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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不及先生     汉室风云录txt下载     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盛极而衰下的诸将之忧

    小标题:胜极之下暗藏危险,养病张良千里传音

    东西二都,这个提议相当惊人,之前在高傲的项王面前提出和解已经是够大胆,够敢想。

    项羽叱咤一声,人马皆废,想来战无不胜的他怎肯低头,故而诸楚将不敢言语,唯有令尹灵常敢说话。

    在他人眼里,灵常是个敢直言的谏臣,有小范增之称。

    只有灵常自己心里明白,他与范增有很大的差距,不过是他明白一个道理,拿谁的俸禄就为谁认真办事。

    项羽重用他,他灵常就忠心为其办事,认定的立场,不管对面站的是何人,都勇敢说出来,至于采不采纳,那是旁人的事,灵常自认做到此已可。

    灵常自秦末风云变幻之际,就谋划着做点事,期间也侍奉过不少主,可惜的是都不成事。

    不过每辅佐一人,皆是尽心尽职,期盼着灵氏能够在秦末之际振作起来。

    也是靠着这股实干劲,灵常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项氏的重用,在范增死后,灵常成为令尹,担负其范增在政治方面的工作。

    军事方面,有过离间范增事件后,项羽将兵权收归项氏,也担心田氏代齐的情况发生。

    收归兵权后,除自己统领之外,一部分交给项佗,一部分交给龙且、项声,为平衡项氏和异姓之间,还有一部分则是交给曹咎、周殷,以示权衡。

    尤其是在灭掉黥布后,将原九江王的地盘都交给周殷辖制。

    只是没想到世事发展变化太快,龙且、曹咎接连死于战场,项声战败,项佗被俘虏。

    项羽无将可用,不得不将兵权又分给灵常一部分,在诸将眼里这是对灵常的信重,灵常应该努力为项羽分担忧虑。

    可灵常上来提议和解,现在又支持项伯搞东西二都,这等于被迫迁都,还是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人心离散的情况。

    以项羽一贯的做法,估计又要烹杀大臣,但这次项羽没有,而是问出一句,“楚求和,岂非示弱,汉趁势而欺,当如何?”

    灵常知道项羽这话的背后暗藏其意,主动求和,那会让刘邦看轻,仅仅靠人质刘太公和吕雉,恐怕难以让刘邦将吃进去的土地都吐出来。

    项伯有句话,项羽是认可的,那就是行大事者,不顾家,吃进去吐出来,胜于虎口夺食。

    灵常道,“臣自有法可使汉请回人质以示和解,结束楚汉连年战火。”

    项羽是贵族出身,贵族有贵族自身的优势,也天生带着无法抹去的臭毛病,不喜欢低头,喜欢昂头。

    喜欢他人昂头看自己,让项羽服软,主动请和,这比当年钜鹿之战还要难。

    钜鹿之战对项羽来说不过生死,可主动请和刘邦,这是霸王的尊严。

    灵常知晓项羽的心思,提出可令刘邦主动请和。

    项羽点头,将此事交给灵常,灵常又请来钟离眛相助,将一则消息传到汉军中。

    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在汉军中悄然传开,起初不算什么,但这种声音如同苍蝇叮鸡蛋。

    绝情、不孝、不义,六亲不认的帽子慢慢在编制,这种声音刘邦不能不重视。

    起初项羽以刘太公威胁刘邦,刘邦那番话如果是对大汉文臣诸将的负责,那么如今军中渴望太公回汉的声音,就是一剂毒药。

    如果饮下去早晚会发作。

    不能饮,就要发声,陈平猜测这是钟离眛在使计,是要拿孝道做文章,诋毁刘邦进而影响大汉义军的旗帜。

    于是刘邦逐一召见群臣诸将,询问请刘太公、吕雉以和解之策如何,纷争如今刘邦对前路也有些迷惑。

    在得知韩信、曹参、张苍、张耳率汉军在河北一路凯歌,更是攻下齐地,刘邦对战胜项羽的信心满满。

    谁知物极必反,韩信率着一支生力军叛汉自立,这给刘邦的打击很大,虽然刘邦知晓韩信麾下的诸将不一定全部叛汉,

    尤其还有他有意安排的曹参在监视这支军,可天高海阔,谁知曾经的人有没有变。

    总之曹参这枚棋子能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刘邦心里没有百分百把握;

    曹参的存在使得韩信即便自立也不能助楚,其次还有吕泽安排的丁复,这些都是人心上留有的后手。

    可时间一长总会生变,刘邦对吞并天下的信心在打折,当接到关中萧何的算赋之策时,刘邦知道关中和蜀汉的后方供给将要达到临界点。

    此种情况令刘邦不自觉的想起当年秦和赵的长平之战,那是一场拉锯战,各国的名将和兵力都不少,最后拼的是国力。

    大汉和西楚拼的也是国力,拼尽大汉的国力使得如今西楚丢失后方彭城及周边一带,也使得西楚的补给线被断,

    可依旧不能战胜项羽,项羽之勇当真千古无二,如果逼急项羽会不会浮现钜鹿之战的情况,刘邦竟有些看不清前路。

    如果攻下齐地的韩信没有叛变自立,刘邦没有自豪怀疑,取得胜利完全没问题,

    可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彭越和田横搅在一起居然开始保持中立,连黥布都没有继续的南下助卢绾、刘贾,在赏封其为淮南王才表明立场。

    纷纷扰扰的秦末,他刘邦的对手可能不再是项羽,而是韩信。

    这个结果看似很荒唐,很可笑,但刘邦知道韩信的能力,知道韩信带兵的能力,也知道其麾下笼络一批能人。

    齐地、赵地看似汉所攻取,实为虚,不可控;加之后方的吃紧,这些都在传达一个盛极而衰的信号,这些都是刘邦要考虑的。

    在捷报声和祝贺声接连不断时,唯有在关中养病的张良能懂他的心声,连续发来数道书简。

    简中的大体意思相同,提醒刘邦小心物极必反的道理,既要再接再厉,也要小心翼翼。

    不到最后一刻,切忌松懈心里。

    起初刘邦还不相信,待看到韩信占据齐地后,没有立刻发兵击楚,而是等到遣张良赴齐地授齐王印后,才令灌婴南下击楚。

    原本助汉击楚的彭越,不知为何在见到战败之齐王田横后,居然保持中立。

    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就是吃里扒外,有能力的人一旦立场转变,其弊胜于反复小人。

    优势一旦向劣势转变,那就是致命之伤。

    刘邦脸上的神情已经在告知诸将,此刻大汉需要缓和,需要休养生息。

    曾给刘邦提议深壑高壁的郎中郑忠,此刻针对和解之策道出心中所想,“大王,和解以求休养生息倒在其次,迎回王后与太公,以尽大王之孝心,方为上。”

    都尉华寄也赞成大汉修养声息,“当迎回太公与王后,以解后顾之忧。”

    假相阎泽赤也认为当先巩固关中,与西楚拉锯战实在太长,“当与西楚休战,近日上郡之北边境常有胡人出没,需防楚汉相争,胡人得利。”

    阎泽赤,这个人物估计大家不是很熟悉,此人在刘邦还定三秦,于塞王、翟王投降后为河上守,后以假相从刘邦击项羽。

    在诸将中,刘邦也比较欣赏韩王姬信的能力,只是他保持沉默,没有道出建设性意见。

    韩王姬信虽一直从刘邦征战,然何人心里不想安安稳稳做个王,故而面对诸将的意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楚汉修和,那么韩王姬信就可以安安稳稳去韩地做韩王,多舒服。

    在诸将以为当和解之时,只有少数几人坚持要战,不能功亏一篑,其中叫的最响的就是樊哙。

    不过刘邦对樊哙的建议也是比较重视的,几次化险为夷的举动都是樊哙所为。

    故而刘邦还是犹豫,是战是和,拿不定注意。

    最后刘邦将眸光投向陈平,陈平的建议比较特别,“大王,此乃西楚缓兵之计,亦是大汉蓄势之际,更乃迎回太公时机,然如有条约,不可当真。”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陈平话合约 陆贾入楚营

    小标题:陈平言外有话,陆贾孤身入楚营

    可以选择此机会迎回太公,但所定条约不必当真。

    陈平此言立刻让看不惯陈平的人找到出手的好机会,纷纷出言说陈平这么做不厚道。

    既然准备议和,天下将回归诸王并存的时代,既然如此,自然不能令汉王刘邦背上出尔反尔、不仁义的骂名。

    “陈中尉(护军中尉),大王举仁义之旗,击楚之不仁,天下云集响应,如和解约分天下,岂能陷大王于不义。”

    “陈中尉此言,吾不敢苟同。”

    ……

    陈平笑言,“胡言,可曾见项羽履行怀王之约?所谓合约,不过强者护身符,仅此而已。”

    陈平此言,立刻令那些儒生子弟哑口无言,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诸汉将也是无言相对。

    可以说天下的纷争皆因怀王之约而起,项羽未曾履行为因,刘邦以怀王之约为本,天下纷争就此开始。

    强者所言即是约。

    如今大汉彊,西楚弱,合约自然要有利于大汉,合约大汉说的算。

    陈平又言,“列国诸王纷争时代,可曾见诸王遵守条约?”

    诸将无言,谁都知道列国大争时代,强者为尊,不断兼并诸弱国,何谈条约之言。

    刘邦见群臣诸将不再言语,也明白陈平的意思,但刘邦也不想背负骂名,于是对陆贾道,“寡人欲请回翁、妻,先生以为如何?”

