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对年冽的凌迟(1)
年冽坐在单人沙发上,如坐针毡,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听到宁倾和顾南浔的动静,心疼得缩紧,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小心地拿出,低头一看。
是陆追。
他恍惚了。
一个小时前,他跟陆追说好的,送完礼物就回医院。
他们回了一趟云璟一号,拿了东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宁父注意到他走神,“有人找你?”
年冽恍而摇头,“没有。”
说罢,他挂了电话,关掉音量,放回了口袋。
宁父拿起果盘里切好的苹果,咬了一口,“你这次看着,比上次瘦多了,是生病了?”
年冽的黑眸急促一动,“只是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
宁父点头,不知信不信。
“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注意调养,生病了就去医院,身体才是本钱。”
年冽受教地点头。
话题自此结束。
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还好,没有多久,厨房就传来“开饭”的喊声。
顾南浔率先冲进厨房,帮着端菜拿碗,宴司辰收整着杂物,宁父拿过宁母手里的扫把放在一边,宁倾擦干净了桌子。
所有人都在忙活,只有年冽一个人站在边上。
尤其孤单,还尴尬。
他想帮忙,一走上前就被板着脸的宁母撞开。
“我们宁家地方小,不好意思。”
年冽脸色发白,勉强一笑。
不敢再上前。
所有菜都端了上来,碗筷布置齐全,一大家人落了座。
宁母招呼着厨房里的宴司辰,“司辰啊,快出来,别忙了,等会儿我来收拾。”
宴司辰走出来,脱下围裙,摆了摆衣衫才坐下。
他望了一眼今天座位的布置,宁父为主位,宁母和宁倾坐于两侧,他和顾南浔并排着宁倾而坐,宁母则跟年冽单独挨在一起。
他看了眼脸色不郁的宁母,没有说话。
宁父开了口:“今天是我们倾倾的生日,很高兴你们几个能来,说明你们都是关心我们倾倾的人。”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所以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先放在一边,趁着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来,先干个杯!”
众人笑着碰杯,饮下今晚的第一杯酒。
宁父露出久违的笑容,“不用讲究,动筷吧。”
“慢着。”宁母突然出声。
几人看过去。
板着脸的女人强行笑了,“倾倾她爸说了两句,我作为倾倾的妈妈,也该说两句。”
宁倾笑,“您说。”
宁母站起来,出乎意料地认真,“今天是我宝贝女儿的生日,妈妈在这里,要祝我的倾倾25岁生日快乐,希望新的一年里,你能排除万难,走向更好的明天。”
宁倾有几分懵,她鲜少见她母亲这样。
与宁父对视了一眼,她站起身,笑容甜甜,“谢谢妈妈。”
两人碰杯,饮酒。
宁倾坐下,以为这就完了。
可宁母却接着把目光落在宴司辰身上,慈爱地叫他:“司辰。”
宴司辰会意,起身站起。
宁母笑容温柔和善,“感谢司辰这些年来对我们倾倾和宁家的照顾,如果不是你,宁家可能早早就垮了。”
宴司辰汗颜,“宁姨,您言重了。”
“总之,你是个好孩子,宁姨今天就代表宁家,谢谢你这些年为我们做的一切。”
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南浔对这突如其来的餐桌礼仪,有点迷茫。
只见宁母温和的目光移了过来,“小顾。”
第467章:对年冽的凌迟(2)
顾南浔只能依样画葫芦,学着起了身,双手捏着杯子,如壮士断腕一般豪情,“阿姨!”
宁母脸上含笑,“阿姨这是第一次见你,但听到你是倾倾的上司,和她关系又这么好,想必这三年里对她的照顾也一定不少了。”
顾南浔紧张得手脚发抖,“没有,没有!Ning她本来就很优秀,也很坚强,这三年来我能看着她成长,蜕变成现在这么耀眼的模样,我也非常开心。”
宁倾心念一动,看向男人。
宁母也有些感慨,“是啊,倾倾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她温柔地看向宁倾,“如果不是你们的帮衬,我的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这么优秀,谢谢你们。”
她眼眶微红,看着顾南浔,“谢谢你。”
然后两人饮酒下肚。
宁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宁父看着她这般夸张,皱眉阻止:“你酒量不好,喝这么多做什么?”
“我开心啊。”宁母理所当然地道:“我女儿终于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还能和我一起吃饭,我怎么能不开心?”
这话听着,已经变了些许味道。
她醉意熏熏,看着宁父,“最后,我还要谢谢你,把倾倾教得这么好,多的不说了,干杯!”
又是一杯后,宁母身子有些摇晃。
她坐了下来,不管宁父喝不喝,笑容不变,“来,大家可以动筷了。”
“……”
忽然,宁母回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惊诧道:“哦,对了,我差点把年先生给忘了。”
“……”
一句先生,拉开了年冽与在座所有人的距离。
宁母似乎不知自己这话有多让人难堪,只又倒了一杯,晃晃荡荡地站起来,“来,年先生,我的……前女婿,欢迎你到我家来!”
几个字,刺痛了年冽的心。
他嗫嚅着淡白的双唇,神情极其晦涩,“阿姨……”
宁母低头看他,很是不解,“年先生出身名门,怎么连这点礼貌都不懂?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你现在应该站起来同我说话。”
男人脸上褪去血色,眼里似乎没了一切。
宁父不高兴了,伸手拉宁母,“好好吃饭,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我又没跟你说话!”她厉声呵斥,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反驳宁父。
宁父的脸色很差,宴司辰急忙劝阻:“宁姨,今天是好日子,您别跟宁叔生气了。”
顾南浔再不会看眼色,也知道宁母这出不一般,附和着说:“对啊,阿姨,我们开开心心地过个生日,您生气多不好啊。”
“我没生气。”
宁母昂着下巴,脸上没了笑容。
“我只是在教晚辈怎么做人而已。”
“……”
宁倾看在眼中,抿唇不插话。
顾南浔还想说什么,那沉默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
“抱歉。”
年冽极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稳着桌角,神情无异,“阿姨,是我迟钝,请您不要生气。”
宁母看似满意地一笑,“好。”
她看紧年冽,思考了一会儿,“可惜了,年先生,我应该感谢你什么呢?”
