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他哪里好
戚鳃被这些出身卑微却不卑不亢,互敬互爱的感情氛围所感染,在大帐之下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有的是兄弟情,如同走入一个温暖如春的茅舍之家。
尤其是刘季的平易近人,与帐下诸将的兄弟情义是他极少遇到的,这些他在与王陵结交后不曾有的。
与王陵帐下的诸将相处随礼遇有加,但总觉得隔着一层膜,王陵更是对他多尊敬,少兄弟。
戚鳃向刘季微微一躬身,“多谢沛公。”
戚鳃便开始与樊哙、周勃、灌婴、夏侯婴、陈贺、孔聚、靳歙等出身卑微之人畅聊。
酒至半酣,戚鳃便已收获不少,更加确定他欲投入刘季麾下的决心。
王陵见戚鳃渐有酒醉之样,恐饮酒误事,因为他一直觉得酒应少饮,饮多误事,在酒的醺醉下怕戚鳃无法坚持立场,故而提醒道,“戚将军,将醉当归。”
戚鳃亦觉今日酒饮过多,在他处说是畅饮终究不及在自家军中畅快,亦欲离开。
王陵走至戚鳃身旁借搀扶之际,轻声道,“是否思虑清楚,勿被刘邦迷惑,不可轻易降之。”
戚鳃虽然嘴里吞吐酒气但没有一丝醉意,“王弟,愚兄窃以为刘邦实乃乱世英主,乃愚兄余生愿随之人……”
言未毕,王陵脸色铁青,但又不想让戚鳃看出这份心思,极力的克制,脸上变成忽青忽白,呼吸皆有些急促。
王陵劝道,“戚将军,勿冲动,刘邦固多大言,少成事,望戚兄多多思虑之。”
戚鳃摇摇头,“王弟何出此言,吾观沛公胸有大略,可成事。”
王陵心中不悦,轻声道,“望将军复虑之。”
戚鳃还要再言,只听卢绾开口道,“戚将军,吾家沛公有请。”
不知何时卢绾已经来到身边,邀请戚鳃,转身见不远处的刘季站在长案前静静等候着他。
一手拿着一爵,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戚鳃。
王陵看着刘季的微笑,不知为何心里不痛快,甚至有一点怨气,怎么看此笑容皆令人厌。
看着戚鳃远去的背影,王陵神情比较复杂,不知道是否该追上去,还是原地等待。
追上去,刘季并没有邀请他,若主动凑过去,没面子,自认非其性格,不追上去恐怕戚鳃将离他越来越远。
王陵清楚的记得其母便是这么一点点开始向着刘季,甚至有点宠溺,有时他觉得谁才是母之亲生。
当然这种想法仅仅存在脑海深处,骨子里,王陵自认是个孝子。
看着戚鳃和刘季说笑,王陵嘴唇轻启,“刘季,何优之有?此乃为何?”
刘季,他到底有什么好,
不服,为何见到刘季的人都会慢慢喜欢他。
仿佛醋坛子打碎一地一般,整个军帐内仿佛能嗅到那一股酸味。
忽然之间一抬头,就是正在思虑间的一抬头,他看到戚鳃正在向刘季微微一躬身,不知戚鳃说了什么,更不知刘季说了些何话。
接下来便看到戚鳃那一脸的笑意,那是爽快的笑意,是他和戚鳃相处以来从未见过的笑容。
那似乎是真诚的笑……
刘季亦是满面笑容,那笑容如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戚将军屈尊为郎,可否?”
郎是战国始置的吏名,乃侍从小吏,为侍郎、中郎、郎中等的通称。
其职责原来为护卫陪从,能随时建议,兼备顾问差遣等,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兼警卫员。
此等小吏职位虽小,比不上将军之职,可他却是王侯等重量级颇为信任的人,想想看,能随时陪伴左右的皆是什么人,乃樊哙、卢绾之辈,乃张良、萧何之辈。
不是有大才之人便是亲近之人。
戚鳃非常清楚此职位的重要性,可是相伴武安侯左右之职,甚至自己的建议随时可以影响大局,左右人生死之职,此乃即将重用之兆。
在秦廷摸爬滚打多年的他非常清楚上层的用人原则,用人为亲是难逃的,不是有句话言举贤不避亲,而且此亲不一定是亲人,必定是亲近之人。
戚鳃欣然接受,“谢沛公赏识,戚鳃愿随入关……”
“刘弟,戚兄乃将门之家,一代战将,岂能一小吏委任,”未等戚鳃言毕,王陵则抢先为戚鳃抱不平。
责备,责备的眼神从王陵眼中射出,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刘季看的不好意思,让刘季知难而退。
失望,让王陵失望,他没有看到刘季有愧疚或者羞色。
刘季道,“此郎非彼郎,不久皆乃吾刘邦独当一面之虎将。”
闻言,王陵面有尴尬之色,不曾想刘季麾下军官体系如此不同,如此倒显得自己偏执,显得他王陵在计较。
虽有尬色,但王陵反应极快,“如此稀奇的军功体系,唯有刘弟耳。”
言毕,微微一笑,以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转瞬即逝的尴尬还是被刘季捕捉到,便立刻与其相视而笑,立刻道,“王兄惜才之心,邦敬之,兄长教诲,邦铭记于心,来,饮酒。”
话音刚落,立刻有菡儿引左右斟酒。
在觥筹交错之中,在王陵哭笑不得的尴笑中,酒宴走到结束。
醉眼朦胧之中,戚鳃为表对刘季的忠心,坚决要求刘季下榻丹水城,辞住将军府。
刘季盛情难却欲答应戚鳃,卢绾、樊哙则提醒刘季勿去,宁可居军中,至少安全。
二人给的理由是初得戚鳃,不知心腹,不可冒险,但刘季却不这么认为。
王陵,刘季很了解,他更加相信王陵的眼光,既然王陵如此看中此人,绝非狡诈奸邪之徒,刘季亦相信自己的眼光。
刘季最后征求张良的意见,张良则道,“若有樊哙、奚涓、靳强、夏侯婴相伴,无忧。”
张良之言可谓给刘季一个定心丸,最后在戚鳃的带领下,刘季引卢绾、樊哙、奚涓、靳强、夏侯婴、周緤六人纵马向丹水城而去。
丹水堡垒依丹水而建,是个山清水秀之地,丹水湍急,青山层峦叠嶂。
在山水之间有一座城垒,当真像是夹在善水之间的顽石。
一支人马在夹道上奔驰,穿过一片林间小道后,奔向这座城,其后扬起一路烟尘。
城上的秦军见戚鳃纵马而回,欲开城门,命令尚未传达,城门便隆隆而开,一辆车驾从城中驶出。
第四百六十六章 胆真够大
这辆车马本不会引起注意,城门中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再正常不过。
可今日的车辆偏就不同,偏在那一念之间产生变化,甚至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马的行驶速度不快,在行驶到刘季之旁时坐在车内的女子掀起车笭,或许女子只是想在看最后一眼这座城池。
恰在此事刘季纵马从此过,亦是轻描淡写的随意一瞥,便看到车内的女子。
便是这一瞥,刘季终生难忘,除却在沛令酒宴上得美丽的吕雉外,此乃最令他心跳加速的一瞥。
刘季并不认识此女,但刘季知晓此女很美,尤其是那一双能说话的眼睛。
女人无意的一掀车笭,刘季的随意一瞥,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后,刘季便有深刻印象。
如果不是刘季此时急于进城,他真的想派人跟踪一下那辆马车,看看是哪家姑娘。
进得丹水城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绚丽多彩的晚霞在天边做着最后的告别。
入得三进小院的正房内,刘季没有下榻,这次亦未带菡儿等侍女,而是直接去看这里所有的城防布局沙盘。
站在沙盘之前,刘季才彻底认清欲破入武关,丹水必先拿下的决定,即便绕行亦有夹击的危险。
事实上亦不允许刘季立刻下榻便有两波快马再次驶入城内。
第二波十数匹战马入得城后直接奔向刘季所在之处,守卫看到来人后颇为惊讶,因为此次来的竟是张良、靳歙、傅宽等人。
在张良等人尚未入正屋前,便听到里面的交流声,有些急切。
“子房果然料事如神,得丹水后仅为入关首步。”
“吾看析、郦、胡阳三县欠打,其不知宛城已下乎?”
“打,必须狠狠打!”
“若打必延迟入关之时,不打如芒在背,着实令人恼火。”
在议论纷纷之中,张良等人靠近门廷,早有守卫道,“先生无需报号,可直入。”
几人鱼贯而入,刘季看到张良后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前去,“如子房所言,果有他县敢妄动。”
张良一身青衣,衣带飘飘,如水般宁静。
张良开口道,“此三县调动兵马皆在等待时机,宛城在沛公尚未攻武关前,其不敢妄动。”
张良之言,刘季一听便明白,敢情这是要等到刘季在武关焦灼之时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宛城,摆平南阳,再疾行从背后突袭刘季。
当真是如芒在背。
此三县的小心思,刘季在心中已经琢磨许久,此三县名为复定南阳进而破贼,实则欲趁天下大乱之际虎踞南阳。
刘季道,“子房,如何破之?”
张良略微沉思,“速定南阳,送使入关,兵行迟缓,攻心先行。”
在他人还听得云里雾里时,刘季已闻言拍手称快,“妙哉。”
有时张良常有错觉,刘季是否真的能如此之快领悟,或是刘季为当好他的听者而故意为之。
毕竟太公兵法玄奥难懂,即便他张良尽力白话,然许多将门之家尚难懂,刘季究竟如何懂的,甚至觉得太公兵法早已印在刘季脑海里,只是偶尔忘记又他张良提醒并解读一下而已。
张良以太公兵法里的心字诀与化字诀相融合而得出十六字言。
同样的是上善伐谋,攻心为上。
心字诀内涵藏上善伐谋,次善伐交,下善伐城的孙子兵法之谋攻篇要髓。
兵行迟缓,攻心先行,这八个字刘季非常喜欢。
急,刘季非常的急,急着入关,
可兵行迟缓,无可奈何之事。
攻心先行暗合刘季之意,只要能迅速定南阳便可威逼关中,只需击垮关卡要塞的守将之心即可,甚至若能引起咸阳中的风云那便更好。
刘季心悦道,“如何速定南阳,子房知吾心意,甚慰。”
张良默默转向南方,那双眸如清泉的眼睛仿佛欲透穿一切阻隔,
看向淮汉以南诸郡,“臣闻番君欲北上,响应赵地诸侯,沛公可亲引兵南下攻胡阳,吕将军北攻析、郦二县。”
张良的建议,刘季没有再做思考,立刻采纳,“然也。”
七月的夜不再那么漫长,夏日欲早早的爬上山头,趁月妹尚未下山,欲与其碰个面,道道悄悄话。
鸡尚未鸣,丹水城外的楚军便暗流浮动,昨夜在城内的对话与决策不胫而走,已经悄然在城外引起轩然大波。
不止如此,就连城内守军亦开始波动起来。
丹水城内的守军本是秦军,此刻却匆匆忙忙,更有秦士登上城头,一股紧张的气息在弥漫。
紧张的气息首先被刘季感觉到,“叛变?绝无可能?”
