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一个偶然
戚姬叮咛一生将头埋入刘邦的怀中,“真坏。”
戚姬被刘邦抱在怀里伸出头看着这个令自己很敬仰的男人,“大王始终面带笑容,可有喜事?”
刘邦笑道,“殷地已定,寡人心喜,再过数日,寡人可带戚姬到周王城走一遭。”
戚姬那眼眸发亮,一脸的兴奋,像是一个被宠坏的猫咪,“真的……”
刘邦点点头,“那是自然。”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海棠花丛中,春风拂动,花枝摇曳,春风不仅吹绿大江南北,更给茫茫天地增添许多色彩。
春风拂面,花香醉人心,一人满脸的兴奋之色,快步向辕门走去,“平弟,别来无恙。”
陈平放眼望去,只见辕门内走出一人,此人仪容不俗,士子风流之范。
走近时只见此人眸光如星,熠熠生辉,陈平拜见,“无知兄,自临济一别,好久不见,平拜见无知兄。”
魏无知见陈平一身行者打扮,有些诧异,“无知听闻平弟于楚霸王身边谋事,今日来此,莫非?”
陈平脸微微一红,笑道“不瞒无知兄,今日特来投汉。”
魏无知面露喜色,“平弟入汉,真乃喜事,走,与无知饮一爵如何?”
魏无知便在修武城内的一个小酒肆内招待陈平,二人一爵酒后,魏无知直奔主题,“平弟于楚为何职?”
陈平毫不犹豫的说道,“都尉。”
有些出乎魏无知的意料,“都尉?”
魏无知有点不太相信,都尉不是一个小职位,很多战将立下许多功劳才会有今日的都尉之职。
陈平道,“项王不能信人,欲杀有功之臣,平乃去楚。”
魏无知道,“以平弟之才,汉王之雄略,定可有番作为,无知愿为平弟尽力引荐。”
陈平立刻起身拜谢,“平拜谢无知兄,有劳无知兄……”
魏无知道,“平弟不必客气,只是需委屈平弟在客舍先住下,等大王归,魏无知立刻去拜见汉王。”
陈平诧异,“汉王不在修武城?”
魏无知点点头,“汉王得知殷王已降,正在押解途中,殷地已定,汉王便至修武乡里走一遭,欲了解殷地风土人情。”
乡野之间总有一些意外的美景,刘邦是个很喜欢遇见意外的人,即能放开心尽情享受这美景,又能承受这意外的摧残。
这海棠的美景就是刘邦在意外中遇到,穿过海棠,刘邦直接欲走捷径回到车驾上,便走入农家之地,忽然引起一个乡野姑娘的怒喊,“富贵足,勿踏吾禾苗。”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悦耳动听,刘邦闻之精神一震,但那声音中的怒意让刘邦忍不住浮现那酒窝迷人笑。
虽有怒意,却带有一丝撒娇之意,在刘邦听来是这样的,刘邦放下戚姬,看着远处那走来的乡野姑娘。
一袭红衣,行走在绿油油的田地间,刘邦有些恍愧,仿佛看到曾经在田间的吕雉。
那姑娘没有走太近,毕竟面对陌生男子,乡野姑娘纵使有一身的胆识,但还是会害怕。
如果不是身有一身武艺,绝不敢如此。
那姑娘远远的站着,只能依释看到一些轮廓。
刘邦微笑,“姑娘勿怒,吾这就离开田地。”
刘邦寻路走向车驾,一阵温存后,刘邦道,“回城。”
车子刚入村落,便让夏侯婴停车,“寡人口渴,讨口水。”
言毕,夏侯婴便下车欲入农户取水,“大王,稍等,吾去去就来。”
刘邦看着这竹院柴门,说不出的亲切,道,“寡人亦去。”
刘邦很久没有到过农户中,此刻突然兴致来也。
入得农户家,立刻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非常警觉的看着刘邦。
刘邦快速上下打量此人,只见此男丁容貌敦厚,虽然眼神非常的警惕,但眼眸中还有带有一丝恭敬。
毕竟人如不瞎皆能看得出刘邦乃贵人,贵人到此还能有何图……
刘邦立刻解释道,“吾口渴难忍,路过宝地,借口水。”
此男丁见刘邦相貌不俗,服饰华贵,便知非常人,更加恭敬道,“贵客请,贵客先请坐。”
此人将刘邦引进大屋,夏侯婴、樊绘一左一右跟着,最后才是戚姬和一侍女进屋。
那十五岁的小伙从厨内恭恭敬敬捧来一碗茶水。
刘邦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这小伙不仅恭敬的为每人端来茶水,还将一些饭食拿来,欲给刘邦食,“乡野之地,无甚美食招待贵客……”
刘邦倒是不客气,很有嚼头的吃起来,道,“敢问壮士何名?”
那小伙依旧很恭谨的样子,“石奋。”
刘邦爱其恭敬,对其道,“吾乃汉王,若家还有何人?”
石奋恭敬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唯有姊,能鼓琴。”
刘邦若有所思点点头,“能从吾乎?”
石奋恭敬道,“奋心愿效劳,奈何有母独在家……”
话未说完,突听一道很有慈爱的声音,“男儿当走天下,岂能因母而牵绊,母有其姊即可。”
说着门外缓缓走来一老媪,刘邦望去见老媪挂着木拐,眼睛是瞎的,正在向院内缓走,虽然头发花白,步履很慢,但却矫健。
身子骨很硬朗,但最吸引刘邦的还是搀扶老媪的少女,一袭的红衣。
这红衣少女一脸吃惊的看着刘邦等人。
只听那老媪继续道,“如今吾儿得遇汉王,乃吾儿之福,岂能顾念老身。”
石奋惭愧道,“母亲所言,儿谨记。”
那少女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怎会是若?”
石奋和其母皆诧异,石奋道,“姊怎认得贵客?”
那红衣少女笑道,“适才贵客在田地踩……”
这少女再次让刘邦感到惊讶,刘邦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如果说适才田间的野性还可以理解。
毕竟一个女子见几个陌生男子,衣着不凡还敢如此,有些胆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乃汉王,居然还敢如此的说话,这就不是一般的胆识。
刘邦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少女。
其母立刻打断她,“不可对贵客无理。”
刘邦看着那少女道,“可曾愿随寡人入城?”
话音一落,戚姬脸上闪现一丝不悦之色,但她不愿让刘邦觉察,背过身,适才看那少女的眸光中还残留一丝嫉妒之意。
没有一个女人不吃醋的,更何况还关系着未来的富贵?
红衣少女忽然脸一红,扭过脸去,“贱女有母赡养……”
第八百四十一章 慧眼识才
刘邦欲召石奋之姊为美人,这让石奋很诧异,如此家中岂非只有一老母,如何能行。
不仅石奋觉得不妥,其姊石姬亦不同意,然其母却是面带笑容,始终都是很淡定。
汉王在她面前似乎与他人并无益处,反正看什么都是一样,她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
老媪的心很明亮,说道,“老身最担心者乃奋儿,如今姊弟二人皆有去处,老身甚慰。”
跟在身旁的樊哙笑道,“吾王既有此意,岂能独留老夫人在家。”
石奋惊喜道,“大王此意莫非……”
石奋激动的说不出话,但脸上的恭敬之意更甚,经樊哙后面的介绍,其家可徙至关中,包括属族亲人,只要石姬愿意。
石奋激动的跪拜刘邦,再次恭恭敬敬的拜谢,但石姬一直没有点头。
刘邦笑道,“如姑娘不愿,吾不勉强。”
石姬那眼睛滴溜溜直转,看着刘邦带着石奋即将走出门。
石姬道,“为何对吾家如此看重,如此好?”
石姬在等,等一个还算比较满意的答复,对这种突然来的幸福,她有些不知所错,甚至不知是福是祸,或者说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到他们石家头上。
刘邦笑道,“一碗茶水之恩胜过金玉宝器,乡野之善乃世间最美。”
嘴上如此说,但眸光看向石奋后,又瞟向那红衣姑娘。
刘邦回过身看着这位在乡野田间长大的姑娘,总觉得她和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不同,有着独特的气质,独特的韵味,这让刘邦想起他的情窦初开,曹氏。
曹氏出身卑微,但颇有智慧,对刘邦亦是真心实意,尤其在他人看不起刘邦时,她一如既往的支持刘邦,鼓励刘邦朝自己的梦想走。
不管他(她)是何人,心中总会有梦想,于是一个布衣之人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亭长,没有任何人脉,这不仅是刘邦努力的结果,更是曹氏、王媪、武负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毕竟交朋友是要钱的,刘邦没有多余的钱来酷酒。每酤耗费的钱或许不多,一年积攒下来却不少,好在刘邦擅长拉顾客,一年下来给刘邦赊的钱远远少于因刘邦而赚的钱。
刘邦在她们这里算是无底薪的劳务人员,完全可以靠提成来折算。对曹氏之情,那不只是感激还有说不清的情愫在。
看到这石姬让刘邦想起那不一样的曹氏。
不知此时的曹氏在沛县如何……
刘邦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石姬那水灵的大眼睛盯着刘邦忽然问出一句,“从大王归城,吾尚能种地否?”
话音未落,刘邦被逗乐,呵呵直笑。
夏侯婴和樊哙见到刘邦开怀大笑,心里亦跟着晴朗,这么久他很少看到刘邦有那么开心的笑容。
自从成为汉王后刘邦的开怀大笑不见,但脸上那迷人酒窝笑时常浮现。
二人皆明白那是挡箭牌的笑,从那种笑里可以感受到刘邦的亲和力,却无法感觉刘邦的内心波动。
无法感受刘邦真正的内心。
刘邦笑道,“可,寡人之地任由耕种。”
石姬这才笑着对石奋道,“容吾收拾一下,与母亲后来。”
刘邦欲留下一辆车驾给石姬和其母,自己骑马回城,被石姬拒绝,“吾等乡下人没这等娇贵。”
说到这里石姬不经意间瞥一眼戚姬,等到刘邦即将走出竹院时又补充几句,“愿得几匹马为脚力。”
刘邦便将骑士的战马留下数匹,那些骑士只好徒步随刘邦向修武城奔去。
石奋随着刘邦入城,被拜为中涓,负责受书谒。一进城,石奋有些目不暇接,他几乎没进过大成,能去一个小集市就算是不错的机遇。
如今不仅入得城,还进得汉王的行宫,算是中军大帐所在。
石奋平时见过的排场不过是三老级别的,长至十四五见过最大的排场不过温县令的排场,如今看到汉王的阵仗完全懵掉,这可比那温县令逼格高很多,对刘邦更加的恭谨。
一入行宫,刘邦便立刻接到中谒者灌婴和太尉卢绾呈上的谒贴,发现已经有很多人欲拜见他刘邦谋求一职。
人生际遇不是时常有,没人愿意错过一个天大的机会,如今汉王入河内,这是一个难得送到家门口的机会。
汉王可是比殷王要强大数倍的王,跟着汉王混自然会比殷王司马印强。更何况此刻的殷王已经投降,河内已归汉,最后殷地是否会被取消王国,恢复郡县制,何人能说得准。
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抓住机会,那么再找这样的机会必然要难上加难。
刘邦于汉中拜韩信为大将的用人形象早已传遍山东(即关外),每个人皆欲博一下,万一实现富贵。
刘邦看着一位能征善战的中谒者和太尉还在兼任送书谒的事情,心中忽然有一丝歉意,是该让一切更加清晰明了,给他们减压,让合适的人干合适的事,这是刘邦给自己的定位。
越是能专心做事,越能成功。
人才纵使最多,人才就算是再厉害,如果不能合理有效使用,不仅没有好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
刘邦道,“此等小事,今后可交与石奋来做。”
刘邦便简单给石奋做介绍,亦告知卢绾和灌婴石奋已为中涓。中涓这个职责,灌婴再熟悉不过,当初他曾经就是以中涓的身份跟从刘邦击东郡尉于成武而开启裂变人生。
刘邦道,“共有几人?”
