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败退蓟城
见栾布节节败退,韩广很高兴,他知道栾布在臧荼那里的地位,乃韩广第一战将,如能擒杀栾布,必能给臧荼一沉重打击。
韩广的辽东军(与臧荼燕军区别)简直势如破竹,这让韩广又找回当年平定燕地的感觉。
兵不厌诈,有的时候很难分清何为真假,韩广率军疾速追击时,栾布的确在仓皇而逃。
这让韩广找回王者风范的感觉,很爽,甚至甩开护卫他的骑士,提赵戟杀向栾布,“燕奴休走,留下首级!”
此言很没道理,谁会愿意留下首级,韩广纵马追的起劲,栾布拍马狂奔跑的很潇洒。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忽闻有骑士大喊,“大王,且慢。”
“大王,吾营失守!”
差点摔下来,听闻此言韩广差点没从战马上摔下来,紧勒缰绳,战马昂首人立,调转马头向回奔。
韩广没有问出为何失守,因为于事无补,此刻他脑海里想的表示如何回去惩罚看守大营的相国,他的‘燕相’。
韩广心里很急,急着回营,却再亦回不去,未等他回营早已看到那狼狈不堪的相国。
“怎如此模样?”
“臧荼使诈,突袭大营,火烧粮仓。”
韩广很想问一句大营内尚有五千余兵马怎么会守不住,但他清楚臧荼的厉害,放弃询问。
没有问,韩广之相却自己解释,“叛将臧荼率大军攻入营寨,如潮水般涌来,兵力远超吾军留守。”
韩广立刻道,“臧荼焚吾大营,寡人亦焚其营。”
话音未落,韩广之相大惊失色,连呼不可,万万不可。
韩广疑怒道,“为何不可?臧荼欺人太甚。”
韩广之相劝道,“大王,臧荼用兵狡诈,此刻定在回击之路,如此时截其营,恐遭前后夹击。”
言毕,诸将皆同意此言,尤其那新败四将更是出奇一致的认为他们的‘燕相’言之有理。
怒气很快消下去,并非韩广‘燕相’规劝有效,韩广本一战将,对用兵之道还是蛮了解的。
韩广道,“以燕相言,当如何?”
眼神中带着丝丝欣赏,韩广未曾想到他这个燕相居然还略通兵法,知道此刻再截营的危险,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韩广之相道,“臧荼焚吾军粮草,料定大王或截营,或回返,必在回返之路上,以做合围之计,臣知他路,可潜行回蓟城,以城拒守再思灭贼之计。”
言毕,韩广长叹一声,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大营与粮仓被焚的那一刻,他已经败,再战已经军心不稳,很可能再亦回不去蓟城。
此时此刻韩广狠狠道,“立刻回城。”
韩广率军刚返回,天边在夕阳的映照下开始涌现蓝色的‘水流’,如同蔓延的江河,在这遮天的蓝色狂潮内有一人身穿甲胄,虎目鹰眉,眸光如刀。
正是快马赶回的臧荼,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去,那消失在西边的那一抹蓝,臧荼感叹,“迟一步!”
或许是狂奔的原因,臧荼的战马不断喘着粗气,臧荼脸上的血色尚未来得及擦干净。
悔恨,悔恨速度没能再快些,但好在远处他的营寨还完全无损,臧荼肯定栾布、温疥二人还完整的活着,没能让韩广擒杀。
一校尉道,“大王,是否下令栾将军出迎?”
臧荼摇摇头,“不必,立刻追击韩广,命栾将军立刻拔营,于蓟城下汇合。”
蓟城,很多人梦麻以求的地方,许多人欲入住的地方,诸多才子佳人削尖脑袋想钻的地方,并非此城内风景多美,亦非此城内美食美酒令人流连忘返,而是因为这里是燕国之都。
一缕缕霞光自云层偷挤而出,如碎金般酒向蓟城。霞光驱散夜幕,使得绿意盘然,空气中飘酒着阵阵花香。
各种北方特有的花草树木应有尽有,的确很美,蓟城内外皆很美,这是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臧荼站在城外的巢车上,欣赏着这一切,那一双很少沾愁容的眉此刻已紧皱起来,“景很美,依旧熟悉模样,熟悉花香,熟悉草木,可惜,可惜……”
或许霞光的灼热让如冰般的云层化开,消散,一轮红日终于破云而出,蓟城的容貌彻底展现在世人面前,亦展现在臧荼面前。
臧荼见蓟县城头已经是旌旗翻滚,如碧浪一般翻滚,甲士林立,女墙内的礌石、滚木密密的堆砌着。
巢车很高,高的可以看到女墙内的行动,看到森然的戒备,不会有突袭的机会。
韩广果然是武臣麾下一员大将,并没有忘记戎马的生活。
臧荼看到这一切只是摇头叹息,“可惜不久花香不在,血腥味将笼罩这里。”
韩广没有像往日那样下榻至日上三竿,早早就已经亲自上箭楼督战,看着紧张有序的防御部署,韩广放心很多。
放心之下,韩广才将目光看向城外,城外旗帜招展,碧浪沼天,军容整齐,步卒、骑士、车兵非常有规律的穿插在一起,看到这一幕,那轻飘的心情再次向下沉。
韩广自叹道,“臧荼,臧荼,二三年未见,果然更加善于将兵。”
面对城下的臧荼军,箭楼上的韩广士辛脸上皆有忧虑之色,显然他们认为敌方兵力强盛,恐难抵挡,担心之事总是接连发生,韩广士卒脸上的愁容更浓,因为他们看到又有一支蓝色军融入到臧荼军中,数量上万。
这不仅让士卒心中一凉,更让韩广疑惑,“何来如此之多援军?”
疑惑和冰冷在韩广心底升起,显然韩广想到一种可能,诸城池已降,不仅有兵力支持,还有粮革的支撑。
韩广之相道,“大王,据臣探查,昭涉掉尾在为臧荼筹集粮草与兵源,是否遣一支劲旅袭击其后方?”
昭涉掉尾,这个人的名字,韩广反复轻声念好几遍,韩广不太喜欢这个人,更不喜欢这个家族,在他初入燕地时便不太遵他为王,见诸多燕地豪族皆奉韩广为王,昭涉氏族才点头臣服。
昭涉掉尾更是从心里没有认同他,后随臧荼出战赵地,未曾想如今已是臧荼的相国。
如今韩广可以不承认臧荼为燕王,不承认昭涉掉尾的燕相之职,但他不得不承认昭涉掉尾的相才,的确要比韩广自己身旁的相国有才。
第六百六十一章 围城围城
昭涉掉尾乃将相之才,这让韩广内心五味杂陈。
霞光变烈日,残阳恋山峦,直到薄暮将至,城外的臧荼军依旧没有发动攻城,而是将此城围起来,围城必阙,臧荼的确没有将城围死,但将最好走的方向全部堵住,唯有一处,那便是向东之路。韩广不愿东迁,臧荼偏偏只留东行之路。
薄暮时分,暑气还在,但凉意已经渐渐升空,吱呀一声,城门打开一个缝隙,劲装紧衣的黑衣人鱼贯而出,各个手持剑盾,没有长矛,没有笨重的甲胄,只有前胸有一处皮韧护住。
各个身手矫健,快速向一片山林行去,数量不少,有数百人,他们的脚步皆很轻,沿着山涧向上走,在他们所走之路的尽头有一处亮光,是跳动的火光,隐隐约约还有嘈杂声。
“温将军,大王实在偏心,明明乃燕军之将,却在此断守水源。那翟盱不过一小小燕令如今却成为守城之将,实在……”
温疥直接打断此人的话,“不得胡言乱语,大王如知,若有几颗脑袋!”
温疥虽然在训斥一位百夫长,但眼睛里没有丝毫怒意,有的是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那是渴望的火焰。温疥渴望建功,如今却守在一个泉水的地方,他心里很不愤,不愤臧荼分配的任务。断蓟城水源,这种遣一名百夫长可以完成的事情偏偏让他一个燕将来做。
不悦,失望,甚至有一丝丝怨气,温疥对臧荼有怨气,如此小事让一个将军来做,温疥气极。
那名百夫长依旧替温疥不满,却不敢再言语,一名千夫长却开口道,“将军,大王的确有偏爱,难怪兄弟们有怨言,此截断水源之事,本乃一百夫长可完成之事,实在……”
温疥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一语中的,还是在生麾下诸将多管闲事之气,“实在什么?实在大材小用?”
那名千夫长点点头,显然认为臧荼太过偏爱某人,不够公允。
温疥道,“如大王所料非虚,韩广趁夜袭此地当如何?”
千夫长眼中透着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臧荼给栾布立功机会,不给温疥机会,他为温疥不平道,“大王此举不愿将军借立功发展实力而已,大王……惧怕将军。”
千夫长自觉此言乃犯杀头之罪,犹豫片刻还是不吐不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军乃封王拜侯之人……”
后面的话千夫长直接咽下,他的眼睛还没看到什么,耳朵却已经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
如臧荼所料,果然有突袭,温疥那原本幽怨的眼神立刻变成兴奋的火焰,此刻唯有多杀敌,才能不断立功获爵,才能和那可能即将攻城的栾布一分高低。
温疥自知他没有栾布能讨臧荼的喜,或许臧荼看眼缘,总之臧荼不太喜欢他温疥,在赵地征战时,在入关的征途上,凡是有好事臧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栾布,是昭涉掉尾,很少会想到他温疥。
无论是各地美酒,还是美食,亦或是解解乏的美姬,似乎臧荼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忘记温疥。
如说温疥是一个不太容易让人记起的人,可每次有危险的任务,臧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温疥。
引领斤候探查军情,作为先锋和秦军较量,负责看守俘虏,甚至参与坑杀降卒,臧荼总会想起温疥,并拍着他的肩膀道,“孰能傲视四方,彰显燕地气魄,唯吾温将。”
那个时候臧荼的意思是能力大,责任大,愿将温疥培育成燕将。
可温疥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将他作为剑尖而已。如能刺穿硬木功劳在于剑身,在于剑刃,如不能刺穿,怪剑尖不够锋利,剑尖亦会崩断。
曾经的温疥心里很想另谋出路,发现除臧荼外,无论赵相张耳还是齐国田都、田安,亦或是魏豹,皆不太待见他,他吃惊的发现这些诸侯将相们皆喜欢本国之士,优先会任用本地之人,更不用说麾下战将如云,又有智囊范增相助的项羽,根本不可能会重用他。
那个时候温疥觉得恐怕只有待在燕军中,待在臧荼麾下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有能力之人不在少数,只是施展能力的机会不多,不是时时皆有,不是每个人皆有机会。
直到入关,在鸿门偷偷看到刘邦一行人,听闻刘邦在关中的约法三章事迹后,他才知道世上还是有用人不拘一格者,当时的武安侯刘邦麾下诸将吏遍布各国各地,更不嫌出身。
什么吹鼓手、贩缯者、屠夫、厩御等等,低贱之人用之,将门之家,书香之家用之,那个时候温疥没有和刘邦见过面,没有过一次交流,但沛公刘邦已在温疥心中留下很好的印象。
每次其下属提到臧荼待人不公时,温疥就会想起刘邦,想起如今已是汉王的刘邦。
听闻汉王刘邦开始还入三秦,准备夺回关中,汉王将大出于天下,这让温疥的心跟着颤抖。
七月份的温疥内心焦灼的多,他在臧荼这已经是燕将,虽然不是他想的大将军,栾布这个大将军,或者昭涉掉尾这个燕相,才是温疥想在燕国得到的。
可如果真的离开,带着跟着他的兄弟们离开,到汉王魔下,他真的能获得重用吗?
