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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不及先生     汉室风云录txt下载     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五章 心生依赖

    西县令道,“等县丞至,吾三人商榷对策。”

    话音未落,西县丞已走进县廷,脸色有些苍白,西县令立刻迎上去,“究竟情况如何?”

    西县丞看一眼军侯,心中对这位军侯的镇静倒有一丝丝赞赏,开口道,“汉将吕泽已悄然撤出陇西,汉王又派出一将攻略陇西。”

    话音落地,那一直冷冷淡淡万事漠不关心的眼眸中忽然发亮,“何将来攻?”

    西县丞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未知,所派斥候皆有去无回。”

    这名军侯眼中这才露出凝重之色,“此将竟善于反刺探……”

    西县丞道,“来将底细不知,未能及时知彼,且兵力胜于之前,当与盗将军及时沟通。”

    西县令仿佛没有听到西丞之言,开口道,“吕泽撤回陇西,郦商可在?”

    西县丞叹息道,“汉将郦商亦不在,此次汉王撤换将领,用意甚险。”

    “何意?”西县令不太理解。

    西县丞道,“吾等对新遣汉国二将一无所知,二将却对吾等知之甚多。”

    此言一出,西县令更加迷惑,那眼眸中的浓雾更浓,他的脸有些红,因为西县丞没有再言语。

    军侯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不愿解释,可还是开口道,“吕泽、郦商定将陇西战况,连同吾等信息,完全告知新略陇西之将。”

    此言未完,西县令头上的汗珠已经如雨下,口中喃喃道,“当如何?盗将军可知?”

    犹豫,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枫树之下,火红的枫叶随风摆动,残阳下黑色的人影因犹豫而益立在风中。

    “当速告知盗将军”

    “不可……”

    话音未落,一名甲士慌里慌张的向他们奔跑,奔向枫叶之下,“县丞,军侯,县令,汉军夜袭。”

    三人脸色同时大变,西县丞道,“可按原计划防御?”

    这名甲士脸上述残留着血色,如一道道枫叶一样,又接着道,“汉军突袭……势如破竹,焚烧战旗·……幸车司马和骑将配合天衣无缝,汉军大败而归,骑将正在追击。”

    此言一出,西县丞脸色大变,身子一软竟然瘫在地上,甲士和县令不太理解,可二人看到军侯的脸色不禁动容。

    西县城内无论何人欲令军侯皱皱眉皆很难,可今日不但皱眉,此刻更是脸色有些苍白。

    这名军侯道,“未做休整立刻出战,明明可长驱直入,偏偏诈败而逃,明明可斩敌为主,偏偏焚旗侮辱……明明乃激将法,西县骑将、车司马居然偏向虎山行。”

    西县丞道,“当……”

    军侯没有给西县丞再开口的机会,“备马,吾亲自去趟上邽。”

    西县丞已从地上站起,却忽然如变一个人,哪还有方才弱不禁风的样子,“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言毕,西县丞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的西县令有些发毛。

    这眼神让西县令明白此刻已到关键时刻,此次攻略陇西汉将打法和先前两个完全不同。

    如同剑中高手对决,稍不留神,一招毙命。

    一步若错,那么雍军将立刻处于被动地位,那么必然会让在上邦的盗巴发怒,此时的盗巴非往日的雍将,乃陇西侯,整个陇西的最高人物。

    甚至如果高兴,盗巴可以在陇西称王,但盗巴依旧很忠心的臣服于雍王章邯,这点西县令不明白。

    西县令道,“尚有四五千……”

    西县丞没有允许西县令将话讲完,便立刻走出县廷,以西县令名义召集兵马。

    西县丞召集兵马暂且不提,月明星稀,银光下的秋风更加清凉,一匹快马在月色中留下一道残影。

    正是离城的军侯,打马而去。

    渭水之南有座城,上邽,上邽之南有座巨大的营寨。

    营寨上空的旗帜是黑色的,字却是红色的,还带着白色的衬底,一个大大的盗字在月色中飘荡。

    这里是军营,是盗巴的所在,明明是营寨,可辕门内除军帐外,还有行辕,如同小小宫殿的行辕,行辕内酒香四溢,无一人在饮酒,那醉眼朦胧的盗巴此刻眼神却精光四射。

    酒已撤,琴女已停止弹奏,舞女匆匆忙忙退下,诸将已经分列两旁。

    盗巴道,“汉王撤换攻略陇西之将,饮酒听曲之日暂去,兄弟们打起精神,务必给吾守住陇西”

    “陇西侯无虑,有兄弟们在,定将来者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

    诸将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之色,除那位从西县城归来的军侯,二个月来与汉将的纠缠已轻车熟路,他们已经非常擅长与汉军打游击。

    汉王入关自然希望尽快将三秦王击降,入定关中,可他们陇西雍军却不同,这里是他们的地方,他们打算长期在这里生存,将这里变成他们天堂,只要兵力尚存,便可以一直和他们纠缠下去。

    有兵有粮,不怕,算定汉必然粮草短缺无法长久。盗巴率领他们与汉军纠缠,汉军攻略城池,只能有选择性的占领,把它们变成兵源与粮草的基地,但这很难,盗巴利用这一点让吕泽、郦商没有取得很大的进展。

    盗巴吸取之前战败的教训,不断补充兵力,渐渐压制汉军,无奈吕泽和郦商非常能将兵,汉军兵力虽然薄弱,但盗巴一时无法全胜,亦无法将汉军赶出陇西。

    久而久之,盗巴麾下诸将已经心生优势,不惧与之长期作战,因此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可盗巴一句话就让他们脸上微变,“此次汉王不仅换将,更增派兵力,关中塞王已降,咸阳以西唯有废丘孤守,情况严重……”

    此乃一记冷水,诸将脸上的笑意立刻没有,轻视之意亦荡然无存。盗巴见诸将因自己一句话而改变情绪,心中不悦,如此心志,如何能众志成城和汉军斗,但他不得不面对。

    盗巴道,“大王传信,尚有北地、陇西二郡在,即便只有陇西,只需再坚守月余,楚霸王已准备发兵,待楚兵至,必可收复失地,彼时各位皆为救国之功臣,位列三公不在话下。”

    此言让诸将那苍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些红润,眼神中的惧意少许多。

    听到楚霸王欲发兵,诸将的惧意不知为何居然消失,甚至并不担心雍国真的会被汉王吞并。

    此刻的项羽当然不知道远在关中的章邯对其抱有期待,远在陇西的盗巴等将更是对其有着依赖,如同少女迷恋他的情人。

第六百七十六章 怒不可制

    项羽不知,并非两耳不闻天下事,此刻他已经怒不可制,即便是范增亦面露怒色。

    彭城的九月很凉,亦很红,红色的花,红色叶,还有红色的人,一袭红衣。

    红色和黄色成为这个城池的主色调。

    秋风狂吼,使劲的拽着叶子,拽着黄色的叶,咬着红色的叶,叶子不愿离开树枝,因为它们觉得时日稍早,可秋风却不那么认为,依旧执着的拽着叶子。

    黑色中点缀黄色,这就是彭城王宫的主色调,玉易碎,所以在这里很少看到,项羽不喜欢易碎的东西,他喜欢坚固,喜欢锐利,更喜欢力量,青铜之色成为王宫的装饰之色,青铜剑,青铜枪可以常见。

    当然项羽最喜欢还是那杆由陨石打造的黑色铁枪,称霸天下后项羽自命为霸王枪,此亦项羽喜欢黑色的原因,这和秦国的尚黑有着非常奇妙的联系。

    大殿前诸将吏议论纷纷,脸上的表情不一,兴奋者有之,忧虑者有之,惊喜更有之。

    “霸王正处怒意中,此刻是否适合进谏?

    “为楚国之忧,何患己身!”

    当击齐地,田荣不仅击走齐王,还击杀胶东王,更甚者又将济北王杀掉,肆意妄为,着实可恨!”

    “非也,叛贼田荣已并三齐,非短时可灭,然梁地之反犹如初疾,可速治。”

    “吾听闻燕地亦反,然燕王臧荼似已平定,不知真假。”

    “与齐梁之比,吾听闻亚父最忧心者仍乃汉王。”

    “龙将军,此次叛乱究竟有几何,霸王竟如此震怒?”

    ……

    诸多议论全部围绕叛乱而言,在他们的眼中叛乱之事好像挺严重,他们从没见过项羽如此大怒,即便是义帝熊心不肯南迁,项羽亦未曾如此大怒,纵然义帝群臣中有人怒骂项羽不忠,项羽依旧可以忍耐,没有下令杀人。

    对于项羽而言,能将犯颜者不下令杀之,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亦是最大的恩赐。

    让项羽发怒的事太多,怒发的多,自然忍耐的极限就发生变化。

    群臣和诸将在大殿外等候,议论着,谈笑着,竟然忘记项庄早已站在石阶上,直到龙且大吼一声,这才夏然而止。

    项庄道,“各地叛乱,霸王震怒,诸公多出良策,少道不吉之言激怒霸王。”

    群臣和诸将道谢提醒后,徐徐鱼贯而入。

    修缮后的彭城宫殿比之前大气很多,不过亦较之前更加冷清,殿内的炉火无法彻底驱散秋意之寒侵入空旷的大殿。

    须发皆白,星目月额的范增默然立在霸王座下,一袭墨衣,衬的范增更加超然脱俗,颇有仙风道骨模样。

    范增身后有坐垫,而且还是特赐之坐,是项羽专门为范增所备,在楚国唯有范增一人有朝堂固座之人。

    其余群臣和诸将没有此等待遇,唯有项羽在长时间议事时特地赐座。项羽给范增的待遇不止于此,还可以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如此尊贵的待遇,范增视若无睹,没有带剑,亦无着履,与寻常大臣无异,这让诸臣、将更加尊敬范增。

    范增眯着眼睛站在那里,仿佛坐化一般,似一棵枯木,黑色的树干上结着白洁的花。范增一动不动,那皱纹里还隐藏一丝丝怒意,当初大封诸王形成的天下格局,本是范增与项羽共同谋划的结果。

    如今居然乱成这样,即便项羽未曾责怪,范增心中亦非常难过。既然名为亚父,自己项羽这个“义子’他无法不心疼,看到项羽大怒后,他心里就在琢磨如何对付天下大乱之局。

    群臣与诸将乃范增唤来,群臣诸将看着这位矗立大殿之上默然不动的亚父,皆沉默不言。

    大殿内并没有项羽,此刻的项羽正在接见一位故友,项羽不太喜欢儒家孔子,不喜欢诸多礼节,可项羽此刻真的很喜欢孔子的这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项羽与其叔父项梁曾逃难藏匿于吴中,在吴中项羽对两个人有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是会稽郡守殷通,另一个则是吴县县令郑昌。

    吴县乃会稽郡治所,既是殷通的府邸所在之处,又是郑昌酒宴项羽叔侄之地,殷通惧秦法,表面上和项梁是非常好的朋友,衣食住行倒不曾短缺,但私下却做两手准备。

    总之吴中有事不便殷通出手的便让项梁去做,但有好事却很吝啬,这是当初项梁决定杀殷通的原因之一。

    其他原因根据当时的情景,项羽和项梁曾思虑过,如果彼时不杀等到起事卓有成效时再杀,彼时君臣有别、主仆有别,为他人卖命做嫁衣裳。

    除此外,郡守乃大秦中高等之官,可称得上官而非吏,杀之以示决心,决心和大秦对着干。

    项羽叔侄很清楚,陈胜吴广虽然起义,但大秦的主力尚在,胜负难料,不把自己逼上绝路,心难免摇摆,做此等大事心岂能摇摆。

    综合起来一想,殷通必死。殷通给项羽的印象不好,但吴县县令给项羽的印象不错,经常帮助项羽,甚至与项羽彻夜畅饮,郑昌这个名字便深深印在项羽的脑海里。

    项羽对其与其余群臣诸将有着不太一样的情感,如同曹咎视之。郑昌随项羽征战东归后便率先回到故里探亲,数月后归来,带着诸多吴中子弟的祝福拜访项羽。

    项羽大喜,此刻看着郑昌道,“此次归来,勿离寡人。寡人需要昌兄相助。”

    郑昌早已发现项羽那双眸子时不时出现双瞳,他知道凡是项羽目运双瞳必定非怒即有重大决定,“大王,可是忧心叛乱之事?”