年冽脸色骤然变化。
锥心的话语却并未放过他。
“我是该谢谢你三年前抛弃倾倾,还是谢谢你把她逼上绝路、差点没了命,亦或是……谢谢你到了如今还没有自知之明,死赖在她身边不走?”
第468章:对年冽的凌迟(3)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尤其年冽最为可怖。
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没有一点表情,又像是包含了所有情绪,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
他幽黑的眸扫过所有的人和周围的场景。
桌上菜色飘香,菜品精美。
每个人的表情里含着浓烈的嘲笑,带着怜悯,又或是嫌恶。
他眼前一黑,看不清了。
宁母声调拔高,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你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差点把我们宁家害到家破人亡,我们客厅间还放着我大女儿的遗照!我想请问你,你究竟有什么脸站着这里?”
“……”
年冽的心脏被洞穿,空荡荡的滋味令人麻木、恐惧。
他不曾想,这场对所有人来说是充满欢乐与感动的盛宴,于他而言,却是细数过往种种罪行的刑场。
某个瞬间,他连说对不起的力气都没了。
宁倾压抑地喊:“妈……”
“够了!”
宁父一掌拍向桌面,怒得瞪视着宁母,“所有孩子都看着,你这么发疯是想干什么!”
“……”
宁父始终顾虑着什么,眉眼之间凝重极了。
“倾倾好不容易回来,和我们一起过个生日,你非要闹得大家不开心是不是!?”
宁母眼里泪光闪烁,倔强地侧过脸,抹了个干净。
再回过头时,脸上已经带着笑。
“说得对,我不该生气。”
她对着宴司辰和顾南浔说道:“让你们俩看笑话了。”
“……”
那两人做不出任何表情,机械地回了笑脸。
宁母举起酒杯,笑中带泪,不是真的高兴,“来,我们继续庆祝!”
她就像开始这场当众处刑时一样。
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冰点。
宁倾忽略掉余光里的人,举起酒杯。
接着,宴司辰和顾南浔也举了。
宁父拉不下脸,还是宁倾给了好几个眼神,他才勉强碰了下杯。
明明在同一张餐桌上,偏偏所有人都将年冽遗忘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僵硬,慢慢放下。
后面,宁母没再发难,全程都把年冽当成透明人。
饭后,到了许愿吃蛋糕的时候。
在顾南浔的努力下,气氛有了些许好转。
“这是司辰特意给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宁母这么说着,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宁倾笑着谢过宴司辰,顾南浔积极地插上蜡烛,为她带上生日皇冠,“许个愿吧,小寿星。”
宁倾被他们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唱着生日歌,双手交叉相握,闭上眼睛许了愿。
顾南浔鼓掌,“生日快乐,永远漂亮!”
“倾倾,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年冽站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蜡烛的灯光照不到他。
他置身黑暗中,在心口默默说道:阿宁,生日快乐。
宁倾切了蛋糕,分发到每个人手中,到了最后只剩她和年冽。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切下了一块,亲自送到他手边。
他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宁倾抿唇,“给你。”
“谢谢。”年冽笑了,死气沉沉的人就那么活了过来。
她并未多言,转身回到了人群中心。
第469章:你那样子,以后谁要?
快十点的时候,几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
厨房里,宁母大着嗓音喊:“倾倾,你去送一下司辰和小顾。”
宁倾有点没辙,换了鞋子,宴司辰拒绝:“不用了,外面凉,你还是在家呆着吧。”
宁倾瞅了一眼厨房,“我要是不顺她的心,一会儿她会不高兴的,就当是出去透透气。”
于是,一行人走下了楼。
小区里夜色缭绕,没有几个人。
顾南浔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宁倾看着他,“你做什么?”
顾南浔侧眸,“这就要走了,当然是舍不得你。”
宁倾信他个鬼。
顾南浔绕过宴司辰,瞥了眼后面的年冽,一手搭上宁倾的肩,然后推着她往边上走,“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宁倾被迫着走到花园旁,见宴司辰和年冽都回头等着他们,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你又干什么?”
顾南浔捏住她的鼻尖,“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
宁倾皮笑肉不笑,顾南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跟你妈妈一样,怪吓人的。”
“原来顾小少爷是两面三刀,我还以为你挺喜欢我妈的。”宁倾揶揄道。
顾南浔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她妈今天在饭桌上的阵仗,换做谁都会害怕。
宁倾也想到了,“不好意思,我妈平时不这样的,她只是看到……所以会有点情绪失控。”
这个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嘁,你妈这么讨厌他,我也没见你离他远一点。”顾南浔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顾南浔嬉皮笑脸,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我刚才进你房间,生日礼物给你放里面了。”
宁倾吃惊,看着他的满脸笑容,金发飘扬,眉眼温柔,有点看不清情绪。
她说:“顾南浔,谢谢你。”
男人目光一晃,拍着她的肩膀,“别太感动,我家阿猫阿狗过生日,我都会送礼物的,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
宁倾:“……”
她不该感动的。
顾南浔继续:“看看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丑了谁要啊。”
忽略掉最后一句,宁倾真会觉得他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她一把打开他的手,“怎么照顾自己要你说,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捣乱,我能多活几十年。”
“……”
很反常的,男人没有回嘴。
宁倾奇怪地盯上他,他低下的眼瞳碧波流动,柔情似水,仔细一看,还有一丝悲伤在里头。
她的心莫名紧了下。
顾南浔忽然道:“你要这么讨厌我,回去把我送你的礼物扔掉。”
宁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下一秒,男人喜笑颜开,“小爷送你的可是世间罕见的珍宝,要真丢了可是你的损失!”
