信的,纪太太手里有跟朝廷做的织场的生意,她若是出些什么岔子,投在三家织场里的银子血本无归不说,纪家还会受影响,人不会跟自己作对,纪家如今背靠朝廷,已经可以活的非常的轻松,子孙的富贵甚至都有了。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们是不会也不必要利欲熏心得罪朝廷的。

    苏邀冲着纪太太点了点头。

    纪太太松了口气,心里愈发的觉得有些遗憾,若是苏邀能够当她的儿媳妇便好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了。

    她豁达的笑了笑,也很快便将这件事甩在了一边,只是轻声跟苏邀说:“我有点东西想送给县主,还希望县主不要推辞。”

    苏邀还没来得及说话,纪太太已经拍了拍手。

    外面便有几个丫头捧着匣子走进来。

    不等苏邀拒绝,纪太太已经飞快的说、“县主来了之后,便帮我们家度过了不知多少难关,如今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县主不要跟我们客气。”

    苏邀走过去,打开第一个匣子,发现是一套红宝石头面。

    第二个匣子是两颗夜明珠。

    第三个匣子便要小许多了,打开来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的印章。

    她转头去看纪太太。

    纪太太微笑着开口:“其实都不是什么顶贵重的东西,所以我说,真的只是一点心意而已。只有后面的那个印章,县主,这是我们纪家私印,是我公爹让我给您的。他说,希望能帮得上忙,有这个印章,凡是有我们纪家镖局在的地方,我们的人都能听您差使。”

    前面两个还算了,说真的,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很珍贵了,但是对苏邀和纪家来说,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唯有后面这个印章,的确是让苏邀有些动容。

    纪老爷子真是.....

    她捏着那枚印章沉默一瞬,才冲纪太太颔首:“我知道了,替我多谢老爷子。”

    她收了东西,纪太太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和放心,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他的,对了,听说您明天就要走了,我们还要在永昌府多留一段时间,便不能跟着您一道回去了。在这儿提前跟您说一声一路顺风吧。”

    这里分别,以后也未必能再看得见了。

    苏邀见纪太太说的诚恳,也轻声道:“您也保重,我们往后再见吧,总会有再见的时候的。”

    纪太太笑了。

    晚间的时候,廖夫人也过来了一趟,她说话就简单的多了,毕竟只是这里分开而已,廖经续如今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很快就会进京去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留在京城,到时候要见的日子还多着,便没什么好伤感的。

    廖夫人还托苏邀往京城娘家带了些东西。

    苏邀也都答应下来了,跟廖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有些疲倦的去休息。

一百八十八·行刺

    第二天一大早,萧恒的队伍便已经出发了。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但是等到真的要回去的时候,人却少了一多半。

    这里头,有一些锦衣卫是为了保护萧恒牺牲了,也有一些金吾卫是上了战场没有再回来,剩下一些活着的,一时都暂时脱不开身,要等到有人来接手才能走,因此萧恒的护卫直接减了将近一半。

    为此,廖经续还十分不安,坚持要给萧恒抽调一些人手保护他一路上京。

    但是都被萧恒拒绝了,如今云南这边真的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有这么多护卫,加上沿途都有官府,来时的阵仗跟回去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若是真有不长眼的还敢动手,那也只能是有来无回-----他手里的护卫们如今都是配备了大理府刚送来的那一批火铳的。

    这一点,他们知道,对手也知道。

    廖经续见他执意不肯,也只得罢了,目光放在萧恒身边那个孩子身上,轻声说:“我知道殿下是不会要我们的东西的,原本准备了一些土仪,最后也作罢了。但是我们有些东西送给文峰。”

    因为孩子只会说这两个字,萧恒怀疑他的名字便是文峰,虽然具体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是也姑且就这么叫着了,大家便都喊他文峰。

    听说是给他的东西,萧恒倒也没跟廖经续客套,只是对着文峰道:“谢过大人。”

    文峰非常听萧恒的话,萧恒一说,他便憨憨的朝着廖经续拱手弯腰,很认真的说:“谢谢大人。”

    廖经续立即把他扶住了,很感慨的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文峰的头:“好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听哥哥的话,过阵子,我回京了再去看你。”

    文峰不知道廖经续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乐呵呵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绕圈。

    廖夫人在后面看见了,深深叹了口气跟苏邀说:“长得真是端正的一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苏邀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可惜,若是没有遇见萧恒,那文峰是真的很可惜,可能都未必还能活几天。

    但是现在遇见了萧恒,他或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萧恒对他是真心疼爱,许多人看在萧恒的面上,对他的态度也会截然不同。当然,这个对于文峰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他也不会明白这里头的区别。

    不过,苏邀也但愿他永远不明白。

    能够这样快快乐乐,饿了就能吃饱,累了就能睡觉的过一辈子,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跟廖夫人告辞。

    廖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也只是说了两个字:“保重!”

    苏嵘跟唐源都是要护送萧恒回去的,唐源跟萧恒一道骑马,他便带着人在苏邀马车边上跟着,走之前,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朝自己这边看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八角亭里站着的纪云亭。

    他不由得倒是怔了怔。

    纪云亭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人其实非常不错的,不管是性子还是品貌,都算得上是上上等的了,只是可惜了,没有缘分。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看着马车发了片刻的呆。

    不过那也只是片刻罢了,他立即便垂下了眼帘,当没事发生的继续往前走。

    没有希望的事儿,说了也是白说,真说出来给苏邀,除了给她添堵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倒不如就当不知道,以后纪云亭总会有新的人生,很快就会忘记的。

    马车里的苏邀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有些惆怅。

    这惆怅倒不是为了别的,纯粹只是为了妞妞罢了,袁夫人决定留在云南,那么袁康跟妞妞自然也是只能留下的,苏邀跟她们相处了一年多,早就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乍然分开,有些不适应。

    不过随着车队几天之后到了大理府,她这不适应也逐渐减轻了,等到进了大理府之后,看到了木四夫人,她先问织场的事。

    木四夫人相比刚出事的那阵要精神的多了,连眼睛都变得有神,笑着让苏邀放心:“都好的很,小石头他们也好的很,县主放心吧。”

    苏邀她们过来,原本就是为了去见老刘师傅的,所以在木府只是停了停,萧恒便换了衣服出来,跟苏邀和苏嵘会和,三个人轻车简从的去了匠作司。

    匠作司如今已经跟从前截然不同了,外面的几条街道如今都开了铺子,满满的人,马车绕过几条街到了匠作司正门,苏邀才放下帘子有些意外:“好像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这一点苏嵘便十分清楚了:“织场做起来了,

    有了那些难得的丝织手艺,这里产出的提花贡缎非常的出彩,不少商人过来求购,也正因为如此,带了不少人过来,大理府如今是比从前要繁华得多了。”

    说话间里面的白豹已经迎出来了,他亲自出来,笑着跟萧恒行了礼。

    萧恒温和的让他免了,闲话了几句便直奔主题:“老刘师傅在吗?”

    “在呢。”白豹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压低了声音说:“自从完成了最后一批火铳之后,他便不大出门了,寻常只待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不出来。今天中午的时候还刚刚去仓库了一趟。”

    他请了萧恒他们进去,带着萧恒和苏邀他们径直往之前出事的那个院子里走,走到院子门口,他又站住了:“那就不耽误殿下的正事了。”

    有些话的确也不适合别人听,萧恒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苏邀一直都没出声,跟着苏嵘准备进院子,但是忽然听见了一声有些奇怪的响动,不由得皱了皱眉。

    苏嵘跟萧恒也同时听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顾不得什么,立即推开了院门,急急地冲进了院子里。

    也就是这时,苏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猛地从院墙边的树上跃到了院墙上,紧跟着不见了人影。

    苏嵘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句什么人,便朝着那人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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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吐露

    而萧恒此时已经管不得这些了,跟苏邀两人对视了一眼,急忙都往刘师傅的房间里扑。

    房门被萧恒一脚踹开,映入苏邀眼帘的,首先是一双在半空的脚,她惊了一瞬,再要细看的时候,已经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萧恒的声音也在她耳边温和的响起:“别看。”

    而后把苏邀转了个方向,自己飞快的进了屋将老刘师傅从房梁悬着的绳子上放了下来。

    虽然萧恒让她别看,但是苏邀在苗寨更残忍的事情也看见过许多次了,所以她还是很快便转过了身子,看见了被萧恒平放着躺在地上的老刘师傅,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感,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其实老刘师傅比起那个假的阿龙和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来说,实在不算是个坏人。

    当时苏邀讽刺过假阿龙之后,再去说了一顿刘师傅,那个时候刘师傅一句争辩都没有。

    她抬脚走进去,见萧恒在刘师傅身上找什么,便轻声问:“他是......”