    项羽道,“知吾者,昌兄也。”

    郑昌道,“臣闻齐梁之地已反,燕地之乱已由臧荼平定,汉王已入关中,大王所忧为何处?”

    项羽道,“不瞒昌兄,寡人忧虑与亚父同,唯齐地与关中耳,其余诸地不过跳梁小丑耳。”

    郑昌面有忧色,“臣除齐地、关中,亦忧燕地,如燕王与胶东王互相制衡,燕地尚可控。”

    项羽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坚定,整个人突然变得很镇静,“燕地无忧,尚有赵为扞蔽,况臧荼此人无争霸之志,将兵能力尚不如龙且。”

    话风突转,项羽盯着郑昌道,“寡人欲立昌兄为韩王,率兵合河南王以距汉王,如何?”

第六百七十七章 范增谋汉

    震惊,颜为震惊,郑昌为吴县令从未想过会有称王一天,他没有黥布的勇猛,更无他的将兵能力,亦无龙且的谋略,甚至还不如曹咎,可曹咎尚且未能为王,他郑昌为王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秋风吹过,枫叶更红,摇曳的更欢。

    郑昌眼眸中无法控制的溢出兴奋之意,开心,郑昌极力的掩饰内心的愉悦,“大王,臣无功为王,恐群臣诸将不服……”

    项羽哈哈大笑,“寡人乃霸王,寡人之言,群臣诸将有何不服!”

    项羽为霸王,从名字上看的确为天下的霸主,霸王之言自当一言九鼎,至于他人心里怎么想,项羽并非很在乎。

    郑昌依旧面有忧色,“大王,韩王成如何安置?”

    项羽眼角浮现一缕神秘之色,“寡人自有安排,稍后详解,现随寡人上殿。”

    大殿之上,朝堂之中,非常的寂静,唯有那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大殿。

    群臣诸将眼神中忽然透出一丝不解,他们实在想不出何人随着项羽一同上殿,等看到郑昌身影后脸上更充满诧异之色。

    其实更令人诧异的是二人的脚步声,项羽身材魁伟天生神力,脚步声该重,却偏偏很轻。

    郑昌略显矮小却脚步声很重,似乎走路很吃力,但两眼却闪着光,像是有什么喜事。

    可是然现在项羽不会很愉悦,各地纷纷叛乱,将项羽的天下格局来一个重新划定,等于在挑战项羽楚霸王的权威,如果放任不管,今后何人还对项羽有敬畏之心。

    项羽道,“各地不听吾霸王之令,纷纷反叛,寡人欲亲征之,群臣诸将可有良计扼制各地反叛,容寡人可集中兵力灭一方。”

    项羽话音落地,那一直未曾言语的木化范增终于开口道,“吾王乃天下霸主,当坐镇楚都,以安楚地,防奸猾之徒,老臣死谏吾王遣善兵之将平叛即可。”

    死谏,项羽非常不喜欢死谏这二个字,非常的不悦,但神情依旧镇静,项羽已经学会如何与亚父相处。

    范增一开口,一帮没有寸功的文吏立刻蜂拥而上纷纷跟着范增进言,乱嗡嗡如同空中的蝇。

    项羽的眉毛不禁皱动,忽然一声怒喝,吓得有些文吏差点站不住,吼声不是项羽发出的,而是一位大将。

    此将双目如电,身形壮硕,斜眉几乎飞入双鬓,正是项羽麾下大将钟离昧。

    如今的钟离昧已经是侯爵,他早已看到项羽那细微的眉毛抖动,眼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项羽不喜欢这个死谏,于是他替项羽怒吼道,“一群无寸功之文吏,可有平叛良策?瞎嚷嚷……净为大王平添忧患!”

    这一声怒吼直接让大殿暂时处于寂静之中,项羽知道范增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于是看着范增道,“亚父,已有良策?诸将部署可趋于成型?”

    范增躬身向项羽行拜,“如今各地叛乱,楚国如逐一去平,略显乏力,且劳师动众,有损国力,亦使吾王渐失楚人心,臣……”

    说到这里范增特地将臣字拖的很长,并加重语气,“臣以为此中必有阴谋在推波助澜,叛诸地,意在楚……”

    范增此言一出,不仅善于嚼舌根的文吏震惊,兵不厌诈的诸将更是佩服,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更深层次的意思,眼中不自禁的流露出好奇之色,但他们不敢轻易开口,还好项羽替他们问出疑问,“亚父,何意,羽儿愿闻其详?”

    范增道,“三齐已并,平之虽非一日之力,然齐外强内弱,发楚精兵必灭之,勿虑,梁地距楚都较近,此患不可不除,且需趁早,然齐梁之患乃皮肤之患,汉王已入关,如令其定三秦,汉王将据拥酷秦之地,岂非有始皇傲视群雄之资,此乃骨肉之患,不可不除。”

    范增之言,诸文吏自然跟从,奇怪的是此刻诸将的脸色亦变,纷纷赞同,尤其是龙且、恒楚、曹咎、季布、钟离味等将脸色亦凝重。

    汉王如占据当年大秦之地,拥有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之资本,意味着什么,他们非常的明白。

    项羽走下霸王座,走到诸将中间,原本席地而坐的诸将纷纷起身。

    项羽道,“亚父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乃灭梁地彭越,此跳梁小丑,何将愿往……”

    话音未落,齐刷刷,立刻出列数位大将,项羽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只见龙且、恒楚、季布、钟离昧等将皆出列,这些虎将皆为项羽灭素之主力,看到他们依旧纷纷出列,心中的怒意减少许多。

    项羽的眸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却清清淡淡的道出一句令诸将震惊的话,“诸将皆乃久随寡人南征北战之功臣,自不缺一两个立功机遇,此伐彭越之举,让与新将即可……”

    字字挪地有声,诸将神色复杂,失落者,宽慰者,诸多神色在大殿内浮现。

    忽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杀鸡焉用牛刀,未将愿往,为吾楚国虎将探路。”

    循声望去,群臣诸将扭头看去,只见一将英姿勃发,那双眸子如黑夜中的明灯,对这次立功的渴望不言而喻,可那神色分明在言此征乃为探路。

    项羽慢慢走过去,因为这双眼睛已引起项羽的注意,“萧公角,寡人记得,籍曾陷于秦阵,乃公角拼死阻击敌军,身负数道伤痕……”

    萧公角那深潭一样波澜不惊的眼神,此刻眸光闪动,即便他怎么掩饰亦无法掩盖那眸子里的激动,那如鹿角一样坚硬的下巴开始颤抖,显然对项羽记得他而感到无比的激动。

    萧公角躬身道,“末将不过无名之辈,能劳神大王记挂,末将荣幸之至。”

    项羽拍拍其肩膀,以示感激,在诸将眼里不过是项羽对萧公角的感激或肯定,可对萧公角而言,却大不相同,他这一拍蕴含细微的变化。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项羽已微微用力,发觉萧公角神色不变。

    项羽天生神力,无人不知,他这一拍实则掌中已经蕴含不可小靓的力量。

    萧公角不仅姿势未变,还依旧满面笑容,只是额头上渗出汗珠来,至此项羽知道萧公角战力犹在。

第六百七十八章 谋定梁地

    萧公角闻言大喜,此言无疑在宣布萧公角将成为平定梁地的大将,有望成为与季布等虎将并列之将,这种荣耀是作为战将的萧公角毕生所欲追求的。

    激动,萧公角一激动便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萧公角没有做出回应,但那一袭墨衣的范增却开口,语出并不惊人,有些伤人,“大王不可……”

    此言一出,不仅让萧公角脸憋的有些红,任何人在欲说话时被噎回去皆不太好受。

    萧公角脸微微一红,随即使用笑来掩盖尴尬,他不知道说什么,此刻亦知不言即为言。

    萧公角被噎住,项羽则是被打断,他眼神中的不悦一闪而逝,被噎回去不舒服,而被打断会因失去思路而不快。

    项羽看向范增,眼神里依旧是恭恭敬敬,再看萧公角,眼神便有些复杂。

    秋风吹过,殿内灯光摇曳,不知不觉室外已经乌云遮日,天暗淡下来。

    萧公角的心哇凉,比秋风之寒要凉。

    项羽走向范增,此刻他知道萧公角之心需要他来暖。

    项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他忠心,对他好,项羽的回馈是毫不吝啬的,但与他没有交集,或者不听从他的人,项羽亦不客气。

    现在项羽觉得需要给萧公角问上一句,“亚父,有何不可?吾大楚萧公将军不抵毛贼彭越乎?”

    赵国有难时,赶过去支援者皆不失为一方诸侯豪杰,畏惧强秦而不支援者皆为毛赋,这是项羽心中对当时钜鹿大战前的认定。

    按照项羽的思路,当时敢于参加反秦的唯有两条路,一条路参加钜鹿之战,与章邯、王离直接硬碰硬,另一条路便是随刘邦西征。

    彭越两条路皆不参加,已经自觉列入毛赋行列,但他不了解彭越,不知道现在的彭越兵力如何,此人用兵如何。

    范增道,“大王,彭越此人乃乱世枭雄,能周旋于强秦之间,不仅未灭反而愈加强大,至今已有数万人,此人非等闲之辈可抵。”

    此言说的很客观,但客观的话亦很伤人,亦在说萧公角乃等闲之辈。

    萧公角尴尬的笑,他只能燃尬的笑,范增的分量他很清楚,如果是范增反对,那么等于他这个立功的机会要被他人拿去。

    萧公角心里多少不舒服,那沛公邦能先封武安侯再为汉王,他萧公角麾下亦汇聚不少战将,怎么就不如沛公邦,怎么就成等闲之辈。

    这种心情郑昌非常了解,他可是吴公昌,与沛公邦(季)、萧公角本同一起步点,如今人家沛公已是汉王,他们二人心里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只是郑昌因与项羽的关系将封韩王,与他沛公终于再次平起平坐,成为一方王者,故而他投以宽慰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言退朝后,可一起畅饮否。

    散朝,风停,没有一丝暖意,天还是那么灰暗,萧公角没能及时离开,他被项羽留下,目前在与范增聊天,身旁还有郑昌。

    如今郑昌、萧公角皆为项羽麾下大将,位列虎将之下,百强战将之中,更可位列项羽麾下十大勇将。

    萧县位于彭城之西,栗县之东,沛县之南,距离彭城较近,萧公角偏于武将,颇善用兵,吴公郑昌偏于文将,愿在帐下听令者有不少吴中豪杰。

    “萧公,不去梁地为好?”

    “亚父,以为何人去可胜?”

    “若钟离昧去,或可一争,唯龙且引兵去击方可胜……”

    萧公角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个彭越真的那么难缠,这个对手那么可怕,“亚父,彭越当真如此可怕乎?”

    范增默然,片刻后正欲开口突听人开口道,“彭越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此人寡人低估矣,寡人之错……”

    说话的人是项羽,项羽此言令默然的范增脸色微变,眼睛里透着一股惊喜,项羽此人自信、阳刚、神勇,喜阳谋,不喜阴谋,令其承认错误,如砍其头,如今项羽竟主动承认是自己失封彭越酿成隐患,这很不容易。

    值得庆祝,诸事无法动其荣的范增眼含笑意,“羽儿无错,乃老臣之失,失封彭越,酿成今日之患。”

    哈哈……

    项羽大笑,“亚父,勿自责,寡人曾言‘自有所封之王灭之,若不敌,寡人再亲征灭之,天下不过少一王而已’……寡人既有此言,必当言出必行,可命所封之王兴兵灭之。”

    范增思虑道,“臣已获秘闻,南皮陈馀欲反赵地,秘密操练兵马,请兵反贼田荣,恒山王张耳恐忙于自保,可命西魏王豹东助之,防患未然,唯有殷王司马卬

    河南王申阳、韩王成,可东入梁地剿之,大王意命何王入梁地相助?”