卢绾一脸的焦急,“吾亲眼所见,今晨卢绾欲至城门前那家酒肆为刘兄讨一卮酒,见城头上秦卒晃动,竟然纷纷登城。”
卢绾乃刘季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自然信任,闻其言有些紧张起来。
“无需紧张,此乃戚鳃亲自命人更换旗帜,并精选锐士欲随沛公攻胡阳。”
说话的人却不是戚鳃,而是张良,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刘季走来,“戚鳃尚未来得及向刘季回报,在下达命令整顿军队后便立刻赶来,因不能直达沛公,特向吾回报,良即刻赶来。”
刘季笑道,“卢绾,戚鳃此为当奖赏,若事事等吾下达命令,岂不贻误战机。”
卢绾依旧有些不解,“沛公已任戚鳃为郎,已非秦将,依旧可节制秦军此举太过危险,沛公,城中之警卫当交予樊哙、奚涓、周緤等人。”
见卢绾一脸替自己着急的模样,刘季笑道,“此权,吾所授,麾下秦兵仍有戚鳃所控。”
话音落地,卢绾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亦太胆大些,虽说有六人相伴,但数十骑终究显得形单影只,戚鳃虽降然是否可为心腹,未可知。
卢绾坚持自己的意见,“刘兄,沛公,下次万不可如此,弟此刻细想,依旧冷汗直冒。”
刘季一笑,拍拍卢绾的肩膀,“绾弟,放心,吾有分寸,时日不早,快至廷上议事。”
说是廷上议事,实则乃戚鳃为秦将所住的小院。
一轮红日爬上树梢,清凉之气渐消,各自早早洗漱,等待接下来的紧要军议。
王陵自然亦早早洗漱完毕,入院环视一周,眼神中有些失落。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一个父亲
期待的身影没有出现,王陵今晨在红日尚未爬上树梢时便已在院内,不止环视一次。
忽然,王陵见到戚鳃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逝,脸上喜色被犹豫不决替代,最终依旧迈步坚定的步伐。
王陵道,“戚兄,早。”
戚鳃虽洗漱完毕,但两眼中仍有一丝困意,忽然发觉院内已有一人,着实一惊,待定神一看,竟乃王陵。
昨夜,戚鳃已略知王陵不喜刘季,既不喜为何又急着参加刘季支持的军机要事,实在不合常理。
戚鳃想不明白,便不再想,“吾与王弟比,迟矣。”
王陵却道,“如此天色为何不见令嫒问安?”
话音未落,戚鳃恍然大悟,但又恍然糊涂。
大悟,是觉得原来王陵早起并非刘季军机要事故,而引小女,莫非王陵看上小女。
可转念一想似有不妥,不过偶有一见而已,似王陵这种出身豪族之人,所见之女恐多如牛毛,多少绝色佳丽投怀送抱,怎么可能见一面便看上小女。
戚鳃对此有些糊涂,甚至感到是自己多想,如果他们联姻那会是什么结果。
忽然有重击一般,莫非王陵还是要和刘季对着干,明明已降,如此做有甚好处。
戚鳃看得出王陵和刘季的关系很特殊,虽是兄弟相称,但总感觉二人怪怪的,隔着一层看似透明却很坚韧的薄膜。
令人思虑不清,戚鳃便不再想,毕竟他现在已是刘季麾下的一名‘郎’吏,虽为小吏却是欲重用必先亲之的举动。
戚鳃开口道,“小女昨日已送出城,会定陶安居。”
“昨日,那辆马车?”
王林这句话几乎是无缝衔接,刹那反应,令戚鳃有些震惊。
戚鳃自然知晓昨日出城之时的那辆普通马车,那便是他提前安排送女儿回定陶。
对王陵之言,戚鳃并非全盘否定,王陵对刘季的评价中有一句是相信,那就是刘季好美色。
废话,谁不爱美女,
他戚鳃尤其见到窈窕女子亦不愿移步,人之常情。
戚鳃怕其女被刘季看到后,产生复杂的关系变化,刘季此人他断定将来必成大事,就凭其麾下那些人,戚鳃断定刘季必能称王。
一旦称王,日后王宫内必然是另一场腥风血雨,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亦卷入其中,甚为秦廷一员地方大将的他太了解宫廷的残酷,故而戚鳃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那么那辆马车便是戚鳃提前竟女儿送出宫,事实上刘季途中和那女子一瞥当真是一生难忘。
王陵发觉自己的举止反应太过唐突,便道,“王弟唐突,戚兄莫怪,兵荒马乱,王弟替戚鳃捏把汗,为何不遣兵护送。”
戚鳃立刻觉察出王陵对其女的关心,只是分不清是真的关心还是另有目的,便笑道,“派兵护送岂不告知贼匪此女金贵,定有财物。”
王陵一向聪明,此刻却忽觉变得蠢笨,对自己有些吃惊,“戚兄所言甚是,王弟疏忽。”
说话间便见刘季一行人鱼贯而入,方才结束聊天。
红日渐渐离开树梢,升空入云,院内的人逐渐多起来,其中便有一人纵马引数十骑疾速赶来。
此人面如冠玉,英姿飒爽却狼背豹腰,一双虎目如明月,不怒自威,此刻他顶盔贯甲,肩披红色长袍,向院内走来,不是吕泽还能是何人。
吕泽,二队大将,乃刘季军团内的二把手,此刻亦急匆匆从军中赶来。
堂内已战满人,刘季见吕泽前来,立刻迎上去。
戚鳃未曾见过吕泽,此刻却听刘季道,“吕兄亲自前来,邦弟甚慰。”
一句吕兄让戚鳃更加迷惑,一个真敢叫出口,一个真敢答应,这刷新戚鳃的世界观。
感觉不是世界太疯狂,就是刘季太乖张,着实厉害,居然能对比自己小很多的人喊兄长,而且对方亦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戚鳃看得出吕泽言谈举止之中透着豪族之气,定是一位豪族之人,骨子里当有一股傲气,竟然能让刘季收拾的服服帖帖。
在戚鳃眼里,那吕泽虽然自认刘季兄长,但对刘季礼敬有加,甚至有一丝丝畏惧在里。
吕泽实则对刘季并无畏惧,而是有一丝丝愧对,或者说不知如何面对才好,那便是对雍齿这件事的处理上。
这个时候戚鳃悄悄去看王陵,却发现王陵都此事的神情却很平常,他猜测或许吕泽的感受和王陵差不多。
此事却见王陵向戚鳃走来,轻启嘴唇,“可否看到,那肩披红色长袍者乃刘邦妻兄,此人乃豪族出身……”
王陵本欲介绍吕泽的出身,进而引出军中诸多出身高贵者不愿与屠狗贩缯者为伍皆与吕泽交好,意思是如果戚鳃不愿与粗胚在一起,可投身吕泽。
可戚鳃却道,“难怪……”
王陵略感诧异,“有何难怪?”
戚鳃摇头,“无甚。”
王陵没有觉察出戚鳃的话头,接着道,“吕泽出身较刘邦要好些,为人言谈举止皆比刘邦顺眼,戚兄可与之多多交好。”
戚鳃有些不太明白,“吕将军不归沛公乎?”
王陵见戚鳃不知其中玄妙,便耐心道,“虽为沛公节制,然各自有军功制,体系不同,名沛公别将,实则独立于外,诸将称之为二队,日后入关封王拜侯之时,其功或可封王。”
说到这里,王陵又压低声音,“今后诸王共分天下,吕泽之处不可限量。”
经过王陵的介绍,戚鳃更加注意到吕泽,王陵欲再言语只听刘季开口道,“诸君皆到,当速议,如何速定南阳,兵指武关,诸君直言无妨。”
话音落地,诸军吏欲各自畅所欲言,但刘季很快将张良的要义简化后巧妙的变成自己之言。
刘季清楚张良此刻并无奇攻,诸将看在他刘季面子上不会说三道四,然心里如何思虑却不好推测,尤其面对吕泽,面对吕泽麾下这些猛将,刘季只好将张良妙计化作他的威言。
吕泽麾下的曹无伤、丁复、陈豨等渐渐听出话音,名为商议实则已有定论。尤其是曹无伤更小声嘟囔,“不过走个过场,何不直言。”
曹无伤很不喜刘季这种做法,并悄悄跟陈豨言,“多此一举。”
第四百六十八章 是敌是友
陈豨则不这么认为,他较为佩服刘季的做法,吕泽虽为刘季妻兄然终究是刘季之别将。
刘季完全可以飞马传令,或者一支令简即可调动吕泽去攻城略地,却仍如此与之商议,这种做法相当高明。
有时军令很简单不过几个字,然自己的想法欲灌输给他人相当困难,思想若不能高度一统,再妙的战计亦会大大折扣。
在陈豨看来,刘季不是走过场而是要将他的想法慢慢渗透到诸将脑海里,让他们潜移默化的接受,甚至让他们认为乃自己想法,执行起来力度会大大提高。
一个好的计策若没有完美的默契配合便是空谈,甚至还不如一把刀,还能杀一个敌人,有时好计被执行者耽误最后不仅害死成千上万的同伴,还将此计搞的遗臭万年。
战场上计策无对错,无好坏,只有使用者不同,使用时间不同而已,胜负不过一念之间。
两个高手在战场过招,一步错,步步迟,败而理所应当。
陈豨则道,“沛公此举,意义非凡,此乃落实其计,战前动员,甚至奖罚皆有言在先。”
曹无伤依旧小声嘟囔,“二队将之言皆在其所指范围,议论计策不知为何变成如何降析、郦二县?”
二人仍欲再言,丁复等将却已与吕泽达成一致,此刻投来询问目光,曹无伤的小声嘟囔才至此为止。
兵事议在愉快而想法几乎一统下结束。
吕泽早已命四大战将回军准备拔营,堂内所剩寥寥数人,吕泽已看出刘季的担忧,却未能猜透其心思,故而拉着刘季至密室内。
密室,常出秘密之处,
此刻却成揭开心中谜团之地。
吕泽私下与刘季悄悄言,“吾与刘弟不仅乃连襟之亲,其谋略通,不必如此繁琐,泽可驯服诸多桀骜不驯之将,使其言行与令一致。
有令命一快马传至帐前即可,与泽如此反复商榷,恐会贻误战机。”
刘季笑道,“因吾与吕兄共有一父,打虎亲兄弟,自当好好商议,心中无疑,才能所向无敌。
此乃入关大略,自当多议,如何拔城略地之战术可自行便宜。”
此次二人的私议随着日落西山让室外之人急的团团转,立等二人出屋的人面有焦急之色。
蛊逢的目光亦有柔和变得锐利,甚至欲透木门而入。
奚涓、周緤二人则一人盯木门,一人盯蛊逢,虽同为武安侯旗帜之下,却自有分别,怪哉。
随着刘季麾下士兵越来越多,各将帐下亦生出分别,就如同周勃和曹参两人帐下聚集之人渐有不同。
这点让刘季敏锐的觉察到,人的特质不同在无形中吸引之人亦不同,在兵力寡弱之时不见分别,此刻已有不同。
兵力渐渐靠近三万,刘季立刻改变策略,多与将沟通,总之多在酒中聊,计从聊中出,情从聊中生……
吱呀一声,木门被从内推开,刘季和吕泽二人勾肩搭背而出,显得极为亲密,仿佛回到沛县时,仿佛回到亭长时代。
蛊逢的目光再次柔和,奚涓、周緤心中顿时一松。
随着吕泽和刘季的话别,楚军开始拔营,人马开始分离,一支向北,一支向南。
单表向南的这一支。在刘季的带领下慢慢向胡阳进发,曹参、周勃二大主将各引二千五人抄小路快速向胡阳城逼近。
此举欲看是否有机可乘,等到两支军秘密潜行时发现异常。
竟没有探查到任何敌情,静悄悄的,没有秦军的斥候,城外没有设防,等到继续推进,曹参、周勃终于看到屯兵迹象。
可却是残破一片,营寨被焚,地上到处躺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有秦军,有…
此种服饰…
曹参与周勃还是第一次看到,既不是齐楚亦非赵魏,更非韩、燕,两人疑惑,“何军破秦?”
立刻飞马传予引军在后的刘季。
刘季便与张良、萧何、刘交商议,四人纵马并行,刘季的第一反应是莫非番君之军已至。
跟在四人后面的是卢绾、樊哙、灌婴,卢绾和樊哙素知刘季心思,便建议立刻疾行,若让番君占领终究不利。
张良则道,“天下义军在秦未灭时皆为盟友,番君之军可助沛公。”
刘季道,“若其有意入关,奈何?”