“谁稀罕?”
顾南浔顿了顿,“也是,你这么没良心,我才不该担心你。”
宁倾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继续这么没有营养的对话。
他看着她离开,走向那两个男人的身影,继而又是笑。
又是担忧、又是心酸的笑。
如果她能一直这么“没良心”,他也不算白来了一遭。
第470章:他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她
“司辰哥,麻烦你送他回一下酒店。”宁倾拜托宴司辰,对方点头。
顾南浔没有异议,只上车之前说了一句“小爷我不用你操心”,就大大咧咧地坐进了人家的车。
目送车辆离去,还剩下一个年冽。
宁倾没多说,“你走吧。”
她要进去,被年冽倾身挡住。
“倾倾!”
宁倾不得不面对他,不冷不淡地说:“来接你的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早就发现那辆拐角的车了。
是他手下常开的那辆。
年冽被她的排斥刺伤,苦涩一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你把我的生日搅和成这样,我应该想见到你?”
年冽的心口一痛,“对不起。”
宁倾摇头,明眸半敛。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它毫无意义。”
男人的笑容更苦涩,“我知道你恨我。”
“……”
宁倾的缄默,是最好的确认。
年冽说:“我只是想你开心……”
“你在,我便不能开心。”
路灯的灯影昏黄,有飞虫围绕着灯光,有的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只为了追寻那点光和热。
年冽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就如同那飞蛾。
他可以不要命。
但他不能不要她。
用尽全力压制下痛楚之后,年冽哑声说:“我不是存心想打扰你们一家人,麻烦你回去安抚一下你妈妈,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希望她不要生气。”
男人这话,是破天荒的卑微哀求。
宁倾不知怎的,胸口发闷。
她冷冷道:“她是我妈妈,我自然知道怎么安慰,与你无关。”
“……好。”
年冽的心疼得他站不稳,头晕目眩了好几秒,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黑色丝绒盒子。
眼看宁倾要拒绝,他急忙说:“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今晚不会走的!”
宁倾掀眸,那般冷漠地看他。
好一会儿,她讽刺一笑,好像在说:“你果然还是只会用威胁人这一套。”
年冽的脸惨白得吓人,眼神空荡荡。
“好。”
宁倾一把拿过,捏在手里,漠然道:“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也不等他离开,转身进了小区。
路灯边,男人伫立良久。
陆追开着车靠过来,已经急到没有了脾气,“少爷,该回医院了。”
好半天,年冽只望着那没人的小区,动也不动。
陆追忍不住高声:“少爷,你还要作贱自己到什么时候!你还不明白吗?不管你做些什么,她都不会回头看你的!”
吼完这些话,陆追的眼睛先湿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手段了得、杀伐果断、薄情寡性的男人,有一天竟然也会如此可怜和卑微!
夜晚的路,静得仿佛没人。
年冽声音嘶哑:“陆追,这不是作贱。”
陆追抬头看着他。
他薄弱不堪的身体晃了晃,毫无血色的唇动着:“是我活该。”
陆追握紧了拳头,恨铁不成钢地喊:“就算您过去对不住她,这几次难道还不够吗?您为了她死了多少次了!”
灯影之下,他的表情苍白又无力。
他不怕没命。
他怕只怕拿他的命去换,都已经换不回她一丁点的爱了。
男人黑眸半合,心脏剧痛,再也坚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陆追大喊:“少爷!”
第471章:戒指
窗前,宁倾看着陆追手忙脚乱地接住年冽,塞进车厢。
车很快就开走了。
她手里捏着那黑色盒子,腕上的手环发出冰冷的光泽。
宁倾摸索着那光滑的质地,脑海中闪过山谷里爷爷的话,以及自家父亲的话。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伸手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垂眸在了那黑色的丝绒盒上。
然后打开。
里面,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映入眼帘。
宁倾却是笑了。
这枚戒指,她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捏起戒指,将盒子扔在地上,翻过内圈,将里头那个“N”的字母看得清清楚楚。
戒指表面繁复的花纹惊艳而绝美,是一种神秘到让人无法忘记的美!
宁倾眼里起了雾气,盯着那戒指,鬼使神差般地把它戴进了无名指——
她噗呲一声,笑得更欢。
眼泪也没少。
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原来,这世上的巧合竟有这么多。
她与宁愫长得别无二致,就连同一枚戒指都能戴上她们两个人的无名指。
可笑吗?
太可笑了!
“……”
宁倾用力拔下戒指,死死捏在手心里,直到压出血痕。
掌心的痛肆意,不如她心口疯狂滋养的恨意和悲哀。
于是,她猛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甩——
硬物撞上地板,弹跳了好多下,才一圈圈地滚落到了某个角落里。
“年冽,年冽。”
她咬牙切齿地默念着,像是在念一个有深海大仇的仇敌!
“为什么还要这么羞辱我,为什么还要这么伤我?”
她听过父亲的话,知道了他和母亲的期望。
她不忍心破坏,原本已经有了放弃报复的念头。
可是,他不肯放过她!