    范增的言语虽然带着商量的语气,但眼神却很笃定,认定不会派遣河南王申阳和韩王成,如果项羽欲命二王,其必定耐心劝说,必要时不得不再次死谏。

    只听项羽道,“殷王、西魏王,可助常山,虽吾所封,却为独立之国,寡人以霸王之命,其二王故会助之,然不如恒山王自请其助。河南王、韩王皆为塞韩王之扞蔽,自不可征调……”

    这一番言论下去,范增那严肃的脸渐渐变得舒缓,甚至眼角有一丝丝微笑,“大王所言甚是,纵横之术乃战国时代颇为有效的战略,大王分封诸侯王,共享天下,

    时代已回至诸王并存的时代。未来再现战国七雄,或八雄、九雄,此乃子孙后代所虑之事,当下需与诸王以和为贵。”

    言毕,范增示意项羽继续说下去,项羽继续道,“寡人欲再封一王以定梁地……”

    此言一出,惊艳诸人,不仅萧公角眼睛猛然一亮,郑昌亦为之动容,范增更是眼眸发亮,非常赞赏的看着项羽,“羽儿长大矣,此计甚好,平定梁地者王之,此乃怀王之约耳,然比怀王之约更高明。即可定梁地,又可多一扞蔽,吾王欲封何人?”

    项羽道,“寡人欲封萧公角为梁王,率诸将定梁地。”

    范增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一闪而逝,或许范增不愿让人看到这种无奈之色,或对项羽此计依旧怀有一丝无奈。

    然范增知晓楚霸王项羽需要尊严,接连反对定有隐患,开口道,“老臣起初反对大王遣萧公攻略梁地,非疑其将兵之才,而乃大王麾下诸勇将未必心服萧公……”

第六百七十九章 另立韩王

    咳嗽几声后,范增继续道,“沙场之上,唯有众将齐心,士气高昂方可战,战可胜。如大王封萧公为梁王,即可调动诸勇将,汇聚其旧日萧县相交豪强,又可发动梁地豪杰之士,梁地或可定。”

    话音未落,项羽眼中已溢出喜色,见亚父范增同意自己的这种主张,他非常开心。

    项羽感到自心中溢出的喜悦慢慢辐遍全身,比称王的感觉还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认可更令人高兴的事!

    梁地之事暂告段落,范增的目光又流出一丝隐忧,“大王,定梁事小,那必可定,距塞汉王事大。”

    项羽眼含笑意,他知道亚父最担心犹属汉王,有时他觉得亚父太过小气,太过斤斤计较,可他内心欢喜,有个如父一样为自己王国担忧之人,终究是件幸福事。

    项羽道,“寡人,留萧公和吴公,正为此事。”

    范增那双星目射出缕缕光华,眸光在二人身上轻轻扫过,“莫非大王已有策略,可与吴公有关?”

    项羽点点头,眸光中闪现一丝杀机,那杀机令范增心中一悸,没有怒吼,没有挥动霸王枪,仅仅一个眼眸便令人心中一悸。

    范增道,“河南王申阳乃大王所封,又曾为张耳宠臣,大王有恩于赵,河南王必向楚,且三川乃天赐塞关之地,如东出必经三川、南阳二地。

    故河南王必拼死守卫其国,然三川曾为韩地,如今大王分韩立王,韩心却未必肯为楚击汉,此老臣所虑。”

    项羽亦道,“此亦为寡人所虑,关中分王时如不封韩,必生故王乱,然依旧未能避免……”

    言至于此,项羽的眼眸中又浮现缕缕怒意,范增接着道,“张良虽相韩,然心从汉王,如命韩王成就国距汉,其必与张良谋楚助汉,如汉、韩夹击,河南王必不日便亡,如此楚之西扞蔽失矣。”

    项羽知道范增此言意在他,在告诫他勿令韩王成回国,然一直软禁在楚必为天下故王忧,于是道,“韩王成已废侯,其心必怨,寡人自不会令其归国,既成已废为侯,寡人欲另立韩王以距汉。”

    范增喜悦,“善!羽儿终以计权衡天下……”

    喜悦,范增真的为项羽开心,亦为自己开心,更为项梁宽心,至少项羽的成长已经可告慰项梁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郑昌的目光灼热,比初闻他将为王还开心,仅仅项羽赏识并不足以代表什么,毕竟昔日项羽游吴中时,郑昌曾帮助过他们,以其恩为王者不足以令其目光灼热。

    司马欣曾有恩于项梁为塞王,曹咎因有恩于项梁而为大司马,今郑昌为王在群臣眼中恐多因项氏故。

    此刻见范增的反应,郑昌欣喜亚父已经同意此计,只听范增继续道,“既另立韩王,韩成不可留,当杀之。”

    项羽却道,“无辜杀之,不降……”

    一袭青衣,几缕思国之愁,在黑色甲士的围冲下彻底消散。

    当时的韩成计划与随从逃走,去与张良安排好的人碰头,可惜未曾走出,就被潮水般黑色甲士围住。

    黑色的长矛如怪物的利牙一般向韩成咬过去。

    戈矛很锋利,韩侯成亦无甲胄护身,锋利的戈矛并没有插进韩成的心脏。

    及时的停止,在项伯亲自带人赶路时及时阻止。

    项伯,又是项伯,执行者见到项伯脸色不悦,韩成见到拜谢道,“多谢项伯搭救之恩。”

    项伯则道,“切忌,无逃走之念,否则缠无法护韩侯周全,无须谢缠,缠不过受子房之托。”

    项伯走后,留下诸多甲士护卫韩成。

    安全,绝对的安全,韩成却再无法逃走,至少不能悄无声息的逃走。

    宁静的宅院,林立的甲士,刺客无法进去,韩成却可以出来,出得此处,项伯亦未无能为力。

    项伯终究是楚国之官,需听从楚霸王项羽之令。

    楚王宫的一处偏殿,韩成坐马车来到这里,他本不愿来,项羽之令他不得不从,又不知是否该从。

    随从皆认为此乃杀机四伏的酒宴,托病不去,韩成恐项王怒,又有马车来接,那架势分明无论什么样皆要拉过去。

    酒宴香气四溢,歌舞萦绕,然无一人在进餐,无一人在欣赏甜甜的歌喉,妩媚的舞姿。

    酒,韩成没有饮,甚至没来及断其酒爵,酒宴很热闹,但韩成一直觉得有一股杀意躲在身后,令人无法安坐。

    脚步声响起,酒宴瞬间安静下来,来的人不是项羽,韩成并不认识他。

    此人身材矮小,脚步声却很重,他走入宴席,目光时而锐利,时而迷蒙。

    然跟着他身后的韩成认识,是号称楚国第一剑客的项羽从弟,得力干将,如今又是项羽的侍中。

    项庄走其身后,韩成一眼认定此人在楚国这个政权中属于中高层人物。

    走在项庄前面的自然是即将封为韩王的郑昌,他初入宴席时一片寂静,片刻后便响起一阵的祝贺声。

    “恭喜,恭喜,恭喜吴公……”

    “可喜可贺,昌兄,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末将愿从吴公征战。”

    ……

    一片贺喜声让韩成一头雾水,听诸将吏的话音乃号吴公之人的庆功喜宴,他这个落魄的韩侯为何坐在这里?

    忽然一片祝贺声中,有一道声音直接令韩成浑身鸡皮疙瘩。

    “贺喜吴公裂土封王……”

    封王?韩成彻底震惊,他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封王之人的宴席中,这问题不言而喻,韩成禁不住打一个冷颤。

    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一种可能,一种韩成极不愿接受的可能,他宁愿去死,亦不愿接受。

    韩成随从见此情景,心中放松,对韩成道,“韩侯,此乃他人裂土封王喜宴,吾等讨口喜酒便可离开。”

    韩成报以微笑,他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忽听项庄开口道,“诸将吏多已知晓,然庄须宣读项王之命……”

    话音一落,整个酒宴再次安静下来,项庄这才暗处诏书,缓缓开口,“项王诏书,特封吴公郑昌为韩王,即日起调兵遣将,率军略定韩地,以距汉王,此攻略赏罚一切皆有韩王定夺!”

    话音未落,站立的韩成直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随从眼疾手快,急忙扶住。

第六百八十章 休想得逞

    韩王,当着韩成的面另立韩王,此举对韩成的打击不小,韩成直觉背脊发凉。

    不好的预感,韩成极力的维持镇定,却早已发现诸将吏已经纷纷落座,他自己此刻倒有点鹤立鸡群。

    韩成落座后,酒宴已经开始,酒至半酣,韩王郑昌便宣读他为王的第一道命令。

    任命一批将领,并制定大军出发的日子,随后韩王郑昌开口道,“寡人特命韩侯成为韩国大将军,统领三军,略定韩地,敢有违抗者一律斩杀。”

    韩成再一次差点眩晕过去,此时的韩地已为张良和他韩成所定,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韩国。

    可以说韩成为韩王,张良为韩相,并统领兵马,何须再攻略,很明显是郑昌欲在韩地为王,恐诸将相不服,遣将拒之,故而率兵攻打,并命韩成为大将军。

    好计策,妙计策,韩成心中对项羽恨极,这招够狠。

    郑昌见韩成没有反应脸色不悦,又宣读一边,韩成立刻恭恭敬敬道,“臣谨遵王命。”

    寂静的院落,依旧那么寂静。

    归来后韩成的心再亦无法安静,当时如果违命,必然无法归来,但他必须归来,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韩成心中对项羽恨极,他如听令便是认定郑昌为韩王,他为臣。

    君命攻打,臣不能不攻,否则便是谋反,便可诛灭族属,不仅自己小命不保,还会连累家族。

    如不听命,便是抗拒如今的韩王,恐郑昌当场会将其斩杀,会有充足的理由,亦或是将其监禁在军中,在攻略韩地时作为人质。

    韩成不愿是这样结果,所以他当场称臣,无疑在向郑昌宣布从今韩地与他无缘,亦向天下宣布他不再为韩王。

    相信此消息会很快传到韩地,传至天下。

    时间,韩成需要时间,他必须在大军出发前,尽快将彭城的消息传给已在韩地的张良。

    庭中的绿叶渐黄,韩成神情落寞,眼眸中带着一丝丝痛苦,随从并没有看到这丝痛苦。

    随从将韩成写下的帛书藏在怀里,非常自信道,“小奴定可成功送至韩相手中……只是……”

    韩成笑道,“只是什么?”

    韩成看出随从想说什么,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吾主仆二人,还有话不能讲。”

    随从这才开口道,“韩侯既为大将军,不日便可回韩地,彼时定可与张相团聚,为何还要秘密送信。”

    韩成笑道,“吾这位大将军,不过虚名耳,快去,以大将军之命出城。”

    随从笑道,“诺!”

    随从走后,韩成命其余甲士看守房门,任何人不得见。

    夜已至,月色朦胧。

    窗前,韩成痴痴的欣赏着月色,自言道,“月儿,月儿,可知成之心事。”

    韩成又饮下一口酒,眼眸中已有醉意,“世人皆曰王侯好,吾道唯有琴弦妙,世人皆言富贵好,吾道唯有竹林笑……如有来世,寡人不愿再做王孙后。”

    言语未必,他已将三尺素锦挂上梁头,脸上的愁容不见,出奇的镇静,镇静出微笑,那眼角的笑意让人觉不出他欲寻死。

    这微笑看起来那么的热爱生活,韩成喃喃道,“项羽,若休想得逞!”