张良则道,“据臣推测番君无意西入咸阳,乃应其女婿黥布北上欲响应项羽也。”
刘季恍然大悟,原来番君和项羽之间有这层关系,“子房言之有理,加速前进,与番君之军共破胡阳。”
宛城东西南北皆有兵马,共同护卫宛城,护卫南阳守,随着刘季将其逐渐瓦解,东西已经荡平,如今南阳守已降,按照道理皆会闻风而降才是。
可情况不同的是南北城池却没有投降,居然调集兵马准备攻打宛城。
已经被抽走兵马的宛城已是一座空城,自然无法坚守,得知之前受自己节制的胡阳、郦、析等县欲发兵攻打自己时,南阳守着实恼火。
南阳守窝火的是在被围困时他们袖手旁观,如今却要来攻,明显是要鸠占鹊果,早有预谋,或许他们早盼着自己战死。
南阳阳齮立刻快马向刘季求助。
南阳守在城内揣揣不安的等待,没有等到刘季援军向宛城进发,却第一时间有快马飞入宛城,言胡阳遭遇攻击,宛城之南威胁暂除。
当时的南阳守颇为震惊,他的快马才飞出城池不过一日,胡阳就遭到攻击,心中正在佩服刘季围魏救赵,却闻攻击者非楚军。
胡阳城本是南阳南部的一座小城,但它的地位却因为这里的驻军而显得与众不同。南部其他城池无法望其项背。
车马往来如梭,店铺林立,繁花似锦,即便是城外亦是三三两两的酒肆迎风矗立。
此刻的胡阳城却是一片萧条,不见往来军马,不见莺歌燕舞,空旷的草地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兵马占据,小商小贩根本不敢靠近。
胡阳城下一片狼藉,在烈日的烘烤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空中盘旋着几只乌鸦,呱呱直叫。
箭楼上站着两人,两人的模样大相径庭,一个白胖干净,一个满身血污,一个白皙光滑,一个黑瘦精炼。
第四百六十九章 刘季准则
白胖干净的是胡阳令,这位顶盔贯甲满身血污的自然是胡阳守将。
胡阳有些厌恶的离守将远一些,“再坚持十日,十日后郦、析二县兵马便能赶到。”
胡阳守将摇摇头,这让胡阳令的厌恶之情又增加几分,“尚能坚守几日?”
胡阳守将没有言语,嘴角动了动还是没开口,胡阳令转身看向另一人,乃胡阳狱掾,“尚能坚守几日?”
这位狱掾一向听从他胡阳令,为其抓捕不少“不听话”的犯人而且武艺高超,此次守城之战,胡阳令认为他功不可没。
胡阳狱掾脸色惨白,与身上的血渍形成鲜明对比,他摇摇头,“最多五日。”
“五日?”
胡阳令怒目而视,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走,恨不能将二人生吞活剥。
忽然守将眼神中尽显恐惧之色,仿佛看到什么可怕之物。
那眼神中的恐惧之色令其脸色如同死灰,“恐五日亦难坚守。”
啪!
“闭上汝之臭嘴!”
胡阳令很愤怒的扇其耳光,“晦气!”
胡阳令还欲教训几句却发现其竟僵持在原地,没有辩驳,甚至没有生机,这不太像其风格,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在望着下方。
顺着其目光看去却惊出一身汗,胡阳令感觉身发热,不知何时城外又有兵马前来,观其数量竟有四五千之多。
适才还指挥守将再坚守十日的胡阳令立刻瘫坐一堆。
胡阳狱掾立刻上前扶起胡阳令,“勿怕,吾视城下毛贼如土狗瓦鸡耳。只需五千精兵,吾出城退贼。”
胡阳狱掾之言让胡阳令脸色缓和,他立刻许之于兵马,并承诺退敌之后赐百金,并记功上表。
城外围拢过来的四五千兵马自然是曹参和周勃二人引兵率先到达。
曹参和周勃勒马于高岗展望,远远的可见战鼓旁有一梅字将旗迎风招展,咕咕作响。
忽然战鼓雷鸣,城门大开一秦将飞出和那梅将军大战在一起。
若是细看可见此将身形瘦小却如劲草,双眸如寒雪之碧潭,观之有股冰冷而又深不可测,手持一杆长枪。
枪法灵动,仅仅三个回合,便一枪将那胡阳狱掾刺于马下,秦兵大惊,此梅将军趁机引兵掩杀,秦兵大败逃进城内。
等到秦兵逃回城内便坚守再亦不出,任由这位梅将军大骂,秦兵就是龟缩不出。
便是这一场短暂的攻伐时间,刘季已经引兵后至,周勃将这里的战况尚未汇报完毕帐外便有快马飞报。
这快报不是斥候而是使者,番君别将梅鋗的使者。
刘季微笑着对张良道,“果如子房所言,来使好快。”
梅鋗在攻城焦灼之时忽闻有兵至,初闻大喜,稍后寻思便觉察出异样,按照时日推算此刻番君应该不会抵达南阳。
等到定眼一看方知乃楚军,对于楚军梅鋗生出一丝的亲切感,皆因番君女婿在楚军做大将军,但他知晓此路楚军定为刘季西征之军。
目前两军的最高统帅心有灵犀的欲见一面,梅鋗欲借助刘季之军打通北上之路,刘季心思自然是借助梅平定南阳。
总之二人暂时目标一致,平定南阳。
本来已经吓的双腿发软的胡阳令与守将此刻见到刘季引兵马而来,彻底不敢出城。那么刘季与梅的会面之地便被安排在一片树荫之下。
燥热随着七月加深越来越闹心,当知了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让急于北上的人烦躁,让急于平定南阳的人烦躁,更让被困的秦兵烦躁。
残阳夕照,刘季引张良、萧何、樊哙、奚涓、卢绾、夏侯婴等诸军吏赴会,梅亦带着诸战将,两队在树荫之下升起一篝火,开始一次颇有意义的会谈。
刘季开门见山,“梅将军下胡阳,欲定南阳入关,邦可同行乎?”
刘季最不喜眼前之人亦有入关之意,按照张良所言梅受命番君北上入南阳乃为番君入赵地铺路。
可世事难料,其别将若如陈胜之部将般各自入相称王,亦非不可能,岂能不防。
“鋗无意西征。”
梅鋗说的很淡然,却让刘季内心如释重负,少一劲敌,眉上那一缕不易觉察的忧色消失。
有同定南阳之需,无西入咸阳之争,刘季能不高兴,此种之事自然值得刘季庆祝。故而在两人开始聊开之后,刘季早已命人将美酒送上。
刘季脸上转瞬浮现一缕疑惑之色,“梅将军攻胡阳,不为西入咸阳?邦不解。”
言毕,刘季那一抹疑惑之色还夹杂一些可惜的神色,似乎对不能与梅将军同行感到可惜。
刘季非常清楚自己的特长,他武不能三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文不能决胜千里,靠的便是这张可以变换的神情,还有那颗自认聪慧的脑袋。
此刻的刘季需要非常深入和准确的了解梅鋗,那么靠的便是灵活的思维和这张充满情绪的脸。
对于刘季而言,已深刻体会到在乱世生存,不会一点情绪管理和识人的本领是无法生存的。
梅鋗亦算是沙场老将,阅人无数,此刻亦被刘季的言谈举止给震住,在他看来刘季谦卑而且极能招揽人才。从他的麾下之人便已看出,此人不可小觑,这是梅鋗最直接的感触。
梅鋗道,“鋗有幸受番君之委托,入南阳只为通北上入赵之路。”
刘季闻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邦愿助将军扫除南阳障碍,通北上之路。”
梅鋗见刘季说的言辞诚恳,不像是做作,不像是虚诈,如果是其他诸侯之将他或许仍会持怀疑态度,但楚军他有着莫名的信任感。
梅鋗道,“有沛公相助,鋗相信番君与女婿相见之日可大大缩短,鋗在此替番君谢过。”
刘季笑道,“何须致谢,同为击秦盟友,本当互助,素闻番君有贤明,在番地广使仁政,颇受民之爱戴,如此有德才之人,邦能与之相交,平生甚慰……”
此言话音落地,闻者各有其绪,梅鋗则眉开眼笑,心如灌蜜,刘季夸番君如同夸他。
番君吴芮和梅鋗的关系如同兄弟。
刘季亦是在赌,赌梅鋗对吴芮的感情,嘴出此言,眼睛却盯着梅鋗的情绪变化,观其细微的变化他推测其对吴芮的情感。
第四百七十章 一场大雨
梅鋗对吴芮既有兄弟之情又有提携之恩,那种双眉舒展的情绪变化,不只是眉开眼笑,还有眉开心舒,心里开始打开,渐渐对刘季信任的表现。
此言还对另一个人带来极大的震撼,此人便是张良。
番君吴芮的诸多相关信息皆是张良搜集而来,虽然未见其人,但其事迹早已在番地区乃至百越传开。
此人可谓文武双全,武能平定番地区,文能治民,发展经济。若能纳其为盟友,对刘季百益而无害,故而张良将其讯息告知刘季后主张其对吴芮实行拉拢的态度。
即便此刻张良还未曾见过吴芮,但张良已经替刘季将手伸向遥远的南方。
令张良感到惊喜的是刘季对此讯息的运用竟是如此炉火纯青,暗暗赞叹如此自己是梅鋗亦能被其融化。
张良看着刘季还在滔滔不绝的与梅鋗话聊,由原来的陌生渐渐举爵痛饮,宛如多年未见的好友。
当真不只是自来熟。
如此快速和素未蒙面之人达成一片,令他人信服,与刘季相比,张良自叹不如。
武安侯终究不是人人能做,沛公亦不是人人敢当,当初萧何、曹参皆推举刘季做而非自己做,刘季绝非是运气。
“愿为武安侯先锋,共破胡阳,剑指郦、析二县,扫除北上障碍。”
梅说的慷慨激昂,将张良的思绪拉回。
篝火跳动,野味飘香,美酒醉人,酒至半酣,梅鋗激昂道,“胡阳城已为强弩之末,不如一鼓作气,拔城之后在城内安歇。”
刘季道,“善!”
转身对卢绾道,“传吾令,命曹参、周勃全力配合梅将军攻城。”
卢绾一脸喜色,“诺!”
卢绾看刘季的眼神中尽是敬佩,几口酒,几口肉便获得一个强大同盟,甚至还愿意为先锋。
虽然梅鋗携带番君任务,攻略南阳扫除障碍乃理所应当,但能为己所用,借力打力,着实卢绾着迷的不行。
梅鋗感觉得到刘季的帮助,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感激之意,甚至鼻子有些发酸。
刘季有怀王之约,急着入关人之常情,此刻滞留南阳协助他梅鋗通南阳之路,颇为感动。
这份感动源自戚鳃的请战,请求在大军皆远离丹水之际,他可秘密引兵至丹水,突袭武关,此事被刘季拒绝,表示要帮助梅鋗定南阳,再言攻武关。
这下梅鋗感动不已。
梅鋗道,“沛公助吾梅鋗,恐延缓入关之时,吾不知……”
刘季却道,“梅将军此言差矣,入关何时不可入?盟友互助之情方能行天下。”
话音未落,说的梅鋗有些激动,“沛公所言甚善,吾思虑谬矣,惭愧,惭愧。”
刘季的真挚情感让张良有点恍惚,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刘季急于入关,此刻又定好策略,张良感觉自己亦会被感动。
刘季又亲自斟满酒预祝梅鋗破城。
月色朦胧,但胡阳城内外却并不朦胧,因为已经被燃烧的火把和城上的风灯所照亮。
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胡阳城的天空,亦照亮胡阳令那惊恐的神情。
“怎会有楚军?”
“末将不知。”
“不知,不知…”
胡阳令气的直转圈,想打人,但脸色越来越白。
胡阳狱掾被杀后,守将成为胡阳令唯一的依靠。
“能否守住?”
胡阳守将反问道,“胡阳之军与宛城之军相比如何?”
胡阳令摇头,“自然天差地别。”
胡阳守将继续道,“胡阳战将与南阳守相比如何?”
