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又一怀王
其御自然不敢轻易言语,车驾即将行至一大宅时项伯命其停下,其御以为此次商议改在宫外,却见项伯走下车驾至门前滞留片刻后,并没有上前敲门
而是思虑片刻转身,立刻对其御道,“进王宫。”
其御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左尹不言,他亦不敢问,便驾车向王宫飞速驶去。
车马渐渐远去,这间宅院内隐隐约约传来声声叹息,那叹息中夹杂着无尽的哀怨,似乎无处诉说。
那叹息声不知何时忽然带有一丝丝兴奋之意。
“情况属实乎?”
“千真万确,齐相田荣杀胶东王田市,又斩济北王田安,并三齐自立为王矣。”
“若属实,寡人归国有望。”
声音颤抖,夹杂的归国希望令其声音有点哽咽,此人面容俊朗但眉宇间的愁容怎么亦吹不散。
此人正是张良欲接回韩国的韩成,韩成那双眸子总算大放异彩。
左右对韩成道,“大王,田荣齐地反叛,项王必然震怒而引兵北上击齐,项王不在彭城,吾等可谋脱。”
韩成感慨不禁泪流满面,自叹道,“吾不过又一楚怀王,囚禁楚国,现废为侯,若等仍以王待吾,寡人感激涕零。”
左右道,“大王,此时非感慨之际,韩司徒张良遣人求见大王,被楚拒绝,此间正设法救大王离楚,
一旦项王北上击齐,大王当虽吾等布衣出城。”
韩成道,“有劳诸公,敬听安排……隔墙有耳……诸公当心……”
左右点头道,“此处最为隐秘。”
韩成与左右的对话声音很小,寻觅的聊天之处又较为隐秘,在偌大的宅院内几人寻一废弃柴房,并遣人看守,以为天衣无缝。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风当真是无孔不入,任你包裹再好,似乎可穿墙而过。废弃的柴门在炎阳下时不时散发着一股霉味,吸之令人不快,门外站着的两人倾耳倾听,两人互相交换眼神,悄悄交流后,
一人手蹑手蹑脚的悄悄从后门离开,跨上一匹不知何时出现的骏马,拍马向奔往王宫的大道飞驰而去。
如今的彭城王宫虽然处在燥热的七月炎阳下,但王城却洗刷的干净如镜,通往王宫内城的笔直大道洗刷的一尘不染,即便热风吹过亦是清凉如秋。
民间传闻此乃爱干净的虞姬亲自带领宫女和宦者打扫王城。
虽不用虞姬亲自动手,但每日坚持亦属难得。清凉的王城并没有给大殿内的紧张气氛降多少温。
政事殿内,项羽大发雷霆,一怒而大殿嗡嗡作响,恒楚、龙且、季布、钟离昧四大战将全部招到殿前。
曾经的五虎大将如今少一位黥布,成为项羽殿前四大金刚,项羽此次将四大金刚全部招来,亚父范增知晓项王真的怒不可制。
怒不可制亦要忍,此乃亚父范增给项羽的意见。
项羽那眸子里的双瞳依旧在缓缓打开,“亚父,田荣此人属实忍无可忍,竟并三齐而王,完全打乱本王之制衡计划,岂能容忍。”
范增见项羽情绪很激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很从容,实则范增对面这个捣乱的田荣亦有些动肝火。
不仅赶跑田都,还杀掉自己所立田市,又击杀田安,项羽所立三王全部粉碎,此举亦是范增的制齐之计,谁知竟然被田荣完全打乱。
范增劝道,“田荣纵然可恶,然潜藏的危机更需大王留心,况霸王乃楚国之君,君王者当镇守国都,命大将前去平定即可。”
龙且赞成道,“大王,亚父所言甚是,臣请兵踏平齐地。”
项羽尚未言语,范增没有给项羽说话的机会,接着道,“齐地虽反,然不过皮之痒,臣闻田荣不仅自己反叛,更赐彭越将军印,此人数年转战东郡、砀郡,若其反梁地恐直接危及彭城国都,最令其担忧者乃为汉王刘邦。
田荣敢反,估其与刘邦有信件往来。”
项羽眼神中浮现少有的迷惑,“亚父何出此言,汉王入蜀汉,烧绝栈道,以示天下无还心,亚父亦知,即便有异心,修建栈道非数年不足成,况有三秦王阻塞。”
范增的神情一紧,无论言何语,范增总不会忘记先将神情紧一紧,以示所言乃军国大计,不可轻视,令人重视其言。
“汉王虽未出巴蜀,然计可出,不可不防,衡山王张耳与刘邦有故交,韩张良心却向汉王,盘踞南阳之王陵曾与刘邦有交,且与其麾下吕泽部更有交往。如恒山、南阳王陵、韩与汉结盟,则汉之眼可至楚之卧榻。不可不谨慎之…”
项羽细想极恐,似乎有被诸叛者包围的危险,正欲言语,忽闻项伯进殿。
看到叔父项伯到来,项羽仿佛看到刘邦,看到西边的安全,范增看到后眉头又是一皱。
范增看到项伯仿佛看到楚国的末日,很不喜,他不希望自己呕心沥血所打造的理想王国逐渐走向灭。
天下大势所在,范增知晓目前诸王并存乃灭秦的结果,但灭秦之后便是互相蚕食的开始。
项伯道,“韩王成虽废为侯,然韩使再请归韩,大王,当如何应之?”
言未毕,项羽轻轻叹口气,不忍,有些不忍如此待韩王成,那神情与适才的怒不可制判若两人。
可放过韩王成,项羽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劝其勿行。
范增脸色再次紧一紧,“大王,韩成如归国,以张良之谋略,韩必定迅速崛起,西并河南国,北吞殷国,一旦劲韩已成,必与汉结盟,此乃心腹大患也。”
有人说即将入土之人不怕死,但未必,范增虽即将入土但忧虑的并非生死,而是一次次错过灭掉大患的机会。
汉王刘邦没能在鸿门宴灭掉,如今韩王成若再顺利归国,不仅他这个令尹将成摆设,楚将迎来两大敌。
韩并不可怕,可怕的乃韩之张良以及韩的战略地位。如今齐地已反,梁地彭越虽未攻楚,然已协助田荣灭田安,公然反叛楚乃早晚之事,楚不可突增一麻烦。
最令范增心忧的乃楚怀王熊心,此人已经成长为一代王者,已非当年牧羊娃,若非手中无兵,恐难善了,虽徙偏僻江南,其心并不服,心不服必生乱。
第五百七十一章 悲催韩成
熊心对付项羽那将会是最大的麻烦,毕竟此人头上的封号为帝,号召天下诸王反楚,后果不堪设想。
范增道,“既为霸王,当诛灭不臣之王,以绝后患。”
项羽依旧不忍下令,“已废为侯,能掀起风浪乎?”
范增很耐心,他自己亦感到吃惊,或许因为亚父二字,开口道,“大王,三家分晋时,韩只是为侯,然位列成七雄之一。吾观张良此人胸有经韬纬略,此人如能为王所用,可助就霸业,如不能用当杀之,或灭其臂膀,韩成在,张良终有强韩之欲。”
犹豫,不忍会犹豫,优柔寡断会犹豫,君子会犹豫,狠人从不犹豫,故项羽并未狠下心。
此刻大殿上响起脚步声,众人震惊,孰能没有禀告便能直入殿内,众人望去才知来者有足够的分量,
竟是项氏中的的剑客,堪称楚国第一剑客的项庄。能否持剑上殿,足见项羽对其的信任,已将王城的安全禁卫交予项庄,王城内外的一切监察之事项羽亦交给项庄。
看到项庄径入大殿,项羽的眉毛挑了挑,看来又有紧急秘闻要奏报,整个王城内受到项庄密切注意的除韩王成没有他人,谁敢在楚霸王的彭城撒野,除非他不欲生。
项庄道,“大王,已探知韩王成欲趁楚北上平齐之际,反出王城。”
反,项羽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字,田都首先带来此字,后又听闻田荣并齐地反楚,令项羽大怒,此怒犹胜刘邦遣将守函谷,后有刘邦鸿门谢罪,此次田荣可不曾有过谢罪之意。
韩王成欲反出彭城,此事直接令稍稍冷静的项羽再次起怒意,范增用各种分析来劝项羽勿急着北上伐齐,情绪稍稍安稳,此刻再次被点燃,项羽不悦,“韩成无功封王,非感恩而心生之怨,废为侯已乃大恩,如今为何反之?”
项庄道,“探知韩成一怨分割韩地为河南王,二怨废王爵,夺其兵。”
人心最难理解,项羽以为韩王成无功,然其将兵随其入关,虽精兵被姬信与张良带去随刘邦入关,然终究以韩王之身将兵入关,
在韩成心里与魏豹等同,然魏豹封为西魏王,虽为迁徙依旧拥有较大的领地。
分其地,还不放归自己,韩王成心中自然有怨,他自认才能不及诸王,然有良臣自可强韩。
他不明白项羽为何不肯放自己归国。项羽的心中有一股气,而且亦是一股非常奇异的气。
项羽道,“其心仍不服乎?”
项羽心中一直很不悦,他在赵地破釜沉舟大败秦军,在赵地叱咤风云,各路诸侯皆畏服,心中何其畅快,然刘邦却比自己先入关,如此失约令其很不快,导致自己失约的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那便是韩王之臣,张良。
若非此人刘邦未必能先入定关中,就是此因项羽心中有一个刺,起初不痛不痒,久而久之便扎心之痛。
世上本无绝对的因果,因为眼缘不对便不喜,张良之故不喜韩王成,然张良助刘邦入关,此乃灭秦大业,项羽又岂能多言。助刘不助项便为敌,便为反,世上无此道理,当时更无道理,项羽自然明白。
没有人知道项羽在想什么,对张良,项羽又爱又厌,爱其才,厌其助刘邦,鸿门宴之事过后,项羽曾仔细回忆过当时的情景,更在梦中重温过,因为重温过,故而看出点道道。
别的不言,他与刘邦自此恐无友好相处的可能,与刘邦终有一战,想明白后,项羽便有些后悔。
为此项羽命三秦王严加防御,更对与刘邦有关系之人密切关注,韩王成便是其一。
无人知道项羽为何要杀韩王,杀一个无强大实力的王,尤其在项羽收编其韩军后,韩已不如河南国和殷国,不足为虑。
命殷王和河南王出击可轻而灭之。可项羽依旧下达命令,下达诛杀韩王成的命令。
韩王有兵,除自身从翟阳所引之兵,仍有关中姬信、张良所引之兵,只是当时的兵在霸上,虽非韩成所节制,毕竟为韩兵,就国之后此兵终归韩。
可此刻已经被项羽收编,不能收编者遣散,故而姬信随汉王刘邦入汉中并未引兵而随,因为无兵而引。
交兵权,便是将命交予他人手里,命在他人手里自然不得不归顺他人,不管愿不愿意,投降乃最佳选择。
这一点项羽很清楚,很清楚那种被夺兵权的感觉,让其联想到楚怀王,竟隐隐能与韩成感同身受。
如此项羽有种感觉,韩成和刘邦对他皆有看法。不管韩成有无此感受,皆要替其解除。
命令在夏日的一场暴雨里开始传递,下雨总会影响速度,不管骑马还是坐车,但此消息似乎急出,竟不是急着传向那大院,而是随着一匹快马飞速向韩地飞去。在经过那宅院时里面的声音虽然在大雨下细不可闻,然依旧可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二。
“吾不曾结怨于项王,其才能与实力又不足以威胁项王,为何扣吾于城?”
“王曾与汉王有旧……或许”
“衡山王张耳同样有旧与汉王。”
韩成想不通,其左右更思虑不通,不知何时韩成得罪项王,似乎和张良有着联系,但细想又不太对。
“项王欲控韩地?”
“既欲控,又何须封之?”