    韩成踩着长案欲将脖颈挂在素锦上,忽然他又笑,笑的很灿烂,亦很凄惨,“吾乃韩王子孙,岂能如此死法……愧对列祖列宗……”

    感叹已完,人已至一把长剑前。

    这是一把镶玉带玛的宝剑,剑鞘很美。

    剑已出鞘,剑气逼人,剑鞘下藏着的居然是一把朴实无华的剑。

    青铜色的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那剑刃竟有些呈现墨色,只有许久未曾饮血的剑才是如此。

    剑刃本该散发寒光的剑此刻却将任何光华收藏。

    看起来是把钝剑,不会再锋利,可剑放在脖颈处却隐隐有剑鸣响起,那声音像龙吟,像虎啸。

    一道墨光一闪,那本该很钝的剑刃忽然变颜色,青色的寒光,一闪即逝,剑上已有血滴缓缓流淌。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噗通一声,韩成倒在地上,一滩红色的液体染红他的发丝。

    韩成脸上还带着笑容,明明还算年轻,两鬓却已斑白,此刻已经被染红。

    死,令人恐惧,又令人解脱,是脱离苦难的微笑。

    门外的甲士如劲松一般立在那里,自始至终皆没动一寸,神情冷淡。

    韩成已死,快马已至阳翟。

    阳翟城的王宫小而精巧,没有彭城王宫的恢弘大气,亦无蓟城的冷峻肃然,亦无关中栎阳的厚重而苍劲。

    王宫内一人拿着墨迹斑斑的帛书,脸上那一向镇定从无波澜的眼眸,射出一道怒意。

    怒意转瞬而失,又恢复那波澜不惊的眼眸,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的恬静。

    此人一身蓝衣,与青绿色的宫殿风格相配又有一丝脱离,他身材不算魁伟,却筋如竹,骨如松,颇具仙风道骨姿态。

    那双射出怒意的双眸此刻澈如清泉,眼神仿佛可透射一切。

    如此清澈而超然脱俗的人不多,张良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正是张良,看到信书,一向镇定的他无法再镇定。

    帛书从彭城而来,带来的消息让张良无法接受。

    信中言项羽拜郑昌为韩王,欲率兵塞汉王,阻其无法东出,韩成废为侯,如今成为郑昌的大将,率兵略韩地。

    张良得知此消息,一股怒意自眼眸中射出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韩成陨落后,从彭城出发的有二支军队,郑昌军一路向西至萧县,在此休整,并召集萧县俊杰,另一支则直接向北经留县,过单父,进入梁地。

    北上的军队则是由萧公角率领,一路上声势浩大,萧公角非常得意,只要打败彭越他便是梁王。

    萧公角一入梁地便腰板变得挺直,仿佛他已经是梁王,对身边的战将道,“吾即位梁王,定拜召兄为梁相国。”

    此战将眼神闪过一抹讥笑之色,心中无奈,“梁地未平,便言拜相,如此轻敌,吾当思之。”

    讥讽之色能从此将眼中射出,非常人,敢讥讽未来的梁王,定为身经百战之人。

    此人自陈胜时便已起事,本乃陈胜的别将召平,奉命率兵攻广陵,不克,得知陈胜败亡后,乃渡江至吴地,矫称陈胜之命任项梁为楚王上柱国,令其率军渡江西向攻秦。

第六百八十一章 萧公梁梦

    一个自陈王之时便已经在各地征战的老将,于各地的战况以及对诸名人的特点颇有了解。

    彭越,一个周旋于梁地的枭雄,在章邯强盛时各地诸侯对秦军闻风丧胆,彭越利于不败,未被秦吞灭。

    秦弱则攻城略地,秦强则周旋自保,此人岂非庸俗之辈。反秦者揭竿而起,云起响应,多如牛毛。

    能真正存活下来的又有几何?

    济阴,济水之南,定陶之南,秦兵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乃楚兵。

    秦之锐气已不在,戈矛的寒气犹在,那飘扬的旗帜犹在,依旧是黑色,只是秦字变成楚字。

    士卒还是士卒,服饰换来又复去,还是黑色,脸上的愁容减少,笑容渐渐出现。

    笑容尚未荡开,便已凝固,因为士卒的眼眸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片片红。

    那红来自天边,红色的甲士如潮水般涌来,红色的旗帜如云一样在空中飘来。

    兵力的悬殊,安定的渴望,换数次旗帜的城池毫无斗志的被红色淹没。

    虽归楚却非楚之嫡系,非惧死而不愿无名而死,济阴的楚军望之胆寒,坚守不出,立刻遣兵向楚都彭城报紧急军情。

    济阴之将得知项羽遣萧公角率楚军来击彭越,大喜,至少后面有强大的支撑和保障,于是胆怯的济阴楚将变得很积极。

    积极的出寨击彭越,彭越遣大将扈辄迎击。

    济阴之将中乍败之计,被扈辄打的大败,济阴之将引残兵仓皇而逃,与萧公角之军提前汇合。

    扈辄本纵马疾速追击,忽见山坡上漫出黑压压一片,似乌云遮顶,又如潮水汹涌而来。

    气势如洪,扈辄立刻拔出腰间令旗,挥动旗帜,“撤,速撤。”

    红色旗帜翻滚,如倒卷的浪花,快速回奔。

    提前见到济阴之将,萧公角惊讶,召平眼眸中闪现喜色,“大王,彭越梁军望楚而逃,速追疾击,必可大败彭越军,虽不能一举而定,然必可挫伤其锐气,

    狼群犯虎,必惩戒之,可提供楚军锐气。”

    济阴之将得知萧公角已封为梁王,梁地定,这里将成为梁王的地盘,立刻殷切献计道,“大王,彭越军善于周旋,常分不清是胜是败,见其尾,不知其首在何处,不可贸然追击,恐为计。吾与彭越交战数次,常败于此。”

    胜可为梁王,萧公角很期盼这样的结果,可他更清楚他的萧公是如何得来的,支持,他需要梁地楚将的支持。

    选择,因为精于选择,每次选择皆对,造就萧公角今日的成就,从一个小小萧县令成为项羽麾下大将,如今有封王的机会。

    萧公角知道人生较为重要的选择到来,是听从召平之见立刻追击,还是安营扎寨,听听这位济阴之将如何言。

    萧公角道,“寡人初到梁地,不知彭越兵力部署,所克城池几何,不可急击而遭埋伏……”

    召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萧公角后面的话他能预料到,他选择转身离开,不再听。

    萧公角正在发表讲话,突见召平离开,眼中的怒意一闪而逝,心中讥笑道,“狂妄,寡人有耐心,召平,若能傲几时?”

    济阴之将很识趣的故作惊讶,混迹在梁地(东郡、砀郡一带),这个时候他知道还是惊讶的好。

    太过镇定便是蔑视,藐视,这种情绪是即将成为梁王的萧公角所不能接受的。

    看到济阴之将的神情,萧公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眉头依旧在皱着,看亦没看召平一眼,“项王麾下战将召平,自陈王时便为大将,自持甚高,勿方心上。”  

    济阴之将微笑道,“大王心胸开阔,末将敬佩,末将愿为大王效劳,其余诸事不在末将心里。”

    听闻此言,萧公角那眼中的笑意终于如水纹一样荡开,继续道,“霸王拜寡人为梁王,梁地诸多事宜将会有寡人处理……”

    说到这里萧公角特地加重语气,“寡人拜若为梁国大将,协助寡人与召相国定梁地。”

    愉悦时候意欲冲动,听闻萧公角拜自己为梁国大将,突然他竟不自觉的匍匐在地,吓的萧公角向后退一步。

    梁国大将抬起头,微笑道,“末将定为大王如赴水火,在所不辞。”

    这位新拜的梁国大将是开心的,但眉梢还是有一丝愁容,一旦成为梁国大将,成为萧公角的将,必然需为其卖命。

    无论为谁卖命,他不太乐意。

    济水之南,济阴之处,安营扎寨,召平看着这支楚军,心中非常的不悦,明明有很好的战机,此刻却默默看着士卒慢悠悠的安营扎寨。

    营寨内的中军大帐前,新任梁国大将正在一脸媚笑的向萧公角献计,召平慢慢走近,两人谈得不亦乐乎,竟然未曾抬眼看他一眼。

    召平听得二人的对话,眉头不禁一皱,隐约听见二人在谈笑中聊的居然非攻城略地之策,非对彭越此人作战特点的研究。

    “爱将所言甚是,寡人已为梁王,中军帅旗之字当为梁。”

    “大王之兵将多为萧县豪杰,兵马又多为当年追随大王之士卒,不过挂着楚字之旗而已。挂楚与挂梁本无区别,然此刻大王为梁王,当为梁字。”

    “如撤换旗帜为梁,项王得知必有责让,当如何?”

    “臣亦为大王忧虑至此,军依旧为楚旗,独中军帅旗为梁即可,告知三军诸将为梁国战将,立功之后当有梁王赏赐,梁王需提前激励将士,定可大破彭越军!”

    “善!寡人得爱将迟矣!”

    ……

    召平听闻无奈苦笑,他没有打扰二人的对话,直到谈话结束,萧公角才发现召平,立刻笑道,“召相国,快来,快……”

    相国,称呼为梁相国,这给召平内心稍稍的安慰,任何人皆不排斥封侯拜相,能为梁相国自然为一件很美之事。

    召平心中非常不自愿的升起一股喜悦,他心里寻思为何会有如此的感觉。

    看不起萧公角,对他的封赏心却没有拒绝,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陈胜吴广,他佩服,那是第一个敢反抗暴素的人,别管此人如何,这份胆略,他由衷的敬佩。

    后来矫称陈胜之命,任项梁为上柱国。项梁他亦敬佩,成为反素的主力,南方诸侯的盟主。

第六百八十二章 身陷梁地

    项梁死后,他对项羽曾不屑一顾,认为那不过一葬夫而已,可不久的破釜沉舟让召平彻底成为项羽的忠实战将,对项羽隐隐生出一丝敬畏。

    畏俱强者,亦敬佩强者,所以召平敬佩项羽,但对这位萧公角毫无感觉,让召平做萧公角的相国,他愿意但依旧鄙视。

    梁相国这个位子他不排斥,甚至可以学周市等人架空这位梁王。

    跟着萧公角走进大帐,进入大帐的瞬间那新任梁国大将含笑向召平行礼,“相国。”

    “将军……”

    召平努力挤才挤出这几个字,两个字喊的很不情愿,听者亦不畅快。

    召平直接切入平梁义题,“彭越用兵喜欢于运动中寻找战机,善于奔走,常分不清何为实,何为虚,将军可有计策?”

    话音未落,接话的却不是梁国之将而是萧公角,不解道,“何为分不清虚实?”

    召平道,“臣闻彭越用兵在于动,在于虚实,简言之乃敌进吾退,敌退吾进,在运动中消灭有生力量,蚕食对手。”

    萧公角听完若有所思,最后呵呵直笑,“相国之意,是否言此人擅长逃跑?”

    此言一出,召平脸上一红,像是食下某种难以下咽的食物,那位“梁国大将’亦是满脸通红但他却是强忍着笑,憋的通红。

    这位“梁国大将’自认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彭越,因为他和彭越交过手,“相国可与彭越交过手?”

    召平摇摇头,欲开口再言却被对方抢话,这位“梁国大将’不给召平说话的机会,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不惜触动召平的怒意,“未将曾与彭越交战数次,虽胜少败多,然末将有最直接之经验......”

    忍不住,召平忍不住笑道,“经验?战败羞辱经验乎?”

    此刻的召平当真有些不愿再和一个窝囊废多聊几句,“梁王,臣已探知,吾梁国大将仅与彭越军有过一次接触,仅仅一次便大败而选,如非遇到大王,恐早已为阶下囚。”

    话音未落,召平便用余光去看这位“梁国大将’,如此之言道出,召平相信对方肯定会毛,会生气。

    那“梁国大将’依旧笑眯眯的,浑然没有听到一般,“虽只交战一次,然交手不止一次,一战定输赢,既然开战,总需分出个输赢,相国,未将所言是否有理?”

    萧公角见麾下两人似乎在争宠,在互相斗嘴揭短,心下暗喜,“两虎相争,寡人好控……”

    于是萧公角笑道,“相国,将军,寡人欲……”

    呜.....

    忽然响起号角,三人听到此声脸色大变,这号角之声意味着有战事。

    梁地战事骤起,营寨内立刻变得索然,或卧,或靠,立刻变得笔直……

    梁地之北,钜鹿郡东北处的南皮迎来振奋的好消息,至少对陈馀而言。

    “楚军当真陷入梁地?”

    “千真万确,不只末将有兄弟在梁地送来此信,予彭越授将印之齐使归途中欲经此地,已带来确切信息。”

    授彭越将印使者早已完成使命,田安早已被击杀,如今归齐为何不直接向东回临淄,反而欲先入南皮,再回临淄王城?