胡阳令的脸色由苍白变成死灰色,“南阳守兵精将勇,无法同日而语。”
守将眼神中的恐惧渐渐消失,变成一种平静,“南阳守尚且投降于楚,吾等坚守毫无意义,恐只有一死。”
提到死字,胡阳令浑身一颤,脑海里瞬间浮现诸多美丽的面孔,妖娆的身姿,那是他的诸多姬妾,竟然在脑海里渐渐离他而去。
这是胡阳令绝不能接受的,此刻的他能出现在箭楼上便是极大的折磨,他一盏茶的时间亦不愿离开美妾。
四周跳动的火光让胡阳令已经无法呼吸,他从来没见过如此之多的火光,将胡阳城映照的一片通红。
城下曹参、周勃、梅鋗三人引兵将胡阳城围的水泄不通,梅绢正要下达攻城命令时,城门忽然打开。
胡阳颤颤巍巍的走出城门,举着白旗,见到三位战将哭着忏悔。
刘季和梅鋗坦然接受胡阳城的投降,只是接受投降的那一刻比较特殊。
夜色本朦胧,此刻却有乌云笼罩,豆大的雨点开始哪里啪啦的向下砸。
仿佛是天空中路过的仙女将白色的泪珠撒向大地。
夏日的雨来的既疾又暴躁,伴随着闪电给这场投降增添一份意外的礼物。
如此暴雨,胡阳令脸色难看,他心中默默想若是雨能来的早些,或许就不用投降,靠着这场雨阻挡千军万马。
这一场大雨来的巧,亦来的好,让燥热之气一扫而光,空中的燥气开始减少,空中的清凉逐渐增加。胡阳令想着此雨早些好,但转瞬却又在刘季与梅鋗下一步行动中彻底冰冻。
这场雨瞬间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清洗一遍,刘季和梅鋗在前簇后拥中进胡阳城“避雨”,这是胡阳令用的词。
胡阳作为投降者欲凭借伺候好刘季来守住已有的好处,最不济亦能守住那几个美妾,当他从小道消息得知刘季喜欢美色,着实害怕,但又着实欣喜。
害怕自然是怕自己的美妾被刘季拐走,欣喜的是知道刘季的喜好,得知他的缺点便好行事。
胡阳令屁颠屁颠将两人安排好,途中他了解到二人当中当属刘季身份最为尊贵,不仅兵马众多,而且还是侯爵。
与之相比,梅鋗只能和其麾下的大将一个级别。
为此,胡阳令将目光锁定刘季,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青石街上,雨点狠狠的砸着大地。
哆嗦素索的小侍女们在风雨中努力的为胡阳令、胡阳守举着避雨具。
这避雨具乃胡阳令自己制作,像一个大大的荷叶。
“美人还有多少?”
“还有五六个未出阁。”
“全部调请出阁。”
胡阳守将震惊,“全部?”
胡阳令点头。
胡阳守将用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胡阳令,嘴角还有一丝怪的笑,“身子可…”
第四百七十一章 何曾言杀
胡阳令叹口气,打断其言,“送予武安侯…南阳守投降受封,吾等赏赐至今未提,需好生伺候。”
胡阳守将立刻明白,一种然大悟的感觉,“来将明白,末将安排。”
胡阳令与胡阳守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城内最为绝色之女,最为稀奇的珍宝,城里最好的庖厨等等全部搜集过来。
…
…
宁静别致的小院,在风雨中变得焕然一新。
漆黑的夜里雨水冰凉,雨点打在身上令人忍不住打颤,哗哗的雨声下只有窗前那柔和的灯光给人一种温暖。
数十人肩披斗篷,身穿蓑衣斗笠缓缓向此小院行去,行至院门外,十几人停下,皆手持长矛。
穿过院门,来到院内,一阵淡淡的荷叶香传来,其中一人停下,此人隆准龙颜,美髯公,正是刘季。
刘季进入院内被一股荷叶清香吸引,环视雨夜中的小院,在正屋内的油脂灯照耀下可以朦胧的看出一个大概。
小小院内竟是亭台荷池,小乔流水,还有假山,刘季暗叹,“好会享受的胡阳令。”
略微停留后,刘季迈开脚步向正屋走去,迎面却吹来一阵香风,刘季一阵心旷神怡。
这种香风刘季很熟悉,那是女子的体香,还有沐浴之后的花香。
胡阳令当真是会安排,刘季忍不住向里走,近屋前又有几个人影立住不动。
进入屋内,刘季立刻精神许多,一眼便看到几个刚出浴的女子,其中有几个女子身子不停的在颤抖,不知是雨风吹的还是害怕。
刘季道,“抬起头。”
几个女子闻言抬头,发现女子脸上皆有泪痕,刘季震惊。
“为何哭泣?”
几个女子不停颤抖,不敢言。
刘季早已猜出他们到底怕什么,佯装怒道,“吾可不喜哑人”
言毕,刘季命一持刀甲士走进屋内,这几个女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吓得花容失色。
其中一个侍女哭泣道,“主人……勿杀奴,奴尚有老母。”
刘季忽然笑道,“吾何曾言杀?”
刘季指着进屋甲士说道,“此乃侠士,专杀恶人。”
言至于此,刘季又走向她们,“既在此相见,今后愿随,便可跟着女吏菡儿,做楚军侍女,尽为楚侍女,吾自当为其做主。”
刘季看着几个女子道,“此壮士可为尔等伸冤。”
几名女子见刘季乃一位长者,麾下壮士又威猛无比,倒是有安全感。
其中一名胆大的侍女便将胡阳令挟持她们家人之事和盘托出。逼着她们去做一些灰色的事情,甚至是柔弱的杀人。
这些女子在胡阳令的眼中就是交易的工具,培养她们,训练她们,或杀人,或借助她们向上爬。
最令刘季瞠目结舌的是胡阳令有个嗜好,打骂不听令的侍女,凡是不听令者不是打就是骂,甚至杀,竟从这些女子身上找回男子自信。
或者在他人那里受到的委屈发泄她们身上。
刘季闻言后便欲命人将胡阳令换来,恰在此时有个小侍女之言彻底改变刘季的行为。
…
雨夜之中的亭台中有两个人影显得孤孤单单。
“县令大人,为何改变注意?”
“如此安排居然仍未有赏赐之意,为何?”
胡阳守将不解,摇摇头。
胡阳令道,“尚不够忠诚。”
“何以表现?”
“唯有忍痛割爱,将吾之美妾献上。”
“县令大人…此举…”
“无需多言,办即可。”
胡阳只好点头,“诺。”
…
风雨下的小巷内,胡阳令匆匆赶路,他很兴奋,兴奋自己的判断,兴奋自己的明智。
献出自己美妾之后,他立刻得到刘季的召见,胡阳令心里乐开花,似乎看到侯爵印绶在向他飞来。
胡阳令为自己的明智感到欢喜雀跃。
只是胡阳令走进小院内着实被吓傻,颤颤巍巍,雨水的冰凉简直可以直透其心扉。
在恐惧的眼神中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手持一把匕首在追赶刘季,那女人是个美妇此刻一脸的冷漠。
追至院中立刻被守护在院内的甲士活捉,胡阳令直接被吓的瘫坐一地,如噩梦一般。
“为何刺杀吾?”
刘季冷漠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杀意。
女人只顾笑,那笑声凄厉而癫狂。
此时的刘季看到院内的胡阳令,默默向其走来,胡阳令面如死灰甚至忘记辩驳。
刘季一脸淡定,丝毫没有经历刺杀而的惊恐模样,“此女乃胡阳令所献乎?”
胡阳令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急忙解释道,“吾不曾言杀。”
刘季挥挥手,示意院内甲士将胡阳令拖进屋内,进得坐北朝南的正屋后,刘季换上一身干衣服。
胡阳令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默默思虑着如何辩解。
“名为降,实则欲暗杀于吾,汝尚有何言于吾?”
刘季的语气很平,却像一把锋利的长剑吻上其脖颈,令胡阳令后脑勺凉飕飕的。
胡阳令辩解道,“吾对武安侯敬仰已久,未敢有二心,故自献美妾服侍武安侯,刺杀之举定为贱妾自主所为,与卑吏无关。”
刘季露出笑容,看的胡阳令浑身发毛,接着他指着身边的几个侍女道,“诸侍女脸有泪痕如何解释?”
胡阳令见刘季忽然转移话题,以为刘季放过于他,立刻笑嘻嘻道,“不过几个贱奴而已,武安侯喜欢即可,贱奴哭哭滴滴不过思家耳。”
刘季的笑容忽然消失,忽然语气加重,呵斥道,“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悟!”
这话风的转变让胡阳令心中大惊,冷汗直流,“如于乡野间抓几只小羊,如今不过思家耳,武安侯乃金贵之人,此等少女皆吾圈养之物,早已脱泥去污,大可放心取之。”
刘季大怒,“如此欺民之酷吏,至今不曾悔悟,岂能宽恕,拖出去斩!”
胡阳令大惊,带有哭腔道,“卑吏无罪,卑吏对武安侯乃一片赤诚之心,岂可妄杀!”
听到如此之言,刘季心中大大不快,感觉杀的不够痛快,便在此事有甲士报曰:“院外有士子求见。”
刘季挥挥手,示意暂且不要行刑,压在雨中,“士子雨夜造访,必有奇计,快请。”
片刻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之人匆匆走入院内,瞥一眼胡阳令后便径直走近正屋拜见刘季。
第四百七十二章 睡不得呦
刘季示意其进屋言语,待其退去蓑衣和斗笠,只见其人身材修长却有较大的头颅以及较大的嘴巴。
进入屋内,此人再拜,“此拜谢武安侯再生之恩。”
刘季惊疑,“邦何曾有恩于先生?”
此人这才自吾介绍道,“在下魏人甯昌本为胡阳主吏掾,因不愿助胡阳令奴民敛财而遭其毒打,不得已潜藏,今逢武安侯得以重见天日,如同再生父母。”
此时的胡阳令看到甯昌,惊恐以为来索命,吓得再次瘫坐在地,任有雨水拍打,“甯昌何以仍在世乎?莫非汝乃……”
胡阳令实则在甯昌那一瞥中便发觉此人眼熟,但一直想不起为何人,此刻早惊讶的怀疑人生。
甯昌看向院外的胡阳令,“胡阳令怨恨武安侯不欲封赏于其,本密谋杀害武安侯,秘应郦、析二县,因其死士皆被神秘侠士除去,这才立刻改换策略,以色诱获利。”
听闻此言,刘季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走向胡阳令,如日月变换的双眸盯着胡阳令。
胡阳令见刘季如此眼神,一言不发,忽然恐惧从心生,知道有甯昌在恐怕还会有更加不堪的丑闻被揭露出来。
为此,胡阳令咬定必须求饶方能活命,“卑令知罪,武安侯饶命……”
胡阳令不停的求饶恕,刘季听得腻烦,眉头微皱,“汝尽言,有何理由恕汝之命。”
“卑令被蛊惑而已,愿戴罪立功,吾熟知析、郦二县秘路,可行秘兵。”
胡阳令说出此言,非常自信凭借于此定能活命。
甯昌快速接话道,“武安侯,吾亦知迷路,更知防御缺陷。”
刘季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看着甲士道,“既如此,送胡阳令去该去之地。”
胡阳令双眼睁的滚圆,正欲继续开口求饶,声音便彻底淹没在雨夜中,刀光一闪。
温热的液体四散飞溅,噗通一声,胡阳令倒地,这次倒地便再亦无法起来,眼睛中还留有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
片刻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胡阳令被拖出去,带着他的侯爵梦随着雨水的冲刷消散。
陡然出现的血腥味尚未来得及扩散,便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此时的雨珠小许多,但依旧顽强的喷撒着大地,令人像做坏事一般东躲西藏。
一个活人眨眼之间消失,刘季此刻如没事人似的,命侍女继续上茶水和瓜果,并请甯昌落座。
可甯昌却完全不同,他有些愣神,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如此场面,愣愣的说不出话,刘季连呼三声才反应过来。
饮几口茶,甯昌便欲将通往郦、析二县的秘经和防御缺陷详细讲于刘季,刘季却笑着挥挥手,“不急,明日再言,今日美美睡一觉。”
刘季想了想又命这里的侍女将茶水和瓜果去掉,“雨夜常伴凉风,凡身不喜此种不速之客,此乃泡制药酒不妨多饮几爵。”
甯昌自不敢与刘季饮酒,经不住嗜酒的刘季劝勉,甯昌忐忑的饮下几爵,便佯装不胜酒力,醉醺醺,刘季只好放走酒伴。
甯昌被安排在不演出的军营,那里有曹参、周勃坐镇。
处理完胡阳令之事后,胡阳守将吓得趁夜逃出城去,胡阳城的雨夜彻底进入宁静。
院内初绿的树叶低垂于屋檐之畔,不肯托起坠落人间的雨珠,天空中的雨珠不免有些失落。
荷池中的荷叶在不断的在收集雨珠,荷香满园,雨声叮咚,刘季非常享受的看着身旁的侍女,听着耳旁的乐曲。
刘季伸个懒腰正欲下榻,忽闻院门外响起马蹄声,接着院内响起报号声,听到张良和樊哙赶来,颇为惊讶。
刘季迎到门槛前,只见张良一身蓑衣斗笠轻快走来,“子房……”
张良道,“沛公,事情紧急,良只好深夜叨扰。”
进入屋后,刘季亲自为张良取下斗笠,这让张良微微一惊,又是一股暖流袭遍全身。
刘季道,“何事尚需子房亲自跑一趟?”