或许连一名将军亦无法获得。无论是前、后、左、右这四个位置,他温疥未必能在汉国找到位置。
想到这些温疥那眼神中的火焰就燃烧的更旺,他决定为自己,亦为兄弟们争取更多的资本。
在燕军中只要能稳坐大将军之下,诸将之上,那么将来便能有更雄厚的资本。
随臧荼与韩广争燕王,争较为富饶的三郡,所获得荣耀并非恒定不变的,因为温疥有预感,汉王打出汉中,欲得关中,意味着天下将变,他可能会迎来第二春。
此刻温疥所作的只有一个字,杀,杀光夜袭的韩广军。
断水源本来数百人即可,但臧荼对温疥道,“天气渐热,水源需求增加,断其水,不出数日必有军夜袭,如全歼之,必定可引起城内慌乱。”
断其主要水源,加上七月的酷热,蓟县城必起慌乱,此只是其一。
围而不打,行各种手段耗其士气,等其自溃,发起猛攻,必可一举克之,此为臧荼制定的总策略,但温疥并不相信,不相信能将韩广围垮。
第六百六十二章 断粮断水
温疥出身贫贱,他需要靠实力让温氏一族壮大起来。如果只是这么围困就能下城,功劳是何人的,自然是栾布,是昭涉掉尾,是他臧荼,将和温疥没有关系,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杀,将来突袭的韩广兵卒全部杀死,或者留一个活口给韩广报信,激怒韩广,让韩广出战。
令人感到意外,温疥命善射的弓弩手射杀突袭者,又亲自持燕矛引燕刀军围杀突袭者。
温热的液体在飘飞,惨叫声惊起入眠的飞鸟,直到这片山林再次陷入寂静,一连数天的寂静,再亦没有突袭者来。
韩广居然放弃对水源的控制,人无饭食可活数天,但无水能活几日?
数天不见韩广的下一次动静,温疥有些按耐不住。
“将军,岂可一直等下去?”
千夫长有些按耐不住,裨将亦发出同样的疑问,他们看着温疥,眼神里有着焦急,何人不想建功立业。
赵地和入关之路上没有立功的机会,现在入燕地本无立功机会,只要辽东王韩广乖乖东迁无终,臧荼短时间无兴兵理由,可现在不同,韩广与臧荼要争夺燕王,争夺燕地的霸主权。
韩广不愿东迁为辽东王,这给那些尚未在赵地和西征入关路上立功的人带来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岂会放过。
各个见无战可打,有些着急。
无战本无忧,潇潇洒洒泛舟江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有人偏偏喜欢流血。
流血,踏着别人的肩膀,坐上那舒服的裘塌,殊不知软塌对腰并不好。
千夫长和裨将的担心亦写在温疥的眼神中,开口道,“立刻查何处尚有水源,多派些人手撒大渔网,绝不放过一条溪流。”
探查水源,将臧荼所派任务出色的完成,超额的完成,这是温疥给下属的准则,亦是给他自己的准则。
“大王,已将突袭兵全部灭之,是否亦夜袭之。”栾布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臧荼摇头,“非也,断水为虚,寡人欲恐其心,即便城内有天然水井,缺水之事一旦传开必人心不稳,寡人欲乱起心。”
影响人心,臧荼并不喜欢硬碰硬,硬碰硬他比不过项羽,在看到项羽打破秦军时,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和项羽为敌,尊其为楚霸王。
可如果为敌当如何,臧荼如何才能胜过项羽,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多多发展自己的作战计谋。
成长是给弱者准备的,双方争斗之间是不会给对方成长时间,臧荼欲在计谋上略胜一筹,看似时间不够。
觉醒就在一瞬间而已,对付强者或许不行,与韩广相争似乎绰绰有余。
“大王,是否向水中投物?”
“投物作何?”
“弱敌,杀敌。”
“寡人尚需入驻蓟城,不可拿一城百姓做交易,是否全城皆兵,冲出与吾等玩命,胜负可知?”
臧荼眼神凌厉,如一把刀,斩向蓟县城,斩向自己曾数次进出的王宫。
那是一座宫殿,本属于燕地将门之后,如同项氏那般,他为何要让给韩广,燕地豪族为何要让给一个赵地小吏。
栾布道,“大王,援兵已至,可发兵以试韩广兵。”
臧荼遥遥头,“继续围,再增一层。”
栾布忽然想起什么,“继续围?大王在等……”
臧荼道,“当年韩广不过一赵国小吏,组赵劲军而略燕,如无那支彪悍赵军,燕地贵族岂会推举其为王。”
“大王之意,逼韩广出那支彪悍赵军。”
臧荼道,“然也,命燕相继续发兵,寡人誓将蓟城围困数匝。”
……
愁容满面,韩广自称王以来第一次愁容化不开,“所有水源皆断?”
韩广之相愁容道,“皆断。”
愁,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愁字。
“粮道亦被断?”
“所有输粮之道皆被封死。”
“臧荼,此欲困死寡人。城内粮草尚可维持多久?”
“大王,尚可维持近月。”
韩广脊背发凉,“仅够维持至八月乎?”
言未毕,韩广之相脸的五官快愁到一起,“大王,粮尚可维持,可水源……”
韩广道,“城内尚有古井乎?”
韩广之相叹息道,“存雨水之井尚可维持,然靠山泉流至井者恐皆半月而枯,无水源补充,只会越来越少。如大王下控水令,由军控制,每日限量取水,或可半月。”
半月,韩广心急如焚,“半月,半月亦可,立刻遣人夜翻墙而走,催渔阳、沮阳发兵来援,命其同时发粮草而来。”
话音未落,无人回应韩广,韩广疑惑,眼中溢出怒意,看着这位‘燕相’,对方似乎眼睛在躲闪不敢直视,韩广的心直往下沉。
韩广之相终于还是开口道,“大王,臣于大王南征前便已飞马传言于渔阳、沮阳,可……”
后面的话没有说,亦不用再言,韩广已经知道上谷、渔阳二郡守对他的态度。
韩广没有生气,他大怒,“寡人待上谷、渔阳二郡守不薄,为何叛寡人?”
韩广略燕地,当时秦军占领的燕地纷纷倒戈,不是被韩广攻略,就是被原燕地贵族杀掉。
曾经秦派遣的上谷、渔阳二郡守,手里皆有秦兵,本可抵挡韩广,结果秦军尚未调集二郡守就被燕地贵族斩首,燕地大定。
当时驻守北部边疆的秦军,大多已经被王离集合,带领南下入赵地,最后全军覆没,留下驻守的多为当年投降的燕军,这些士卒对秦本就恨之入骨,如今见韩广攻略而来,自然纷纷响应,杀秦郡守、县令响应诸侯起事。
杀掉秦派遣的郡守后,韩广为得到燕地的支持,能够自立为王,于是顺势拜他们为上谷郡守、渔阳郡守。
无论广阳郡还是渔阳、上谷、右北平、辽西、辽东,各郡内的贵族皆欲拥兵自主又恐臣服于赵之后,赵王武臣会派遣赵地心腹来逐一代替燕地贵族。
没有任何王愿意自己的统辖疆土成为名义上的疆土,派过去的将领或者郡守一旦被当地贵族架空,那么实际上等于没有平定,兴兵讨伐得来的城池无法占领,岂不亏大。
故而赵王武臣得燕地后,必会逐步派遣有能力的忠心将领在燕地取代燕贵族。
燕贵族们自然不愿见到如此情景,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复国。
第六百六十三章 见风使舵
韩广所带赵军战力犹在被秦盘剥后的燕军之上,至少当下不可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拥护韩广自立为燕王,那么武臣的手便无法伸到燕地。
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招兵买马,燕地贵族们相信很快便能壮大起来,上谷、渔阳这些将领曾经和东胡长期作战,无论将领还是士卒皆善骑射,是骑兵较为厉害的二郡。
这些贵族们在忍耐,亦在等待,等到羽翼丰满,一支支善骑射的彪悍骑兵组建之后,这些郡守们表面尊其为燕王,实际就不怎么服韩广。
三家尚能分晋,如今姬姓燕氏的王已经覆没,这些贵族心里寻思为何不能学习韩赵魏分晋呢。
既如此,韩广这个王便成为名义上的王,听闻韩广的部将被项羽封为燕王,韩广成为辽东王。
韩广与臧荼争夺蓟城,不愿东迁,两人争燕王,实则在争夺上谷、渔阳、广阳之地。
龙虎相争,渔翁得利,上谷、渔阳郡守便思虑,不急着先靠拢,何人的兵力强盛便跟随那人,臧荼如能击败韩广,立刻拥立臧荼,助其击杀韩广。
如臧荼战败,立刻发兵助韩广,即便到时韩广问罪,上谷、渔阳二郡守互通信件,表示如果战胜的韩广问罪,立刻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韩广,甚至联合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
上谷、渔阳二郡守相信,燕人自会向着燕人。
韩广的王令早已下达至上谷、渔阳,但二郡守互通信件后毫不犹豫的坐山观虎斗。
韩广亲率大军在蓟县城迎战臧荼,结果被臧荼大败而退守蓟城。
如此情况下,上谷、渔阳更不会援助韩广。
韩广还在怒骂,韩广之相道,“燕人素来清高,亦不团结,燕王喜曾为向秦求和,杀太子丹,如此父子相残尚可为之,燕地贵族之间更无信守可言,诸郡守恐思虑三家分晋之事。”
韩广没有力气在怒骂,脸上的愁容如浓雾般化不开,眼中的寒意几乎可结冰,“不助寡人,其敢反乎?”
韩广之相没有言语,忽然一声沉闷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如同垂死挣扎的兽吼,韩广而其相脸色大变。
又有军情,二人纵马立刻登上箭楼,只见城外不知何时又多出两层‘海浪’,那碧蓝的旗帜随风摆动,如怒涛翻滚随时又吞没蓟城的危险。
心凉,韩广看到新来燕军的旗帜后,心哇凉,明明是酷热的七月却偏偏感到浑身发冷。
来的多为骑士,那飘扬的诸多蓝色旗帜中有一面旗帜让韩广又怒又惧,上书‘上谷’、‘渔阳’二字。
太可恶,此上谷、渔阳二郡深怕不知来援臧荼者为何人,将郡守的旗帜打出。
见风使舵,韩广感叹,这些郡守在韩广和藏荼对峙时还遣送粮草,转眼便投靠臧荼,当真令人痛恨。
韩广道,“如上谷、渔阳发兵助寡人,臧荼有胜算否?”
韩广之相无奈,“或可战胜臧荼。”
可事无假设,韩广之相不解,“大王有计可令二郡兵倒戈否?”
韩广无奈摇头,这位‘燕相’刚升起的希望再次沉下去,但眼神中还是在一丝希望之光,看着韩广。
韩广道,“上谷、渔阳已叛,如立刻遣令使至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招兵可胜否?”
话音落地,韩广之相眼睛猛然发亮,随即又黯然失神,道,“可胜,恐此三郡见上谷、渔阳已降而不肯发兵。”
不肯发兵,不过不愿得罪臧荼而已,韩广对于这个结果早已预料到,眼神中的倔强反而更浓烈,竟胸有成竹,“寡人如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大有不同。”
韩广之相的眼睛更亮,那份犹豫之色再亦无法留存,“大王胸中已有大计?”
韩广道,“如寡人告知三郡,吾已为辽东王,与臧荼东西而至,此刻燕王反悔,欲背盟约围杀寡人,欲将辽与燕地并为己有,如此当如何?”
“向无终招援,告知其救王于燕?”
韩广点点头,韩广之相继续道,“如辽东、辽西不承认项王所封,恐……”
韩广还是很自信,“欲王燕地者臧荼乎?”
“大王何意?”
“救寡人者或许不曾有,然假借勤王而攻略蓟城自己为燕王者岂能少乎?”
韩广一语道破,韩广之相道,“臣立刻去办。”
即将迈步而走,韩广道,“且慢,同时立刻向齐国、汉国求援,不满项羽分封者,皆可为盟友。”
韩广之相领诺命而去……
天渐渐黑,晚风很凉,但吹不尽赶路人的燥热,这是一支郡兵,来自无终,右北平郡尉亲自率军押送粮草。
这支蓝色的兵出发不易,在得知辽东王发出招兵救援令后,右北平郡守打算观望,不愿立刻兴兵助韩广。
郡守之弟,右北平郡尉,这位掌管郡兵之人却不那么认为,“兄长,此乃兴兵夺位之机,勤王入蓟城。”
右北平郡守眼睛发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韩广、臧荼,任一人非吾等所能敌。”
右北平郡尉则不赞成,他脸上的兴奋之色尚未消散,“兄长,吾等拥有三郡之兵,论实力当与上谷、渔阳,臧荼,韩广四分燕地也,何惧之有?”