    陈馀不明,陈馀便亲自隆重接待使者。

    秋风很缓,却很凉,凉风不知哪来的热气将枫叶吹红,将枫叶烤红。

    沙沙作响的枫叶,如调动的火焰,依旧无法温暖陈馀那颗冰冷的心,见到齐使时他满面笑容。

    陈馀真的很开心,在南皮城外看到的不只是齐国使者,还有一支透着满天杀气的齐军。

    看到那一片直冲九霄的紫色,陈馀忍不住颤抖,有此军相助,张耳必败无疑。

    陈馀、夏说、郭同三人全部出城迎接,齐将田光颇为感动,“有劳陈侯亲自出城相迎,未将荣幸之至,请……”

    田光是齐将,兵力甚至超过陈馀手中的三县之兵,然他知道眼前此人即将取得的地位将远超于他,不可不敬。齐使向陈馀深深一揖,“齐使拜见陈侯。”

    陈馀彬彬有礼,“齐使请。”

    酒,赵地美酒相伴,没有舞姿,只有刀剑甲胄相伴。

    齐使环视四周发现这里不像是侯府,而像时军帐,刀剑、沙盘应有尽有,没有管弦和柔姿,暗暗赞叹,“如此卧薪尝胆,事怎会不成,大王果然慧眼。”

    实则如此想的不只是齐使,还有齐将田光,虽然是奉齐王田荣之命助陈馀攻打恒山国,但怎么助法,田荣虽然没有明说,但冲锋送死之事是万不可做的,田荣没名言,他心里很清楚。

    可此刻看到陈馀所住之处,再联想到城外那三县之兵,田光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沉下来。

    酒过半酣,陈馀道,“齐使自梁地而来,可知楚军状况。”

    陈馀欲攻常山,现在一切就绪,三县之兵已磨砺的如一把利剑,齐国援兵已至,现在唯一担心的更是在攻打恒山国时梁地楚军忽然北上夫击,那是极其危险的。

    陈馀没有给使者整理思绪回答的机会,又继续道,“馀万事俱备,唯恐梁地楚军北上合击于吾,彼时危矣……”

    使者有言如鲠在喉,此刻见陈馀不再言语,先是目光看向田光,似乎在征询田光的意见,田光只是淡淡一笑,齐使便道,“吾王遣臣使梁,赐彭越将军印之后,仍有一使命,乃继续寻找反楚盟友,故而臣在梁地滞留十数日终探闻南皮陈侯欲反楚……”

    言至于此,齐使稍稍停顿,看陈馀的反应,见陈馀的目光闪亮,显然很有兴趣,继续道,“臣见彭将军已拔梁地数城,并与楚之援军缠于梁地,臣知时机已到,故北上欲联合陈侯,不料……”

    陈馀回应道,“齐使未曾料到,馀早已遣使使齐。”

    齐使点点头,“此乃天赐陈将军夺回属于己之荣誉也。”

    陈馀道,“击梁地之楚将,何人?”

    齐使道,“萧公角,为萧县县令时曾颇受萧县豪族拥护,据闻项王已许其如定梁地,王之。”

    听闻来将乃萧公角,神情淡然,在各地反叛暴素后,楚地被杀死的秦县令不计其数,被推举为楚县公者亦不计其数。

    在诸人当中陈馀颇为佩服的乃沛公刘邦,其余之外不在陈馀眼中,可听到项羽许其定梁地为王,这让陈馀不能不动容。

第六百八十三章 陈馀反赵

    许一人为王,必定可极大的激发其潜力,更有较直接的手段激励手下,随之而来可调动的资源将翻倍。

    田光见陈馀面有忧色,知其懂兵事,有后顾之忧,于是替陈馀追问道,“裨将为何人?”

    齐使开口道,“陈王旧将,项王魔下十大勇将之一,召平。”

    田光道,“召平,此人吾曾听闻,大王曾言此人可排在薄将军之下,诸勇将之上,虽不及五大虎将令秦军闻风丧胆,然其用兵能力不可小觑。此为劲敌,不知彭将军?”

    齐使自然知道陈馀之忧,田光之虑,如果彭越不敌萧公角与召平,定梁地后转而如章邯一样来个渡河北上,不仅陈馀吃不消,田光亦是。

    田光从田荣的口中曾听过齐王田儋的事迹,便是死于章邯的突袭,丧身于前后夹击,那一战惊心动魄,不仅田儋战死,田市亦被杀死。

    齐魏连兵皆无法招架前后夹击,田光自认不如田儋,陈馀恐怕亦不比周市强,至少从兵力上现在差很多。

    只听齐使道,“陈侯,田将军,勿虑,二人纵然经历百战,可对上彭将军略逊,彭将军可有法子对付,臣代王赐将军印后曾亲眼见彭将军拿下几座顽城,楚军闻之头疼。”

    令秦军闻风丧胆不易,可令楚军颇为头疼更难,陈馀还是第一次听闻彭越的厉害。

    使者又道,“纵是楚军占据优势,欲彻底击败彭将军绝非易事,非数月休想脱离梁地,即便项羽遣如钟离昧之虎将击梁,亦会陷入梁地,短时间休想离开。”

    安心许多,得知此消息陈馀心情大好。

    窗外阳光明媚,枫叶更鲜红。

    陈馀道,“既有彭将军在梁地扰楚,馀可放心击张耳。”

    陈馀虽有此言,但眼神还是有一缕忧丝,似乎依旧有些不放心,陈馀是一个严谨之人,谨慎之人,对自己很惜命,对朋友不会冒险行愚忠之义。

    夏说看得出陈馀的那丝忧虑,便补充道,“项羽许其为王,有利有弊,其意在梁地,断不会冒险入赵地。”

    郭同赞同道,“然也,末将愿为先锋,袭击恒山军,有田将军为后盾,陈侯勿虑,即萧公角前来,疲惫之师,必败于田将军之手。”

    此言说的比较有水平,陈馀眼中的那一抹担忧之色终于彻底消失,只听田光又道,“末将奉吾王之令引兵相助,唯陈侯是从。”

    这句话让陈馀那双虎目隐隐有星辉闪烁,整个人忽然大变,仿佛已变换一个人。

    陈馀不是一个犹豫不决之人,在钜鹿离开张耳时可以那么的决然,今日他同样可以很决然的发起进攻。

    陈馀朗声道,“诸将听令!”

    忽然间陈馀由一个儒生变成沙场的将军,那神色不容人质疑,夏说、郭同、田光等将皆一脸肃然。

    尤其郭同、夏说二人简直比陈馀还要兴奋的多,日夜操练,数月后终于等到这一天。

    能活着没有什么不好,此刻愿拿着性命玩的只有这种可以惠及子孙后代的诱惑。

    如胜,赵地将易主,等着他们的可是封侯拜相,那不只是自己衣食无忧,更是数代无忧之举。

    何人不想获得金钱的自由?除非他已死去。诸将静静的等待,等待着他们的美好日子。

    只听陈馀开口道,“田光,引军白日行军,大张旗鼓,沿漳水直逼襄国。”

    田光微微一愣,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命令,但现在他亦非齐将,而是陈除之将,立刻道,“诺!”

    陈馀接着道,“郭同,引南皮军趁夜赶路,连夜围住观津。”

    观津?郭同有些微微一愣,夏说立刻补充道,“已探知,恒山相国贯高已秘密引军至观津,监视吾等一举一动,一旦有机可乘,吾等皆为鱼肉矣。只是不知何人出此注意,随军者必有高人“

    郭同这才知道此任务的重要性,嘿嘿一笑道,“诺!”

    见郭同无疑问的清楚任务后,陈馀继续道,“夏说引二县之兵随吾于潭水之北,观津西南设下埋伏,务必将贯高斩杀于潭水之上。”

    夏说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翩翩士子模样,此刻领诺命之后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哪里还有文弱士子的样子。

    夜很凉,乌云遮月,很黑,夜虽凉却无法冷静一人激动的心。

    这人目光中隐隐有星辉闪烁,沿着一个荆棘小路秘密潜行,身上的衣服被划破,脸上甚至还有擦痕,他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直到看到前方突然有一火把亮起,他才停下来。

    此人正是趁夜悄然向观津西南前进的陈馀,陈馀正欲向前,夏说忽然小声道,“陈侯,不可,以防有诈,说愿先往。”

    陈馀见夏说那炽热的眼神,眼神里全是对陈馀的敬爱,他人或许不能理解陈馀在钜鹿的所作所为。

    可夏说非常的理解,亦很支持,此刻他对陈馀道,“三军主将本当坐镇三军,此亦乃臣之失职,不可再涉险。”

    陈馀的双眸变得更亮,那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当时的陈泽等将如果能如此理解自己,该多好,如果当时张耳能那么理解自己,而不是责问自己,该多好,或许他们不会反目成仇。

    陈馀暗自感叹,他知晓没有如果,好的极致或许就是仇恨,勿颈之交或许太过美好,容不得有沙子。

    陈馀点头,“务必小心,切记无论任何时候先保住命,有命才有诸多可能。”

    夏说慢慢向前走,见持火把者正是探路斥候,一问知道前方有一峡谷非常适合设埋伏,大喜。

    潜伏之后,便是引诱猎物,陈馀立刻对夏说道,“即可命甲士向郭同传令,照计划进行。”

    观津城的夜空雾气蒙蒙,本无星月之光,又添雾气,利于潜藏,如果不是城上的风灯在努力散发着微弱的光,根本无人发现这里有一座城,但这里的确有一座城。

    城内的人尚未入眠,一人走出房间,此人并非无眠,虽是入眠时分但他眼睛清澈,眸光透彻,正是蒯彻。

    不安,蒯彻深深的不安,他已经得知齐国援助叛贼之军已到,而且已经探查出齐将乃田光,非酒内之辈,为何一直没有动静,这不太符合他对陈馀的了解。

第六百八十四章 恒山国难

    陈馀固然能忍,然而其麾下诸将能一直忍乎?援助他的齐兵不在少数,多待一天便会多耗一天的粮草。

    蒯彻向恒山相国的住处走去,至门前,奇怪的是门前有人掌灯,居然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

    掌灯的甲士道,“蒯先生,相国有请。”

    贯高居然亦未睡,这点蒯彻倒是有些意外。

    屋内有酒,温好的酒,一爵下肚依旧无法抵挡外面的寒气,还有那来自夜空的杀意。

    贯高见蒯彻不断的紧衣服,道,“彻弟,莫非此酒无法暖身?”

    蒯彻指指外面,“非酒,而乃城外的杀意。”

    “杀意?莫非彻弟已探知反贼动向?”

    蒯彻道,“陈馀虽乃书生,然颇知用兵之道,如有得力干将相助,此人不可小觑,与吾王相比,其用兵韬略要高。”

    贯高道,“以彻弟之言,当如何?”

    蒯彻毫不客气,“齐兵初至,远涉而来,士气减弱,且其内部尚未达成一致,可速击之。”

    贯高饮一口酒道,“吾王已遣使者责让,未听令,秘行兵,已有罪,如何能再出击乎?严加防守即可。”

    蒯彻不解,心中有气,“吾王,此乃为何?初为义,不愿举兵,此反心已露,齐兵已至,仍不相信乎?”

    蒯彻眼眸中流转丝丝不解,化作浓浓的迷雾,“战机稍纵即逝,如不能先下手为强,必为其所俘虏,彻不愿坐以待毙,唯有出城逃命矣。”

    言未毕,蒯彻便已经起身欲走,看一眼爵中酒苦笑着放在长案上。

    贯高还跪坐着,眼眸中的焦急之色已经出现,面如平静的湖面随着蒯彻的起身已经荡出‘忧虑’之波。

    “彻弟,急于走乎?”

    不知何时贯高早已起身挡在门口,“高听撤弟之言,立刻出击。”

    话音未落,便见田叔急匆匆的向他们二人走来,蒯彻和贯高相视一眼,顿觉不妙。

    田叔道,“相国,蒯先生,反贼突然围城。”

    惊讶,二人难以置信,贯高面有惊色,立刻一马当先向箭楼处奔去。 

    夜色浓稠,雾气稍稍消散,无需借助城头上火光便可看见城外的‘反军’。

    火光点点,如满天星辰倒挂,这点火光本为冷夜中的暖意,城上看到的每个人皆没有一丝暖意。

    贯高目光闪烁,“何时突然冒出如此多反贼?何人负责检查,当斩之。”

    蒯彻的目光清澈而锐利,默默凝视片刻,开口道,“围而不攻,必有所取。”

    贯高疑感,“围而不攻?彻弟何以见得?”

    蒯彻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相国请看那火光。”

    火光跳动,火把散乱的排列着,但乱中有序,贯高观察许久,不明所以,“火光有问题乎?”

