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为何封王
这个时候章邯才注意到帐内的情景,两排除楚军将士,还有燕将、齐将、代将等诸侯之将皆在。
看到此幕,章邯心中复杂,不知是给足自己面子,还是让诸将皆看看这位败军之将,欲在诸将面前羞辱他一番,以报其仇。
其实在对待章邯方面,项羽和范增产生分歧,在项羽看来章邯乃杀死其叔父之人,不杀章邯已是大恩,可范增却不这么认为。
范增的意见不仅赦免章邯之罪,还要厚待于章邯,封其为王。
封王,还要封章邯,项羽心里极其不愿意,“亚父,为何封章邯为王?”
范增捋着雪白的胡须,那双星目透着老谋深算,仿佛看穿项羽的心思,“章邯节制二十万秦军,此股力量若不能化为己用,必定是极大隐患。
封王章邯,传递羽儿厚待秦将,以安秦心,此其一。其二,楚怀王处处欲压制羽儿,压制项氏,提怀王之约,实则牵制项氏。”
说到这里范增的双眸放出锐光,“羽儿可曾想过灭秦之后,怀王如何安置,羽儿浴血拼杀,甘愿将天下之王拱手让于熊心乎?”
范增虽谏项梁立怀王,但亦不愿反客为主,项梁一死,怀王熊心便欲卸磨杀驴,范增失望。
项羽立刻陷入深思,先前的激动荡然无存,缓缓摇头,“拱手相让,绝无可能。”
范增继续道,“楚怀王乃项氏所立,如今王之权柄在那怀王之约上,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若将关中分割,封章邯为关中王,那怀王之约便自作废。”
范增此言项它、项伯、项庄以及龙且、恒楚皆同意。
项它道,“将军功业当高于诸王,然如何破除限制,挑战楚怀王,粉碎怀王之约乃最佳选择。”
此时的项羽如抽薪后的沸水,慢慢冷静下来。
杀章邯固然解恨,然收编二十万秦军将绝无可能,更会显得他心胸狭窄,毕竟各为其主,胜败乃兵家常事。
范增继续道,“封章邯为王亦可断刘邦称王关中的野心。”
范增还进一步分析,封章邯为王,其他诸侯之将以及楚将会怎么想,定会更加安心,会为爵位更加奋勇杀敌,只为将来可封王拜侯。
经过一番论战,项羽同意对章邯等三人的处置。
视角回到当下,章邯等三人落座后,项羽立刻命人宣读封赏,“封章邯为雍王,擢司马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宣读完毕,董翳有些愣神,居然只字未提他董翳,心中有些失落,暗道,“果然上将军为司马欣。”
章邯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到头来秦军终究成为马前卒,成为别人建立功勋的先锋赴死卒。
司马欣神色平静,寻思此上将军不过是一个虚名,最终是要听命于项羽,他不过是个工具,是借助秦将约束秦兵的工具。
一切安排完毕,项羽便满面笑容的举起爵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酒至半酣,司马欣和董翳被请回秦军稳定军心。
章邯被安置在由甲士看护的一军帐内,各路诸侯之将暂回其营休息,此刻大帐内便只有楚诸军吏。
接下来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摆在面前,赵地危机已解,秦廷两大主力团,一个被灭一个投降,接下来便是入关摘取果实。
那么摘取果实的人选让项氏军再次陷入沉思,咸阳已经空虚,沿路阻隔亦无法阻挡诸侯联军,那么要不要诸候军皆随其入关,还是有选择性的。
五大虎将此次竟出奇的一致,认为分享果实之人越少越好,但项羽则不这么认为,虽然秦军主力已被瓦解,然西征之路多限险,声势还是越大越好。
范增亦同意项羽之见,认为在没灭秦之前不可轻敌,不可放松警惕。
范增道,“赵地之危已解,入关之行非诸侯之将是否愿行,而乃各路诸侯王是否应允?”
一听此言,项羽立刻火气上涨,“吾乃诸侯上将军,何人敢不听,有违者乃背天意,与助秦无意,当伐之。”
范增对项羽的反映有些隐忧,自从推举为诸侯上将军,其耐力不见长,傲气蹭蹭涨,一言不合便言当伐之。
范增道,“入关令尽管发出,去与否,此乃诸侯内政之事,诸侯之将自行做主。”
项它第一个赞成,“此举甚妙,何人真心拥护,一试便知。”
项羽的入关令一出,各诸侯军营则彻底炸锅,瞬间各色旗之下弥漫着紧张而奇异的气氛。
蓝色旌旗上是大大的燕字,随风鼓动,军帐内的议论之声如此旌旗一般一风三折。
本为燕将的臧茶本就不服外来者韩广做燕王,故而与燕都尉栾布一拍即合,决定随项羽入关,栾布本为臧茶推举,步调自然一致。
然而如何说服其他将领,栾布颇为担忧,然臧荼接下来的一番言论彻底打消其疑虑。
臧荼召集诸将,告诉他们章邯投降便能封王,若是能跟着项羽入关,那么不仅能见到咸阳的繁华,顺手捞一些财物,而且一旦立功还能获得封赏。
这下燕将沸腾,燕军入关呼声高涨。
红蓝旗帜下的赵军军营同样是呼声一片,皆愿意入秦,尤其是张耳和赵王意见完全一致,认定跟随项羽入关灭秦。
这不仅是感念项羽的相救,此举更是对秦的痛恨反应,秦军差点将张耳和赵王围杀在钜鹿,那个狠。
燕、赵呼声高涨,代兵亦随时待命的状态,唯独齐军大营如同那紫色的旌旗一般在风中摆动,仿佛一团看不清的紫雾。
救赵之战已经结束,齐将田都尚未享受胜利庆祝时便被一命令搞的眉头紧皱。
田都看着手上的帛书眼睛发直,眉头慢慢舒缓,又慢慢紧锁,直至听到田安走进军帐的脚步声才抬起头,将帛书递过去。
田安接过那帛书,逐字看完,眉头同样紧锁,手上的拳头越握越紧,能听到手指关节处噼啪作响。
田都道,“安弟,以为如何?”
说实在的,田安此刻心中着实窝火,他田荣现在又不是齐王,凭什么号令他们。
不仅赶走他田安这一支脉的齐王田假,现在又阻止他们入关,那便是阻止他们封王拜侯。
第四百八十一章 挡吾爵路
田安道,“田荣凭什么号令吾等,因有田市傀儡否?”
提到现如今的齐王田市,田安便一肚子气,明明和自己年龄相仿,正是气血正盛,英雄少年之时,竟然屈服于田荣。
对其唯命是从,想想田安便有气。
田都没有言语,依旧在沉思中,田安年轻气盛依旧是义愤填膺,“跟随项羽入关灭秦,建功立业,封王拜侯指日可待。”
田安说的激动,见田都没有言语,着急道,“田都兄,取代秦的必项羽也,随其入关,封侯入相如探囊取物,甚至封王亦未可知。”
田都慢慢转过身,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田安兴奋道,“然也,彼时吾等兄弟皆为王,何苦受制于人。”
田都决然道,“入关!”
入关意味着建功,意味着那顶美丽的爵冠会加冕于自己,那是富贵的象征。
言毕,田都将这份帛书立刻放在油脂灯上点燃。
此刻在楚军大帐内一样是陷入选择当中,令项羽有些头疼,他不禁在想吾尚未称王难道先不断封他人为王?
范增眉宇间又是淡淡的愁,“魏豹已连下魏地二十余城。其实力亦不可小觑,若能收揽麾下,南下则多一先锋,魏地可畅通无阻。”
在项羽看来,吾现在是诸侯上将军,将统领诸侯联军,兵叩函谷关,魏豹若敢当,灭之。
范增则冷静的替项羽分析,“魏豹复徇魏地之数千人,乃楚王所予,其必念楚王之恩,羽儿若封其为魏王,其利大于楚王。
若其欣然接受,得一悍将,若其不受,再伐不迟。当今天下共伐秦已成定势,其不敢逆势而为。”
魏豹在其兄魏咎自烧杀之后没有气馁,借助怀王所赠的数千人开始攻徇魏地,在砀郡曾与刘季、项羽有过交集。
虽然短暂但项羽有着深刻的印象,知晓其为一员骁将,若真为敌较为麻烦,便道,“立刻准备印绶,封为魏王。”
在入关令下达半日后,残阳西下,封魏豹之印刚刚由使者送出后,一匹战马飞入赵营,给整个诸侯联军带来激动之音。
此刻的诸侯之将正准备入楚军大帐,商议南下入关之事。张耳整理衣服,佩戴赵将军印绶,准备出赵营,忽然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哒哒响起。
张耳微微一愣,对帐外甲士道,“何事?”
甲士道,“有飞马斥候。”
张耳立刻迎出帐外,见一劲装斥候飞身下马,“报……相国,申将军已拔河南城,及近数城。”
听闻此言,张耳大喜,“善!入关之门大开,此为赵报楚之礼。”
瑕丘人申阳受张耳之命南下,在司马卬未能抢先占据平阴而刘季又未能攻克洛阳南下之后,果断选择他路登岸,奔袭河南城。
洛阳城起初不敢出战,见唇亡齿寒便出城援助河南城,几次被申阳提一杆青云枪引赵骑杀的大败,回城坚守不敢再出。
经近月的攻城略地,公元前二百零七年七月将河南城及附近数城拿下,为赵地诸侯大军南下打开门路。
张耳带着此消息进入楚营大帐,此刻帐内已到许多人,张耳放眼望去见项羽尚未到前帐,燕将臧荼已到,当看到齐将田都、田安时有些意外。
田荣,这个人张耳有所了解,在他为难之际项梁曾救其性命,引兵援助,不知为何这田荣却在项梁要求一起攻秦时拒绝。
理由是楚不杀田假,田荣便没有出兵,眼睁睁看着项梁被围杀而见死不救,当时的项羽和刘季正在攻陈留无法及时回援,更没有接到项梁危机的信息,可以说是在完全未曾预料的情况下项梁战死。
项梁战死,项羽心中非常怨恨田荣,那么此次救赵已经完成,田荣肯定不会命齐兵随项羽入关,毕竟两家已经结怨。
可现在张耳看到田都、田安似乎明白什么,此次的南下入关令于是说试探和筛选,不如说是在离间田荣与田都、田安的关系。
王侯爵位的诱惑度有多强不言而喻,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称王,那么这种入关封爵的诱惑足以让田都、田安背离田荣。
挡吾爵路胜过挡吾财路,岂能不分裂乎,此举亦等于分割田荣的势力。
帐内显得很热闹,各自在谈论着入关后的情景,咸阳该是如何的繁华。
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项羽与亚父范增一同走入大帐,帐内立刻安定下来。
项羽扫视大帐之内诸将,见将才云集,内心颇喜,开口道,“帐内诸将是否愿随吾项籍,入关,灭秦!”
帐内诸将异口同声,“愿随将军入关破秦!”
又是一片沸腾,项羽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一股渐渐凝聚的反秦力量,在一声声表态中汇聚在一起,振聋发聩。
项羽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眼神在诸将身上扫视,忽然他的心猛然一揪,尽然少一人。
此人在项羽的心中地位颇重,黥布,居然没有看到黥布,项羽内心触动,“英布为何不在?不愿入关乎?”
就在项羽心神有些散乱时张耳的话令其精神一震。
张耳开口道,“上将军,申阳已拔河南城,兵临黄河南岸迎接大军南下。”
此消息的震撼度令在场的诸将满眼兴奋,就连项羽亦内心颇喜,河南城拿下,那意味着入关的步伐将大大加快。
意味着在申阳的接应下,大军渡过河水,可直奔新安,经渑池而兵叩函谷关,大大缩短入关时间。
项羽很高兴,先是言语上嘉奖申阳,又对张耳此举给予高度评价,“赵相真乃抗秦英雄也。”
言语上褒奖一番后又对张耳的好感增添一分,张耳则不敢受,“承蒙上将军谬赞,此举不过报上将军存赵之礼耳。”
申阳拔城之喜很快被一层淡淡愁云取代,项羽还是更加关心黥布去向,为何不在帐内,眼睛不断瞥向黥布常战之处。
此时站在那里的薄将军立刻会意项羽之意,正欲开口,“黥将军……”
话未道出,帐外便响起一道那浑厚沧桑的大嗓门,“吾来也!”