卢绾道,“经初步挑选,已有七人,其中一人持魏无知之荐贴。”
刘邦本在下意识点点头,突闻有人持魏无知的举荐帖而来,这让刘邦大有兴趣。
魏无知是何许人也,这和赵国名将李牧之孙李左车一样,那是有着很响当当的身份。
据魏无知自荐时说自己乃信陵君魏无忌的孙子,一向崇拜魏无忌的刘邦,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对魏无知比较宠爱。
一般能成为宠臣的不是能聊得来,志趣相投,就是爱屋及乌。
刘邦立刻道,“现召七人俱进。”
卢绾和灌婴皆有些诧异,卢绾看着外面的天空,今日艳阳高照,正是午饭之时。
卢绾略微提醒道,“大王,已到午饭时辰,不如饭后再召见。”
第八百四十二章 陈平入汉
刘邦摆摆手,“无妨,就在此时,传食,寡人与贤者共进餐。”
卢绾便不再说什么,亲自招呼庖厨准备酒食。
刘邦吩咐石奋去引他们入见。
厅内七人在等候,石奋一入厅,立刻见这些等候的人争先上前,递谒贴(相当于推荐信或者简历)只唯有一人一直很淡定,没有上前搭话。
“石中涓,吾乃先来者。”
“吾乃太尉举荐。”
“吾乃……”
听着似乎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听着他们的声音,看着他们的神情,石奋第一次感激自己的运气,感恩自己能够修到这样的福气,对这样的福气,石奋只有更加的兢兢业业才可以。
石奋虽然是姓石氏,但绝非石头,一点不木钠,他待刘邦很恭敬,对这些将相亦是恭敬,但心思却很缜密,这是刘邦从第一次见他,并与之聊天后判断出他是什么的人。
他石奋能直接成为中涓,最主要的是还能直接负责受书谒这个环节。
这个环节看似是个不怎么重要的职责,可这在后世可是那大名鼎鼎的太监所仰仗起家的东西。
谒者,这官职是属于郎中令之下的。
石奋看着众人道,“勿急,俱进。”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露出轻松的神情,因为这些人知道进去拜见汉王的顺序颇为重要,在此饭时进去过早或过晚皆不太好。
如果风险一起担着,那就不同,就在众人有些放松时只听石奋道,“哪位乃魏无知所荐之人?”
陈平闻言,知道机会难得,非常恭谨的将书谒交给石奋。
石奋拿着陈平的书谒领着陈平等七人走进殿内。
陈平望去只见刘邦正在进餐,看到众人进来立刻停止进食,起身相迎,“赐座。”
随后接过石奋递上来的书谒,但刘邦并没有看,而是放到一边,直接开口道,“赐食。”
很快饭食上来,众人见汉王刘邦命人撤走饭食,仅仅留下酒,便开始查看众人的书谒。
刘邦粗略浏览一下,认为里面大致在介绍各自的出身和擅长,尤其是引荐之人更是用红字标注。
在这个看出身的时代,很多人已经养成习惯在入仕求前途时都会摆一下自己的出身,毕竟这些人不只在一个国谋求过前程,无论是西边的魏,还是东边的赵,北面的代、燕甚至都有人去过,有的人为碰碰运气,甚至连南面的临江国、衡山国都去过。
无一例外,晋升之资都和出身有关,可他们不知道刘邦的特点。刘邦更看重的是曾经做过什么,自己有什么特长,最好能直接知道可在汉军中能够做什么。
刘邦不太喜欢太含蓄的人,喜欢能自我展现特长的人,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年代时间太重要。
刘邦没多大耐心长时间考察一下,除非那人的职位太重要,比如韩信,这位大将军在刘邦看来需要好好的考察,通过时间来判断。
在汉国,尤其是军权那是刘邦赖以生存的根基。
刘邦大致浏览后,发现这些谒贴居然笔墨浪费在不改浪费的地方。
直到看见陈平的谒贴,刘邦才眼前一亮,将目光从谒贴上收回后,看着正在进餐的七人道,“食罢,就舍馆休息矣。”
刘邦说这句话,是打算睡个午觉,也是让他们先休息,改日他再找陈平和其中几个还算中意的人才聊几句。
此话一出,刘邦便准备让石奋带他们安排住宿。
正在进餐的陈平立刻停下,其实他并心思进餐,仅仅饮下几杯酒,食几个果子,心中一直在盘算如何向刘邦自荐,却突然听闻让他们到馆舍休息,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一休息,何时再见到刘邦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可以。
陈平有些着急,待他人已经随石奋向外走的时候,陈平立刻道,“大王,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
刘邦已经站起身欲离开,陈平一句话直接勾起刘邦的兴趣,心中道,“陈平,此人说话倒很懂得吊人胃口。”
为事而来,所言不可过今日,刘邦从这两句中直接嗅出凝重的气息,这是要有计策要献出。
甚至会影响东进与项羽争天下的作战计划,怎能不引起刘邦的重视。
刘邦道,“先生有何要事,寡人洗耳恭听。”
陈平一句话叫住刘邦,但亦令其余人驻足,陈平心里知道欲想在此立足,必须要和刘邦单独好好聊聊,“大王东进乃与项王争天下,臣有要事不得不即刻详谈。”
风云突变的大争之势,军情那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从楚国来的,又急着献策之人,那么必然会有重要的兵事之言。
刘邦自然听出陈平之意,知道陈平欲和他单聊,于是挥挥手示意石奋带其余人速先退去。
其他人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他们自己心里知晓,没有不可过今日的紧要之言,只有跟着离开。
待其他人皆离开,刘邦道,“先生可有赐教?”
陈平知道能否一展抱负,要看自己所掌握的东西,以及自己的本事。
陈平道,“臣知大王欲与项王争天下,可知楚此时布防强弱在何处?可知项王此刻与齐相争状况如何?”
刘邦发现这些所谓的人才总喜欢先来几个询问……
不过刘邦不得不承认,这两句问话直接问到点上,刘邦虽然做详细作战规划,可对楚的了解真的不多。
在汉军所有将吏中从楚的核心要员内走出归汉者不多,能了解楚国布防者少之又少,甚至说没有。
如今所知道的皆为不能称之为秘密的消息。
比如现在项羽正在和齐将田横纠缠,梁地有彭越正在不断骚扰楚,赵地已经掌控在陈馀手里。
虽是有利作战的信息,但皆为不痛不痒者,更深层次的兵事机密,无从得知。
陈平如此问,表示一定知道不少秘密,这倒出乎刘邦的意外,让刘邦有些欣喜,有可能魏无知直接举荐一个深知敌方军情的人。
刘邦道,“尚不甚了解,望先生赐教。”
陈平道,“如今乃大王东伐项王之最佳时机。”
这话直接抓住刘邦的心,“此话怎讲?”
说到此处陈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项王北伐齐王田荣,田荣败亡后,未曾安抚齐地,反而烧夷齐城郭,所过多残灭,致使齐人多叛楚,项王一时不能下城阳,捉田横。”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与语而悦
说到此处刘邦的眼睛发亮,不自觉的将坐垫向陈平方向挪动。
此种小小举动被陈平看在眼里,知道已经引起刘邦的兴趣,继续捡要点说道,“田横颇能守城,有其在东扰,项王一时只能自顾,无暇西望,梁地彭越又善游击,败萧公角之后不断骚扰楚军后方,使得楚之大将镇守而不能擅离,如此项王被牵制,楚只能守矣。”
刘邦兴奋道,“寡人已与兵师谋划作战部署,然尚需完善,因不知楚,请先生细谋。”
刘邦便将与张良谋划的作战部署大致告知陈平,虽然有所保留,但能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一个叛楚而来的逃兵,足见刘邦对他陈平的信任。
陈平见刘邦足够信重他,心中一股暖流,颇为感动,“臣甚为感激大王信重,定当为大王详细谋划,可有官图。”
刘邦立刻对着外面喊道,“卢绾,快取那秦三十六郡图。”
卢绾应一声,片刻便命人将一巨大的图抬到殿上,随着这图缓缓的展开,陈平的眼睛是越瞪越大,脸上浮现震惊之色,完全不带任何掩饰的震惊。
更无夸张和早做。
陈平道,“臣于楚谋事,从未见项王能取出如此之图,凭此图汉已占据先机,胜楚之半已在握。”
这套恭维之话说的刘邦很高兴,没有人会拒绝好听的话,只要说的到位,说的不显山不漏水。
陈平提到此处,刘邦再次感激萧何的远见,如果当时入咸阳宫在诸将忙着入府库拿金玉宝器时唯有萧何做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那这些图以及秦律令恐怕会随着项羽的怒火彻底化为灰烬。
一旦化为灰烬,那短时间绝难再造出这些宝贵的书籍和律令。这可是秦国之君历时数代才完成的,尤其在秦始皇时期这些更是聚合六国财富才完成的。
刘邦道,“此乃归功于萧丞相,他日可与之相见。”
陈平非常了解自己的才能和所长,故而他非常善于搜集与人有关的情报,堪称一个非常厉害的高级间谍。
因为陈平自知论带兵打仗他没有一点优势,无法与项羽麾下的五大战将以及诸勇将相比。
为此陈平给自己做的定为很明确,那就是做一个情报高手,基于人心的攻心者,以攻心来化解诸多危机,甚至战胜敌方。
总之一句话,陈平给自己的定位便是以阴谋为主、阳谋为辅的攻心者,这和张良有很大的区别。
张良乃以阳谋为主、阴谋为辅的太公兵法的传人。
陈平知道自己的定位,自然对楚军以及楚要对付的诸国的军情颇为上心,甚至堪称了解。
对于人与情报的了解,这点上陈平、张良、韩信则是不谋而合,只是三人对人心的应用不同。
陈平道,“灭掉田荣后,项羽立刻调整部署,沿着沿着鸿沟于曲遇、阳夏等要塞改调恒楚为大莫敖,引周将军等将统一防守。此防线颇为牢固,不知大王欲遣何人为将突破。”
刘邦道,“恒楚此人如何?周将军又如何?”
陈平道,“恒楚善守,周将军得钟离昧用兵之精髓,善攻。”
刘邦若有所思,“南路中王陵善守,不惧周将军,薛欧、王吸,独自遇恒楚恐不能破,然二人密切配合,可破恒楚,且有南阳守齮为后方支撑,可无忧。”
陈平点点道,眼睛又看向濉河一线,陈平手指着沿线城池,“项羽沿着濉河于衍氏、萧、砀、彭城进行周密部署,乃由项它为统将,率曹咎、董緤等将防备。”
闻言,刘邦没有做过多的停顿,直接道,“项它此人如何?”
陈平思虑片刻道,“此人颇有治政之能,然将兵之能并不突出。”
刘邦直接回应道,“原来乃萧何之才者,亦无虑。”
陈平走到此巨图的右侧,指着那济水一线道,“楚沿济水于梁地燕县、煮枣、定陶、胡陵、留县等驻军,则由龙且任统帅,项襄驻守定陶,引召平等将防备彭越。”
说到此处陈平特强调道,“龙且乃智勇双全之将,攻守有道,不易对付。项襄驻守定陶,此将守有余,攻不足。”
闻言,刘邦陷入沉思,默然许久才道,“此北路,寡人尚需再思虑一番。”
陈平所知仅仅乃项羽徇齐的部署,在项羽决定北伐田横时临时做的改动,并不能尽知,并不知项羽增调项悍于伐田横时如有状况,立刻援助济阳。
再一次加强北路防线,以防汉渡河而来。
刘邦示意陈平接着说下去。
陈平继续道,“项羽沿泗水向北于薛郡,则遣季布率诸将引兵于鲁县监视赵地陈馀,对河水之北赵地,楚心有忌惮。”
陈平自然亦来不及知晓项羽已经进行的调动,见城阳始终不下,已增调项冠援驻鲁县,换回季布大将。
讲述完毕,刘邦大喜,“恨不与先生早遇。”
陈平又将自己的看法简要的叙述一番,尤其是汉军部署计划的补充,刘邦听闻后心中大喜,“子之居楚何官?”