    陆贾道,“大王举仁义之师,诛暴秦而约法三章,合纵诸侯伐暗杀义帝之楚,其仁义之名远播,然唯有太公与王后为人质于西楚,使大王左不能尽孝,右不得尽力平定天下以安百姓;

    贾愿带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项王释放人质,和解天下。”

    八面玲珑,四面观察的陆贾早已看出刘邦想迎回太公和吕雉,便决定主动请命,前往西楚军营去谈判。

    陆贾一番言语说进刘邦的心坎里,刘邦很想平定天下,每个君王起初皆有始皇并吞八荒之心,只是心与天意并不匹配。

    刘邦深知秦始皇过急的弊端,得知关中父老的负担已经达到临界点,刘邦知道是该缓缓。

    刘邦以陆贾为汉特使,代表自己去和项羽面谈。

    临行前陆贾询问刘邦可有嘱咐时,刘邦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将太公和吕雉安全带回来即可。

    陆贾乘坐轺车入西楚军,环视楚卒皆持戈森然,面容冷漠,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陆贾跟刘邦东征西讨,见过不少场面,换作一般的使者会被这种迎接给吓倒。

    没有热情相迎,有的只是杀气环绕,有的是击鼓示威。

    陆贾整理一下自己的汉使服,正一正冠,眼神中透着坚定,坚定中还带着一种大汉的居高临下。

    有时语言是无力的,一个凌厉的眼神足以。

    陆费一路走来,自身带的气场逐渐与持戈之士的杀代气所抗衡。

    走到大账前,步履依旧稳健且不失轻盈。

    近至中军大账前,陆贾明显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向他袭来。

    突如其来的威压仿佛是泰山压顶般,头感到很沉,陆贾缓缓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放空,再次睁开眼睛时,便觉得浑身轻松。

    仅仅一瞬间,陆贾便觉得那压力消失,迈步向前,此时已近黄昏,大帐里已经升起燎炉。

    跳动的灯光使得大帐内的项羽忽明忽暗。

    陆贾是见过项羽的,尤其是在关中时,虽没有随刘邦赴鸿门宴,但项羽大封诸候时,他也是伴随刘邦身边的。

    作为可以与郦食其并驾齐驱的文臣,更被刘邦赐予‘有口辩士’,那跟随身旁是常有的事,

    尤其在郦食其为大汉献身后,如今可以出使的得力辩士能叫得上名字的,只有陆贾。

    至少目前在刘邦的脑海中,陆贾是首先,故而陆贾乘坐轺车至此。

    曾经见过项羽,但没有如此近距离且孤身前征的经历。

    项羽的威严早就在诸侯王之间传开,如今陆贾亲身体验,才知道所言非虚。

    如今西楚势弱,想当初,项羽初登霸王之位时,那气势又是何等的狂霸,如彼时所见,恐怕他无法站的稳当。

    在跳动的火光中,陆贾注意到项羽那双眸子竟如两盏明灯一样,闪闪发亮

    只是明灭不定,亮时骇人,而灭时却更骇人。

    不知道何时会亮起。

    项羽一直安坐在虎皮垫上,他没有说话,一旁的项伯却开口道,“增炉。”

    瞬间,周围又亮起几个燎炉,大账内不仅温暖很多,更明亮许多,此时此刻陆贾更能将项羽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

    威势骇人的霸王,如今显得有些憔悴,那双瞳也不似从前那么令人惧怕,曾经霸气外露,豪情万丈的项羽竟然有一丝丝内敛,

    哪里还有当初并吞四海八荒,指点诸候力样子。

    或许是身边的信重之人一个个或死,或叛,让他生出一股无力感,那敢撼天动地的神情中上也出现一丝愁容。

    项羽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曾和虞姫有过漫漫长夜的独处。

    话说上次刘邦趁虚入彭城,使得西楚国都陷落,项羽就不顾当时范增的建议,无论打到何处都带着虞姫。

    虞姬随军而行,这逐渐成为一个特点,也使得秦末风云中行军大账有女人随行成为一个特色。

    随军的女人大致两种,一种是侍女类的,负责照料王侯的生活起居,还有一种就是受宠的姬妾。

    刘邦和项羽都有嗜好,刘邦是喜欢洗脚解乏,自然是侍女才会干,一个大男人平时是不愿为他人洗脚的,

    故而军中有侍女常端洗脚盆,项羽的嗜好就是带着心爱的女人,随时在秀恩爱。

    项羽在军中也做出一个好榜样,那就是只要不乱来,能立战功,军中可以有随军姫妾,这也让西楚的军队即便被打散也会重新聚集起来。

    不仅如此,还特别能打,因为怕打败仗,怕成为俘虏,因为那样会失去很多。

    汉四年的八月底(相当于后世的九月底前后)已经秋意渐浓,在野外扎营,不像居住在四周是混凝土的房子可以免风雨。

    在西楚军,也只有项羽这个霸王级别的人物才有这不透风的营帐。

    营帐不大,但分前后,前厅是项羽和诸将商议的地方,后面则是简易的寝宫。

    如今西楚势弱,军账不如从前讲究,来的就是实用。

    两旁除却燎炉,就是火把,左边有一简易的竹架,上面放着项羽所用的霸王枪和霸王戟,散发的寒光都令人退避三舍。

    孤身置身于此,心里没点底气,要说腿完全不哆嗦很难,虽然刘邦为陆贾的安全特挑选两名勇士护送,

    但在这里,这几名勇士恐怕还不够项羽塞牙缝。

    遇到别人还好说,但遇到项羽,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打得过项羽。

    “楚汉正在对峙,汉使所来为何?”第二个开口的是灵常,如今的西楚令尹。

    项羽始终还是没说话,虽然项羽很早就知道汉使为何而来,也再一次感叹钟离眛在搞暗战上真是一把好手。

    也难怪项羽舍得让陈平给逃跑,不然人才溜走不如杀掉。

    陆贾不紧不慢,“吾所来,乃为项氏子孙计,免遭屠戮,以至断子绝孙!”

    这话说的够很,也够大胆!

    噢……哈哈……

    项羽先是一道雷声般的‘噢’,随后哈哈大笑,“好个儒生,当真伶牙俐齿,不惧寡人烹杀之!”

    上来竟说为自家项氏子孙计,能不发怒,他叱咤风云,如今暴秦都被他打残,如今更贵为霸王,居然敢威胁他。

    信不信,一声令下惹杀之!

    陆贾没有丝毫慌乱和惊恐,反而很淡定,那眼神中还能透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仿佛在看片片树叶即将飘落一样,这股无风自动的气势倒是让项羽感到微微惊讶。

    项羽从来还没看到过在他的威压下,还能谈笑自如且毫不拘束和不适之感的人。

    陆贾开口对答,“此天下,大汉已得大半,楚都彭城更是再次陷落而柱国遭虏;如今河北一线皆从汉,齐地更有齐王韩信忠汉击楚,淮南一带亦有吾汉太尉亲自引兵围困寿春,

    西楚势弱至此,岂不是社稷毁,宗室亡之危?”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辩士口舌动军心 项氏一怒欲拔剑

    小标题:辩士一舌动军心,项羽稳坐不为动

    陆贾的一番话直戳项羽目前面临的危机,话不多,句句点明西楚目前所处的状态。

    说西楚已经危机到社稷将毁的地步,不管是不是危言耸听,这都将动摇军心。

    军心是什么,不是每个士卒的心,而是千人以上的将领之心,甚至算上五百主这样级别的战将。

    此刻项羽军账中的群臣诸将几乎是西楚军的全部主力股,除却那些在巡逻的。

    陆贾的言语如果进这些人心中的话,那将是灭顶之灾,即便诸将信者仅几人,这都是一个大大的内部裂缝,如果外面再加一下外力,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项羽心中怒火燃烧,他很想一把拎住陆贾,扔到沸鼎中。

    和刘邦交战数年的项羽,不再是曾经的冲动性霸王。

    曾经的冲动让西楚元气大伤,虽然说项羽也算是借助陈平这把刀解决掉一个隐藏的麻烦,

    那就是范增的死亡,在项羽看来范增能力虽然很强,也很厉害,协助自己灭秦,立功不小,也尊称为亚父,可是时间一长,项羽发现一个令他不太舒服的现象。

    范增的个人威望和权利慢慢的有与之比肩的趋势,甚至某个时候会超过他这个霸王。

    之前只是知道功高震主这个词,并没有多少体会,直到楚怀王针对他项氏,他才知道个中滋味,等到如今范增的权势和威望高到失控,让项羽感觉很多事情变得不太方便。

    故而明知是陈平的离间计,但项羽还是趁机稍夺权,只是稍稍表示一下,并未全部夺走,本来只是给范增提个醒,让他知道霸王的事不能管的太多,

    谁知范增一怒之下离开,还留下一句,“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

    毕竟这在范增眼里意义非凡。

    后来的发展趋势超出项羽的预料,那次让西楚内部第一次出现分裂,

    后来随着曹咎和龙且的战死,西楚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后,项羽变的很冷静,丢掉昔日容易暴怒下就烹杀大臣的陋习,

    数年灭秦让项羽变的锐利,但也滋生不少棱角,但数年和汉的争斗却渐渐磨平这些棱角,此刻的项羽神勇不减,沉稳有余。

    面对陆贾的言语冲撞,小霸王之称的项声忍不住呵斥道,“危言耸听,胡言乱语,当斩!”