    “被人掐死之后再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样子。”萧恒皱了皱眉,面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应当是时间不够,凶手当是在我们到了大门口才开始行凶的.....”他说着,转头见苏邀的样子,又缓和了语气:“别难过,刘师傅还有气。”

    什么?

    饶是苏邀这样的性情都有些震惊得失态了,不过她也同时重重的松了口气,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萧恒屈起拳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在刘师傅胸口往下一点的地方比划了一下,而后用正好的力道击打了几下,紧跟着,苏邀就听见了一声咳嗽。

    她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睛也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毕竟原本已经死了的人竟然活了过来,这种震惊和惊喜,真是无法言说的。

    萧恒嗯了一声,松了口气,将刘师傅脖子上缠绕的绳子解了下来,轻声问他:“好些了吗?”

    刘师傅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才算是缓和过来,睁开眼看见了萧恒和苏邀,他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奇怪,但是终究还是笑了:“好,没事儿,真是算我命大,多年前躲过了那时候永定伯的追杀,如今又躲过了那批人。”

    萧恒见他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便起身在桌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刘师傅接过来,认真的道了声谢,猛地喝了口水才说:“那些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海上的人。这么跟你们说吧,也不必再绕弯子了,毕竟以后,你们肯定是要正面对上的。那些人,就是迟家的人。”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不云山雾罩的遮遮掩掩的跟他们提起东南的事,萧恒跟苏邀都认真的看着刘师傅,等着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刘师傅也没有吊他们胃口,直截了当的说:“对,你们没有猜错,就是废帝的废后迟皇后族人,他们避让到了福建福州的迟家,也就是迟皇后的母族。迟家在福州当地是名门望族,但是原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大族而已,直到迟皇后掌权,从此迟家开始做起了海上生意。”

    苏邀早有所料。

    毕竟能够支撑起那么大的摊子,总是需要非常非常多的银子的,而还有什么生意,能够比海上的生意来的一本万利的呢?

    听说那些东瀛人还有更远的海外,那些人对大周的瓷器茶叶还有布匹非常非常的喜欢,跟他们交换这些东西,换来的黄金宝石还有白银都是非常非常可观的数目,这么大的回报,足够让人铤而走险了。

    何况是还有一腔怨气的迟皇后?

    她本来就觉得废帝愧对她,急着要为自己和儿子讨公道。

    只是......

    苏邀挑了挑眉:“迟皇后应当不在人世了吧?”

    否则的话,不是快要活成人瑞了吗?

    刘师傅嗯了一声:“那自然,迟皇后其实在二十年前便死啦,也就是对付完了先太子,她就驾鹤西去了。原本她就郁结于心,常年都是这痛那病的,坚持没多久去了。她去了没多久,迟家掌权的就换成了她儿子,萧峮。只是后来萧峮也死了,迟家如今的当家人,或者说,一同做海上生意的整个东南的话事人,也就是你们的对手,就成了萧源。”

    萧源.....

    萧恒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但是,我之前曾经听我父亲说起过,他去了一趟东南,堵住的人,还有白七爷他们都隐约透露过,是....”

    不过他住了嘴。

    毕竟真正的名讳是什么,邱楚星和白七爷他们未必说得准。

    刘师傅看了他一眼,说的非常笃定:“不管他面对别人用的是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但是他叫做萧源,我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当初他需要我制作一个火药桶,好炸死跟他作对的亲舅舅,我当时亲耳听见迟家的人喊他萧源,诅咒他不得好死。”

    所以,原来那个躲在背后的,操纵着这么多人的人,就叫做萧源。

    萧恒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见刘师傅停住了,便开了口主动问:“朝廷能直接灭了迟家吗?”

    这个话萧恒竟然会拿出来问自己,刘师傅显然有些奇怪,他狐疑的看了萧恒一眼:“怎么灭?谁能证明他是萧源,是废帝后裔?再说,废帝早已经废了迟皇后,迟皇后在天下人眼里都是无辜被牵连,甚至在妖后和废帝的对比下,迟皇后成了贤后,在你祖父登基之后,尚且还要封迟皇后一个冲慧仙师的名号。”

    言外之意便是,你怎么灭了他们?

    如何灭?

    萧恒其实自己也知道,那些人一直都只是躲在背后,因为拥有的太多,而大家的利益又太过密切捆绑,所以整个东南豪族都是非常抱团的,问题在于,牵扯出来的这些人,全都能被他们撇的干干净净。

    要动迟家,没有一个十分确切而且非灭不可的理由,那就算是对于朝廷来说,也不容易。

    而且行不通。

    不过没有关系,萧恒缓缓地牵了牵嘴角。

    毕竟他从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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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章·记仇

    有了老刘师傅的这事儿,接下来萧恒便顺理成章的用这件事将大理府再给梳理了一遍,抓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人,他们既然敢如此铤而走险,那再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福州,

    有人猛地打了个喷嚏,面色不虞的将手里的鱼竿扔在了地上:“不玩儿了,钓了这么半天,什么也没钓上来,有什么趣儿?”

    他这一说话的功夫,已经有无数的下人涌了过来,

    纷纷捡鱼竿的捡鱼竿,给他撑伞的撑伞,还有美娇娘早早地把早已经冰镇好了的桂花酸梅汁也倒了上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他手里,喊一声公子。

    萧源冷哼了一声,看也没有看那杯酸梅汁一眼,冷冷的擦了擦自己的手便将帕子扔到了一边,近乎冷漠的问:“老沈还没回信?”

    能够将纵横四海的沈海叫做老沈,这天底下或许也就只有萧源如此了,伺候的人围在他身边,不约而同的都闭了嘴,一时不敢出声。

    他们不说话,萧源的脸色便更难看几分,冷冷呵斥了一声:“废物1

    便径直往前走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急急忙忙的追着他往前面去了。

    好在萧源也不去别的地方,只是去了后院书房。

    众人不敢再进去,

    知道萧源有怪癖,他的书房不是普通人能进的,

    唯有经过他允许的人能进,其他的人若是进去,命没了也是常事。

    而里面也毫无动静,大家正等的有些心焦,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连声喊邱大爷,魏三爷,便全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

    邱大爷魏三爷都是迟家的姻亲,他们自小便跟迟家走得近,自然而然的便也跟萧源的关系十分不错,有他们在,萧源的心情至少是能好上许多的。

    果然,听见了这外头的动静,里面很快便出来了一个美貌的丫头,说是请邱大爷和魏三爷进去。

    邱大爷和魏三爷也不敢耽误,急忙进去了。

    众人都心里微微松快几分,有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我的老娘,差点儿把我给吓死了。公子他高兴也就罢了,若是不高兴,把人填井那都是轻的,

    我还以为今天逃不过去了。”

    这倒是真的,最近萧源的心情十分不好,

    连他非常喜欢的一個丫头,

    就因为做错了一件事,便被他直接给送去海盗窝里了。

    大家心里都悬着一口气,生怕哪里触怒了萧源,落得个那样的下常

    他一开口说这话,马上便有人推了他一把:“这话你也敢说,就不怕被听见!闭嘴吧你,我听说最近咱们公子心情差得很,你们可别惹事了。”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跟外面众人小心翼翼唯恐惹怒了萧源不同,里面的邱大爷跟魏三爷两人倒是还算是平静。

    魏三爷坐在萧源对面,见萧源身边的婢女倒了茶过来,还特地站起身接了道了声谢,这才重新落座,语气平静的说:“沈海说,这次为了帮咱们,他是损失了一个座下的猛将,现在若是再出手,分明就是故意惹怒朝廷跟朝廷作对,他的意思是......”