见刘邦大喜,陈平眸中终于露出轻松的神情,“为都尉。”
刘邦若有所思,招呼石奋进来,对其曰:“速传诸将吏至议事大殿。”
石奋应声而去,立刻传达汉王的召意。
群臣诸将皆一片哗然,皆以为汉王欲南渡河水进攻楚地。
“才降殷王,殷王尚未至,即行南攻楚乎?”
“以汉王之秉性不该那么快。”
“莫非因今日大王所见楚之亡卒?”
“非亡卒,乃亡将,吾从魏无知那里得知,此人乃楚之都尉。”
“大王本欲待殷王押解至此,再行朝议,此举真乃那楚之亡将?”
“何甚亡将,在吾观来,不过一楚之亡卒耳,今日大王再行朝会,必有作战调整。”
此人之言使得嘈杂的议论立刻变弱很多,只见那说话之人形如挺拔之灌木,眸光圆润,却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时不时的还会闪现一道道锐利之光。
众人见乃吕泽麾下都尉元顷,这是一名勇将,跟着吕泽还定三秦,攻打翟国立过大功,从诸将中脱颖而出。
私议者军职低,军职高者多在王前伴驾,共同商议兵事,比如张良、曹参、郦商等。
皆因军中一些要闻总是从高向低逐渐传播,当然也有例外,除去那些重要位置,这些位置又非军中将校者,比如中涓,比如谒者。
第八百四十四章 陈平惹嫌
因为不知,所以才猜测议论,都尉级别者常第一时间参加兵事要议,自然不需要猜测。
他们需要的是多多开动脑筋,在汉王刘邦面前多多献计。
此刻听元顷如此说,这些千人以下的将官立刻停止猜测,有一位都尉如此说陈平,他们自然有一定的信服度。
在这里更正下,在秦汉时期并没有千夫长和百夫长,只有五百主,二五百主,二五百主又称千人。
以步兵为例子,平时军队的编制乃千人为顶,基于萧何对秦制度和法令的了解,刘邦的核心战队依旧以秦为参考。
千人之下分涉五百主,百将,屯长,什长,伍长。参照秦的郡县兵,郡守下有单独掌兵的郡尉,后在景帝时期才更名都尉。
如此可以做一郡之尉(都尉)的元顷说的话,这些千人,五百主,百将皆信。
一位五百主道,“当真乃一楚之亡卒影响大王决策?”
元顷并非一个爱嚼舌根的人,但他真的不太高兴,不太高兴一个亡卒居然会打破之前的作战计划。
成信侯张良,此次伐楚的兵师,尚且不能完全敲定一些详细的作战计划,而是便打便调整。
如今未入楚地,竟然能说动汉王改动策略,真的是令元顷有些意外。
元顷道,“吾元顷只是耳闻,只知此人乃魏无知所荐。”
闻言,诸将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眸光中的神色变得很复杂,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不屑。
话音未落,在诸将的羡慕中,元顷迈着步子走向前面的议事殿。
此次刘邦召集的会议参加人员皆乃部曲级别的人物,千人之将,五百主没有资格参加,但他们却有权利在这里议论,及时向他们的长官军侯或者校尉获取信息。
元顷走进大殿,见诸战将已到,曹参、樊哙、灌婴、郦商等将军皆已在。
诸多将校非常自觉的和自己的长官站在一列,这些别将及副将大多是坐着,而那些校尉、军侯大多是站着等候。
文臣则是以刘交为首,郦食其、陆贾、张苍等早早的在大殿上等候。
目光看向殿外,静静等着轺车的到来。
片刻之后在艳阳夕照的时候,终于看到一辆青铜车向这里驶来。
青铜轺车上站着一人,没有坐着,这是一辆三人乘坐的车,中间是御手,此人站在左侧,右边站着一位甲士护卫。
由两匹马拉着,在青石砖上发出辚辚隆隆的声音。
一身青衣,龟形筋竹,骨如鹤松,颇具仙风道骨姿态,那眸如清泉,眼神仿佛可透射一切。
来者只有成信侯张良,看到此幕众人有些诧异,少有的一次,刘邦居然没有和张良同乘一车。
的确令人意外。
意外之余,众人立刻想起什么,有些难以置信,但在那难以置信的眼眸中他们看到张良身后很快出现一辆战车。
这辆车同样是三人,中间那御手居然乃太仆夏侯婴亲自驾车而来,左边站着刘邦,右边站着的赫然是陈平。
两人皆未扶着身旁的扶手,而是同时抓着车盖下的柱子。
陈平站在右边,一手拿着矛,这明显是车右的装束,而且还是刘邦的车右,车右意味着陈平欲为刘邦的参乘。
刘邦的参乘是在不断变化的,而且不止一个,曾经一度是樊哙,在鸿门宴时樊哙乃刘邦钦点的参乘。
随着樊哙已经迁为将军,樊哙很少再担任刘邦的参乘,现下刘邦的参乘人员乃周緤、靳强,靳强时而为将。
如今陈平如此与刘邦同乘,又拿着长矛,腰悬长剑,这明显是参乘的意思。
诸将一片哗然,随着车驾的临近,诸将才安静下来,但眼眸中的神色较为复杂,就连一些老将,如今身为别将的樊哙看到后亦是满眼的诧异。
这个新来的楚之亡卒,仅仅半天的功夫,到底是凭借什么就能与刘邦同载。
车驾停在台阶前,刘邦拉着陈平的手向大殿走来。
陈平脸上此刻居然没有一丝害羞之意,似乎能与汉王同乘一车乃是应得的。
那些出生入死的老将看陈平的脸色立刻发生变化。
元顷看到这一幕,望向陈平的脸色有些敌意,甚至带有一丝的不解和不屑。
对刘邦如此之举不解,对陈平无寸功之人能博得刘邦的信重定凭口舌之利,并非什么能人,不屑。
走进大殿后,刘邦首先引陈平拜见张良,非常热心的给张良介绍。
陈平虽然在汉尚未有寸功,但看诸将的眼神一点没有愧疚之意,甚至眼眸中还有着一丝傲娇。
这就是自信,陈平自信他的能力很快能折服诸将,甚至让诸将为之佩服,但看张良的眼神则是流露出一抹赞许和敬佩。
对于这位阳谋至圣的人物,陈平是打心眼里是佩服,由衷的佩服,故而陈平向张良行礼,“平拜见兵师。”
张良虽不识得陈平,但却识得刘邦的识人之术,能为刘邦所看重,必然非俗之人,张良又颇懂相术,一观便知非俗人,“先生过礼。”
刘邦为二人引荐之后,接下来刘邦直接宣布一件事,“寡人今日速召群臣诸将,一为议事,一为拜将。今特拜平为汉军都尉,使为参乘,并典护军。”
此言一出并非一片哗然,而是立刻引来诸将那如刀一样的眸光,全部向陈平斩来。
陈平非用眼观,便立刻感觉到周围那杀意一样的眸光,那是不待见的眸光。
对于刘邦的认命,诸将心有怨言却不敢立刻道出。
“大王得楚之亡卒不过一日,未知其高下,却即与同载,望大王三思。”
诸将吃惊,在刘邦道出此言后,除却在场的曹参、郦商、夏侯婴、灌婴外,无不吃惊。
最吃惊的还是卢绾,卢绾甚为太尉,更是刘邦的同窗兄弟,那关系没的说,可见刘邦对陈平的信重,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卢绾知道刘邦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故而卢绾并没有开口,那些老将心中虽有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尤其那些自芒砀山便跟着刘邦的周灶、孔聚、陈贺等将心中亦升起一股不服之气。
跟着刘邦虽然一步步官运亨通,至今更未战死在沙场,是幸运的,更有感激。
毕竟那些比他们军职高的,的确是能力非凡,可陈平凭什么不过一日便可典护军,做都尉。
第八百四十五章 增调关中
不服,心有牢骚,但并未说出,可听到此言,正中下怀,正合其意,于是他们的目光皆带着感激寻声看去。
发现居然乃周苛之弟周昌,因为激动说话有些结巴。
周昌那副倔强刚直的样子,加上因激动而说话结巴,直接将刘邦逗乐。
众人见乃周昌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出乎意料,敢如此直言本该是其兄周苛(堂兄),御史大夫该说的话。
刘邦成为汉王后,周苛被封为御史大夫,以敢直言闻名,此谏言本该周苛说出,未曾想居然乃其从弟周昌所言。
不过周昌此言立刻得到卢绾的回应,卢绾亦觉得不太妥,“然也,未知其高低,反使其监护军长者,多有不服,恐寒长者心。”
话不多,语气亦很轻,却如雷击一般很快传入诸将耳中,诸将多附议,“太尉所言甚是。”
刘邦闻言呵呵直笑,没有直面回答,反而拉着陈平东向坐,与张良等皆坐在左侧。
直接挑开新的话题,“殷王将到,寡人欲即刻南下洛阳,召集诸王共伐楚,诸公以为如何?”
灌婴击降殷王后,本随大军一起押解殷王,本在缓慢向修武进发,突闻传令使者命灌婴速至修武。
于是灌婴率千余人火速赶往修武,命刘贾引军加速行军。
此刻听到刘邦欲提前南下知洛阳,倒是令他有些意外,证实传言非虚,的确乃陈平凭借一张嘴让伐楚计划提前。
曹参道,“殷地初定,尚未稳固,大王欲提前南下乎?”
曹参开门见山直接问出要害,诸将的眸光皆聚焦在刘邦身上,等着解答。
刘邦直接道,“即刻分兵,鉴于陈都尉略知楚之布防,寡人欲于洛阳汇齐诸王军,中路之军当稍后方能东征,故而北路之军是否要增兵调将,寡人在此欲听诸将意见。”
北路纵队的大将乃曹参,诸如樊哙、灌婴等副将皆由曹参调遣,刘邦此言自是说给曹参讲的。
曹参道,“如中路与北路不能同时行军,北路压力将陡增。”
一向骁勇悍战的樊哙亦觉得如果中路大军不能牵制住一部分楚军,北路必然相当危险。
灌婴脸上亦出现忧虑之色,灌婴亦知此举非同小可。
北路之将开始议论纷纷,脸上,眼眸中皆写着忧,写着愁,不用刘邦去问亦知压力是多么的大。
刘邦首先看向张良,询问其意见,“子房可有良策,聚集各路诸侯军非一朝一夕……”
张良道,“大王既知中路诸侯军聚集非一朝一夕,又恐失去作战先机,唯有增调至北路纵队,良窃以为可增关中新兵。”
刘邦点点头,“寡人正有此意,诸将以为如何?”
陈平一直没有说话,他初来乍到,对这里面的情况不太熟悉,唯有洗耳恭听,认真听取各路信息。
曹参自然希望再增兵,没有意义,诸将皆言可,既然准备增调关中新兵,刘邦自然知道这将给关中的吕泽和韩信带来很大的挑战。
首先吕泽代替曹参围废丘,兵力上不能太少,以防章邯从中作梗,其次是正在训练新兵的韩信。
韩信被拜为大将军后,一直没有真正的掌兵,没有独自带兵打过仗,刘邦对这位大将军既有期待,又有顾虑,期待韩信真的可独当一面,成为攻必克,战必胜的大将。
其次如将兵马交予韩信又有所顾虑,故而刘邦才想出一招,让韩信在萧何的协助下,根据户籍数,开始抽丁建军,打造一支新军。
此支新军,刘邦给过韩信承诺,新打造的汉军将由韩信统领,如能在他刘邦东争的途中将章邯解决掉,将会让他这位大将军实至名归。
韩信为此心甘情愿留在关中,一边训练新兵,一边协助吕泽监守废丘。
如今从陈平那里得知楚的事迹情况,如果此时错过对楚开战的时机,后续再伐将加倍的困难。
故而刘邦立刻决定增调关中兵,将韩信那支新军调来,这必然会伤害韩信的心。
本让韩信训练新兵使其可将兵,如今增调关中兵,无疑是给韩信一个打击。
为此刘邦对靳强道,“若亲自快马回趟关中,带寡人亲笔信去调韩信之兵。”
靳强道,“诺。”
这张帛书乃陈平为刘邦所拟草,因为增兵的事必然不是一个小事,故而与陈平探讨后,陈平立刻为刘邦草拟一份增兵之书。
刘邦观之大悦,未改一字,让石奋拿起,誊抄一份,准备遣将回关中。
靳强带着这调兵之令,翻越太行山,入东郡,再由临晋渡河,直奔栎阳而去。
此刻的栎阳非常的热闹,萧何率领诸文臣将第二批准备的粮草已经整装待发,一路由渭水、河水顺流直下,另一路则沿丹水,运往南路纵队。
南路纵队虽然有南阳守筹集粮草,但毕竟有限,无法长时间支撑王吸、薛欧军。
最关键的是由于伐楚的需要,王吸、薛欧军进一步扩充兵源,五六万兵马,消耗的粮草不少。
这支军比较庞杂,有二将所引的汉军,亦有南阳兵,还要王陵兵。
萧何看着这些粮草和军械即将启程运送关外时那股成就油然而生。
忙碌完,萧何难得清闲,准备回到栎阳城中饮壶茶,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放松下来。
那如碧潭的双目缓缓即将合上,还剩一线缝隙时瞥见其长子萧禄匆匆奔来。
萧何立刻张开双眼,眸似燃星,看着萧禄奔来,眉头一挑,“粮草押运,可有事乎?”