片刻走来一将,此将生的虎背熊腰,豹眼鹰眉,梨面英气,不是黥布又是谁。
第四百八十二章 急于入关
黥布哈哈大笑,道,“上将军,喜事兮,喜事。”
听到熟悉的笑声和音容,项羽心头那一层阴霾被吹散,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何喜事?”
黥布显得很开心,从没见过他可以笑的如此爽快,“末将接到岳丈之信,已率百越兵北上迎接上将军入关,先锋军已至南阳,欲河水南岸迎接上将军。”
黥布岳丈,吴芮,此人乃吴王之后,在番地区拥有很高的威望,甚至在百越地区亦有威慑力,拥兵数万。
听到黥布之言,第一个动容的不是项羽,乃是范增。
范增见项羽不识吴芮,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范增虽久居乡野但却包揽天下大事,对吴芮非常的清楚,有吴芮的加入那便是如虎添翼,将会得到一支彪悍骁勇的百越军。
项羽脸上此刻只有礼貌性的微笑,更多的是替黥布高兴,认为黥布可以一家人团聚,范增为项羽解释道,“英布岳丈番君吴芮,乃吴王之后,在百越地区很有名望,尤其在番地区,拥有百越军数万,骁勇善战。”
听到吴芮乃吴王之后,贵族之后,项羽会心一笑,等到听闻其拥有数万精兵看黥布的眼神更加的赞赏。
项羽开心道,“有番君的加入,义军如虎添翼,可喜可贺。”
言毕,各路诸侯之将皆眉开眼笑,觉得入关之行将会畅通无阻,不会再有大的战争,不会再有流血便可兵指咸阳。
接下来项羽便召集燕将臧荼、栾布,齐将田都、田安,赵将兼赵相张耳等诸将商议收编二十万秦军、南下路线等诸多之事,这些暂且不提,单表刘季。
话说刘季降郦、析二县,大定南阳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郦县这座尚未遭到破坏的繁华之城迷恋。
按照刘季之准则,用兵与享受两不误,兵马吾所依,女乐吾所需。
东方发白,旭日依旧依偎在大山的怀抱中不肯离开,飘云如少女般害羞,染上一层红晕,大地正在苏醒,此次降下郦县的刘季并未在榻上多逗留,因为他睡的不踏实。
刘季总觉得会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即便刚刚大定南阳,可以有条不絮的推进张良的策略,“速定南阳,送使入关,兵行迟缓,攻心先行。”
既然已定南阳,下面便是兵叩武关,并送使入关,刘季在进郦城的那一刻便在思考送使入关的重要环节,即便在梦中还在思虑此事,故而昨夜刘季睡的并不香。
见无睡意便立刻起身,望望窗外依旧昏暗的天空,刘季打着哈欠欲去洗漱,忽然他被一道人影吓一跳,浑身一机灵,便机敏的欲拔放在身旁长案的赤霄剑。
“沛公,菡儿是也。”
一道火光亮起,菡儿点燃油灯,一道清丽的人影立在刘季面前,“菡儿知沛公近日多有早起,故在此守候,以待侍奉沛公洗漱。”
刘季见是菡儿脸上虽然依旧残留着警惕之色,然眼神中的杀意渐渐消散。
菡儿打好热水侍奉刘季洗漱,洗至一半时院内响起轻微的声响,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卢侍中,沛公仍在休息……”
“卢绾有紧事见沛公,快闪开……否则休怪吾……”
卢绾的嗓门有些大,看得出他有意让刘季听到。
正在洗漱的刘季哑然失笑,如此不顾身份直闯卧内的唯有卢绾耳。
刘季便停止洗漱,欲赤脚去见卢绾,菡儿嫣然一笑,“沛公,足履。”
说话间刘季已奔出门外,菡儿嘟着嘴显的有些生气,生气不给自己完成侍奉的时间。
卢绾见到刘季赤脚出来,有些过意不去,“沛公,绾鲁莽矣。”
“天暖无碍,有何紧急之事?”
“有将自河南城得消息,言章邯已举军降项羽。”
“呜呼,章邯已降乎?”
卢绾很肯定道,“已降,张耳宠臣申阳攻克河南,飞送捷报,使者返回时得知。”
“已确定?”
“确定。”
刘季清晨初起时如月色朦胧的双眼立刻如旭日朝阳,熠熠生辉,“快,传吕泽、曹参等诸将立刻来议事。”
卢绾见刘季立刻精神百倍,眼神如火,眉色微皱,知道事态紧迫,领命之后便小跑而去。
看着卢绾消失的背影,刘季再亦无法掩饰自己的焦急,项羽已降章邯,那么南下入关将再无阻力,虽然此刻诸侯联军皆在赵地,然遣一支先锋军火速先行,那么入关的时间可能会大大缩减。
如果他刘季继续被困在武关之外,一旦超过月余,那么谁先入关当真未可知兮。
刘季能够感觉到其入关之心更加迫切,无法抑制的迫切。
章邯投降,申阳攻克河南,对刘季的刺激很大,若魏豹亦相应,关中之王恐成泡影。
郦县的繁华街道上,一位老者拎着酒葫芦在街上行走,笑嘻嘻的慌着自己的酒葫芦,“虽然月满则亏,吾倒盼葫芦永远盈满。”
此人当然是酒徒郦食其,天不亮便到街市灌酒,每到一个地方去品尝一下当地酒味已成其一嗜好,此时刘季所赐之酒已经无法满足其胃口。
郦食其摇摇晃晃的走着,忽然一阵喧哗声响起,接着便是骤雨般的马蹄声。
“快闪开……”
人群中响起一声响亮的开道之声,听其声音郦食其微微一愣,“耳熟。”
怎么想皆想不起,郦食其正在低头思虑之间,那几匹马便快速从其旁飞驰而过。
飞奔的正是曹参、樊哙、吕泽等人,看其神情各个表情肃然,便知有大事要商议。
郦食其依旧在思考,忽然他一拍脑门,“樊哙,没错,定为樊哙,那如狮吼般的嗓音唯有屠狗卖肉吆喝时才连得出。”
想到是樊哙,郦食其偷偷乐,“定是昨晚逍遥天亮才归……非也……”
忽然郦食其那笑嘻嘻的神情立刻消失,变得极为凝重,“不妙。”
郦食其立刻解开栓在树上的骏马,纵身一跃,跨上骏马,那里有老态龙钟的样子,更无一丝醉意,眼眸早亮如星光。
狠狠用手一拍胯下骏马,郦食其纵马沿着南北向的青石街向北飞驰。
这条青石街北向的尽处有一家幽静的小酒肆,垂柳浮动,花香四溢,树上挂着一面酒字旗帜迎风招展。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分王关中
片刻一匹骏马呼啸而至,从骏马上跳下一灰发老者,立刻恢复成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起路来又是摇摇晃晃,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真的走起路来很费劲。
店内小伙见到老者摇摇晃晃,一身酒气,眉头便一皱,“这里不可赊账。”
郦食其呵呵直笑,“老夫何曾言赊酒?”
小伙嘟囔道,“不赊酒,来此何干?”
郦食其道,“快带我见楼上的贵客,老夫又要事……”
郦食其此言尚未言完,这名小伙立刻改变嘴脸,“贵客可认得张大人?”
郦食其笑笑,“是否识得,一见便知。”
一提到楼上那位,小伙啧啧发抖,因为上面那位可是和此城最尊贵之人刘季有莫逆的关系,当一支军队亲自送其下榻这家酒肆时,小伙吓的不轻。
此小伙知道那刘季是比郦县令还大的人,郦县令皆唯唯诺诺,更何况他们这些隶农出身之人。
小伙立刻带郦食其去见楼上的贵客。
楼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人,一身的青衣,看到郦食其有些意外,“广野君……为何在此?”
郦食其道,“子房,郦生适才看到诸将火速去见沛公,恐沛公因急入关而……”
张良闻言,微微一惊,“项羽已降章邯,我虽知沛公定急,未料如此之急……”
边说边下楼,张良有些着急,“快,我等速见沛公,迟将不妙。”
郦食其脸上则是一种迷惑的神色,跟着张良下楼,“子房,何以知章邯已降。”
张良笑道,“讯息传播最快的当属酒肆与茶舍。”
郦食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子房坚持在酒肆下榻。”
这是一座三进小院,在第二进内的小桥流水中倒影着诸多形色匆匆的面孔。
一群人鱼贯而入,进入正房后,二进小院内只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张良远远便听到樊哙的大嗓门,“章邯已降,事甚急,樊哙只需一万兵马,强攻武关。”
吕泽则开口道,“武关乃故楚通往强秦之屏障,其兵力部署与防御构筑远强于南阳诸城,数万兵马攻武关未必足够,趁梅将军兵马尚在,与之共击武关,可否?”
提到梅鋗,刘季这才想起这位盟友,其麾下兵马骁勇善战,若能拉来攻武关,破城几率较大。
刘季有些苦恼,“无利,梅将军愿攻否?”
话音落地,无人应答,陷入沉默,殿内有些寂静,忽然一道霞光自窗缝隙透出,看到这道霞光,忽然刘季想起什么,“快请子房,若子房在定有奇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声音清亮而掷地有声,“良不请自来矣。”
张良与郦食其轻快的走进殿内,刘季立刻迎上前去,“子房,项羽已降章邯,秦军主力尽数颠覆在赵地,不日便南下入关,一路定势不可挡。”
张良显得很淡定,“赵地虽定,然诸侯军远在河北,沛公顷刻间可抵武关,尚有充裕时日计定武关。”
刘季闻张良言,心中焦急之心缓解,听张良话音似乎已经有计策破武关,心中稍安。
刘季开口道,“愿闻其详。”
张良道,“如将军所言,武关乃入秦腹地之屏障,武力非短时可破,既南阳已定可送使入咸阳,以使赵高,与其假约,从内瓦解防御,为沛公军争取时日。”
张良之言彻底引起刘季兴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中暗道,“情急之下竟忘记出使之事。”
刘季道,“以何盟约?”
张良看着刘季那渴望的眼神,他略微沉思道,“分王关中。”
分王关中四字如丢入池塘的石子立刻荡起层层涟漪,如吕泽、曹参、周勃、灌婴等皆认为刘季火急火燎欲攻武关,为的就是先入关中而称王,如今分王关中,刘季岂能答应。
可事情出乎他们的预料,刘季则淡淡道,“何为分王关中?”
张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新说起怀王之约,“怀王之约已废,项羽已分封章邯为雍王,据传将分割关中以西为王,既章邯为关中之王,如司马欣、董翳二人亦王关中,良推测此计当三分秦地以毁怀王之约。”
话音落地,一向笑容如晨日般的刘季此刻脸上阴云密布,如果当真被项羽将关中一分为三,分给三个降将,这是刘季不能答应的。
刘季脸色有些肃然,“以子房之意,当如何?”
张良道,“项羽欲毁怀王之约,定会触怒怀王,首先沛公需坚守怀王之约,以怀王抗项羽,其次可使秦诱赵高,许分王关中,赵高乃权利熏心者定会为沛公谋,秦内廷一旦瓦解,武关不攻自破。”
言至此,刘季心头的迷雾慢慢消散,那阳光般的笑容慢慢重新占据面庞,“善哉,妙哉。”
张良继续道,“内以诱计,外以疑兵叩武关,一旦有机可趁,便可破之。”
此刻不知是刘季频频点头,在场的重要将领皆频频点头,尤其是吕泽亦认为此计甚妙,“先生好计策。”
刘季心喜,“诸将以为如何?”