    萧源冷笑了一声。

    魏三爷跟邱大爷都不说话了。

    这位公子平时看上去风度翩翩,是个最温文尔雅不过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跟废帝不同的,他要做个仁主。

    是不是个仁主还不知道,反正脾气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好。

    他表面上对着你笑的时候,背地里可能已经让人晚上去取你的首级了。

    也正因为这种人阴晴不定,所以他高兴的时候,你不能当他是真的高兴,但是他不高兴的时候,你最好是真的当他不高兴,一个字也别多说。

    果然,萧源脸上尽是阴鸷,一张嘴说话也是冷冰冰的:“这是在跟我示威了,觉得自己能耐了,帮了我的忙,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马老大死了,他这是要退缩了,准备跟我划清界限了1

    上次烧船的事情还在不久之前,萧源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儿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因为要对付朝廷,要对付萧恒,这才勉强仍旧跟沈海结盟。

    可如今,沈海摆明了想要撤了。

    那他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萧源说完了这话,魏三爷跟邱大爷都不好不表态了,邱大爷便咳嗽了一声,直言不讳的说:“沈海的确是准备拆伙自保了,这说起来是他不地道,但是咱们还真不能怎么他......”

    毕竟是大海盗,甚至都敢封自己是海上之王,朝廷对他都是又恨又怕,迟家虽然是势大,也是东南豪族之首,但是要是跟沈海硬碰硬,也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迟家是做海上生意的,总是要有船出海,虽然迟家自己也有海上的护卫队,但是这护卫队相比起沈海的人马来说,可就真的太不够看了,何况沈海还有那么多的海岛可用。

    邱大爷是在委婉的劝萧源忍下这口气。

    魏三爷一言不发,但是显然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说句实在话,大家都是要做生意的,若是能跟沈海交好,就千万不要得罪,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了。

    只是,萧源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因此,邱大爷说了这番话,他只是一言不发。

    这边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了。

    要跟沈海和解之类的话,他是不想听的。

    邱大爷叹了口气:“公子,我知道你心里生气,这一次沈海和那边办事儿的确是有些没谱儿了,但是说到底,这的确不能说他不尽心,毕竟他已经把马老大都给出去了,说到底,咱们离云南到底是太远了,哪怕是有二三十年的铺垫,但是到底根基不稳,出这样的事,谁都不想.....可既然是已经发生了,那便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吧。”

    他挑了挑眉,有些话也只有他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咱们也没有多大的损失,不是吗公子?他们想要动咱们,那是做梦也别想的事。”

    除非朝廷想要逼反东南!

一百九十一·怂恿

    这么多年的经营和努力,他们可不是白白的走私了这么多年的,赚来的那些银子,当然也不是全都囤积起来当死物,而是用来做更多的事。

    比如说,贿赂官府,打通关系。

    比如说,

    资助那些寒门学子,一路扶持着那些有天分的寒门学子往上走,捏住他们的把柄,等到以后收为己用。

    他们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尤其是,迟家魏家和邱家都是当地大族,世世代代的人脉都在这里,

    乡贤宗族遍布福建和广东沿海,有了这些便利,再有那么多用不尽的银子,东南早已经在他们掌控之中。

    所以之前会有陈冲女儿的事,知县的女儿被拐卖这样可怕的事也能发生,总归是有缘由的。

    但是他们不怕什么,就算是这件事最后捅到了京城,但是倒霉的,不就是一个总督吗?伤不到迟家,也伤不到这些隐藏在背后操控的世族。

    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在这里也呆不久,这早已经成了官场中人心知肚明的事儿。

    从前有许家代为遮掩,现在也还有别的伞撑着,他们是不怕的。

    但是萧源不满足。

    他要的难道只是这些?他难道只是想要那些人不能奈何自己?

    他是要萧恒去死,要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家破人亡,众叛亲离!

    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教诲,

    他不敢有片刻或忘。

    所以此时,当邱大爷这么说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然后,

    他猛地抬起头来冷冷盯着他们看了一眼:“你们如果是这么想的话,那趁早收拾收拾洗洗干净,等着朝廷过来抄家灭族吧1

    这话说的太过斩钉截铁,语气也太过森严冷酷,以至于话都说出来了半响,邱大爷跟跟魏三爷都还没有彻底的反应过来,反而是齐齐的打了個冷颤。

    萧源心情不好,自来不会委屈自己。

    见两人都呆住了一副没有想到的样子,他便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讽刺:“蠢货!真以为人家是怕了退了?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事儿没完!埋伏萧恒的几次险之又险的刺杀,挑拨了的木桐,匠作司和离姜寨,哪一个不是跟我们有关?!你们还在这里沾沾自喜,觉得人家只是杀了些傀儡,拿你们没有办法,却不知道沈海比你们看的通透的多,已经是彻底跟朝廷结下死仇了。萧恒现在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灭了迟家,但是没有罪名,难道就不能罗织罪名?!他是个肯受欺负的人吗?”

    萧源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邱大爷跟魏三爷一眼,自顾自的嗤笑了一声:“还真的当能摘干净,

    沈海在海上,他自然是想摘干净的了,但是,你们难道也能跟他一样,抛家舍业的躲到海岛上去,从此在海上飘摇?!我看你们未必舍得吧?”

    这谁舍得啊?

    邱大爷吞了口唾沫,一旦被萧源如此不留情面的戳破了那一层布,许多的事便是没有办法掩藏的了。

    他讪讪的说:“可是如今若是不急流勇退,难道还能.....”

    沈海看得出来要退,那是因为知道萧恒不会罢休,吃了那么多的亏,总是要想办法找补回来的。

    沈海都要退了,难道他们还要往上冲做炮灰吗?

    萧源冷哼,面上一片狠厉:“他做初一,我们做十五就是了,他想退让我们上,我们为什么不能退了让他上?”

    邱大爷跟魏三爷对视了一眼,见萧源这样就知道萧源肯定是有了法子。

    说起来也是,萧源这个人可真是一绝,他这个人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当年迟家的几房站出来争家产,说从来没听说过家产要大部分分给一个外姓人的道理,虽然说是外孙,那也是外人了,分一点儿也算了,竟然还要当家主,他们全都不肯,

    萧恒这个人也够狠,他就真的一点点把这几个舅舅都给蚕食光了,然后也没理会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听说二房现在穷的裤子都没了,二房的正统嫡孙现在还沦落到去码头抢苦力活干。

    他出招,邱大爷跟魏三爷心里都知道肯定是阴损非常的。

    果然,萧源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只知道,沈海的老娘和原配妻子都还在浙江呢,不是吗?”

    若是一般海盗的家人,朝廷还会收拾他们。

    但是沈海这种特别厉害的海盗,朝廷反而轻易不会对他们的家里人怎么样,只是监管起来罢了。

    当初朝廷还曾用沈海的家里人引诱沈海上岸呢,只是沈海没答应,反而还写了封信给家里人,说正是他不上岸,才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可见沈海心知肚明。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明白,不是吗?

    邱大爷跟魏三爷立即便明白了萧源的意思,他们两人倒不是不答应,只是一时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杀了沈海的家人,这干系太大了。

    谁动手,谁就首当其冲是被沈海报复的对象埃

    魏三爷小心的陪着笑脸给萧源倒茶:“还请公子明示,我们蠢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公子把事情办好。”

    萧源冷冷盯了他一眼:“王家不是有个二愣子吗?”