“入关有份,欲示宰天下公平。”
韩成摇摇头,“将离楚,此事可请韩司徒分析之…”
话音未落,风雨中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声音之大,居然能盖过疾雨之声。
门已经打开,只是非正常打开,乃被人从外面撞开,雨还在下,韩成听到声音不对,并没有命左右及时开门。
门直接被撞开,韩成看到黑蓝色的甲士向他围拢而来…
绿菌小道上两匹快马前后驶过同一路口,一个自齐地而来,一个自彭城而来,经过韩地颍川郡时一个直入阳翟城,一个穿过颍川继续向南阳郡境地进发,
马不停蹄的又穿过南阳,沿汉水直入汉中,弃马换舟,经秘密水路驾一叶扁舟径向南郑而来。
七月的南郑或许由于褒水和沔水环绕的缘故,竟然没有被燥热所征服,时而有清凉之风从江河上吹来。
第五百七十二章 时机到否
江风的凉意并未吹散一人心头的燥热,此人身处王宫,眼前美人与美酒不足以安抚其躁动的心。
“卢绾可曾有大将军之请?”
点绾摇摇头,与其相对而坐的正是寝食难安的刘邦,现在的刘邦自拜韩信为大将军后,心里便开始思虑如何还定三秦。
可左等右等,依旧不见韩信有所部署,心中不免对其的期待有所下降。
“韩信可曾有言?”
卢绾依旧摇摇头,“诸将登门拜访,欲商榷入关破秦之策,然皆被拒之门外,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
刘邦再亦无法忍住胸中的怒气,无论何时刘邦言语皆不忘脸上挂着丝丝笑意,此刻却真的笑意全无,“如此闭门造车乎!”
刘邦起身负手在室内踱步,眼神中流露出沉思的神色,“再传寡人之言,问将军可曾有详细之计?”
刘邦已经发出过二问,韩信的回答皆为时机尚未成熟,此刻忍不住再次发出第三问,“此次,若亲自去,记住,态度要谦恭。”
卢绾道,“诺。”
话音未落,忽闻殿外响起小宦者的声音,“大王,韩将军谒见。”
请,快请,刘邦命殿外宦者宣韩信进殿,然脸上笑意中带着一丝丝的疑惑。疑惑尚未消散,韩信已经走进大殿。
此时的韩信没有穿甲胄,而是一身的赤衣看起来神采奕奕,见到刘邦立刻参拜,“臣韩信参见大王。”
刘邦道,“将军此次进宫,莫非已有计耳?”
韩信点头,“然也。”
刘邦不明,“寡人向将军问计,不过数日耳,计已成?”
韩信微微一笑,“数日前时机未成。
“时机到否”
“今日时机已到。”
刘邦脸上虽挂着笑,但此刻喜才上眉梢,“愿闻其详。”
韩信再拜道,“齐地已乱,田荣并三齐为王,项羽的视线必然为齐地所吸引,且有梁地和赵地虎视眈眈,此乃大王还定三秦绝佳时机。”
话音未落,刘邦已经看向兴奋不已的卢绾,“速传诸将入宫,共商大计。”
卢绾领命一路小跑奔出殿门……
南郑城内的王城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此乃可东归故土的兴奋气息,大街小巷皆在传闻汉王即将还定关中,进而东归故乡,打回故里。
王宫内的政事殿里聚集诸将吏,不知为何如此迅速,或许本在王宫外候着,见韩信入宫,便知汉王刘邦准备回关中,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誉,关中王。
萧何、刘交、周苛、郦食其、陆贾等文吏脸上洋溢着喜悦,或许是对关中的怀念,或许是对故土的向往。
吕泽、曹参、周勃、樊哙等武将脸上则是兴奋之色,直接身穿甲胄上殿,威风凛凛,神采奕奕,一副即将出征的样子。
诸将看刘邦的眼神则充满期待,期待着刘邦的作战部署,看韩信的眼神则比较复杂,明知道韩信乃大将军,诸将皆为其调遣,但在殿上无一人向其参见。
这一点刘邦看在眼里,韩信亦看在眼中,刘邦心中满意又略带忧虑,满意诸将对自己的敬畏,不会什么皆以大将军为首。
忧虑亦在韩信这位大将军,诸将在韩信那里如不能如臂驱使,那么不仅战力会受影响,恐会影响整个作战计划。
韩信看在眼里,心中感慨,如此桀骜不驯的诸将皆对刘邦唯命是从,真的很有驭将的本领,他自知若让诸将皆信服自己道路还很遥远,好在他不只是一个着急之人。
慢慢来,韩信相信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收复诸将之心。
诸将的眼神瞒不过刘邦,诸将之眼掠过这位大将军时那种眼神让刘邦明白,此次能否成功还定关中,平衡诸将与韩信的关系至关重要。
刘邦便开口点名曹参、周勃、吕泽与韩信共同组成作战五人小组,由刘邦作为此次作战的总统帅,韩信为军事最高负责人,共同制定计划。
选出五人小组后,刘邦对萧何道,“丞相留收巴蜀,填抚汉中,谕告汉国之民法律,废除秦之苛法,使给军食。”
萧何拜谢道,“谨遵大王命,定不断前线士卒口食。”
接着又对刘交、周苛、郦食其、陆贾等文吏道,“诸公务必协助丞相镇抚汉中。”
诸吏一起领命,“诺!”
安排好留守,刘邦便将治理与镇抚汉中的大权交予萧何便宜行事,其余精力开始与韩信等五人组商议还定三秦之策。
萧何以丞相领百吏制定镇抚汉中、给军食之计暂且不提,单表刘邦还定三秦之策。
刘邦向韩信请教道,“将军胸中之计,寡人愿闻其详。”
韩信再拜道,“简言之,其一佯攻陇西,速走故道,其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声西击东之计瞒塞、翟二王易,瞒百战之雍王不易,然二计同出,真假难辨,雍王必惑。”
对于声东击西还是声西击东,刘邦并未觉得新奇,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邦倒第一次听闻。
暗度陈仓自然指的还是出故道,刘邦并未觉得奇,毕竟栈道已烧绝,近路已毁,故道乃入关中的绝佳道路之一,然明修栈道四字着实令刘邦感到惊奇。
刘邦诧异道,“明修栈道?”
韩信点头,“然也,既欲入关中,汉军动向未必瞒得过章邯,且陈仓乃入关要道,必定重兵防守,不如明修栈道,告知章邯,吾欲出关中。
虽不知真假,然其必定严加防范,吸引其注意力……”
很高兴,显然刘邦对明修栈道四个字很满意,然吕泽发出疑问道,“章邯身经百战,其计若未能奏效,章邯未上当该如何,吾闻陈仓故道乃易守难攻之险要之塞。”
刘邦带着同样的疑问看向韩信,但见韩信气定神闲,似乎已经胸有成竹,韩信道,“若无法奏效,便启动第二步,佯攻陇西,可派遣一员大将攻下陇西城池,陇西必然向章邯告急。”
无论明修栈道,还是佯攻陇西皆为虚,实为出古道,刘邦对韩信两道雾障的安排还算满意,故而默默点头。
一直慎言的曹参眉头微动,发出疑问,“攻何处能击痛章邯,如为无关痛痒之地,恐其眉头未曾皱一皱。”
诸将皆表示同样的疑问,他们不相信默默无闻的小子能对陇西的城池布防所有了解。
第五百七十三章 韩信论计
韩信依旧气定神闲,似乎对诸将的疑问早就有所预料,淡然道,“下辨,此城乃汉中入陇西的祁山之道,此城如下,陇西门户便开。
攻克下辨章邯如仍无中计之意,依旧坚守陈仓,可继续再遣一将击西县,形成下冀、西二县以作控陇西之势,以此东出陇西入关。
从关中至陇西需经关陇古道,距离虽近,然在六盘山蜿蜒前行需废不少时日,章邯若中计,来回费时定贻误战机,大王以此可出故道定关中。”
曹参没有立刻回应韩信之言,而是眼神看向周勃,他知道周勃肯定有疑问。周勃开口道,“若章邯以不变应万变,固守陈仓,西遏陇西,南塞故道,当如何?”
周勃的询问很犀利,刘邦对周勃的询问很满意,果然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见识独到,默然点头。
此时的刘邦不自觉的竟然为韩信捏一把汗,看向韩信,一望才知什么叫大将风度,韩信依旧谈笑自如,似乎对每个可能性皆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只听韩信开口道,“佯攻西县之时,立刻命克下辨之将悄然回攻陇西故道,此乃秦蜀咽喉、汉北锁钥,控之进可出故道入关中,退可守汉以抵关中……”
在韩信的计策中连汉军作战不利,章邯引三秦之兵攻汉如何守皆思虑周全,此心周密渐渐令刘邦刮目相看,若实战能见效,刘邦可以考虑慢慢将兵权交予其手,未来独当一面。
刘邦听着韩信和诸将的论计仿佛已看到汉军北出汉中的情景,刘邦开口道,“如出故道入关,具体如何灭章邯,将军可有详计?三秦之中唯有雍王有战力,雍王若败,秦地可定。”
起初诸将皆席地而论,此刻韩信起身道,“大王,请允三秦图示之。”
刘邦点头同意,示意卢绾道,“立刻将丞相所藏秦图运之于殿。”
片刻卢绾引数名甲士持图上殿,一张较大的秦地图展现在面前,此非天下三十六郡图,乃秦故地之图,陇西、内史、北地、上郡、云中、九原诸郡展现在面前。
此地图非常的详细,不仅有大大小小的城池,还有各种山川河流,一些小的县城亦在其中。
韩信从未见过此图,第一次观之震惊,他虽然略知关中诸地,然对其并未有如此详细的掌控。
韩信喜道,“汉王得此图,此战已胜半。”
走至地图前,韩信直接指向地图,“陈仓之北,雍县,下此城,便可控制陇山道最东端,控此二城锁住陇关通道之咽喉,章邯雍国必一分为二。
其唯有凭借雍国东部与汉军对抗……”
言至于此,韩信又向地图的东边挪动几步,指向一个地点,“接着乃抢占好畤,控制萧关之道,阻止北地郡秦军南下增援,进而向西直取咸阳,彻底孤立废丘,彼时便可定雍地,再以雍地为根基降塞王、翟王,如探囊取物……”
韩信站在关中地图前,如同已经亲临战场似的侃侃而谈,仿佛汉军在韩信的指挥下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吞噬三秦之地。
刘邦默默的站着,看着这位大将军侃侃而谈,心里在默默盘算,好计策,确实好计策,然好计策未必能实施。
一丝丝愁云又开始爬上刘邦的眉梢,一步步走的很稳,不乏奇妙之处,然分兵部署,将他刘邦不缺,各个为能征善战之将,然兵却不多。
当初的三万兵加上诸侯慕从者数万,有七八万,然途中跑不少,好在经过几个月的准备,萧何又为刘邦征募不少兵马,最终恢复到霸上的十万左右。
十万兵马若分几路,被善战的章邯来个各个击破岂不麻烦。
韩信之计的确有新颖之处,是否用,用是否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刘邦陷入苦思冥想当中,忽然他眼睛发亮。
计策好坏,是否高明,则看谁用之,不说化腐朽为神奇,至少可打章邯一个措手不及。
此计的成败在于用将,刘邦心中渐渐明朗。
“臣之计已详言,请大王定夺。”
韩信之言将刘邦的思虑拉回现实。
吕泽几次欲言又止,但见刘邦一直处于沉思状态,故而未曾打扰,此刻刘邦反而发现吕泽心中有言,便示意其言。
吕泽道,“此计甚好,计中有计,然有分兵变弱,被各个击破之危。”
吕泽之言立刻得到其帐下诸将的赞同,诸如陈豨、丁复等。
刘邦脸上浮现阳光般的笑容,此为自信之笑,他时常以此笑感染诸将,亦感染着自己,他知道最终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刘邦没有退路,不能变怂,任何人皆可以撂挑子不干,唯有他不可以,韩信可以弃楚归汉,他刘邦没得选。
即便外边倾盆大雨,刘邦亦要保持浑身散发热气的气势,不能哆哆嗦嗦,一哆嗦就没命。
不知何时这种笑渐渐成为刘邦稳定自己,抚慰诸将的无形利器,开口道,“若战将得当,腐朽亦可神奇!”