张良快速环视屋内,见香雾缭绕,倩影晃动,知晓刘季准备下榻,亦知胡阳令欲用此换取所得,不免眉头微皱。
思虑片刻依旧开口道,“良此次开口恐惹沛公厌矣。”
刘季亲自为张良斟暖身酒,“子房冒雨顶风,亲身至此,定有紧要之事,子房为邦入关之事日夜操劳,邦万分荣幸,何厌之谈?”
夏日雨夜,凉风最犀,最毒,最需防范,作为养生老手,张良岂能不知,此刻张良又是一阵暖。
张良心中暗叹,“今生当为沛公计。”
如此重视又能待己者恐唯有刘季,张良没有推脱刘季的暖身酒,“谢沛公赐酒,沛公,今夜觉睡不得。”
刘季有些惊讶,“为何?”
张良直接道,“此夜可出奇兵,略定南阳。”
刘季心中有疑惑,“雨夜不宜行军。”
“正因不宜,方有奇效。”
“愿闻其详。”
张良开门见山,直抒心中所想,“吕将军在宛北战的艰难,此其一;郦、析秦军断定沛公雨夜不会行军,可出奇兵,此其二;甯昌知隐秘捷径,此乃天助沛公。”
话音落地,刘季恬淡的微笑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在思考张良之言。
听着窗外的雨声,又望一眼侍女已经铺好的香榻,看着一个个侍候在旁的倩影,刘季的困意渐渐消散,变得异常清醒,“立刻发兵。”
……
雨夜之中,道路泥泞难辨,本是极难行军,雨点不停的洒落让此刻纵马的刘季有些眉头越皱越紧。
纵马飞驰之中刘季一直在思考如何雨夜行军,远远的便看到营寨内灯光闪动,在漆黑的夜里这几点火光犹如刘季心中那顽强的入关之念。
驶入辕门,刘季发现一个异样,那之前观察到的闪烁并非灯光,居然是一个个超大的珠子,泛着微弱的蓝光。一问才知此乃梅鋗所带的夜行珠,乃百越地区向番君进献的礼物,产自深海。
梅鋗赠送刘季之军两颗,可为雨夜照路,故为夜行珠。
在郦、析二县之间有一片高粱之地,此刻有一支悍军正在悄然潜行,周围的高粱沙沙作响,不只是风声还是雨打之声,亦或是其中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悍军中的兵卒却无丝毫畏惧,仿佛即便其中有未知野兽亦无惧。
第四百七十三章 埋藏战意
领军的一将生的形似崖松,眸似饿狼目,持着一杆青蛇矛在雨夜中散发着淡淡的青光,正是宛朐人陈豨。
这里虽然亦下着雨,但却小很多,即便如此却是楚兵行军最好的掩饰物。
在此之前陈豨和吕泽产很大的分歧,由于两军对垒迟迟不见进展,僵持许久各有胜负,陈豨有些着急决定要夜袭秦营。
吕泽坚决不同意,“且不言秦营有所准备,突袭未必能成功,一旦陷入包围如何是好?”
陈豨道,“夜袭即便不成,必然能引起秦兵注意,将军可引兵击秦,里外应之,必可大破。”
吕泽依旧还是那句话,“如何突围?”
陈豨道,“即便末将无法突围,能败秦兵亦可。”
吕泽态度很坚决,“不可,宁可僵持不可折损吾虎将。”
两人僵持不下,陈豨便回军帐歇息,可吕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陈豨不像那么早便下榻之人。
吕泽便悄悄走向陈豨大帐,见帐内一片漆黑,甚至还会传来呼噜声,吕泽意欲进账,帐外的一名甲士为难道,“大将军,陈将军特意吩咐其入眠时不准任何人打扰。”
吕泽面色冷峻,“亦包括吾吕泽乎?”
此名甲士无奈点头。
吕泽面色一沉,“胡闹!让开!”
甲士见吕泽发怒,不敢再拦着,吕泽身后的蛊逢上前打开帐幕,对一旁的甲士道,“好一个壮士,大将军亦敢拦。”
此名甲士这才有一股惧意自脚底不断向脑袋传递,浑身忍不住打颤。
蛊逢进得大帐,用火石点燃风灯,发现陈豨根本不在军帐,只有一名小卒在假装睡觉。
吕泽脸色不悦,“胡闹!快传丁复。”
片刻便有一将入帐,此将体如劲松,眸如云雾,自含杀气,令人不愿与之亲近,正是丁复,“大将军,是否欲击秦?”
吕泽道,“陈豨不听吾劝,执意夜袭,恐陷包围,丁将军引兵即刻接应。”
丁复咋问此言脸上浮现一抹兴奋之色,转瞬即逝,被吕泽捕捉到,无奈一笑。
丁复道,“诺!”
丁复立刻出帐点兵,吕泽叹息道,“吾知诸将皆愿战,然无一战定输赢之把握终究不利。”
蛊逢知晓吕泽的心思,按照刘季的意思略定南阳,主要再迫降而非败之,更非灭之。
几次大战之下总是不能迫降,彻底将诸将心中的战火点燃,各个欲灭之而后快。因为几次劝降皆遭拒绝,而且还斩杀楚使彻底引起陈豨的不爽。
为此才有陈豨之怒,誓欲灭郦县之狱掾,正是郦县守将即狱掾挑战陈豨的底线。
郦、析二县之将皆为县狱掾,与曹参同一个出身,经常和刑徒打交道的他们对这些出身野农之人的楚兵有一股天然的不屑。
高粱地中的楚兵逐渐靠近那一片灯火,陈豨挥挥手,立刻有十几名彪悍壮士悄然靠近营寨外的木札。
将木札拆除,打开一个豁口。
高粱地中的步卒在前不断的将高粱用刀砍到,为骑兵的通行踩出一条可以飞驰的大道。
陈豨所挑选的骑士皆为善骑射的精锐,不仅骑手全副武装,战马的面具、铁蹄皆一应俱全,即便是在山地尖石中亦能如履平地,更何况在高粱地中。
密集的高粱地本部利于冲刺,故而此处的防守相对薄弱,仅有十几名秦卒在慢慢巡逻,等到发现有人挪动木札时来不及向上回报,铁蹄便踏进营寨。
陈豨挥动青蛇矛引领骑士长驱直入,直接欲杀向中军大帐,此等危险行径别说楚兵不敢想象,秦兵亦觉得陈豨不敢长驱直入。
兵力不足,又孤军深入很容易被包围,秦兵不敢想,陈豨却敢做。青蛇矛在雨夜中如一道青色的弧光划过敌营的上空。
近距离冲击弓弩已经很难起到作用,没有充足的防备让陈豨直接深入腹地。
杀的秦兵大乱,距离中军大帐尚有三箭之地时忽然冲出一将,此将手持一杆长枪直接迎击陈豨。
此将正是郦县狱掾,舞动长枪引秦兵杀入冲击的楚兵阵营,双方交涉在一起。
郦县狱掾的长枪仿佛一道黑色的毒蛇在楚兵中来回穿梭,居然渐渐让混乱的秦兵慢慢整肃起来。
多次交战,陈豨认得郦县狱掾,脚下一夹马腹,战马腾跃,青蛇矛直取郦县狱掾。
青蛇毛和长枪交锋,战至十余回合,郦县狱掾深感不敌,见析县狱掾引兵已将陈豨包围,立刻虚晃一将拍马逃离战场。
陈豨见秦兵即将包围这三千骑士,虽然早已预料会有此等危险,但毕竟不希望真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代于此。
故而陈豨立刻挺青蛇矛引兵冲出即将包围的圈子,青蛇矛在雨夜中绽放出锐利的青光。
鲜血与冰冷,速度与死亡交织在一起,在秦强弓硬弩合围之前青蛇矛与长剑在及时的碰撞在一起。
骑士的速度如闪电一般左冲右突,令秦强弓硬弩的威力减弱不少。
箭矢穿过雨珠射向楚骑士时,楚骑士左臂上的牛皮盾及时掩护,长剑便非常及时的在秦弩手的脖子上划过。
立马在远处的郦县狱掾非常愤怒,“一定要困住陈豨!”
几次交战秦将彻底记住吕泽麾下的几员虎将,一个是擅长剑术的蛊逢,一个青蛇矛神出鬼没的陈豨,一个擅长赵地刀法的丁复,还有一个使墨狼长刀的曹无伤。
曹无伤的墨狼长刀如一匹黑色的饿狼,刀法诡异如黑色的幻影。
就是此四员虎将杀掉他们不少秦兵,几次勇猛的进攻皆被他们化解,有时一人出动,有时两人互动,若是四人同时出动他不敢想象。
令两位秦将更加恐怖的是此四人似乎每次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仿佛没有尽兴。
可怕,难道楚将就是要迫降他们?
此刻的二将一门心思就是要困住陈豨,甚至要擒杀,给楚军一个威慑。
析县狱掾担忧道,“若擒杀陈豨惹怒吕泽该如何?”
“汝惧乎?”
“吾看得出吕泽欲招降吾等,故而不曾全力出击,若是……”
“若汝惧,擒杀陈豨一人之责吾来承担。”
“兄,弟绝非此意。”
析县狱掾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郦县狱掾仿佛下定决心,断然道,“困住陈豨,若能擒杀赏百金。”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片高粱
话音未落,快马飞报,“将军,楚有援军,急速杀来。”
郦县狱掾果断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阻击!”
析县狱掾略微沉吟道,“吾去阻杀。”
郦县狱掾知晓其不愿在此看着陈豨被杀,令其前往阻杀楚之援军亦是绝佳选择,免得他在此又要阻止自己杀陈豨。
郦县狱掾寻思其亲自压阵阻击,亦有不错的效果,便开口道,“也罢,有劳弟辛苦一堂。”
析县狱掾纵马而去,消失在视线中后,郦县狱掾长舒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对传令小吏道,“全力围杀。”
传令小吏领诺命后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郦县狱掾传令之后,左右便将干衣服拿来,还有的奉上茶水,郦县狱掾饮口水后,清清嗓子询问道,“战场如何?”
早有飞马来报,见郦县狱掾在饮茶未敢上前,知道他刚发过火,不敢轻易触碰。
左右命斥候上前回报,“尚未擒住。”
郦县狱掾眉头微皱,“围杀圈是否缩小?”
“楚将陈豨太过勇猛,无法靠近!”
“无法靠近?”
啪!
在雨声中立刻响起陶盂破碎的声音,郦县狱掾很生气,“何为无法靠近?”
他的语气变得很坚定,“五千精兵若无法擒杀陈豨,传出去……”
话音未落便有密如骤雨的马蹄声,“报!”
郦县狱掾的眉头皱的更加紧,心中咯噔一声,“又有何事?”
战马尚未停下,便有甲士飞身下马,“郦县令命将军火速回城。”
郦县狱掾有些迷惑,即将擒杀陈豨怎么突然命其退兵,不解,“发生何事?”
甲士道,“有楚军攻打郦城,城中兵力空虚无法抵挡。”
楚军攻打郦城,郦县狱掾有些迷惑,哪来的楚军,吕泽所统之兵皆在他的监视之下,吕泽敢分兵攻城?
此举不太可能太过危险,两县兵力加起来本在吕泽兵力之上若再分兵那便等于自杀。
不过郦县城若攻破,他这名狱掾便彻底失去根基,极度危险,面容开始紧张起来,“可知何人领兵?”