宁倾肆意而笑,恨意灼烧。
既然你不愿意放过我,那么,就让我们就继续互相折磨吧!
本该和乐的夜晚,成了仇恨复燃的始地。
一室静默后。
女人走向某个角落,拾起那枚戒指。
戴上无名指。
窗外没有月光,漆黑一片。
宁倾眼中决绝,没有任何表情。
……
翌日,九点。
宁倾慢腾腾地出了房间,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
宁母刚买菜回来,看她醒了提醒道:“妈在厨房给你留了早餐,还有牛奶,快去。”
已然没有昨晚的歇斯底里。
宁倾点头,进厨房端出早餐。
宁母整理着买回来的菜,想起昨晚,说道:“倾倾,昨晚是妈妈的不对。”
宁倾愣了下,她其实并未太在意昨晚餐桌上的事。
宁母很内疚,“昨晚是妈妈太激动了,明明是你的生日,还让你过得那么不开心……”
宁倾放下筷子,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没有的,妈,我没有在意。”
宁母眼睛湿了。
“在我看来,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
宁母感动地点头,“好,你快去吃饭,别饿着。”
宁倾回到餐桌前,很快吃完了早餐。
她坐上沙发,摸着微鼓的肚子,宁母提着一个礼品袋出来,“对了,这是司辰送你的礼物,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了。”
宁倾接过,宁母笑着叫她打开看看,她照做。
拆下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浅蓝色的水晶手链。
水晶颗颗为菱形,晶莹剔透,夺人眼球。
“哟,真漂亮,司辰真是费心了。”宁母说着,看了眼袋子里,“还有卡片呢,你快看看!”
第472章:愿做你的骑士,身先士卒,披荆斩棘
宁倾低叹,拿出卡片打开。
“倾倾,很高兴能见证你又一年的成长与你相识是我的幸运。
也许你并不是为我而生,但我却有幸能与你相伴。
倾倾,生日快乐。”
宁母看了,肉麻得起鸡皮疙瘩。
“啧啧,你看看,这不是表白是什么?”
宁倾这两天已经习惯了她妈的唠叨,把东西三两下收捡好,起身进了房间。
她想起了一件事,顾南浔跟她说,他送她的礼物在房间里。
宁倾四处找了找,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盒子和一封信。
她没多想,先拆开了信封。
白色信笺纸上,男人的字迹像他那个人一样,潦草张扬,算不得太好看。
“Ning,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也许已经气到根本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了,不过没关系,没提前看到是你的损失哦。”
还是那副狂妄的模样,宁倾心情还挺好的,可接着看到的字句,立马让她变了脸色。
“我要走了,你理解得没错,我说的走,就是回米国的意思。”
“……”
“看到这儿,你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我,然后伤心了?哈哈,不过我这次没跟你开玩笑,我确实是准备要回去了。
来鄢城的这段时间,老实说我挺开心的,虽然你总是嫌弃我,不过我知道这都是你对我的爱,哈哈。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身边人的事,自认为在有的事上,我处理的方式还不如你……我觉得我应该学学你,更有担当和责任感一些,勇敢地面对事情,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所以,我决定回去,把事情都解决掉。
也许不能全都遂愿,但至少勇敢了一次,也不亏。
你呢,就好好陪着爸妈吧,等我有机会了,再来看你。
希望我下一次来找你的时候,是一身干净地来,也希望你……算了,没什么好希望的,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如果来得及,你也别来送我了,我不喜欢分别,你知道的。”
省略号后省略的是什么,只有写信的人才知道。
落款Tiny几个英文字母,写得倒是流畅而漂亮。
宁倾满脑子只有他要走的这个信息,感动都来不及蔓延。
措手不及间,手里的盒子掉落。
一抹晶莹掉了出来。
宁倾蹲下去捡起。
那是一个钥匙扣,吊坠整体呈玫瑰金色,四五厘米长,像驱魔辟邪的十字架,又像是一把早期欧洲骑士会佩戴在身侧的佩剑,剑身镶嵌着亮晶晶的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她恍然记起这个成品的设计图,曾经出现在顾南浔的电脑桌面上。
他说过:“我的设计嘛,象征的是男人,不管在任何事上,都要勇敢出击、一击即中!”
那时,她还打趣地问她:“要是成功不了怎么办?”
他愣了愣,撇嘴道:“那就只能后退一步,做别人的手下败将咯。”
宁倾握紧了吊坠,心口憋闷得难受。
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倾转头,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她急忙打开——
“愿做守护你的骑士,为你披荆斩棘,身先士卒,为你谋得一生的幸福。”
第473章:你等我!
宁倾蓦地捂着嘴唇,热泪盈眶。
这首诗,是顾南浔曾经读给她听过的。
诗名为《骑士》,讲述的是一个男人默默守护着他心爱的女人找到挚爱的故事。
诗句的后半截是:
“倘若你幸福,我愿退居幕后,远离战场。
如果某一天,你再次陷入困苦,我依旧愿意拿起我的佩剑、骑上战马,再一次为你而战。”
眼泪夺眶而出。
宁倾握紧了吊坠,“顾南浔,你这个傻子!”
他怎么会这么傻?
明知道她心里不可能再住进任何人,他还愿意为她奉献这份爱?
不知是什么感情,冲破了她的泪腺。
宁倾突地站起来,冲了出去,找到自己的手机,然后冲出家门,连宁母的叫喊都没顾上。
她边跑边拨通顾南浔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传来男人悠扬的喂——
宁倾气息不匀,直接问:“你在哪儿?”
顾南浔悠哉悠哉,“怎么了,宝贝,这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
“你在哪儿!”