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吕泽、陈豨、傅宽等将皆以为可。
刘季道,“然也。”
言毕,刘季命诸将各自行事,特命吕泽去和梅鋗联络,看其是否愿助攻武关。
诸武将领命下去后,刘季便召集文吏商议使秦之事。
萧何、张良、郦食其、陆贾、刘交、周苛等文吏急议使秦之事,听着诸文吏的商议声,刘季内心有些复杂。
出使秦有着一定的风险,刘季不太愿让自己的辨士郦食其、陆贾前往,但此事又相当重要,不能有失,而且需秘密出使,不能摆在明面上。
这是因为赵高的臭名已经传播天下,与赵高盟友必然会遭到一些诸侯的强烈反对,此计既不太容易实行又会影响他刘季的名声。
在诸文吏商议不出让刘季比较满意的方案时,刘季忽然想起一人,“带路奇袭郦城之人在何处?”
萧何立刻道,“周苛帐下听令。”
刘季道,“选此人如何?”
萧何道,“甯昌此人机敏而至秦律,可堪此任。”
闻听萧何之言,刘季不假思索道,“传令甯昌,即刻使秦。”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刘赵之联
八月的天,暑气来临,燥热如同一头远古野兽在大江南北肆虐,自然亦让南阳的人躲在屋内不愿出行。
就是在此种恶劣天气下,刘季有些不太情愿的在大树底下与人话别,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顶着烈日与番君别将梅鋗话别。
刘季道,“与梅将军攻胡阳、降郦、析二县,连退秦兵,何其壮哉,不忍与将军分离,结束此快意人生。”
梅鋗亦道,“与沛公相约攻秦,梅鋗三生有幸,无奈任务在身,不得不在此话别。”
刘季和梅鋗又互相肉麻许久,才默默看着梅鋗引兵离开,向北而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刘季回过神后命大军即刻拔营,沿丹水向武关浩浩荡荡而来,在武关山外安营扎寨。
根据张良的建议,安营扎寨后不必急着攻武关,而是将收编而来的胡阳、郦、析三县的秦兵进行训练磨合。
日夜操练一是休整兵马,尽快在大战之前将杂合之兵训练成一把利剑,二是可以不断给武关施压,给武关守将造成心里干扰,如此将这股准备一举攻克武关,直捣咸阳的态势传到赵高与二世的耳朵里。
在安营扎寨的第一天,刘季便亲自送魏人甯昌使秦,此种举动令甯昌着实感动一把,对自己择遇英主而感到庆幸,眼泪差点流出来。
作为一名楚使经过简单的盘查后便通过武关,沿着丹水一路向西北而去,过峣关直奔咸阳。
八月的燥热已经袭遍咸阳的每个角落,包括那连绵不绝而又巍峨高大的宫殿,火辣辣的太阳悬挂高空,照的宫殿外每个行人都一路小跑,只要能跑进长廊像是捡回一条命似的。
巍峨的皇宫正在被烈日烘烤,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寝宫内一名高大的男子身穿黑色的长袍斜躺在榻上。
长袍薄如蝉翼,乃蚕丝制作,镶着金色边,凉凉滑滑的蚕丝并没有让这个男子感到一丝凉意,豆大的汗珠依旧源源不断的从皮肤里渗出。
男子有些愤怒,冷哼一声,吓得两旁有些打盹的侍女一个激灵,立刻加快挥动扇子的频率。
瘦弱的侍女舞动扇子快了些,弄乱一撮发丝,打在汗如雨下的额头,遮住眼睛,男子怒道,“贱婢,拖住去斩!”
那名侍女惊恐的道不出,一直到拖出寝宫之门,才发出颤颤巍巍的饶命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小的细不可闻。
男子很愤怒,“为何丞相还不来?”
侍女有些惊恐,颤抖的银铃声回答道,“陛下,丞相在给陛下准备礼物……”
二世胡亥挪动庞大的身躯,有些不悦,“再传丞相入宫。”
皇宫外的一座丞相府内,十步一亭,百步一阁,假山流水,香花异草,但这些景色在赵高的眼里已经失去第一次看到的兴奋。
失去初入丞相府的激动,此刻的他在后花园正在和一楚使交流,本该进皇宫见二世的他,此刻被此事彻底缠住脚。
楚国使者始成道,“秦主力已在赵地尽数覆灭,咸阳被克迟早之事……”
赵高眉头紧皱,眼珠滴溜溜直转,“沛公当真欲与我分王关中?”
始成道,“沛公乃仁义长者,不愿见咸阳生灵涂炭。”
赵高道,“沛公可曾言,须我如何做?”
始成从怀里取出青铜圆筒,双手奉于赵高,“分王关中之约,尽在于此。”
赵高接过,见腊封尚完整,开启之后取出一帛书,乍看眉头紧皱,再看额头渗汗,最后一抹微笑自嘴角浮现,在脸上如涟漪般荡漾开。
赵高看向左右道,“挑选上好客房,楚使一路舟车劳顿,请楚使好生安歇,待吾思虑如何答复沛公,定亲自答复楚使。”
始成心中有些惧,素闻赵高残忍歹毒,内心忐忑,随侍女入客房后却不敢懈怠。
始成走后,赵高陷入沉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一脸的凝重,立刻对身旁的一名侍从道,“速命中车府丞立刻驾车载咸阳令阎乐,郎中令赵成,入府议事。”
侍从领诺命立刻去办。
丞相府邸恢弘大气,在层层院落的最后一进内,赵高拉着二人走进密室内,正是咸阳令阎乐、郎中令赵成二人。
赵高与之密谋曰:“庸将章邯已降,沛公刘邦引数万兵叩武关,咸阳难保,刘邦欲与我分王关中,可行否?”
女婿阎乐则道,“可行。”
其弟赵成神情较为严肃,“兄长,正是多年雪耻之时。”
赵高见二人意见一致,则道,“欲杀秦之宗室,王关中,恐群臣不听,累及身,奈何?”
赵成脸上闪过一丝阴冷,“如兄前言,可先设验。”
赵高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还夹杂一些狡黠,“我亦知如何做。”
三人又密谋片刻,赵高才走出密室,命人牵来一头鹿,载于车驾内同入皇宫。
皇宫内复杂而交织的青石砖道,在赵高的眼中亦是轻车熟路。
此时的胡亥正懒散的半躺在软塌上,两旁的侍女努力的为其打扇,两旁的群臣不敢直视胡亥。
胡亥见到赵高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丞相,朕久等矣,有何之礼献于朕?”
赵高已是一副谄媚的样子,笑呵呵道,“陛下,请看此神马。”
哈哈……
原本因为热而有些不太悦的胡亥此刻哈哈大笑,“丞相谬矣,谓鹿为马。”
赵高依旧乐呵呵道,“陛下谬矣,此乃马。”
胡亥一副不信的样子,“此乃马乎?”
二世停止笑,脸上原本淡淡的疑色此到又浓一分,胡亥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便望向左右群臣。
胡亥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便询间道,“诸公以为此马乎?”
话音刚落,赵高那锋利的眼神在群臣中游走,有的与赵高眼神相遇,便低头不言。
有的与赵高眼神交流后,鼓足勇气笑呵呵道,“陛下,此为马非鹿也。”
二世胡亥有些难以置信,“当真?”
一人言马。
二人言马。
胡亥开始怀疑自己,于是亲自走下龙榻,来到鹿旁仔细观察,“此为马乎?”
忽然一个臣子大胆道,“陛下,言马者乃欺君,此明明为鹿耳。”
言毕,此臣子眼神明亮,不惧赵高那凌厉的眼神。
第四百八十五章 赵高之谋
赵高听闻有人敢言鹿反驳于他,脸色一凌,看向这位臣子,淡淡道,“此为马。”
这名臣子依旧坚持己见,“丞相谬矣,此乃鹿也。”
赵高忽然变换脸色,一副笑容爬上他的脸,“笔吏记下。”
或许是这位臣子的勇敢带动了大家对真相的渴望,接二连三的出现言鹿者。
这让胡亥更加迷惑,围着这只鹿转,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错乱。
赵高对依旧在盯着鹿的胡亥道,“陛下,群臣言论不一,陛下可请群臣下去再仔细研读下天下物志,再行定论。”
赵高这次检验在胡亥的一脸迷惑中结束,至此知晓哪些臣子不愿随从赵高。
言鹿者不消半日便在家中自杀,原因竟然是觉得自己犯欺君之罪,甚为荒谬。
皇宫内的二世胡亥还在为是鹿还是马烦恼,询间左右为何言鹿者不来辩驳,左右皆道,“言鹿者以欺君之罪自杀。”
那些言鹿者被赵高杀害后,群臣更加畏惧赵高,但那些被杀者的族人,痛恨赵高,乃一起谋划计策复仇。
计策出乃以二世手杀高,有智者言,“前赵高言关东盗贼勿能为也,然吾闻章邯已降,诸侯军继续向函谷关而来,且沛公将数万已至武关。
此事急,若告知二世,二世绝无饶恕赵高之理,定杀之。”
诸人皆以为然,乃阴贿侍从小吏,将此惊天讯息传到二世耳朵里。
大秦相府内,三人围坐在长案两侧,赵成笑道,“凡言鹿者皆已死。”
阎乐脸上的笑容则渐渐消失,“岳丈,群臣现唯命是从,时机成熟。”
赵高脸上则阴晴不定,“与沛公约分王关中,必杀二世以示诚意乎?”
阎乐急道,“岳丈……丞相……此事已无退路,别无他途。”
赵成亦劝道,“兄长,楚兵已在武关,随时可能攻进来,可敌亦可友,事不宜迟。”
想到二世胡亥,赵高想起胡亥对自己的宠溺与信任,若非走到无路尽头,真的有些不舍得弑君,“容吾再思虑…思虑。”
阎乐和赵成无奈摇头,静静看着赵高离去。
赵高整理自己喜爱的丞相衣着,迈步向大门走去,刚至门前,便看到一使者出现在眼前,赵高微微一愣。
使者清清嗓子道,“陛下问丞相,关东盗贼作乱,燕、赵、齐、楚、韩、魏皆自立为王,章邯已降,丞相知否?”
言毕,使者将责让书交给赵高,赵高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看着使者离开后,赵高的恐惧之意开始流遍全身。
动不动就杀人的二世令赵高从骨子里开始畏惧。
赵高看着眼前的豪华车驾,没有迈开脚步的动力,思来想去他转身又回丞相府,与迎面出来的阎乐、赵成差点撞个满怀。
赵高脸色阴沉,“快随吾入密室。”
二人见赵高脸色不善,知晓事情有变,便立刻跟着赵高入密室。
入得密室,赵高检查窗门见一切无漏后,便将二世谴责之事告知阎乐和赵成。
赵高道,“事态紧急,当如何?”
阎乐道,“事已至此,皇宫不得入。”
赵成赞成道,“然也,当详细筹划,事不宜迟。”
赵高道,“如今唯有谢病不朝见。”
当下赵高立刻命人向宫中传递消息,向二世告假言病不能朝。
大秦皇宫之内,由于没有赵高丞相在延,朝会只是象征性的举行一下使草草结束,胡打着哈欠走出正殿,便由小吏抬着进入偏殿休息。
进入偏殿后小卒立刻换成侍女,美丽的宫女特有的体香,加上胡亥肥大身体所带来行动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打扇的侍女片刻香汗如雨,见胡亥开始沉沉睡去才想打个盹,眼睛刚闭上便听到一声怒喝,“畜生,休走,看剑!”
吓的侍女一个激灵,立刻精神百倍,只见胡亥已经满头大汗,嘴里念叨着,“好怪之梦。”
胡立刻下令传占卜者,卜者得令沿着长廊一路小跑。
占卜者远远看去有一处偏殿屋顶上有几个小吏正在向下洒水,如同下雨一般,占卜者猜想那里定是胡亥所在之地。
因为胡亥所在之处必然是“雨水”不断,清凉之夏。
胡亥向卜者讲述,“朕做一怪梦,梦白虎咬伤车驾左骖马,朕杀之,然总觉蹊跷…”
卜者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二世,便立刻取出占之物,摆弄许久,满头大汗的他才开口道,“径水作祟。”
胡亥心中惧,“何以破?”