那命甲士颤声道,“黑夜之中看不清,只知将旗大书曹字。”
郦县狱掾自言道,“曹字?莫非是迫降南阳守齮之大将曹参,刘邦麾下的战将?”
想到曹参,郦县狱掾的心便咯噔一下,若曹参此刻出现郦县城外那么预示着胡阳城已破,已经被刘季拿下。
刘季的能力,郦县狱掾还是非常忌惮的,毕竟号称武安侯的刘季南阳守齮,并封赏齮替其守城。
郦县狱掾无奈道,“退兵!”
话说析县狱掾纵马引兵阻杀丁复,正在与丁复大战时,险些被丁复的赵地长刀砍掉脑袋,至此他便不敢再与丁复对战。
析县狱掾便依靠兵力上的优势压着丁复打,指挥秦剑盾手不断围拢丁复,由于丁复太过勇猛短时间无法靠近。
迟迟无法突破秦兵阻击,无法援助陈豨而感到着急,奋力厮杀无法突破防线正在焦急时忽然战鼓雷鸣。
秦兵一侧忽然响起雷雷战鼓,有一将突然杀出,令析县狱掾大为震惊,原本在全力对付丁复,无法顾及其他时忽然遭受一击。
此将勇猛异常,手里的一大锤舞动起来实在骇人,借着微弱的火把之光可见其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眸如月光,柔和之中透着一股锐气。
那柄大锤如雷神一般砸的秦兵鲜血飘飞,三五结阵的秦兵被冲的七零八落。
即便是高大的盾墙亦无法阻挡那可怕的大锤。
砰……
接连不断的高大之盾,为减轻分量并非全部用金属打造,而是坚木加野牛皮,外圈用金属固定,故而既坚韧又轻便。
此刻一柄大锤野引领一群小木锤不断的向秦兵靠近,先是突破盾墙后是将秦骑士围在中间,三个人对付一名秦骑士,一人持剑盾砍杀骑士,一人持木锤砸马面具,一人则持长矛来回偷袭。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秦兵溃败,析县狱掾想逃被持怒天锤的一将拦住,此将自然是周勃。
秦兵在周勃和丁复的夹击下彻底溃败,或逃或降,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
析县狱掾为能逃脱,努力拍马,奔逃的速度极快,周勃却不急着迎击而上,就在析县狱掾欲从身边逃跑时,此柄大锤脱离锤柄,乌色圆形锤体嗖的一下砸向析县狱掾头颅。
砰!
如同金属碰撞硬石,刺耳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飞溅,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噗通一声析县狱掾摔下战马,地上的雨水瞬间变红。
解决完阻力之后,丁复向周勃道声谢后立刻赶去援助陈豨,周勃则立刻纵马引兵没入一片野林小路之中,来时如风,去时如电,似乎是在赶时间。
丁复持长刀赶到秦营时心中一惊,只见营寨一片狼藉,黑色的与黄色的战旗混在一块,地上的错落有致的躺着秦兵楚卒,并没有看到陈豨。
陈豨去向何处?还是依旧战死,丁复纵马缓缓在秦营检查,并命甲士立刻搜寻陈豨的踪迹。
甲士一个个回复的是并没见陈豨的尸首,如此丁复安心许多,忽然一名甲士道,“从一名尚有气息的楚卒口中得知秦兵向郦县退去。”
为何推向郦县,丁复疑惑,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既然周勃赶来,那么曹参、樊哙他们自然亦在附近。
丁复立刻道,“沿着足迹追击!”
雨天泥泞,容易出足印,不管是马蹄印还是人的足迹皆容易出现,但亦有缺陷,那就是容易出印记亦容易消失。
若秦军刚刚经过,足迹尚在,丁复引精锐骑士一路追击至一片高粱地。
此时的高粱地寂静唯有一片风声和雨声,还有风吹高粱的沙沙声,郦县狱掾引兵正加速从此归郦城,忽然郦县狱掾微微一愣,立刻觉察出高粱地的莎莎声不太对。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嗖……
一支支箭矢破空而来,刺断雨珠,直接刺向秦兵。
立刻是人喊马嘶,秦兵欲乱,郦县狱掾大呼一声,“列阵!”
本欲慌乱的秦兵竟然渐渐肃然起来,慢慢在狭长的高粱地中间缓缓穿插移动,欲结阵。
高大的灰色盾立在周边将箭矢挡住,不过在秦兵尚未结阵之时,周围的高粱地忽然一阵晃动。
第四百七十五章 漫长之路
晃动的高粱中冲出无数个人影,冲在最前面的是手持长矛的甲士,恰如其分的冲进秦营一阵乱刺。
一旦结阵短时间难以破敌,但此刻却是最佳时机,在雨夜之中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长途奔袭,一个以逸待劳。
在短暂的冲刺之中,秦兵有条不絮的结阵,没有慌乱,倒地后的秦兵立刻有人补上,秦阵最终结成。
持长戈、长矛的楚兵见秦兵已经结成立刻退进高粱地,仅仅片刻又恢复宁静,静的只有风声,寂的只有雨声。
在阵中的郦县狱掾却有些诧异,刚才还极为猛烈的攻击立刻消失。
消失的莫名其妙,消失的如此之快,这下郦县狱掾有些恼火,此路是通向郦城的捷径,快速回援的最佳之路,两旁却是较为狭长的高粱地,足足有五箭之地。
若是保持阵型缓缓前进,那真不知何时才能通过此地,若是散开阵型快速通过,万一又来箭矢,又来冲刺如何是好。
郦县狱掾静静的等着,裨将三番两次询问几句,郦县狱掾一时间无法拿定注意,“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出来一较高下。”
话音随着风雨飘散在高粱地中,渐渐变成风雨之声再亦半点人声,唯有呼吸声。
等待片刻没有动静,郦县狱掾思虑杂再三道,“保持队形,缓缓前进。”
秦兵便维持队形半步半步向前推进,前进两百步后依旧没见箭矢飞出,更无楚卒冲出,慢慢的郦县狱掾不免有些着急。
如此这般行进,未能出得高粱地那么郦城已然被攻破,此乃楚将之计,果真是绝妙,果真是令人憎恨。
城破非吾愿,损兵非吾愿,两者唯有选其一,只能损兵折将,此时此刻郦县狱掾唯有如此想。
唯有舍身犯险,但愿别真的舍身,思虑至此郦县狱掾果断道,“散开队形,两两一组快速通过!”
立刻便有传令小吏在狭窄的长形方阵中来回穿梭,传达着,“两两一组,快速通过!”
郦县狱掾非常忐忑的看着秦军在众多死伤中才结成的阵型渐渐散开。
嗖!嗖!嗖!
刚刚散开,密如骤雨的箭矢便向秦兵虎啸而来,简直将秦兵当做活靶子在射击。
秦兵立刻又陷入慌乱,忽然不知是谁在喊,“藏于高粱……”
被箭雨射的抬不起头,被风雨刮的睁不开眼睛,被死亡笼罩的秦兵忽闻四个字,如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乱蜂般扎向高粱地,却被一排排尖刀收割生命,余下的惊恐中又跑回密集的箭雨之中。
看着如没头苍蝇般乱撞的秦兵在乱箭中损伤,郦县狱掾即怒又愁,“快速通过!”
四个字仅仅说一次,但却在传令的飞马中四散传播,原本乱嗡嗡的秦兵立刻像流水一样有着相同的奔向,一同向着高粱地的另一出口奔去。
在前仆后继的奔跑中一匹匹倒下,郦县狱掾心哇凉,不曾想这里居然埋伏着大梁的弓箭手。
折损若再继续后果不堪设想,郦县狱掾立刻再次下达命令,“结阵!”
如此反复几次,郦县狱掾的脸色铁青,不但没有冲出高粱地还损兵折将,郦县狱掾恼怒,可未有办法来可知如此密集的箭雨。
郦县狱掾寻思既然弓箭手布置较多,那么在高粱地的暗处戈矛步卒必然不多,等到箭矢射完,他便可以安然度过。
为此郦县狱掾决定接下来的路程保持阵型前进,即便再慢亦是如此,如此虽然慢但总比至郦县城下已是残兵败将要好,那时赶至城下亦是待宰羔羊。
只是未曾想到的是秦兵阵型在慌乱中尚未聚集成之前,高粱地一阵慌乱之后冲出的却是剑盾手,为首的一位更是勇猛异常。
同样的是这位战将纵马而出,从此将冲出的地方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踩踏楚一条小路。
可以说此将的冲出几乎是算好的,为首的此将生的较为特殊,手里持着一把冷月双刃斧,趁着斧头上的冷光依稀可见此将生的眸如皓月,隐隐有光,身似松柏,彪悍劲勇。
雨夜之中唯有那把双刃斧划过的两道寒光依稀可辨。
远远看去仿佛两道流光在雨夜中护着一将快速在秦兵中穿梭,直取郦县狱掾。
郦县狱掾本在指挥秦兵结阵,完全没想到会有一将直接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他而来。
在尚未反应过来时便看到前方秦兵一阵大乱,接着便有一匹战马腾空而起,踏雨珠而来。
挺起长枪,这是郦县狱掾本能的反应,持长枪直接刺向长空,准确的说是刺向飞跃而来的战马。
郦县狱掾欲刺战马化解突如其来的危机,可令他至今难忘又是最后一眼的场景诡异的发生。
两道寒光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的飞掠其长枪之杆。
嗤!
长枪之杆本是韧竹中添加坚木涂漆而成,即有韧度不易折断,又因涂漆而光滑寻常利刃无法斩断,会在韧杆上划过。
可此刻嗤的一声断为两截,枪头落地,在断裂之前,那杆剑锋蹭着马腹即将刺入对手的肋骨。在甲胄尚未完善之前,在金属铁甲尚未普及之前,肋骨处是没有防护措施的。
细看才发现那两道寒光乃一把战斧的双刃,手持此把战斧的正是樊哙。
砍断郦县狱掾的长枪是极其冒险之事,又是极为危险之事,居高临下的砍断对方长枪需要比对方快,需要极为巧妙的角度,更需要极为冷静的判断。
在对手的枪尖刺中自己要害之前,这把战斧要及时的砍断枪杆,否则不是砍断对方兵器而是自己先被刺死。
战斧砍断枪杆并没有停止,居然先划一个极为陡的弯,再沿着奇怪的弧度自下而上划去。
如同庖丁解牛,一来一回,一上一下,看着如此简单,却蕴含大道自然。
未曾料到长枪之杆被斩断,更未料到战斧没有停止,而是非常自然的在收回的路上砍向郦县狱掾。
噗嗤,冰凉的战斧自右腋下向左肩割去。
郦县狱掾先是感觉腋下一凉,接着便是一热,凉的自然是锋利的战斧,热的自然是血液。
滚烫的液体哗哗的向下落,接着便是全身的冰凉,身体迅速僵硬,意识还在但身体已经僵硬,无法控制身体。
这种感觉仿佛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发觉身体在石化。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定南阳
噗通!
重重的倒下,啪,水花四溅。
郦县狱掾双眼已经失去生机,至此他都难以置信身在重重护卫之下怎么会有敌将单枪匹马直接杀入重围。
此乃极其危险而又愚蠢的想法,无人敢这么做,亦无人能做到,可今日在秦兵大乱之际,居然有人敢这么玩。
郦县狱掾已死,秦兵立刻失去指挥,真的是将蠢累千军,樊哙杀死秦将没有想着立刻杀出重围,而是将郦县狱掾的头颅砍下。
樊哙拎着郦县狱掾的头颅呵道,“秦将已死,降者不杀。”
本已大乱的秦兵见郦县狱掾的头颅已被砍下,纷纷放下兵器投降。
谁人不怕死,秦兵见樊哙单马单斧直接冲入重围杀死主将,此种威猛,此种胆识,此种武艺谁人可比。
纷纷投降。
此时从高粱地中才纵马飞出一将,手里拎着怒天锤,正是赶来的周勃,指挥弓弩手对郦县狱掾发起迅猛的箭矢攻击,这才击垮秦兵斗志,为樊哙一斧砍杀郦县狱掾提供极好的条件。
郦、析二路的兵马在吕泽部与连夜赶来的周勃、樊哙联合击败。
郦县城下,密密麻麻的楚兵占满空旷的草地,此刻夜空中断线的雨珠终于落完。星星点点的火把连成片,形成跳动的火海。
在火海的中间缓缓打开一条一字夹道,一将由阵前向阵中缓辔驶去,此将生的广额阔面,虎体熊腰,那双眼如星辰,眸如皓月,光华柔和却直透玄机,犹如可窥探沧海桑田,正是麒麟将之首曹参。
曹参来到一人面前,此人在人群中比较好辨认,隆准而龙颜,须发皆黑,一袭深衣,身穿银丝软甲又套一层甲胄,肩披红色长袍,再看那双眼,眸如日月,忽如深邃似碧潭,深不可测,不可窥探,忽如火眼焚阴虚,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自然是楚军的核心人物刘季,他的那双眼睛本在日月变换的望着郦城,此刻看向曹参。
曹参开口道,“沛公,再不攻城若郦县之军赶回来,形势不妙。”
刘季道,“虽城中无重兵把守,若拔城必然损兵折将,于楚无利,吾相信吕泽与周勃、樊哙可将郦、析二县之军击溃。”
曹参道,“可兵力毕竟偏弱,若无法击溃当如何?”