    噌的一声,项声拔出腰间长剑,一副要立马杀刘贾的架势。

    再看陆贾,面不改色,之所以可以面不改色,并非是他不怕死,而是陆贾已经料定今日的项羽非鸿门时的项羽。

    当年的妇人之仁没多大改变,但为王的冷静劲却越发强。

    鸿门宴时尚未为王,还带着一股天下盟主的霸劲,如今数年的兵戈使为王的内敛和冷静表现的很突出。

    项羽挥手示意,项声退下,心中反而有一丝丝失望。

    项声是项羽给予厚望的骑将,在项声归来后,项羽以为可以协助他扭转西楚的被动战局。

    可以给刘邦一个突袭,甚至直接抓住刘邦,结束这场可恶的兵戈。

    可项声回来没有将稳定天下的一支楚骑带回来,反而带来令人犯愁的讯息。

    失去骑兵的项声最近的表现有点忧惚,反而没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项庄来得沉稳。

    项声退下后,项羽从那虎皮座上站起,其实在他和灵常、项伯等人商量后,他已经有和刘邦和解的意思。

    和解的好处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缓兵之计,给已经兜不住的西楚喘息之机,其次是靠着谈判再把彭城拿回来,同时实行东西二都的计划。

    让西楚有两颗心脏,不至于在与刘邦对峙时他项羽后院总是起火,不能安心前线,处在劣势。

    刘邦的后方在关中,无论前方吃多大的败仗,只要关中还在就能重来,可他项羽就没这么好的条件,被动很多,接连两次失去都城,使得西楚陷入极大的危机。

    后方不稳,来回奔命,这实在是令人身心疲惫。

    项羽寻思既然不能轻易攻入关中,那么自己也要采取新的策略,不过这需要时间。

    如果真能依靠刘太公和吕雉这两位人质换得西楚喘息之际,日后再和刘邦开战,相信西楚一定不会再那么被动。

    还有就是和解的最大目的乃解决掉梁地的麻烦!

    故而在得知钟离眛的计策起到作用,汉使陆贾前来时,项羽所想的就是在谈判中尽量保有西楚的利益。

    项羽打算和解以完成自己的目的,但不愿损害太多西楚的利益,于是道,“寡人昔日能闪电般取回彭城,今日亦可探囊取物,寡人能拔下荥阳,斩杀汉庭大将,不久亦能放弃广武,直取关中,来个鱼死网破,天下事依旧不可知。”

    在项羽看来现在天下未必就一定会归汉,南方目前尚在周殷手里,以周殷的能力坚守寿春不成问题,

    什么汉太尉亲率汉军,想攻克周殷的防御,没那么容易。

    还有彭越,只要给予比刘邦许诺还要大的好处,纵使彭越调转矛头亦不是什么稀奇之事;除此之外还有那威震诸侯的齐王韩信,真的会为刘邦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信韩信一点不懂。

    在听闻韩信派遣灌婴南下击楚,逐渐横扫西楚后方时,在广武的项羽也采取行动,除却派遣当时的项声、留公旋等去复淮北外,再次派遣使者入齐地,去和齐王韩信讲述唇亡齿寒的道理。

    项羽没抱有可以制止韩信击楚的希望,但只要能让韩信有所迟疑,心思有所动,这就足以。

    西楚危机之际,时间是至关重要的,只要彭越和韩信能够心有所动,哪怕多观望一下,就能使汉的优势减弱,就能使西楚获得喘息之机。

    项羽道,“齐王虽强,然未必不明唇亡齿寒之理;淮南周殷虽少兵缺马,然其有为王之能,坚守不成问题;彭越梁地击楚,不过为利益耳,如寡人许彭越为王,且增裂汉土为其疆域,焉知彭越不背汉从楚;天下事可定论乎?”

    项羽的一番话后,很显然感到大帐内的气氛有些变化。

    不再是滴水不透的压抑,也不是内心滋生不安的彷徨气息。

    一个人的心情往往可以影响周围的气场,这军账内诸楚将的情绪阴晴不定,项羽能清晰的感觉到,当诸将心中对西楚信心减弱时,这种诡异的令他不舒服的气氛就会出现,

    项羽非常不喜欢这些靠嘴皮子搬弄是非的人,自己的麾下的战将都是刀口添血过来的,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如今还没到决战的时刻,居然被陆贾三言两语搅乱军心,项羽如何不恼怒。

    项羽恨不能将其烹杀,但现在他的一番话明显让诸将的心神稳定不少,

    陆贾见项羽不见棺材不掉泪,依旧保持着霸王蔑视天下的威严,持有着强楚的信念,心里琢磨,必须要给项羽心里的致命一击。

    陆费开口道,“如贾所料不错,楚后方积聚尽焚,所存粮草尚能饭几日?吾大汉粮草从补给后方源源不断下,囤积所需可供数月有余,

    彼时待楚军粮草将尽,必然大乱,楚军将不攻自破,如汉王彼时出兵,项王可有把握抵挡?身死道消,不过转瞬耳,社稷犹存乎……”

    陆贾侃侃而谈,项羽闻之一阵阵后悔,不该给辩士多嘴的机会,这些辩士说起话来真是厉害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和他们理论,深感这是自找麻烦。

    项羽不想和陆费在理论下去,否则指不定会说出什么,使得本就有些分崩离析的核心战团雪上加霜。

    项羽开口制止,“直言……汉使所来,可为人质乎?”

    陆贾微微一愣,心想倒省去再费口舌的麻烦,陆贾道,“然也,非也,贾所来乃为楚社稷。”

    项羽听闻,很想揍陆贾,再次直接道,“寡人欲知汉王诚意如何?”

    想换回人质,不拿出点诚意,那是不可能的,项羽最关心的是交易的条件。

    陆贾这才步入正道,“吾王念起与项王同受怀王之命,有兄弟之情,原归还彭城一带,然大汉所涉之处,囊括南阳、梁地(砀郡、东郡)一带依旧为大汉所辖制,河南地、颍川之地西楚不得插足……”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怒意,“放肆!”

    更有人勃然大怒,这人竟然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项庄,“汉王好胃口!不惧吾手中剑乎!”

    开玩笑,你手中剑能怎么地!

    难道能此时此地杀掉我刘贾,一样改变不了楚败的结局。

    其实项庄一向稳重,毕竟练剑术,练的也是心,剑术达到一定程度,心如止水。

    可听闻陆贾之言,这是要吞掉西楚疆域的三郡。

    不仅要接走人质,还要拿走西楚三郡,更过分的是曾经属于河南王、韩王的地盘居然不让西楚涉足,这等于项羽曾经所封的几个地盘居然不允许西楚节制,

    等于这些地盘也将纳入汉的版图。

    如果天下回到诸王并存的时代,这些地盘都会成为日后的翘板,为方便管理项氏认为可立自己信重之人为王去管理,

    甚至封几个项氏之人去这几个地盘,成为真正的掌控者。

    刚才差点冲动的项声反而一脸怒容的看着陆贾,没有发言。

    项庄则忍不住,看一眼项羽,道,“大王,汉使所言太过狂傲,无诚意,请大王允许臣弟拔剑割其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不惧丢命为汉言 迎回太公需新人

    小标题:霸王一怒赶刘贾,和解之策需新人

    项庄一怒要割陆贾的舌头。

    陆贾的话触及到项庄的痛点,项庄何须人也,西楚霸王之从弟,曾经差点杀掉刘邦,比较认同范增的一些观点,否则也不会舞剑欲杀刘邦。

    如今想杀刘邦不太可能,可杀掉这个可恶的陆贾还是可以的!

    这个辩士在这里叨逼叨,实在是太烦,不过冷静一想杀掉等于不和解,这个项羽恐怕不允许,退而求其次,就只能割掉他的舌头,教训一下。

    谈判什么的就用写的。

    项庄用一种等待命令的眼神看着项羽,项羽依旧轻飘飘的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陆贾提的这个条件,项羽是不会答应的,也正因为如此项庄才会提议割掉陆贾的舌头。

    项羽没有暴怒,没有下令拖出去烹杀,只是冷笑一声,但这冷笑,帐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项羽怒极的表现。

    项羽缓缓走向陆贾,每一步都带着凌厉的威势,“如此好胃口,寡人竟不知汉王如此大胃,可愿用多少城池置换其父?”

    项羽完全忽视陆贾之前说的,而是顺着陆贾的话,询问刘邦愿意用多少城池来换。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弃主题,也不管刘邦的胃口多大,直接削减汉城池来换人。

    一个人的气场看不见,但绝对能影响人,或给人亲和感,或给人威压,或给人心悦诚服之感,陆贾觉得项羽的气场是种沉闷的威压,在其面前不敢大喘气。

    陆贾心中寻思,这准则是不能轻易动的,“吾王念及天下苍生,愿与项王止戈矛,迎回太公,项东王归,天下太平……所食之饭,项王能反哺乎?”

    面对项羽那凌厉的眼神,陆贾话锋一转,只回问一句能反哺否,这下让项羽脸色不善。

    如果南阳、东郡失去辖制,加上砀郡又有彭越盘踞,等于割掉双臂,还伤腿,这岂能让霸王容忍。

    面对汉使的不诚意,项羽很想如项庄所说,割其舌,于是提高声调,“此乃若之言,还是汉王之意?

    和解不仅要楚交出人质,那些汉吞下的地盘一个也不吐出,真以为降我彭城,就能使我项羽忍气吞声!