这下,他听出了她的不对劲,收起调笑的脸问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倾第三次大喊:“我问你话,你回答我!”
没等他回应,电话里传来不太清晰的女音——
“前往米国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G2639的航班将于15分钟后起飞……”
宁倾瞪大眼睛,“你现在在机场?”
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南浔才嗯了一声。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到我写的信了,你这个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宁倾咬牙,向两侧望着来往的车辆,没有说话。
顾南浔说:“你不用来送我。”
宁倾气恼,“我什么时候说要来送你?”
顾南浔扯着唇角,“你不来最好,我不想让你看着我走,免得你舍不得……”
“顾南浔。”
他抿唇,神情多少有点复杂,“什么?”
“你等我。”
“……”
“我马上就来,你等我几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她没时间多说,挂了电话就拉开车门。
“麻烦去一下机场。”她抬头看见陆追的脸。
对方面无表情,“少夫人,我有事找您。”
宁倾心急,不耐道:“什么事?”
“少爷进医院了,状况不好,劳烦您过去看看。”
说这话时,他明显比平时冷淡了不少。
然而宁倾心里想着时间的问题,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她说:“我现在赶时间,没空!”
说完她就推门下车,正好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得没影了。
陆追既生气又无奈,回了个电话,“对不起,少爷,我没拦住。”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回来吧”,挂了电话。
机场内,顾南浔一身休闲装,盯了手机好久。
身边有人上前,“小少爷,我们该走了。”
顾南浔看了他一眼,不知喜怒,“再等会儿。”
“可是老爷他吩咐……”
顾南浔斜眸瞥着他,冷漠道:“我已经答应了回去,就一定会回,这几分钟你等不了可以自己先走,我没强迫你。”
说罢,他走到一边的休息座上,二郎腿一翘,那顽劣不驯的姿态,谁也拿他没办法。
第474章:我这么好的男人
宁倾紧赶慢赶,在20分钟后到了机场。
今日天气不好,路上就下起了小雨。
她迎着雨丝跑进大厅,边给顾南浔打电话,边四处找着人。
没人接。
她冲到服务台,气喘吁吁,“你好,我想请问一下……”
肩膀被拍了一下。
宁倾回头,金发碧眼的男人撞入眼中,脚边摆着一个行李箱。
顾南浔看着她这身打扮,又注意到她头上的湿润,调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怕我走,来得这么急。”
连衣服都没换。
宁倾本是满腔的话,见到他本人,竟突然说不出说什么来。
男人拉着她到休息区坐下,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冒冒失失的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板,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刚把衣服给她披上肩,宁倾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问:“你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南浔低头看着她的脸,“不是跟你说了吗?”
“你那是说吗?”
宁倾有点来气。
如果不是她及时看到那封信,她都来不及送他!
顾南浔见她这样的反应。顿了顿,半真半假地说:“我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我怕你舍不得我。”
宁倾问:“为什么突然要走?”
他充着笑意的眼晃了神。
宁倾看向四周,观测着每一个人的动向。
“是顾家派人来找你了?”
以他逃婚的事为例,她不认为顾南浔会主动回去。
而且,她也总觉得顾南浔似乎并不喜欢顾家,也并不愿意回去。
“是我自己要回去的。”
一句话,终止了宁倾的所有猜想。
顾南浔撑起上半身,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点距离。
宁倾抿了下唇,“顾南浔,你要是被迫,就眨眨眼。”
男人被她逗笑,“想什么呢,我要是不想被他们抓到,谁也找不到我。”
“……”
他说:“是我突然发现,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宁倾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整个人愣住了。
顾南浔凝着他,蓝瞳柔和,看谁都像是温情脉脉。
“俏儿对你下手,不管是不是黎妙受了黎妙的指使,这事都跟我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些,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身边,你不会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诽谤和伤害……”
宁倾听得直皱眉,她忍不住打断:“Tiny,这不是你的错。”
男人连连摇头,“NO,Ning,你不要为我开脱。”
“……”
“是因为我的不负责任和逃避,才会让那种事落在你身上。”
他的五官深邃立体,眉宇之间满是认真和自责,能让人一眼就沦陷。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不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最后只会变成你的负担和累赘。”
宁倾的眉心簇得死死的,她没想到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会对顾南浔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
想到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平时的态度,宁倾顿时觉得有些无法承受。
“顾南浔,对不起。”
她为她的不知所谓道歉。
男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知道抱歉还来得及,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否则错过了我这么好的男人,你以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第475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这一次,面对他的调侃,宁倾再也笑不出来了。
顾南浔柔了眸底笑意,“Ning。”
她抬头,“嗯?”
他没有了不正经的神态,满目温柔与深情,“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
“……”
“有时候,女孩子不用那么坚强,尤其是在男人面前,该温柔的时候就要温柔,这样才会让人心疼。”
虽然,他更心疼她一言不发努力的时刻。
宁倾眼底一热,重重地点头,“好。”
“我不在的时候,别让其他人欺负你。”
“好。”
“如果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你可以来米国找我,我会等着你。”
“……”
宁倾看着他。
顾南浔嫌弃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宁倾摇头,不语。
“你这还在HE任职呢,难不成是功成名就,以后就辞职留在国内,不回米国了?”
宁倾动唇,“当然不是,我会回来的。”
原本她打算做完事情之后,也是不会留在鄢城的。
“那就不就对咯。”
顾南浔蓦地坐在她边上,凑近她的脸,眯起眼眸,“怎么,你以为我说的哪个等?”
宁倾心口一跳,脸色不太自然。
顾南浔笑了,“我回了米国,全是长腿漂亮的美女,看看你这扁平的身材,啧啧……我没个两天就忘了,谁会记得你啊!”