占卜者已经回复高深莫测的样子,“沉四匹白马可解。”
泾水水神作祟,对于此占卜结果胡亥毫不犹豫的完全相信,“立刻准备一切斋戒事宜,朕欲祭泾水。”
胡亥毫不犹豫的下令欲在望夷宫斋戒,准备向泾水沉四匹白马。
丞相府内,赵高谋曰:“上暴虐,嗜杀成性,不听劝谏,今事态紧急,欲归罪于吾宗,可杀之以子婴代之,此人仁厚,可控。”
言至此,赵高略微停顿继续道,“对外宣称,上刚愎自用,不听劝谏,妄杀良臣,骄奢放浪,致使天下大乱,今更立天子,公子婴仁俭,百姓皆信服其言,可立……”
话音未落,一名小宦者急匆匆向三人走来,阎乐脸色微变,示意他不要上前,但小宦者脸色甚急。
赵高早发现阎乐的神情,顺着其目光发现那小宦者非常的焦急,赵高开口,“何事?”
小宦者这才慌忙跑来,立刻将宫中的情况汇报赵高。
闻言,赵高面色如常,望夷宫这个地方赵高比较熟悉,在许多大事上赵高没少劝二世前往这里沐浴斋戒。
望夷宫的防守相对薄弱,里面的护卫亦不是经常训练的武士,多为郎吏、宦者,若行事成功的几率较大。
小宦者回报完毕,阎乐眉头微皱,似乎预感到什么,赵成却大笑,“兄长,真乃天助也,望夷宫便宜行事。”
阎乐心道,“的确便宜行事,但此事恐自己去做,虽二世为残暴昏聩之君,然弑君之事终究会载入史册,甚至会被后人谩骂不忠,奸臣,狼子野心……”
赵高那尖锐的声音将阎乐的思绪拉回,只听赵高道,“吾等性命在此一举,赵成听令,命汝为内应,诈有大贼潜入,造成混乱。”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二世之死
赵成两眼发直,充满欲望,“诺。”
赵高又看向阎乐道,“阎乐听令,命汝招吏发卒,追捕大贼,见机直入望夷宫。”
阎乐道,“谨遵丞相命。”
阎乐领命之后立刻去召吏发兵,阎乐走后,赵成正欲起身,被赵高叫住,“成弟,汝以为阎乐如何?”
赵成略微深思道,“阎乐虽为兄长女婿,然终究非吾宗人,此事重大,不可不防。”
赵高那一双贼眼滴溜溜直转,“成弟立刻将乐母请于吾府,办成此事再言其他。”
赵成道,“诺。”
言毕,转身已走出几步又被赵高叫住,“立刻向武关发令,遣使者与刘邦盟约,做好外援。”
这次赵成领诺命后没有立刻离开,静静等待片刻,赵高言可去矣,这才匆匆离开。
此及赵高第一次谋划大事,而且还是弑君,一想到要杀胡亥他总觉得备有芒刺,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令赵高忍不住打颤。
此双眼睛仿佛是他侍奉多年的一双锋利之眸,仿佛可以将他洞穿,来个千疮百孔,他感觉那双眼睛很像嬴政,不敢回头。
赵高呆若木鸡,久久未曾移动。
一片素然的望夷宫,毫无一点荤腥,胡亥有些不太喜欢这里,因为一旦进入这里将进入斋戒的世界,连侍女的笑容皆要摈弃在脑后。
胡亥觉得这很难。
望夷宫外,今日的卫令仆射显得非常兴奋,他在皇待这么久今日还是第一次如此受重视,被二世亲自点名好好守在外面。
虽然众人皆畏惧二世,甚至痛恨,但卫令仆射对这种保驾护航的感觉很痴迷。
忽然一阵急而重的声音传来,密集而又节奏,卫令仆射大惊,听声音觉不是一人。
果然他看到咸阳令乐领着千余人甲士浩浩荡荡向望夷宫而来,卫令仆射当成吓懵。
阎乐道,“吾乃咸阳令,正缉大贼,贼逃入望夷宫,为何不阻止?”
卫令仆射依旧有点懵,“不曾见贼。”
阎乐神情不善,“包庇贼子,定是同党,拿下。”
不由分说,几个士卒一拥而上将卫令仆射捆绑住,此时的卫令仆射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他依旧很坚定并没有看到贼子进入。
卫令仆射辩解道,“宫殿周围皆设有卫卒,防守严密,贼安得入望夷宫?休得胡言乱语。”
此时又有一队卒赶来,正是诈成有贼的郎中令赵成。
看到同伴,阎乐似乎更有底气,阎乐冷笑道,“巧言令色,为贼掩护,叛逆,立斩不赦。”
卫令仆射震惊,立刻明白过来,大喊,“咸阳令反…”
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便被噗嗤一声替代,直接斩下头颅。
听到喊声,望夷宫内一阵絮乱,与此同时阎乐带兵直接闯入,一入宫立刻下令射箭,在箭雨中不断向前推进。
郎吏宦官大惊,胆小者立刻四散奔逃,勇武者护驾,但终究是仓促应战,且寡不敌众,反抗者在格斗中皆被杀死。
被杀者数十人。
郎中令赵成持弓箭与阎乐持长剑一起杀入,赵成弯弓射中二世胡亥的帷帐。
胡亥大怒,“来人,何人拿下乱贼,朕赏千金,赐…万户侯。”
胡亥最后尚未停顿一下,思虑刹那间他才决定加大封赏。
左右慌乱不敢上前阻挡阎乐等人。
二世胡亥身旁有一宦者,一直服侍二世不敢离开,二世走入帐,对身旁的宦者道,“为何不早告知朕,竟至于此?”
身旁的这位小宦者用一种微颤的声音开口道,“臣不敢言,故得全,臣若早言,恐已被诛,安得至今?”
此微颤的声音中夹杂一丝冷漠,这份冷漠让二世内心微微一愣,“吾当真吃人虎?”
胡亥觉得自己只是恨无能者,为加强自己的威慑只能杀之,总之他有杀诸臣的一万个即有,其中大部分皆赵高所灌输。
如今竟然反叛!
阎乐凭着一股冲动直接闯到二世帷帐前,近距离看到二世胡亥他脑海里立刻浮现自己曾唯唯诺诺跪在其跟前的场景。
那种高呼陛下万岁的奴性在阎乐的血液里开始沸腾,面对曾经杀人不眨眼,杀人如家常便饭,一言不合就杀人的胡亥,阎乐腿不自主的打颤。
弑君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怕已经烂到骨子里,但欲望的火苗在体内燃烧,渐渐盖过弑君恐惧的寒冷。
赵成见阎乐有些犹豫,提醒道,“丞相将汝母安置于府,事成之后封侯拜相,共续天伦之论。”
此言助火之油,令这把欲望之火彻底燃尽寒冷,阎乐大步向前跨出,走近二世胡亥,尽数其罪,“足下骄纵,恣意妄为,肆意诛杀,不讲道理,天下之人皆背叛足下,足下其自为计。”
二世胡亥见对方没有立刻上前来,开口道,“丞相可得见否?”
阎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缓缓摇头,“不可。”
胡亥依旧不肯放弃希望,既是自为计,当可为之,“吾愿得一郡为王,足矣。”
阎乐缓缓摇头,依旧冷冰冰,“亦不可。”
见依旧弗许,胡亥内心开始着急,有些慌乱,“愿为万户侯。”
胡亥的眼神中已没有任何高傲之意,充满渴望的看着阎乐,期待其回答。
阎乐再次摇头,这下胡亥开始心慌,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胡亥沉思片刻,“愿与妻子为黔首,比同诸公子,然可否?”
阎乐这次没再摇头,反而开口道,“臣受丞相之命,为天下诛杀足下,足下再多言,臣亦不敢报。”
话音未落,阎乐挥手示意士卒向前,士卒得到阎乐的手势命令皆缓缓向前。
此刻这些上阵杀敌的士卒只有将令并无君主,一步步靠近二世。
二世胡亥在一瞬间明白所有,“好一个赵高!”
言毕,二世拔出悬挂在墙壁上的天子剑,饮剑自杀。
阎乐默默驻立片刻,看向郎中令道,“吾回报丞相,郎中令可留守。”
大秦的丞相府此刻寂静的可怕,赵高静静的等待宫中的消息,为此不让府中发出一切声音,侍女宦官皆轻步沉默。
赵高望着丞相大门,门前石狮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缓缓移动,赵高知晓等待他的不是裂土封王便是满门抄斩。对于赵高而言,不是成王败寇,败则全族被灭。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改立天子
忽然赵高微微一动,他向前迈出一步,他听到门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他的脸上很紧张。
兵卒,赵高很肯定是兵卒,若是二世所发之兵他将万劫不复,紧张的眼睛忍不住紧闭片刻,等待再次睁开时他脸上立刻荡起层层笑意。
因为赵高看到阎乐,看到阎乐引数百兵卒回到丞相府,阎乐在门外很恭敬的回报,“禀丞相,二世已诛杀。”
闻听此言,赵高脸上忽喜忽忧。
喜的自是成功逼杀二世,至少距分王关中更加一步,但忧却比较复杂。
忧的还是逼杀二世此事,胡亥被杀会不会引起暗藏的势力借此发难,那些反对他的势力会将他碎尸万段,对于那些他曾加害过的宗族而言,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复仇机会。
忧的是会不会再出现言鹿者,聚集起来与他赵高对抗,忧诸大臣与公子会不会皆服从,若将诛杀二世之事告知会不会立刻趁机作乱…
赵高将阎乐之母请出来与之团聚,好生款待后赵高将心中忧虑告知阎乐。
阎乐的建议是增加兵马的控制,将诸大臣与公子引于偏殿,用重兵把守,再宣布二世罪状。
咸阳皇宫已经发生政变,然咸阳官道上车马如故,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场流血的政变。
大臣如以往一样去朝见二世,却被莫名奇妙的引进偏殿,等这些大臣进入偏殿才惊讶的发现竟然已有诸多公子在此等候。
看到这一幕,他们立刻意识到将有一件大事发生,于是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息自几个人那里开始弥漫。
片刻间诸大臣和公子皆感到脊背发凉,二世竟然已死,石破天惊,接着他们便听到甲胄摩擦的声音。
眨眼的功夫偏殿已被赵成带领甲士围住,明晃晃的戈矛,亮晶晶的刀剑,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明明是炎夏却给人一种森寒的气息。
诸大臣与公子看到在甲士和宦者拥簇下走进一人,那人自然不是二世,竟是赵高,此刻那些仍然不肯相信二世已死的人彻底清醒。
赵高走进后,长而缓慢的吐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尖声道,“秦故时为王国,至始皇君天下,故改成皇帝,今六国皆复自立,秦地范围比故时甚小,仍以空名为帝,不可,宜如故时称王便可。”
赵高言至于此,诸大臣面色肃然,而诸公子却泪流满面,自然不是感激之泪,而是对败家子胡亥的痛恨之泪。
对赵高和胡亥将祖宗基业败光的怨恨之泪,诸公子体内流徜的老秦人血液沸腾,无惧赵高放肆的流泪。
仅仅流泪,没有放声大哭,是无法控制的流泪,愧对祖宗。
只听赵高继续说道,“公子婴,仁俭有德,百姓皆信服其言,可立为秦王…二世暴虐无道,残杀成性,以黔首葬杜南宜春苑…”
就在赵高发动政变时,他的特使已飞马向武关飞驰而去。
劲装使者连夜纵马飞驰,赶到武关时二世已被杀死,从咸阳出发又有一匹战马飞驰而出,其上的劲装使者换成一名甲士,一样向武关而来…
此时武关守卒见到一名劲装使者自西北而来,黑色的劲装,黑色的令旗在身后索素作响,立刻向武关守将回报。
武关守将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曾随着王贲征战山东六国,那是何等的威风,故而被派遣在此驻守。
然后当这位老秦将看着昔日的大秦帝国在山东六国的遍地起事中不断被蚕食,蚕食的速度极快,老秦将流下无奈的泪水。
裨将却是秦族中一位公子,自幼熟读兵法,自诩不输于王离,当听闻王离被诸侯军全歼时,他大骂无能,若是他领兵将如何云云。
故而当看到刘季率领数万兵马安营扎寨在武关城外,这位公子便跃跃欲试,几次向老秦将请兵出战,皆被老秦将拒绝。
武关老秦将道,“敌众吾寡,宜守不宜出战。”
老将非常清楚,他的守兵不过万余,城外刘季兵马可是数万。
裨将公子却是一阵冷笑,但又不敢违命,冷笑道,“将军莫非怕贼,本公子只需五千精锐便可出关击敌,待本公子击溃乱贼时,老将军只需与吾左右夹击即可。”
这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内心哭笑不得,耐心道,“城外刘邦之军乃一路厮杀而来,可谓久经斯杀,骁勇无比且有大将统领,
武关守兵久未战事,士气不可比且南阳郡守大败,士卒亦生恐惧,不可出战,只可坚守。”
这位裨将公子无奈,但心里却暗骂其胆小,甚至怀疑有降贼之心。
两人在争执时忽有一甲士进幕府回报,“将军,有咸阳使者。”
老秦将微微皱眉,那满脸的褶皱开始缓慢游动,“有请。”
劲装使者带来的命令使老秦将内心愤怒异常,表面却脸色苍白,居然命其开关放行,令乱贼入关,岂不等同于投降贼子。
老秦将的脸火辣辣烫,欲立刻发作,然裨将公子在旁,若是发作必然会被其抓住把柄,便强忍着将使者之言听完,接下丞相亲笔书令。
老秦将道,“使者远道而来,风餐露宿,引使者安歇。”
使者离去,老秦将便召集麾下亲近之将,尤其是曾经出生死的兄弟商议,越商议越气愤,对赵高的行径痛恨不已。
他们达成一致,违抗窃国之贼赵高的命令,他们认为二世不断责让章邯退却,不可能会放贼兵入关,定是赵高见事急谋后路之计。
老秦将的意思是坚守不退兵,即便被攻克亦不愿为赵高计出力,说到赵高各个恨的咬牙切齿。
几名千夫长坚决拥护老秦将,没有开门退兵,反而防守更加严密,使者见兵并未退,城门依然紧闭,恐赵高责难。
使者便先向裨将公子言,“丞相有命,若能完成此事,封侯拜相。”
这名公子内心充满疑惑,按照秦法封侯不过是爵位,并无实际郡县统辖,更无兵马可拥,哪来的侯国,哪来的拜相,又恐二世怒。
这名公子便开口道,“恐陛下责难。”
此时武关上下并不知遥远的西北方发生的一场宫变,即便是此时的使者只是知道二世将退,丞相彻底掌权,尤其是指鹿为马后,丞相已成为实际掌权者。
第四百八十八章 武关守将
使者笑道,“咸阳已无陛下,唯有丞相。”
闻听此言公子本该勃然大怒,大骂赵高奸贼竟敢谋反,可一想到赵高的权利和手段他脸色一阵青红皂白,最后归于平静。
公子内心有些彷徨,“容吾思虑片刻。”
使者传达信息之后立刻又去见老秦将,责难老秦将,“丞相之令已达,为何迟迟不动?”