刘季则是一脸微笑,“即便如此,然定能拖住一时半刻,此刻乃与郦县令比耐力,最后一刻者方为胜者。
敬伯,不如以子房之言,若能令郦、析二城不战而降方为上策。”
言至于此,刘季看向身旁的张良,只见其一袭蓝衣,蓝衣之外仅穿软甲,其筋如竹,其骨如松,颇具仙风道骨姿态,眸如清泉,眼神仿佛可透射一切,“子房,析城情况如何?”
张良淡然答道,“梅将军已将析城团团围住,若此时仍见不到援兵,此时该开城投降矣。”
刘季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曹参,“围而不攻,再等等看。”
曹参道,“诺。”
曹参不再言语,身旁的夏侯婴则道,“梅鋗乃番君别将,不知是否会听沛公之令?”
夏侯婴之言恰中诸将心思,纷纷投来赞同的目光,脸上皆有如此疑问。
刘季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用一种非常信任的眼神看向张良。
张良意会,开口道,“围而不攻,以待时机,待其出城秦军瓦解时机,此乃沛公与梅将军共商之策,非沛公之令,梅将军不会做损兵折将之事。”
张良的解释之音非常的轻淡,但却非常有撼动人心的力量,随着夜风迅速四散开去。
稍有不安的诸将,唯恐秦兵从背后杀回,遭遇前后夹击的情况,此种情况并未发声。
取而代之的是哒哒的马蹄声,由于马匹奔跑的过快,如一道残影一般,身上的水珠被甩出身体,竟然形成一层淡淡的水雾。
看上去像是一道水雾向楚兵本来,此乃一名甲士,身后的三支旗帜迎风飘扬,楚军方阵立刻让出一条通道,战马未做停歇,直接奔向刘季。
此甲士飞身下马,向刘季报曰:“报,郦县之军已完全被周、樊二将军摧毁。”
闻听此言,刘季脸上的笑意更浓,忽然他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可留有残兵败回。”
甲士道,“放有一部分残兵逃回。”
刘季大喜,“善,以子房之言围师必阙,留出一阙,放残兵归城。”
听闻,曹参道,“诺!”
曹参立刻摆动将旗,远处的传令小吏开始不断摆动令旗以应之,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郦城立刻如冰雪融化一般,如密不透风的密室忽然砸开一道缺口。
刘季默默的等待,等待着城门打开,三盏茶过后未曾等待城门打开,刘季眼中浮现一抹疑色,甚至夹杂一些怒意。
不解,刘季不解为何仍旧未开城投降,莫非欲以新增残兵与楚对抗到底?刘季看向张良,眼神中充满问号。
张良亦觉得有些微惊,不太可能,按照张良的推测,尤其是太公兵法的降字诀与心字诀的结合,此刻郦县令已经瓦解才对,忽然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现,“莫非在等……”
张良的话音未落,后面的话便又被另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掩盖,张良话风忽转,“来也。”
刘季从张良的眼神中似乎读出什么,亦是疑惑道,“莫非在等……”
在疑惑之间,那匹战马已至眼前,从战马上跳下一名甲士,从甲胄和战衣的颜色看,乃梅鋗之兵卒。
此名甲士道,“回禀武安侯,析城已降。”
刘季心喜,“善!”
刘季命人好生款待此名使者,转而对曹参、夏侯婴道,“即刻将此消息散布至城中。”
曹参、夏侯婴皆领诺命。
下达命令之后,刘季又传唤一名甲士,“速去传令,命灌将军继续留守析城,以待会师。”
原来刘季在与张良商榷后,命周勃、樊哙引兵前去协助吕泽,命灌婴引兵协助梅鋗一同围析城。
此命传令甲士应声后,立刻纵马飞驰而去。
随着马蹄声消失在耳旁后,郦县城门缓缓打开。
隆隆之声响彻整个城下,草地之上,城内的一道道火把开始缓缓走出城。
在火把的最前面则是一身秦令服的郦县之令,忽然噗通一声跪地,泥水四溅,他居然跪着向前走,身后的郦县丞以及诸吏皆噗通噗通的下跪。
瞬间,寂静的城下响起噗通…
第四百七十七章 章邯约降
刘季缓辔徐行,行至郦县令面前,跳下战马,上前扶起郦县令,“郦令快快请起,吾与汝皆为大地子民,不过各为其主而已……”
郦县令鼻子一酸,“幸武安侯体恤,无奈秦法太过苛刻,恐累及家人,故而……”
言至于此,郦县令开始抽泣,痛斥秦之酷法,痛斥赵高,此举乃不得已而为之。
刘季心中暗道,“好一个秦令,倒是巧言令色。”
刘季宽慰道,“吾等皆苦秦久矣,今日郦令弃暗投明,可贺。”
忽然县丞轻轻从背后戳郦县令一下,其会意,“请武安侯进城歇息。”
言毕,郦县令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刘季没有立刻迈开脚步,而是有靳强、奚涓引甲士走在前面,夏侯婴、周緤、傅宽、卢绾四人陪伴左右。
萧何、张良、刘交、郦食其、陆贾等紧随其后,最后是郦商、靳歙等战将引兵压后。
至此郦、析二县皆降,南阳大定。
七月低的朝阳早早的欲爬上山头,一片霞光染红洹水,照亮殷墟,这里曾是商都,极尽繁华。
如今多是焦土一片,荒草丛生,虽然尚有零零散散的城郭,但已今非昔比,在一座废弃的城郭之上站着一位将军。
此将军黑色甲胄,肩披黑色长袍,生的英姿伟岸,虎背熊腰,鹰目方口,眼眸深邃,似乎欲看穿太虚,看清真相。
其眉宇间虽透着一股英气,此刻却被缕缕愁丝所缠绕,正是大秦上将军章邯,缓缓转头对身旁右侧的另一将开口道,“秦兵尚可战否?”
此将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眉宇间亦是愁容,此人生的儒面长须,星目生辉,观其筋骨拥有活力豹腰,可谓动若脱兔,正是司马欣。
司马欣欲开口又不知如何言语,思虑许久才开口道,“赵高掌权,本就下无可为者,今战胜与否,皆于吾等有害无利,况汙水大败,兵无胜心。”
章邯长长叹一口气,又看向身旁左侧一将,此将阔背豹腰,狼目虎面,方口鹰鼻,身材魁伟,正是章邯帐下第一战将董翳。
董翳不仅是章邯帐下战将更有另一份身份,大秦都尉,他感慨亦是颇多,“将军,汙水大败,并无战心,唯有另谋出路方可。”
章邯淡淡道,“欲约共击秦,项羽否决,如之奈何?”
董翳点头道,“既无法约共攻秦,不如降之,为二十万弟兄之命考虑。”
投降,此举与约共攻秦本质上有着很大的区别,结局可能亦大不相同。
投降之后二十万秦军将士将何去何从,章邯陷入沉思,最可能的倒向便是随诸侯共入咸阳,甚至可能还会成为先锋,替诸侯打开函谷关。
思来想去,此二十万秦兵的命运似乎堪忧,难逃兵祸,但与其被诸侯联军击杀,不如投降,至少随着诸侯联军前行不战而降的城池居多,可减少伤亡。
章邯心中不断思虑,如今的二十万秦兵有一半是关中子弟,是二世不断从关总增调给他的,剩余一半皆为六国之人,投降停战对于那骊山刑徒而言是很好的。
毕竟六国人不用再打六国人,对于关中子弟而言能够安然回到关中亦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思虑至此,章邯便道,“吾欲约降,何人可去?”
董翳道,“吾有一人可推荐。”
闻听此言,章邯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看到两军免遭血流成河的希望之光。
章邯便跟着董翳走下箭楼,向军营中走去。
这是一座保存的还算完整的城郭,矗立在残垣断壁之中,夏风吹过呼呼作响,似乎在与历代商王沟通着曾经的繁华。
入得军营,董翳便指着一人道,“此人可堪此任。”
章邯望去,只见此人太熟悉不过,正是始成,第一次派遣其约项羽未成,今日是否仍旧派遣此人心中犯嘀咕。
董翳则道,“始成初次欲约虽未成,然亦有前车之鉴,略熟楚军将领,可再给其一次机会。”
始成听闻董翳之言,亦知其意,有些诚惶诚恐的看着章邯。
章邯的眼珠缓缓转动,最后盯住一个方向不动,此方向便是始成,这让始成更加有些忐忑。
对于章邯的提携之恩,始成铭记于心,但面对此等大事还是没有底气。
此时司马欣亦跟着章邯至此,在一旁道,“吾探知项羽麾下除几员虎将外,仍有一人颇受信任,可示好此人,事半功倍。”
话音未落,一直没开口表态的章邯道,“此为何人?”
司马欣没有故作神秘,此刻故作深沉没有任何好处,开口道,“吕马童,此人虽为项羽之厩司御,然其信赖度非黥布、钟离昧之人可比,与龙且、恒楚、曹咎等人在伯仲之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翳点头道,“将军可曾听人言,吕马童乃羽之臂膀,待乌骓犹如其母。”
章邯恍然大悟,他忽然想起项羽的神勇坐骑乌骓,那匹战马随项羽不止一次破他军阵,打破兵法规则,在项羽不战时依稀记得那匹骏马旁一直站着一个人。
项羽与乌骓形影不离,战时为坐骑,不战时便是良友由吕马童照看。
章邯道,“吾有所耳闻,此行虽为约降,然仍需为兄弟们多谋划。”
始成见章邯不计前过依旧重用自己出使,有些感动,“上将军放心,始成定不辱使命,否则无颜见关中子弟。”
漳水北岸及汙水东岸连绵不绝的旗帜迎风招展,黄色旗帜如谷浪摆动,紫色的旗帜如山花摇曳,蓝色的旗帜如海浪在翻滚,还有红蓝相间的旗帜如同水火相应的美景。
此乃诸侯之军的旗帜,仿佛可以将汙水填满。
在众多的旗帜中黄色的旗帜显得尤为尊贵,由其他旗帜环绕和簇拥。
一叶扁舟不惧江水的怒吼,飘过洹水,一人一马下船后,那人受不住船的颠簸呕吐几次后,来不及休息便跨上战马继续向北狂奔。
此人正是背负使命的始成,飞奔至漳水南岸后直觉口干舌燥,顾不得其他,下马弯腰双手捧起漳水咕咚咚大饮。
燥热之下饮几口江水顿觉凉爽许多,放眼看去见有渔夫在岸边,便求其助己渡河。
渔夫不解,“漳水之北有诸侯军,壮士投军乎?”
始成一路北上恐有不测,故退其秦甲胄换上便装,故渔夫不知始成身份。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失望之人
始成笑道,“然也。”
渔夫叹道,“壮士好福气,若早些日子,此处有大战,名如草芥,血染漳水,若非漳水自解,恐此时依旧一片血红,然血腥味至今未除。”
言至于此,渔夫连连叹息,仿佛亲眼所见,犹如噩梦一般。
始成突然感觉胃里一阵难受,欲吐,渔夫见状,面露关心之色,“壮士晕船?”