    蒯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道,“请看火光距离。”

    贯高又仔细的看去,忽然才恍然大悟,“那火光虽然散乱,却两两相对。”

    跟在身旁的田叔和孟舒亦发觉其中的奥妙,争着开口道,“增益火把,虚张声势。”

    贯高非常赞叹的看着蒯彻,如果一个人拿着两个火把,无论他怎么变换距离,终究会露出马脚,一人拿两个火把终究和两人拿两个火把不一样。

    蒯彻道,“然也,减半推算此次袭击观津城之贼军不过两三千耳。”

    贯高大喜,“如此说来,可立刻出兵击之。”

    蒯彻道,“不可。”这下不只贯高疑惑,田叔和孟舒皆露出疑惑之色。

    贯高不悦道,“彻兄弟,言击贼者,彻也,言不可击者,犹彻也,何也?”

    任何人晚餐被打扰,不会太舒服,如果入眠又被打扰,更会憋屈。一夜如此,夜夜如此必然会崩溃,甚至不悦。

    登上箭楼,被秋风冷吹,准备出击,却又告知不可击,贯高有些生气,他是恒山相国,不是呼来喝去的战将,他脸色不善,看样子必须要给合适的解释。

    蒯彻道,“攻其不备,击其不御,方有胜算,初时反贼始聚,疾击可胜,如今贼兵反围,已失去先机,不可战。”

    不满意,蒯彻的这个解释,贯高很不满意。

    反贼而已,三县之兵能有多少,怎么可能与恒山国相抗衡,即便现在的赵地已被代、恒山、西魏瓜分,然作为一个拥有邯郸、钜鹿、恒山三郡之国,其兵力绝对远超陈除三县兵力,即便加上齐国的援助,能有多少兵力?

    难道曾参与钜鹿之战,又随着项羽入关的赵军,现如今的恒山军能不敌陈除的反军?

    齐军战力不弱,然援助兵力只是一部分。

    在贯高听从蒯彻的建议没有坚守钜鹿,反而秘密行军至观津,有人便说贯高依靠曾为张耳宾客关系胡作非为,这点贯高很不高兴。

    贯高年龄不小,不愿落下这么个名声。

    东方发白,浓雾未散,旭日很努力,却依旧无法突破浓雾的封锁。

    反贼已经打来,是战是守,生死存亡皆在贯高之念,最终拿主意的是他,而非蒯彻。

    蒯彻可以动动嘴,成有其谋划之功,败则由他贯高顶着,最终恒山王责怪的必然是一国之相。

    很不满意,贯高有些想责怪,但还是选择未出兵。未出兵,贯高却未完全听从蒯彻之意,而是等,等着反贼先攻,要看看反贼战力如何,兵力如何,围住城池意欲为何,所以贯高等,并没有急着出击。

    旭日不知经过多久的努力,那光华终于刺破云层洒将下来。

    消失,随着晚间那火把的消失,反贼之军亦消失,只剩下城外那无人照管的旗帜在飘动。

    此时田叔按着腰间长剑,快速向贯高跑来,“相国,不妙……”

    贯高揉揉睡眼朦胧的双眼,看到田叔一脸的焦急,心中微微一惊,“何事?”

    贯高非常本能看向身侧,发现不知何时蒯彻已不在身边,但他来不及细想,田叔已奔至身旁,“相国,齐军……趁夜里吾等目光在城外反贼,齐军已经绕过观津,沿着滹池河南下,已连夜奔至扶柳,意欲南下攻击襄国。”

    贯高震惊,“齐军怎如此迅速?快,速请蒯彻。”

    田叔和孟舒找许久未能找到蒯彻,贯高内心怒火难消。

    “相国,当如何?”田叔询问道,脸上的焦急之色一点不比贯高少。

第六百八十五章 谋士蒯彻

    贯高道,“立刻出击。”

    言毕,贯高见二人脸上还带着忧郁之色,显然还有所顾虑。

    孟舒道,“是否等蒯先生至,再言?”

    贯高怒道,“吾乃恒山相国,还是蒯彻乎?”

    孟舒、田叔不再言语,立刻引兵准备出城而战。

    贯高亲自身穿甲胄,准备指挥恒山军出战。

    呜呜号角响起,战斗已打响。

    城外的一将脸上露出非常神秘的一笑,那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似手注定这场三县与恒山国之间的悬殊战,似乎没那么悬殊。

    城外隐藏很好的此将正是陈馀麾下的大将郭同,他用非常冷峻的目光看着观津城门隆隆打开。

    看着恒山军冲出城门,接着便是东张西望的迷惑眼神,人冲出去却不知敌人在何方。

    士卒初出时士气总是很高涨,那眼眸里除却一丝丝惧怕便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饥饿数天的强虎出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眸中的锐气已经减少,那饥饿的火焰闪烁着,几乎要熄灭。

    就是此时,就在田叔护着贯高出城一直小心翼翼的寻找叛军时,四面八方忽然响起战鼓声,甲盾出现,由人组成的盾墙出现,缓缓的将他们围起来,没有冲击,而是箭雨。

    郭同道,“狠狠射击。”

    郭同只有一个命令,困住,拖住,不与其正面交锋,只要能激起恒山军的欲望,激起城中之人的战意,令其不得不寻求突围而战,便已成功。

    郭同奉陈馀之命趁夜困城,兵马至观津后,郭同没有组织发动攻击,亦无焚烧粮道,或者堵截水源,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派人混进去,去刺探城中主将为何人,谋士又为何人。

    “将军,为何只圈不攻,宁可逃,而不战?”

    郭同则道,“城中贯高等人不足为虑,皆为朽木耳,唯有蒯彻此人令人忌禅,其智谋不在吾之下,甚至不在陈侯之下,故而只可拖,只可围,不可与之正面交锋。”

    郭同知道如果列阵与恒山军交战,兵力不在优势,如果贯高再用蒯彻之计,必败无疑。

    贯高未曾想到一出城门便遭遇箭雨,铺天盖地的箭矢,煌虫一般。

    再大的战场,其实贯高见过,在矩鹿陪着张耳、赵王歌时,曾从城头上见到过那黑压压的战场,那战场比现在的要可怕的多,规模大的多,惨烈的多,城墙几乎被染成红色。

    贯高以为经历过那场协烈的战斗,他再亦不怕战斗。

    如今才知道城上观战,与自己亲历惨战那是迥然不同的。

    十步之遥的人在倒下,温热的红色液体在飘飞,溅在身上,溅在脸上,黏在眼睛上,视野变成红色。

    贯高呕吐,眩晕。

    生死一线,居然眩晕,贯高自己很惭愧,渐渐失去知觉,却让正在血战的田叔冷汗直流。

    田叔作为骑将立刻代贯高发出撤退的命令,撤兵立刻迎来郭同的追击。

    郭同知道他这次的任务,然能多杀几个,自然会减轻些压力,他引兵追击之时,那城头上的另一战将孟舒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孟舒听到命令,立刻传达弯弓射箭掩护撒退的命令,不知蒯彻何时出现在城头,及时下达射击命令。

    初战不利,贯高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蒯彻,那迷蒙的眼眸立刻变得锐利,似一把刀刺向蒯彻,“大战前,若在何方?”

    冰冷的眸子如刀一样,欲刺破其心,看看对方在想什么。

    蒯彻却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语出惊人,“初战不利,然彻已发觉贼军虚实,敌军兵力绝不足三千,且多为弓弩手和干戈手,可以骑兵与步卒破之。”

    “可出战?”

    此话非贯高问出,因为他懒得问,是孟舒问出,眼眸中还带着兴奋之色,如初燃的炭火。

    贯高、田叔出战,留孟舒守城,二人刚出战,蒯彻便出现在孟舒的身后,孟舒没有问为何在相国寻找之时消失,现在又出现?

    孟舒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知道如此做,蒯彻必有原因。

    贯高眼眸中满是不解,不解其言究竟何实,何虚,何可信,何不可信。

    可一点贯高明白,蒯彻的确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不幸被他言中。

    贯高虽然性格冲动,但他还算是个明理之人,谁救下他,贯高还是很清楚,只是不明白,“适才不能战,现在又可战……”

    说着说着,贯高的眼神里便溢出怒意,他真的很不爽,孟舒见贯高眼神不对,为二人捏一把汗,深怕二人再敌视起来。

    见贯高忽然语气缓和,“然……高敬佩……彻弟,相信彻弟,如何击贼,吾听之。”

    田叔、孟舒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蒯彻脸上亦露出笑容,那笑容融化初战不利的阴握,补充道,“可战,击溃贼军,然不可追。”

    贯高眼中还是滋出疑惑之色,忽然又变得明朗。

    或许真的不适合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既如此不如交给非常懂得的人。

    贯高对田叔等人道,“蒯彻之令,即吾令,出城击贼,暂有蒯彻为将”

    此乃一句不拖泥带水的话,田叔、孟舒等将立刻应之。

    蒯彻却道,“相国,彻……不过善思,却非善断,相国当另选他人。”

    蒯彻再三推辞,贯高见其并非虚意推辞,当真不愿为将,便只好挂帅出击。

    贯高命田叔引骑士负责游击包抄、突袭,命孟舒引步卒布阵前行,蒯彻为贯高在战场上临机决断。

    秋意浓,天地萧瑟,秋风不知何时吹红绿叶,红的那么多,那么快,但见那风中摇摆的片片枫叶仿佛是飘动的血花。

    田叔纵马与郭同战在一起,赵矛与赵枪交锋,二人一战便知棋逢对手。

    大战二十回合无法将对方制服,田叔曾学过剑,故而其矛法具有一定的灵动性,长矛如蛇一样摆动。

    韧性极强的矛杆,使得田叔的马上矛法独具特色,缠住郭同,令郭同无法有效的指挥这支南皮的精税,幸两位千夫长皆有左右校尉的能耐,在面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周旋。

    郭同大战田叔,自觉短时间无法击败对方,不愿与之做过多的纠缠。

    兵力较弱的情况下最忌被围住,一旦陷入重围,必死无疑。

    郭同立刻虚晃一枪,打马而走,舞动自己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引兵遁走。

第六百八十六章 义信之士

    田叔斗的正酣,见贼将欲走,岂能放其逃遁,忘记蒯彻先前的交代。

    蒯彻见田叔引骑兵追击,大惊,立刻命骑士纵马去传令,同时令孟舒引恒山国武辛立刻缓慢推进,接应田叔所引的恒山国骑兵。

    贯高见田叔追之甚疾,担忧骑兵遭遇伏击,却命孟舒快速推进,接应骑兵。

    蒯彻道,“相国,不可,陈馀绝不会只遣一支军在此,定有伏兵。”

    冲突,两人再次出现分歧,贯高道,“如彻兄弟所言,此间有埋伏,岂坐视恒山骑士覆没乎?”