见右北平郡守还有些犹豫,右北平郡尉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弟引兵以遣粮为名,兄长可利用此间时间汇聚三郡之兵,待弟之信,可趁机夺取蓟县城,称王燕地。”
右北平郡守还在犹豫,称王之心渐渐占据上风,忘却韩广、臧荼皆征战一方的大将,“弟多加小心。”
为此,右北平郡尉兴兵至此,晚风吹拂,月明松间照。
听闻臧荼将蓟围城三匝,右北平郡尉火急火燎,命全军疾速前进,奈何粮车走不快。
心急火燎,耳会失聪,眼会失明,没有及时觉察到四周的危险。
嗖!嗖!嗖!
又快又准又疾的箭矢如流星般射向这支急于赶路的护粮之军。
“结阵!”
蝗虫般的箭雨让这支蓝色之军慌乱不已,右北平郡尉怒吼一声,持干、盾的甲士这才回过神。
或许藏在黑夜中的袭击者知道无终之军即将结阵,松林见忽然冲出持短矛盾的燕卒。
短矛虽短,但锋刃很长。
这些燕卒的利矛没有一直抄在手里,而是在冲出的百米之后立刻投掷而出。
第六百六十四章 唯有一逃
一根根短矛竟如巨弩一般向这支正在聚拢的蓝色之军射去!
噗嗤!噗嗤……
杀伤力远超箭矢,那包裹铁、铜的木制盾居然直接被洞穿,如此士卒的身体。
从未见过,右北平郡尉从未见过如此兵器,这种投射的兵刃穿透力极强,唯有矛身部分为铁或铜,其余部分为木,坚韧而又弹性的木制柄。
既能冲杀,又能投掷。
无法有效的结阵,右北平郡尉心中慌乱,提手中燕叉双目盯着四周,等待,他在等待那个指挥突袭的人出现。
可惜他没等到,周边的士卒将被杀尽,粮车燃起熊熊大火,栾布才出现,借着火光右北平郡尉看到一个栾字将旗在松间飘荡。
看到栾字,右北平郡尉立刻想起燕国都尉栾布,浑身鸡皮疙瘩。
都尉虽然和郡尉相当,都尉可以做郡尉,但燕国都尉终究和一郡郡尉有很大区别。
燕叉与义月刀相遇,并没有战,便已经结束……
又惊又喜,韩广始终无法相信,亦不愿相信,“无终援军覆没?”
右北平郡守的确遣来援军,而且还是驻守无终的郡尉亲自带兵,据言此人一把燕叉能以一战十,勇猛异常。
马上功夫更是了得,骑射娴熟,其亲自引兵本无问题,韩广听闻心神大振,谁知尚未高兴几日便听闻全军覆没的消息。
冰凉,韩广感觉全身冰凉。
击败援军的消息并不让臧荼感到意外,喜出望外的是栾布居然俘虏右北平郡尉,将郡守之弟俘虏。
臧荼道,“好生款待,劝降辽东三郡,以其弟做筹码,命右北平郡守为寡人做一件事。”
韩广之相道,“大王莫非要……”
臧荼打断其话,“既已意会,不可外传。”
韩广之相点头称是,立刻退出大帐走向安置右北平郡尉之处。
无终,右北平郡的治所,距离蓟城并不算太远,从蓟县向东跨过沽水便能到无终,无终至蓟县的距离和蓟县至易县的距离相当。
无终城内的郡守已经慌神,“贤弟兮,贤弟兮,为兄早有言在先,不可参与此事,可……”
右北平郡守的叹息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已收到一片竹简,上面仅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看到这几个字,虽然还在皱眉,但脸上的愁容已经不见,有的是轻松的释然。
右北平郡守望着西边,在无尽的星空下他默默祈祷,祈祷其弟安然无恙。
在臧荼的军营中,右北平郡尉自然安然无恙,因为他不断归顺臧荼,还献出一计。
围困还在继续,蓟县城水源已断,许多井开始干枯,城内的小溪和山泉已经断流。
水成为城中最宝贵之物,千金难买,斗珠难换,水成为城内每人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什么建功立业,什么赏赐,什么爵位,什么金珠已全无吸引力。
水是救人之物,亦成杀之利器,为水蓟城燕民开始与韩广之军起冲突。
右北平郡尉献出此计,使得以水杀敌成为现实,缺水虽然会人心惶惶,甚至心生怨恨,心生不满,但距离刀兵相见还很远。
燕民无兵刃,秸秆砰刀刃,送死之事无人愿意干,如他们有兵刃,有人带头那便不同。
此计便是通过打通兵器库,将兵器悄悄发给那些无水之民。
口渴的感觉不好受,自己不好受,自然亦不愿让他人好过,看着韩广极其军各个优先用水,总会有第一声的不满。
控制城内水井的乃韩广的禁军,是他攻略燕地时的赵地铁军,最值得信任,亦是战斗力最强的悍军。
这支军战力的确强,因水而削弱,他们分散在数百口水井之旁。
一日两日能忍,数十日便是怨,八月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公元前的八月是个五星聚东井的日子,注定不凡。
八月的晚风很凉气,尤其是下过雨之后透着寒气,砭入肌肤,深井旁巡逻的甲士放下戈矛,走向那篝火。
跳动的火光忽然滋滋冒出青烟,一道道温热的液体撒在篝火上。
变故很快,就在甲士戈矛放置的刹那间,一道道映着火光的戈矛刺向那毫无防备的甲士。
本在篝火旁取暖的甲士,起身箭一般奔向放置兵器的槐树旁,可惜还是迟一步。
散着寒光的刀剑砍向他们的脖子。
噗嗤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惊疑,这些平时较为彪悍的赵地士卒眼神中透着惊疑,他们惊讶于这些平时温顺的燕民会拾起戈矛向他们杀来。
惊讶于这些燕民哪来的戈矛刀剑,因为他们的武器明明还在树旁放着。
明明没有戈矛的燕民偏偏手里多出兵器,而且还杀向他们,他们想到燕民会不满,不曾想会持戈矛攻杀他们。
这数十名赵地勇士被上百个燕民吞没,他们再勇,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这个朦胧的月色到处飘荡着凄惨的叫声,蓟城之内,星月之下,数百口井旁皆响起惨叫声,兵器交锋之声。
来的突然,又结束的突然。
蓟城的王宫内韩广彻夜无眠,与之同样无眠的还有诸将相,韩广之相道,“大王,城内粮尽,已守不得。”
韩广脸色苍白,他默默的环视这大殿,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金玉粉饰之地,数年的生活,他已经离不开这里,那留恋的眼神中透着痛苦。
那痛苦之色,诸将吏皆不忍去看。
离开,莫非真的要离开,韩广知道他不得不离开,他更没想到臧荼会一直围困蓟城,既不攻打,亦不离开,而是慢慢收拾那些欲援助他韩广的人。
来一支灭一支,有多少来援便有多少消失在黑夜中。
断其水源,绝其粮道,城中数万人早已将存粮耗光,无法再向燕民征收,韩广知道如果再征收必然会激起民变,到时候可就内忧外患。
此时此刻,韩广知道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唯有一逃,唯有逃走方能有生机。
八月的天下已经发生大变,齐地已经叛项羽自立为王,汉王刘邦已经打入关中,天下局势已变,只要他韩广活着便能有机会再打回蓟城。
向齐王借兵,向汉王借兵,甚至向梁地彭越借兵,只要有一国发兵,韩广相信总有一日他可以再回来。
韩广长叹一声,“天不佑寡人,撤,今夜便东撤无终。”
第六百六十五章 保命要紧
“大王,围城已超三匝,出城不易,是否诈降?”
城外的情况不容乐观,任何人皆看得出,更何况这位‘燕相’,提到东撤他脸上紧绷的神情总算放松,可眉上的愁丝不减。
韩广道,“无需诈降,寡人有八千赵地勇士突围有何难?”
言至于此,韩广又看一眼那王座,道,“立刻下令,集合八千勇士,从东门突围。”
命令已经下达,而且诸将吏早就在等待这一命令,城外的藏荼已经说出早投降可活命,如冥顽不灵必杀。
如今跟着韩广守城月余皆怕哪天醒来城已破,藏荼、栾布、温疥等人已经持剑砍向他们的脑袋。
故而每夜皆在盼望他们的大王韩广能下令离开这地方,离开夺人命的王宫,可现在他们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
难道他们对逃出蓟城,去做辽东国之臣无兴趣。
大殿上响起脚步声,只见一人身穿甲胄,浑身染血,脸上红色泥污尚未清理,看起来像是一个泥人。
众人皆知韩广是个爱干净之人,他非常不喜欢有人衣着不整,但此人上殿无人敢说什么,韩广更没有发火。
见此情景,就知深夜必有大事。
那人躬身,语气哽咽却透着无与伦比的怒气,“大王,刁民造反,蜂抢水源,占领水井。”
韩广本已苍白脸上立刻变得铁青,“燕民占领水井?那寡人赵地铁军……”
不愿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便是结果,韩广不解,“寡人铁军,怎会?”
那将脸色亦是铁青,这是被血色掩盖,看不出来,“八千赵地勇士来不及汇聚,各个……各个击破……”
话音未落,韩广直觉手脚冰凉,暑气尚未过,秋意未曾来,哪来的寒意,韩广直觉浑身向外透寒气。
八千赵地勇士,此乃他韩广的护身符,曾是征战燕地的本钱,更是他掌控蓟城,成为燕王的根基,为控制命脉水源,韩广不得已将他们分化,形成一个互相连接的小团队去守护水井。
一旦有变,彼此立刻支援,水井之间有的距离并不远,这支悍军虽然化整为零,但转瞬之间便可以聚散为整,如城破,可依靠地形对尽力的藏荼军实行各个击破,如突围,他们可以随时变成一杆枪,一杆锋利的枪,可以刺穿阻挡他们的一切。
此刻却被燕民各个击破,再亦无法聚散为整。
直到此时韩广才知道臧荼的厉害,臧荼的可怕,此时此刻还能做什么,唯有尽快突围向无终退守。
一脸铁青的韩广许久无言,许久才恢复神色,开口道,“集合所有兵马,退守无终,再图西争。”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韩广突然想起远在南方之地的汉王刘邦,想到刘邦曾屈居巴蜀,如今已打回关中,汉王刘邦可以,韩广觉得自己亦可以。
围城必阙,韩广知道臧荼绝不会真的将城围的水不通,但唯一的出路上必然有埋伏,会有伏击,等到他的唯一出路绝非坦途。
韩广想到此夜出城必然危机重重,少不得一场恶斗,可纵然韩广眼高于顶绝想不出会是一个如此光景。
臧荼之军依旧在围困蓟城,韩广率军而出,臧荼没有动的意思,依旧在牢牢夹着蓟城。
韩广从东门趁乌云遮月悄然而出,一路并无遇到阻击,可韩广不敢走大道,专走小路向东遁走。
韩广刚入小路,便听闻满天的破空声响起,燃烧的火箭如火雨般洒下,狭小的小路上立刻残声遍野。
面对伏击,韩广当机立断,立刻命全军退回大路,大路上依旧是冷风嗖嗖,除却树叶的哗哗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遭遇一次突袭后,韩广变得多疑,草木之声在韩广耳朵里如同潜藏敌军的呼吸声。
损失不小的韩广脸色有些煞白,在漆黑如墨的夜色内犹如一个移动的残月。
走至分叉处,不知何处有埋伏,为能顺利逃至无终,韩广决定分兵探路,虽是分兵每路却不敢分多,每支探路小队皆安然无恙。
韩广便命太子以其名义向其中一条安然无恙的小路奔去,再次看到火光骤起,杀声阵阵,韩广自认摸到伏兵的规则。
小股兵力,伏击不出,大股兵力如走此道,必遭伏击。
韩广寻思,此次随臧荼攻城的战将唯有栾布、温疥,两处埋伏已经暴露,那么加上臧荼本人,该有三处埋伏。
看着那一片火光,太子正与叛将厮杀,韩广毫不犹豫的对二子道,“以寡人名义速前探路,如立功,若为辽东太子。”
韩广二子疑惑,不明白何意,韩广笑道,“若兄为燕太子,若为辽东太子,寡人必将取燕,燕与辽东,兄弟二人继之。”
话音未落,韩广二子大喜,立刻竖起王者旗帜向另一岔路而去,那原本安然无恙的小道忽然杀声四起,火光映天,甚至还能听到臧荼那得意的笑声。
“韩广休走,君臣一场,臣服寡人,可绕若一命……”
臧荼的确在笑,却不得意,他早已发觉与之对战的并非韩广。
此时的韩广却早已调转马头沿原路返回,欲从小路奔向无终。
韩广之相道,“大王,二位太子恐不敌臧荼,为何调转马头?”