看他这样,宁倾并没有觉得放松,反而心底更是压抑。
她说:“要真忘了也好。”
很快地,男人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和黯淡,随后消失。
“那当然了,我才不会一直喜欢你。”
宁倾没回话。
两人沉默下来。
机场的播报一遍遍地响着。
宁倾说:“你的飞机是不……”
顾南浔同时说:“你想不想知道……”
两人又同时停下。
宁倾示意,“你先说吧。”
顾南浔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宁倾的脑子懵了懵。
她问:“为什么?”
顾南浔没答,又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宁倾当然记得。
那么惊世骇俗的场面,她不会忘。
顾南浔回忆道:“我当时刚到地下车库,准备开车回家,结果我一直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宁倾诧异地看向他。
“但是我一回头,她就不见了,重复了好几次,我实在太害怕,才逮着刚开的电梯冲了进来。”他冲宁倾耸了耸肩,“接着就遇到了你。”
宁倾听他说得这么悬乎,“什么意思,是真有人跟踪你?”
“不知道。”
这个回答就有点吓人了。
顾南浔直言:“我怕不是人。”
言下之意,他认为对方是鬼。
宁倾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顾南浔,这世上没有鬼。”
她不相信顾南浔一个大男人会怕鬼,谁知道他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有。”
“……”
“我相信有,因为我小时候见到过。”
宁倾瞪大眼睛。
他慢慢收了调笑,整张脸不再张扬,反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是我的妈妈。”
第476章:你经历了一切,依旧努力活着
宁倾惊呆了。
他唇边凝着笑意,思绪飞到很久以前。
“外界传闻我是顾家的私生子,其实没错。”
“……”
“我母亲是一个普通人,无意中与我父亲相识、相爱,然后怀上了我,那时候她以为她和我父亲会天长地久,可你也该知道,他身为顾家的人,怎么会抛弃一切、守在我母亲身边?”
顾南浔以为自己提起这段往事时,会冷静下来。
然而,每当他想起,他心里的情绪还是如同猛浪,汹涌翻滚。
他苦笑着,“所以他走了,丢下我妈和我回了顾家,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宁倾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过去会是这样,震惊得表情无法控制,“……那现在的顾夫人……”
顾南浔的眼神掠过一抹冷漠,嗯了一声。
“一直到我五岁,那个男人都没来看过我们,我们俩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她做着最辛苦的活养着我,我看得最多的,是她白天的笑脸,和晚上被窝里的眼泪。”
“直到有一天,我们房子里突然来了人,对着我和我母亲就是一顿暴打。”
“他们走后,我母亲抱着我崩溃大哭,最后承受不了这一切,服毒自杀了。”
宁倾的心骤然掉进海水之中,沉溺到无法呼吸,“顾南浔……”
男人低着头,恍而一笑,悲伤溢出上挑的眼角。
“我在那个房子里,跟我妈度过了三天,后来是顾家的人来了,把我带走,我才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和他传说中门当户对的女人。”
宁倾顾不得其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却发觉他的手在轻轻发颤。
他依旧说着话,像是喃喃自语。
“我从来都不明白,是什么事能把一个人逼到以死来逃避,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恨所有人,包括我母亲,那段时间,我住在顾家,但却在顾家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她!”
宁倾这才明白,那哪儿是什么鬼魂,而是那时少年的心理阴影。
“她挥之不去,我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我一开始特别害怕,到我长大后她才消失。”
宁倾说:“所以你才这么怕……”
她说不出那个字来。
如今对他来说,太过伤人。
顾南浔笑容悲哀,“是啊,我怕她,也恨她,可偏偏上天这么喜欢捉弄我。”
宁倾疑惑,他偏头看着她,“让我遇见了你。”
遇见了跟她生前境遇如此相似的你。
不同的是,她生下了我,你的孩子却死了;
不同的是,你经历过一切依旧努力活着,她却死了。
“……”
“所以,Ning。”
他恢复了那般柔情,纵使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宠爱和不舍。
“就这么一直勇敢地活着吧。”
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难。
不管他能不能陪她一起走。
至少她如今的好,已经能慰藉他死去的母亲了。
宁倾眼里的泪终于落下。
这时,男人起了身,调整心绪,“好了,我该走了。”
他看着她那般伤情,眼眶还是红了。
笑着扒拉了一下她的乱发,“好了,我这是回家,不是要死了,你别哭了。”
宁倾三两下抹干净脸,站了起来。
两人相顾无言。
顾南浔温柔地笑,“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往里走。
宁倾忽然喊住他:“顾南浔!”
第477章:冒着雨去接她
男人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她心口涩然,凝着他干净的脸,耳畔那颗蓝宝石依旧闪亮。
就像他一般。
她心疼他的所有,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
“她不会怪你的,只要你过得好,她会永远爱你!”
男人身形一颤。
“顾南浔,你不要自责。”
不要把母亲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你的往后应该是耀耀生辉、张扬澎湃的。
“顾南浔,你要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鼻腔内疯狂涌上酸意,心口却是暖洋洋的。
他没说,当初他母亲服毒的时候,也给他下了药,只是他没死。
他也没说,其实他对她的喜欢并没有多纯粹,也没有多深。
他只不过,是希望她过得好。
这份爱,也只是希望她幸福罢了。
即使,这份幸福不归他所有。
顾南浔笑,泪珠落下。
他丢开行李箱,极快地冲回她身前,一把搂过女人。
温暖沁在胸膛。
他说:“知道了。”
宁倾愣愣的,没等回抱他一下,他已经松开她,转身提起地上的行李箱,向登机口走去。
这次,他没有回头。
那边等候他的人很多,很快就将他挡了个干净。
宁倾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人影全都消失。
她脑子空荡荡的,慢慢走出大厅。
外面的天阴沉得吓人,暴雨倾盆,行人四处乱窜。
“……”
宁倾满心酸涩,愣愣地盯着那雨,伸出了手。
一声轰鸣,带着飞机上了天。
她手掌心冰凉,感性地笑了。
他都那般勇敢,她有什么可逃避的?