刘邦立刻道,“以韩信之计,即刻实施部署,周勃听令。”
周勃立刻出列领命,“末将在。”
刘邦道,“明修栈道交予勃将军。”
“诺!”
话音未落,刘邦又看向曹参,“敬伯,若引精兵强攻下辨,以示章邯欲走祁山之道入陇西。”
曹参领命,“诺!”
刘邦将目光又看向身旁的樊哙,“樊哙紧跟敬伯步伐,向西县发起进攻,不必疾攻,然声势要大,多益张旗帜为疑兵,定将章邯的视线转移至陇西!”
樊哙拍着胸口道,“大王,吾樊哙至西县,定让整个陇西颤一颤。”
刘邦微微一笑,“勿大言,殿前之言尚可,军中可无戏言。”
樊哙嘿嘿直笑,“克城,臣不敢保证,然恐吓秦军,樊哙定不辱使命。”
笑声未落,刘邦又看向吕泽,“吕将军听令。”
此刻的吕泽肩披红色披风,身穿甲胄,威风凛凛,殿上诸将似乎除韩信无一人有此气场,即便曹参与之相比,略显不足。
吕泽出列领命,只听刘邦道,“樊哙佯攻陇西,吕将军便真攻陇西,章邯如不中计继续重兵把守陈仓,那便速定陇西……”
话音未落,刘邦又看向另一将,只见此将生的形比劲松,眸似碧潭,体如猎豹。
第五百七十四章 计中生计
此将不是别人正是郦商,不过刘邦的目光却引起另一人的紧张,郦食其见刘邦看向其弟,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刘邦道,“郦商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协助吕将军定陇西,进而徇略北地、上郡。”
……
微惊,韩信心中暗惊,诸将皆敬服。诸将佩服刘邦对诸将特点的运用,如此安排,殿内的诸将吏皆心服。
麒麟将,刘邦接连安排三名麒麟将为整个计划的核心位置,其中还有一名名誉上高于麒麟将的龙虎将,此外便是位列十八猎豹之将的郦商。
每个皆为独当一面之人,这些人亦唯有刘邦能调动。韩信拜为大将军后,刘邦为其定品阶为汉军最高级别—龙虎将。
这名誉非一般人所能拥有,为此在汉军中引起不小的波动,身经百战屡立战功且最善打硬仗的曹参未能获得其荣誉,一个小小的连敖升为治粟都尉,如今又直接升为大将军,实在令诸将心中有牢骚。
刘邦自然知晓诸将心中如何想,曾与萧何、刘交、郦食其、陆贾等人商议过如何平息诸将心中的牢骚。
商榷的意见为提高韩信之名阶,弱其实权,实际的指挥权依旧握在刘邦手里,如此诸将即使心中便可平。
暗中告知诸将兵事最高指挥权实际为汉王刘邦,如此必然会听从韩信的指挥。
这一点韩信心中亦明白,吕泽乃老资格,与刘邦同时起兵,在单县逐渐发展壮大,可谓地位起初与刘邦乃平起平坐。吕泽为整个汉军中的二号人物,除刘邦便是吕泽,故而刘邦定其名阶为龙虎将。
能获得这个名号的意思是必须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编制。授予韩信这个名号,汉军中诸将一时间浮想联翩,认为此为虚抬而已,亦有人在推测此乃给韩信一个可逐渐组建自己班底的招牌。
韩信得知自己有这个名号,心中颇为感动,在汉军中找到一丝归属感。此刻见刘邦听取自己的决策后立刻做出的部署,震惊不已。
没有拒绝,不像在项羽身旁完全被忽视那样,亦无全盘接受,居然能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应变和提升,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错觉,韩信有一种错觉,刘邦乃一位遇强则强之人,因为绝妙的计策在他的手里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效果。
韩信第一次认识到刘邦的厉害,“大王计中又加计,可令雍王防不胜防,臣遇英主,乃臣之幸,汉军之幸。”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达此目的,佯攻陇西,派出两员麒麟将混淆章邯的视听,本亦是计中计,此刻刘邦不仅采取此计,更将此计再次提升,佯攻之下再暗藏一计。
如章邯中计,遣将阻击,吕泽、郦商便成为与之纠缠的中坚力量,曹参、樊哙立刻速取故道。
如章邯未中计,那便假计真做,命吕泽、郦商迅速定陇西,进而北上灭北地、上郡,来个大包围。
等章邯发现,或许汉军已经平定翟国以及雍国的西部、北部,形成战略包围,同时曹参等出故道与章邯正面对抗。
诸将皆知韩信高傲无比,此刻能当众毫不脸红的夸赞刘邦,当真令人吃惊,刘邦亦露微讶之色。
刘邦道,“入关之策即定,立刻整军出战。”
兵不厌诈,自从孙武等著兵法以来,兵事不再单纯为国事,生死之计,亦变成诡道者的艺术。
千奇百怪的兵法演变皆依赖于士卒的执行,士卒刘邦颇为重视,为此他入汉以来第一次出现在新训练的汉军中。
站在高台上,刘邦检阅他的汉军,观其面貌焕然一新,各个士气高昂,如一柄柄利剑组成一把巨大的参天之剑,欲刺破苍穹。
之前身穿杂服的义军不知何时变成服色统一的劲军,红色的旗帜,红色的服饰,甚至红色的甲胄。
七月的天正是炎夏到来之际,绿意却越发的浓烈,青色的山,绿色的水,绿意弥漫整个南郑城,热浪亦跟着凑热闹,一股接着一股。
在绿色之中,山间的那一片红便显得很眨眼,很特别,看着青山绿水间的一片红,刘邦没有感到炎热骤增,而是心里有一股清凉之快。
舒服,在舒服中刘邦开始乘坐战车在汉军前缓慢行驶而过,他要亲眼看一下这个由韩信接手操练后的结果。
韩信拜为大将后,虽然一直没动静,即不和诸将商议还定三秦之策,又不和他人密切来往,在外人眼里觉得韩信很怪异,韩信或许在苦思入关之策以报答刘邦的知遇之恩。
久而久之被传韩信拜为大将后不作为,此流言自然传到刘邦的耳朵里,刘邦便遣人探查韩信是否真的不作为。
如此得知韩信拜为大将后开始着手训练汉军,不仅将汉军中的诸多恶习割除,更将混杂的服饰进行统一。
此事韩信自然会向萧何禀报,在汉军的衣食方面萧何为总负责人,萧何第一时间知晓后立刻向刘邦奏报。
刘邦毫无犹豫的批准,“准,寡人要看这位大将军能做何?”
如今看到整齐肃然的汉军,那统一的红,那统一的甲胄和戈矛,刘邦激动,激动的讲话有些颤抖。
夏侯婴亲驾战车,这趟巡视让刘邦还定三秦信心更足,忽然战车停下,因为刘邦发出命令,他走下战车和士卒聊几句。
看着眼前的一派士卒,他的目光落在一名士卒身上,只见此卒剑眉星目,眸如寒冰,透着一股锐气,非凡卒之身。
“壮士何名,何处入汉?”
此名士卒显得有些激动,能获得他人的关注终究是件愉快之事,何况关注之人乃汉王刘邦。
不卑不亢,非常自如的回答,“大王,吾乃杜县杨喜,自幼习武,于大王经杜南入蚀中之时,慕名而入汉。”
刘邦赞道,“壮士也。”
言未毕,便对跟在身旁的卢绾示意,卢绾便将杨喜叫出列,杨喜虽不知为何如此,然知定非坏事。
刘邦的目光又在一名士卒身上停留,问出同样的话,此命士卒虽有些惊讶,然自知此乃天载难逢的机会。
士卒道,“大王,吾乃陈署,于霸上从汉。”
陈署这个名字,刘邦忽然想起一段过往,那是入关大战蓝田,追击蓝田残军忽然无路,由陈署指路得以顺利至霸上。
第五百七十五章 还定三秦
挥挥手,卢绾得到刘邦的示意,亦点名其出列……
刘邦的目光又继续扫视,只是目光转移在千夫长级别的战将身上扫过,忽然刘邦眼睛一亮。
此人成功引起刘邦的注意,只见此人枯如露石,眸子忽如死灰,忽如火焰,那眼神中掩藏着巨大的潜力,对立功的渴望,对富贵的渴望。
刘邦目前很喜欢这样有干劲的壮士,开口询问,“壮士现在何人帐下听令?”
或许刘邦先前的几次问话让此名战将产生惯性,“吾乃宣虎……现为周将军帐下。”
刘邦拍拍其肩膀,以示鼓励,同样出列归于卢绾,组成一个特别小队。
巡视完汉军,仅仅三日行动便开始,皆曰宜早不宜迟,或许没有足够的信心故而从欲奇袭获得胜利。
若对方自始至终一直看守,密切注视,迟与早似乎没有分别。
刘邦决定给章邯一个夏日的礼物,既然迟与早没有分别,不如慢慢来,刘邦给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给周勃的,给周勃下达的命令却是慢慢来,认真修栈道。
修栈道,诸将皆知此举乃吸引章邯的注意,如此任务很难立大功,多为周勃惋惜。
周勃则不以为然,此举的重要性至关重要,于是在周勃的带领下一支汉军开始离开南郑外的大营,向褒斜道进发。
除却戈矛兵器外便是运送诸多休栈道的工具和材料。
周勃的明修栈道做的很特殊,既然修便认真的修,好好的修,自己真的在修才能瞒不过自己,自己相信自己在修,章邯才能相信。
烧绝的栈道无法通行,章邯的斥候自然无法近距离的探查。
至褒斜道周勃没有急着修建,他带领百余名士卒认真检查此栈道,发现栈道虽毁,不易大军通行,然一两人徒步攀岩还是能借此道入关。
跟在周勃身后的乃四员战将,分别为丁义、武儒、单宁、宣虎,宣虎更为特别小队人员。
周勃向四人询问道,“如何明修栈道,可有巧思?”
丁义开口建议,“数十人抢先过此道,在临近斜谷处砍伐坚硬木柴,佯寻秘处建茅屋,以示秦军。”
武儒思虑片刻,道,“声可传十里,可寻一处高山处,以开山锤凿之声传至斜谷。”
接下来单宁又提议增加汉军旗帜在各山头,大张旗鼓的修建栈道,以旗帜令秦军视见。
三人又各自补充自己的主张,让此事做的更加逼真,宣虎则一直没有言语,周勃看向宣虎询问。
宣虎思虑片刻开口道,“吾之见可从秦军入手。”
周勃眼睛一亮,“如何?愿闻其详。”
宣虎道,“末将听闻关中之匠多为山东六国后裔,其技艺精湛,若以金银召其修栈道,从斜谷、褒谷同时修,对外称乃修建雍汉商贸之路,非军道。
如此既能缩短修建时间,又能使消息自关中散发,使得秦军无从辨别真假。”
按照周勃的设想,日后还定三秦后此道还是要修,若真能在短时间修好,真从此道打过去未尝不可。
只是这种此道修建起来确实不易,既然要明修栈道,那就修的真真切切,此乃周勃对军中诸将士的传达的将令。
斜谷外的关中处于夏日挥汗如雨的时节,从关中开始悄然有人默默进入斜谷,一天三四个,慢慢引起秦军的注意。
数日后,斜谷外,斜水之上的营寨内飞速掠过一骑,只留下一道残影。
如果仔细看乃一名黑色甲士,背后插着三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正拍马疾速向东飞驰。
穿过山林,飞跃山涧,从小路直取大道,马不停蹄,至驿站仅仅喝口水接着再次飞身上马。
中途仅换一人,继续向东,遥遥可见一座城池,越来越近,至近可见废丘二字。
废丘王城上的士卒见城下甲士身后乃三面旗帜,知道乃金令使者,情况紧急,立刻打开城门。
这名甲士没有停止,没有任何盘问,门监竟完全相信的使其掠过。
王宫内章邯、章平两人得知后大惊,随后放松的长出一口气。恰逢章平、姚卬回王城例行每月的汇报。
章平吃惊,“修栈道,汉军欲攻关中?”