韩广道,“帝王者当能舍弃,妻妾可再娶,子女可再生,王命岂可续?”
话音一落,韩广之相吃惊,对韩广的冷酷无情感到悚然,起初感动他愿意为韩广卖命者,乃韩广之孝道。
初始,韩广以老母在赵不忍致死,不自立为王,那时的韩广之相以为韩广乃一孝悌仁义之王,故而从辅之。
韩广之意很明了,保命要紧,留着命在便可打回蓟城,究竟是韩广已变,还是他已变,韩广之相一时间无法辨别。
或许燕王称号可以腐蚀人心,韩广不再是原来的韩广,待其逃至无终时已经孑然一人。
没有妻子,没有老母,韩广之母病死于蓟城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否则如今的情景,其母恐生不如死。
绝望有时比希望好,韩广心中无望或许不会一心留恋蓟城的王座,更不会带着希望来到无终。
无终城的确大大的敞开,右北平郡守亲自在城外迎接。
看到城外这位曾经的燕王韩广,右北平郡守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第六百六十六章 死到临头
韩广率二三千残兵逃至无终,一路的狼狈,一路的屈辱在此刻变成高傲,变成眼神中的怨毒,冰冷之意能赛过寒雪。
韩广之相高声道,“辽东王驾临,右北平郡守还不速速参拜!”
声音很高亢,带着毋庸置疑的意思,更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韩广没有说话,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座城,此刻才慢慢转向右北平郡守。
韩广冷冷道,“寡人被乃燕王,受天下盟主楚霸王改封为辽东王,自此无终将为寡人王宫所在。”
右北平郡守显得很恭敬,很温顺,躬身道,“大王,请上车,宫殿已清扫完毕,静等大王移驾。”
无终是座小城,城里有棵树,树下有座房屋,屋前的车驾上走下一人,他极力的掩饰自己失望,但眼神中还是透着一丝鄙夷,甚至有一丝丝怒气。
城内的景象让韩广很失望,与蓟城无法比,令其更加生气的是眼前这座数重殿宇。
韩广眉头微皱,“无终乃一郡治所,身为一郡之守于此治政乎?”
右北平郡守缓缓道,“正是于此,无终不比蓟城,非燕国忠心,亭台楼阁于此并无用处。委屈吾王暂居于此休息,宫殿即日起立刻搭建。”
韩广道,“寡人疲倦,诸事明日再言。”
旭日爬山巅,晚霞穿云层,鸟儿觅食,豺狼出洞,无终城开始苏醒。
精致的檀木房间,一张竹案,案上酒肉已经摆好,韩广邀其相同餐。
清脆之声响起,陶碗破碎,韩广之相怒骂道,“可恶,竟然拿陶碗伺候大王饮酒!”
话音未落,韩广已经将酒吐出,“此酒岂能人饮乎?”
生气,韩广很生气,一王到此,招待他们的酒和肉居然如寻常百姓家,这让韩广感到愤怒。
挑衅,这是对王权的挑衅,韩广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速传郡守至。”
这是一个五进别院,算是无终城中最为气派的房屋群,一支骑兵纵马向这座房屋奔驰而来。
二人下马急匆匆跨进大门,郡守脸色严肃,抬头看看夜空,不知何时朦胧的月色已经出现,身旁的郡丞心事重重的样子,欲言又止。
通报之后,右北平郡守、郡丞二人恭恭敬敬的侍候在旁。
韩广的眼中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冷冰冰,一种威压,那种寒意似乎比韩广身后护卫戈矛还冰凉。
韩广道,“酒不必琼浆玉液,却一定要上好燕酒,偌大之郡岂无山珍乎,过夜彘肉岂能王者食!”
二人一进门,韩广别的没说,直接要求换酒换食,美食要山珍,好酒要深藏老窖的,更有补几个侍女侍候。
听的郡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郡丞眼神闪过一丝怒意。
事情并未玩,韩广继续道,“酒食分等级,孰可食饮,孰不可食饮,见王需行礼……”
一连串的事情韩广说的很顺溜,毫无卡壳,如同背诵经书,并言诸多事宜其辽东相国会负责,命郡守即日起听辽东相国调遣,规划无终诸多事宜。
郡守赔笑道,“臣失职,臣一定细心向相国讨教。”
韩广交代完辽东王的饮食起居之严格要求后,他对右北平郡守命令道,“寡人命若为辽东大将军,即日起立刻召集三郡兵马,寡人数日后检阅。”
右北平郡守脸上浮现欣喜之色,立刻回应道,“诺,谨遵大王命。”
韩广诸诸事安全妥当后,这才挥挥手示意,“可退下,寡人欲用餐,速撤换酒食。”
右北平郡守那脸上还保留着喜色,“诺!”
郡守引郡丞退出,一出门槛,那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郡丞像是吃过一个恶心之物,不吐不快,他摸摸腰间长剑,“既然已经降臧王,何必假意伺候此所谓辽东王,不如吾一剑杀之!”
右北平郡守立刻道,“不可,韩广兵力尚众,燕王未至前,不可鲁莽,稳住韩广为上。”
言毕,右北平郡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走出石狮大门,他眼睛扫过那守卫韩广的甲士,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那笑容如果韩广见之,必不寒而栗。
二人纵马离开,蹄声渐远。
二人走后不久,酒食便撤换而上,不仅酒食上等,更有绝色美姬相伴,韩广很高兴。仿佛又回到蓟城王宫的感觉,可好景不长。
残阳夕照,薄暮将近时,再亦没有上好的酒食,居然变成粗茶淡饭,韩广再次发怒,许久后饭菜依旧不见踪影。
韩广走出大殿,未见侍女补充,甚至原本的侍女亦消失,韩广脸色大变,立刻穿过层层弓门,向院大门走去。
韩广在前,辽东相国在后,数名护卫甲士在后,片刻后韩广背脊发凉,脸色铁青,倒吸凉气,千余名弓弩手已经将这里围住,箭簇在残阳下闪着青色,映着红色。
如此恭顺,韩广未曾想过会叛变,封其为大将军,郡守该感恩戴德,故而仅仅数百名甲士守卫这五进院落。
其余两千余名士卒皆在营中,距离此地较远,此时韩广猛然惊醒,“难怪选此地为寡人下榻。”
软禁,明目张胆的软禁,韩广怒极,请求见右北平郡守,言可不要山珍海味,普通酒食即刻,右北平郡守并不愿再见韩广。
右北平郡守给韩广的回话是燕王将到,留着和燕王交流。
韩广大怒,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何时被一个郡守软禁过,怒意滔天,“竟敢软禁寡人!”
起初右北平郡守迎接韩广恭恭敬敬,对其要求更是有求必应,疏于防范,他曾想将两三千兵马全部调来守护,可此处无法安顿数千人马。
辽东相国焦急,他可不想与韩广同死,强烈建议道,“大王,事到如今,唯有趁夜色遣人送急,命将回救大王。”
韩广点头,“小小郡守亦敢造反,以为将寡人之兵分割在外,便任人宰割,休想!”
一盏茶,无回应。
二盏茶,亦无回应。
韩广有些坐不住,“快,再遣数名身怀绝技者,孰立此功,寡人封侯。”
三盏茶,依旧无回应。
到第四盏茶终于有响应,送来数个匣子,打开一看全部乃所遣劲装使者,其中一个匣子内有一竹简,上书,“飞鸟休欲过,静等燕王发落。”
想到臧荼,韩广冷汗直流,自己二位儿子恐难抵挡臧荼大军,此刻恐已兵临城下。
第六百六十七章 杀之无终
无终城外,蓝色潮水般的士卒已经将其包围。
完全围城,没有留有一阙,这次的围困吓坏无终诸吏,他们何曾见过这种阵势。
没有攻城,右北平郡守主动开城迎接,看到臧荼身边的右北平郡尉,他激动不已,兄弟二人拥抱,眼睛里皆有泪花。
“弟,可还好?”
“兄长,大王待吾不薄,弟已位列三公,快去见过吾王。”
右北平郡尉拉着郡守拜见臧荼,臧荼很高兴,听闻韩广已被软禁颇为高兴。
无终城内有一片空旷之地,这里旌旗招展,数十顶军帐紧挨在一起,是不是传来厮杀操练之声。
有一将脸色有些苍白,其余诸将亦是神色凝重。
“情况不妙。”
“然,大王从不拒见任何战将,尤其在此时。”
“大王已遭软禁乎?”
“极有可能。”
“当如何?发兵救大王,或……”
“或何?或吾等兄弟控制此城?”
“有何不可!”
“吾等已无他选……”
这身材魁伟的大将话音未落,他已经看到天边有蓝色的流云向这里飘来,眨眼便至。
栾布,栾布率大军眨眼将此处包围,或许栾布这支彪悍的骑士速度太快,他们来不及反应,栾布的义月刀已经砍向他们的脖子。
骑士的戈矛密密麻麻的刺向他们。
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
锋利的兵器即便毁掉利刃,变得很钝,总有一天亦会变得锋利无比,唯有破损,唯有折断,熔炉回造,才能变成自己的,至少不会伤害到自己。
栾布没有给韩广最后这把利刃藏鞘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一阵冲杀,彻底将其击溃。
等待,韩广还在等待,他料想只要自己长时间不与部将联系,那么必然会起疑,到时自然会率军而来。
“兵至……”
一连串的兵至让韩广脸色一喜,然看到奔进来的甲士,韩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彻底的谷底。
奔进来的甲士面色慌张,奔跑几步差点跌倒,看到此景,韩广一切皆明白,大势已去。
听到兵至二字,韩广之相心喜,“可乃援兵至……”
说到最后,语声越来越小,脸色煞白。
韩广看着这位多年跟从自己的‘燕相’,发出感慨之声,开口道,“相国。”
“臣在。”
“若降,臧荼不会为难。”
“大王……同降……”
“一山不容二虎,臧荼岂能容吾……”
话音未落,院外响起兵器坠地之声,韩广知道那是士卒投降之声,已经缴械,他静静的等着。
等着自己的命运。
脚步声很轻,却不急不缓,吧嗒,吧嗒,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这位辽东相国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渗出。
韩广额头上没有晶莹剔透的汗珠,手脚没有一丝的抖动,跪坐在丝织毯上仿佛一个石雕人像。韩广很镇静,眼神中透着倔强,亦透着绝望,那个熟悉的身影最终出现在他面前。
来者长耳阔面,虎目鹰眉,眸光如刀,在韩广身上扫过,来人自然是臧荼。
投降,臣服,侍奉臧荼为王,这是臧荼见到韩广后的第一句话。
只要臣服侍奉臧荼,便可活命,臧荼的眼眸如刀,但话语却如蜜,“臣服,寡人可封若为侯。”
韩广没有说话,神情淡然,目光却还是那么倔强,“臧荼,若本寡人之将,怎奈救赵之后变成燕王?觊觎寡人之位,若如此忠心乎?”