    面对项羽的质问,陆贾不卑不亢,“贾乃汉使,自当代汉王言。”

    吾陆贾所说的就是刘邦的意思,现在大汉已经占据河南地、南阳,不可能吐出来,颍川郡已经许诺给韩王姬信,自然不能再由项羽掌控。

    东郡已经由灌婴军、刘贾与卢绾军扫平楚之势力,还烧掉楚的积聚,算是汉的掌控地,更有韩信这个暂时忠心的人占据齐地,可以说东郡不会再让给西楚。

    即便是鲁地(又称薛郡)都已经被灌婴扫平,鲁地在出于汉和解之诚意,还是还给西楚。

    至于砀郡,不必多说,依旧还承认是西楚的地盘,但天下共知那里有彭越盘踞,就随他们闹。

    故而陆贾很肯定的认为不可让步,尤其是已经占据的河南地以及砀郡的一部分、东郡的一部分,这些是不会再让出。

    所能让步的只有砀郡东部、陈郡、鲁地以及彭城一带、淮北一带(西楚淮北一带,多指泗水郡的大部分)。

    陆贾接着道,“如今项王必然已知彭城一带尽失,可谓泗水郡多半已归汉,想必不多时,会尽数归于大汉,彼时项王只能迁都,

    吾王念及兄弟之情,归还彭城一带,已是汉王仁厚。”

    此话之前,项羽脸色尚平静,只是眸光时不时的射出寒意,可谓阴晴不定,但陆贾这句话彻底激怒项羽。

    归还彭城,汉王仁厚,这八个字让自尊心很重的霸王彻底怒意迸发,“辩士污口,赶出去!”

    陆贾是个辩士,不会不明白一个使者想完成任务切忌惹怒对方的道理,可陆贾被赶出来时,嘴角浮现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

    所谓欲擒故纵,想安安全全将刘太公和吕雉接回来,又不会让项羽趁机狠狠宰割一把,只能兵行险招,这是陆贾的策略。

    这个策略在陆贾心中虽然已经琢磨很久,但其实只是几个策略之一,在见到项羽一刻钟后才下定决心走这个策略。

    这个策略被陆贾称之为吞多少吐,上来先吞下诸多城池,然后再依靠大汉如今取得的优势,来完成看似可行的策略。

    项羽大怒,将其驱逐,这是在意料之中的,那么下一步就好进行,迎回刘太公而不损伤大汉利益的可能性才会实现。

    路上无话,陆贾乘坐轺车回到汉军中,刘邦亲自出帐迎接,眼睛不自觉的扫视其后方,没发现妻子吕雉和父亲刘太公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刘邦数年不见父亲和妻子,说是一点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有一个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将青春奉献给自己的人。

    只是长期异地分居,和吕雉的感情淡了很多。

    对于刘太公,这位父亲那也是有感激之情的,毕竟在这个年代愿意花费‘巨资’供孩子念书的人不多。

    遥想当年,刘伯和刘仲只能下地干活,种庄家,弄吃的,尽量保证交完田赋之余,还能够一家人的口粮。

    赶上风调雨顺,还能剩下,就卖掉换钱,或者做点家居产品或者农具卖,总之就是干各种活,

    唯有刘季小小年纪就能读书,这让二人羡慕的同时,心里也有些酸溜溜。

    后来刘伯去世,整个家里的活都是刘仲在做,这让刘仲慢慢心生不爽,好不容易等到刘季长大,以为可以给他分担些,谁知刘季却到处游历,常年不在家

    这使得刘仲很不喜欢刘季,没少在刘太公面前告刘季(后改名刘邦)状,刘太公除每次在刘邦回来后打骂一句,倒也没有真的用家法处置。

    在刘太公的内心其实对刘季还是有所期望的,供他读书就是期望能让刘家摆脱农户的身份,对其“游手好闲”的游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时候,刘太公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不知道能否如愿以偿,每次刘仲告状,只能数落一顿刘季,说他惫赖,不事生产,不如刘仲能置办家产,

    以此来安慰刘仲受伤的心灵。

    自古老二都是冤大头。

    直到刘季凭借自己的混世能力,成为大秦治下的亭长,成为一方小吏,从这个三儿子身上看到希望。

    只是世事无常,刘太公万万没想到世态发展太快,还没回过味就发生动乱,刘太公眼中的刘季成为沛公,成为丰沛的老大,刘季也改名为刘邦,

    话说这邦字就是马公书院的先生给起的字,后来刘邦自己将其作为名。

    如今一晃数年,当年的刘邦已经成为坐拥大半天下的汉王,刘太公依旧在楚军中过着人质的生活。

    刘邦虽然贵为汉王,但其父在楚军并没有好日子过,毕竟项氏是很痛恨刘氏的。

    这种子贵父累的状况,在军中并未发酵,直到项羽欲烹杀刘太公胁迫刘邦的事件发生后,军中原本不可闻的声音越来越大。

    刘邦再也无法忽视,眼见自己的大汉疆域占据天下大半,拥有无上尊贵,但自己的父亲依旧在楚营,夜深人静之时思虑一下,还是觉得有亏孝道,

    很想把他们接回来,可天下纷争不息,刘邦也不知道为何人道。

    一直等到陈平、陆贾等文臣要求和解请回刘太公时,刘邦心中的结总算解开,

    听闻陆贾返回,刘邦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没见到人质归来,刘邦心中的湖泊掠过一丝涟漪,但面上依旧含笑,对陆贾道,“先生,请随我来。”

    刘邦没有自称寡人,而是以我自称,唤陆贾随自己到后面商谈。

    刘邦对人才有着足够的尊重,而且能一直礼遇和尊重到底。

    只要有才,刘邦会想法给予其充足的发挥空间,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是一个小型的商议场所,燎炉青烟缕缕,帐内暖洋洋的,初秋寒意竟没有一丝得存帐内。

    此刻帐内还有几人正在等候,有陈平、刘交、樊哙、郑忠、华寄等。

    见到刘邦入帐,皆欲行礼,刘邦挥手制止,立刻对身后的陆贾道,“先生,此次出使如何,快快道来。”

    陆贾便将此次出使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部道出,说到最后,众人多陷入深思,唯有樊哙不快道,“先生有辩才,岂不知出使切忌惹怒项羽否?”

    陆贾只是微笑不语,眸光一直落在刘邦身上,他知道以刘邦智慧必定可以洞悉。

    樊哙依旧再言,“项羽一怒,斩杀先生未必而止,怒而攻汉,死伤难料……”

    果然刘邦示意樊哙止言,只听刘邦道,“以先生之言,项羽已动和解之意,再稍加使劲,便可迎回吾翁?”

    陆贾点头,“择日再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可迎回太公,只是臣不适合再次使楚。”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是战是和难下决断 鸿沟为界侯公出山

    小标题:楚地捷报不断而和解早否,侯公自荐愿解天下战火之痛

    惹恼项羽就说自己不再适合出使,这责任推脱的,令人恼火,诸将有不少觉得儒生子弟还是无用,还要靠我们五大三粗的来完成。

    陆贾之言倒让刘邦有些为难,因为留在刘邦身边的可遣之人不多,甚至没有合适的,这个时候刘邦本能的想起尚在关中的张良,心中思虚是否该让张良回来,到楚营出使一番。

    思虑之间,不知何人提议,“大王,陈中尉才智冠杰,或许胜任……”

    陈平其实也在思虑之中,当他听闻陆贾之言,便明白和解迎回人质之计将成,他也在思考合适人选的问题,

    神色闪烁不定,显然不知道是否该举荐某人。

    这个时候恰好听到有人举荐自己去出使,仔细一听,这声音比较熟悉,是樊哙。

    陈平冲着樊哙微微一笑,这是陈平和樊哙的第一次眼神交涉,算是首次的交情。

    任何人都知道再次出使,面对项羽的怒火,可能会丢失性命,但极大风险的同时也有着极大的机遇。

    如果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迎回刘太公,这将是大功一件,其功甚至超越某个攻城略地之将。

    樊哙举荐陈平去,也有着提携之意,虽然陈平的职位比诸将高,但实权还是有所限制。

    陈平自知也不适合出使,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绝,却听刘邦道,“陈中尉曾乃楚臣,离楚从汉,已为项羽敌视,大汉有节气,岂能陷先生于危难,寒天下从汉子弟之心!不可!”

    好嘛,刘邦直接替陈平解围,诸将便不再说什么。

    其实刘邦知道陈平去也不合适,思来想去,身旁的人竟然没有很恰当的人选。

    刘邦很注重任用人才,不料也有这一刻,深深觉得人才还不够多,一旦派遣出去,身旁都没有可用之人。

    刘邦扫视众人,“赴楚之使人选,诸公畅所欲言,何人去合适?”

    群臣诸将互相对视,尚未开口议论,外面便响起一阵阵的呵斥声,立刻引起刘邦的注意。

    风平浪静之日,声音最能传播。

    在陆贾回营后,刘邦特下令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地,除非紧急军务。

    这阵的吵闹直接令陈平身子微微一震,随后陈平道,“臣去查看,大王继续商谈事宜。”

    两棵大树成为天然的门柱,大树前交戟之士正在盘查一人。

    陈平见此人,神色微惊,只见此人龟骨鹤形,灰发童颜,一袭青衫。

    竟然是一位青衫修道士,当下不敢怠慢,急忙上前。

    这个时代虽然尚未有道教,但道家的名气却是非常响亮的,很多人对道家很尊重,因为道家有一个本领令世人不得不敬仰,

    那就是道家医术,自黄帝内经问世以来,道家在治病延寿方面,有着绝对的地位。

    不过知道这些的也非寻常百姓,故而这些士卒没给眼前这人多少好脸色。

    “修士,此乃军机重地,化缘,请到别处。”

    “速速离去,免得横尸当场。”

    “如此……欲找大王献策乎?”