    魏三爷心中一动。

    而萧源已经什么都不再说了。

    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是要端茶送客的意思。

    魏三爷还没有完全咂摸明白,但是也不得不跟邱大爷一起退了出来,等到出了门,便跟着邱大爷一起上了邱家,迫不及待的问:“大哥,你说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

    在没人的时候,魏三爷还是习惯的把萧源称作殿下的。

    邱大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哼了一声:“这还不明白?王家的二愣子,不就说的跟石头一样臭的刚去惠州的那个巡查御史吗?别人都知道沈海的家眷不能动,只是顾忌沈海发疯罢了。但是王二愣子.....”

    这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若是沈海的亲戚犯到了他手里,他难道会放过?

    萧源都已经把路都明晃晃指出来了。

一百九十二·心惊

    魏三爷有些魂不守舍,等到过了几天,得到了朝廷的邸报,看到上头说是皇太孙已经进了山东,眼看着就要凯旋回到京城,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准备好,元丰帝还命礼部尚书孙永宁率领众官员出城迎接。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和荣耀了。

    不过对于魏三爷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哪怕是五皇子上位呢,对于东南这帮人来说,也远比现在的萧恒要好的多,谁不知道萧恒现在跟东南一系结下了多大的仇怨啊?

    从前萧恒是总还有掣肘,可是如今,萧恒羽翼已丰!

    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魏三爷一面看一面摇头,唉声叹气的扒了几口饭,食不下咽的放下了碗筷,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参茶。

    只是才刚低头准备喝上一口,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老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快出来!”

    魏三爷端着参茶的手抖了抖,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自家老头子的声音,忙的大声答应,也不敢再喝茶了,急急地跑出厅堂,才下台阶,便见魏老太爷从外面进来。

    老爷子是这家里的主心骨,主要是,出海的印章可都掌握在老爷子手里,魏三爷平素最怕的就是他,一见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心里就心惊胆战的,急忙迎上去搀扶魏老爷子:“哎哟喂老爹,您这是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儿不能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过去听就是了,您怎么还自己出来了?”

    魏老爷子气喘吁吁的:“老子倒是想坐着等,可你这小兔崽子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魏三爷一脸懵:“什么事儿啊?”

    魏老爷子立即反手就给了他一个糖炒栗子,砸的魏三爷捂住头,他才冷冷的道:“你当我不知道!德胜为你办事儿死了!”

    一提起这事儿,魏三爷也有些心虚。

    魏德胜是他侄子,也是他大哥的嫡出的儿子,是老爷子的亲孙子。

    只是这次为了大事儿,在云南给折了。

    他叹了声气,喉咙忍不住一阵发痒,咳嗽了几句才小声的说:“这事儿,是儿子不对。只是德胜去了云南这么多年了,他跟着他娘......”

    魏大爷的妻子是云南人,魏大爷因为一些事儿跟家里闹的很不愉快,便举家搬迁去云南了。

    魏德胜却是坚持没改姓,暗地里也一直跟宗族有联系和来往。

    魏老爷子对魏德胜也很好,魏德胜几次带着孩子来福州,老爷子都是开心的合不拢嘴的,该给的东西也一点儿没含糊,什么都给了。

    现在听见魏德胜出事,魏老爷子的反应也在魏三爷意料之中。

    他也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老爷子,这事儿不是儿子不跟您说,只是,说了也没用啊!他.....唉,总之,不知道也好,朝廷没查到咱们头上,也是德胜那孩子对咱们的维护,这些儿子都知道,您.....”

    魏老爷子粗粗的喘气:“我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都知道。嫌弃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拖后腿啦!”

    魏三爷急忙摇头:“爹,您怎么这么说?儿子万万不敢!”

    魏老爷子讥诮的笑了一声:“你不敢,那殿下是怎么想的?殿下撇下我们这帮老东西,有什么事儿都只跟你们这些人商量,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不知道?”

    是嫌弃他们这些一味地让他守成的人烦了。

    但是,都还没到时候呢,走还走不稳当,就想着飞了,一次次的失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魏三爷讷讷的说不出话,只能道:“爹,这些事儿我们心里都有分寸,若是殿下真的过头了,我们一定会劝着的。”

    劝?若是能听人劝的,之前白七爷的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魏老爷子拄着拐杖站着,郑重的看着魏三爷眯了眯眼:“殿下我管不着,但是你,你是我亲生的,老子管得着你。你老实些跟我说,殿下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想头?”

    这话可怎么回?

    魏三爷心里有些发愁。

    老爷子这人,最是怕死,做着这海上的生意,那还是因为没法子,但是要他知道,现在萧源已经疯到要去摸沈海的虎须,连海上这条线都想着要吞掉,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当场给吓死。

    他不敢说。

    魏老爷子一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气急了伸手拿了拐杖迎头就给他两下:“怎么,你哑了?!我让你说啊!”

    魏三爷不敢说,正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外面他的长随就跑进来,说邱大爷来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提了脚就往外跑,一面还不忘回头安抚自己老爹:“爹,我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等儿子回来了,再跟您细说啊!”

    他跑的飞快,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子,魏老爷子气急败坏的看着,又没什么法子,只能猛地跺了跺拐杖。

    那一头魏三爷已经溜出去了,在大厅里见到邱大爷,来不及说什么就先拉着他往外走。

    邱大爷被拉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不由得有些茫然:“干什么,干什么你?”

    魏三爷拉着他一路到了轿子上,才无奈地叹了声气:“什么干什么?我家老爷子来跟我追问德胜的事儿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大哥虽然是闹着跟老爷子闹翻了,但是老爷子对自己亲儿子,哪里真的能放手的?现在德胜出事儿,他那些安顿在大理府的家眷也没逃脱,都被牵连了.....老爷子本来便气的要死,这个时候若是再上去气他一顿,岂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邱大爷自然也知道这事儿,听见他这么说,也没什么能说的,只能道:“都上了船了,下船哪里有回头路?现在只能拧成一股绳往前冲了,别的也先别说了,我这回来,就是为了跟你说王二愣子的事的,他现在正在舟山,我们的人,也已经赶去那边了。”

    魏三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派去的都是什么人?”

一百九十三·荣耀

    魏三爷这人说话,自来都是如此,但是他这人说话也从来都是有目的的。

    一听这话问的,邱大爷便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要么你派人去?反正也是一样的。”

    “别了!”魏三爷立即便妥协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这不也是心里不踏实吗?你也知道,现在咱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别说现在了,以前咱们两家也是撕扯不开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想知道,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成?”

    邱大爷没跟他计较太多,毕竟也的确是魏三爷说的那样,两家本来就是彼此分不开的一家人了。

    他哼了一声,道:“七八成把握吧,主要也得看沈家人上不上钩。”

    听说有七八成,魏三爷先松了口气:“行吧,有这七八成,也不错了。”

    说完又问邱大爷:“有没有过去瞧瞧?殿下那儿好些了吗?”

    邱大爷提起这茬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还没有,听说昨天晚上连夜送出来几具尸体,有衙门巡逻的人撞见了,被压下去了。”

    魏三爷一时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嘟囔着说:“真不愧是一脉相承,是那位的种。”

    他说的自然是废帝了。

    其实这话也没说错,本来就是如此,废帝昏庸无道,草菅人命,现在看来,萧源也是一脉相承的差不多。

    不过邱大爷还是猛地扯了魏三爷一把:“你说话小心些!这张嘴迟早害死你自己!”

    魏三爷被他扯得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有些不情愿的呼气:“我这说的也没错啊!他也不知道收敛些,到底还不是真的......”

    废帝当太子的时候,也不敢露出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啊!

    尤其是萧源现在本来便是这样的身世,就更该装装表面的样子了。

    萧恒那虽然被人说是玉面阎罗,但是人家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官场虽然有人腹诽他一两句,但是在民间,声誉却是十分好的。尤其是现在平定了云南,谁不说萧恒是个少年才俊?