章邯默默点头,“数月后,刘邦终安耐不住。”
章平道,“可召回盗巴,督战斜谷,以防汉军。”
章邯摇摇头,没有说话,开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章平看向姚卬,姚卬会意上前一步。
见章邯神色凝重,姚卬便自请道,“大王,末将自请监守汉军,定将汉军扼守在斜谷之内,必要时,末将引兵再烧其栈道。”
章邯捋捋胡须,眼神散发出一股坚定之色,“陈仓需盗巴看守,不可撤离,好畤亦为要塞,平弟与姚将军更不可离。”
章平有些着急,“以王兄之意,栈道修建非数月不能完成,欲重新训练一支新兵乎?”
章邯摇摇头,“鸿门宴上吾曾见过汉王,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其既欲还攻关中,岂会花数月修栈道,此所谓明修栈道,恐暗出故道。非但撤调陈仓之将,更需向陈仓再调一将。”
姚卬和章平皆吃一惊,任谁道出此言,姚卬绝不相信汉王会明修栈道,暗出故道,可章邯之言,姚卬十分相信。
不知为何,姚卬相信,“莫非此乃汉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章邯点头,“寡人断定汉王欲出巴蜀必走故道,然褒斜之道仍不可轻视,可将计就计,征新兵增至斜水之上,以示汉王吾已转移视线至斜谷。”
章平拍手赞道,“王兄,妙计!”
然片刻章邯那一丝愁意爬上眉梢,“不过……寡人已无将可遣,平弟,姚将军可有将才荐。”
章平思虑片刻仿佛想到一人,眼睛一亮,看向姚卬,两人眼神交流,皆微微点头,然姚卬的眼神中悄然蒙上一层疑色。
姚卬欲言又止,就在犹豫之际章平已经开口道,“臣弟有一将可荐。”
章邯眼神一亮,“讲。”
章平道,“乃郎中骑王翳。”
话音落地,章邯默然没有立刻回应,陷入沉思,蓦然抬头看见姚卬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可有言?”
姚卬见章邯问,又思虑片刻道,“大王,末将非妒贤嫉能,王翳确有将才,然其心如浮萍,不宜为裨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明修栈道
信任,对姚卬章邯有充足的信任,那么对王翳的为人便有初步的了解。用还是不用,章邯陷入短暂的沉默。
章邯开口道,“非常时期,用其才即可。”
章平亦点点头,“有盗巴为陈仓主将,王翳即便有二心亦翻不出浪花。”
雍王发话,做将的自然不会再言,姚卬便建议章邯再派遣一人共同辅助盗巴……
南郑外的营寨内红色旗帜迎风招展,空中飘着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狡猾,居然未曾调动陈仓之兵将。”
“虽如此,然因明修栈道,章邯已增兵至斜谷,此计初见成效。”
“然据斥候回报,所增之兵为新征新兵,未曾达到削弱陈仓守军之果。”
“章邯身经百战,单单明修栈道不足以混淆其判断。”
诸将议论纷纷,对此计褒贬不一,一直安静的刘邦没有言语,韩信依旧镇定自若的眼观鼻,鼻观心。
声音渐小,稀稀拉拉,发觉刘邦没有言语的诸将开始闭嘴,军中幕府内安静下来后,刘邦这才看向韩信,“大将军以为如何?”
韩信起,躬身一拜,眼睛又看向幕府外的天空,“按时日推算,曹将军当至下辨,可发起猛攻,使成突袭下辨,欲走祁山道入陇西之势,大王亦可拔营前往故道南端,待曹将军至,与之回合,便可司机暗度陈仓。”
韩信话音未落,刘邦默然点头,诸将已经兴奋不已,这些数月未曾上过战场的老将,彻底憋坏。
杀人,无人喜欢杀人,更无天生嗜杀者,只是老将迫切希望给秦军一个教训。
下辨在西汉水之上,位于陇西郡的南端,乃陇西通往白马、蜀郡的要塞。
此为一座依山傍水的美丽城池,美的让人心动,美的让人不忍破坏,或许这里并非兵家必争之地,秦末大乱并未及到这里。
美丽的城池有美姬,美姬前面有美酒,美酒之旁是美食,如此之美造就美丽心情。下辨县令、县丞以及狱掾,皆搂着美姬饮着美酒,或许秦灭之后这里成为雍王封地,作为秦将为笼络秦人之心,对各郡县较为宽松。
可惜对秦人之吏较为宽松。
即便如此关中秦人依旧对三秦将恨之入骨,数万士卒被坑杀,此三人却活的很潇洒,有怨有恨。
下辨各军吏却很开心,因为雍王章邯的宽松,令他们可以整日美酒美姬相伴,大呼太平的日子真好。
没有秦的日子真舒服。可城中之民那期盼的眼神渐渐落寞,脸上的怨意渐渐出现,对于他们而言要求很简单,苦于秦法的他们能够得到稍微宽松的环境,即便不能如当时沛公的约法三章,至少有所作为。
失落,或许没有期许便不会有失望,雍王没有颁布所谓的约法三章或者约法五章,而是每日操练兵马,忙着部防。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秦人不知雍王在忙着防御谁,突然之间秦人有些怀念那个美髯长者,怀念那个应做关中王的沛公。
下辨秦人的怨渐渐转移,从雍王身上向下辨县令等人转移,雍王离的太远,终究无关痛痒。
县令等人却近在咫尺,他们的每一坛酒,每一块鸡腿皆和他们息息相关。秦人的眼睛里只有对他们的怨毒,看不到别的东西。
渐渐下辨的秦人有所期待,眼睛皆有些发亮,因为他们听到传闻,听到周勃的大修栈道,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期许。
周勃的明修栈道做的很成功,不仅在关中开始传播,陇西郡的大街小巷亦开始传播。
“可曾听闻,汉王欲回关中。”
“与民约法三章之人乎?”
“正是沛公,如今失约为汉王,如其还入关中,若抵抗否?”
“与民约法三章,好日子之始,为何要抵抗,众娃子当皆欢迎…”
“勿妄言,如传至雍王之耳,吾等皆连坐。”
大街小巷的议论声让下辨秦人喜忧参半,有的时候秦人真的很容易满足,天下大定时只希望可以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
连年的征战立功已经疲惫,家家有爵,人人有功,便会想着如何享受生活,怕死之念第一次在老秦人的心中扎根。
怕死乃人的天性,足够的激励可以悍不畏死,然再好的激励之物亦有失效之时,曾经的彘肉如今尝来未必鲜美,曾经的爵位在已有之时,甚至可以轻易获得时,便失去激励的作用,怕死的天性再次袭击老秦人。
穷,穷的一无所有而无所畏惧,富,富的流油,便滋生怕死之心。
不过此番议论却让下辨县令很淡然。
“修栈道还关中,恐数年不得成,吾等可坐享数年舒服之日。”
“何止数年,即便汉王还定关中,吾等不过换个王服侍,偌大之陇西郡总不能皆用汉王之人?”
“未必,事无绝对,下辨连接陇西与白马,如汉王换人又能如何?”
“县令过虑,即便汉王换下辨之令,吾等亦可调换他处,以汉王与民曾约法三章,况对吾等耳?”
三人若一言,吾一语,竟是越聊越快活,总之秦灭之后他们的日子会越加好过。
痛苦会传染,愉悦亦会传染,只是速度比较慢,消失的较快。
下辨城上的士卒有些懒散,聊着不咸不淡的话。
炎日让黑色的甲胄闪闪发光,一股股热浪让他们的困意更浓,落日即将西坠,城上的甲士眯着眼睛开始向下走。
准备换人值守,可甲士们的眼睛却睡意全无,越睁越大,惊讶于夜间值守的士卒仍旧未来。
更惊讶于远处天空那密密麻麻的黑点如蝗虫般涌来。未及反应,冰凉的箭矢已经刺破甲胄,刺入身体,那瞪大的眼神中还滞留着疑惑,不知哪来的箭矢,不知为何偏偏在此时?
城下不知何时从何处涌来密密麻麻的红点,很迅速,恰在士卒松懈准备换人时奔至城墙下。
没有石块从天而降,箭雨之后便是汉卒奋不顾身的在云梯上攀爬,恰如其分的向上涌。
城外的原野上红色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中有一高大的将旗、上书曹字。将旗下站着一人沉着冷静,只见此人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眼如星辰,眸如皓月,眼神光华柔和却能直透玄机,窥探沧海桑田。
第五百七十七章 佯攻陇西
正是刘邦麾下麒麟将之首曹参,此刻左右站着一身甲胄的战将毛泽、齐受,身后站着魏选、杜得臣。
毛泽开口道,“曹将军,戚鳃此举当真胆大,如非换人松懈时机,仅仅一波箭雨岂能立刻攻城…”
杜得臣亦是一身冷汗,“吾与戚鳃曾同为秦之将,此举吾不敢为,其所将之兵虽有本部人马,然皆为汉军,若有损失,出师不利。”
曹参那柔和的目光穿过晚霞之光,看到汉军如红色的浪潮一般慢慢涌上下辨城墙,“戚鳃乃秦之老将,持重老成,非鲁莽之辈,较为熟知秦军布防,疾攻必有把握。”
话音未落,杜得臣和毛泽已经非常震惊的看到一幕,那红色浪潮居然真的已经吞没城墙,涌上箭楼。
喊杀声开始弥撒开来,夕阳的那抹残红已经与红色的汉军融在一起。
见此一幕,曹参果断下令,“诸将听令,立刻发动全面攻击!趁县令尚未进晚餐,进城蹭饭。”
毛泽、杜得臣、魏选、齐受等将皆非常专注的盯着曹参,盯着曹参那拔剑的手,因为所有人皆知道这把剑一旦拔出,待其向前挥动,成千上万的士卒便要跟着他们向前冲。
本是极为严肃之事,诸将皆紧张,好久未曾上阵,然听到后面那句,脸上皆露出笑容。
夕阳很美,即便近黄昏,下辨县令与县丞、狱掾、主吏掾聊的很嗨,他们对汉军修栈道感到出奇的平静,平静中带着喜悦,丝丝之喜让其内心皆有些愧疚。
残阳如血,下一刻县令等人便看到血,很多的液体开始流淌,众人惊慌失措。
“为何如此?”
“明修栈道,暗袭陇西乎?”
“不通,不通。”
“何为不通?”
“即便攻略陇西,向东入内史攻废丘,一样会被扼守在陈仓和雍县之外。”
“然也,从陇西入内史未必好走。”
下辨县令很不解,但他的思虑却突然戛然而止,疼痛,因为疼痛让他无法再思虑其他。
疼痛从后背开始蔓延全身,由痛的发抖到逐渐失去意识,眼神里有着不解,这一剑居然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县丞所刺出,“为何…”
后面的话再无机会言,因为他亦无声的倒下。县丞道,“汉军既然入城,唯有借兄之首级向汉军请罪。”
语气说的很平淡,仿佛在说件极其寻常之事。
蛰伏数月的汉军锐气乍现,曹参一马当先攻入城中,然杀掉县令的县丞和主吏掾并未见到曹参。
曹参攻占下辨后立刻下令收其粮草,诛杀已经令秦人痛恨的下辨之吏,随后便撤换旗帜,打扫战场迎接另一支大军的入城。
同时立刻派遣快马向刘邦报送攻克下辨的消息,在下令诛杀秦吏时对魏选道,“留有活口前往关中报信。”
“诺!”
“切记不可扰民。”
“谨遵将军令。”
……
无论谁皆看得出此非一般之马,因为战马上的人与众不同,不是黑色的甲士,而是肩披黑色斗篷的战将。
任谁已看得出情况非同寻常,一位战将亲自纵马飞传消息,而非派遣斥候。
诸军吏皆看得明白,雍王章邯初拜的三公亦看得出陈仓那边有情况,因为盗巴亲自赶回废丘。
可盗巴面对的是雍王章邯,章邯不仅不信,还很生气,“擅离职守,可知罪?”