萧禄摇头,“非粮草之事,乃中尉靳强纵马回关中,前来拜见。”
闻言,萧何立刻站起身,由于站的太快,将长案上的茶水陶壶带翻,慌得的侍女急忙收拾。
萧何挥手道,“快,有请……请入厅堂……”
话音未落,萧何的人已经走出那悠闲的书房,留下侍女手忙脚乱的收拾,只是在萧何走后,速度慢下来。
萧何刚踏入大屋之厅,迎面扑来的便是焦急的气息。
靳强窄袖短衣,合裆长裤,大有胡服骑射的风范,眸如烈火,肌筋如藤蔓。
看到萧何走来,立刻躬身行礼,“拜见萧丞相。”
萧何示意侍女继续为靳强奉茶,“不必拘礼,鞍马劳顿,先饮茶解渴,何今日专侯靳中尉之事。”
第八百四十六章 新的机遇
经萧何如此提醒,靳强忽然觉得口渴难忍。
靳强一路快马飞驰,途中不曾下马,渴时缓马前行,在马背上饮水,饿在马背上食。
不幸的是所带水不多,在一次饮水时马失前蹄,水囊中的水洒的所剩无几。
为早日到关中,靳强没有去驿站补充水,而是加快飞驰,只有在中途驿站换马时,饮过几次。
最后一次换马后,靳强再无饮水,此刻又饥又渴。
靳强从怀里拿出信件交予萧何,这才饮下茶水,食几口饭。
刘邦一共写两份书信,一份给萧何,一份给韩信。
萧何看到刘邦的书信后,立刻明白这件事的确不太好做。
增兵,汉王一道命令下来,很容易,可是将兵源从关中发到那里前线并非易事。
征兵首先要考虑每家人的男丁情况,一般三丁抽一,或者二抽一,先前因为汉王的惠民政策,的确关中之人非常踊跃参加新兵。
可那一批兵已经被刘邦带到前线,还有一支数万军队乃韩信正在训练。
此支军队对韩信而言意味着什么,萧何清楚,而且对关中安定更有着很大的意义。
此刻这支军要交给靳强带走,如此做汉王会失信于韩信,但如果临时征兵必然来不及。
的确是一件不太好做的事。
……
“大将军,汉王此举颇为不公。”
说话的人尖耳面冷,心却很热,眼眸中的欲火闪烁,纵使大雪寒风亦无法扑灭,此人自然是投入韩信帐下的冷耳。
十数天的相处,虽然未曾打过仗,但冷耳对韩信已经心生敬佩之意。
仅仅利用一千人,便将雍王联络在外的潜藏叛军给制服。
那是一次尝试,很小的尝试,是韩信对新军的一次考验,将隐藏的危机点给连根拔出,这让冷耳甚为佩服。
“此军乃大将军所训练而成,抽调而走,大王此举何意?”
此次说话的是卫无择,他又一次陷入不知如何选择当中,虽然这次的选择并非是他,而是韩信。
“萧丞相到。”
幕府外响起一道报号,韩信听闻昔日的恩人萧何前来,立刻出门相迎。
诸将不再言语,其实他们知道汉王之令必不可违,只是发发牢骚。
此时的韩信并非一身甲胄,而是一身的素衣,迈着轻盈的步子向萧何走去,“丞相驾临,信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萧何笑道,“大将军过谦。”
没有过多的弯弯,萧何直接开门见山,直接代汉王肯定韩信训练新兵的作为,给予肯定,并加爵。
同时将汉王的命令传达给韩信,“与楚之战即将开始,大将军可继续募集新兵,待新兵成,可前往荥阳助守。”
萧何当着诸将的面道出韩信将出关至荥阳之事说完,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与韩信至书房内密探。
留下冷耳、孙赤、卫无择、徐厉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看向最早跟着韩信的栾说。
如今的栾说已是大将军幕府丞,与韩信的关系算是最为密切的。
四人目光看向栾说,虽然没有说话,但栾说明白其意,他们皆在问丞相萧何为何避着他们与大将军谈话。
栾说遥遥头,“此事突然,大将军未曾与吾提起过。”
言毕,栾说直接转身离开,没再和这四人聊天,自始至终皆为一脸的平静,这让四人感到一定的隔阂。
冷耳等四人刚开始入韩信幕府时尝试和栾说交好,发现这人始终不冷不热,于是便放弃。
见栾说离开,四人放开聊,在美丽的晚霞下迎着春风聊。
那天边的晚霞很美,如同现在他们的心情。
跟着大将军在关中虽然可学到很多,能立下寸功,亦可安全晋升,但那晋升空间终究有限。
大将军目前只是一个闲职,纵使立功能立多大的功,但如果大将军出关,那便是鱼跃龙门。
“大将军如至荥阳,吾等将可立功兮。”
“大将军出关,吾等一展拳脚时机到矣。”
“吾早就有言,与楚争霸天下非数代之功,如止于当今,吾等欲寻立功之机难上加难。”
“继子荫孙,或许就在此次出关。”
冷耳、孙赤、卫无择、徐厉四人聊的很兴奋,一向讨厌选择的卫无择毫不犹豫的支持此次出关。
面冷心热的冷耳此次不但心热,面亦热,竟兴奋的出汗,当初在可以重新选择前程时他冷静选择韩信,是有一定苦衷的。
刘邦身旁的吃手可热的战将麾下实在是人才济济,战将如云,冷耳不愿意被埋没。
既然有机会选择,冷耳坚信选择不会错,因为他知道韩信绝非久居池中之物,不管是早起的忍受胯下之辱,还是后来叛楚归汉,都在说明韩信是个有功利心之人。
渴望证明自己,渴望一展宏图,绝不会一直做个空头大将军,既是如此,大将军正在蓄势而飞,那么选择鲲鹏,必定借助其风势起飞。
面容红润的孙赤第一次不再如少女般羞红,那脸上的红润变成热血。
眸光锐利的徐厉,已经在思考出关后如何能挣得头功。
四人兴奋的聊着,期盼着萧何和韩信走出书房,好探听一些消息,掌握先机。
谁知这一聊,便一直聊到繁星点点。
无人知晓此晚萧何和韩信聊些什么,但只知韩信出得书房时,皓月当空,那星月竟然比往日明亮许多。
又是一个月下之夜,只是无需再有萧何月下追韩信。
韩信送萧何出将军府,直到萧何的车驾消失在星夜中,韩信才回过身,看着身后的将军府牌匾。
大将军三个字仿佛映着韩信的心情,那字竟散发着红润之光。
刘邦有赤帝之说,故而汉崇尚红色,红色的战袍,红色的甲胄,还有红色的字迹。
多日来失去香姬的阴霾在韩信的脸上不见,那眼神恢复如鹰一样的锐利。
眸如皓月,散出精光,驱散迷雾,那一对眉亦透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若隐若现。
韩信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福兮祸兮,能否一展宏图……且看吾驱散关外之乌云!”
这次萧何和韩信畅聊数个时辰,直到繁星点点,萧何才离去。
萧何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将训练之兵送之前线,这是他韩信出关后可在荥阳将兵的晋升之资。
第八百四十七章 兵临洛阳
萧何说的透彻,韩信听的激动,韩信之心为兵生,却并不知如何与刘邦和谐相处。
无人喜欢被强行塞东西,无人喜欢违意而行,刘邦自不例外,刘邦任韩信为大将军乃因萧何故。
虽然刘邦与韩信聊,欣赏其能力,但兵权的放任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还定三秦打的不错,刘邦又加封其龙虎将,那是吕泽才有的待遇,意思是韩信可自己设置兵制,组建属于自己的一队。
刘邦此举亦有无奈,毕竟跟着他的这些老将并不甘心屈于韩信之下,为韩信驱使。
为此还定三秦,韩信虽为总谋划,但还是要假借刘邦的威望,彼时的韩信类似于师,如孙膑一样。
最高统帅依旧是刘邦,韩信在刘邦提供的便宜下,淋漓尽致的发挥着兵家之能。
或许谋划与亲身将兵仍有不同,刘邦在还定三秦后还是没有令其独率一军。
这一点韩信亦明白,在还定三秦之战中,他终于明白刘邦为何封其为龙虎将,为何没有直接令其掌兵。
这些老将真的非靠将兵之能高才可统帅。
统将和统兵的不同,让韩信认清自己,开始潜心训兵,蓄势待发,如今他的机会到来。
根据萧何和韩信二人的磋商,一致认为汉王刘邦欲令韩信助守荥阳,实则北望广武和敖仓。
敖仓那将是汉粮仓的基地,至关重要,故而命周勃东守峣关时,如有紧急情况立刻驰援敖仓,东望砀郡。
繁星隐去,旭日划过长空,那一轮红日唤醒大地,薄雾在瑞光下呈现一层仙境,在那仙境内走着一支军队。
红色的巨龙蜿蜒而行,穿过函谷关,直接向三川郡进发,经新安,过河南县,直接向河南国的国都洛阳而来。
此时的洛阳热闹非凡,丝毫没有上一次面对汉军时的剑拔驾张。
一支十数万的大军驻扎在洛阳之北,在河水南岸绵延百里,那曾经的周王城洛阳在浩大的汉军面前像是一只温顺的羔羊,显得那么弱小。
在汉军中还有一支殷兵,这支殷兵明显是一支精兵,当他们却是刚从忙碌中回来,身上还有一些污泥。
“吾等乃殷军精锐,竟做这种事情!”
“大王降汉,气节犹在,何以遣吾等修复平阴渡口?”