    有了这样的对比,萧源这事儿传出去,岂不是让追随的人也寒心?

    这话说到了邱大爷的心坎儿里,邱大爷目光复杂的看了魏三爷一眼,缓缓垂下了眼帘。

    东南这一片的风波暂时还没能掀起什么波澜,萧恒他们在山东休息了几天,很快便一路到了京城。

    他素来就不是什么注重排场的人,所以虽然听说这一次会有官员来接,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看到了孙永宁,才忍不住诧异了:“怎么竟然劳动您亲自来迎?”

    孙永宁脸上都是笑意,避开萧恒的搀扶,带着众官员朝着萧恒行了礼:“殿下平定云南,为社稷立下大功,我们臣子迎一迎,本就是本分!您请!”

    礼部早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的花车,孙永宁二话不说便请萧恒上去,当着一众官员的面,萧恒竟然有些迟疑的往后看了一眼。

    崔先生自然知道他是在看什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轻声提醒:“殿下,县主虽然帮了大忙,但是这种场合.....低调便是最好的。您还是先上去吧,有什么事儿,进城以后再说。”

    从云南一路回来的人都心知肚明萧恒看的是谁,不过也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苏嵘在后面翻了个白眼,隔着窗子跟苏邀轻声说了几句话,便策马上前轻声跟萧恒说:“殿下,我派了一队人送幺幺回去,您放心吧。”

    可快点儿走吧,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来,这回了京城可就跟在云南完全不同了,若是被人看见了指指点点,那些贵妇的嘴巴可不是好玩儿的!

    萧恒便没再说什么,上了花车。

    一路上早已经有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沿途夹道欢迎,进了城之后,百姓们便更多了,见到萧恒在花车上,姑娘们险些高兴疯了,砸下去的荷包帕子几乎是堆满了花车。

    这也难怪,毕竟萧恒自来就是个英俊的,如今虽然去云南了两年,但是谁知道一点儿也没有让他变得粗糙,反而是更加多了几分男人的气概,女孩子们哪里有不喜欢少年英雄的,今天这一天过后,整个京城的女人们谈论的都是风光归来的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进宫去了,先去宫中拜见太后和元丰帝。

    苏邀便自己回了苏家。

    苏三老爷早就已经等着了,

    他这些年已经沉静了下来,如今倒是真的跟从前那个浮躁得恨不得把要爵位三个字挂在脸上的人完全不同,见了苏邀,他笑了笑,有些感叹也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回来了就好!走吧,老太太和你嫂子姐姐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你回来呢。”

    又哦了一声,从身后拉出个少年来,笑着说:“快来见过你姐姐。”

    苏邀一眼便看见苏三老爷身边多了个到他腰间往上一点点的少年,这少年的容貌还跟苏三老爷有些相似,说起来也跟苏邀有些相似,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一直在外面的苏钲。

    果然,苏钲走上来轻声喊了一声姐姐。

    看上去面色有些泛白,的确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苏邀嗯了一声,或许因为苏钲也是从小就寄养在外头的缘故,她对苏钲有几分同病相怜,也见他格外亲切,轻轻朝着苏钲招了招手。

    苏钲有些惊奇,但是见苏邀招手,还是朝着苏邀走过去,又重新喊了一声三姐。

    一板一眼的,看上去非常的严肃。

    苏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刚回来吗?对家里适应不适应?”

    苏钲抿了抿唇,他从回到家里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对待,相反,家里人对他都不错。但是,没有人跟苏邀一样,问他一句适应不适应。

    他在外面多年,生活习惯还有饮食起居,一切都跟家里有着太多的区别和不同,他虽然都能克服,但是此时苏邀问他这么一句,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以至于他头一次有些哽咽的嗯了一声。

一百九十四·亲人

    苏邀的脚步顿了顿。

    有些事情,你若是没有体会过,永远不会知道个中滋味。但是这种长期在外面长大的生活,她是真正体会过的,所以如今看着苏钲因为一句话就能红了眼眶,她也格外的能够感同身受,没有被爱过的孩子,别人的一句好话,都能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苏钲的头。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苏钲抬起头朝着苏邀努力的笑了笑。

    家里人不是对他不好,只是因为太过小心翼翼,越发的凸显出距离来,老太太和苏杏仪其实已经也十分努力的跟他打好关系,但是一出口,说出来的话就难免带上了几分生疏。

    苏钲原本以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苏邀又让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不是没有人明白他,至少苏邀就能。

    他因为这个姐姐的回来而真心实意的开心起来。

    他的转变,苏三老爷自然也看在眼里,见他这么欢呼雀跃,一时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自来内向的儿子忽然变得这样高兴。不过不知道归不知道,苏三老爷对于苏邀的回来,也是真真切切的开心的。

    这从他送了苏邀进苏老太太的院子,还留下便能看得出来了。

    毕竟虽然他们母子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是也就维持在可以和平的坐在一起说说话的地步,要更进一步,那是没有的。

    苏老太太此时可顾不得他,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朝着苏邀招了招手:“快来,我看看!”

    她是真的想念一去几乎两年的孙子孙女了,当然,若是比较起来,她更想的肯定是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苏嵘,但是苏邀对她来说,也是在乎的。

    苏邀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乖巧的笑了笑,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在苏老太太面前:“孙女儿回来了,给老太太请安,愿祖母安康端健!”

    苏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几年前刚从山东进京的苏邀,那时候的苏邀,如同是一根翠竹,不卑不亢的跟在贺太太身边,来给她问安。

    场景重合在一起,让她禁不住有些恍惚。

    但是她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又是笑又是想哭的搀扶住了苏邀,认认真真的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见她是真的没事,并且出落的还更加的亭亭玉立了,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感慨,紧紧地攥住苏邀的手晃了晃:“好!好啊!你能好好的回来,真好!老婆子便是死了,也有脸去见咱们苏家的列祖列宗了!”

    苏老太太很少说这样的话,但是也可见她心中是何等样的高兴,才能如此失态。

    苏邀跟苏老太太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外祖母贺太太,但是此时也不禁为她的话动容,安慰道:“不仅我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受了伤但是现在也都好全了,现在跟着殿下进宫去觐见圣上了,想必傍晚就能出宫的。”

    提起苏嵘,苏老太太是真的忍不住笑的开怀,一直说了几声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嵘哥儿受伤了?严重吗?”

    这些事是瞒不过去的,苏嵘脸上的疤痕还在,根本骗不了人,苏邀思索了片刻,便尽量简单的将当初离姜寨的事情说了一遍。

    但是,虽然她已经非常的小心措辞了,

    听见了这些话的苏老太太还是止不住变了脸色,她都是如此,苏杏仪和汪悦榕就更不必说了,两个人都是一副担心后怕的模样。

    汪悦榕更是面色都是惨白的。

    她知道苏嵘去打仗肯定是有艰险的,但是当这种艰险真正的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这些至亲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难过害怕。

    好在苏邀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说起了之后的一些事儿,比如说那些孩子们。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尤其是苏杏仪,做了母亲的人,对于孩子的事情,总是更加有同理心的,听说有孩子被人当成续命的药物,要放人家孩子的血,所以苗寨拐骗了不少的孩子,忍不住咬牙:“真是阴损歹毒至极!用这样的法子,他竟然还妄想无尽的长生?真当天道不存了吗?!”

    苏老太太也气愤的很:“这些苗人,不懂我们的礼仪,也不知道礼义廉耻,否则的话,这些年来,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多乌烟瘴气之事。真是便宜了他们!”

    她说的自然是指答应了黑花苗寨在永昌府修生养息的要求。

    但是她也同样知道,这是权衡之下最好的结果,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黑花苗寨若是也狠狠心的话,云南的事,至少还得拖上个一年半载。

    而这一年半载之中,又要多丧失多少无辜的生命呢?