盗巴似乎心中有些不服气,章邯命其畅所欲言盗巴道,“汉军明修栈道,实则暗袭陇西,下辨已经失守,已快马加急向陈仓求助,且在白水之岸发现汉军迹象。”
陈仓又是陈仓,章邯隐隐觉得此中蹊跷,明明在修栈道,诸将吏扯到陈仓,明明在攻陇西,影响到的依旧是陈仓,而且还将驻守陈仓的主将盗巴给‘遣送’到废丘,当真是妙计。
众人皆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然身经百战的经验告诉章邯事情远非这么简单,当所有事情皆指向陈仓时,那么陈仓必然有潜在的危险,拨开重重迷雾,章邯感觉到有一只手在靠近他的主力军,关中三分后章邯所引领的十几万秦军(只坑杀数万哗变者以震慑)亦跟着三分。
加上新征的不过七八万人,此时一半驻扎在渭水南岸,坚守着陈仓,以南遏故道,西塞陇西,东援斜谷,惕防汉王刘邦。
剩下三四万一驻守废丘,二扼守好畤,故而章邯的主力基本在渭水南岸,除此外便是守巢穴的几万兵马。
守废丘的几万兵马皆为章邯长期所引的精兵,是保命的,然目前支撑整个雍国的乃渭水南岸大军。
雍国初建,章邯将所有兵马做好部署后,便思虑着如何治理雍国,他相信只需给他一年,一年的时间必然可以打造出十数万精兵出来,到时根本无惧汉王,甚至可以南下灭掉汉国。
现在的章邯已经感觉到关中父老子弟对他的怨恨,再去征新兵增援斜谷时发现入伍者甚少,并不积极。
不仅不积极,甚至谩骂不绝,弥散的怨恨似乎开始逼近废丘,如果不是他手里有数万兵马,恐怕早就国人暴动。
面对内忧外患,章邯只希望可以平安度过一年,能够在一年内逐步恢复关中的富饶,便会有好转。
如今距离各诸侯就国才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只能初步修建王城,部署各个要塞的防御,以及筹集粮草等。
只完成雍国的初建,就连他雍王下的三公极其他要位才刚刚敲定。
怕什么来什么,章邯最怕的乃其雄心壮志欲将雍国理为大国,甚至再交由后代将关中之地合并,完成之前的秦版图之时,汉王那边有不利的举动。
担心如同疾病,说来就来,立刻便听到汉军大修栈道的消息,接着便是突袭陇西的消息。
最令他头疼的便是自作主张的忠臣,能理解他的比较少,章邯亦懒得解释,“如调兵增援陇西,汉军突然出故道,袭击陈仓,如何应之?”
此一问,盗巴有些发愣,他没想过汉军已经在大举进攻陇西,为何会突然出故道而兵降陈仓,竟一时语塞。
盗巴不太明白,“汉军已在大举进攻陇西,意欲走祁山道徇陇西,何故出现在陈仓,斥候已探知汉王派出两员战将,曹将拔下辨不久,又一樊将已速至白水,如此进守有度,定为谋划已久之事。”
第五百七十八章 最易忽略
“能先于霸王入关中者,绝非泛泛之辈。”
说话的人乃章平,章邯的丞相,雍国的初任丞相,在他拜相之后便立刻遣姚卬回守好畤。
“汉王入汉时慕从者数万,加之其有一贤相为其招兵买马,其兵力恐多余雍国。盗将军如引陈仓兵救援,暗藏之汉军突袭陈仓,一旦控制陈仓、雍县,锁住陇西,将雍国东西一分为二,吾雍国主力岂非瓮中之物?”
章邯的一席话直接让盗巴吓出一身冷汗,细想很恐怖,他虽然无法断定汉军是否会真的用此诡异之计,然他相信章邯,躬身低头,用粗狂的嗓音开口道,“臣,知罪,即刻快马回防陈仓。”
马不停蹄来,欲火急火燎回,章邯立刻叫住盗巴走至近前低语道,“一军主将不可轻易离开,必要时遣裨将即可,王翳独在营,寡人不放心。”
盗巴眼神发亮,看着章邯信任的眼神,眼眶湿润,声音发自丹田,“臣,谨遵王命。”
夕阳已经下山,唯有晚霞的余晖让天空看起来没那么灰暗,箭楼上不知何时已经燃起风灯,使得箭楼上的旗帜可以辨的清楚,招展的红色旗帜上写着黑色大字,汉。
一个个汉字在箭楼上飘荡,只是在众多汉字旗帜中还有一面旗帜,乃一曹字。
看到这个曹字的眼睛满是疑惑之色,这是几双锐利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皆一身黑色劲装,他们疑惑为何汉军之将旗插在城头,几乎无人这么干过,如此做岂不在挑衅秦军。
这些黑色劲装皆为陈仓主将盗巴派遣过来的斥候,他们不仅将汉军攻克下辨后便确定居城而守的消息速传回陈仓,还将另一支有樊字将旗的大军出现在白水之北的紧急消息传回陈仓。
得知汉军入陇西后,盗巴坐卧不宁,等得知西县丞与汉军大战损兵折将后,他再亦无法静待大营。
亲自纵马回废丘禀告此事,因为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引起雍王的注意,他已遣两名甲士回传,没有回应。
盗巴怀疑雍国有人在瞒报军情。
军情战机刻不容缓,容不得盗巴在营中默默等。
此几双眼睛在外盯着,至薄暮之时一双眼睛化作汉卒悄悄溜进城去,以图再一次确定汉军是否长期驻守在此。
在这些劲装斥候眼里,如果这位曹将军在此长期驻守,那意义非凡,不再是摧枯拉朽般的攻徇略地,而是蚕食陇西,此乃两种截然不同的战略。
必须弄清楚,盗巴需要弄清楚,作为雍国的忠臣,他必须弄清楚。
习惯的易忽略,身边的易忽略,常见的,不起眼的容易被忽略,故而盗巴派出去的斥候亦兼任密探。
时而化作走卒,时而化作小贩,甚至化作酒卒,一家酒肆的小卒,在其眼里一位战将走进来。
其将形比劲松,眸如碧潭,体如猎豹,正是刘邦麾下战将郦商,走在郦商前面的一将则面如冠玉,英姿飒爽,一双虎目如明月,不怒自威,顶盔贯甲肩披红色长袍,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将吕泽。
吕泽在酒卒眼里认定正是攻克下辨的主将,因为那名器宇不凡的郦商对其尚且恭敬有加。
郦商对吕泽道,“曹将军,下辨余孽依旧残存在城中,酒肆中饮食并不安全,不如军中进食。”
送上酒的小卒身体微微一震,眼珠流转,眼神飘忽,躲入角落,侧耳倾听。
只听得吕泽对郦商道,“汉王拜郦将军为陇西都尉,可见汉王对郦将军之信重,望郦都尉与吾齐心协力,共治陇西郡,为一岁后进军雍国废丘打下坚实基础。”
郦商拜谢,“陇西之地尚未平定,今后还需曹郡守多多提携。”
曹郡守,莫非汉王已经将曹将军任命为陇西郡守,这名酒卒震惊,那震惊之色无法掩盖,从眼眸中溢出。
对话依旧在继续,酒卒已经骇然的冷汗直流,蚕食陇西的危及开始由这名酒卒向秦军扩散。
陇西之东,陈仓之南,渭水之岸,绵长的军营内一阵躁动开始蔓延。陈仓主将盗巴和裨将王翳起冲突。
两人意见不一致,盗巴刚从废丘回来,将雍王章邯按兵不动的消息带回,全军到处弥漫着不解。
“唇亡齿寒,若不知乎?”
“大王之令不可抗。”
“若大王有错,当如何?”
王翳坚持认为从陇西传过来的密情属实,汉王欲蚕食雍国,从陇西开始,但盗巴相信章邯的判断。
“为获取汉军机密,吾一好兄弟死于下辨,众斥候冒死获得汉军之秘,大王远在废丘,岂知前方兄弟卖命乎?”
盗巴则道,“从关内至陇西,需过关龙古道,距离虽近,然需于六盘山里蜿蜒前行,耗费不少时日,一旦贻误战机,后果不堪设想。”
王翳则依旧坚持,甚至两人挣得脸红脖子粗,“仅乃一个推测,便置陇西于不顾,若关内有难,他郡是否愿来支援?如任由汉军取下辨、西县,陇西东南渐失,故道可保否?”
盗巴亦明白一旦东南尽失,故道将不保,日后无论出故道走陈仓,还是由陇关道入关,将会便宜很多,可他还能说什么,厉声道,“听王命行事,如周类、苏驵等将皆未调离,如支援陇西,大王自有全盘考虑。”
王翳见盗巴不愿支援陇西,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既然盗将军不愿支援,请赐末将一千兵马,末将前去支援西县。”
颇为不解,盗巴看王翳的眼神发生变化,眼神中充满疑惑。过头,盗巴觉得王翳关心陇西有些过头。
没有退却,王翳直视盗巴,“陇西西县中有吾亲人,末将愿请一千兵马去援助,与国与家,末将要去,罪责吾来承担。”
盗巴静静看着王翳,凝视许久,没有言语,王翳回视,两人默默对视许久,一个眼神里写着必须去,另一个眼神里写着不可违抗王令,但盗巴的眼神在慢慢变化。
盗巴叹一口气,“吾如未看见,若便未曾离开,未曾离开,何来违背王令。”
话音一落,王翳眼圈微红,“诺!”
王翳已转身,却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速去速回,汉王果真蚕食陇西,一千人马不过羊入虎口,救出亲人立刻返回。”
第五百七十九章 欲出故道
王翳听闻曹将军居下辨而守,配合樊将攻略西县,便点齐一千五百名士卒奔向陇西。
殊不知一支汉军趁着星夜正沿着一条河流奔东南方向火速前行,时而穿林,时而沿河流。
这条河便是西汉水,与嘉陵江交汇于一处。为首的一将眼如星辰,眸如皓月,那眼神光华柔和,在黑夜里似乎可看穿隐藏的危机,不是曹参还能是谁。
“不知吕将军于下辨能否瞒得过秦军眼线。”
“夜袭故道前,先遣将前去查探,一探陈仓军动向,二探故道虚实。”
魏选表示有些担忧,担忧吕泽在下辨不能瞒天过海,再看曹参则一点不担忧,在未与刘邦汇合之前便开始部署突袭故道之事。曹参见不只魏选,还有齐受、杜得臣、毛泽等将眉梢上皆有忧丝。
曹参道,“从未有十全之计,唯有乱人心而已,能乱陈仓之将心,能乱章邯之心,便足够,不惧计策被识破,最怕雍国上下诸将吏齐心协力,那便固若金汤。”
诸将听闻皆默然点头,杜得臣眼神中透着一股敬佩之意,“曹将军见识独特,末将心敬之。”
曹参仿佛没有听到杜得臣的赞美之词,脸上依旧是坚毅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若章邯对麾下战将起猜忌之心,诸将对章邯起畏惧不信之心,一旦互相猜忌,思维便会迟钝,判断便会出错。”
在曹参拔下辨的那一刻便开始着手秘密还攻故道之事,先是打算战场,撤换旗帜,迎接吕泽与樊哙之军。
在吕泽接手之后,为达到混淆视听,迅速向关中传达汉王欲占领陇西的消息,并且曹参在下辨多待几日,从后门悄然离开,曹字将旗依旧飞扬在城头,第一次欲打响曹参的威名。
吕泽接手后,立刻派遣樊哙引军向西县发起进攻配合吕泽和曹参的行动,完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在南郑之西,故道之南,江河之东(嘉陵江)是绵延不绝的红色旗帜,旗帜上的汉字在星夜下摆动,众多的汉字旗帜中有一面镶着黄色边的帅旗,上面的刘字非常的醒目,因为与诸汉字相比,它太特殊,帅旗下站着的自然是刘邦。
诸将吏簇拥着刘邦,在岸边指点星辰,讲述着今夜非常适合夜袭故道之类的话。不管真假,此话终究能领人愉快,况且在汉中憋闷数月的刘邦。
刘邦很平静,似乎他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可有曹将军消息?”