一直静等韩广开口的臧荼,却听到一连串的反问,站在臧荼身旁的温疥则怒不可制,欲伸手给韩广一个巴掌,劝其谨言,臧荼却没有阻止。
温疥见臧荼没有阻止,以极快的手法在韩广的脸上留下五道之指印。
本想能见到韩广勃然大怒,然而韩广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那么深邃,那么倔强。
臧荼开口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可为王,寡人为何不能为王,韩广,若本武臣部将,至燕地立刻自立为王,对外宣称燕地支持,脸皮之厚,叛主求贵,此行径,有脸道乎?”
韩广直觉脸发烫,其脸微微发红,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如果再多言还会有巴掌,同样要死,不如死的体面些。
只听臧荼继续道,“吾臧荼乃天下盟主,灭秦功臣楚霸王项羽所封,吾为燕王,乃霸王所封,并非自立为王,韩广兄背叛赵王自立,寡人岂能与之相比,佩服至极。”
臧荼的话很轻,亦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在臧荼看来如此。
“臣服,臣服寡人,便可活,还可为侯,位列三公。”
“一山不容二虎,臧荼,如容寡人在世,若可安寝否?”
二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很久,臧荼道,“韩广,真乃一条铮铮铁汉,寡人敬佩。”
言毕,臧荼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以王者葬之!”
温疥兴奋道,“诺!”
温疥不知道哪来的兴奋,但曾经高高在上的燕王,如今其生死落在他的手里,这感觉让温疥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滋味,这感觉远超杀敌立功,远超被嘉奖的感觉。
臧荼已经走出这五进院落,他相信温疥绝不会做出他不满的事,绝不会背叛,适才那一巴掌甚合臧荼之意。
温疥轻笑道,“可曾预料,一代燕王会死于吾手,韩广,欲何死法?本将可做主。”
温疥边言边手指示意,韩广冷冷的看着他,“走进些,寡人有宝藏……”
听闻宝藏,温疥眼睛发亮,他迈步欲上前,帐下裨将劝其小心,“将军,小心有诈。”
温疥眸光在韩广身上来回搜来搜去,发现不可能还有兵刃,“本将无惧,将死之人垂死挣扎而已。”
话音一落,温疥便已站在韩广面前,急然白光一闪,温疥大吃一惊,身体极速向后弹射……
实则在靠近韩广时,温疥本就防着韩广,因此身子里蓄着力,微微躬身,他随时可以弹射,这是他多年杀伐的经验,练习的结果。
闪的虽快但还是迟一步,因为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温疥的眼眸一直盯着韩广的手和肩,只要稍一动,立刻便是飞起一脚,温疥相信他这一脚很少有人能抵挡住。
可惜他没看到韩广的嘴在动,韩广虽身具马上功夫,但并非江湖侠客,他嘴里喷出的自然非暗器,而是唾液。
啪!
第六百六十八章 忍中带恨
温疥嘴角抽搐,一股黏黏的东西粘在他的脸上……大怒,温疥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奇怪的是温疥的怒意很快消失,转而是一抹笑意,嘴角在笑,眼眸亦在笑,咽喉亦在笑,全身皆在笑,此笑让一旁已经投降的辽东相国汗珠只往下滴。
温疥对帐下人示意,“好生对待这位王,令其慢慢死,享受其死……”
话语很轻,却不寒而栗……
八月将尽,九月降临,不知秋风何时来,不知绿叶已渐黄,原本的绿意盘然变成缤纷多彩,高耸入云的大山褪去单一的绿色,换上彩衣。
彩意小桥流水,几片红衣在竹林间嬉戏打闹,这里很美,美的令人沉醉,这里是钜鹿郡东北的一个小县邑,南皮。
南皮位于济北郡和钜鹿郡的交接处,已经渐红的枫叶无法暖风,风愈加寒冷,砭入肌肤,如刀似剑,风中夹杂的喊杀声亦越来越密集。
在一片空旷的山谷内有一处连绵不绝的营寨,营寨内士卒正在操练攻伐,这股萧杀之气令一个人的眼眸更加冰冷,看着眼前操练的兵马,他自语道“是时候矣。”
此人明明一身甲胄却透着儒雅之气,那一双虎目不怒自威,隐隐透着狼的坚毅,透着熊的怒意,他看着眼前操练的兵马,心中的怒火再亦无法压制,他决定行动。
“陈将军不可,时机尚不成熟。'
这位一身甲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肚子窝火的陈馀,自得三县之侯后,他每日皆在怒火中煎熬。
来者士子模样,一身的儒衫,走起路来潇洒飘然,如果不是他那双有些迷醉的眼睛,总觉得他有些超然世外,陈馀见来者乃一直跟着自己的夏说,脸上露出笑容,“夏先生,时机仍未成熟乎?”
夏说耐心劝道,“陈将军,陈侯,纵使人人参战,不过收三县之兵,岂可抗数郡之恒山王兮。”
陈馀那原本清激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火焰,愤怒的火焰,那亦是痛苦的火焰,不知已经忍受多久眼神才如此,“吾已忍无可忍。现今汉王已经北入关中,齐王田荣已并齐反项,染地彭越亦拥兵梁地,燕地亦有动乱,天下已大变,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夏说那有些迷醉的眼眸里散发笑意,希望这笑意可以令陈馀那眼眸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夏说道,“汉王兵众将勇,齐王久居齐地,彭越久战于梁地,麾下拥兵数万,将军可与何人比?”
陈馀默然良久,当时项羽只以南皮为中心封其三县,别地皆有属,他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征用。
此时的兵力不过三县的五六千兵马,无法与三者任一人相比,更无力与拥兵数万的恒山王张耳相抗衡,夏说继续道,“燕地动乱,臧荼同样有兵有诏书,韩光本处劣势。天下虽大乱,然楚霸王忙于自治,待解决自身小疾后,回身一击,将军能抵挡否?”
陈馀冷汗直流,他自认此刻更无法与项羽相争,从打探的消息看此刻的项羽正忙于义帝之事,但他依旧可以遗将来击,此不得不防。
陈馀目光闪动,“以先生之言当如何?”
夏说道,“此去东南方向数百里便是临淄城,骑快马一日可到齐地。”
风在吹,树叶呜呜作响,枝丫吱吱呀呀,仿佛在诉说什么。
陈馀默然许久才开口,“借兵,吾并非不曾思虑,然诸王皆忙着攻略,怎会借兵,即便借,又以何还之?”
夏说道,“将军,多虑,汉王攻略三秦,自无暇顾及其他,彭越已被项羽盯上,此刻恐忙于自保,燕地臧荼与韩广之争已为胜负关键时刻,定不会此时抽兵相助,唯有齐王田荣已定齐地,可借兵……”
陈馀在秦末之时费尽心思才博得贤名,依靠其妻的财富历艰难广游而得贤名,可惜不久魏国灭亡,与张耳同流亡他地,受尽屈辱而苟活,差点没忍住与监门小吏打起来,一直等到陈胜吴广起事,陈馀才迎来人生第二春,走到赵国大将的地位。
可惜好景不长,与张耳闹翻,此刻流浪至南皮陈馀历经艰辛,与张耳一样历尽艰辛,可张耳已为恒山王,他却只能以三县为侯,与张耳比起来,小的羞耻。
陈馀有羞耻心,羞耻心让陈馀无时不刻不想着攻击张耳。
人不能有比心。尤其和熟悉之人相比,那会让人抓心挠肺,无法安枕,否则一个普通人能为三县之侯该有多开心。
此种对比如一把刀不断在剜心,此痛楚支撑着陈馀一直在磨炼兵马,自项羽分封诸侯时便已经开始。
彼时各路诸侯尚未就国,他已经得知只有三县之封,从四月开始,各路诸侯就国欢庆,尤其得知张耳已经至襄国,陈馀愈益愤怒,“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王,馀独侯,项羽不平!”
自此陈馀便开始煎熬的生活,他不平,他不忿,如果他人于赵地为王,无所谓,张耳王赵不行。
开始厉兵秣马,至今已有数月的潜伏和准备,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可以抚平心伤的机会。
等到田荣击退田都时,陈馀觉得机会来矣,可趁乱起,夏说劝其再等等。田荣击杀田市,又将田安杀死,并三齐为王,陈馀是开心的,他觉得机会到来。
夏说及诸将皆认为时机尚未成熟,仅齐地乱,未必能燃起大火,建议继续练兵。
陈馀忍耐继续练兵,汉王出故道入关中,陈馀再次按耐不住,询问夏说等人。
夏说的建议还是一样,继续练兵,因只有两处,情势尚不明朗,直到此刻夏说才言可行动。
行动要开始,可有人要离开这里,离开南皮县,离开陈馀,所以陈馀来送。
没有依依不舍,没有儿女情长,陈馀眼中有着期待,有着信任,甚至将他眼中的火焰带走。
秋风吹过,枝丫吱吱摇晃,站在树枝上的小鸟跟着树枝在摇晃,不曾掉下来,亦不曾飞走。
小鸟没走,但夏说却在陈馀目送中渐渐远去,只剩下远处几个点点,没入在黑夜中。
旭日未升,青石街上又冷,又清,冷冷静静,但大地上已可看到曙光,借助那微弱的曙光可以看到有一行骑士从街道尽处的雾气中纵马而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三县之威
骤疾的马跨声惊扰到还在睡梦中的小鸟,扑棱棱的飞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不知何时那从马上跳下的汉子已经打开门,径直的向里走去。
这是一座三进的齐国招待馆,此人明明一脸横肉但在他的脑袋上却很恰当,身形魁伟,明明是坚着却看上去像横着走,那眸光如一把横斧,令人不自觉的胆战心惊,但脸上却时不时有一股笑意,让他这股横劲不至于给人生人勿进的感觉。
被吵醒的居然是连夜赶路的夏说,但他一点不生气,见到此人反而是恭恭敬敬行礼一拜。
这一拜,不仅夏说的随从吃惊,来者更惊讶,“夏贤士,认得吾?”
“如何不认得,立如岩松,目如火矩,齐地引领豪杰者,如非齐王必为齐国大将军,夏说不过三县陈侯之辨士,岂能劳动齐王驾临,大将军来迎,已给足陈侯之面,夏说代陈侯见过田大将军。”
那如炭火般的面容荡出一层笑意,田横笑道,“眼光厉害,鄙人正是齐国田横。”
齐王田荣得知魏国名仕即曾经的赵国大将陈馀遣使者来,特地命其弟田横前往迎接。
旭日东升,大地苏醒,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欢快的叫着。或许有人喜欢早起听鸟儿叫,临淄城的清晨很热闹,这让青铜轺车前行的速度受到影响,没有骑士开道,只因他们欲悄然进宫。
城墙上的豁痕带着久远的记忆令人不自觉的变得安静,安静的想回忆过去,宫殿古朴,没有奢华的装饰,看着极其简约,却处处又透着高贵,处处可见玉。
整个王宫里不见金,不见奇珍货物,只有玉石可见。
紫色,夏说进入王宫感觉像是进入薰衣草的世界,进行紫色水晶的世界。
见到一个身穿紫色长袍,头戴玉冠之人,此人眼眸含笑,不笑时亦带着三分笑,如浴春风,令人放松的时候那双卧蚕眉又时不时提醒对方需保留几份敬畏之意,七分魅力三分敬意,这是夏说对来人的第一感觉。
无需田横介绍,见其穿着夏说便知此乃新任三齐之王田荣。
那双含笑的眼眸不笑时令人相信跟着他可获得荣华,眼睛充满笑意时却又透着一股倔强和坚毅,不容置疑,甚至不容侵犯他的领域,夏说行礼道,“夏说拜见齐王,齐王洪福……”
田荣那双卧蚕眉似乎受到眼中笑意的感染,微微抖动,“陈侯可好?”