    苏三老爷是个男人,男人的想法就又不同的多了,他也觉得离姜寨的做法匪夷所思,但是却非常赞同抬举黑花苗寨的做法,所以他还是忍不住道:“总不能真的杀尽所有苗人,既然离姜寨有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法,黑花苗寨想必也是有的。杀不尽,又要防着,那抬举他们倒是也没做错,如今虽然说是答应他们在永昌府享受供奉,可是同样的,现在永昌府的驻军还有朝廷委派的官员,都已经是制约他们的东西了,他们若是聪明的,休养生息,乖乖的,自然是能相安无事,朝廷也不在意这一点儿供奉,但是若是.....那到时候朝廷对付起他们来,也比现在要容易多了。”

    要分化他们,需要长期的坚持。

    朝廷的官员自然会施展手段,给恩典,让他们族人出来读书,如此给他们灌输些忠君爱国的思想,如此一来,岂不是长久的法子?

    苏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见苏邀满脸的倦色,急忙催促苏邀去梳洗然后先休息:“午饭便不必过来用了,我让你嫂嫂安排人送到你房里去,你屋子还是你走的时候一样,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尽管跟你嫂嫂说。”

一百九十五·觐见

    刚回到家,苏邀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尤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到云袖跟锦屏两个人哭哭啼啼的迎出来,便更是忍不住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们怎么不高兴,反而还哭起来?”

    锦屏还好,自来性子就比较稳重的,听见她说这话,

    还勉强忍住了,急忙擦了擦眼泪:“是是是,姑娘回来了,我们原本就该高兴才对,姑娘等等,我去看看里面她们准备好了没有,您先沐浴,再睡会儿1

    她急匆匆的走了,

    云袖还是哭的满脸是泪:“姑娘可吓死我了,我可怕您......”

    她一说这话,早已经缓过来的沈妈妈急忙呸呸呸了几口,啐道:“你这小蹄子怎么回事?尽说些不该说的,姑娘这已经回来了,否极泰来,以后的就都是好事了!该高兴才对1

    好久没见沈妈妈了,苏邀是真的想她,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轻声喊了声妈妈。

    沈妈妈心里又酸又甜,一下子便绷不住了:“哎!妈妈在呢,您放心,家里都好着呢,家里人也都好着呢。您不知道,前些天,沈家老爷和太太也回来了,

    他们听说您去了云南,

    都担心的了不得,最近时常都派人过来问讯的。您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1

    干爹干娘也回来了?

    苏邀十分欢喜:“好,那我先去梳洗,待会儿就过去看他们1

    沈老爷沈太太回来了,想必出去游学的沈嘉言也回来了,就算没回来,也该有许多信寄回来的,她在云南,都不知道家里的消息,也不知道干爹干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沈妈妈顿时便笑了:“也不必这么着急,您先梳洗休息,就算是要拜会,也得一家一家的来,除了沈老爷沈家,还得去贺家不是?”

    苏邀想到贺太太,心里全都是酸涩,她走的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叮嘱外祖母一定要等到她回来。

    站在外祖母的角度想一想,她心里怎么好受的了?

    但是外祖母真的没有再做傻事,这是对她何等信任,

    才能忍得住心里的怒火和报仇的急切?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妈妈说的是,我听见干爹他们回来,一时太高兴了。”

    沈妈妈只是宠溺的笑了笑。

    正好此时已经弄好了的锦屏也出来,请苏邀去梳洗。

    院子里顿时忙碌了起来。

    而此时的宫里,元丰帝在御书房召集内阁议事,等到听见萧恒回来,整个人面上都松弛了几分,沉声道:“让他进来1

    当看见萧恒终于走进来,在座的所有人不约而同都觉得眼前一亮!

    就是那种直视阳光的感觉。

    经过了这一次平乱,原本还隐藏着几分锋芒的萧恒彻底像是出鞘的利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用尸骨和人命战功堆积起来的威压。

    好啊!

    这是元丰帝头一個想法。

    他一直都在担心自己的继承人问题,在萧恒还没有出现之前,他也没考虑过庄王。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庄王太过阴柔了,半点儿大将之风都没有,只会在家里内斗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要真正能够上阵杀敌,独当一面,从血海尸山里走出来,去经历世情,去历练雄心,这样的继承人,才符合他的期望。

    而如今,萧恒无疑是达成了他的期望。

    如今的萧恒,完完全全就是他年轻时候的翻版!

    不服输,不认输,有一股子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泰然自若。

    元丰帝忍住了心里的满意,让萧恒上前,说了此次云南平乱的几桩重要的战争。

    这毕竟有许多事,不是一时半刻说得完的,这么一说,便用去了几乎半天的时间。

    几位阁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同时也对萧恒的本事十分的满意。

    有这样的本事,至少不可能是个昏君了。

    这对于他们这些臣子和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接下来,元丰帝又召见了唐源和苏嵘他们这些在战争中表现十分出色的将领,并且一一的都给予了鼓励和夸赞,而后,元丰帝带着诸位皇子和将领,决定去犒赏三军。

    而后再去太庙祭祖。

    礼部顿时忙的更加不可开交。

    而此时的宫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别的不说,萧恒回来,头一个最高兴的就是田太后了,她如今是真的把萧恒当做自己的重孙子,对他只有越看越满意的。

    元丰帝这边一问完,她那里立即就召见萧恒了。

    见了萧恒,田太后便禁不住笑了:“好啊,越发的出挑了,才刚你进来,哀家一时都不敢认了。”

    果然还是战场上是最磨炼男人的。

    田太后感慨了一句,招呼萧恒坐下了,这才问他:“受了伤没有?”

    其实田太后也知道,萧恒打仗不是那种让将士冲锋在前,自己躲在背后的人,伤势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作为曾祖母,有此一问也是难免。

    萧恒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伤,大家都护着我呢,受了伤,也很快就养好了。”

    祖孙俩难得的还能说得上来话,彼此聊了一会儿,田太后才问:“那个丫头呢?她没事儿吧?”

    除了关心萧恒之外,田太后最关心的就莫过于苏邀的安危了。

    男孩子还不怕,受了伤也没什么,但是女孩子可不同的,若是受了伤在哪里留下了疤,以后可怎么办?

    她如此关心苏邀,萧恒都些微吃惊,不过还是也笑着回答了:“她没什么事,虽然也经历了几次惊险,但是您知道的,她聪明着呢,都是有惊无险的就过去了。您若是想她,过几天让她进宫来看看您。”

    田太后听说是经历了危险,就忍不住有些关心,等到具体听见了那几次大事,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她是个女孩子,虽然说聪明,但是哪里有不害怕的?你们这些大男人,也真是忒相信她了。”

    但是到底是关心大过于生气的,她叹了声气:“这小丫头也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这么一副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世上没她不敢做的事儿。”

一百九十六·重聚

    田太后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现在说起苏邀,她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也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

    这种在意萧恒自然看的出来,以至于萧恒心中都觉得与有荣焉,他喜欢的人这样惹人喜欢,能被人这样重视,他也跟着开心的。

    因此,当田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起婚事的时候,萧恒还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田太后再说了一句成婚,他才有些诧异的问:“太后,您是说什么婚事?”

    “自然是你们的婚事啊!”田太后同样有些诧异的看了萧恒一眼:“你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成就,难道还不该成亲生子吗?自古以来,子嗣可也是衡量储君的标准,前朝的端瑞太子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子嗣,导致皇位旁落的。京城像是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早已经成亲了,成亲的早些的,孩子都六七岁的也有,之前你在云南平乱,还能说是你一心为国,无心私事。但是你现在回来了,头一件大事,便是要给你选妃了。便是你皇祖父不提,哀家不提,那些臣子也是要提出来的。你难道半点准备都没有?”