刘邦连续派出三名斥候,一次比一次探查的远,最远的那位沿着西汉水一直向西北,已经可以遥遥看见下辨城。
始终没有曹参的消息,诸将有些按耐不住甚至怀疑是否曹参在途中遭遇不测,但此刻的刘邦却有心情在水边看流水上浮萍。
谒者赵衍来回不断传递消息,因为他对巴蜀、汉中一带颇为熟悉,一次次为斥候指路,为汉王传达命令。
刘邦虽然镇静,但却不能将这份镇静馈赠给诸将。然诸将对茂密丛林的野兽出没,山涧怪石拦路,心有畏惧,唯恐一不小心在其间迷路,故而无人主动站出为刘邦解忧。
任何人亦能看出陇西之路的危险,诸将皆山东之人,对其中的危险本能的抗拒,倒非害怕前途中的豺狼虎豹,而是对陌生的恐惧。
赵衍开口道,“大王,臣熟知陇西之路,请调拨百人愿前去接应曹将军。”
刘邦立刻答应,直接遣三百人相随,三百人消失在视线中。
行军作战最怕的是什么,一是军粮,没食饮不只是没力气作战,不出十日便渴死,饿死。
军中之饮除酒,全靠就近水源,故而行军常沿河前行,旁水之处安营扎寨。其次最怕的便是迷路。
再好的计策,再好的战斗力,如果迷路不只是贻误战机,可能会导致惨败。此刻的曹参便体会到迷路的痛苦,本欲走捷径提前与刘邦汇合,不料却在原地打转,诸将眼神中开始浮现担忧之色,甚至有些焦躁。
曹参虽然很镇定,但额头上不免有冷汗渗出。
溺死的往往是会水的,迷路的常为路路通,曹参以围城打援,布局攻坚为名,擅长打硬仗,但对地形的瞬间熟悉,于长途奔袭他不如灌婴,甚至还不如周勃,然他善于用人,无论在何处,总能找到当地熟悉其地形的人。
总能及时的解决,无人知道曹参是怎么做到的。
故而诸将虽然着急,但没有出现慌乱,因为他们相信曹参。
曹参的冷汗渐渐被淡淡的笑容取代,那是从容的笑,一个人只要足够从容说明他足够镇定,办法总是从镇定中诞生。
曹参忽然看见有一缕烟升起,“奇怪,这里本不该有烟。”
一直沉默的曹参一开口,诸将才意识到前方居然有烟,任谁皆看得出此处不会有人家,既如此便不是炊烟,可怕的念头开始浮现他们的脑海。
“火,天干地燥,火灾!”
“未必是火,火之烟清淡,此烟浓黑,定为有人故意为之。”
说话的是曹参,即将燃起的恐慌立刻被破灭。片刻之后,曹参忽然面露喜色,任谁皆看得出。
既然曹参脸上有喜色,那么必定能寻着出路。
杜得臣道,“将军莫非从此烟中看出所以?”
曹参点头,又指指耳朵,“不仅烟,鸟叫声亦非寻常。”
话音一落,诸将吏才注意到周围空中飘荡的鸟叫,仔细听,细细听,亦未听出什么,脸上疑云开始密布。
这个时候一刻不能耽搁,曹参立刻道,“此种鸟叫非此时节,更非在此环境下。”
在诸将惊讶之色中,曹参眼睛寻着烟,耳朵听着那‘独特’的鸟叫,终于看到百余名士卒,看到赵衍。
迷路时见到熟人是件很欢喜的事,曹参的确很欢喜,可却没有欢喜过头,他立刻遣人向刘邦请示。
所派遣之人,曹参没有自己选择,皆为赵衍从汉中带出来的路路通,即为向导小吏,个个又为百夫长。
曹参数年征战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别和环境作对,别和熟悉环境之人硬抗。刘邦回传之令很简单,无须完成岸上会师,立刻攻徇陇西之故道县。
第五百八十章 曹参之悟
“既然章邯以为吾乃佯攻陇西,那便继续攻,包括故道及周边。”
这是刘邦给曹参的一句话,亦是命令,既然陇西对章邯无关痛痒,那就攻略故道,把陇西的东南部全部拿下,以做东出之基石。
不过既然故道是一个较为敏感的地方,还是趁夜突袭的好,攻其不备,令章邯来不及回味。这自然不是刘邦的意思,乃韩信的小手段,以韩信的兵法韬略,一定要出其不意,以最少的兵力达到最大的战力,以最小的损失拿下最大的战果,唯有如此方能百战百胜,愈战愈勇。
书呆子,竹简谈兵,想的很美,不切实际,此乃诸多战将对韩信的评价,虽然已拜为大将,然心服口服者几乎没有。
可曹参相信那诸多看似不太合乎常理的见解并非空洞的理论。
曹参相信在项羽身边做过执戟郎的韩信,即便他是一名不曾有过带兵经验的新手,他亦从项羽那学到不少东西,甚至改良项羽的兵法战术,不能以等闲视之。
曹参和韩信交流不多,不过几次耳,但现在他需要慢慢琢磨韩信之言。
比如天下诸郡的城池大同小异,甚至一样的布局,一样的构造,甚至一样的建筑风格,不同的是城池中的人。
不同的是看它的人,看的自然是时机,时机如同疾病总是趁虚而入,总是捡薄弱的地方进去,口和鼻子总是疾病的首选。曹参再看故道这座城,看的不再是城高,因为有人专门替他调整云梯高度
看的亦不再是池深,因为有汉卒可借助横木而过。
看的是城池周围的环境,是否有河流可以利用,是否有山坡可以借助,与之互为犄角之城有多远,如救援多久会到,是否有可伏击之处。
考虑的是城中有多少人,士卒占据多少比例,又有多少可战之兵,城中可战之将为何人,而城中的主宰又为何人,甚至城中的恶霸又是哪一族,这些乃曹参开始注重关注的地方。
再坚固的城要看何人在坚守,挡住大军的往往不是箭矢与礌石滚木,乃是一扇门,却掌握在一个小小监门人手里。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似乎不太适合夜袭,因为无需风灯,城上的秦卒亦能看到一箭之地的情况。
一名商贾模样的人从汉军中走出,后面跟着几个壮士,未过多久又有一名侠士模样之人走出。
一名侠士入城似乎从不走正门,甚至无人知晓他是怎么进城的,可他偏偏能突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君子向来怕恶人,恶人又怕恶霸,在故道城中有一人,故道县令对其头疼,故道守将对其忍无可忍,然还是忍下。
因为这个人乃与雍王章邯有着裙带关系,对守将即故道狱掾非常仇视。
只因故道狱掾不肯推让,不理解恶霸对此位的奢望,气呼呼的在饮闷酒。
“独自一人饮酒醉,岂不太无聊?”
“何人?”
这位恶霸不惧死,无人敢威胁他的死,即便故道县令对其皆让三分,此刻有人能直接在门外响起声音。
他居住的地方,警戒严密,而且守卫的皆是百里挑一的游侠,此人能不动声色的至门前如果不令人动容。
当死亡逼近时,恶霸比庶人更惧死,立刻转身去拔墙上的长剑,忽然感觉脖子一凉,身子僵硬,他感觉到一把冰凉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亲吻他的脖颈。
“勿动,勿回头!”
“侠士饶命,若之需,吾皆满足。”
“当真?”
“美姬,美酒,美食,金珠,货宝,尽侠士所取。”
“不为财物而来。”
话音一落,恶霸吓得浑身发抖,“侠士……”
这位侠士不是别人正是蛊逢,乃吕泽指派其助曹参破故道,并保护刘邦安全,虽然护卫刘邦的不在少数,然还定三秦成败全系刘邦身上。
在整个汉国内能代表汉的除刘邦便是吕泽,吕泽自认在诸方面并不如刘邦,故而吕泽将蛊逢指派其参与守卫刘邦。
当蛊逢问起为何如此做,吕泽表示跟着刘邦才能建功封侯,只跟着他很难有封侯拜相的机会,因为大家无论战功多么显著,大多会计算在他吕泽头上。
吕泽不希望跟着他的属下错失封侯拜相的机会,故而坚持蛊逢参与刘邦一路的还定三秦之战。
蛊逢没有给恶霸继续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吾为其谋吏而来。”
“侠士莫要说笑……”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敢说下去,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蛊逢看出他在想什么,开口道,“狱掾,其所欲乎?”
恶霸竟不敢言语,蛊逢没有再言语,而是将长剑缓缓抽动,恶霸立刻回应,“吾所欲。”
“将其约出,吾助杀之。”
恶霸很想询问为何助之,然终究未敢开口。蛊逢知晓其意,亦不愿多言,“现速约之。”
请人饮食,请者与被请者皆不舒服,请者脖子上架着剑,不得已为之,被请者素来与地方不和,此酒宴恐有诈。
故道狱掾本不可理会此恶霸,然不得不回应,因为恶霸会找其家人麻烦。
两人见面的地方很隐秘,并非在戒严的府邸,而是在恶霸私人庄园里,仅有数十名家丁。
时间在沙漏中流过,蛊逢抬头看着天,明月星稀,已经是深夜,狱掾是否会来蛊逢心里没有一点底。
夜里的风很凉,不同于冬日之风,这股风如侵入身体会引起疾病,忽然所起的风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惊的树上鸟儿飞起。
“起风矣,将军避避风否?”
说话的乃魏选,看着一身甲胄的曹参,虽然肩披斗篷,然入夜之风人人皆知其厉害。
曹参没有回临时搭建的帐篷,而是默默的看着前方的故道城,那里的风灯在风中摇曳。
战将齐受道,“将军,蛊逢虽为剑侠,武艺超群,然孤身入城杀敌终究有险,不如召回,另寻战机。”
曹参摇摇手,“再等等。”
毛泽从远处跑来,一脸的兴奋,似乎有新发现,“将军,扮做商贾之卒已经归来。”
一直没有表情的曹参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如何?”
毛泽道,“已探知此城的关键在故道狱掾,真正的主宰乃主吏掾,县令不过一酒囊饭袋。”
第五百八十一章 暗度失败
毛泽说的很兴奋,“只需斩杀故道狱掾……”
后面的话毛泽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曹参的眉头微微一皱。
曹参非常了解狱掾,此吏职他太了解,开口道,“斩杀一狱掾远比斩杀一县丞,甚至县令要难。”
话音未落,笛声响起,曹参和诸将脸色大变,不过皆为喜色,这是蛊逢在入城之时与曹参越好的信号。
笛声响起,便是可大举进攻之时。
当曹参询问蛊逢若进攻之时,其如何保证自身安全,蛊逢的回答很清奇,浓密之树梢,池水之内,农家釜灶之内。
总之他所引领的十数名剑士,上马为甲士,乃至千夫长,下马为剑客,各个为武艺超群着。
城破之时,汉军一旦攻入城,他所引领的那三千士卒能准确迅速的找到他们,彼时便可横扫残余秦兵。
如此曹参才放心让蛊逢亲自入城杀几个紧要之人,但这毕竟冒着极大的风险。
曹参道,“犄角之城情况如何?”
毛泽回道,“与之互为犄角,唯有下辨与陈仓,下辨已克,唯有陈仓。”
曹参那光华柔和的眼神射出一道精光,“如陈仓军来援,正合吾意。立刻发起全面攻城,天亮前拿下。”
齐受、魏选、毛泽、秦同、杜得臣等将齐声应道,“诺!”