夏说知道机会难得,直接开口道,“陈侯不太好,大王,请容臣一言。”
田荣依旧是眼眸含笑,命人置办酒席招待夏说,夏说拜谢道,“项羽为天下宰,极为不平,与其交好之诸将王善地,迁故王于恶地,今赵王乃居代!愿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
语音未落,夏说眼睛示意身旁一人,此人虽是随从打扮,但其目光锐利,田荣知其不凡,此人正是随同夏说一同入齐的张同。
张同急忙拿出一帛书,交予夏说,夏说亲手奉于田荣,“此乃陈侯予大王亲笔书信。”
田荣只见陈馀写道,“项羽主宰天下,不平。今尽数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故主赵王,北迁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已起义兵反楚,且不听项羽不义之命,愿大王资助馀兵,请以击恒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齐之扞蔽……”
阅毕,田荣目光闪动,田荣向殿外轻轻挥手,“进。”
片刻又一将走入,夏说望去只见此人相貌虽平平,可那双眼睛却如萤火,隐隐有光,绝非一个畏惧黑暗之人。
田荣起身走向此将,为夏说介绍道,“此乃吾大齐之将田光。”
夏说见过田光,因说道,“齐王答应假臣兵乎?”
田荣笑道,“项羽不公,楚失故王心,寡人素问陈侯乃魏国名仕,素仰慕之,寡人愿与天下豪杰共面此不公,故寡人欲遣田光之将发兵助陈侯。”
话音未落,夏说眼中露出难以压制的笑意,完成自己的使命,不负陈馀所托,这种成就感,夏说第一次品尝到,甚至比随着陈馀征战钜鹿之时更兴奋。
夏说急忙起身,拜谢,“臣代陈侯拜谢齐王……”
然话未说完,就被田荣打断,“寡人真心欲助陈侯,然寡人素闻陈侯馀与恒山王耳乃刎颈之交,真欲刀兵相见乎?”
夏说笑曰,“齐王勿虑,陈侯自钜鹿解围后已与张耳割袍断义,二人已形同水火。”
田荣没有笑,或许对刎颈之交的破裂感到惋惜,他忽然变得很严肃,奇怪的是明明很严肃却给人一种柔风扫过一般,“田光乃寡人寄于厚望之将,必可助陈侯定赵地。”
大将田横亦补充道,“吾王不仅遣兵助之,亦命横随时督楚,陈侯可放心击赵,无后顾之忧矣。”
九月秋风萧萧,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微微发黄的那片叶非常不情愿从梧桐身上剥落,奈何秋风甚疾,经不过这阵风的不停的吹。
那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在一人身上,飘落在红色的长袍上,这人抖动长袍将身上的落叶抖掉。他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远方,望眼欲穿。忽然一人向他这里奔来,身上的甲胄声发出不太协调的摩擦声,“陈侯,夏先生已回。”
此身穿长袍者正是仅有三县之候的陈馀,他登高望远,已经成为他每日需做的事情。
听闻夏说已回,陈馀表情淡然,看不出丝毫的惊喜,因为他在高处已经看到几人或车或马向这里赶来。可没有看到天边有紫云出现,没有齐国的军队,陈馀不知道夏说是否游说成功。
矩鹿郡的东北处三县厉兵秣马,虽然隐于山谷之间,然那戈矛的冰冷之气,还是被人感觉到。
矩鹿郡很大,比恒山郡、邯郸郡皆大,钜鹿城承载着一个传奇,钜鹿之战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标杆,想到钜鹿,便能想到那旷日之战。
信都即改名后的襄国位于钜鹿郡的西南角,属于邯郸郡的北部,可谓与南皮相对,一个东北,一个西南。
相距虽然遥远,在秋风的眼里不过转瞬之间。一样的秋风萧萧,愈加寒凉。
一匹快马离开南皮后沿着漳水如箭一般射向西南而去,穿过矩鹿,奔向襄国。
第六百七十章 天有异相
薄暮时分,快马飞驰,卷起一阵秋风,奔入襄国,夜幕尚未降临,已经引起二人的注意。
一个眼睛清澈,眸光透彻,他立刻催促道,“快,备马,进宫见吾王。”
另一人眸如清泉,眼笑似甘露,一身蓝袍,此刻的他正在凝视星空,忽见浅灰夜幕上一个星辰不断闪烁,他脸色微变,立刻对随从道,“快,备车,老夫欲进宫竭见吾王。”
襄国虽不及曾经的邯郸(已被章邯毁坏城郭)繁华,然数月的修缮和治理,这里已经繁华似邯郸,襄国城内最为雄伟的院落自然是恒山王的王宫。
寝宫内有一长者,他不再年轻却须发皆黑,面有褶皱却满面红光,此时的他眼角有一丝怒意。
此人正是被打扰的张耳,自从为王后数月间他非常迷恋这里,如果不是有人时而着急闯进来,他真的想永远待在这里,这里有香气,美姬之香,有倩影,还有酒香,更有肉香,亦有悦耳的管弦之音,张耳很喜欢这里,至少每到夜幕降临这里就是他的独立王国,和女人美酒的独立王国,即便是太子张敖亦不能随意进来,闯进来必然受罚,此刻居然被人拽着要去政事堂,他能不生气乎。
很不情愿,可张耳无可奈何,他可以不管别的,可不能不顾占星,不顾天象,毕竟张耳以贤名著称,在这里舒服太久需要出去走走,否则会惹人言。
张耳迈步走入政事堂,忽然灯光闪烁,不知哪来的风,差点将油灯、烛光吹灭,那蓝袍人脸色再变,看到恒山王张耳立刻迎上去,“大王……”
张耳见蓝袍者脸色有些苍白,心往下沉,但依旧很镇静,“甘公,天可有异相?”
这位面有忧色之人正是善占星观天象的甘德,敬称甘公。
甘公道,“大王,星辰闪耀,映在东北,恐有兵祸。”
张耳不信,“甘公多虑,天象如应在东北,当乃燕地,燕王臧荼与辽东王韩广已焦灼数月,据闻臧荼追杀韩广至无终,如有王侯陨落,当应在辽东王……”
话音落地,甘公脸上的忧虑更胜,还欲再言,只听张耳道,“甘公夜忧国事,寡人甚慰,不如配寡人饮一爵如何……”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大王,甘公所言非虚……”
一句话让正欲拉着甘公走出政事堂的张耳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是范阳谋士蒯彻站在殿外。
张耳对这个人不陌生,见到此人立刻能想起曾经的岁月,当年他和陈馀,想到陈馀张耳心里一阵悸动,二人随武臣攻略赵地,向北攻略至范阳时蒯彻出场,协助武臣定范阳,劝降徐公,并献策达到赵地传檄而定的效果,那个时候张耳便记住此人的名字。
蒯彻,这是个有才能的人,于是命麾下宾客贯高、赵午等人结交笼络,如今张耳称王,才有蒯彻在赵地为张耳谋事。
张耳挥挥手,令蒯彻进入大殿,张耳礼遇之,“先生有何言教寡人?”
蒯彻恭敬道,“适才甘公所言天象应在钜鹿东北之南皮也。”
南皮,想到此地名,张耳脸色不悦,一阵红,一阵白,因为这个地名连着他最不想记起,亦最不愿面对的人陈馀。
陈馀曾经如子侍奉父亲一样侍奉他张耳,谁知……
张耳心中不愿记起,自然不愿他人言,可星象又有所顾虑,“先生何故此言?”
听闻此言,张耳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他不愿再纠缠下去,开口道,“钜鹿虽为恒山国土,然南皮旁三县除外,陈馀在其封地操练兵马,本乃其侯国之事,何以大惊小怪?”
蒯彻道,“大王,其三县之威不可小觑,陈馀善将兵,其兵虽寡,然如锋利短剑,易于藏身,如不备,短剑亦能见血封喉,不可不察也。”
蒯彻言毕,甘公立刻响应,“大王,不可一时疏忽而成千古恨。”
张耳心中不忍,“陈馀旧与寡人乃刎颈之交,寡人不忍兴兵灭之,况陈馀终有反心,其地小,其兵弱,又能奈寡人何?”
蒯彻道,“大王念及昔日刎颈情义,然陈馀念乎,大王忘记钜鹿之战陈馀拥数万兵而不前乎?”
这句话落地有声,张耳的脸色微变,不再是苍白,而是有些橘红,或许这是触动心中之痛,显现在脸上。
古来多慈母,难见孝子哭,即使其子大逆不道,做父母的依旧默默爱着,谁会不爱惜呢?纵然陈馀并非其子,然两人情同父子,可现在或许真的难说,张耳对门外的谒者道,“速召贯高、赵午进宫。”
谒者领命,“诺!”
秋风更疾,乌云遮月,不知何时天空砸下冰凉的雨点,砸的那些还在林中休闲的鸟儿急忙飞回巢穴。
青石街上发出噼里叭啦的雨打青石声,一辆马车奔向一座院落,一个灰发老者紧紧衣服站在门前准备上车,后面传来老枢的唠叨声,“雨夜如此冷,为何还出门?”
“大王紧急召见,不可耽搁。”
“大王,大王,大王能与若过一辈子?”
“慎言,此言如他人听去,掉脑袋。”
“尚有多少时日,休拿掉脑袋糊弄吾。”
被老妪缠着的此人正是恒山相国贯高,他见马车终于到来,笑呵呵的对那老妪道,“快取簦来。”
此唠叨的老妪转身回屋,贯高趁机立刻跑向那马车。
这辆马车辚辚隆隆疾速行驶而去,留下贯高那浑厚的噪音,“勿虑老夫,快马赶往王宫。”
“老不死……”
听到这声音,贯高摇头嘿嘿直笑……
马车又在一座院落稍微停顿一会,待驶入王宫大道时下来的已经是二人。
这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虽然很慢,用蹒跚形容不为过,但走起路来,竟然一点不费力气,一点不像是上年纪的老者,他们身子佝偻但精神饱满,目光炯炯有神。
大殿,政事堂的大殿已经多出二人,加上先前的三人,五个人聚在这里,殿内已多出一个较长的长案,五个人相对而坐。
殿内已升起炉火,温酒香气四溢,还有一鼎萝卜炖羊肉。
张耳神色有些凝重,至今他还是不太相信陈馀真的要反赵地,要灭他的恒山国,这是多大的恨?为何如此?张耳不明白,所以他又重复一句,“陈馀当真要攻打寡人,寡人与之并无深仇大恨,何以至此?”
第六百七十一章 星聚东井
按照张耳的逻辑,两人毕竟有过刎颈之交,即便后来政见不同,分道扬德,但不至于成为仇人,不相信陈馀打算攻灭其国。
心直口快的赵午开口道,“大王曾与陈馀一同重建赵国,今吾王王赵地,陈馀却三县之侯,其心必不平,此果虽乃项王所致,其怨在项王,其恨却在大王。”
贯高点头赞同,“大王,据观津县令所察,陈馀遣夏说使齐,已归,反楚之田荣已允诺发兵助之,恒山国初建,统兵大将一直悬而未决,此乃危机时也,当立刻防备。”
贯高和赵午皆言已经侦测到陈馀的异常举动,三县练兵意在恒山国。
此时的张耳才承认陈馀欲反赵地之事,张耳的目光在四人的身上来回徘徊,“如今之计,何人为将?”
贯高、赵午、蒯彻、甘公四人皆面面相飘,竟出现短暂的沉默。
张耳叹息,“如申阳在……”
后面的话张耳没有再说,他不仅想起自己的宠臣申阳,更想起陈泽等战死在钜鹿的爱将,如今想起来竟然是青黄不接,实在有些感叹。
想起这些,张耳忽然对陈除没那么多的愧疚,眼眸忽然变得清激,即便陈馀曾经以父侍奉过他,但就是陈馀的胆小怕事,只给五千人马,去跟二十万的王离军去先试,有什么好试的,悬殊太大。
就算先尝秦军,至少要给予一万兵马,从某种角度而言是陈馀的胆小怕事导致两员战将战死。
张耳的目光变得很清澈,但大殿却陷入寂静,张耳再次大破寂静,“可有将才推举?”
又是短暂的沉默,赵午则开口道,“大王,吾有一人可推荐……”
张耳眼睛一亮,此时的赵午看起来如入午眠,眼皮打架,几乎眯成一条缝,但眸光依旧很亮,笑道,“快讲来。”
赵午道,“赵人曾举赵陉城人田叔于臣,此人善剑术,又好黄老之学,颇懂兵略,为人刻峭廉洁,可为将。”
话音未落,张耳的眼睛早已透出喜色,此时的蒯彻不得已开口泼冷水,“此人可从过军,带过兵?”