    蒯彻无言,面对这句话,他无话可说。

    贯高此言从人情上讲,难以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骑士送死,这在心理上无法接受。

    蒯彻是谋士,不是冷酷的兵家,更非沙场征战的将军而在冰凉的戈矛锋刃上讨过生活。

    蒯彻并不冷酷,但他对人性,对利害看得很透彻,“相国,如不悬崖勒马,将会有更多赵地男儿死于此地。”

    话语说的很委婉,他本该说如果不及时停止错误的做法,会死更的人,无论何人皆不喜欢听人说自己错,哪怕是善意的。

    贯高嘴角抽搐,显然他在努力的思考如何选择。

    如果事事言听计从,懦弱,无主见的词汇会加其身上,如果不听意见,便是刚慢自用。

    如果犹豫不决,会落一个优柔寡断。

    最终决定的还是贯高,即便他知道蒯彻说的对,可他的心在颤抖,明知道可以挽救而不做,贯高不知会不会受心里煎熬,但至少不知如何面对张耳。

    贯高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可为而不为,岂乃大丈夫……”

    贯高不懂什么玄妙的兵法,但他知道要讲义气,高度赞扬曾经的赵将陈泽、张黡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虽然后来全军覆没,但贯高认为正是赵将的这种无畏,才最终给诸侯合力击败秦军,提供强有力的精神支撑。

    无论外界怎么判断陈泽、张黡二人,作为张耳的宾客,现在的恒山相国,他读这种无畏精神颇为推崇。

    为国而战,无畏向前,贯高非常赞扬这样的精神,甚至准备以义与信治国,衡山王张耳同意此国策。

    此种情景,如此国策,贯高不得不做,他忽然想起大秦左庶长卫鞅,这个以死护法的气节。

    为维护国策,贯高不惧死,甚至可以死捍卫恒山国气节,让更过的甲士受到鼓舞,为恒山国的存亡战斗,他没得选,唯有向前冲。

    明知山有虎,需向虎山行,此乃义信之士。

    正在追击郭同的田叔忽然面色微惊,似乎想起什么大事,急忙勒住马头,战马人立,后面的骑士纷纷勒住马头。

    田叔一拍脑袋,“险些忘记蒯先生叮嘱,快……撤……”

    杀意四起,战役高昂的恒山国骑士见田叔命令后撤,感到惊讶,但将令不可违。

    田叔纵马回走,骑士刚调转马头,未走一箭之地,忽闻身后杀声阵阵,两侧更是箭矢破空而来。

    这是一支手持赵弓弩的骑兵,或者手持长矛的骑士,并没有盾牌护身。弓箭射来,立刻乱做一团。

    田叔立刻大喊,速列阵,那些手持长矛的骑士下马列阵,弓弩兵立刻反击,但早已不见所谓‘反贼’的踪影。

    郭同所引的这支军,乃陈馀亲自训练的南皮精锐,精锐在这是一支步骑,即刻下马作战,又可马上骑射。

    配有长剑、弓弩、干戈,在马背上用弓弩射敌,远距离用弓弩杀伤敌军,近距离则是下马后由干戈(矛、盾)手列阵,以阵困敌。

    这支精锐的南皮步骑,虽然数量不多,仅有两千余,但各个下马能战,马上骑射。

    田叔退,郭同引兵立刻远距离射杀,田叔努而反击,郭同便以干戈手形成步卒阵型阻挡,然后迅速撤退。

    如此反复,让田叔打不赢,退不得,大怒道,“反将何人,敢留下名乎?”

    郭同哈哈大笑,“吾乃陈侯麾下大将郭同是也。”

    田叔练过剑,懂得进退之术,寻思如此被缠住必然大大不妙,不仅自己无法脱身,恐连累相国、孟舒等人。

    抽刀断水水更流,欲断纠缠,需行他法,田叔高喊道,“如此反复,非大丈夫作为,敢与吾一决胜负乎?”

    秋风不急却甚凉,一股秋风吹过,四下唯有哗哗的树叶声,林中深处许久没有回应。

    田叔正欲打马而走,突听空中传来一阵讥讽,那声音任何人听见皆不舒服,“郭同,兵马不足,斗智不斗勇,正面厮杀,岂非莽夫?”

    言自己兵马不足者,田叔头一遭听闻,皆言剑走偏锋,难道这用兵较之剑法更加复杂乎?田叔心中不禁愕然,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意欲何为?

    诱敌?还是……

    来不及遐想,忽听战马嘶鸣,隐隐约约自远方传来,双耳靠近大地,已经能听到大地在震颤。

    毫无疑问,又有一支大军正向此处奔来,田叔心中骇然,莫非此处有伏兵,然让田叔更急迷惑的是这里非常不适合伏击。

    既不是狭长之道,又非峡谷,两侧亦不利于隐藏,可偏偏有军向这里赶来。

    田叔惊慌之余,正不知向何处逃遁,忽闻一声,“快撤,有恒山援军。”

    此声未落,又响一声,“田兄,孟舒来也。”

    听闻此声,田叔大喜,“贼军已逃,幸孟弟及时赶到。”

    田叔道,“相国何在?”

    孟舒道,“中军后方。”

    田叔道,“贼军兵力虚弱,闻风而逃,当速追之。”

    孟舒犹豫,“蒯先生嘱咐,穷寇莫追,不仅激起战意,更恐有伏兵。”

    两人在犹豫之时,一人的眸光雪亮,如刀一般映着残阳。

    秋风唤残阳,霜叶红于花,贯高听闻孟舒已经和田叔会师,大喜,脸上的笑容尚未荡开,便僵硬,他看到蒯彻面容震惊,眉头挂愁丝。

    尚未回味过来时,便听到前方大乱的消息,战鼓雷鸣,杀声四起。

    “有伏兵!撤!”

    “快逃!”

    伏兵?这里怎么会有伏兵,这里并不适合埋伏兵力,没有地形的优势。

    贯高神色慌张,只见残阳下一面红蓝色的旗帜飘扬,七分红三分蓝,那三分蓝虽然在旗帜的面积上占的不多,但却有勾勒的效果,蓝色的边,红色的底,映衬着一个大字。

第六百八十七章 战力何在

    陈字,黑色的陈字用极为细腻的手法瞄着蓝色的边,残阳下飘动,看到陈字,贯高立刻脸色大变。

    陈馀,果然有埋伏,贯高本已做好心里准备,然真到看到陈字旗帜时已经难免神色慌张。

    贯高看向蒯彻,只见蒯彻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波动,贯高感到奇怪,不知道此人如何做到的。

    百余面旗帜将他们围住。

    陈馀大笑,“贯高,快快下马投降,若等皆已被困……张耳命如此老匹夫为相国,岂能不亡国!”

    闻言,贯高没有生气,大笑回话道,“陈馀,若与吾王本乃刎颈之交,钜鹿之战胆小怕事,不讲义气,置赵相与赵王于不顾,如此失信弃义,何面目于天下。”

    言毕,贯高看向蒯彻,“彻弟,突围之时,勿与田叔、孟舒分散。”

    蒯彻道,“相国,陈馀兵力不足以久困吾等,齐军不在此,可分兵突围,一方破便破。”

    贯高道,“善!”

    言毕,蒯彻、贯高二人分兵突围,陈馀见恒山军欲突围,知道关键一战到来,于是下令三县兵合围,他自己坐镇中军,指挥。

    突围并不易,贯高由田叔、孟舒护着向南逃出,等冲出包围后,贯高才惊讶发现两员战将皆护着自己而走,并没有去保护蒯彻,大为恼怒。

    贯高怒道,“若二人为何不护佑蒯先生,此乃恒山国百里奚、蹇叔也。”

    此一怒也,贯高还有二怒,“陈馀此刻所引兵力不过与吾等相当耳,为何吾恒山士卒皆逃遁耳!”

    田叔、孟舒低下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田叔抬头道,“蒯先生曾言,陈馀意在相国,意在大王,而非区区一谋士也,故相国之命重于蒯彻,蒯彻西逃,无忧。”

    贯高虎头望着犹在逃散的恒山士卒,一阵感慨,“蒯彻高士也。”

    陈馀大破贯高军后,立刻引兵与齐将田光回合,二军直逼恒山国都襄国,即邯郸郡与钜鹿郡的交界处信都,项羽改称。

    残阳依旧,秋风无情,泛黄羞红之叶努力拒绝着与树枝分离。

    襄国城门紧闭,城外驻军甲士肃然,戈矛林立,城内士卒各个蓄势待发。

    张耳乘坐欲至城门,赵午则道,“大王当留城内。”

    “为何?将士归,寡人为何不能出城迎之,仅引战败乎?”

    “非大王不能迎败军。”

    “岂非如此,何故阻寡人?”

    赵午道,“与陈馀初战不利,贼兵已至扶柳南,不日便可抵达,此时城内外人心不定,大王当留城内坐镇,城外或有陈馀死士、宾客,如见机行刺,危矣。大王乃恒山之王,不可冒险。”

    不可出城迎接,张耳不悦,贯高是恒山相国,虽然初次战败然绝不能以一次战败而否决此人。

    况贯高此人,张耳岂能不了解,多年的宾客,要说将兵才能可能略逊,然其用人之能还是值得肯定。

    贯高能用将,三军统帅善于用人即可,况有蒯彻相助,因而张耳非常放心的命其为统帅,唯一令其不爽的便是不听从己令,未驻守钜鹿,反而秘密行军至观津。

    正是因为战败,张耳才决定出城迎接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听完赵午之言,张耳才稍稍冷静下来。

    赵午接着道,“臣代吾王出城迎接即可。”

    思虑片刻,张耳道,“善,丞相待寡人迎出城,寡人在城内列阵相迎。”

    贯高见张耳,低头流泪,面有愧色。

    张耳见贯高则伸手相迎,搀扶其起身。

    贯高含泪道,“臣失职,臣有罪,臣误国,愿领责罚。”

    张耳却大笑,“相国何罪,胜败乃兵家常事,寡人欲知相国有何御敌之策,而非追究失职之罪。”

    听闻贯高引兵于观津御敌,初闻生气,后仔细一想,此乃一个妙招,用的好当可为恒山之扞蔽,进可击南皮,退可监视反贼,心中怒意便减少许多。

    等到战败消息传来,张耳真的很生气,甚至说大怒,但怒亦无用,当务之急他需要的是将反贼击溃,将陈馀击败,保住自己的王国。

    故而见到贯高,张耳非责难,“相国,贼军将至,如何御之,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贯高和赵午皆微微一惊,尤其是贯高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有些不可意思,眼眸中更带着一丝赞赏和欣慰。

    贯高惭愧道,“大王,败军之将有何面再言献计。”

    张耳笑道,“寡人欲败中求胜,唯有败中求,举国上下,唯有相国与陈馀有战。”

    话音未落,贯高热泪盈眶,竟无法自主的感激涕零,开口道,“陈馀善用兵,齐将田光又为将相之家,恒山国赞无两军可敌。”

    “此乃寡人之忧虑。”

    “唯有求援。”

    此言如一记重锤砸醒张耳,他眼眸亮而又暗,“寡人一心抵御贼军,竟忘求援,可何处求援?”

    心中有计,张耳的心神才慢慢真的安定下来,此时才发觉贯高身旁的蒯彻不见,“蒯先生何在?”

    一连两个疑问,这让贯高有些不知先道哪一个,张耳道,“蒯先生莫非……”

    “蒯先生,为助臣突围,引开贼军注意,后不知下落。”

    贯高说着竟有些呜咽,脸上还浮现一丝愧疚和痛苦之色。

    张耳叹道,“蒯彻真乃高士也……”

    话锋突转,又道,“相国,请,与寡人车上商议退敌之策。”

    贯高一路上皆在想为何这支军明明乃赵地精锐,当年参加钜鹿之战,更随张耳入关,为何反而败于陈馀的三县之兵。

    蒯彻在决定独自突围前已经料到,在他看到陈馀打着代王歇回赵的旗帜,便已经明白。

    恒山国初建,士卒心尚未存恒山国,皆念赵国之情,此亦为赵地士卒拼死坚守钜鹿包围赵国的原因,士卒不知为何而战。在赵人心中陈馀、张耳皆乃魏人,很自然的心皆靠向曾经的赵王歇。

    车驾辚辚隆隆,车上的人声断断续续。

    张耳不解道,“当真陈馀善用兵乎?这支当年随寡人入关之军,战力寡人亲眼目睹,今战力何在?”

    贯高那淡淡愁容的眸子回到襄国城才慢慢消散,叹息道,“此乃臣不解之处,待臣见陈馀所树旗帜乃赵国旗,臣忽然明了。”

    张耳恭敬道,“愿闻其详。”

    贯高感叹道,“赵人念旧,秦已灭,皆念赵情,昔日赵王在,且有名将李牧之孙李左车辅佐,故而秦虽围钜鹿数月而不下。”

第六百八十八章 张耳求援

    车马停在王宫门前,张耳携手贯高,与赵午等共入议事殿。

    途中,贯高继续道,“大王所引兵皆乃赵军,以赵之名,存赵之心,今赵王北迁,恒山国初建,而反贼陈馀以赵王名而战,士卒故不知为孰而战,更不知赵存,或恒山存耳。”

    张耳若有所思,“如此,赵地岂非唯立赵王名乎?”

    想到此处,张耳便想到武臣,想到赵歇,皆在赵地为赵王,武臣非赵人死于其部将李良之手,赵歇为赵氏贵族,贵胄之后,为赵王,活到至今,还得到李左车等赵国将相之后的辅佐。

    思虑至此,张耳的眼神变得忧虑,手无处安放,显得有些不安,突然觉得赵地似乎已有难以言明的怪处,唯有赵氏贵胄方能安坐于此。

    张耳不信,不愿就此失国,速请助将相于议事殿商榷护国之策。

    张耳诚恳道,“寡人欲护国御贼,诸公可有良计?”