    “讨赏到别处去。”

    汉卒的嘴一个比一个刁钻,没有人相信这个奇装异服的人能得到汉王的接见。

    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汉王刘邦,不是想见就见,况且刘邦进帐前曾言,非紧急军务,不得擅闯。

    有汉王之令在,这些士卒的底气十足,故而噪门极大,甚至有两个士卒都准备用戟来赶人。

    有眼尖之人瞥眼见到陈平走来。

    那百将(可统领百人的战将)立刻迎上去。

    “何事喧哗?”陈平明知故问。

    这百将道,“此行脚修士,末将已赠其脚钱,此子居然赖着不走。”

    陈平道,“此事吾已知,请其入营,吾带其谒见大王。”

    百将见护军中尉陈平发话,便立刻以军礼道,“诺。”

    陈平知其不凡,特以晚辈见礼,欲引其入内。

    此人也不托大,先自我介绍,随后说明来意。

    进得内帐,刘邦甚为礼遇,善于识人的刘邦何尝看不出眼前之人的非凡之处。

    此人立刻躬身行礼,“侯生拜见汉王,愿以残破之躯,三寸之舌,平楚汉战火,还天下太平。”

    此人自称侯生,这让刘邦想起自称郦生的郦食其,与其有几分相像,但又比郦食其多些超然,少些急功近利。

    有的时候急功近利些好,否则谁为大汉卖命。

    刘邦尊称道,“侯公有此宏愿,天下苍生幸甚,不知先生需要几人出使,又需何物随身?”

    侯公平静道,“只需壮士两名,三尺合约。”

    刘邦有些诧异,“侯公,仅此耳?”

    侯公点头。

    刘邦的眸光看向身旁的郎中郑忠,“郑郎中,挑选一名能战之士随护。”

    郑忠是名立过功的郎中,伴随在刘邦身变,因为建议刘邦初得韩信军后勿与项羽战,深壑高垒,立下不小的功劳,刘邦已经将身边的护卫兵交给郑忠率领。

    如果说夏侯婴是刘邦的御手,是车队长,那么郑忠就是他的保镖队长。

    群臣诸将见刘邦让郑忠护送侯公,大多认为有些过,郑忠作为郎中陪伴王驾,虽兼有护卫之职,但是颇有谋略之人,有些小题大做,但没人敢这么说。

    出来混关键是知道自己的长处,郑忠欣然领命。

    侯公观郑忠非常人,躬身拜谢,“多谢大王,除此外,侯生仍需大王准许吾修改合约范围。”

    此言一出,众人眼睛皆一亮,陆贾出使未成功,但却做好铺垫,下一位使者再去会有一个略高的台阶。

    这本是汉庭内部商议出的结果,如今这侯公并非常年追随刘邦之人,怎么就知道要修改约定,而且要修改成什么样,亦未可知。

    准许其修改合约,这个权利相当大。

    刘邦微笑道,“侯公直言无妨,寡人欲知详情。”

    侯公只说出四个字,“鸿沟为界。”

    此言一出,众人讶色,尤其是樊哙和夏侯婴,觉得此种修改有点大。

    果然候公又补充一句,“鸿沟以东归楚,鸿沟以西为汉,从此楚汉和睦,天下安康。”

    鸿沟以东归楚,这句震感实在太大,夏候婴、樊哙、刘交、华寄、元顷(商议迎回人质时招其商议)等皆认为此言太损大汉利益。

    此时的燕相、韩王姬信、中尉靳强等皆不在帐内,但军中诸将早就知道大汉所占据的疆域。

    东郡先后被卢绾、刘贾军以及灌婴军扫平,西楚目前也没有兵力再去镇守东郡,薛郡不久前也是被灌婴扫平,连项声都灰溜溜的逃跑,

    西楚淮北大片疆域已经归汉,如今连彭城都丢失,可以说大汉已经将西楚的核心地盘吞噬掉。

    韩信再派军南下,占据彭城,那么即便项羽回军夺彭城也不会那么容易的。

    泗水郡、薛郡(又称鲁地)这两郡可是西楚的核心要地,京机重地,好不容易拿下,现在一句话就还回去。

    说的好轻松!

    被千里转运粮草,成千上万的大汉士卒战死沙场,才取得这些城池,多么不易,说割舍就割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交看一眼刘邦,见刘邦那如常的神色下也有些微微动容,便问道,“先生,可否少吐出些?”

    吃下去的再吐出来,是不太容易,刘交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询问能不能再降低些汉的损失。

    侯公摇头,“以项王之心性,能答应否?汉王之父,价值如何?”

    两连问让刘交不知所措,尤其是最后一问,刘交直接愣住。

    此时的侯公尚且不知眼前的刘交和刘邦其实是一个爹。

    自己的爹参价值几何?

    刘交怎么作答,试问此问谁敢作答,刘交自然不敢大逆不道的说这些城池重于刘太公之命。

    刘交脸色有些苍白,对侯公施礼,随后归位。

    刘交的碰壁,使得群臣诸将大气不敢出。

    没人敢拿刘邦之父的价值和那楚地城池做比较。

    此前刘邦的脑海里还在琢磨着楚地的事情,不久前还接到灌婴的回报,说彭城一带尽数归汉,留、沛、薛、萧、相等已经撤换旗帜,其中还提到一名燕都尉翟盱,

    说此人作战非常勇猛,虽然是燕将,但是非常为汉卖力,连下楚地九城,此功灌婴不敢隐瞒,上报给刘邦。

    此刻灌婴正在进攻苦、谯一带,战时虽紧,但汉已占据优势。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楚已失去根基,后园丢失,而汉依旧有完整的关中做支持,虽然民力匮乏,但好在有个安稳的后盾。

    失去后盾什么样,刘邦比谁都清楚,因为他有过这种刻骨铭心的体会,想当年雍齿丰邑版变就是例子。

    没有家回,白日尚能折腾,高来高去,不怕啥,可一旦夜晚才会体会到那种孤独和寂寥。

    故而刘邦也认为大汉占据绝对的优势,胜负或许就在一念之间,可谁让自家老爹和老婆在别人手里,而且萧何也表示关中有些被掏空,这才想着缓一缓。

    即便是缓一缓,刘邦也时不时想起张良的来信,也非常认同张良的观点,合约这种东西最不靠谱,项羽最先撕毁怀王之约,先前更是有列国混战撕毁合约的例子,

    认为此乃缓兵之计,要随时做好伺机而动的机会。

    可现在侯公提出鸿沟为界,以此为约,他自信可以迎回太公,还天下太平。

    刘邦不得不深思,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是否对得住那些战死的士卒,是否对得住还在各地征战的汉将。

    可孰轻孰重,刘邦心中还是有一杆称,开口道,“可……就鸿沟为界,侯公如能完成出使,封万户候。”

    诸将以为侯公会欣喜异常,并感谢刘邦的慷慨许诺,谁知侯公道,“万户候,不敢当,寸舌之功,岂敢与悍将争功,侯生不过愿使战火平息,将士归家,夫妻、父子得以相聚耳。”

    刘邦微微一笑,对这位侯公的心胸都是很佩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敬。

    刘邦授权给侯公特权,言出使时他可以便宜行事,将刘太公和吕雉安然接回,便是不世之功。

    侯公对刘邦的最高授权倒是没有多少激动,而是非常平静的要求刘邦尽快起草合约,并盖上汉印,尤其还要盖上刘邦的私印。

    提到盖私印,因为之前陈平曾提示过,此不过缓兵之计,楚不会当真,汉更不可当真,等到项羽回过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果盖上私印,一旦有变,恐怕会是永远的污点,会背上撕毁合约、背信弃义的骂名。

    合约是什么,强者的脸面而已。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侯公划界思天下 霸王初闻鸿沟界