    萧恒之前是有些发怔,他听错了,听成了田太后是问他什么时候跟苏邀成亲。

    以至于他还有些惊喜,以为田太后是看出了什么。

    现在看来,太后娘娘只不过是自然而然的催一催罢了。

    他就有些哭笑不得:“您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还没回来,皇祖父就把我的媳妇儿给挑好了呢。”

    田太后微笑着看着他:“这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你这样优秀,又是你皇祖父心里的宝贝,他对你的事自然是谋虑深远的,你焉知自己的媳妇儿是不是已经都挑好了呢?”

    萧恒便正色起来,他知道,田太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刚才田太后只怕也不是顺势的催一催他成亲,而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在隐晦的提醒他,元丰帝只怕是已经有了看中的孙媳妇人选。

    这就有些麻烦了。

    萧恒皱了皱眉,他之前便上过密折,在密折里,他已经把苏邀去云南的缘由还有他心中的感受都跟元丰帝说过了。

    元丰帝并没有回信。

    他还以为,元丰帝是等着他回来再商量这件事。

    没有想到,元丰帝却连人选都看好了。

    田太后见他出神,微微笑了笑:“好啦,哀家老啦,不过是顺便说一说,只想着能快些见到重孙媳妇,若是有那个命,最好是能再抱抱曾孙,这样一来,死也甘心了。”

    萧恒急忙摇头:“太后娘娘别这么说,您身体好着呢,别说是曾孙了,便是重重重孙,也是能看见的。”

    毕竟太后娘娘年纪比元丰帝也大不了多少。

    这么插科打诨一会儿,田太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去了一趟,果真是不同了,这嘴巴便变得甜多了。”

    萧恒半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出去一趟,见过了更大的世界,经历了生死和无数的悲欢离合,他已经把之前的很多事都能看淡了。

    若是能够让身边的人开心一些,多说几句好话也不会掉一层皮。

    田太后喜欢萧恒,自然看他便顺眼,说完了话就提点他:“你这次回来,庞贵妃那里和贤妃那里,也都去走走,她们也都挺挂念你的,

    你去请个安,总要尽了礼数。”

    庞家的事儿也传回京城来了,当时元丰帝怒的很,当着庞贵妃的面便生了气,直接斥责庞源是不识大体。

    庞贵妃倒是没有任何的怨怼,直接也骂了庞源几句,听说还请了平国公夫人进宫来,当着娘家人的面忍无可忍的数落了庞源的冲动,让娘家人严加管教。

    不管庞贵妃心里怎么想,也别管这件事是不是全然是庞源的错,但是庞柔确实是被伪装成了苏家下人的人劫走的,这件事说到底,庞家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当然萧恒不必怕他们,但是也不必就为了这点小事上纲上线。

    萧恒很是自然的应是。

    这态度便让田太后放心几分,再回想起萧恒身世刚刚曝光那段时间萧恒的表现,顿时感慨这世上的事变化总是如此的快。

    当时谁能想得到,萧恒能有今天呢?

    她摆了摆手:“行了,你去贵妃和贤妃那里转一圈,便先去休息罢,明儿还得犒赏三军,接下来还有祭祖之类的事儿,只怕是忙的停不下了。趁着有时间,多休养休养。”

    萧恒恭敬的应了是,果然转身去了庞贵妃的凤藻宫。

    庞贵妃见了他,也是非常高兴,不等他请安先让人将他扶住了:“一家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自来会做人的庞贵妃并没有遮着藏着,刚说完这一句,便直截了当的说了庞源的事儿,并且道:“这件事,都是庞源的不是,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不管别人是什么意思,但是本宫是尽知道幺幺那个丫头的,她绝不会是那种算计人的人。所以,本宫还得跟你赔个不是。”

    她笑着说:“至于幺幺那个丫头,便等她进宫来,想必是太后娘娘也想念她的紧了,十一便更别提了,一直吵嚷着要把她叫回来当伴读,说没了幺幺,真是无趣的紧。等她进宫来,本宫再跟她赔罪。”

    庞贵妃的态度坦荡又真诚,别说萧恒本来就打定了主意不追究,便是真的有一点儿怒气,庞贵妃如此的放低身段,他也生不起气来,便笑着摇头:“其余的便都算了,只是觉得他到底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对着一个女子,怎能用那样的态度?便是他是一片爱护妹妹的体贴之心,也要想一想,别人也是有哥哥的。”

    庞贵妃眉心调了调。

    她之前就看出来萧恒对苏邀不一般。

    现在看来,是真的不一般,不一般到,萧恒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都要帮苏邀抱不平,都还对庞源的态度耿耿于怀。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你放心,本宫已经让国公夫人务必好好管教他了。”

一百九十七·不争

    原本萧恒说完了这些话便打算告辞的,毕竟虽然说庞贵妃是元丰帝的妃子,也是萧恒的庶祖母,但是总归不是多亲近,但是他刚准备告辞,五皇子便来了。

    五皇子跟萧恒两个人的感情十分不错,如今见了萧恒回来,

    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径直上去朝着萧恒便来了一拳:“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可把你五叔给担心坏了1

    ......

    萧恒有些无奈。

    他跟五皇子两人年纪差不多,但是五皇子就仗着辈分的原因总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占他的便宜。

    这五叔和侄子的事儿是过不去了,每过一阵子都得提一提。

    但是他见到了五皇子也是高兴的,便笑着喊了一声五叔。

    这次喊的挺痛快,五皇子也挺高兴,

    觉得自己总算是过了一把长辈的瘾压了萧恒一头,

    便故作深沉的嗯了一声,

    又问:“你没受伤吧?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你这人又惯常爱自己冲在前面。”

    他们俩倒是真的能聊在一块儿,庞贵妃看着,心里不是没有感慨。

    有那么点儿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她一直教导儿子心思要放正,一定要做一个正派的人,现在看来,五皇子是真的心思十分纯正,他是真的半点肖想皇位的心思都没有。

    等到萧恒走了,见五皇子还是在津津乐道萧恒的事儿,庞贵妃忽然问他:“儿子,你便半点都不难过吗?”

    她知道这话是绝不该问的,从前她尚且都能克制住,何况如今?

    如今是什么情形?是萧恒平定云南大胜归来,

    是萧恒如今占尽优势,是元丰帝早已经默认萧恒的储君地位。

    从前都没争,现在再说这些,没有半点好处。

    若是挑起了五皇子的心思,就更是有些得不偿失,毕竟庞家难道真的还要押上一切去赌一個不大可能成功的可能吗?

    庞贵妃有些后悔,同时也暗自警惕,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倒是五皇子,他奇怪的看了庞贵妃一眼:“难过什么?”

    庞贵妃急忙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

    五皇子却笑了起来:“母妃不说儿子也知道,您是想问,看着如今阿恒如此风光,去太庙祭祖之日,大约就是群臣都知道他以后便是新君,我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吧?”|

    庞贵妃原本想含糊过去的,但是见五皇子说的如此坦荡,她也不由得定定的看着儿子嗯了一声:“你当真,没有半点不甘心吗?”

    五皇子坐在庞贵妃对面,伸手从圆桌上拿了个橙子在手里掂了掂,垂下眼帘平静的说:“我没有不甘心,是因为母妃从小就教我,不属于我的东西便不能要。这太孙之位,

    本就是大皇兄的,

    大皇兄平反,阿恒哪怕没有这么出色,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这没什么好不甘心的。若是四皇兄登上那个位子,儿子倒是可能真的要不甘心,要抢一抢,毕竟四皇兄不管是出身还是功绩,都没什么值得人信服的地方。”

    话既然说开了,五皇子也非常的直接:“母妃,我猜到你现在的心思,不仅是你,还有外公和舅舅,我都能猜的到他们现在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若是今天有这个荣耀的是我,你们自然也是跟着与有荣焉的。但是母妃,太晚了。除非舅舅打算做个佞臣,赌上庞家全族去押我,但是,有必要吗?而且,儿子真不是那块材料,没有信心能够比阿恒做的更好更出色。既如此,安安心心的,父皇自然会替我打算,阿恒也心中有数的,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庞贵妃心中有些震惊。

    五皇子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听话得有些欠缺主见的孩子。

    但是原来不是的,原来他心里什么都知道,甚至能够看的这么清楚明白。

    并且能够如此理智的分析得失。

    道理人人都懂,但是能够做得到的人真的是少数,五皇子却能。

    庞贵妃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后悔。

    她太求稳了,早在萧恒出现之前,她不该一直躲避,不该一直要求五皇子藏拙,若是.....