于是,宁倾趁着雨势,冲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小姐去哪儿?”
宁倾不再犹疑,满脸是坚定的光。
“师傅,去看守所。”
……
医院里,病床上的男人盯着窗外的大雨。
雨势太大,室内外气温相差过大,玻璃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陆追湿了半身进了门,撞进年冽深黑的眸里。
他动了薄唇,“她呢?”
陆追有点愧疚,“少夫人去机场送顾少爷了。”
年冽已经失望到麻木,露不出其他表情来。
他说:“陆追,给我拿衣服过来。”
陆追不解。
年冽再次望向窗外,脸色白到病态。
“她出去得那么急,雨又这么大,回来应该打不到车。”
陆追惊诧,“少爷……”
他家少爷何时变得这般堕落卑微了?
可他忘了,年冽在面对宁倾时,从未有过半分胜算。
他不理会陆追的错愣,掀开被子下床。
陆追赶紧阻止他,“少爷,您身体还没好,医生说了要卧床休息的!”
年冽不理,只说:“雨这么大,我要去接她。”
“少爷!”
“拿衣服来。”
陆追拿他没办法,不得不妥协道:“好,我去接!您别动,我去接她来!”
年冽滞了下,摇头,抚开了他的手。
陆追被他的固执打败了。
忙叫人送了衣服进来,跟着人出了院。
巨大的黑伞罩在头顶,轰隆隆的雷声时有时无。
雨线顺着伞面落在地上,激起水花,溅湿了他的皮鞋和裤脚。
还有雨落在他的脸上。
真冷啊。
年冽一步一步行在雨中,心里也下着雨。
那个男人走了,她应该很伤心吧?
也大概只有他能感觉到,她对那个男人的不同之处。
“……”
脚踩进车厢,车门关上,将风雨挡在外面。
年冽发出一声苦笑,手摸上胸膛。
凉意钻心。
第478章:鬼……你是鬼!
行到一半,陆追接到了一个电话。
随后挂断,极其复杂地看向后座的男人。
年冽闭着眼问他:“什么事。”
陆追犹豫了好几秒,才说:“少夫人她去了一个地方!”
“直接过去就是。”
不管她在哪里。
“少夫人去了看守所!”
“……”
年冽幽幽睁开双眸,心绪跌宕。
……
鄢城看守所。
会见室里,宁倾坐在哪儿,思绪飘飞。
没多时,门口传来声响。
狱警带着一个人进来,她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头发都剪短,整个人形同枯槁,被安置到桌这边的椅子上。
宁倾盯着低着头的人,震惊到无以复加。
除了骨架大小,这哪里看得出是个女人?
她试探着,跨越过这三年的时光,“白……泱泱?”
女人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无神的眼镶嵌在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脸上,尤其恐怖。
她的声音像是被火烧过,“你在叫我?”
宁倾一抖,根本认不出她。
女人突然说:“我不叫白泱泱,我是白婷。”
宁倾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女人,会是三年前的白泱泱。
“犯人自入狱之后好多次想装病逃走,被我们识破后又开始装疯卖傻,自虐自残,弄断了自己的腿,半年前,她就真的开始精神不正常,有攻击人的意向,探视者一定要小心,不要激怒了她。”
进来之前听到的话在耳边盘旋。
宁倾调整心态,冷静地问她:“你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女人听不懂,摇头晃脑的,“我是白婷,白泱泱是谁?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泱泱是白泱泱,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人。”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噜啦啦,噜啦啦~”
女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最后还唱起了歌。
宁倾深呼吸,怕这一趟是要白来了。
她神志不清,她能问得出什么?
就算她说,她的话也不一定能信。
宁倾感到挫败,没有了尝试了念头。
她起身,走向门口,女人突然惊叫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宁倾回头,见白泱泱满脸惊恐地看着她,“鬼……你是鬼!你又来找我了!啊——”
宁倾脑海里灵光一闪,折了回去,“你记得我。”
“……”
“白泱泱,你记得我是谁,对不对?”
女人不停地摇头,想躲开又躲不开,“你走开,别碰我!”
宁倾举起双手,“好,我不碰你。”
她慢慢走回了座位,看着不再尖叫的女人,克制着奔走的情绪,“你别激动,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白泱泱躲避着她的眼神,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眼里满满是对她的恐惧,“你……不是鬼?”
见她这样,宁倾松了口气,“不是,我还活着。”
“……你是宁愫,还是宁倾?”
宁倾不晓得她这话的用意,回答道:“是宁倾。”
白泱泱慢慢放下抱头的手,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她,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宁倾想起以前,突然问:“你以为我是宁愫?”
白泱泱受到惊吓,瞪大那双吓人的眼睛,“怎么可能?她早就死了!”
宁倾蹙眉。
“她跟我说过,那个女人两年前就死了的,你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第479章:宁倾,你不配!
两年前?
宁倾忽然意识到,她的思维还停滞在三年前。
女人又突然抽疯,“不对!你也应该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宁倾怔忡,有点反应不过来。
白泱泱指着她,表情逐渐扭曲,“你不是跳桥了?哈哈,你早该死了,死了的话我就是年夫人,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威胁了!”