有效的配合,英明的组织反击,才是守城的奥秘,攻守战在某种程度上打的不是人数,而是心里。
巡逻在,因为下辨和西县的原因,故道县令梦中皆会梦到汉军突然兵临城下,为此他顶住压力,坚持让狱掾做守将,部署整个古城的坚守。
狱掾部署乃内外呼应,城内守将固守,城外秦军随时呼应,以内外夹击敌人,可他们突然失去统一指挥。
城外面对毛泽所引骑士的突然攻击,城外秦军虽有防备却无有效的反击,甚至不知道从何处何时反击。
混乱,一旦自乱阵脚便只有各个宰割的份,毛泽顺利灭掉城外秦军。
城中的滚石在下落,可城下并没有汉军的影子,仅仅有歪七八斜的箭矢插在城头,没见汉军用云梯向上攀登的一幕,只有无边无际的喊杀声。
秦军军纪严明,此为优点,亦是极大的缺点,危机关头没有将令士卒不会主动反击,更不知如何反击。
裨将只好命千夫长前去告知守将,汉军已经突然出现,已在攻城。
紧急之下裨将得到的回馈居然是狱掾已经被杀死。
守将已死,意味着经过不断提炼的防御不复存在,防御的核心在于人,在于他常年形成的防御风格。
如同兵器还在,战马还在,人不在,那独一无二的武艺便不复存在。
一个人不熟悉故道的防御风格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自认熟悉,并努力的复原前者留下的防御体系。
如果及时根据自己的特点进行调整,迅速组织属于自己的防御,或许还来得及,再一次证明适合自己才是最强的。
密集的礌石滚木后,诸将分批轮番进攻,最后曹参亲自引领攻城,将故道的最后一道防线压垮,彻底崩塌。
未及天亮,皓月还在,只是站在箭楼上赏月之人已变,曹参站在城头看着城内外的战场,果然下达一个命令,为保持故道城已被攻破的秘密,达到暗度陈仓的效果,凡是逃散的秦士卒一律追杀,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曹参秘密回取故道(今两当和凤县位置)不久,刘邦引数万大军便赶到城下。
城上的红色旗帜在飘荡,城下的旗帜更如海浪般向城下涌来,奇怪的是居然出奇的安静。
没有人喊,没有马嘶,如果仔细看,走近看,可见人人口中包括马嘴中皆衔枚。
为达到突袭的效果,秘密行军,刘邦听取诸将的意见,衔枚而行。看到数万汉军至城下,城上的曹参看着眼睛有些湿润。
曾经的杂服军,如今不仅有统一的名字,汉,更有统一的颜色,红色,更有着统一的军服。
整齐划一而军纪严明的汉军如同一片火海,令敌人望之胆寒,令曹参望之心生暖意。
曹参立刻出城迎接刘邦,刘邦见到曹参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命其归入五人组,只是此刻的五人组换一批人。
周勃、樊哙、吕泽皆不在,变成刘邦、曹参、韩信、刘贾、灌婴五人,除却五人的核心小组,还有协助他们布置作战计划的小队,其中包括夏侯婴、刘交、奚涓等。
经过五人商讨,由刘贾、灌婴为主将于晨曦前出故道向陈仓发起进攻,同时命周勃引兵悄然回故道,仅留数百人继续修栈道,并大张旗帜表示修栈道大军还在。
故道出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一支五千先锋汉军悄然至此,引兵的将军挥手示意后面的士卒停下,观其将相貌倒无特别之处,唯有那双眼睛与众不同。
眼如碧潭,清澈深邃,眸如星辰,炯然有光,长须飘然,两鬓已有灰发出现,此将不是别人,正是刘贾,刘邦的同族,远方堂兄。
刘贾在随着刘邦西征以来,虽没有樊哙之勇,亦无周勃之睿智,亦无灌婴之机敏,更无曹参之谋略,然其进守有道,在诸将眼中多认为不敌时便逃,乃怯战之胆小如鼠的表现。
然刘邦却非常欣赏刘贾的这种作战之法,不仅欣赏他保持有生力量的作战风格,更让刘邦想起一位故人,彭越。
刘邦在昌邑遇到彭越,与之合攻昌邑时,曾见识过彭越的打法,其余诸将耻笑,唯有刘邦暗暗赞叹彭越日后必有作为。
刘邦从刘贾的身上似乎看到彭越的影子,故而这次派遣刘贾为先锋之将率先出故道。
刘贾默默环视深处的环境,看着前方那险要的地势,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如秦军在两旁山坡上埋伏,即便无全军覆没的危险,亦受到重创。
果断作出一个决定,刘贾派遣善骑射的斥候悄悄出故道探查渭水南岸秦军的动向,得到的结果大吃一惊。
明修栈道,佯攻陇西,皆失败,雍王章邯的半余主力军在渭水南岸未动,没有任何大批调动的迹象,出路被层层围堵。
刘贾觉得不妙,出路被层层围堵,似乎知晓今夜汉军欲出故道,秦军居然提前出营,在出口层层环围。
第五百八十二章 山重水复
出口层层围堵,两面高山上又静的出奇,该有的虫叫、鸟叫皆无,就算还未睡醒,但总有几个早起的。
刘贾立刻判断出前方不同寻常,即刻遣士卒回报刘邦。
得到刘贾的回报,刘邦的反应是暗度陈仓可承担一定的损失,给刘贾的命令乃维持在一定损失之下,可便宜施行。
事到如此,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亦要闯一闯,有时候太过顺利反而不利于其成长,尤其在战乱年代的战将。
刘贾知晓此次首次出故道之功能落在自己手里,除自己在西征路上立下的战功,然和刘邦属疏之亲有绝大的关系,故机会难得。
若是难啃的骨头往往欲香,然欲危险,刘贾度量自己的能力,即便不能啃下却能及时退却。
与一名将军奚涓商榷,二人同为将军,分引两千五百士卒,奚涓道,“既大王允许有所损失,可一拼。”
奚涓手持乌蛇矛,指挥汉卒缓缓向前推进,四面有手持剑盾的甲士组成的人墙环绕。
人墙护卫的奚涓军走在左侧,刘贾同样走在右侧,他们的目光皆瞅着各自一方的峭壁。
这是一条狭长的峡谷,只能并排通行十数骑,若是峡谷之上有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刘贾和奚涓皆知上方可能有埋伏,这里毕竟是雍王的封地,而且是章邯重点关注的地方。
从章邯下令不去援助陇西,而是坚守陈仓之道,便知此处必然有重兵把守,明知有埋伏,此乃情理之中,只是出现的有些意料之外。
没有箭雨密集而下,没有滚木,甚至不是礌石,而是密密麻麻的液滴,如同一场小雨一样从天而降。
起初汉军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这样的天明明无云,怎么会突然下去雨。
“牛油脂,快撤!”
喊话的人乃刘贾,几乎同时奚涓亦喊出同样的命令。
话音未落,一团团火光开始在峡谷上方亮起。
此刻的天尚未亮,旭日仍未升起,然天空上仿佛忽然亮起诸多星星。
如同耀眼的星星,燃烧的火团密集的滚落下来,汉军猝不及防,瞬间被点燃,火烧的惨烈声响彻山谷。
原本整齐的汉军队形总被这突然起来的火雨给打乱,在疼痛之中谁还会维持那好看的队形,即便它有用。
火烧的疼痛还没结束,礌石又从峡谷上方砸下,伴随着轰隆隆的裂天之声,仿佛大地在震颤,即便再想回家的汉卒此刻唯一的目的便是逃,保命要紧。
家与命相比,还是命最重要,汉卒本能的在乱跑。
此时的刘贾果断决定,“后撤!”
奚涓和刘贾皆跳下战马,命令持甲盾的士卒迅速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形的屏障,像是一个巨大的簦。
乱跑的士卒亦很快明白乱跑已无处可跑,已经到处有火雨,已经是火海,到处有礌石下落。
此刻欲活命唯有听从将军的命令,用甲盾组成簦,人躲在下面向后撤。
火雨造成的汉军惨叫声,礌石雨形成的巨响令大地震颤,声震峡谷,绵延数里,自然亦传到刘邦的耳朵里。
刘邦眉头紧皱,立刻遣卢绾引兵前去查看。
曹参、韩信、灌婴、刘交、夏侯婴五人此刻恰在刘邦身边,闻听此声五人皆表示欲骑马至前方查看,被刘邦制止。
刘邦道,“此声巨响,地动山摇,恐非人力所为,静等之。”
一盏茶的功夫后,卢绾与刘贾、奚涓三人纵马而回。
看三人的表情,刘邦已知情况,道,“情况如何?”
刘贾叹道,“易守难攻,损失不小”
奚涓低着头,仿佛乃做错的孩子,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刘邦不问,他亦不言,卢绾将大致情况简要向刘邦陈述。
简言之,未见秦军,只见火雨,未听人声,只闻礌石之音。
听闻,刘邦没有愤怒,亦没有气馁,而是淡然道,“陈仓道易守难攻,败不在将军,乃地利耳。”
刘邦话音落地,陷入短暂的寂静,一时间处于沉默的状态。
大军已至故道口,前方便是渭水,便是陈仓,还定三秦之战已经打响,岂能有退路。
刘邦询问道,“折损几何?”
刘贾道,“折损大半。”
刘邦再次沉默,片刻后看向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并非可行,大将军,当如何?”
韩信道,“渭水南岸雍军可曾调动?”
刘贾摇头,奚涓开口道,“出口外雍军已层层围堵。”
出口被围,峡谷上方又有埋伏,此路不可行。
韩信非常的实事求是,“此路暂不可行,需智调雍军。”
此种情况,韩信没有过多的执着自己的布局有多完美,每个布局皆非完美,他知道现在考验他的时候到来。
必须迎难而上,没有退路。
刘邦道,“如何智调雍军,愿闻其详。”
韩信道,“既此路不通,当留大军在此继续佯攻,只呐喊射箭,待其火引与礌石、滚木将尽,迅速通过。
臣愿亲领一支军另寻他路出击陈仓。”
刘邦眼睛一亮,“将军知他路否?”
“不知。”
韩信说的很干脆,干脆的让刘邦脸上即将浮现的笑容又消融下去。
干脆的让刘邦欲大骂韩信,然思虑骂亦无用,“既路不通,还入汉中,再做计策。”
刘邦见刘贾、奚涓引五千兵马未曾出故道便折损大半,欲还,韩信正欲劝刘邦勿气馁,恰逢赵衍传令而回,谒见刘邦。
赵衍很快从刘贾口中得知雍王塞陈,于渭水之上重重包围出口,不得进,损失惨重。
赵衍立刻道,“大王,可从他道,道通。”
话音一落,刘邦微微一愣,没有浮现笑容,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赵衍,“仍有他道?”
赵衍点头,“从他道出,亦可击陈仓,然此道狭长,不易大军通行,故而只可走奇兵。”
话音未落,韩信眼睛发亮,那丝刚刚缠绕眉梢的愁容消失,刘邦听闻笑容开始再次浮现,“君为韩将军引路,此功立下当为郎将。”
赵衍的眼神中亦射出一道精光,感觉立功的机会终于等到,只做谒者并未其所愿。
韩信选将灌婴、范目,率领新组建的劲旅七千巴人,外加三千来自山东的精锐汉军,此一万精锐由灌婴为中军之将,范目为前军之将,由赵衍为郎将指路潜行。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天降汉军
此乃一支新建的汉军劲旅,主要由范目组建,范目乃巴郡之人,他为阆中一带的大姓,乃巴人的部族长。
阆中有渝水,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阆中距离汉国都城南郑较近,在刘邦广征人才时除赵衍一文武全才外,还有一人那便是范目。
刘邦的约法三章不仅在关中受欢迎,更让远在巴郡的范目心生敬仰,当他听闻刘邦入巴蜀做汉王,心中已有打算。
范目素知巴人勇武,然由于各种原因巴人的生活并未如汉中那么舒服,为改变落后的巴人状况,范目决定改变这一切。
为改变这一切,范目的目光看向位于南郑的刘邦。进得王城后,他没有直接去拜见刘邦,而是直接去谒见萧何。
萧何作为汉国的丞相,为治理巴蜀,对巴蜀的各部族长有着优厚的特权,范目利用其特权先谒见萧何。
萧何得知后大为惊喜,不仅设宴款待,更亲自引其拜见刘邦。
刘邦颇为高兴,“范公有何见教?”