“自然为向汉王表示诚意。”
“可叹吾王,大殷国雄主,竟如此……”
“少言两句,小心开罪。”
在司马印被俘虏而押解到修武后,刘邦亲自迎接,礼遇之,司马卬高傲的心本并不服汉,为朝歌之民不得不降。
当修武见到刘邦后,司马卬这才知道为何汉王能够还定三素,为何可以令河南王、西魏王、韩王信皆愿从。
刘邦自身的魅力开始令司马卬折服,最重要的一点是殷国投降后,汉军在殷地竟然秋毫无犯,唯有那些坚持不降,认为司马卬软弱者,汉军不得已对其继续进行围剿。
曹参命灌婴、樊哙彻底平定殷地后开始与汉王刘邦实行分兵,曹参引兵渡河,停在卷县以西,敖仓以东,在这里补充粮草,拟定向楚进攻的详细计划。
刘邦则在司马卬军为先锋的带领下,由平阴渡河,向洛阳之北而来。
司马卬命军队迅速修复渡口。
看着河水南岸的平阴渡口,感慨万千,司马卬感慨当年未曾从这里渡河入关。
刘邦遥望南岸的渡口,心中思绪繁杂,当年若不是速度快些,北攻平阴,绝河津,恐怕司马卬已经入关,接下来的走向还真的不好说。
司马卬脸上还带着笑容,但心里却有些憋屈。
刘邦毁掉的河津,如今却让他司马卬来修复,世上总是会有一些这样的事情,纵使不忿,但亦不可奈何。
司马卬与其说是先锋,不如说是殷地畅行无阻的招牌,看到殷王纵马在前,何人还敢拦路。
如此刘邦带着司马卬来到洛阳之北。
将兵马驻扎在洛阳之北。
明明是朝阳升空,此刻却旋旗蔽日,洛阳城上的河南兵卒看到乌压压的汉军如乌云一样压来,还是吓得喘不过气。
城上的士卒连滚带爬的向守将汇报,守将脸色苍白,立刻纵马向宫中汇报,言汉军打过来。
这当然直接被申阳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河南本已从汉,何来攻城之言?”河南王申阳此言直接将洛阳守将唤醒。
冷汗直流的洛阳守将,亦是河南国的大将,此刻苍白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河南王申阳道,“速备车驾,寡人欲出城迎接汉王。”
上次刘邦出关至陕县慰问关外父老,汉兵尚未到达洛阳时,申阳便选择投降。
不是申阳怕死,更非申阳无能,而是申阳有自知之明,他自知无法与三秦王比,尤其是无法和雍王章邯相比,三秦尚且被汉王平定,如今的汉王岂是河南国能抗衡的。
申阳有自知,所以面对汉王的第一次出关便选择投降。
如今汉王是第二次入河南国,而且还亲自率领十数万兵马进入河南国。
申阳的第一反映是刘邦欲向东击楚,否则为何率领如此多的兵马从临晋渡河。
西魏王已降汉,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河南国,申阳听闻刘邦再次出关,便知道此次出关必定是与楚争天下有关。
降西魏的目的是何,明白人皆知。
自刘邦还定三素,汉与楚就走向对立面,不仅不听从楚霸王项羽的号令,还大有与楚争天下的野心。
无论西魏还是殷国,那是河南国的近邻,北面的动静不可能不关注,自申阳从汉,便与依旧尊楚的殷国、西魏是敌非友。
殷国再次降楚,西魏一直以来未曾表示与楚决裂,那么可以当成依旧尊楚。
北面两国看起来尊楚,他河南国乃从汉,道不同,自然倍加关注北方,等到听闻汉已入魏地,立刻遣人密切注视。
快马使者奔波于洛阳与河水南岸之间,一道道快马飞书传入洛阳城。
西魏降汉,殷国不降反被俘虏,河水北岸除遥远的燕国,皆已经结成反楚联盟。
河南王申阳心中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如那殷王一样被俘虏,并造成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那真的是既不能保住高傲的王位,又害的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
如此,当真是罪人一个。
城门轰隆隆打开,河南王申阳亲驾青铜轺车向汉军大营驶去。
第八百四十八章 楚舞当歌
申阳身后的河南将军立刻引兵而出,这引得申阳寒光四射,“寡人欲拜见汉王,若引兵剑拔驾张,何为?”
河南将道,“汉王引兵而来,福祸未知。”
申阳怒眼圆睁,“河南国已尊汉,乃汉之盟友,汉王岂会加害盟友乎?”
申阳训斥归训斥,等到申阳的车子即将消失的时候,河南将军立刻道,“跟上,保护好大王。”
申阳在驾车行驶的过程中心里在寻思,“千万别硬来,勿给寡人添麻烦。”
申阳亲自驾轺车,仅有数十骑跟在左右,向汉军大帐驶去。
早有汉卒将河南王驾车而来的消息告知刘邦。
刘邦听闻立刻与陈平、张良一同出迎,身后跟着甲士护从,负责安全的乃周緤。
申阳停下轺车,走下来欲拜见刘邦,却发现刘邦那酒窝迷人笑忽然消失,眉头一皱,申阳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向后望去。
薄雾已经消散,那红日悬挂在高空,可以清楚的看到镶红边的青绿色旗帜向这里飘来。
申阳生气,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命身旁的御史大夫代自己向身后的河南将问罪。
后面的河南将军很执拗,执拗的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大王,只要大王有闪失,立刻引兵冲上去。
明知以卵击石,偏偏要恶心下这石头。
刘邦的神色变换很快,瞬间那笑容又挂在眼角,只是身旁的护卫眸光依旧如刀,怒目而视的盯着前方。
申阳很恭敬道,“汉王,请入王宫。”
申阳欲亲自为汉王驾车,这被刘邦拒绝,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要低调。
河南王虽然已降,如果做得太过分,一旦惹众怒,那么暗藏的危机突然来一下,那可很危险,明箭易躲暗剑难防。
一寸短,一寸险,就怕惹怒河南国的爱国之民,袖中藏一个短短匕首,直接来个行刺,防不胜防。
秦始皇的暴传遍天下,刘邦心中纵使有所崇拜,喊出大丈夫当如是也,但亦不敢表现出一二,但是秦始皇总是被行刺的事情,刘邦还是心有借鉴。
刘邦自认不是秦始皇,不会如秦始皇那样遭到六国后裔的痛恨。
可毕竟击降一国,总有几个人有情绪,总有一些流血牺牲,孰家有人战死不悲愤,悲愤之人一旦有爱国理由,那可不得了。
刘邦欲自己入洛阳城,首先出现反对的是卢绾,卢绾认为那河南王身后的河南将眸光中总是隐隐有一缕杀意,那军队更是透着不善。
卢绾坚决认为汉王当留在军营内,命人在洛阳之北修建行宫,在新建的行宫中开始接见各路诸侯王,不应将与诸侯王汇聚之地定在洛阳王城内。
卢绾这话得到诸将大多数的赞成,却引来一弯怨水,那如清水般的眼眸轻轻瞥一眼卢馆,眼中透着失望,又透着怨。
这女子腰如柳枝般柔美,正是刘邦新得美人戚姬。
刘邦自与戚姬相遇后,才感觉到当男人的乐趣,感觉找到真爱,他感觉戚姬和吕雉很不同。
一个柔中带刚,如同棉絮中藏针,一不留神就会被扎一下,一个则是温柔如水,香甜如蜜。
这香甜又和他的初恋曹氏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刘邦闲下来时细想,或许戚姬更能懂他的心,其次乃出身不同。
曹氏乃布衣之女,靠着自己的智慧操持着酒肆,虽柔情似水,但骨子里还透着酒香,如烈酒一样,饮多会醉,甚是会上头,亦会难受。
可遇到的戚姬却不同,如冰糖梨水,纵使战事繁忙,一身的疲累,甚至一肚子火气,可看到戚姬的笑,经过戚姬的服侍,很快化于无形。
刘邦看到戚姬目有失望之色,心中更加坚定他的选择。
刘邦思虑片刻依旧道,“河南王盛情难却,岂能驳河南王一片热心,不必劳民伤财,再建行宫。”
言毕,卢缩脸上的忧虑更甚,却听刘邦道,“卢馆,速撒换洛阳城禁卫军,吾与殷王、河南王同入王城,共同谋划此伐楚大计。”
河南王申阳有些诧异,“撤换禁卫军……”
不过申阳立刻明白其中之意,的确如此才能令人放心。
将心比心,申阳自己亦觉得如果王城内全是汉兵,他亦无法安枕。
如今既然从汉,既然决定跟着汉王混,那么索性将诚意做到底,申阳立刻下令将王城内的河南军全部撤出,自己命人迅速打扫寝宫,给刘邦腾空,自己则在洛阳城的一处别院住下。
刘邦这次本又欲拒绝,奈何申阳很执着,“昔日张丞相在此,申阳岂敢自称为王,这周王之寝宫,唯有汉王当此住。”
张耳和申阳二位故人见面,各自感慨,申阳感念昔日张耳的宠溺才有今王洛阳之日,张耳自然是谦虚一番,言申阳本乃将相之才,具有王者之气,为王者乃天命使然。
见申阳有为难之意,张耳推心置腹,方知申阳乃真心从汉,不愿河南国平添战火,希望能得到汉王的信任。
如何得到信任,首先便是这寝宫的去留,汉王坦然住之,其心必然信申阳,故而张耳便向刘邦建议,“此王宫如非汉王,何人可住?殷王、河南王皆乃降臣,自不能住,耳乃亡国之人,更不会有此心思,大王不必谦让。”
张耳的确说的很诚意,刘邦心有此意,戚姬的眼神亦透着光。
刘邦知道戚姬动心,很想到曾经周王居住的地方看看,因为戚姬本是姬姓周王室后裔,洛阳对她有着难以描述的吸引力。
这些刘邦自然知道,在相遇的那一天便非常详细查过此女。
戚姬虽然为戚鳃之女,但其实并非亲生,乃义女,乃同族兄弟之女,戚鳃见其孤苦无依,便将其收为义女。
戚姬给刘邦的一个眼神便是千言万语,刘邦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向张良请教此事,询问占据洛阳寝宫是否合适……
张良的意思很微妙,“洛阳王城乃周之旧都,入住于此,有代周而治天下之意,有此天意,可住,然需加强戒备,便施惠于洛阳国人。”
询问陈平,陈平则悄悄道,“大王欲得天下,洛阳王城何足道哉……”
这句话说的很阿谀,但却非常霸气,正合刘邦之意。
刘邦住进洛阳寝宫,宫中宿卫之事则由卢绾亲自来抓。
戚姬入得洛阳寝宫后,花容绽放,如鱼得水,竟开心的翩翩起舞。
舞袖,折腰,步法灵动,舞姿曼妙,竟让刘邦看得有些痴。
看到这区别于栎阳的宫殿布置和修饰,戚姬随心而发,翩翩起舞。
刘邦惊艳,“惊艳!此乃何舞,可有名字?”
戚姬舞姿渐缓,笑道,“此乃妾新得楚舞,未有名也。”
刘邦开心道,“寡人可称之为……戚姬舞,若为楚舞,吾为楚歌。”
第八百四十九章 片刻恬静
话音一落,戚姬的舞姿突然加快,令刘邦惊讶的是戚姬扭动腰肢,居然可以让折腰至九十度,居然不倒,刘邦称奇,竟忘记附歌。
戚姬的舞姿渐渐放缓,开口唱起诗歌,声音清脆婉转,中间加一句,“妄已舞,王快歌……”
刘邦这才从婉转动听的美妙歌声中回过神。
舞姿悦目,歌声舒心,刘邦二次出关以来一直紧绷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刘邦从美妙的感觉中回过神,开始唱楚歌,楚舞当歌。
刘邦随便抓起身边的金器轻轻敲击,唱曰,“雄鹰展兮,翱四海,得诸王兵兮,何惧楚来……”
歌声豪迈,越唱越激昂,愈唱愈痛快,就在这时寝宫外响起一道非常不和谐的声音,“大王,有紧急之人谒见。”
刘邦不喜欢麻烦,没人喜欢,但他喜欢挑战,越是他人不看好的,刘邦愈是来劲。
刘太公送刘邦去上学,希望他学个学问,他偏偏爱混,学书不成希望刘邦能好好务农,置办产业,他偏偏游手好闲,与狐朋狗友一起混食混饮。
最令刘太公生气的是混食混饮不是混他人的,竟是被人混饭的那一个,天天带着一帮人到家里蹭饭,刘太公一生气将他们赶出去。
一两次还好,经常来,刘太公受不了。
发话如果不是自己回家吃饭,休想回来。
无奈刘邦只好到刘伯家中蹭饭,刘伯很疼爱这个弟弟,可刘伯去世后,立刻遭到遭到其嫂的嫌弃。
刘邦想着混个大秦的小吏做做,刘太公是不赞成的,劝刘邦说刘家没这个人脉。
可刘邦偏偏靠着这份执着成为亭长。
这种执拗而又灵活的性格成为刘邦一步步成长为汉王的根基。
刘邦身上处处透着矛盾,那双眼眸时而如皓月,时而如明日,有时他很有情,自从认识戚姬后始终宠爱有加,不曾有变。
可刘邦又有很无情,曹氏为其倾心,为其生子,遇到吕雉后便将之抛于脑后。
吕雉富家女,姿色还不惜,可生完孩子后,由于田间劳作,身材和相貌发生变化,等遇到戚姬后便移情于戚姬。
成为汉王,还定三秦后才想着接家人,在汉中时未想真正过将吕雉接来。
还定三秦后亦未真正动过这个念头,否则接人不会遣王吸、薛欧与王陵引兵而去。
话说接个人还要带军队过去吗,这接人的诚意不是很足,于趁机看齐梁反叛时捞点好处是真的。
刘邦的心渐渐被戚姬收住后,他没有学习商纣或者其他沉迷女色的君主,而是将其当成平心静气的港湾。
在这片刻的歌舞中刘邦感觉是无比幸福的,甚至超越为王的感觉,但刘邦知道这种幸福建立在为王的基础上。
没有汉王的头衔,戚姬不可能来到他身边。
唱楚歌被打断如同一股气被憋回,刘邦幸福的笑容还在,但眼眸中的不悦一闪而逝。
刘邦没有让戚姬避让,只是让其坐在一旁,召人进来,见是卢馆,刘邦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何事竟让太尉亲自前来?”