宁倾抓住她最后一句话,“谁在威胁你?”
“是她,是她!”
说着,白泱泱又笑又哭,捂着自己的脸。
“她说过会救我的,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看自己的手,看周围的一切,浑浊不清的视线落在宁倾脸上,变得疯狂而凶狠。
“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
“……”
“你为什么还没有死?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死,让你离开他!为什么!?”
女人狠声大喊,手指甲挠破了自己的脸。
宁倾并未对她展示的样子露出恐惧,回想起过去,那些痛苦和绝望历历在目。
她咬着牙关质问发疯的女人:“怪我?你凭什么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妻,又被你们所有人嫌恶、侮辱,一步步逼得我喘不过气……我做过什么……我曾经到底做过什么,要让你们这么费尽心机要我死!”
白泱泱大喊:“你必须死!”
宁倾讥讽一笑,眼里渗出眼泪。
“可惜了,白泱泱,我没死。”
她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边,附低上半身,神情冷到让人遍体生寒。
“不仅没死,我还活得好好的,再一次站在了他身边。”
白泱泱瞳孔一缩,浑身颤抖,“贱女人,你骗我!”
宁倾直起身子,眼神怜悯,像是施舍一般地说:“你已经变成这样,我还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白泱泱剧烈地颤栗着,五官越发狰狞。
宁倾来回踱着步,“你怕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吧,我来告诉你。”
“……”
“我是消失了三年没错,不过,我带着我的新身份回来了。”宁倾慢慢顿了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见我回来,立马就赶到我身边,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我,我和他……”
听着这样的话,白泱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疼得翻天覆地。
“你闭嘴!”
宁倾不理,“我父母很好,我现在在年氏工作,生活很开心。”
她看向犹如女鬼的白泱泱,扯着唇,说出最锥心刺骨的话。
“白泱泱,只有你,只有你被所有人遗忘,也没人管你的死活了。”
“啊——你住口!”
女人头疼至极,骂骂咧咧地说着很多话。
宁倾盯紧她,冷漠地给了最后一击。
“你当初多看不上我,仗着他对你的爱陷害我、凌辱我,现如今反过来了,没想到吧?你走到今天,来看你的人只有我。”
当初,她胜利者的姿态端得有多高,此时此刻就有多焚心!
白泱泱的心防彻底破了,整个人疯到拧成一团,不停地挣扎、摆弄,恨不得冲过来掐死她!
“你不配,宁倾,他的爱只属于我!”
“他为了你把我关起来折磨,为了你抢夺了他父母的权利,但是这都是违背人伦,他会遭报应的!”
“……”
第480章:可是他就是这么爱你!
宁倾微微眯眼,“你说什么?”
白泱泱笑得癫狂,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你不知道吧,那天的婚礼根本就没有完成!他骗了我和他父母,在婚礼上曝光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孩子,哈哈哈!”
宁倾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我受到万人唾弃,被所有宾客辱骂,就连我的孩子都没有幸免于难!”
“……”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有目的地接近他,他顺水推舟地接受我,拿我当挡箭牌,就是为了保护你!”
宁倾咬牙否认:“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那样一个薄情寡性的男人,就该流连花丛,怎么会为你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坚守深情?”
白泱泱眼底流露出悲伤与绝望,下一秒,又变成滔天的嫉妒和恨意。
“可是,他就是这么爱你!就连离婚,都是因为他父亲想对你动手,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他不得不那么做……”
宁倾搁在两侧的手发抖,这颠覆了她设想过的一切!
她说:“你骗我,这根本不可能!”
宁倾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过去那些蛛丝马迹中寻求一个支点。
她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他当初送过你那枚永恒之心,那分明是他真的想娶你,他为了你跟我动手,他甚至不相信我……”
“戒指?”
白泱泱发笑,认为宁倾荒唐至极。
“那枚戒指,是别人给我的。”
宁倾眸里的光散开。
白泱泱弯着唇角,“那天我早就知道你跟着他,他也知道,是怕我戳穿他真正的心思,所以才对你故作冷漠,而我……”
她笑得更诡异,眼里的光时亮时暗。
“当然是为了阻止你们在一起。”
宁倾不明白,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绝不是爱年冽,那这些到底为什么?
白泱泱低头,看着满是伤痕的双手。
“是啊,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个抛弃她的女人,做到今天这一步?
大概是为了求得最后一点心安吧。
白泱泱掀起眼帘,“因为你不配。”
“……”
“你这个女人自私自利,从来只顾自己,你根本配不上他的爱!”
宁倾不接受这么荒谬的理由,红着眼睛看她。
“我没想要他爱我。”
“三年前呢?你作天作地,难道不就是想要他爱你?”
会见室里静了下来。
窒闷无尽地蔓延。
那唯一一扇窗户听得见外面的声音,滴滴答答,雨大得盖住了所有。
“他为你倾尽心力,为你忍辱负重,为了你违背父母意愿,甚至把他们关在老宅里,就怕他们再对你出手!”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而你连一天都等不了,非要去死……”
白泱泱的声音粗粝,听上去尤为渗人。
“你为什么不死?你要是死了,所有人就都解脱了。”
宁倾从头冷到脚,麻木到说不出话。
白泱泱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她,嘴边挂着诡秘的笑。
“看你这样,应该还没有跟他重归于好吧?”
“……”
“听完这些,是不是很想冲进他怀里、跟他道歉,再重新和好?”
宁倾张着泛白的唇,喉咙里像哑了。
白泱泱却变了脸,“我告诉你,你休想!”
“……”
“我诅咒你们,除非死,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这辈子,我都要你们其中一个永远活在内疚和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