范目道,“巴人勇武,曾随武王伐纣,三千虎贲军在牧野大战中为先锋,有歌舞以凌殷人之史,臣愿为大王组劲旅。”
刘邦大悦,亲自扶起躬身见礼的范目,萧何更将巴人勇武的情况详细描述一番,巴人勇锐自不必提,更为称道的乃其兼擅干戈弓矢等各类兵器。
打起仗来更是载歌载舞,有‘神兵’的美誉。
刘邦什么也没说直接开口道,“寡人封范公为将,即日起立刻组练劲旅。”
范目道,“诺。”
……
韩信询问他道的大致路线,最快要多长可出击陈仓。陈衍只说两个字,渭水。
自故道向西有条隐秘小路,自此路向北可至渭水,沿渭水向东便是陈仓夹道,道路险窄,知此路者极少。
此路唯一的缺点不能行大军,并排行走不过二三人,乃一山间采药人行走的小路。
一旁乃渭水,另一旁便是千韧高山。
流水所过必有通路,韩信、灌婴引兵沿渭水之北寻路,走夹道,火速前行。
湍流之声唱归歌,山间鸟鸣赞神兵。
渭水自西向东,将一股股清凉送至陈仓,陈仓的护城池便是天然的渭水,在渭水南岸连绵的军营内可以看到篝火在逐个熄灭。
旭日已经升起,盗巴的眼睛如同星辰闪烁,他很兴奋,兴奋雍王章邯的判断是对的,汉军真的欲渡陈仓。
兴奋之余还有愁容,汉军欲出故道,绝非一次攻击这么简单,面对汉军的扑面而来,盗巴没有十足的把握。
还有一愁便是王翳,他引千余人前去西县援救亲人,结果遇到一个陈字大旗的战将,不仅被其打伤,还几乎全军覆没。
王翳仅引数十骑逃归,这个讯息令盗巴愁丝更浓,这意味着不只如斥候所得消息那样,情况更要严重。
樊将非常勇猛打的西县丞损兵折将,如今又出一陈将,天知道还有哪一将突然冒出,汉军此次究竟分几路兵马,盗巴一无所知,他自然不知晓那陈豨的能力不比樊哙弱。
面对这种情况,盗巴立刻命人在故道出口严加防守,王翳自告奋勇去防守,恰好遇见刘贾、奚涓二将为先锋欲出故道。
对汉军非常恼怒的王翳未曾等到汉军过至一半,便急不可耐的发起伏击,火攻加礌石雨。
王翳将这个消息告知盗巴,好消息乃首次打退汉军获得全胜,然火引之物、礌石几乎用光。
好消息如火,那下面的消息便如冰,令盗巴忽冷忽热,有些受不住,很明显汉军的主力还在后面,所打退的不过先锋而已。
如汉军悍不畏死,继续第二波欲出故道,将如何抵挡,显然再搞伏击已经不现实。
盗巴果断下令命王翳撤出千韧峡谷,回军防守陈仓之西,防止汉军从陇西而出,他自己在渭水南岸亲自指挥围堵,等待着汉军的再一次猛扑。
左等右等,直至旭日东升未见汉军再出故道,经散关,雍军中开始蔓延喜悦之言,认为汉军一定被打怕,不敢再出。
盗巴自然不会相信汉军会怕,可他无法阻止其他士卒心中如何想。为保持长时间的高度警惕性,盗巴分三批轮流看守出口,他自己更如铁打一般时时巡视。
旭日东升,至烈阳当头未见汉军出,炎日渐渐西下,渭水之上金光闪闪,如万千金在翻滚,如红润的宝珠在流动。
面对波澜壮阔的渭水之景,盗巴没有一丝欣赏的心情,按照他的推测汉军绝不可能就一次出击。
夕阳很美,只是近黄昏,日近薄暮,盗巴的心忽然跳动起来,他有预感汉军可能会出现,但从何处来,他不确定。
从陇西而出的可能性小,但有这种可能,故而他命王翳密切注意渭水之西,从晨曦之时王翳的确很认真,命士卒沿渭水不断向西巡逻。
然经过旭日东升,烈阳当头,直至夕阳西下,依旧未巡见任何汉军的影子,不免有些懈怠。
任何人皆无法保持一两个时辰的亢奋,或者说一两个时辰的高度警惕,更何况乃一整天。
虽是分批巡逻,雍卒的精神如同天空之日一样,清晨精神抖擞,中午达到顶峰,随着烈阳当头人人在阴凉处避暑,困意开始袭来。
七月底八月初的暑气似乎亦达到顶峰,令人浑身热乎乎,黏黏的,浑身上下皆不舒服。
不舒服亦可感染,王翳渐渐对渭水之西的防御有所懈怠。
残阳西下,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王翳的困意再亦无法支撑,即将进入第二日,他觉得汉军不太可能会从陇西出。
因为在王翳看来,虽然西县丞被樊哙、陈豨挫败,但欲拿下西县、上邽并非易事,更不用说过绕过上邽东出陇西。
月色朦胧,星辰渐渐隐去,王翳欲好好休息一番实在顶不住,这个时候他不怕与汉军对垒,最怕这种折磨的等待,不知汉军何时出。
此时盗巴忽然纵马前来,对其言,“严加防范,时时巡视,渭水之北亦在巡视之内。”
王翳不以为然,“汉军如从陈仓之西出,吾尚理解,从背后显,岂非天降?”
“不知若难理解,吾亦难置信。”
盗巴继续道,“大王将至,此乃王令。”
话音未落,王翳面有讶色,雍王章邯亲至,可见其对陈仓防御的重视。
章邯欲来,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引精锐前来增援。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七千巴卒
哈哈大笑,王翳忍不住笑,盗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王翳,眼神中带着质问。
“不知大王谨慎,还……”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夜空中响起非常怪异的响声,王翳和盗巴脸色均大变。
此声音似箭矢破空,然又比箭矢更加尖锐,如狼吼,似虎啸。
雍军未及反应,即便时刻在堤防,然绝未想到渭水北岸会射来箭矢。
渭水流经陈仓变细,为深挖护城池,此渭水之段水面并不甚宽。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雍军背后袭来,噗噗的闷声响起,人喊马嘶开始哄乱。未及雍军回身防御,七千巴人组成的神勇汉军已经乘坐小船登上渭水南岸。
说是小船,不如说乃巴人自制的干,比普通盾要长,两头尖,中间宽,放在水里便是一人的小船。
防御的干在夜渡渭水时变成轻快的小船,手中的戈变成划桨,七千精锐各个如一片飘叶轻快袭向南岸。
在七千汉军渡至半时,弯弓射矢,直接给雍军一个搓手不及。
雍军如风吹草地一般,纷纷落地,未及回身组织有效的防御,此七千巴人勇士已经登上渭水南岸。
韩信命灌婴指挥三千汉军攻略空虚的陈仓城,范目则指挥七千巴人作为先锋向雍军发起猛烈进攻。
雍军未回过神,便见闻令他们更加震撼的一幕,这些勇武的巴人不仅各个武技精湛,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他们作战时载歌载舞。
明明舞动戈矛在杀敌,却动作壮美,犹如起舞,向前冲杀非喊杀声,而是口唱豪壮洒脱的战歌。
巴人勇武兮,威名扬。
战场立功兮,耀故乡。
诛暴平乱兮,享四方。
边战边舞,力战力歌,旱不畏惧已不足以形容,盗巴与王翳皆震惊,这和他们心中想象的汉军完全不一样。
再观其装束,不似汉服,然手中的战旗却飘荡着汉字大旗,却为汉军。
王翳和盗巴皆惊呼,“何以天将汉军。”
王翳不是第一次和汉军交手,他引千余人到西县救人,人虽然救出,然几乎全军覆没,汉军很彪悍,汉将更是骁勇,然绝非眼前这般悍勇,这般怪异。
边战边舞,边战边唱,首次见闻。
见人边杀,可谓看到和他们服色不一致的全部砍杀,如此危机人性命,王翳和盗巴自然不会再马虎。
王翳持长枪来战范目,只见范目身穿甲胄,身上的服装和他曾经见过的汉将一样,手里提着一杆弯月巴戟。
人虽然靠衣装,但其战服并不能掩盖范目与其他汉军不同的特质,自然在其容貌上。
范目的容貌绝非来自山东的汉将,王翳立刻判断出此人不是汉中,便是崛起于巴、蜀。
这些各个怪异的汉军能听从其指挥,其能力自不可小觑,一伸手王翳便知不敌对手。
初次交手,王翳已经用出十分战力,而范目一戟挑死一名雍骑士后,夺其战马与王翳战在一起。
很显然范目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未出二十个回合王翳便险象环生,盗巴看得明白,立刻拍马来助战。
盗巴用的是一杆长戟,两戟与一枪交锋。王翳、盗巴,一枪一戟力战范目。
战力惊人,范目居然不落下风,周围的雍军还在拼力抵挡巴人勇士,三人完全交织在一起。
王翳、盗巴见范目神勇,便以车轮战轮番大战范目,一旦战不过另一人立刻援助。
范目虽然悍勇亦不免慢慢力怯,力虽然怯,然一杆巴戟舞动的无丝毫慌乱,外人看来依旧乃一人大战二将而不败。
便是如此不败,更加给巴人的勇士提供巨大的鼓舞,使得他们的战歌更嘹亮,舞姿更豪迈。
不过王翳看得出范目无法持久,不出二十回合两人可合力斩杀范目,他们非常清楚一旦汉军战将被斩,那么其军便会溃散,反而能转败为胜。
王翳和盗巴互递眼色,决定再提一份力来战范目,忽然一将在雍军中直穿而来,居然锐不可当,甚至比巴人勇士还要疾,还要猛。
一杆蚕丝枪竟如闪电般向王翳的后心刺来,王翳大惊,不及回身手中长枪直接回旋,身子几乎仰卧在马背上。
来将的枪法如闪电,寒芒如丝,丝丝催命,正是灌婴,灌婴见到王翳骑术精湛,颇为了得,暗赞一声,“好身手。”
王翳和灌婴大战在一起,枪与枪交锋,一个枪如闪电,一个枪如游蛇。
未出十个回合,王翳自知不敌,拍马欲走,灌婴追击,“雍将何人,敢与吾论输赢否?”
王翳正欲拍马逃走,听闻灌婴一问,心里不及细想便道,“何为论输赢?”
灌婴道,“二十回合内,雍将若败,投归汉军。”
“汉将如败,当如何?”
王翳隔空回应,灌婴纵马在追,气息稳定,“保若一命。”
好大的口气,听闻灌婴的回答,王翳乐笑,汉将既败其命岂不在他王翳手里,居然还言保自己一命。
如此自信,对汉军陈仓之战如此自信,哪来的,王翳心中不免对汉军有些好奇,对汉王好奇。
“善!”
两军交战,即便没有输赢之赌,交锋不可避免,既有如此之利,何乐不为,故而王翳果断接受挑战。
王翳不再逃,两人再次战在一起,只是未至十个回合,只见雍军溃败,有一支军居然向西奔逃,居然沿渭水向陇西而去。
此时已经旭日东升,观旗帜乃盗巴引军而逃,明显其不敌范目败下阵来。
两军交战最要紧是什么,一是战将临阵逃脱,一是战将指挥失误,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果然在盗巴败逃,王翳与灌婴缠战,雍军无将很快陷入混乱,眼见溃不成军,败局已定。
忽然却见汉军攒动,那七千勇武的巴人汉卒居然第一次出现溃散,灌婴不解不愿再与王翳纠缠。
此时灌婴和王翳已经战至二十回合不分胜负,灌婴虚晃一枪道,“今日未见胜负,来日再战。”
灌婴话音未落,人已拨转马头向汉军的阵营中冲去,独自留下王翳有些发愣。
明明雍军在溃败,转瞬之间却乾坤颠倒,汉军溃散,雍军居然慢慢重新聚拢起来,王翳看得很清楚,他很好奇。
汉军溃散之际,灌婴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逃,而是杀回汉军阵营内,此举深深触动王翳,汉王到底何种人,居然能让汉将如此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