始成内心叫苦,“何止晕船……”
想起那清凉漳水确实有一股腥味,如此想来那定是血腥味,忍不住做吐。
渔船向漳水北岸轻快的驶去……
漳水之北,楚营中有一人此刻正在为一匹神骏异常的战马喂上好谷子。
此人形体枯瘦却身如坚石,尤其那双眸子忽如死灰,忽而明亮,那是欲火的燃烧,那是对富贵的渴望令其双眸即便在严寒冬季依旧明亮如火。
此刻的他对眼前的境遇还算满意,看着项羽骑上这批战马大败王离,挽救赵王于钜鹿,如今又连败章邯,他反复看到项羽即将君临天下,那么他相信自己亦会跟着平步青云,成就他吕马童的传奇人生。
忽然吕马童看到一人垂头丧气的做过,此人身穿甲胄手持一杆长戟,便喊道,“韩信。”
吕马童所喊之人便是项羽帐下执戟郎韩信,韩信转过身看向吕马童。
吕马童笑道,“晚上饮酒否?”
韩信爽朗一笑,“当饮。章邯即将投降,当庆祝一番。”
韩信说到最后一句却有些低落,明明言辞说的是庆祝,语气却无法掩饰的透着一股苍凉,似有不悦。
看着韩信离去的背影,吕马童喃喃自语,“章邯欲降?真否?”
吕马童有些不信韩信能提前预知,但其酒后之言多有应验,故而对韩信此言便是半信半疑,哑然失笑,不再去思虑。
吕马童曾经很贫困,但他从小便有志向,人穷志不穷,这点他觉得自己和那执戟郎韩信很像。
吕马童和韩信若在一起聊天时常互相勉力,因为他们的过去很相似,亦因此介绍钟离昧给韩信认识。
韩信的见识令钟离昧常常大加赞赏,甚至茅塞顿开之感,故钟离昧很喜欢和韩信聊,亦向其讨教兵法,韩信亦愿将心中所学所悟通过钟离昧进行验证,乐于传授。
钟离昧得韩信之助,屡建奇功,其地位亦盘踞在项羽帐下五虎大将之一。
如今眼见章邯将降,他韩信依旧是一执戟郎,将来封侯拜相有钟离昧绝无他韩信,故而韩信言当庆祝一番时语气中却透着失落,透着失望。
或许是韩信的这份落寞之情感染到吕马童,吕马童瞬间思虑万千,首先想到他的少年时代。
那是一个饥饿与死亡交织的时代,在他衣衫褴褛又饿的皮包骨头之时依旧不忘对别人说他的志向,说他的理想,亦或是亦在鼓励他人。
少年吕马童非常孤傲的对他人讲,“人生在世,若不曾穿华美之衣,不曾食山珍海味,未在奢华宫殿下榻,未有绝美之女侍奉,岂不白来人世间……”
对于吕马童的美好愿景,乡邻之人听闻后,皆在私下偷偷议论,甚至嘲笑,“未曾想,如此贫苦之童竟做这般白日梦。”
虽大多人皆为嘲笑,但仍有不少孩子被其描述的白日梦所感染,跟着做梦,如今这些爱做梦的孩子跟着他吕马童投入项梁的义军。
那些少年做士卒时,他吕马童因某次大战斩首十二之多,得到项羽的中看重,成为其厩司御。
这在其他孩子的眼中满是羡慕,觉得吕马童终于实现儿时之言,为此他们皆奋力作战,以吕马童为榜。
如今的那些少年皆在项羽帐下成长为将军,他吕马童依旧是司御,心中不免有怨升起。
吕马童心中少时的那个梦又开始燃烧他体内的斗志,点燃他的欲火,他欲建功,他亦欲出将入相,对于这个小小的司御已经完全无法填满心中沟壑。
如果吕马童知晓与他同样因被看重、信任而任为司御的夏侯婴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时,吕马童作何感想。
夏侯婴一样被刘季看重而最初选为司御,任为太仆,如今已经赐爵转为滕公,不知他吕马童是感叹自己的能力不如夏侯婴,还是怨恨项羽的吝啬爵位和财富。
此时的吕马童还没机会注意到夏侯婴,更没机会和夏侯婴的经历做比较,此刻的他心中亦如韩信那般感叹。
战争即将结束,章邯投降之后秦早无兵力抵抗诸侯大军,到那时他吕马童还有立功的机会吗?
吕马童有些心慌,有些烦闷。
饮饱乌骓马后,吕马童便到漳水岸边散心,不知不觉沿着漳水北岸走至一渡口,见一人上岸。
上岸之人乃始成,他整理一下自己的一身素衣便向吕马童走去。
吕马童见始成未穿甲胄,又是从渔船而下认为乃一渡江小生,劝道,“前方乃诸侯军营,先生止步。”
秦使始成快速上下打量吕马童,见其身穿甲胄却是软甲,眉宇间那淡淡的忧愁尚未散去,再见其妆容不像一寻常士兵。
始成便道,“这位壮士,吾乃投军者,来找远房表兄。”
吕马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始成,眼神中尽是怀疑之色,“即从军,为何不见包裹?”
始成发觉对方是个难缠的家伙,便道,“实不相瞒,吾居对岸,此次前来不过看望表兄,包裹皆在船上……”
沿着一个方向,始成开始不断向下编,最后吕马童不愿再听,便道,“既如此,也罢,汝表兄何人,吾代为转达。”
始成露出欣慰的笑容,“吕马童。”
吕马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人?”
始成道,“吕马童……壮士识得吾表兄?”
吕马童故意摇摇头,“不识。”
心里却在想,“吾吕马童何时有过远方表兄住在对岸?定是奸细,恐吾一人难以制服,需喊几位兄弟相助,一同擒住交予项将军。”
吕马童心里如此向着,嘴上却道,“随吾来,吾代汝传达,喊吕马童出见。”
始成嘴上连连道谢,心里亦开始寻思,“莫非此人已识破谎言,如此当谨慎为妙。”
思虑片刻,始成指着距离楚营不太远的一棵大树,“有劳壮士引吾表兄至那棵大树下。”
第四百七十九章 改变注意
吕马童点头,“放心。”
言毕,吕马童便匆匆赶回营寨,途中在不断思虑着如何擒住此人建功,观其容貌定为身怀绝技的勇武之人,能否擒住未可知,他一路思索当几人擒。
人多自然会生疑,未至大树底下人已跑。
片刻吕马童便引一位壮士向那棵大树走去,见始成未走心中大喜,“抓住奸细。”
吕马童对身后的甲士喊道,“左右包抄!”
吕马童和那甲士欲擒住始成,始成见状大惊,急忙喊,“非奸细,乃为吕马童谋功耳。”
非奸细一句,吕马童已自动屏蔽,谋攻二字令吕马童微微一愣,“何功?”
始成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吕马童,吕马童立刻明白过来,道,“吾乃吕马童,请直言相告。”
始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内心却很平静,他已猜出几分,如今得到验证,始成望向吕马童身旁的甲士,眼里透着无尽的信息。
吕马童道,“无妨,此乃吾军中兄弟。”
始成这才道,“吾乃章邯使者,有一奇功献于足下。”
吕马童那死灰般的眼神立刻燃烧起来,“愿闻其详。”
始成便清清嗓子道,“章邯之军仍有二十万之众,诸侯军虽众其心不一,若拼死一战胜败未可知,今章邯有意降之,愿随项将军入关以做先锋前行,若足下能说服项将军闻章邯之心声,足下将立大功。此所谓一计退万军,其功可与诸侯相比,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的吕马童热血沸腾,眼神赤热,“善。马童何以助之?”
始成道,“足下将吾之意转述项将军即可,可如此言……”
接下来始成将在心中已经默默思虑千遍之言告知吕马童,吕马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吕马童笑道,“兄台暂且在辕门等候,片刻后吾前来相迎。”
始成亦满面笑容道,“有劳足下。”
吕马童走后,始成在辕门外仅仅等候三盏茶的功夫便被迎接进去,安排在一军帐内休息,美酒侍女相伴。
中军大帐内,人声鼎沸。
项羽一身黑色长袍,目运双瞳,似乎在做着极为重大的事件,“粮少,吾欲听其约,以为何如?”
此刻在帐内的诸军吏议论纷纷,有的窃窃私语,“项将军灭秦之心何其坚定,怎么转变如此之大?”
在窃窃私语中传达着对项羽的疑惑,在疑惑之中有三大虎将影响力最大,首推为黥布,其次钟离昧、季布。龙且和恒楚坚定不移的跟从项羽,这三位大将心有疑惑。
章邯军接连战败,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要言和。
最后和黥布搭档的薄将军亦表示不理解,他日夜引兵度三户在漳南大破秦军时已发现章邯军外表虽然依旧强大,但恐惧战败的气息开始蔓延。
面对三大虎将的质疑,项羽弹指间无法迅速做出回应,不知如何解开诸将心中之谜。
军中粮草短缺,但秦军粮草亦不多,击败秦军尚能并其粮草。
诸将不明白项羽转瞬之间便改变注意,不久前还在谋划如何再破章邯,此刻却改变策略,而且项羽又是如此憎恨章邯杀其叔父。
黥布小声与薄将军议论,“不久前,项将军可曾与人见过面?”
薄将军思虑片刻,“唯有吕马童耳。”
黥布刹那间明白所以,正欲开口却听范增开口道,“项将军此次非言和,乃纳降。秦军愿降,若不允,则不仁道,此其一,投降无望,必狗急跳墙,战斗力猛然陡增,此其二,军粮即将食完,若那是仍无法灭章邯之军,当如何,此其三……”
默默不语的范增不说则已,一说就将诸军吏噎的半句难言。
范增言毕,帐内出现短暂的寂静,项羽打破寂静,“粮少,欲听其约,可否?”
诸军吏皆曰:“善。”
项羽默默看向范增,范增则是一身的墨衣,当真是有点父子的感觉,项羽心道,“关键时刻还需亚父出面,经二岁的征战,亚父的谋略渐渐被诸将认可。”
项羽接着便与诸军吏商议在何处接受章邯之降,一番热议后决定在洹水南殷虚上盟约。
意思是率诸侯军渡过洹水,驻扎在殷虚之上,在那接受章邯之降,在商旧都盟约,预示新生。
殷墟乃商旧都,本为北蒙,后有商君主盘庚迁都于此,更名为殷,自此商都算是稳定下来,经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庚、祖甲、廪辛、康丁、武乙、文丁、帝乙、帝辛共八代十二位国王,两百七十三年的统治。
此刻的殷墟之上已被连绵不绝的诸侯旌旗覆盖,迎风招展的旌旗之下有一大帐,帐前有一面项字帅旗梭梭作响,仿佛在兴奋的说与秦主力之战宣告结束。
帅旗旁站着两列楚军武卒,各个身穿甲士持戈矛森然而立。
人形夹道自大帐一直延伸到辕门外。
此刻辕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一将鹰目方口,双眸清澈深邃,此刻却有一点点泪光,眉宇之间少一分英气,多一分愁容。
为首的正是章邯,他和项羽交战数次,此为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到楚营。
章邯身后的是司马欣和董翳,司马欣神情淡然,董翳却有一丝丝紧张。
董翳望一眼司马欣,见其出奇的淡然这才想到另一层,司马欣曾有德于项梁,按照此层关系定会有封赏。
至于他董翳降后的结果如何,便不得而知,毕竟封赏权在项羽那。
在董翳的纷乱思绪中,章邯开始迈步向持戈矛的人形夹道走去。
穿过森然而立的甲士,章邯率先入账,进得大帐章邯一眼便看到端坐在长岸前的项羽,项羽的音容实在太过特殊,来不及观察四周,章邯便痛哭流涕,痛斥赵高,“章邯与将军今日刀兵相见,皆拜阉贼赵高所赐。”
言赵高奸臣当道,无恶不作,陷害忠良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才有他们刀兵相见,并言赵高嫉贤妒能等等。
项羽心里暗暗道,“此事关吾项羽何事?若无赵高,无天下大乱,项羽岂有今日。倒是该拜谢赵高。”
心里这般想,但行动上还是要做的,项羽立刻将章邯扶起,安慰,请其入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