老秦将原本脸色还很和善,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瞬间阴沉下来,阴冷似水,令炎夏无故挂起一阵冷风。
使者顿觉不妙。
老秦将的脸由阴沉变为愤怒,“窃国之贼,当千刀万剐!万千将士浴血奋战,方有始皇一统天下,国贼误国,尔等不知自省,助贼为害,当诛!”
听到当诛,使者浑身一颤,扭头欲走。
老秦将的怒火似乎依旧在上涨,“拿下!就地处斩!”
使者惊恐,“将军饶命…”
饶命的命字尚未说出,头颅便随着一般热气滚落在地上,烈日让这股血腥味立刻弥漫在空中。
老秦将怒气未消时忽然脸色大变,他看到裨将引兵将其幕府包围,这是位秦族公子,似乎身份比自己尊贵,只是地位不如将军头衔。
裨将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厉声道,“武关守将杀咸阳使,违抗丞相之令,意欲谋反,就地正法!”
裨将一挥手,弓箭手上前一步,弯弓射箭。
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老秦将临危不惧,环顾四周有上百秦卒在身旁,立刻喊道,“结阵!”
百余剑盾甲士面对漫天的箭雨没有慌乱,有条不许的结成圆阵,对抗从天而降的箭雨。
锐利的箭无情的扎向圆阵,虽然形成一个圆阵护住老秦将,然终究是寡不敌众,箭雨下折损过半,余下的很快投入到与长戈、长矛的厮杀中。
短剑面对长矛劣势尽显,无法近身搏杀,对方全靠长矛刺杀。
一番厮杀后,老秦将已经血染战袍,看着身旁适才还鲜活的生命如今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死在战场上,心中一阵绞痛,喉头一甜,喷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这股液体喷出后,老秦将失去再去厮杀同伴的意志,反而哈哈大笑。
笑声嘎然而止,老将军怒道,“身为秦宗族之人,不为大秦江山守护,反为国贼所奴,不羞耻乎?”
言毕,老秦将再吐一口温热的液体便直挺挺倒下,让裨将感到很意外。
裨将淡淡道,“身为秦宗之人又如何,封侯拜相方是吾辈所求。”
裨将知晓老秦将乃久经沙场的老将,武艺不凡故而带千余人来围杀,多用长兵器不敢近身,不料却自己吐血而亡。
可怜老秦将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叛乱中,裨将冷笑道,“大秦勇将,不过如此。”
杀死老秦将后,裨将公子反而有些茫然,取代老秦将成为武关守将后,当真开城迎贼吗?万一开城后,楚兵猛然攻城该如何?万一是计策该如何?
一连串的问号让裨将有些心慌,此时有一校尉建议,“与其开城投降恐遭贼欺,违抗命令恐遭诛杀,不如悉引兵逃离武关,趁天下大乱觅一郡之地为万户侯,方为长久计。
赵高命武关之将退兵回蓝田,无非欲拥兵以固其计。”
裨将听闻以为善,恐贼兵发觉追击,命校尉继续留守,以日落为时立刻再撤离,就是在裨将犹豫彷徨之际,忽闻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
片刻见到一甲士飞身下马,不仅战甲、战袍之上尽染血渍,脸上五官已经分不清,俨然一个红色的萝卜头,吓得这位年轻的裨将差点没站住。
这名甲士气喘吁吁道,“楚兵趁防守懈怠忽然猛攻武关,即将破城,请求支援。”
此名甲士见此刻的幕府一片血污,箭矢插满同伴的身体,心里猛然一惊,知晓守将之间发生内变,但他刚从死人堆里杀出,奉命求援,看到这一幕虽然震惊,但却没有眩晕过去,而是很快稳定心神,向裨将道出现今状况。
裨将有些懵,使者忽然至武关传令开城迎贼,投降的莫名其妙此一懵,如今一直不曾有动静的楚兵选择他发动夺权时突然袭击,此二懵,看到前方的战况如此惨烈,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他有些害怕,甚至有些恐惧,感觉不太像兵法上所云,可以那么的令人神往,此三懵。
原来城外的刘季大营一直稳如泰山,每日除操练之外,不曾向秦兵挑战过一次,直到张良与刘季的一次对话,刘季嗅到破关时机的气息。
刘季再亦按耐不住,他隐隐觉得等不到楚使归来。
连绵不绝的楚营驻扎在丹水岸边,武关城东南,将武关东南侧围的水泄不通。
每日枯燥的训练让诸将开始觉得无聊,负责训练新收编秦兵的两位主将,一个是曹参,一个是吕泽。
曹参将训练任务交予周勃,吕泽将训练新兵任务交给陈豨,二人起初训练的非常起劲,还不断向这些秦兵学习用兵之道,攻伐之略。
夏侯婴则被刘季钦定为训练车兵的人选,进行车战的训练。
训练半月有余时,周勃、樊哙、灌婴再亦安奈不住,找常伴刘季左右的卢绾,向卢绾道,“训练半月有余,始终不见使者归来,武关亦无内动,然项羽已经拔营南下,沛公不急乎?”
卢绾亦是无奈一笑,“沛公亦急,然甚信子房,每日亦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计。”
樊哙听闻刘季内心与他们一样着急,急着攻打武关,早日入关灭秦,称王关中,爽直的他立刻建议找张良催计。
卢绾则道,“沛公对子房颇为尊敬,恐吾几人不足以问计,事后恐沛公责备,不如叫上吕将军同去。”
樊哙、周勃亦同意,他们找来夏侯婴一起到吕泽的训练场。
吕泽正在检验陈豨的训练成果,见刘季身旁的几位大将除曹参外皆至,知晓有要事商议,便令陈豨、丁复继续训练,他与诸将入帐。
樊哙开门见山,直接要求吕泽与他们一同请战,“若再苦等下去,士气锐减,粮草短缺…”
吕泽则很淡然,看出诸将心思,知多有入关建功之心,道,“泽与诸公同有入咸阳建功之心,然心中并无破武关之谋,何以请战?”
第四百八十九章 计行城破
何以请战,四个字轻描淡写却让樊哙立刻默然,看向一向有计策的周勃,周勃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微笑,而后看向灌婴。
骁勇善战的灌婴一向以战疾力著称,此刻亦露出尴尬之笑,看向夏侯婴。
夏侯婴无奈一笑,“吾善车战,攻城确无良策。”
樊哙叹息道,“难道继续枯燥训练制止项羽兵临函谷关,哙实在不甘!”
吕泽看着他们露出神秘一笑,“军中除吾等与沛公亲近外,尚有一人可与沛公向左。”
樊哙立刻反应道,“可为王陵乎?”
吕泽点头,“然也。”
樊哙道,“多谢吕兄告知。”
樊哙以妹婿的身份拜谢,脸上露出憨憨的傻笑。
四人走出吕泽军帐后,周勃、夏侯婴、灌婴三人皆露出异样的神情,王陵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才而且和刘季关系不一般,而是二人不是很合,若让王陵劝沛公立刻攻武关似乎不太容易。
周勃道,“若劝王陵助沛公,不易。”
周勃之言立刻令新起的兴奋之意冷却,灌婴那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直转,道,“王陵与戚鳃关系莫逆,其现为郎吏常随沛公左右。”
灌婴言毕,夏侯婴走到灌婴身旁,拍拍其肩膀,“灌兄眼光独到,可行。”
几人便加快步伐直奔刘季大本营,找来卢绾,此时作为郎的戚鳃统为侍中卢绾管辖。
侍从之吏的老大当属卢绾,经过卢绾的几句话后,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大帐之内,刘季正在与曹参、萧何、刘交、郦食其等人聊天,突然听帐外甲士报王陵求见,刘季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
几人本围坐在一起,饮酒清凉的米酒,此刻刘季一跃而起,整理下衣服,捋捋胡须,亲自迎至帐前,“王兄能来,邦弟甚慰。”
王陵象征性的尴笑,但看到帐内的几个有德才之人便非常恭敬的施礼,尤其是对郦食其这位年迈的老儒。
王陵道,“王陵此次叨扰,只为一件事。”
刘季笑道,“旦言无妨。”
王陵道,“兵马连日训练,兄弟们战意高昂,不知沛公何时发起攻城。”
话音落地,刘季呵呵直笑,“王兄既欲攻武关,如此士卒之心可预,吾去见子房。”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扬的笑声,“良不请自来。”
刘季早已再次起身迎上去,刘季双眉舒展,眼带笑意,迷人的酒窝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气息,“子房,饮一爵清凉米酒解解暑。”
张良今日一身白衣与一袭红色长衫的刘季形成很显眼的呼应。张良没有拒绝刘季递来的一爵米酒,缓缓饮下。
待张良饮完,刘季开口道,“子房,众将士战意高昂,皆愿一战,可否?”