    小标题:侯公划界动楚君臣,霸王初闻陷深思

    撕毁合约的前者不再少数,可首先撕毁合约的人在史书上终究是会有点诟病的。

    不过刘邦非拘泥之人,与亲人相比,与天下相比,总要有取舍。

    项羽之前敢以烹杀刘太公要挟刘邦,可见项羽对契约精神也不是很死板。

    刘邦转身看向中涓石奋,只是一个眼神,压根没有开口,石奋就已经心领神会,立刻快步取回私印。

    大汉制度源自大秦,大汉之印有三个比较重要,一个是传国之印(另名,后世的传国玉玺),一个是太后(王太后或者皇太后)之印,还有一个就是王印(或者皇帝印)。

    此时此刻刘邦的王印是很重要的,传国之印在关中,很多事情直接是萧何盖上后生效,刘邦的印是可以调动兵马的,兵符尚在韩信手里,故而刘邦的印显得很特别。

    很快群臣诸将的眼神都聚焦在石奋身上,聚焦在其手上捧着的王印上。

    刘邦不再犹豫,直接双手抓起印,在鸿沟为界的草稿上盖上王印。

    侯公的这个举动有些反常,两国谈判,都是先谈条件,等彼此的条件都能接收时才开始起草合约,彼此盖上大印。

    如侯公这般直接带着盖印的帛书去谈判的,他是头一个,但也能看得出侯公对此行的信心。

    不管多难的事情,在信心之下勇往直前即可,到时自有人相助。

    侯公在郑忠以及另一名剑客的保护下前西楚军营。

    或许是上次陆贾惹恼项羽,整个军营萧杀之气更浓。

    看到汉使再来,西楚士卒没好脸色,这些跟着项羽身经百战的勇士也很气愤。

    陆贾的话简直欺人太甚,别说项王不同意,他们这些勇士也觉得该给陆贾那贱嘴几巴掌。

    可见这次来的使者,竟然是一身的道骨,没有很明显的汉军服饰,知道指不定是隐藏在山里的高人,也不敢造次。

    这个时候除兵卒外,很多战将和群臣的服饰就比较随意,大多穿当年大秦尚未吞并天下时候的六国服饰。

    虽然穿着比较随意,但有两个国家服装基调渐渐走向统一,那就是大汉和西楚。

    大汉的服饰比较接近曾经的楚国,西楚更是继承了楚国贵族的样式。

    只是汉和西楚的颜色不同,但款式都是源自于故楚。

    很多习惯于故土服饰的仕子(各种人才)开始因王者的喜好而改变服饰,比如叔孙通,为迎合刘邦而改穿楚服。

    不过如同叔孙通这样的人比较不多,在这个乱世,服饰终究还没有形成定制。

    换句话说,就是穿不穿工作服都行。

    看着一身青衫的侯公,楚卒只是觉得这个人比那陆贾还要令人头疼。

    这些士卒立刻将情况上报给项声,项声在被灌婴大败后就一直比较郁闷,在军中他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但为让自己有点面子,肩负起楚军的戒严工作。

    军帐内的气氛还是很冷,不只是天寒,而是项羽没让人增加燎炉的火,不过帐内所留的几人却是有一丝丝汗冒出,不知道哪来的火气。

    这次项羽没有留下很多人,只留下项伯、项冠、灵常和季布四人。

    钟离眛看又回到荣阳驻守,其余诸将各司其职。

    至项羽军帐,郑忠感到震惊,一是震惊项羽的气场,百闻不如一见,这气场当真是令人感到压抑;二是震惊于这侯公,看着此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此刻透着一股坚石般的气息,不卑不亢,傲然而立。

    既然是来谈判的,侯公没有拐弯抹角,只是将眸光多看几眼项伯,两人对视片刻,随后才将眸光看向项羽。

    项羽知道汉使来意,直接开口道,“如汉使无诚意,就回告汉王,引颈就戮即可。”

    这次没有让项伯或者灵常先开口,而是直弃主题。

    话音一落,持剑的项冠缓缓自左向右靠近侯公、郑忠等三人,季布则自右向左靠近,没有说话,但一股威压自二人身上弥散开来。

    季布和项冠皆是身经百战之人,所杀者不知几何,每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令人胆战的气息。

    侯公依旧笔直的站着,没有丝毫的局促,不知道这种定力是怎么练出来的。

    即便是负责保护刘邦安全的郑忠,都感到一丝丝不安,这也是多年从军的经验。

    常常负责刘邦安全的,一个是刘邦的参乘周緤(此人也兼任领兵打仗),一个是郎中郑忠,

    很多其他的郎中或者参乘多升任为都尉或者将军去打仗。

    郑忠没有选择独立到外面领兵,一直跟在刘邦身边,常在刘邦身边什么没见过,可即便如此的人,

    也觉得项羽营造出来的氛围就是要给汉使一种无形的威压,在谈判上可以很自然的占据一些优势。

    其实在出发时郑忠曾问过侯公一个问题,既然汉已占据天下大半,具有绝对的优势,

    为何不令楚霸王派出一个使者,来到汉营,在汉营进行谈判,将谈判的主战场握在大汉的手中。

    侯公则言楚使曾中陈平之计,成为项羽罢免范增的导火索,虽然项羽有心收权,然没有弄死自己谋士之心,范增之死以及内部的紊乱皆是离间计的原因,项羽曾敢再来一次。

    这一番言语使得郑忠对候公刮目相看,虽然没在汉军中任职,但情况还是那么了解。

    知己知彼,侯公给人一种知天下大事的样子。

    只见侯公面对项羽的直视,开口道,“霸王起于江东,披坚执锐,诛暴秦,立诸王,所行为何?”

    候公没有顺着项羽的思路,而是来一击灵魂的拷问。

    项羽当年豪情万丈,杀郡守段通,收江东子弟,北击秦军,诛杀秦王子婴,焚烧咸阳,威震八方,所思为何,不过是灭秦复楚,不是复芈姓之楚,而是建立项氏的万世基业。

    不过项羽当着侯公的面自然不会这么说,“寡人起于江东,皆因是秦无道,寡人与诸侯共诛暴秦,自当复诸国社稷,续香火,少严法酷刑,还天下一个安稳日。”

    侯公问起这个问题后,项伯眉头一皱,项冠瞪眼看着侯公,心想,什么意思,问项王此句,不就是在质疑西楚的国策,质疑他们项氏起事的初衷,但仅限于此,只听侯公接着道,“项王有诛暴政,行仁政于天下之心,何不休战讲和?”

    候公的话未直接冲着讲和,竟然另辟蹊径,询问项羽的称霸初心,再让项羽不自觉的先同意讲和。

    对于刘邦请和已经不是第一次,曾经在项羽围困刘邦于荥阳,断绝甬道后,刘邦请和,

    那个时候项羽在气头上,没有同意,那时的范增也主张急攻,免得后患无穷,所谓的天欲予之而弗取,反受其咎。

    如今项羽心中也期盼和解,天下太平,连年的亲自征战,外加诸多爱将的死去,霸王熊心有些疲软。

    只见项羽双瞳变换不定,怒气呵出,“前汉使所言,欺寡人账下无人,此乃和解诚意乎?”

    话里有话,侯公从项羽的语气上可以听出,他不再反对和解,有和解释放人质的可能,这也是陆贾前面打好的基础。

    这些都是主观原因,侯公知道客观原因才是导致项羽开始考虑和解的问题。

    侯公道,“兵无常势,此一时彼一时也,强国有下坡,弱国有崛起,此时楚弱汉彊,纵使同意前言所指,待项王兵强马壮之日,必会复取失地,如此再生战火,不息不朽,

    故而汉王托臣来言和;念昔日兄弟之约,愿归还所侵之地,以鸿沟为界,以东为楚,以西为汉,以此为诚意,愿项王释放刘太公,楚汉结万年好合。”

    侯公知道话多话少都不妥的道理,直接开门见山,也懒得废话,直接将鸿沟为界的底牌亮出。

    故而鸿沟为界四个字直接让项羽、项伯、项冠、灵常、季布五人变色。

    这个条件相对于陆贾所提,相当有诱惑力。

    鸿沟为界让项羽那阴沉的脸色缓和不少,然后他做出一个决定,紧急商议,让侯公和两位勇士暂在卿帐内休息。

    昔日的西楚拥有天下九郡,兵强马壮,号令天下,名为霸王,如今居然要和汉以鸿沟为界,

    项冠表示不服,愿意再战汉军,不,他直接率一支彪悍精锐,悄然绕道,直接去打函谷关,或者武关,直接攻入关中。

    项伯直接摇头表示拒绝,甚至还训斥项冠,做事要冷静,需三思,还想打入关中,恐怕还没到函谷关或者武关,途中就被各自的守军联合灭掉。

    灵常也赞成道,“然也,汉将吕泽一直镇守成皋,其麾下战将如云,节制各地兵马,欲进入函谷关,何其难也。”

    两位人物的反对让项冠打消这个念头。

    项冠立刻又提出新的看法,居然和解,西楚不能吃亏,除之前的九郡,还可以和汉分食三河之地(即河南、河东、河内;河南在秦又称三川大地,河东,指的是西魏的地盘,现在的山西部分,河内自然是曾经司马卬的殷国,现今的鹤壁、新乡、焦作一带。)

    几人陷入深思,尤其是项羽,也在考虑和解后的各种利益关系。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侯公肩负使命入楚营 楚霸王身言楚河汉界

    小标题:侯公舌拒楚臣之思,霸王身言楚河汉界

    和解之后,至少数十年会有一段的太平日子,或许在有生之年不会再开战。

    下一次惨烈的争夺战,极有可能是在后继之君上展开,既然如此,那么此刻为下一任君主留个好基础就显得很重要。

    甚至会决定未来真正的霸主,如同当年的秦国一样,如果没有历代先君留下的基础,赢政也难以厚积薄发。

    项羽不得不考虑三个方面,首要的自然是版图,写在史书里的版图,是一国根本,其次是可以辖制的地方,这个是隐实力,

    虽未在国书上留一笔,但却是真正称霸的条件,换句话说就是外交强不强的问题。

    能够让自己信任的或者联姻的人去控制那一片片区域,未来联合攻汉(将汉当成第一对手)也更有把握;最后是人才问题,一个王国的强盛在于人才,

    而出人才的地方多在中原大地,也就是曾经的齐、魏、韩、赵这些地方。

    齐地有韩信在,项羽不会再涉足,故魏的地盘,一个是河东,这里已经被汉化,想控制不可能,还有一个就是梁地,

    目前只有彭越在折腾,如果按照鸿沟条约,这里也将是楚的地方,也不必担心。

    那么唯有赵地包括河内一带,这个地方的确可以争取一下。

    当初让陈平率魏王咎的门客去攻下司马卬的殷国(地盘是河内),就是看中这块区域的重要性,而且那里也产不少人才。

    一个国家有多少人才,短时间看不出什么,可几代过后,就越加明显,故而项羽也在考虑不碰河东、河南的情况下,和汉分一下河内。

    项羽没有隐瞒所想,吐出心中所思,项冠响应最激烈,然后是季布、灵常,而作为项羽目前唯一的叔父项伯则是默默的倾听。

    项伯最后总结道,“可以尝试,如未能如愿,需争取到赔偿,也让汉王少插足淮南事宜,如此有淮水以南的地带,西楚就可以毫无顾虑向南发展。”