赵午摇摇头,这一摇张耳的心跟着往下沉。
蒯彻道,“不曾用兵,难以与久战之陈馀,齐将之田光相抗衡,臣忧虑。”
张耳默然点头,思虑片刻似乎在努力的下决定,“赵丞相,可还有人选?”
赵午开口又推荐一人,与田叔一样乃文武双全之人,孟舒,忠义仁爱,同样的不曾用兵。
张耳听闻同样不曾用兵,心又是哇凉,眼神闪烁,他看向蒯彻,道,“先生有何高见?”
蒯彻道,“大王,今汉王已入关,燕王臧荼已斩杀旧主韩广,齐地田荣已并三齐为王,此乃天下大乱,又将易主之兆,唯厉兵秣马,严加防守,才不至于失国,
窃以为可取二人之长,为恒山国增添勇将,大将之位关乎三军生死,当乃德高望重,大王之亲信方可,臣可尽力辅佐,望大王定夺。”
好个机智的蒯彻,一下子又将问题抛回来,张耳心中越加想念旧日部将,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脸上一阵殷红过后,似乎下定决心,“诸公听令……贯高为大将,蒯彻任裨将佐之,田叔为骑将,以孟舒为步将,统帅三军于钜鹿,与
襄国成犄角之势,做好严密防守。赵午佐寡人坐镇襄国。”
话音一落,忽然一道霞光自窗前射入,一轮红日不知不觉已经悬挂在枝头之上,张耳打一个哈欠,“不觉竟已天亮,诸公劳苦,速回府好生休息,傍晚时分进行部署。”
张耳刚起身,蒯彻立刻道,“大王,严加备之,不如出击,趁齐兵未至,即刻兴兵至南皮,恰可夜袭,一举灭之,永绝后患。”
的确是个好主意,奈何此时的张耳被困魔侵扰,哈欠连连急于下榻,便道,“虽有反心,实无兵举,寡人素有贤名,岂能为瘙痒之疾夜袭灭侯国,为他人耻笑耳……”
话音未落,张耳已经走出大殿,早有侍女搀扶着向寝宫走去。
蒯彻摇头叹息,“无奈耳……二公可愿听彻肺腑之言?”
贯高、赵午齐声道,“足下请言。”
蒯彻又叹息道,“大王贤德,不用诈谋奇计,必为二子所虏,二公如惜命,速去。”
贯高怒道,“吾等早年便追随大王,敬大王贤名,大王仁爱臣下,信重高,拜高相,高岂能舍王而独生,足下之言,高耻于行。”
贯高一怒,倒让蒯彻有些震惊,赵午见蒯彻面有尴尬之色,急忙解围道,“足下之言,颇具道理……”
言至此,贯高瞪一眼赵午,但赵午没有理会贯高,继续道,“大王仁爱,臣等不忍离去,愿足下出计协助吾等灭隐患。”
蒯彻见二相颇有大义凛然的风范,亦对他们的忠心感到敬佩,于是开口道,“固守钜鹿,恐再现钜鹿之困,可发兵入驻观津,沿漳水摆兵布阵,进可击,退可督察陈馀一举一动。”
话音未落,贯高、赵午谢过蒯彻,他们的目光又看向甘公,贯高的语气颇为敬重,“甘公,高为恒山国,不得已违背大王之意而发兵,愿甘公助吾等。”
甘公笑道,“德不过一占星者,未涉军政,更不懂兵略,如何助之,相国莫要说笑。”
贯高道,“吾等如违背大王之意发兵观津,大王必怒,望甘公平大王之怒,大王颇为敬重甘公。”
甘公无奈一笑道,“也罢。”
有人的地方有江湖,何况乃庙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荣耀,何人不动其念,在贯高悄然发动兵马,过钜鹿沿漳水向东北而去时,早有人悄悄向张耳回报。
对于某些人,只要能爬上高位,怎管他什么策略,张耳休息醒来再次召集诸将相商议防御之事。
怒,恐,又惊又怒,贯高居然违背王令不守钜鹿,而是发兵观津,大怒。
贯高不见,蒯彻亦不见,这让张耳怒的同时有一丝丝惊恐,张耳那双很少射出怒意的双眸盯在赵午身上。
张耳道,“贯高谋反,赵相为何不报?”
赵午一脸的镇静,淡然道,“大王,贯相未曾谋反,乃兴兵钜陈馀。”
张耳的怒意依旧没有消散,“寡人已下令驻守钜鹿,抗命不从,其未反乎?”
第六百七十二章 分略各地
兵马,张耳对兵马非常的在意,在这个乱世,什么王侯将相,握在手里的兵马才是根本,此刻贯高引兵而去,叫张耳如何不去想此人已反。
赵午道,“大王勿怒,贯相此举,皆因天象玄机,甘公有言于大王,大王一问便知。”
天象,又是天象,当真暗藏玄机乎,张耳怒气冲冲来找甘公,如果甘公的天象之言能左右恒山相国,甚至乃违背他的王令,这是多么可怕的结果。
张耳有贤名,但决不允许有人挑战王权。
夜,满天星辰,星空下的甘公忽然面色大变,喃喃自语道,“五星聚东井!”
东井,秦分也,此时的关中迎来好消息,曹参再次大败三秦军,断三秦骨,使其再无主动还击之力。
司马欣被押解至废丘外,刘邦接见后便派司马欣、郦食其为使者欲入废丘劝降,同时命打胜仗的曹参、灌婴回军废丘。
郦食其、司马欣为使者入废丘暂且不言,但言在塞地的曹参、灌婴。
清晨之际,没有霞光万丈,没有旭日东升,已是冰凉的雨点洒向大地。
没有尘土飞扬,有的是泥花飞溅,有的是人喊马嘶。
“疾行,再疾行!”
不知是冰凉的雨水在催着人赶路,还是赶路人太着急,急的昊天在为赶路人落泪。
上万的赶路人发出极具震撼的声音,让山林中的百兽缩在**不敢出。
大地在震颤,雨水哗哗下,赶路的是两支汉军,一前一后,前面的核心大将广额阔面,即便在冰雨之辰,他的眼依旧如星辰,眸依旧如皓月,照亮他们前行的人。
此将正为再次大败三秦军的统将曹参,另一支汉军的主将自然是支援曹参的灌婴。
冒雨前行,车马无法行快,曹参那常年镇静的面容上难得浮现一丝焦虑。
“将军,车兵,辎重难以快速,马匹已达期限,不可再催!”
说话的人是齐受,他看着曹参马不停蹄的催促赶路,有些心疼车马。
曹参看着齐受,默然,他知道齐受说的很有道理,再赶下去即便到达亦是疲惫之师。
曹参思虑道,“立刻精选骑士,随参火速赶往废丘。”
齐受道,“诺!”
齐受理顺头发,尽量减少雨水进入眼睛,转身欲下达命令时忽然又驻足,回身看向曹参,“灌将军是否亦……”
曹参毫不犹豫,“同行。”
灌婴、曹参于是精选精锐骑兵,以及善于长途奔袭的兵卒,火速向废丘赶去,其余兵马随后尽快追赶。
灌婴、曹参同样接到刘邦的命令,命其火速引兵回围废丘,这个信息让二位麒麟将内心皆起波澜。
二人在塞地战时,每次遣甲士回报时,刘邦的回复依旧是慢慢打,勿急,稳扎稳打,彻底平定塞地,勿留后患。
如今塞地已平,反而收到刘邦之令,火速赶往废丘,二人心里默默猜测。
灌婴道,“汉王急命回军,可为废丘章邯有举动乎?”
曹参回应,“参亦有此虑,如行军略慢,恐有不可挽回之损失,当疾行军。”
灌婴亦道,“然也,此为汉精锐之尖峰,如能出其不意兵临废丘下,或能打章邯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默契一直,又催马奔驰,在雨水中疾走。
穿过咸阳,沿着渭水火速奔向废丘。
废丘城外汉军红色旗帜在风雨中招展,一片宁静,除却风雨声听不到任何动静,偌大的营寨仿佛是空的。
废丘城上黑色的旗帜,黑色的甲士森然立于雨中,默默的注视着下方。
看到这一切,火速赶回的曹参、灌婴相视一笑,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幸甚,幸甚没有危机的战事。
灌婴、曹参纵马奔向辕门,却惊讶的发现辕门外站着一行人,仿佛算准二人将到一样,待战马行近,二人急忙勒马。
战马人立,二人跳下战马,快步向前,因为他们发现为首的一人正是一脸笑意的刘邦,刘邦居然在雨中迎接他们。
这让曹参和灌婴颇为惊喜,惊于刘邦的雨中迎接,喜的是刘邦如此信重他们。
刘邦命人立刻为曹参、灌婴打簦,免受冰凉雨水的浇注,但毕竟有风,有风就难免淋雨。
曹参心中一股暖流,道,“参拜见大王,使大王风雨中淋雨,参有罪。”
灌婴亦拜见刘邦,诚惶诚恐的谢罪。
刘邦哈哈大笑,“敬伯何罪之有,灌婴又何罪之有?一个降赛王,一个断三秦之骨,皆为汉之功臣。快,随寡人进帐,诸将等候多时。”
进得大帐,发现群臣诸将皆已在大帐内,不仅周勃、樊哙在,吕泽、郦商等驻守下辨之将亦在。
曹参发现郦商面上有一丝丝忧色,心中疑惑,见大王如此笑容当不会有什么大的坏消息,可郦商为何如此忧虑之色。
只见郦商眼神飘忽,时不时扫向帐内的各个角落,似乎在找寻什么,忽然曹参明白,原来他没有看到郦食其,定是担忧其兄长。
刘邦开口道,“诸将初定三秦,寡人甚慰,今特召群臣诸将乃共同商榷定三秦之最后一环,亦为最关键一环,如今塞地已定,雍地仍有陇西、北地、废丘未下,
上郡翟王尚在,不可放松,诸公可有妙计,今日畅所欲言。”
酒已温好,各种野味已上案,还冒着诱人的香气,长案上还摆放着诸多叫不上名字的瓜果。
这是一场酒宴,一场欲分略各地,定三秦的酒宴。
话音一落,寂静,短暂的寂静之后是诸将脸上喜悦与兴奋之色。
三秦若定,意味着他们的汉王拥有曾经秦皇统一天下的资本,不仅意味着能东出还乡,更有可能助汉王一统天下,建立不朽功业。
“陇西郡内兵马尚众,西县丞军、盗巴军不仅兵众,战力亦强,”率先打破寂静的正是驻守下辨的吕泽,他在陇西军与雍军交战,体会最深,“泽与郦将军战近两月,大小战役数十次,诸地皆平,唯西县、上邽不下。”
吕泽话音一落,刘邦的眼睛便看向郦商,眼神之意中带着诸多问号,刘邦入内史后对陇西的战局不太了解,他需要了解。
郦商补充道,“盗巴自陈仓战败后,退至上邽,章邯不仅未问罪,反而封其为陇西侯,此令其战力犹强于陈仓之时。”
第六百七十三章 善将将者
犹强于陈仓之时,此言一出,刘邦的脸依旧在笑,眼眸中的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乃凝重。
这让刘邦觉得只要章邯在,废丘在,那么雍地便会各种顽强抗争,这是刘邦不想看到的。
那么章邯在刘邦心中必须死,那么郦食其、司马欣能否劝降章邯,他不再那么关心。
刘邦示意郦商继续说下去。郦商继续道,“盗巴有一定陇西自主权,在章邯未有明确命令下,盗巴可发动陇西一切物资,故而定陇西非麒麟将难以完成。”
此言一出,刘邦才彻底清除吕泽的难处,实际上吕泽统领二万余汉军在粮草短缺的情况下与整个陇西郡作战,难怪自七月至九月未曾拿下陇西。
由于绝大多数粮草皆运往关中,陇西的战况并不很乐观,显然吕泽统领有方,不仅将陇西军遏制在陇西,更为汉中的安全提供保障。
陇西战况了解后,刘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闪过杀机,不能给章邯以幻想,如今北有逃至北地郡的章平,西有陇西军在虎视眈眈,这给章邯坚守废丘的理由。
刘邦开口道,“粉粹,必须粉碎章邯之幻想,彻底断其念想!”