张良放下爵,开口道,“子房前来,正为此事。由斥候打探,计已行,武关城内必有内乱,沛公可趁守将内乱无暇估计严守之时,乃破武关之际。”
刘季内心大喜,多日来的煎熬终于一扫而光,遮在脸上的最后一层淡淡阴霾彻底消散,“计已成?”
张良点头。
刘季道,“等秦将开关入城,可否?”
张良建议道,“赵高奸诈,今已杀二世,若无威慑,恐其有变。”
话音未落,曹参、萧何、郦食其、王陵皆震惊,尤其王陵惊疑,“赵高敢弑君?”
张良回应道,“赵高若非阉人,恐早已称王关中,弑君夺位。”
张良之言,众人皆点头同意,刘季亦知赵高之心,故与赵高分王关中,并诈称赵高可宦者为王千古第一人。
赵高对于刘季的分王关中颇为动心,然所顾虑依旧是自己为阉人能否为王,刘季诈称赵高可为千古第一人,以宦官之身为王。
赵高终于心动,为称王关中,赵高的第一步便是杀二世,第二步乃另立可控的嬴氏傀儡待稳住之后必然是第三步禅让,成为真正的王。
以内赵高没有子嗣,故赵成逼宫做的更起劲,阎乐半逼半就。
张良继续道,“可命人假扮混入城内,城内一旦有变立刻放烟为号。”
刘季道,“然也,传诸将进帐。”
卢绾领命,立刻一溜小跑去通知各将……
张良与诸军吏开始谋划具体如何破武关,如何防止武关守军逃向峣关而使得阻力未减。
一直苦等的周勃、樊哙等将显得异常兴奋,一路说笑着进入刘季大帐,入帐之后气氛立刻变得很凝重。
樊哙看到吕泽已先于他们入帐,只见吕泽身旁站着二员战将,陈豨和蛊逢。
与吕泽形影不离的便是剑侠蛊逢,既是副手又是极为厉害的护卫,其次是文武兼备的陈豨,吕泽命丁复、曹无伤等留守军营。
一番商议之后,张良制定大的方略,吕泽部主攻武关,一旦城破,曹参与王陵各率一部秘密绕道至关后截住秦军的去路,将其歼灭。
刘季对武关的秦兵亦有过收编的想法,如破宛城一样收编其军封其为侯,但张良反对,对此张良做详细分析。
南阳郡守在宛城的秦兵为地方郡兵,非秦廷的直属军,更非关中子弟兵,非秦之精锐。
武关守兵则不同,自秦称王以来武关便是秦通过楚的咽喉要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故秦派大将引精兵驻守,可以说武关之兵乃关中精锐兵,虽比不上章邯、王离部,亦绝非寻常郡兵可比。
收编武关之兵较难,且进入咸阳一旦哗变便极其危险,故张良坚持认为将武关之兵打散,消灭。
刘季细想觉得张良分析有理,立刻命吕泽率二部对武关发起猛攻,曹参自然是率领武安侯军团的主力军,王陵则率领其下部众响应曹参。
随着一缕青烟缓缓爬上武关城上的天空,场内发生内乱,裨将夺武关主将之权,城外的吕泽看到后两眼露出精光。
吕泽命陈豨、丁复、蛊逢三个虎将各率三千兵马分三个梯队轮番对武关发起猛攻。
城上的秦兵每日听见城下的喊杀声,便知楚兵又在训练,习以为常,老秦将一直以来没有疏忽对楚兵的防范,最近几乎每日都会选个时间来箭楼巡视一番,今日偏偏没来。
秦卒在老秦将到来时精神百倍,走后立刻放松起来,毕竟时时刻刻精神高度紧绷是无法做到的。
今日老秦将居然没有来巡视……
第四百九十章 战鼓之声
咚……
杀……
冲……
乒乒乓乓……
此声乃武关城上秦兵半月前所听之音,当时以为是楚兵攻来,一阵慌乱之后准备迎战却发现乃楚兵在训练。
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伴随着夏风吹进他们的耳朵。
虽虚惊一场,然秦兵不敢放松,当夜幕降临秦卒浑浑噩噩似睡非睡时忽然又是一阵响彻四野的隆隆战鼓声。
秦兵渐渐有些软塌的身体,欲入眠的身体,在听闻战鼓隆隆时忽然变得僵硬,又是一阵慌乱之后,秦强攻硬弩手才站在垛口处随时准备放箭,静等片刻并未见满天的火把向城下逼近,更无甲胄摩擦之声由远及近而来,才知又乃楚兵操练声。
如此每日皆无事,城下的喊杀声初闻有些紧张,恐随时杀出来,久而久之秦卒被折磨的疲惫不堪,白日里不断打瞌睡。
老秦将见士卒各个打瞌睡,非常震怒,亦担心,便安排士卒分批轮休站岗,如此尚不放心,自此每日来巡视。
半月之后这喊杀声在秦兵耳朵里彻底变成催眠曲,半月间伴随着喊杀声入眠,习以为常。
虽改为轮流值守,然此种紧张焦躁的情绪慢慢植入秦卒意识中,身心疲惫的秦卒在白天依旧抵挡不住困意来袭。
今日守城秦卒自然无法知晓老秦将无法脱身,已经遭遇裨将的围攻,故而箭楼上的士卒依靠在女墙上昏昏欲睡,非常的放飞自己。
咚……
战鼓声响起,秦士卒依旧依靠在女墙上安睡,即便战鼓声后喊杀声响起,他们依旧非常淡定的打着鼻鼾。
同样的战鼓声,同样的喊杀声,不同的是这次楚兵真的推着云车逼近城下。
一个攻,一个守,攻在主动,防成被动,不得不防,一个在暗,不知何时攻,一个在明,每日不得不守。
守者疲,攻者养精蓄锐,以锐攻疲可想而知。
在丁复的带领下,楚兵放下长兵器改用刀剑盾发起第一波进攻,喊杀声自城下蔓延至箭楼上时秦兵猛然惊醒。
惊醒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场噩梦,冰凉的刀锋早已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刺入他们的胸膛,划破他们的脖颈。
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身体的疼痛,惊醒之后已经是血染城头,余下的奋起反抗已经无法阻止楚兵源源不断的向城头攀上去。
丁复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几根滚木、几块礌石落下,提着长刀攀上城头。
等到蛊逢引兵发起第二波攻城时,城上既没有箭雨更没有滚木礌石,竟然非常轻松的攀上城头。
陈豨发动猛烈攻城时已经不用云梯攀城头,城门已经被楚兵从内打开,陈豨反而改用长兵器纵马引骑兵攻入城中。
武关战火四起,秦兵四散奔逃。
从城上杀出血路的秦甲士纵马向老秦将求助,只是等到甲士赶到幕府时同样是血流满地,甲士起初认为楚兵已攻至于此,细看才发现躺下的皆为同伴。
没有看到老秦将,只有身为裨将的秦族公子。
裨将看到浴血而出的甲士,胃里一阵翻动,险些吐出来,看着甲士那渴望的眼神,只说出两个字,“撤退!”
甲士原本那渴望的眼神瞬间凝固,脸上满是疑惑,最后变成惊讶,“将军,尚有几千秦兵在城上拼杀,若不……”
裨将大怒,“尔等违抗军令乎?”
此名右臂受伤,仍有左手持刀的甲士脸色苍白,忽然间没有一丝惊惧,“小卒不敢!”
砰!
裨将一脚揣在此命甲士身上,甲士战力不稳摔倒在地。
噌的一声,裨将拔出腰间佩剑,“违抗军令者当斩!”
言未必,裨将挥动佩剑便欲此甲士,被一旁的秦校尉拦住,“城破,杀卒不祥。”
裨将依旧骂骂咧咧,下达命令,“传令,命前方将士极力杀贼!”
甲士站起身,语气明显不那么干脆,“诺。”
甲士上马飞奔而去,裨将立刻对校尉道,“无需再坚守,立刻退向峣关,寻机北上。”
校尉忧虑道,“若不增援,不知尚能支撑多久?”
武关裨将很坚决,“关中子弟兵没那么弱,快撤!”
引兵于慌乱中撤退,武关裨将自信可以逃出武关,正行军时忽闻身后一阵战鼓声,隆隆响起,一面曹字将旗迎风而来,旗下一悍将,手持一杆长枪,杀来,只见那杆长枪通体乌黑。
此悍将眼如星辰,眸如皓月,舞动长枪如幻影向他们杀来,不是曹参还能是谁。
校尉挺长矛出战,对武关裨将道,“将军,快撤退,吾来阻挡。”
校尉拍马引兵来战曹参,他认为敌将毕竟是草寇并非山东六国大将后裔,再厉害终究是毛贼,认为抵挡片刻绝对没问题。
当长矛与长枪交锋之后,校尉发现高估自己,仅仅十个回合便被曹参刺于马下。
曹参长枪如一道幻影将校尉笼罩,在十个回合中校尉始终没有冲出,杀死校尉之后秦兵大乱,命帐下战将齐受、魏选围杀散乱秦兵,自己引兵继续追击裨将。
裨将纵马一路狂奔,不敢做停留,一边逃一边回头见无追兵,内心欣喜,便欣赏起两边的风景,自守武关以来他很少能离开冰凉的城楼,此刻看到两旁的美景忍不住缓辔而行。
奇花异草,绿树成荫,阵阵风飘过,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从虬枝层叶中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在地面上跳动,美,他感到自己很久没看到如此美景。
其身旁的千夫长劝其加快逃,被裨将大骂一顿庸俗,如此美景当一路欣赏。
明知道后面有追兵居然还敢欣赏周围的风吹影动,裨将的确被困在武关内,憋的不轻。
狂奔许久,裨将很坚定道,“一群乡野贼兵,入得武关恐早被遗留之珍宝财物所累。”
其余诸将皆认同裨将之言,原来在裨将退逃时特地将自己多年来珍藏的财物珍宝统统散去,令楚兵各自顾着收取,延缓追击的速度。
其中几个五大夫级别的秦将哈哈大笑,“将军好计策。”
话音未落,在他们前方忽然战鼓雷鸣,震耳欲聋,武关裨将震惊,只见从前方林中闪出一支军,看战服和旗帜之色非楚兵。
武关裨将大喊,“来者何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留守人选
“将军,小心前后夹击,当立刻引兵冲出!”
“既非楚贼,可与之谈。”
“虽非楚贼,却非援军。”
秦千夫长提醒武关裨将不管是否为楚贼,非秦军必为敌。
裨将则命千夫长与对方谈判,意思是虽为秦军但绝不阻拦对方入关,亦希望对方别阻拦自己。
秦千夫长一脸不情愿,裨将坚持如此,只好上前一试,千夫长引数十名骑士向前欲约谈互让。
嗖……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毫无防备的千夫长身中数箭,翻身落马,其余骑士大惊,急忙弯弓射箭,给予回击。
在这支彪悍之军中拍马走出一将,只见此将英武不凡,饱满月额,卧蚕眉,一双固执眼正瞪着秦军,正是绕小道不断赶路的王陵。
攻取武关,王陵和曹参受命在武关破城之后立刻绕小道直奔武关退往峣关的必经之路。
张良料定武关守军内乱后必有秦军提前逃亡,若与峣关会合后果不堪设想。
王陵见乃秦军不由分说直接命弓弩手放箭射击。
可这一幕看在秦裨将眼里却大不相同,命秦骑士停止射击,停止攻击,认为如此岂不坏谈判时机。
看着数十名秦军铁骑被王陵军射死,秦裨将依旧坚持不反抗,欲谈互不侵犯,这让另一名秦千夫长大怒。
“关中热血男儿誓死不降!”