    眸光在诸将相身上来回扫视,见甘公率先开口道,“陈馀既有齐相助,大王何不西向求助于西魏、殷、河南三王,若有一王至,天星必亮。”

    在甘公的眼里,天上代表王侯之星黯淡无光,岌岌可危。

    贯高面向张耳道,“然也,臣愿亲往河南国,谒请河南王发兵相助,凭借昔日大王与申阳之义,必不愿坐视不理。”

    提到请其他诸侯王前来相助,赵午眼睛发亮,那亮光是对恒山国未来的期许,“大王,臣愿西入魏,求助西魏王。”

    见到群臣纷纷献策,甚至自告奋勇,这让张耳非常的欣慰,忧虑稍缓,愁眉犹在,“贼兵行军甚疾,南入洛阳,西入平阳,皆较远……”

    话音未落,有一人自告奋勇,“儿臣愿亲往朝歌求助殷王。”

    话被打断,本不悦,见乃其子张敖,现今的恒山国太子,太子自请入殷国求助,此情张耳欢喜,此举张耳当场反对,“寡人欲令太子坐镇钜鹿,不可……”

    秋高气爽,东方曙白,襄国城外已经有三队人马,一个位于奔西之路,二队位于南行之路。

    太子张敖的车马前有群臣诸将送行,唯独没有张耳的影子,此时的张耳却在贯高和赵午的车驾前徘徊,虽不是挥泪道别,倒亦是眼眶湿润。

    离开都城,车驾淹没在山林后,那护送几位重要人物的甲士脸上竟有一丝丝喜,不知是庆幸免与反贼交战,还是性命暂且保住而兴奋。

    车马疾行,自然快于大军挺进,在陈馀、田光率兵尚未抵达襄国时,张敖率先抵达朝歌。

    首日未见到司马卬,回应言殷王并不在都城,乃数日前骑马去打猎。

    张敖心急,“殷王何时归?”

    殷国典客笑道,“吾王最喜骑射,少则数日,多则月余,无忧定论,恒山太子,如有急事,可讲于在下,在下必于大王归来时第一时间转告。”

    张敖心想,此乃存国之大计,自当面与殷王详谈,转述万行不通,故而道,“敖在此守候,如有殷王归来之信,望第一时间告知。”

    言毕,张敖命随从献出一斗珠,那典客眼睛发亮,立刻笑眯眯道,“好生侍候太子……”

    不仅给张敖安排最好的住宿,还找最温柔的侍女侍候,并言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

    叶一片片红,风一天天凉,陈馀率兵日夜兼程抵达钜鹿北,在此安营扎寨,部署进攻襄国策略。

    贯高顺利抵达洛阳,曾经的东周之都,洛阳的繁华,贯高曾随诸侯军入关时匆匆一瞥。

    如今近距离观察贯高不仅感叹,东周数百年建都于此,在战国七雄争霸时东周衰落,然洛阳一直保持着安定,诸国无论怎么争,对于洛阳一直保护着敬意,对这位名存实亡的周天子还保留着一份敬意。

    直到秦庄襄王灭掉东周,置三川郡,洛阳属秦。

    申阳亲驾青铜轺车来迎接贯高,行走在洛阳闹市中,竟然出奇的安静,或许那随风摆动的暗红色旗帜堵住百姓的嘴,林立的戈矛令他们不敢大声喧哗。

    贯高感叹,“繁华而不失宁静,大王治理有方,高敬佩。”

    申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自项羽关中大封诸侯王时,各路诸侯就国或四月,或五月抵达,河南王申阳距国较近,三月便至。

    至今已经做半年多的王,本为东周王城的洛阳,经过申阳半年多的修缮与治理,已经今非昔比,对于贯高的赞美,申阳欣然领受。

    这半年多,申阳的称王生活可谓多姿多彩,期间亦有诸多忧虑,最大的忧虑自然来自关中,当他听闻汉王打入关中,围章邯于废丘,击降司马欣,如今正在攻打各地,自然亦包括翟王。

    按照此形势,三秦必为刘邦所有,在三秦与汉初战时,他曾犹豫是否发兵助关中三王。

    有儒士进谏言唇亡齿寒,如汉得关中,待东出时必首当其中,当助关中三王,然有谋士曰;“无利而用兵,此乃下策,三王无一人遣使者求助,师出本无名,况善战如雍王且败于汉王,困于废丘,大王之兵将可与汉王麾下诸将相争乎?”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如一记冰水浇筑而下,使得这个初立之年寒冬提前而至,他随项羽入关,才过寒冬又添严寒。

    随诸侯入关,申阳没有丝毫的惧寒之意,可如今为王不过数月,他感到背脊发寒,是以没有发兵助关中三王。

    申阳听从智士建议,安抚三川士卒和百姓,加紧兵力的扩充和训练。

    至如今的九月份,申阳封王七月有余,于洛阳为王,六月有余,半年的时间,申阳得到三川之民的拥护,王宫得以修缮,兵力得以扩充,然而他始终有卧榻西侧有寒芒之感。

    当听闻恒山王张耳遣相国贯高出使,申阳窃喜,目光闪动,虽不知张耳为何遣相国出使,如此的隆重,但心中拿定如能得到恒山国的支援,那么扼汉出函谷便多出一份信心。

    申阳自驾车迎接贯高以示重视。

    贯高有些受宠若惊,道,“大王亲驾轺车,臣惶恐,臣受宠若惊。”

    申阳则笑道,“昔日莫非高兄向恒山王举荐寡人,否则岂能会有今日,寡人感激不尽,驾车而已,何足道哉。”

第六百八十九章 相韩破灭

    贯高哈哈大笑,“如此倒是高拘泥耳,昔年不过举手之劳,动动嘴而已,又何足挂齿。”

    申阳郑重道,“于足下不过动口,于寡人却为洪恩。”

    二人有说有笑驾车穿过‘郭’奔向洛阳王城。

    整个洛阳总体而言分为两个区域,‘城’与‘郭’,城乃河南国国君宫殿与官府官署集中的区域,乃申阳与群臣所居住的地方,四面有高大的城墙,民间称为小城或王城。

    郭即城外的街市区域,它是国人、军队、商贾、作坊集中的区域,自春秋战国以来,郭的区域远超城的区域,故有‘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之称。

    郭的区域较之城具体大多少,无定制,举凡列国之都,堂皇气势在于城,殷实富贵在于郭。因为能对天下商贾与民众产生极强吸引力的是郭的区域。

    申阳亲自驾车带着贯高走这繁华的郭区域,为的就是让恒山相国看到如今河南国的经济状况,以此好进行他下面的话,借兵还以财货珍宝。

    申阳道,“恒山王可好?”

    话音一出,贯高长叹一声,自他进入这热闹的街市后便心情不太舒畅,一直压抑着感情。

    贯高道,“吾王忧虑,此时恐寝食难安。”

    申阳大惊,“何以至此?”

    贯高叹息道,“实不相瞒,高此次出使,意在向大王借兵。”

    借兵?申阳震惊,本意向恒山国请助,如今反倒对方先开口,如何是好。

    申阳不解,“恒山国究竟出何事?”

    贯高道,“乃吾王昔日刎颈之交陈馀,以迎赵为名,汇聚齐军于侵入恒山国……”

    话未讲完,申阳便已知贯高来意。

    穿过最后一片街区,王城大门缓缓打开,申阳抖缰催马驶入内城。

    秋风引残阳,凉意催加衣。

    侍女们纷纷拉开木屏,拼凑长案,拨动炉火,周酒一坛,麋鹿肉一铜鼎,几陶碗瓜果,迅速摆上。

    那速度嫣然训练有素的沙场士卒,在申阳拉着贯高走进的一瞬间,一切就绪。

    酒香醉人,贯高却无意畅饮,麋鹿口感滑而不腻,鲜美异常,贯高无福消受,苦笑道,“高老矣,食不得美味,牙口不好。”

    申阳笑道,“此佳肴入口即化,乃弟特吩咐庖厨为高兄所做。”

    贯高仿佛没有听到申阳所言,转移话题道,“大王与臣既有旧交,臣不再兜圈子,请大王发兵助恒山。”

    申阳饮下一口酒,又慢慢咀嚼佳肴,面有忧色,长叹一声道,“不知高兄,可曾闻汉王已入关中控函谷?”

    贯高道,“臣有所耳闻。”

    申阳眼中的忧色更浓,“汉王已入关,不日东出,吾河南国首当其中,寡人正忧虑如何守国,苦于兵力不足。”

    话虽委婉,贯高听得明白,让他不愿放弃,“如汉王东出,尚可与韩并力击之。”

    话音未落,贯高便见申阳面已愁云密布,心下骇然,“韩已背楚降汉?”

    申阳那眼中透着一丝无奈,“高兄或许尚不知,楚霸王已怒杀韩成,封郑昌为韩王,此刻引兵恐已入韩地。”

    贯高不解,“如郑昌为韩王距汉,依旧可与之合力,大王何忧?”

    申阳道,“韩地现由韩相张良控,日夜翘首以盼韩王归,如今郑昌率兵入韩地,张良岂能答应,必投汉自保,如此韩地已乱,何以助寡人?”

    见申阳皆以自保不发兵,贯高未曾气馁,而是留在洛阳继续劝说。

    数日后,进入九月中下旬,秋风凉意砭肌肤。贯高得知陈馀与田光引兵已围襄国,断其水源和粮道,已经发起第一轮进攻。

    襄阳城岌岌可危,贯高心急,欲再催申阳发兵相助,申阳每次倒没避着贯高,这次同样的隆重接见贯高。

    贯高手有些抖,语气有些躁,“大王速发兵,襄国城岌岌可危。”

    申阳苦笑,不急不慢的拿出一张帛书,交予贯高,贯高一望,心直向下沉。贯高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申阳。

    乞求,盼望,无奈,怨恨……

    那一瞬间贯高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他更不知那眼神令申阳终身难忘。

    申阳道,“霸王之命不可违!”

    ……

    “命河南王申阳迎韩王郑昌合兵于渑池,以距汉王。”

    颍川有座城,王城,城中有座王宫,宫内却无王,因为韩成未归,留在这里盼望的只有心寒的张良。

    简单的一道命令,却令一向镇定淡然的张良微微发颤,不知道这是因怒意而发抖,还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所带来的兴奋。

    韩王郑昌?韩成何在?张良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发抖,项羽封郑昌为韩王,那韩成何以自处。

    “项王以郑昌为韩王,此乃背约,吾韩侯何置于韩地?”

    “既另立韩王,吾王恐亦不在世间。”

    “无过而废侯,以招天下非议,岂敢再杀之?”

    一名韩都尉不相信项羽敢真的杀死韩成。

    韩成本不该死,项羽只是将其软禁,废为侯,然亚父非常人,敌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韩成不死,归国必归汉击楚,故而韩成又非死不可。

    这一点张良明白,但他并不愿接受,长长叹口气,“项羽不杀而杀……”

    见此韩都尉不解,张良又多言几句,“大王书告臣,言项羽拜其为大将军,随郑昌略韩地,吾王岂会听从。”

    韩都尉若有所思,似乎终于想明白这件事,“项羽知吾等定不奉郑昌为王,而发兵拒之,吾王如听从项羽之令,以臣侍郑昌,韩地无需刀兵可定,韩地拱手于楚。”

    张良叹道,“然也。”

    韩都尉有些疑惑,“当如何应之?”

    张良道,“楚杀吾王,此之仇不可不报,放眼天下何人可与项王争?”

    韩都尉脸上又浮现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汉王?”

    张良点头,此时相韩破灭,死于范增谋汉,无论项羽封何人为韩王,皆非张良心中韩王,叹道,“五世相韩,不料至良而断……”

    言至于此,张良情真意切,且悲且泣,当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股心酸意引得群臣诸将潸然泪下。

    张良道,“吾王惨遭不幸,良不愿侍昌,今日起良即逃亡,诸公各自珍重。”

    见张良欲离韩,群臣诸将中愿从者数十人,然数日后郑昌率军已过阳夏,直取许县,逼近阳翟,可张良未有动身之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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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风云录介绍:
两汉数百年,除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还有多少英雄故事淹没在历史长卷里,让我们一起挖掘出来,来不及先生感谢每个打开这本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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