    很快和侯公的第二记的谈判开始,项羽作为霸王没有开口要求什么,一直维持着霸王的威严。

    灵常作为令尹代表项羽发话,“项王分封诸候王,意,在诸王共治,百家争鸣之盛世,无奈生战火,河内之地如不能暂归还司马氏,愿与汉共维其秩,待寻司马卬之后立之。”

    此言一出,郑忠脸色一白,但随即恢复如初,他毕竟一直跟着刘邦,知道隐藏自己情绪的重要性。

    可楚趁机欲占河内,此地北可接赵地,西可入河东。

    如果能分得河内一片区域,未来由此入河东将会事半功倍,这个意图太明显,郑忠第一时间意会到楚之意,故而才脸色一白。

    正欲开口说几句,却听侯公气定神闲道,“秦末天下云集响应,诸侯纷纷自立,暴秦之下疆土无主,有能者得之,项王治下何尝不是他国之土?汉损兵折将,劳民转运,得尺寸之地,可曾听闻不劳而获之理?”

    侯公的话毫不客气,意思是现在汉彊,弱楚趁和解之际就想空手套白狼,门都没有。

    前面说项王所坐拥之地亦是他国之土,这让灵常一愣,脸色一阵阵红,不知道是被噎着,还是别的原因,不过灵常没有让气氛尴尬至此,而是继续下一条,“此乃其一,留待稍后商谈。”

    “不必商谈,此事不在商榷范围。”侯公直接回绝这条提议。

    意思是鸿沟以东已经是汉做出的最大的让步,最诚意的让步,否则项羽只能另选都城,彭城别想回去。

    即便项羽将兵能力出众,一旦向回撤,汉从后夹击,韩信再从北面进攻,那么楚军极有可能会被困死在彭城附近。

    彭城将成为楚群臣诸将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河水之北的区域别想,趁早收起幻想,侯公的这个意思让项冠沉不住气,几次想开口说几句,最后还是让项伯抢先,“汉王诚意,吾王已知,今后数百年基业,天下走向,吾王原与汉王多加商榷,此事有待汉王与吾王当面商议,此间不再讨论。”

    还是项伯老道,将此事推给刘邦和项羽二人面对面商议,作为臣子的不再讨论。

    侯公是个聪明人,知道该转弯就要转弯,如果还刚硬,估计硬不过一把吴钩砍过来!

    侯公没再持强硬的态度,示意继续。

    灵常这才继续第二个重要的问题,“淮南乃楚之后庭,江东更为楚之源,原和解之后,毋侵寿春,九江郡已由楚大司马周殷接辖;江东一带,尤其会稽郡,愿汉勿入。”

    这一条也很犀利,不仅要正在围攻寿春的卢绾、刘贾他们撤兵,而且也让汉庭不要涉足会稽(浙江一带)。

    侯公眸光闪动,对于楚霸王项羽的心思,他深深琢磨一番。

    鸿沟条约,楚虽然名义上损失原本的南阳郡和陈郡的一部分,可明眼人都知道,南阳郡本身是难以纳入楚的版图,故而只是损失陈郡的一部分。

    然将黥布击走,将九江郡纳入楚的版图,由周殷接辖,如此不仅没有损失,版图反而增加。

    故而项羽的神色缓和不少,另外又提出不让汉涉足会稽、章郡(现浙江、江苏一带),这个就有点得寸进尺。

    侯公来之前也是做足功课,自然知道彭城投降之后,刘邦任命陈婴为征南大将,协助灌婴平定今浙江一带,如能完成,许诺为万户侯,进而逼近百越地区。

    汉欲得天下之心,已经再明了不过。

    刘邦此时同意和解,不过是缓兵之计,是不会放弃南方彊域,不过侯公眼见天下大乱,百姓水深火热,于是心中发愿,

    趁此机会促成楚汉停战,划鸿沟为治,即便只是十年之约,能够让百姓安享十余年的太平日子也好。

    如果楚汉的开国之君去世,那么后代之君没有雄心壮志的话,百姓安享的时间就不只是十年,可能是数十年。

    侯公是生在秦汉之际,眼见诸国灭亡,大秦一统,也眼见大秦在诸侯之后的怒火下烟消云散。

    纷争不息,百姓太苦,侯公出山,不过化刘项两家的不均。

    侯公道,“淮南广阔之地本为诸王之国,九江郡本为九江王黥布身存之地,楚侵其地,杀其妻子,汉王仁义出兵助九江王复故土耳,何谈侵之言?”

    一句话又是噎的楚群臣诸将无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项羽的脸色又开始阴沉下来,只是黑色的胡须掩盖着这种神情的变化。

    灵常见侯公伶牙俐齿,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侯公继续反驳道,“陈婴故楚臣,现从汉,本乃东阳人(东海郡),此次不过奉汉王令,南下过故乡而南交东越,向西入庐江郡,协助九江王复故地。”

    好嘛,不说是涉足会稽、章郡,而言过陈婴故乡,南下交涉东越,即便入庐江郡也是协助九江王英布(自名麻布)复故地。

    揪住九江王这个事不放,竟能让一向和事老的项伯感到不知道该怎么说。

    项羽心中升起一股怒意,这分明是如果汉不涉足淮南,那么楚也不要踏足淮南之地,心里暗道,“好个刘邦,好奸诈,一点不肯让步,悔不当初杀之,也罢,暂且应允,待吾得到喘气之际,复控彭城之后,寻机攻入关中,栎阳问罪。”

    侯公之言,令季布横眉冷对,最后眼眶欲裂,眼珠子都快飞出来,项冠则忍不住,手不自觉的按住腰间宝剑,欲上前一步。

    项伯急忙制止,用身体挡住,眼神中写着,“不可乱来。”

    项伯道,“除此之外,汉王可有言与项王。”

    候公道,“鸿沟为界,乃唯一和解之约,项王放归汉王之父,汉王还彭城予楚。”

    此言中的彭城,侯公特地加重语气,暗含的话意思是用彭城一带乃至泗水郡来换人质。

    侯公言毕,不再说话,气氛一度沉寂,忽然如雷声般的笑声响起,项羽道,“汉使可带条约而来?”

    侯公示意汉郎中郑忠将鸿沟之约交给项王。

    郑忠恭敬上前,一直静静站着的季布迈步迎上,将合约转交项羽。

    项羽接过鸿沟条约,这是用帛书书写的条约,最右边写着“鸿沟之约”。

    大帐内瞬间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呼吸声。

    侯公、郑忠和另一位勇士很期待,他们期待此次能够将刘太公接回去。

    灵常、季布也很忐忑,此刻项羽的念头可能会决定着他们未来的养老日子,甚至是他们子孙后代的事情。

    项冠和项伯也很紧张,项冠希望项羽不要太优柔寡断,千万不要被汉使的伶牙俐齿给蒙蔽,要坚持原则。

    商谈后的结果可能会影响数代西楚之君,甚至是数百年的走向。

    项伯则是希望项羽能尽快结束这场持久战,好过个安稳日子。

    项伯曾经一念之差,帮刘邦说话,也曾狠辣过,直接将黥布的妻子全部斩杀。

    项伯不是一个懦弱之人,他是一位敢杀人的狠角色,为此曾躲在下邳,受到张良的庇护,才有受张良之恩之说。

    这么一个敢杀人的人所认定的不过是心中的大义。

    只是项伯不知道这个大义会给西楚带来什么。

    因为认定心中大义,故发过善心,阻止项羽烹杀刘邦之父,为项氏子弟留条后路。

    这种心绪的不断转变,让项伯的情绪很复杂。

    后悔、恼怒、心软、无奈、怜悯、不解等一些列的情绪煎熬让项伯不想再继续下去,他渴望和平。

    楚臣战将的心中都知道,这次合约不过是西楚争取时间喘息的幌子,是通过暗战,暗示刘邦要割肉迎回家人。

    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中,项羽终于放下帛书,声如钟鼓的说出八个字,“鸿沟之约,楚河汉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鸿沟盟约划彊界 太公归汉生感慨

    小标题:二王广武定盟约,父妻归汉生感慨

    为什么称为楚河汉界,事后项声曾问过项羽,项羽是这么回答的,把这个鸿沟条约自己说成是楚河汉界,

    就是时时提醒楚臣之将曾经的陈郡是西楚国的,如今已经有一半成为汉疆。

    那条河本来属于西楚,现在却成为汉界。

    就是要告知群臣诸将,尤其是项氏子弟必须要记住今日的耻辱。

    除此之外,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西楚目前处于很危机的状态,这个鸿沟条约是用刘邦之父要挟才有的,是为自己撤军争取时间的。