话音未落,此名颇有血腥的千夫长命令强攻硬弩手给予强有力的回击。
裨将大怒,挥剑欲斩此名千夫长,反而被此名勇武的千夫长一枪刺中臂膀,险些落马,便引兵后退。
裨将忍痛后退,却见秦军后方大乱,一杆曹字将旗在秦军中开始左冲右突,突击速度极快,杀的秦军四散奔逃。
裨将便立刻退去战袍,换上普通甲胄,扮做普通楚兵欲在乱军中逃跑,却被一名甲士擒住。
“吾乃武关裨将,快放开吾。”
“吾正要抓汝!”
“好生面熟……汝乃……”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裨将那白嫩的小脸上,立刻五道火辣辣的印记出现在脸颊上。
裨将一脸的惊恐,亦是一脸的懵逼,当发现眼前擒住自己的此命甲士是秦卒他大喜,但发现此命秦卒乃被自己训斥过的甲士,甚至差点杀死的士卒后,他浑身冰凉。
这支极有战斗力的秦军在王陵、曹参引兵前后夹击下彻底溃败,由于此处地形非绝路的峡谷,故逃散者近半,其余投降。
裨将被此名甲士抓到曹参面前,裨将立刻一脸谄媚模样,“曹将军,请饶命,吾愿为马前卒。”
曹参一阵叹息,面色冷漠,“若非汝贪生怕死,贪婪兵权,一味奔逃,武关守军岂会一败涂地。如此奸猾平庸之将当引以为戒,立刻军法处置。”
裨将连求饶命,随后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代替,带着他的封侯拜相之梦永远沉眠此地。
曹参对眼前这位甲士非常赞赏,“汝乃何人?”
此命甲士道,“单宁,本为百将……”
单宁简要介绍自己,他本为秦兵中的一名二五百主,又可称千夫长,拼死杀出重围去求援,见裨将一味求逃,不顾拼死战于箭楼的秦军锐士,心寒。
这支千人队并非关中子弟,乃来自武关以东的南阳,由他亲自选拔训练而成,曾在绞贼时立过大功,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陈胜部将宋留引兵迂回南阳,略定南阳兵叩武关。
那个时候诸将皆不敢出战,单宁持一柄日月钺引兵大战宋留,宋留后因陈胜战败而死,后援断绝而不得不退守新蔡。
那一战单宁小有名气,升为千夫长。
成为千夫长的单宁便亲自挑选那些被关中子弟兵即秦兵另眼看待的南阳士卒,训练一支千人精锐。
不料今日却要成为他人功业的牺牲品,在箭楼拼杀阻止楚兵入城,流血流汗,裨将却击杀武关老秦将将他们彻底放弃在前方战线。
无助,愤怒,可恶等复杂的情绪占据单宁的心,单宁便引兵投降第二轮攻城的蛊逢。
单宁投降后便与周勃随曹参去追击裨将,作战勇猛。
听完单宁的讲述,曹参才知原来单宁率部所降之兵实乃楚人,心中稍安。
周勃笑道,“敬伯兄,此将可否归勃帐下。”
曹参爽朗一笑,“参自无话讲,且看单宁。”
周勃询问单宁,单宁拱手道,“末将愿誓死追随周将军。”
……
王陵将武关残兵收编麾下,继续扩充力量,周勃得一战将,曹参则在武关的战场开始搜兵器、战甲和战马。
戈矛自然是给士卒,曹参比较关注的还是战甲、佩剑以及战马。
刘季破武关后则接受张良的建议没有立刻继续西进,而是继续休整军队,一两日后准备出发时却受到两件事情的影响。
一件是赵高杀死二世,准备响应刘季入关分王而治,刘季内心有些动摇,或者说本是在忽悠赵高却渐渐进入自己所营造的“美好”前景中。
此事在张良的清醒点拨后及时的制止心中所想,却迎来另一件事让刘季颇为头疼。
那就是武关的地位的确很重要,此次攻破在用计的情况下尚显得极为不易,若是日后被其他诸侯将领占据终究不太妙。
那么留谁在此驻守,是个棘手的问题,而且驻守在此是否有意义。
在刘季犹豫之际王陵自请留守武关,令刘季喜忧参半,喜的是有自己人驻守来日东出武关将会非常便利,忧的是王陵向来不服自己,此次投降亦非本心,若是令其在此发展,恐尾大不掉。
不知是否该同意王陵的请求,刘季拿捏不定,最令刘季不安的是王陵此次收编武关散兵之后兵力多达万余,是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入关楚兵突然少万余人,对于前途依旧艰险阻隔的咸阳之路是个不小的损失,不可不估。
刘季劝道,“咸阳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进一步可灭秦立功,可成封侯拜相之功业,为何不前?”
王陵谦虚道,“王陵才学疏浅,能力薄弱不足以助沛公定关中,恐沛公反受吾累,愿在此驻守。”
对于王陵的请求,刘季一时拿不定注意,便向张良、萧何、刘交、曹参等征询意见。
张良的建议是心不在沛公,强留之无意,萧何的建议与张良大同,不同的是主张将王陵的兵马抽调一部分随楚兵入关。
第四百九十二章 峣关之变
刘交、曹参却不这么认为,话里话外隐隐透着一丝担忧。
刘交、曹参则认为此地较为重要,武关前后的这条道较为重要,乃关中的一条生命线不能轻易予之。
刘季在帐内徘徊,捋着胡须,眉头微皱,刘季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一向深思熟虑,做事果敢,面对王陵却愁的眉头不展。
许久,刘季缓缓道,“抽调王陵兵马,命其驻守。”
声音不大,语气舒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决定在萧何等人眼里不过转瞬之间,可在刘季心里却经过诸般思虑,各种影像在脑海里闪过。
刘季料到诸般场景,只是没料到在刘季休整几日后拔营离开武关后,王陵并没有固定在武关坚守而是留一部分兵马驻守武关,他则率领兵马向东北方向而行。
王陵自然没有改变注意偷偷随刘季入关,而是停在商州上洛开始筑城,扩收周边的壮丁,先是征服商县城,进而控制六里湾。
六里湾,即砭路至襄王沟口、商君腿、将军腿夹口,这里也是张仪用计谋以600里变六里醉翻之地。王陵逐渐控制二关,一城,外加这六里湾,当然这是后话,此处不再赘言。
八月份的等待令人焦急,八月份的攻城既艰险又有意外的收获。
时光随流水而去,夏风吹绿大江南北,初秋之风却令这份翠绿带一点点黄。
或嫩黄,或火红。
当枫叶红于二月花之时,刘季的兵马到达峣关之外,九月的关外分外妖娆,刘季的兵马行走的并不甚疾。
原因是刘季破武关向西继续快速推进时,从咸阳而来的那名甲士作为使者已从峣关开始向武关而来,途中遇见刘季大军。
说是使者却一身甲胄,说是甲士实则乃一名郎官并兼任千夫长之职,代表赵高向刘季表达诚意。
这个诚意便是已经逼杀二世,欲立一个傀儡响应刘季入咸阳,与之履行分王关中。
这下事情发生较大的意外,起初刘季与张良谋不过是诈一诈赵高,与赵高分王关中不过是一个迷雾单,他相信不可能靠着这一分王之约便可以入住咸阳,不太可能之事。
以分王关中之约来搅乱秦廷,不过是令前行阻力变小,令守关之将发生摇摆,只要守关之心不再那么坚定,刘季便相信定有机可乘。
如今不料赵高真的敢杀死二世,另立一公子,还派遣使者公然和刘季联络。
刘季内心有些波动,说实话他不愿与赵高分王关中,那关中之王必定是他自己的,否则他为何那么着急的打入关中,听闻项羽已降章邯立刻紧张万分。
目前刘季一切的目标便是关中王,能成为关中王此生足矣。可现在赵高居然来履约,若和赵高履约那等于与天下为敌,天下人谁不知赵高之恶行,和其合作必然会遭天下唾骂,遭天下士子耻笑,甚至会被山东各诸侯鄙夷。
该如何做,刘季心不定,关键时刻还是张良解开刘季之迷惑,赵高之约不妨暂且应着,一旦顺利通过峣关,那么此约便可作废。
等到天下各路诸侯进入咸阳,定有人杀死赵高,不会放过这个阉贼,尤其是秦降将章邯,对赵高可谓深恶痛绝。
想到这一层,刘季便决定顺着这条缝隙穿过峣关,如果两关一过,进入咸阳将可待,即便蓝田那里遇到阻击亦是螳臂当车。
故而刘季行军的速度便慢下来,就如同一个心急的人突然得知事情已解决,那么脚下的步伐必然会放慢。
因为觉得前无阻力,因为在思考入咸阳之后该如何处置赵高,如何应对这个分王关中之约,行军的速度便随着刘季的思绪而放缓。
故在刘季至峣关时已是初秋九月,自然也没有想着安营扎寨,而是引兵直奔峣关准备通过。
灌婴引骑士作为先锋如风一样向峣关席卷而来,虽说赵高暗中给刘季方便,允许其秘密通过,但不保证赵高会临时变卦,设下阴狠毒及,又无法保证其守将会不听赵高,反而将计就计,引刘季入城后直接来个瓮中捉鳖那就非常麻烦。
故而入城的先锋选的是善于骑***于奔袭而机敏圆滑的灌婴,灌婴手提一杆蚕丝枪,胯下彪悍之马,立于城下高声报号。
话音未落就是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呼啸而至。
镗!
若非灌婴一直心有警惕,手中蚕丝枪及时舞动,这支箭便会穿透他的甲胄,因为这支箭是少有铁簇。
由于秦的冶炼技术,青铜冶炼较为发达,在统一之前多为青铜,直到统一六国之后,山东的铁矿尤其韩国和冶铁技术被秦接纳,铁簇才逐渐多起来。
可谓二世从始皇那里接来的秦帝国乃聚集山东六国财富,遍揽天下人才之国,可惜被胡亥玩坏。
铁簇箭矢基本为秦廷主力军所配备,比如戍边防胡的王离军,比如逐鹿中原的章邯军,其次便是几个扼守关隘,阻挡入秦之路的地方,诸如函谷关、潼关、武关、峣关等。
铁簇的锋利度非常厉害,而且还是强弓所射,灌婴暗惊,若非反应迅速便已命丧马下。
下一刻灌婴立刻拨马而退,果然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十只箭矢飞来。
灌婴纵马引兵向刘季大军奔去,此刻的刘季正在和张良商谈过峣关之后如何迅速定蓝田,将咸阳的最后一道屏障拿下。
在刘季看来还是以攻为主,如此才能在入关之后让赵高知道他能入关绝非赵高的主动配合。
忽闻战马奔腾,一望竟然是灌婴,心中一惊。
灌婴将事情一报,恰好在刘季身旁的吕泽、卢绾大怒,吕泽之怒乃怒守关不知好歹,武关已破,峣关之将不过螳臂当车,卢绾之怒则怒赵高在玩火,居然敢欺骗刘季,为刘季抱不平。
卢绾怒道,“赵高阉贼果然奸猾。”
刘季自始至终皆很淡定,灌婴看不透眼前的刘季,不知是刘季自始至终便不信任赵高,还是根本就不信可不费一兵一卒而过峣关。
卢绾、吕泽和灌婴那里知晓在不远的咸阳皇宫内又发生一场宫变,其雷厉风行之迅速,处置手段之果断,流血杀戮之残酷,远超望夷宫之变。
第四百九十三章 赵高之死
九月的秋风横扫,将大地的一片苍绿开始染上些许的微黄,颜色不再那么嫩绿。
连绵不绝的巍峨宫殿在初秋的第一缕风追吹拂下燥热锐减,没有给行走在皇宫内的人带来一丝秋高气爽,却带来一丝丝萧杀之意。
在这连绵不绝的宫殿内有一处树叶竟然迫不及待的变红,在日光下那一片先红之叶在秋风下摆动,向路人彰显着它的存在。
树叶向着一处斋宫摇曳,此宫内看不到一个侍女,全是宦者在忙前忙后。
或劈柴烧水,向陶杠里灌水,或采摘花瓣撒于其中,为一个人的沐浴在充分的准备。
或一边又一边的淘五谷,洗青菜,做素菜。
……
接连五日,这些宦者服侍一个人,此人玉树临风,眸如清潭,正是公子婴。
一个小宦者匆匆忙忙跑到公子婴身旁,小声嘀咕几句后,原本有些愁丝的眉头皱的更紧。
公子婴眉头微皱,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他是被强行推到斋宫来的,子婴之子见其父眉头不展便道,“父,何愁之有?”