    但是,她心里也非常明白,五皇子说得对,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她收敛起心里的那股后悔,深深地呼了口气笑了起来:“是,你看的比母妃明白,你能有这份明白,母妃心中已经知足了。”

    五皇子轻笑了起来:“对了,母妃也可以给我着手相看人选啦,我可不想娶一个不合心意的皇子妃回来,毕竟人蠢些还算了,怕就怕野心太大。”

    庞贵妃重重的应了一声:“你放心,母妃总归是要帮你挑个合心意的。”

    到了晚间,元丰帝过来的时候,庞贵妃便忍不住提起了选妃的事儿。

    元丰帝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不急?”

    庞贵妃轻笑:“之前不急那是因为真的不急,可现在,阿恒也回来了,您还不得快些给他挑个皇太孙妃呀?既然如此,那小五这是做叔叔的,再不成亲岂不是要挡在阿恒前面?这怎么使得?”

    其实在萧恒走的时候,礼部就已经着手开始给适龄的这些皇子们挑选人选了,只是过后元丰帝一直没有再提,他们给的那些人选自然也就搁置了。

    现在庞贵妃提起来,元丰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好,那就好好挑,挑个好姑娘给小五,小五是个好孩子,可别叫媳妇儿给欺负了。”

    庞贵妃只是抿嘴微笑。

    又问:“就不顺便也为阿恒挑一挑?”

    元丰帝也笑了:“这不必,朕心里有了人选了,直接给小五和小六小七挑了就是了。”

    果然,庞贵妃心中有了数,应承了下来。

    而此时,苏嵘也已经回了家。

    都已经夜深了,伯府门前一直都有小厮等着,一见马儿来了,急忙便飞奔着进去报信。

    李瑞很快就带着人迎了出来,慌忙朝着苏嵘行礼。

    苏嵘笑了笑,如今他再回家来,看家里的每个人都分外亲切,立即便让李瑞起来。

一百九十八·夫妻

    李瑞激动得眼圈都红了,都将近五十岁的人了,竟然也忍不住跟个孩子似地,半响才哽咽着道:“您回来就好,您回来就好!老太太和夫人都等着您呢!”

    回了自己家,苏嵘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尤其是在看到了迎出来的苏三老爷之后,他更是急忙喊了一声三叔,同样有些激动。苏三老爷跟他之前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是在经历了许多事之后,倒是真的相处出了叔侄的情分,苏三老爷也高兴,上前重重拍了拍苏嵘的肩膀:“好!好!好孩子,你真是太好了!是我们苏家的骄傲!”

    苏嵘笑了笑,低声再喊了一句三叔,叔侄俩相视一笑。

    苏三老爷一路带着苏嵘进去,中间跟他说起京城的变化。

    在他们没在京城这段时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尤其是苏家,基本都是风平浪静的,毕竟人人都知道,苏嵘在外征战,而苏三老爷也是刻意的减少交际,苏家上下都很按捺的住,并没有什么值得刻意提起的。

    苏嵘也点了点头,认真的听了,眼见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才立住了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是他的家,他曾经以为他一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会在这个家里困住一辈子到死,但是谁知道,他能走出去,能够去打仗,能够创下属于自己的功绩来给家里增光添彩。

    如今,他回来了。

    深吸了口气,苏嵘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大声喊了一声:“祖母,孙儿回来啦!”

    苏老太太原本还强自在让自己尽量平静的,但是一听见这声音,顿时什么也顾不得,整個人都着急的立了起来,急切的扬声喊:“快进来!快进来!”

    汪悦榕也一下子就攥住了自己的手,紧张期待的看向了门口。

    苏杏仪更不必说,她已经快步走出去了,一打了帘子,她就看见苏嵘立在门口,像是隔了几辈子似地,苏杏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苏嵘喊了大姐,她也只知道点头。

    还是温宗斌跟温宗华喊了舅舅,苏杏仪才反应过来,一面急忙擦眼泪,一面道:“快快快,快往里走!纷纷和祖母都等急了!“

    两年不见,对于苏嵘来说,不过是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家里人来说,时间是真的漫长难熬,至少从苏杏仪面上多了的皱纹便能看得出来,苏嵘抿了抿唇,但是面对着苏杏仪的时候他尚且还能忍得住,一见到苏老太太,顿时眼泪便夺眶而出。

    老太太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面上的皱纹层层堆着,让她看起来比走的时候要苍老十岁。

    苏嵘疾步走到老太太跟前,结结实实的一下子跪在地上,砰的一声朝着苏老太太磕了个头:“祖母在上,孙儿不孝,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快起来!”苏老太太一下子便从座位上扑了下来,一把搀扶住了苏嵘,让他快些起来,又颤颤巍巍的伸手去看他,见到他脸上一直蔓延到了耳后的疤,苏老太太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着抱住了他。

    苏嵘好容易才安抚住了苏老太太,见她抚摸着自己的伤痕,便轻声道:“您就是看着严重罢了,其实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这已经算是幸运了,遇上了黑花苗寨正巧跟离姜寨有仇怨,所以他们帮我解了毒。虽然看着有些可怕,不过其实就是皮肉伤。您是不知道驸马,唐大人才真的伤的不轻,有一次敌人的长枪从他肩膀上穿了过去,他险些就没了性命,上战场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呢?但是我现在已经好好的回来啦,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忍住情绪,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急切的朝着被挤在后面的汪悦榕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苏老太太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完全被苏嵘的伤势和说的那些话吸引了注意力,只是一门心思的关心起孙子来。

    倒是苏三老爷咳嗽了两句,上前提醒:“母亲,嵘哥儿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也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他这进城折腾了一天,还去宫中觐见,肯定是累的不行了,您还是快让他先休息休息吧?”

    苏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点了点头,又忙着喊汪悦榕过来,拉着汪悦榕的手朝着苏嵘道:“对对对!看我这老婆子尽顾着看你了,都忘了你媳妇儿也等了你这么久!可怜见的,你媳妇儿可是最可怜的,等了你这么久,你快些,快些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你吃晚饭了没有?若是没吃,让厨房整治了送到你房里去!”

    苏嵘被老太太逗得忍不住笑出来,但是还是十分的顺从心意的拽住了汪悦榕的手腕,对着汪悦榕轻轻点了点头。

    年轻夫妻,有时候真的不必说太多,想说的都在眼里了。

    汪悦榕被苏嵘的目光看的都有些脸红,瞪了他一眼,撇过头不再看他了。

    苏嵘便轻声应着苏老太太的话:“是是是,您老别操心这些了,孙儿都这么大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明天孙儿来给您请安!”

    苏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此时也已经恢复过来了,急忙点头:“好好好!你们回吧,回吧!”

    苏嵘这才朝着苏老太太行礼告退。

    一出门,苏嵘便拉着汪悦榕的手让下人们都不必跟着,自己拉着汪悦榕走出了一段路,才攥住汪悦榕的手停下来,笑着看着汪悦榕不说话。

    重逢的喜悦很快便遮挡两年不见的生疏,汪悦榕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又是羞又是恼的低声斥他:“看什么?跟个傻子似地!”

    苏嵘呵呵笑:“当然是看媳妇儿呀!我在外面可想你了,刚才进宫,也满脑子都是想着快点出宫来见你。纷纷,我回来了,你高兴不高兴?”

    这人.....

    出去了一趟,真是半点儿含蓄都不留了,说话直白得令人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汪悦榕被他看的面上泛红,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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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