卢绾道,“有自称新城三老董公前来谒见。”
“董公?”刘邦脑海里立刻浮现如郦食其一样的老头。
青绿的水面忽然起涟漪,那垂柳在风的搅动下,较长的树枝不断的划破水面,形成一道道涟漪。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断枝落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吓得刚冒泡的鱼儿迅速潜入水底。
睢水之上有一只船,船上有一灰发老者,须发皆灰,但眼睛却一点不灰,反而眸如火矩。
一身黑色的甲胄在青色水波上的映照下显得庄重肃穆,腰悬长剑,沿着睢水巡视布防,突见水面上有一只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船只华贵,船头竖着一面大旗上书楚字,船上甲士林立。
船头还有一面项氏旗帜,这让灰发老者认定乃项氏大将或者令尹,便停船匍匐而拜。
船只在经过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道很清冷而孤傲的女声,大意是不必那么多礼,妄身不过是大司马一妾室而已。
这种自报家门不报还好,报后这须发皆灰的老将面上立刻羞愧的发烫,感觉跪拜错人。
那船上始终未见女子自船舱出来拜见这位老将军。
只断断续续听得船上的侍女道,“听大司马言,此董緤不过叛贼秦嘉之将耳,戴罪之身,夫人不必多礼。”
一句不必多礼当真没有出舱拜见董将军。
仅仅让一小侍女谢董緤。
船就这样慢慢飘过,只留下浑身发抖的董緤。
怒,如何不怒!
“将军,昔日与秦大司马征战,何有此辱。”
如今竟被一女子侮辱,董蝶已经气的满脸通红。
有二五百主(又称千人)道,“自将军随韩王郑昌略韩地,郑昌降,将军败亡,项羽苛责之后,楚愈加不重视将军,以将军之才岂能受此辱,请击杀之。”
战败没有让董緤感到灰心或者羞耻,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曾经跟着秦嘉与项梁对打过,虽然败给项家军,但那是活的很潇洒。
如今居然越来越不受重视,萌生离楚之意,犹豫再三,对千人点点头,同意教训下那狂傲的贱女,千人便将那船上之人皆射杀,不久得知杀死的乃大司马最爱的姬妄,这下惹怒曹咎。
一开始就和董緤在驻守上有着意见分歧的二人,这下矛盾彻底被激发。
董緤认为梁地彭越不可小视,应多加防范,对于汉更应警惕,可曹咎认为防守的重点应在赵和殷。
曹咎大怒,便言董緤不听号令,学陈平欲逃楚之事快马告知项羽。
在曹咎看来董緤敢杀其爱姬,本是欲逃的节奏。
项羽本在为殷地降汉、陈平背楚归汉、田横叛楚而久攻不下感到愤怒,此刻听闻又有人欲逃,立刻下令给项它,命其捕杀董緤。
董緤听闻连夜而逃,普天之下敢接受楚之逃将者唯有汉,故而董緤毫不犹豫的逃亡汉。
听闻刘邦在洛阳,立刻飞马向洛阳逃遁。
董緤便带着数十骑向河南国奔去。
河南国有着董緤比较有感情的地方,那就是新城,那是他成长的地方。
董緤是铚县人,但长期活动的地方是新城,曾为新城三老,号为董公。
如今离开楚,他便不再是一路别将,便唯以三老董公的身份向洛阳而来。
“何人来此?”
“新城三老董公求见汉王。”
第八百五十章 袒哭义帝
洛阳城门处多不少红色的身影,皆为汉兵。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换成汉军把守的城池,盘查变的很严,此时是关键时刻,在刘邦选择入住洛阳王城时,一场伐楚大战的谋划进入第二阶段。
诸王之军将在洛阳汇聚,为此洛阳城的安全便显得很重要。
刘邦在由平阴渡河水之时便在思虑何时何地聚集诸侯王的军队,又是以什么样的口号伐楚。
刘邦思虑许久,张良和陈平皆在思虑,但都没有一个很满意的。
如今进得洛阳城,那紧绷的脑袋还在想,一直没有停过,纵使想休息一下,亦做不到。
有的时候让自己安静下来,心安理得的静下来,那比忙碌的好还难。
想到有些头疼和窒息,故而一看到戚姬翩翩起舞,顿觉赏心悦目,刘邦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那胸口的闷气才疏散开来。
戚姬楚舞,刘邦楚歌,二人配合起来,倒是片刻的恬静与幸福。
听闻有新城三老董公求见,刘邦心中起一丝丝希望,但并非想太多。
洛阳城的监门见有老者欲见汉王不敢怠慢,便立刻向上汇报。
这老人便被带到一郎中的面前,郎中道,“有何事求见汉王,可有谒贴?”
一边说着,那眼神时不时向董公的怀里望去。
董公摇头,“没有。”
这郎中眼中有一丝不耐烦流露出来,“可将事情间要告知,吾代为传达。”
这董公摇头,“亦不可代传,吾所言不可过今日,否则必会给汉王带来极大损失,耽误不得。”
郎中一听心中不悦,但亦不敢再耽搁,立刻去向卢绾汇报。
卢绾乍一听,心中不悦,哪来的疯子,上来就要见汉王刘邦。
卢绾直接给其回言,汉王并非任何人相见便见,完竟有何急事,先上谒贴,怎能直接来见汉王。
岂能是个人都可以凭借“吾之言不可过今日”便可以见,陈平这一套不会每每奏效,卢绾心中不悦的思虑道。
那郎中心中有气,气呼呼的回见董公,自然没有给董公什么好脸色。
化身董公的董蝶无奈,暗中思量看来今日汉王非昔日之汉王,不太容易见,便拿出事先准备的谒贴。
同时又从怀中极为不舍的拿出一个珠子,塞到这位郎中手上。
那郎中的脸色由雪白变成海棠花。
惨白不耐烦的神色变成友善的神情。
人笑的时候难免会因兴奋而面部血液加速,快速将珠子塞进怀里,像是把女人揣进怀里,像是把这辈子的美酒美食统统揣进怀里。
不过此郎中脸上还是带着一些埋怨的神色,“早些拿出,岂不不更好否?”
此名郎中再次向卢绾,将要见到卢绾时,他的笑脸立刻打住,变的一脸的严肃,仿佛带着一股幽怨而来。
这股幽怨让卢绾立刻觉得没有好事发生。
这让卢绾不愿多看那郎中一眼,没有人喜欢看冰冷脸。
昔日的卢绾总是笑脸看着那些神气的秦吏,尝尽心酸,如今贵为汉国三公之一,那份早年被压抑的情绪在这春发的季节,被不自觉的释放出来。
还被放大,不给他人脸色已经不错,岂愿再看那冰冷之色。
不过对于这位郎中一脸的不苟言笑,卢绾倒没理由训斥。
卢绾冷冷的打开谒贴,看到那竹简上的一行字,立刻脸色微变。
卢绾的眼神看向寝宫的方向,那里是刘邦和戚姬所在地方。
眼神中有些迟疑,但还是迎着头皮迈步上前。
可卢绾的脚步忽然变得很重,迈上一步显得极为吃力。
听着刘邦那高昂的歌唱,卢绾很想退回去。
卢绾了解唯有刘邦和戚姬歌舞相伴时才是刘邦真正休息的时候,并非躺在踏上睡多久。
有的时候睡得久反而更累。
看看天,艳阳即将西斜,似乎不能再等,等到晚餐时间一到就麻烦,于是迈步上前。
夕阳来的快,要看与何人在一起,刘邦只觉才观一支舞,才唱一支歌,出门时已是夕阳。
夕阳真的很好,可惜美景太短暂。
适应夕阳的光线后,刘邦那副浪荡公子听曲观舞的样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代雄主。
在柔和红润的夕阳之景下,刘邦见到这位非要面见自己的董公。
董公和刘邦的见面并没什么特殊的,不过特别的是刘邦出现错觉,感觉眼前之人必和他有亲,否则为何一见到刘邦就嚎啕大哭。
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
见面的形式亦有些独特,刘邦答应去见董公,却并未在指定地点相见。
靳强带领一千甲士护卫刘邦前往约定地点,未至时,实然冲出一人,拦住刘邦的车驾开始痛哭。
这让刘邦诧异,直接震惊的愣在当场。
感到吃惊的还有陈平、张良和灌婴等人。
刘邦得知这人欲见他之何为,便觉得事关重大,自知不能独自决定,故而带上张良、陈平等人。
一见面未曾开口便痛哭流涕,不仅刘邦惊讶,张良和陈平亦是纳闷。
刘邦诧异道,“董公,此乃何意?”
董公还在哭,像是停不来,这自然引起文臣武将的侧目。
皆以为此老者有些碰瓷。
刘邦示意石奋将董公扶起来。
石奋费很大力才将董公扶起,依旧眼泪汪汪的看着刘邦。
“汉王,义帝本乃天下共主,项王不义,竟暗杀义帝于江中。”
闻之,刘邦一脸震惊,但那眼眸却是清澈如水,没有一丝的吃惊之意,义帝之死,刘邦有所耳闻,得知熊心之死亦在意料之中。
可义帝毕竟乃天下之主,岂能未有一点惊讶。
刘邦道,“此言当真?不可乱言。”
董公一言,张良那一向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竟掀起层层涟漪,陈平那明灭不定的眼神亦陷入长久的寂静。
二人似乎皆想到什么……
董公眼角的泪珠依旧在缓缓溢出,不知从何处挤出的泪水,竟像是多年侍奉过义帝熊心似的。
董公拿出一条衣带,看质地较为华贵,乃绢帛之物,里面写着一行血字,那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的辛酸和苦痛至今犹在。
董公道,“此乃义帝于江上逃亡时,命人向各路请兵之书。”
刘邦观之,手在颤抖,观毕,紧紧将这求救书抓在手里,眼泪开始从明亮的眼眸里溢出。
忽然刘邦脱下衣服,面南,袒而大哭,匍匐在地,嚎啕大哭,“义帝兮,奈何死于乱臣之手……”
刘邦这一哭倒吓到群臣诸将。
第八百五十一章 坐实贼名
刘邦之哭来的太突然,来的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哭让群臣一愣,随后张良和陈平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张良立刻示意灌婴等战将,陈平示意刘交、周苛等文臣。
卢绾较为能懂刘邦,见其哭随后亦明白。
于是群臣和诸将一片哭声。
张良和陈平劝刘邦从地上起身,勿太伤身。
刘邦道,“项羽大逆不道,当伐之。”
董公便立刻进谏道,“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而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此告之诸侯,以此名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皇五帝之举也。”
闻言,刘邦心喜面怒,“善!立刻为义帝发丧。”
刘邦立刻传令,命三军集结,他要亲自为义帝发丧。
残阳犹在,春风拂来竟有些微凉,大有秋风萧瑟的感觉。一阵风吹过,卷起轻尘,在残阳的照射下竟出现蒙蒙的彩雾。
十数万的汉军形成一个圆形,戈矛林立,一片肃然,黑压压人头,红红的一片,竟无一人说话。
无声的士卒站的笔直,那携带的威势,比厮杀声还令人畏惧。
在圆形的中央是一个高台,临时迅速搭建而成。
圆形中忽然出现一个缺口,一行人向高台走去,为首的自然是雄姿勃发的刘邦,身后乃有两列相随,一列张良、陈平、刘交、郦食其等,一列卢绾、灌婴、靳歙、夏侯婴、孔聚、陈贺等。
文臣武将随刘邦缓缓登上高台,片刻后一辆轺车辚辚隆隆从那缺口中驶入,车上坐着一老者,须发皆灰,但两眼却炯炯有神。
刘邦又亲自走下高台,去迎接这灰发老者。
灰发老者谢道,“董公不敢有劳大王之驾,吾可自登台。”
高台上夕阳吹风,凉意已浓,或许春风中本来还带着寒冬余寒。
刘邦一脸的阴沉,一脸的悲情,任何人皆看得出刘邦今日心情不太好,不然脸上的笑容怎么不见。
不仅酒窝迷人笑不见,就连那常挂在嘴角和眼角的笑亦不切,昔日那个亲切可亲的刘邦不见。
此时的刘邦如同当年母亲刘媪去世一样,阴沉似水。
站在靠近的士兵见汉王如此,各个脸上不敢有丝毫的笑容,皆是一脸的激昂。
夕阳下沉的速度很快,眼看即将落下,刘邦终于开口。
诸多士兵皆在等着,等着刘邦这次南渡至洛阳的第一次露天讲话。
刘邦的话就是立功的机遇,故而每个士卒皆竖着耳朵听。
清清嗓子,刘邦终于开口,“天下公立义帝,北面事之,如今楚项羽大逆不道,竟然恩谋害其主,残杀不服从者,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再次挑起战争;
暴秦乱世,民本亦水火之中煎熬,如今暴楚再起战端,其罪犹盛于秦,竟不天下安定;
此天下之贼,当诛杀,方享太平,今寡人亲为义帝发丧,三军皆素服,哀临三日,共诛杀楚之杀义帝者,有功赏之,无功嘉勉……有罪则罚,望三军之众,齐心协力,共伐无道之楚!”