公子婴长叹一口气,道,“丞相赵高望夷宫弑君杀二世,恐群臣诛之,乃佯装以仁义立我,以掩盖其弑君罪行。我已闻赵高乃与楚约定,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戒,朝见宗庙,此欲趁我在庙中杀我……”
其子道,“儿已闻赵高之约,不得不防,当如何做,儿定当尽全力以诛杀贼。”
公子婴乃压低声音,“我若称病不前往,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其子道,“然也。”
于是公子婴命其子出斋宫觅武士,藏数十武士于斋宫内,静静等待。
第一次。
宦者昂首挺胸进斋宫内宣布丞相之请,公子婴没说话,身旁其子满口答应,随后就到。
第二次。
换一宫女前来宣读丞相之言,大致意思是登基之时将到,请子婴速来。
这次子婴亲自回复,言准备做最后的沐浴,沐浴之后立刻前往。
宫女回报,后仍然不见子婴前来。
站在宗庙的赵高转动那双贼眼,眼里透着不悦,转动肥大的身体对身旁的甲士道,“快去请子婴入庙。”
甲士领诺命后立刻前往。
一盏茶,无消息。
二盏茶,不见甲士回。
三盏茶,仍不见子婴踪迹,赵高有些安耐不住。
赵高微怒,“何故迟来……”
言毕,赵高便迈步向宗庙门口走去,赵成道,“兄何去?”
赵高道,“我亲自去请,探其何故迟,令其即刻出宫。”
赵成露出一丝担忧,“成与兄同往。”
赵高道,“不可,成弟不宜离开,务必确保此处万无一失,我去去便来。”
阎乐道,“乐可同行。”
赵高笑道,“无需。”
赵高相信子婴是个好孩子,若是带着甲士前往,一是群臣怎么看,二是定会将子婴吓坏,甚至在子婴的心中留下阴影,不利于后期的掌控。
于是赵高挥挥手,仅仅带几名宦者向斋宫而去,这次没有让子婴在望夷宫斋戒,因为赵高不愿踏入望夷宫,他自己亦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害怕踏入那里。
对二世的恐惧,赵高自觉似乎深入到骨髓里,即便二世已死亦不愿踏入望夷宫。
在诸多思绪中,赵高便已至斋宫,赵高弹一弹衣服上的灰尘,换上一副极讨人喜的笑容,然后才踏入宫殿。
一进宫殿便看到子婴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前,此刻正有一个宦者在为他梳头。
赵高望之心里微怒,但脸上的笑容不变,故而开口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责备,“朝见宗庙,乃重事,王为何不前往?”
原本背对着赵高的子婴忽然站起,“此乃时机!”
话音未落,忽然从大殿柱子后闪出数十位武士,各持刀剑向赵高冲杀而来。
赵高大惊,有些发愣,他万没想到平时看似软弱的公子婴居然敢真的发动政变,刺杀于他。
惜命如金的赵高立刻转身欲走,却发现后路已被堵死,宫门已经关闭,赵高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瞬间知道今日他将命丧于此,片刻间耳边传来那几位跟着自己多年宦者的凄厉惨叫声。
刺杀二世时的那种焦急等待所带来的恐惧,与眼前的恐惧完全不一样,赵高发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颤,噗通一声不听使唤的跪在地上。
赵高很想开口求饶,但话在嘴边又消失不见,他杀掉二世,这可是谋反之罪,甚至比谋反还严重。
此等罪行,子婴怎么可能放过他,求饶是徒劳的,用尽力气赵高只说出一句,“可否宽恕吾宗族,此罪乃吾赵高一人所为。”
子婴冷眼看着他没有言语,挥挥手,数十名武士继续向赵高围杀而来。
一阵乱剑过后,赵高被砍的面目全非,子婴冷哼一声,整理衣服,命宦者束发之后踏着赵高的尸体走出斋宫。
公子婴立刻向众将士道,“赵高奸贼已被诛杀!”
此刻原本守卫宫门的卫尉已经一身甲胄候在殿外,高喊大喊,“秦王威武!”
一片威武声后,秦王子婴面色冷峻,淡淡道,“立刻率卫士诛杀赵成、阎乐于宗庙,以其血祭奠我兄胡亥。”
卫尉领命道,“诺!”
卫尉走后,秦王子婴对另一位身穿甲胄的将军道,“立刻率兵围捕赵高宗族,诛其三族!”
……
宗庙内群臣皆默然等待,各个闭口不言,眼睛望向庙门。
群臣皆在盼望秦王子婴的到来,群臣中有人是没见过子婴,甚至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未来的子婴不要像二世那般。
祈祷盼望能出一个明君,如同楚庄王那般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如同勾践那般能卧薪尝胆灭赵高,兴大秦。
赵成、阎乐亦看向庙门,此刻的他们已是焦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丞相归来,不见子婴出现。
虽然他们手上有兵,赵成这位郎中令掌握着宫殿卫卒,阎乐更是征调千余名甲士,他们自信不会有人敢作乱,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手里的兵卒竟然不能让他们心里安定,一切皆因赵高迟迟不出现,直到此刻他们才觉察出原来心里素质和赵高相差甚远,至少没有赵高那么面不改色,没有赵高那么淡定。
赵成看群臣的眼睛中开始出现疑惑,出现不安,忽然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在庙外响起。
第四百九十四章 秦王子婴
赵成微微一愣,却见到原本在外守着的郎官、卫卒此刻却脚步凌乱的退进庙内。
赵成大怒,欲训斥却猛然发现不对,立刻警惕的拔出长剑,果然立刻见到那些倒退的卫卒后跟着的是另一批甲士。
甲士中间簇拥着一人,此人手持长剑威风凛凛,眼光在众人身上扫视。
赵成见卫尉突然闯入,怒道,“不曾有令,卫尉何故在此?”
卫尉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国贼赵高弑君谋反,现已被诛,奉秦王之命诛杀叛党余孽,立功者可将功赎罪,群臣手刃叛贼者,加官进爵。”
一声加官进爵等于群臣免罪,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在宗庙内的一些重臣纷纷战队,按道理而言朝见宗庙应该只有少数大臣陪同。
可赵高偏偏来个庙前立威,似乎要向整个群臣表示他并非弑君,而是欲立贤君的贤臣,能臣。
如此一来,几乎三公九卿全部在场,一下子竟然将赵成、阎乐围在中间。
面对卫尉所引卫卒,赵成不愿坐以待毙,指挥兵卒欲反抗,发现属下那些兵尽然无一人敢动。
冰凉,一股凉意袭遍全身,这些平时跟他称兄道弟,饮酒食肉的兵率居然临阵倒戈。
噗嗤!
一股温热的液体打在他的脸上,赵成有些发愣,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血液,是阎乐的血液。
阎乐居然选择自杀而亡,这令赵成有些不太适应,但细想却觉得极为恐怖,唯有如此才能解脱,因为不管二世胡亥多么的残暴,不管胡亥有多么的荒唐。
二世胡亥终究是大秦帝国的皇帝,刺杀皇帝那便是谋反,是对他们赢姓宗族的威胁,按照秦法处罚绝对不会轻。
想痛痛快快死都难,故而阎乐一想到入狱后被廷尉整治的模样,他便一身的鸡皮疙瘩,果断选择拔剑自杀。
卫卒在靠近,脸上的血还温温的,一阵风吹过,赵成感觉风中已经夹杂一丝凉意,暑气尚未彻底消散,但九月的风已经令他打颤。
赵成一阵感叹,先前将二世逼杀后原以为可以位列三公,从此人生走上巅峰,不曾想那么快便面临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在等待他。
赵成忽然一阵狂笑…
刷的一声,赵成亦拔出长剑自刎而死。
卫卒纷纷丢下兵器投降,几乎同一时间庙门外又响起一道喧哗声,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报号,“秦王到。”
秦王子婴最后还是来到宗庙,在宗庙祭奠列祖列宗,在这里宣示他的王权,宣示从此赢姓子弟不必再惧怕阉贼。
子婴的到来令群臣有些恍惚,大多认为赵高被杀后子婴肯定不会再到宗庙,而是会直接选择在章台宫接见群臣朝拜。
故而片刻后群臣才回过神,大呼,“参加吾王。”
公子婴在宗庙祭拜之后,便从心里自认已经是秦王,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率群臣向章台宫走去。
在宫殿之上群臣看着这个敢将赵高诛杀的秦王,内心竟然生出一丝丝敬畏之意,甚至觉得当年叱咤风云的秦王回归。
是否可以再造始皇武功之伟业,有的臣子内心开始生出些许希望。
由御史大夫提议,九卿之首奉常建议公子婴择良辰吉时登基称帝,公子婴摇头拒绝。
奉常道,“称王亦需…”
奉常本欲表达即便称王亦欲选择良辰吉日,却被公子婴打断,“不必。”
御史大夫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当选一个日子登基称王,宣告天下,并向山东六国纳供示好,以恢复以前天下七雄并立的时代。
只要保住关中,养精蓄锐,不出几代又可东出于天下。
秦王子婴只是淡淡道,“楚兵已至何处?”
此话一出,御史大夫便不再言语,大殿内居然陷入死寂一般的宁静,唯有呼吸声。
秦王子婴又问一遍,太尉才开口道,“楚将刘邦已破武关,正向峣关而来。”
御史大夫之言未出之时,群臣脸上还洋溢着大秦换了国君,将可大有为的神情,此刻诸臣有当头一盆冷水浇灌似的,手脚感到冰凉。
楚将若进城秦廷将不复存在,那么他们这些臣子恐怕到时需要重新另谋生路,甚至会丢失生命。
秦王子婴不急不忙,“立刻增兵距守峣关。”
秦太尉一脸的为难之色,没有立刻回答秦王子婴,而是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秦王子婴。
秦王子婴内心微微触动,莫非这些臣子平时被赵高和二世给虐出习惯,自己仁慈反而不习惯,不解道,“太尉有何难处?”
太尉无奈道,“兵将皆调往赵地由章邯统领,其余可战之兵,或在函谷关,或在武关,或在蓝田,武关已破,其余两处…”
秦王子婴很坚决,“增兵峣关,既武关已破,峣关绝不可有失。”
秦王子婴的声音很轻,却说的很坚决,眼神犀利的看着太尉。
太尉像是经过一次痛苦裂变似的,脸上的神情一阵变换,开口道,“兵仍可再抽调,然已无将无遣。”
秦王子婴一阵诧异,偌大的秦国,不久前始皇还将六国打的服服帖帖,怎么如今就无将可遣,“大秦无将无可用乎?”
太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王子婴催促道,“直言无妨。”
太尉这才开口道,“臣有一人可荐,骁勇善战,然此人出身乃屠者之子…”
言未毕,太尉用余光瞥子婴,时刻观察子婴的神态变化,猛然间他发现自己在本能的做出这种察言观色的举动。
如此才意识到在赵高和二世的掌权下,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练就这种察言观色的本领。
秦王子婴道,“无妨,大秦以军功获爵,非出身论英雄。”
太尉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诺!”
随着秦王子婴的一声令下,一将引咸阳所能征调的兵马向峣关飞驰而去,而咸阳城内到处弥漫着血腥之味,这场风波让赵高三卒泯灭,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赵高的余党亦跟着被清除,同样的血腥刺鼻,在秋风之下弥漫整个咸阳城。
血腥弥漫的咸阳城与城外道路上泛起的滚滚烟尘相得益彰,用不同的方式诠释着大秦帝国的九月,叙说着大秦帝国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