言毕,留刘邦的眼神看向韩信,这位和他一起制定还定三秦战略的大将军。
韩信会意刘邦之意,道,“围困废丘依旧为重中之重,曹将军乃大王所倚重之麒麟将之首,必为围困主力,需二将辅佐,翟王董翳乃章邯麾下善战之将,虽主力被灭,然非大将不可拔之,北地、陇西非长途奔袭之别将不可为之。”
此言落地,诸将云里雾里,话中除点到曹参外,无一实言,可诸将对韩信这位挂帅的大将未有轻视。
在战将的心中唯一扶起的便是能打胜仗的将军,甭管是谁,是何出身,韩信的部署以及临近应变已经让诸将刮目相看。
诸将渐渐开始敬佩韩信,然更敬佩的还是刘邦,不仅能够非常精准的觉察韩信的意图,更能延伸之,或者说能够将韩信的作战意图很好的安排人手去完成。
如同建造一个院落,韩信做好图纸,然如何将勾画在平地上建造出来,对人才的运用非常重要。
刘邦和韩信的对话常常有些隐晦难懂,可在刘邦耳朵里却大不一样。
只听刘邦道,“善!”
仅仅听韩信几句话,刘邦解下来的安排不仅令诸将信服,更多一丝敬畏,“拜周勃为征西大将,调靳歙佐之,攻略陇西。”
刘邦言时目光早扫向周勃,周勃从刘邦的眼神中看出厚望,那是一种信任和厚重的眼神。
陇西是何地,旧秦的发祥之地,陇西不定,关中不稳,遣周勃去攻略陇西,无人怀疑刘邦的决定。
周勃乃善于攻城之将,粗狂中带着灵动,论整体统兵作战能力略显曹参,然个别部分又优于曹参,此时没有任何人比周勃更合适,除吕泽之外。
一直待在吕泽之列的靳歙听令后,立刻出列与周勃同令诺命。
靳歙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喜色,他因为吕泽的关系加入汉王阵营,但跟着吕泽一直没有很多的机会立功。
能力重要,机会更重要,靳歙看得清楚,在刘邦麾下战将如云,立功机会最多的自然是麒麟将,跟着五大麒麟将立功机会较多。
周勃无疑是刘邦较为信重的麒麟将之一,跟着他立功的机会要多很多。
靳歙意味深长的看向周勃,二人目光相交,大有心领神会之意。
无声,在靳歙周围是无声的,刘邦的遣将依旧在继续,“敬伯以将军引兵围章邯,灌婴、樊哙佐之。”
此言本寻常的很,可此言又是非常令人惊奇,诸将不自觉的看向韩信,这不正应韩信“必为围困主力,需二将辅佐”此句。
三人齐声领诺命,刘邦遣将依旧在继续。
刘邦道,“吕兄……”
吕泽微惊,如今刘邦已经是汉王,依旧以兄称呼,这让吕泽惊讶的同时内心有暖流涌出。
这股暖流似乎挤压许久,随着刘邦身份的不断变化,称呼依旧,这让吕泽很感动。
吕泽起身道,“大王,臣在。”
刘邦走至吕泽身前,伸手扶着吕泽的肩膀,“寡人虽不断抽调吕兄部将,然吕兄仍需打硬仗。”
吕泽笑道,“臣乃汉将,当为汉开疆拓土。”
刘邦道,“三秦平定,若妹及外甥可团聚矣……”
话风突转,这让吕泽和诸将虽觉惊讶却非常舒服,转的快却不显得突兀,无人知道刘邦怎么做到的。
刘邦继续道,“翟王曾为章邯战将,较为难缠,需吕兄鞍马劳顿北上击高奴。”
在陇西对付的不过雍将,或许战雍将没有俘获翟王得到的爵位和赏赐多,这让吕泽帐下的丁复、朱轸等将眼眸放光。
这种眸光吕泽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在和刘邦交流,但吕泽已经能想到帐下诸将的开心。
吕泽道,“大王,泽即刻便拔营北上。”
刘邦笑道,“不急,不急……明日再启程。”
话音未落之时,刘邦的目光便已看向一直和吕泽打配合的郦商,“郦将军,章平虽非王,然其三秦影响力堪比王者,又深得章邯兵法精髓,非等闲视之,勿大意。北地郡曾乃义渠国,其民风彪悍,寡人增兵助之,可有信心乎?”
话音一落,吃惊不只是诸将吏,郦商更是震惊,他没想到刘邦会如此重用他。
郦商曾作为别将攻略旬关,定汉中,是一个可以独立征战一方的战将,故而刘邦以将军封其为陇西都尉。
陇西都尉什么地位,如果说太平之时陇西郡守乃一郡的最高权力人物,那么战时掌握兵权的陇西都尉便是一郡的地位最高人物。
掌握一郡之兵力相当于一郡之王,比如司马欣,比如翟王董翳,尤其司马欣连一郡皆没有。
刘邦对郦商的信重,郦商很清楚这一部分原因来自于郦食其,来自于这个和刘邦为酒友的兄长。
如今命其独立北上攻略北地郡,并增兵助之,郦商颇为感激刘邦的知遇之恩,道,“大王,臣只需一将相助并力攻徇北地。”
刘邦道,“何人?”
郦商的目光瞄向陈豨,刘邦一见又是吕泽帐下之将,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感觉脸微微有些发烫,走向吕泽,“寡人又需向吕兄借将。”
第六百七十四章 此举何为
日落黄昏,空中的飞鸟却不敢回林,绿意犹浓,红叶点缀的丛林内有一支军队在穿行。
红色的战袍,红色的旗帜,还有红色的战衣,红色本该给人暖意,可空中的飞鸟却感受到一股冰冷之意,不愿落下枝头。
林中的这条长长的红色“蛟龙”上有一根根冰冷的戈矛,为首的一将骑在战马上,他的兵器非枪非矛,而是一柄锤,这种锤子唯有一人会使用,周勃。
周勃拎着一柄怒天锤,目光迥然的看着前方,在视野的尽处有一座城池。
城池上飘荡着黑色的旗帜,旗帜下的城墙上有斑驳的血迹,诉说着这里曾不止一次发生过战斗。西县城位于一条江水之上,东接沔水,晚霞的波光没有让城上的甲士赏心悦目,而是非常惊恐的看到一片红出现在江水之上。
呜呜的号角立刻响起,响彻在西县城池的上空。
“周将军,西县丞将主力驻在城外,似乎预料到这次汉之攻击,因有防备必然认为汉军会稍作调整,安营扎寨,不会立刻进攻,是否趁士气旺盛突然夜袭?”
说话的人乃吕泽麾下战将靳歙,手里的那杆墨色长枪在黄昏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周勃则道,“可进行小股袭扰,试探兵力如何,务必先胜后败。”
此话道出,周勃麾下诸将费好长时间才回过神,然靳歙却瞬间回应道,“周将军,欲将西县兵力全部引出乎?”
周勃点点头,“西丞与吕将军长期对持,寻常之法无法将其彻底击败,况有上邽互为犄角,非奇计不可破。”
上邽的盗巴与西县丞互为特角,二者与丽商、吕泽争斗近两月,始终无法将对方击溃。
安营扎寨,汉军不慌不忙的安营扎寨,这样紧张起来的西县雍军暂缓紧绷的心神。
绿色的灌木绣球之下,红色的战袍迎风鼓动,秋风微凉,然周勃和靳歙的心身却是暖的。
靳歙的眼鲜中透着一股灵动之意,“诱敌出战?”
周勃的眸光如刀,又轻又薄的划过江水,划向西县城外的营寨,“汉军至,未必先主动攻击,可能今夜雍军会来攻汉军,一切皆在兵法狡诈上,知己知彼,需先了解西丞兵力和部署。”
西县城外的营寨内,有一人内穿软甲,没有防护性很强的甲胄,竟然是一身的便衣,身旁的战将则是各个威风凛凛,精神抖擞。
“是否立刻联络盗将军,汉军来势汹汹,兵力犹胜从前……”
说话的是一位汉子,一身甲胄,看样是西县丞的副手,站立在侧,虽然一脸的凶光但身子却在发抖。
西县丞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但却稳如磐石,目光锐利,“不必如此急,立刻遣斥候打探下辨还有多少兵马,此次吕泽又用多少旗帜虚张声势。”
西县丞的目光锐利,身如馨石,他这么淡定,因为他与吕泽的多次交手已经摸清对方的脾气。
吕泽和郦商常常故弄玄虚,周旋于盗巴和西丞之间,此次在他眼里不过又一次寻常的出动而已。
西丞对车司马道,“轻车阵列于距岸一箭之地,汉军如渡江立刻冲击。”
言未毕,西县丞的目光又看向骑将,“今夜率骑士隐藏于丛林间,以击鼓为号。”
西县骑将朗声道,“诺。”
言毕骑将欲走,西县丞又补充道,“立刻遣善骑射者渡河悄然入下辨,探查下辨兵力部署。”
寂静,一切部署之后便是寂静,寂静的西县雍军大帐内只有饮茶的声音,军中多豪迈,人人靠美酒驱寒,靠美酒壮胆,甚至靠美酒打开大脑的思路,但西县丞却不喜欢饮酒,喜欢饮茶。
茶能静心,西县丞非常注意临敌应变时头脑的清醒,他一直觉得只要足够冷静便立于不败之地。
静静的等,每等一盏茶的功夫,分列两旁的诸将脸上的汗珠便多出一颗。
夜很静亦很冷,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响起虫鸣,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鸟鸣,西县丞非常悠闲的饮茶。
忽然马蹄骤响,诸将脸色皆微变,西县丞已经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帐幕撩开,一匹战马已至帐前,斤候跳下战马,“县丞……”
这不是一名普通的斥候,而是西县丞特地派出的一名骑长,一名骑长充当斥候,可见西县丞对此次探查的重视度。
他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将军,西丞的身份时刻提醒着他,提醒他的人生目标。
西丞抿一口茶,神情恬淡,不像是在交战当中,淡淡道,“慢慢讲。”
这名骑长喘口气道,“吕泽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出陇西……”
话至于此,一直悠闲饮茶的西县丞脸色微变,眼眸中透着一丝震惊,“撤出陇西?”
骑长点点头,他看到西县丞脸色微变,知道此事不简单,在他的印象中任何事皆无法让其心神大乱。
西县丞问道,“下辨可还有兵力驻守?”
这位骑长很确定的说道,“城外无兵,城内不知。”
听闻下辨城外无兵驻守,西县丞脸色一喜,犹如雨天的血色很快退去,脸上少有的凝重之色。
诸将脸上的喜色犹在,各个建议西丞立刻对下辨发起攻击,断其后路。
建议之声此起彼伏但很快戛然而止,他们看到西县丞脸上的凝重之色,第一次看到。
西丞道,“备马,进城。”
简单的四个字如锤击一般,字字砸在诸将心田。
西丞又道,“可知此次汉军主将为何人?”
斤候摇头,诸将皆默然,西县丞眼眸射出怒意,“汉军就在江南岸,仍未查出乎!”
骑将脸色有些铁青,“所派斥侯无一人回来。”
此言一出,西县丞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同寻常,立刻走出军帐,已有一名甲士牵马而来。
战马嘶鸣早已惊动西县城中二个人,两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县廷之上。
一人面有忧色,眼神中升起一团雾,“此举何为?”
另一人的回答,颇为轻描淡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饥色,“县令何须忧虑,有本军侯在,妙计可抵千军。”
此二人一个是西县令,一个为盗巴麾下的军侯,驻此地一为协助西县丞击汉军,二是充分了解此地战况,好为陇西侯盗巴提供最新最直接的信息,更包括对作战形势的判断,这给盗巴每次能及时的援助西丞,二地形成犄角,牵制汉军提供非常有效的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