刘邦的话不多亦不少,恰在刘邦讲完时远处的那轮红日坠入山林之中,不见踪影。
远处山林的鸟儿批命的飞,欲在夕阳未落前归巢,期待着早日与雏鸟团聚,可惜还是晚一步。
庆幸晚霞尚在,鸟儿们并没有因为黑暗而慌乱飞行的队形。
最后一片晚霞被夜幕吞噬后,变得很安静,山林中偶尔会传来狼吼虎啸。
夜幕中洛阳城千家灯火使得这座城像是无法入眠的少女,失眠。
今夜注定将是无眠的一个夜晚,在王城内的大殿上此刻亦是铜灯闪烁,酒香四溢,还能闻到阵阵的肉香。
似是酒宴,却没有酒宴的气氛,刘邦的眸光一直很凝重,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凝重过。
群臣诸将皆知刘邦是个乐观的人,更是一个不认命而执拗的人,很少有困难可以如此击垮刘邦。
此时的刘邦神情如同被击垮一样的凝重,但却没有击垮的颓色。
刘邦、张良、陈平、董公四人围坐在一张长案上,郦食其、灌婴等文臣武将或三五成群,或二三成队,根据人以群分自觉的搭配着。
刘邦、张良、陈平面前的炖肉已经变凉,但无一人去食,平时爱酒的刘邦此刻亦未曾饮下一爵。
众人不曾想那董公居然可以和刘邦等人坐在一起,群臣诸将中不乏
张良道,“吾等苦思伐楚口号,不料这天赐的口号竟在董公这里。”
刘邦心喜,面色已经很平静,“天赐董公,寡人不曾想,项羽真敢方杀义帝。”
董公道,“项羽此事做的极为隐秘,但董緤曾为楚将,恰逢知其事,偶尔得知项羽阴令九江王黥布、恒山王、临江王击杀义帝之事,或因此事,项羽不顾及曾冲锋陷阵,竟因曹咎妾之事诛杀于吾。”
陈平道,“此事形成檄文,当可抵十万大军。”
刘邦点点头,他自然知晓以此事做檄文,必可号令天下。在此之前诸侯王愿亲从者并不多,目前唯有韩王信、河南王申阳以及俘虏的殷王司马卬,至于赛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已经没有多少兵,并不足以值得号令。
西魏王、赵王、代王、燕王、齐王以及南方诸王之前皆不在号令之中,没有足够的口号,不知该如何号令项羽所封的南方三王即临江、恒山、九江。
纵使不会跟他汉王去伐楚,能保持中立亦好。
可刘邦没有把握,甚至张良亦无良策可确保动三王之心。
如今以项羽放杀义帝之贼名号召天下诸侯王,愿从者必然有之,南方三王纵然不从,必然会保持中立。
坐实项羽天下之贼名,南方三王绝不敢助楚,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与贼为伍。
况且此三王皆在项羽阴令诛杀义帝者中,三王若敢动,必然会引火烧身,无人愿意背负杀义帝之骂名。
纵使义帝仅乃虚名,如周天子一般,并非实主,可名义上终究是君,弑君者无人愿做。
即便此乃项羽阴令,可三王乃执行者,无人愿意成为最终杀义帝者。
按照董公所言,此最终击杀义帝者乃九江王黥布,如此刘邦才明白为何项羽北伐田荣,黥布不愿从。
第八百五十二章 传檄诸侯
黥布和项羽自义帝之事便已有裂痕,千古骂名非小事,恐累及子孙,故而在接到项羽阴令,黥布必然心中不愿。
不知因何原因,黥布最终决定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至于为何黥布下定决心,为项羽除害,让自己担负这可能遗臭万年的骂名,其中的缘由董公不知,刘邦亦无法猜透。
张良虽善谋,对知人亦有一套,但此种事情必然做的极为隐秘,不太容易泄露,除非某参与者走投无路自暴。
九江之将引兵击杀,纵使再隐秘亦无法保证没有旁观者,会走漏风声,可黥布为何接受项羽之令,这走漏的风声会小很多。
不过刘邦可揣测一二,肯定因此事黥布并未听从项羽的征兵令,亲随项羽北伐田荣,仅仅遣将将数千人。
如此当此檄文传至天下,黥布必然会因做贼心虚而不敢妄动,此刘邦所思虑。
事实上以此事为檄文的确具有巨大的效力,抵得上二十万大军。
何人去写此檄文,刘邦在董公、张良、陈平三人身上眸光徘徊。
陈平自荐,刘邦赞赏陈平踊跃,但还是选中张良,在刘邦看来还是张良出身好,有谋略,重要的是有文采。
在文采方面,刘邦偏向于张良。
张良当仁不让,开始起草伐楚檄文。
笔是刘邦亲赐,墨是刘邦近身的中涓石奋亲自磨墨,刘邦在帛上起草,一旁的书吏执刀准备刻录竹简。
张良看此架势,笑道,“良并非一书成句,或有修改,不必如此紧张。”
言毕,张良之言倒让执刀小吏一脸的为难,有些不知所措,一脸求助的望向身旁的石奋,希望石奋能说些什么,他们不敢直接向刘邦汇报。
石奋没有言语,自顾自的磨墨。
执刀小吏有些着急,却听刘邦身后那救命的声音,“先退下。”
执刀小吏才如释重负,庆幸的跑到一边。
静静等着张良执笔,此时的刘邦才招呼群臣诸将饮酒食肉,或者食几个果子。
刘邦食一颗水果,咧咧嘴,还是换成果酒,最近刘邦不爱五谷之酒,偏爱果酒。
一爵之后,刘邦见张良已经落笔,未及张良转身,刘邦已经走过去。
只见那帛书上写着:“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乃天下之贼;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应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之士,协韩锐兵,南浮江汉,顺流而下,为义帝伸冤,愿从诸侯王共击楚之杀义帝者。”
聊聊数语,并不多,刘邦观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听闻义帝被杀后那凝重的神色此刻又多一份疑惑。
刘邦道,“子房,收三河之士,协韩地精锐之兵,寡人明白,然南浮江汉以下,此乃何意?”
如今西魏已降,殷国已定,河南王自首次出关便已从汉,此时的三国已经成为汉的势力,对于河南地、殷国刘邦打算直接以郡治,但目前尚不成熟,不能直言。
三国是以河水(黄河)界,河南为河南王,秦时称三川郡,河东即西魏,河北成为河内即殷国之地。
殷地与西魏乃以太行为皆,太行以西,河水以东乃河东郡,是西魏的地盘。太行以东,河水以北称之为河内。
集结三河之士已经不成问题,除西魏王豹实力犹存外,殷王司马卬这位的王爵算是已经基本被刘邦取缔。
司马卬不降而被俘虏,那么国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刘邦麾下诸将皆如此想是有一定的根据。
在司马卬被俘虏见到刘邦后,刘邦虽然礼遇之,但再无放其归朝歌之言,如司马欣、董翳一样被带在身边。
司马卬待遇竟和司马欣、董翳一样,故而诸将皆以为殷国已经不存在,刘邦自己亦是如此想。
对待诸侯王,直接降者与不降而俘虏者对待极为不同,比如司马欣、董翳的王爵虽还在,但最明显的待遇就是兵权被夺,唯有数千人的护卫军攻其调遣。
殷王被俘虏后,刘邦立刻给曹参下令,命其将殷兵并收,只给殷王留下数千人的护卫军,还为刘邦渡河开路。
刘邦对其三人的态度明显和对张耳这位亡国者大有不同,对张耳依旧带着一种尊贤的感觉。
张耳这个恒山王在外人看来已经国破不再,可在刘邦眼里依旧是王者。
再说此河南王申阳,他一开始就投降,故而刘邦保留其河南军,对其王爵之号尚未动取缔之意。
可河南之地太为重要,乃汉东出的翘板,从地理上看,刘邦心中早已有取缔之意,然尚未取缔之时机。
韩王信乃刘邦自己所封,其兵从自然亦不在话下,故而这些刘邦皆明白,唯独对南浮江汉以下仍有不解,“莫非子房,对伐楚计划又有不同妙策?”
张良自谦道,“非良苦思妙策,乃董公之言于良有启发。”
汉王道,“愿闻其详。”
张良道,“因董公之言,良有一虑,巴、蜀、汉中之兵可由江汉顺流南下,兵分两路,一路经汉水而下南阳,与薛欧、王吸汇合,加入南路纵队,另一支乘船可沿江水,穿南郡、衡山、九江,由广陵北上过东海郡,渡淮水,沿泗水至彭城。”
在张良的脑海里如同有一张天下三十六郡图一样,在沙盘上手画河流,指点沿途要塞。
张良补充道,“此支兵马以楼船军为主,意在携汉之军威,威慑沿途之临江、衡山、九江三王,纵使不随汉北上击楚,能保持中立即可,
沿途此军可在此三郡稍有停留,即探三王口风,亦可威慑,如有助楚贼者,即可实行突袭。”
此言一出,刘邦脸上还在维持着镇静,维持着为义帝之色默哀的神色,但眼眸中的兴奋之光已经无法压制。
刘邦神色凝重道,“然也,立刻誊刻数份,传檄诸侯王。”
经过张良的一番解释,刘邦发现此次伐楚的声势还可以更浩大,可以向南扩展到江淮一带的三王。
如此楚必定被伐楚合纵联盟包围,其势必胜,定可一举败楚而得天下。
刘邦非异想天开之人,做事之前总喜欢多思,多问,思考弊端,问其利害,心中无有三个方案,绝不动手,此乃刘邦自小养成的特点。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三个准则
无论混朋友请食饭,还是东征灭秦,心中必须要有备选方案,方采取行动。
世人皆言细节决定成败,刘邦心中的细节便是可胜者精选两个,退路者一个。
如果请狐朋狗友饮酒,所选之地,一者父母家,一者兄长家,一者酒肆女主,免得长吊一棵树,打脸。
如父母兄弟皆不可靠,那可依靠的酒肆女主亦不可单一。
刘邦同样遵循这种内心的想法,总感觉仅逮着一个主使劲坑,肯定会惹毛对方,故而刘邦的赊酒的地方同样是三个,曹氏酒舍,王媪酒肆(酒舍),武负酒肆。
一个赊一段时间账,便换另一家。
好在让刘邦(本书在刘邦成为沛公前一直成为刘季)安慰的是,岁末此三家常折券弃责,刘邦一年白食白饮,居然交友的成本大大的降低。
此乃刘邦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更意外的获得一个儿子。
虽然刘邦在中阳村的百姓眼里没有正经职业,更无人家愿将女儿下嫁于他,但刘邦并没因此而降低娶妻的要求。
直到曹氏为刘邦诞下一子,依旧没有娶曹氏的念头和趋向。
曹氏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有一丝丝不快,但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周礼崩坏,但终究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想博得名分,终究是有难度的。
秦末汉初要说寡妇不能再嫁,那是不对的,没有这个硬性规定,更没有贞节牌坊之说,比如陈平的夫人,张耳的夫人皆为再嫁。
问题就在这个再嫁上,曹氏如果选择再嫁,那么是可以获得名分的,问题是刘邦没有娶曹氏。
刘邦对娶妻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如果不是名门望族,或者商贾之家,刘邦还看不上。
故而刘邦和曹氏有感情,按推测更是初恋,可对待这个初恋,刘邦终究还是下半身思考的多一些。
等到遇见吕雉,既比曹氏年轻漂亮,又比曹氏家有身份,最重要的是更有钱,还有是豪族。
于是刘邦的理智战胜下半身,果断选择吕雉,娶为妻子。
在秦末汉初时代,一个男人妻妾成群,看起来是那么的天经地义,有吕雉为妻,本可再纳曹氏为妾。
看起来很顺理成章,但刘邦心中所想或许没有和曹氏透露国,或许曹氏心中亦自己所想,总之二人没有连线。
收曹氏入刘氏门,嫁娶那是要钱的,这就回到那些再嫁女人的一个共同特点,无论是陈平夫人,还是张耳的夫人,他们共同点就是富有。
没钱,似乎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一种无形的障碍,很难打破。
没钱是第一,其次在吕雉身上,吕雉自认乃豪族之女下嫁身份卑微的刘邦。
如此就帮已经很赚,带来的嫁妆是用来生活的,肯定不会哪来去养曹氏和那个刘肥。
有这点在,刘邦想娶曹氏过门,难。
再看曹氏,自剩下刘肥后并没有朝着入刘氏门的方向努力。
刘邦未给曹氏名分,究竟为何难以说明,但里面多少肯定有吕雉的原因。
或许吕雉下嫁刘邦的一个条件就是不准娶曹寡妇过门。
既然刘邦欲娶他这个豪族之女,正经过日子,那么就不能再与那些杂七杂八的女人来往。
就是这个门槛直接断绝曹氏进刘氏的门,或许吕雉这个条件,加上吕雉之兄吕泽给刘邦的难看,为难,不爽等等,让刘邦有些没那么挂念吕雉。连带着吕雉之子刘盈亦不是那么挂念。
吕泽庇护反贼雍齿,此乃刘邦心中的一个结。
在刘邦看来杀人是需要时机的,错过那个时机,再找机会杀就没那么容易。
雍齿丰邑叛刘邦归魏,刘邦没能杀掉雍齿,后来雍齿反而加入吕泽麾下,由于在吕泽麾下履历战功,刘邦再欲杀而不可得。
这点不爽在刘邦的潜意识里慢慢转移到吕雉,甚至其子女。
刘邦自认并非所谓的君子,只要能更舒服的活着,可以牺牲掉一些东西,于是成为汉王的刘邦在遇到一个年轻漂亮而又能歌善舞的戚姬时,刘邦又通过下半身的思考果断选择宠幸戚姬。
戚姬成为汉王之妾,此时的汉王之妃乃吕雉。
古时,妃乃帝王的妻,仅次于皇后,亦指王、侯、太子的妻。
刘邦为汉王,曹氏虽从刘邦较早,但非明媒正娶,吕雉乃正妻,故吕雉乃王妃。
皇后只是一个名号,皇帝给谁可不一定。
曹氏、吕雉、戚姬,在刘邦的潜意识里又慢慢完成这个三准则。
这种三准则已经慢慢渗透进刘邦的骨子里,如今欲东伐楚,同样他的骨子里又下意识的赞成张良的三路大军共伐楚的决策。
得到董公的伐楚方略,明其为贼,天下共讨之的大方略,刘邦这才敢悉发关内兵。
注意刘邦欲发关内兵,并非怀王之约的先入定关中者的关中,一字之差,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巴、蜀、汉中皆为关内地,此次刘邦不只是发兵于时常言的三秦之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
刘邦此举不仅要发内史、上郡、北地、陇西四郡之兵,还要发巴、蜀、汉中之兵,乃发七郡之兵。
与九郡之楚相比,虽然少两个郡的兵力,但实际上却有所不同,此时的南阳已经被王陵盘踞,与汉将王吸、薛欧协同,如同归汉,而东郡和砀郡即梁地又时常遭到彭越和齐的反叛与骚扰。
如此相当于楚一下子失去三个郡,与此时东出的汉王相比,反而少一郡。
在兵力上,只看数量可以说可以压制楚。
由于出师有名,刘邦的信心更足,决定再增加兵力,悉发关内兵,来个更大的楚汉之战,大有一战而定天下的念头。
之前刘邦率军由临晋渡河击魏,号称数十万大军,其实兵力定多二十万,加上目前南路的王吸与薛欧,二十余万而已,不及三十。
刘邦此次给萧何和韩信下令,奚发关内兵,兵力再增加十万左右,使得伐楚的兵力达到四十万。
内心一向遵从三个准则的刘邦,在看到张良的檄文中写有南浮江汉以下,立刻想到另一个层面。
此兵力不能完全交给汉将王吸、薛欧,现在的南路军,已经三分,王吸、薛欧、王陵。
如果将十万兵马由南路而来,势必归属南路之军统帅,加上先前五六万兵马,兵力不少,刘邦并不是很放心。
第八百五十四章 是激是诱
故而闻之,刘邦眸中浮现一丝忧虑,但听到张良的解释后,此十万大军可分兵,那么暗藏的危险将会降低。
此乃刘邦非常希望看得的,刘邦的三准则,既要有进击的备选方案,还要有退路的选择。
将十万大军分散开,不完全压在王吸、薛欧身上,刘邦的内心才渐渐安定。
十万大军既要分开,又需协同作战,那么南浮江汉而下的战将就显得尤为重要。
刘邦忧虑道,“南浮江汉以下,此为良策,此十余万兵马,然分兵之将何在?”
张良、陈平皆未言语,这个时候卢绾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听着,此刻那眼珠又在滴溜溜直转。
眼眸一转,立刻想起范目此人,于汉中还定三秦时,范目率领的先锋军起到很大的作用。
彼时张良和陈平皆不在,二人就算能力通天,亦不会想到巴蜀之中还有一位可以和汉军诸将军相比的人物。
此人号称范三侯,皆因刘邦三次封赏其侯,终不能留其在身边。
如此人物有王侯的潜质,卢绾知晓这一点,但并非每个人能知晓,数千战将,何人能一一叫上名字,甚至知晓他们的优劣特长。
此非常人所为,卢绾在将兵攻伐上的确没啥特长,但有一点是常人所不能比,那就是记忆力。
凭借这一点,卢绾登上太尉的位置,诸将虽知此多因与刘邦的关系。
可他们并未有过多的怨言,因为这个太尉,掌管整个汉国的军政要务,这就需要足够了解各路将领。
仅仅这个本领就足够令卢绾可以安稳的坐在这里,他人的眸光中纵使有不解,不屑,不服,但心中的咒骂却是少之又少。
卢绾的眸光立刻瞥向刘邦身前的酒樽,踮起脚尖,发现立刻的酒已不多,他立刻冲着一侍郎招招手,示意对方将一酒樽抱上来。
卢绾接过酒樽,缓缓向前走去,尽量不去打扰刘邦与张良、陈平、董公的谈话。
张良和董公皆不胜酒力,如厕,只剩刘邦与陈平。
轻轻撤换掉酒樽,眼睛飞快的瞥向刘邦的酒爵,轻轻为刘邦斟酒,并小心翼翼的送到刘邦眼前。
刘邦下意识拿起酒爵就看到卢绾,“卢绾,若乃汉军太尉,此等小事……”
刘邦本想言此等小事由舍人、中涓去做即可,不必如此,但忽然想起卢绾的特点,“卢绾,可知巴蜀汉中可用之将?”
卢绾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能够表现一下的机会又到,“大王,可曾记得那范三侯?”
言毕,刘邦有些发愣,随后忽然呵呵直笑,“可乃三封其侯而留不住之范目也?”
卢绾笑道,“大王,好记力,正乃范目,此人所引巴人卒为先锋,还定三秦时所向披靡,此人可用。”
刘邦点点头,“此人乃将军之才,有王侯之德,可惜不能为寡人所用。”
闻听此言,陈平轻轻咳一声。
刘邦道,“陈都尉可有驱将之法?”
陈平思虑片刻,“臣不了解此人,不知其可有弱点?”
刘邦思虑一会道,“范目巴人族长,爱族人,恋乡,不求名利,倒非缺点。”
陈平则补充一句,“优点即缺点。”
捋着胡须,陈平思虑片刻,“既发关内兵,不如从兵源数量上有所变动,比如巴郡多征兵,如巴人族长出将者,可减免兵源之征。
同时再施加于恩惠,立功多赐爵一级,如此巴人亦愿从军,而自去说服巴人部族长。”
陈平表达的核心一点就是利用人的弱点,来激发他的反抗力,而主动去承担此事。
刘邦一听,有点意思,如同当年刘太公激发他非要混出个小吏做做。
刘邦进入沉思,如此的确可以激发范目的反抗欲,协助巴人渡过这次大规模的征兵,可显然是有后续的问题的。
这一点刘邦没有对陈平讲,此时恰好看到张良走来,或许能从张良那里得到不一样的思维,两者结合,当能解决此问题。
刘邦便将心中疑惑以及陈平的建议简单告知张良,询问张良的意见。
张良没有急着回答刘邦,而是静静观察片刻,这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刘邦很喜欢看张良思考的样子。
没有那个领导不喜欢认真工作的员工。
细致的观察,张良发觉刘邦是认同陈平这个观点的。
每个人都喜欢自己的观点被认可。听闻刘邦的建树,张良此时心中涌出一股希望,希望刘邦不要立刻从人性的弱点出发。
人之初性本善,而是希望从人的优点出发,试着激发其长处。
张良的眸光很清澈,他清楚如果刘邦已经开始认同陈平这个观点,想强行肯定不行,还会给刘邦一个欲成霸道权臣的潜质。
为王有为王的尊严,张良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忽然他的眸光看向长案上的酒,“大王,此酒甚美,与其借酒消愁,不如用其为勇士壮胆,凯旋而归后,不妨再大醉一场。”
卢绾眉头紧皱,一旁的卢绾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张良会答非所问,能听到高妙的解决策略,即便非自己所思,亦是一种享受。
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卢绾很喜欢记下这些妙策,或许那天翻出来可以一用。
显然张良的回答让卢绾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刘邦的反应却是陷入沉思,显然刘邦听懂。
陈平一听,赞道,“缺点即长处,如此人当真淡泊名利,其激发将有些困难。”
张良则道,“激发其反抗,不如激发其保护欲,范目既爱巴人部族,其保护欲必将大于反抗力,反抗力不长久。”
张良此言,令陈平暂时无言,没有立刻想出继续支持自己的观点的地方。
刘邦道,“二卿所言皆有妙处,寡人甚慰,即刻传令,部族长者参加东伐,可削减兵源,如能不登岸而威慑三王者,即获大功,获大功者可独治其族。”
听完张良和陈平的建议后,加上对范目的了解,刘邦觉得既要拿住对方的弱点,使其出山,又要激发其德长,使其尽力。
崇山峻岭,苍翠如烟,巴郡山水不仅养巴郡之人,更孕育出喜与自然搏斗的性格。
或与狼虫虎豹为友,或为狩猎而涉险,战斗似乎成为这里的天性。
巴人爱战斗,并非他们凶狠,而是他们要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