    如今后方被端掉,梁地又有彭越盘踞,可谓粮道断绝,后援不存,再耗下去,楚必死无疑,

    欲图生此法可行,即便这个合约彼此并不怎么在意,但短时间只要不撕破,就能争取到安然撤离的时间。

    随后项声战败,彭城陷落,项佗被俘虏,项羽再也无心再与刘邦对峙于广武。

    项羽和项伯二人所想达成一致,那就是尽快执行灵常所提出的建议,建立与彭城遥相呼应的西都,把曾经陈胜的国都陈县造成西都,

    只要能缓个数月,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两人都认为只要鸿沟条约可以争取数月的时间,项羽就可以以陈县为根基,自陈郡向东,逐渐复掌泗水郡,夺回彭城。

    项羽成为霸王,历经数年,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少年,他不会傻傻的相信远在彭城一带的汉将,费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城池会毫无保留的归还,

    也不想相信梁地的彭越会那么乖巧。

    彭越称王之心早已显现。

    故而当看到侯公拿来的鸿沟约定,项羽之心早已答应,剩下的不过是演戏。

    演的真切可以瞒天过海,安然无恙,比如数年前那一场鸿门宴,刘邦的演技实在是逼真,令当年的项羽都自觉愧疚,如今回想,真是吃了生活阅历少的亏。

    当年的刘邦吃的盐可能比项羽吃的饭还多,早就变的城府而圆滑。

    面对危机,刘邦一阵的绝佳演技使得安然度过危机,如今项羽也想来这一招,也算是以其之道还之其身,

    只是与汉使交涉后,才知道想靠演技过去不太容易。

    当年刘邦鸿门谢罪,如今项羽是拉不下脸去向刘邦请罪。

    当西楚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时,钟离眛曾想建议项王也能学学刘邦,来一个广武宴,不过这个意思他不敢直接和项羽说,而是先是和项伯说。

    通过项伯转达,结果项羽冷哼一声不再回应。

    自尊、面子伤不起,霸王当顶天立地,这才有钟离眛的暗战,使得刘邦先开口。

    不过此时此刻项羽不再纠结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筹划执行。

    郑忠见此行成功,心中大悦,请求立刻迎回刘太公和吕雉。

    项羽没有立刻回答,出现短暂的尴尬,还是项伯打破沉默,“勿急,楚河汉界之事虽非小事,亦是喜事,需吾王与汉王当面约定,使楚汉行百年好合,

    无忧,太公于楚军中得厚待..........”

    项伯噼里叭啦说一堆,明摆着不会立马将人质交出去。

    这一大堆话,归结起来就两个字,不行。

    不能将刘太公和吕雉立刻带走,这让郑忠惊讶,再看侯公依旧是波澜不惊。

    这个结果已经让侯公松一口气,他没想过可以一次就把刘太公迎回来,这不太现实。

    候公同意项伯所言,回去向刘邦复命。

    刘邦得知可以和解换回刘大公和吕雉,心中大快。

    作为以仁为为名的汉王,不能救助家人脱离危险境地,终究是个心病,如今能迎回父亲和妻,再无后顾之忧。

    此时周緤忧虑刘邦安危,不建议刘邦去和项羽会面,认为有风险。

    周緤认为此时此刻要谨防项羽狗急跳墙而走险,再次谋杀汉王刘邦以改变战局,

    鸿门宴绝不能再上演,郎中郑忠也觉得这次会面要在汉地盘举行,不能再去项羽那里。

    将军樊哙提醒刘邦,“昔日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今非昔比,当日月轮换。”

    樊哙也觉得要改变时间和地点来会面。

    如今已经八月底(相当于后世的九月),天渐寒,楚汉之使来回奔走,直到九月秋意渐浓之际,楚汉二王的会面总算定下来。

    地点就在两军对垒的中间,谁也没有占据优势,项羽的回应依旧带着‘霸王’的气息,此时的刘邦也不知道项羽到底哪来的底气,

    彭城都已经丢失,还能那么强硬,看来项羽的底牌不只是有刘太公这个人质,肯定还有别的后手。

    数年为王的刘邦心思早已不是从前,可以说有点小小的多疑,没办法,遭遇背叛,甚至经历数次生死之间,由不得不多疑。

    其实刘邦不知项羽能依赖的确实只有刘邦之父。

    能够翻盘的棋子一个个破损掉。

    在这个时代,女人是没有地位的,项羽压根没把吕雉当回事,毕竟刘邦身边不缺女人,看样子刘邦也没把吕雉当回事。

    可是刘太公不同,那是刘邦之父,故而才用刘太公来要挟刘邦投降,只是没想到刘邦会来一句,“吾翁即若翁,欲必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这个变故让项羽感到无力,如今总算可以争取到短暂的和平,只要成功撤退,稍缓几个月,看我项羽怎么收拾刘邦。

    项羽曾放过刘邦一次,他认为刘邦退让一次也是应该的。

    两人见面后,彼此显得很热情,大家坐在酒宴上,先是互相盟约百年好合,彼此正式盖上大印,然后就进入庆祝阶段。

    不知道是真为和平开心,还是彼此心中都有一些深藏的好事在发酵,二人聊很多,不过多是回忆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直到酒宴进入尾声,二人才谈到正经事上。

    关于迎接人质的事,没等刘邦开口,项羽总算吐出来释放的消息,言秋高气爽的日子,用楚军中最高贵的车驾来送刘太公。

    项羽率诸将离开会盟之地,不久真的用霸王车驾送回刘太公,后面则是吕雉和其他家人(根据史料记载,除却吕雉和刘太公还有其他人,据推测和刘太公的昆弟有关,或者刘邦的其他情人,类似曹氏的那种)。

    汉军士卒列队两旁,待车驾入汉军阵营后,立刻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汉王万岁,汉王万岁!”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刘邦看着车驾越来越近,“大汉万岁!”

    士卒们正在高呼汉王万岁,立刻改口,诸将也跟着欢呼。

    刘邦见刘太公下车,快步上前,搀扶其父,“翁父受苦,季不孝,今日团聚,季了一心病。”

    刘太公此刻已经满头银灰发,灰发在消,银发在长,风中飘舞的银发似乎在诉说着这几年的遭遇。

    看着眼前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如今的尊贵汉王,不仅坐拥着当年大秦未出关的地盘,还占据着关外的大片土地,普天之下尊贵之极的王,

    打的当年的霸王都不得不靠他这个老人来威胁汉,不得不说这个三儿子当真有出息。

    可不知为何,刘太公非常怀念在丰邑中阳里的日子,虽然不是很高贵,也算不上富有,可日子惬意舒服,偶尔和几个老友喝喝小酒,吹个牛什么的,甭提有多爽。

    可没想到自家儿子富贵后,自己却成为楚军人质,和儿媳妇一直在楚军中为质,一待就是几年。

    几年的人质生活虽然吃穿不愁,可没有自由,干啥都有别人盯着,甚至连点隐私都没有,这让刘太公很不自在。

    于是在楚军中郁郁寡欢的待数年,手上的老茧倒是退掉不少,但脸上愁容却越来越浓,皱纹也增长,其中的煎熬滋味,难以向外人道,只能默默的承受。

    所谓虎毒不食子,天下父母很少有恨儿子的,但怨儿子的不在少数。

    刘太公数年的人质生活多少有点怨言,可相比自己的儿子成为王者,听闻士卒高呼万岁,所谓望子成龙,心中的怨愁倒少些许。

    刘太公笑道,“吾儿为王,为父引以为傲,数年楚军行,算不得什么。”

    刘邦对刘太公又道几句很歉意的话后,就开始表达孝心,命中涓好生安排刘太公食住。

    做完这件事后,刘邦的眸光看向这位多年未见的妻子吕雉。

    时至今日,吕雉已有三十七八岁(公元前241年左右出生,至汉四年九月即前203年),昔日那个肌如皓月、腰如柳枝的少女,如今肌肤暗淡,犹如渐渐失水的黄花菜,曾经乌黑发亮的发丝,居然出现灰发。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吕雉归汉 怨望关中

    小标题:数年未见再相逢,吕雉心怨望关中

    昔日眉清目秀、发丝如墨瀑的美丽女子,如今居然成为如此模样,这让刘邦很感慨,心中也实然升起一股歉意。

    虽然刘邦很喜次美丽的女子,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然他不是一个薄情郎,谁对自己好,刘邦还是记得的。

    对兄弟很仗义,对女人岂会小气。

    看到如今吕雉的那一刻,刘邦回想起做亭长的日子,那个时候家里家外都是吕雉在操持,

    一个靓丽女子将青春献给自己,献给这个家,刘邦心中感动,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和吕雉相处,他内心总是有一层薄薄的隔阂,

    和戚姬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这感觉。

    为质教年的吕雉心已经变得坚硬,尤其在听闻她在楚地为人质时,眼前这个男人有戚姫和其他女人相伴赏月时,吕雉就默默流泪。

    伤心、痛恨、无奈、自悔、冰冷等复杂的情绪不断侵袭吕雉为人质的心。

    伤心的是刘邦有新欢,痛恨的是那几个狐狸精,恨不能杀掉地们,无奈的是自己也改变不了命运,谁让自己成为人质,要不然现在在关中坐镇后宫的该是她吕雉,而非戚姫;

    自怜的是自己命好苦,眼见就要被接入关中,一旦成为汉王后那可是富贵生活的开端,

    不可曾想却沦落为人质。

    吕雉有着着不亚于男人的志向,这个志向吕雉寄托在丈夫刘邦身上。

    只要刘邦能步步青云,她吕雉的人生也将节节高,令地没想到的是刘邦居然为王,更令吕雉想不到的是能占据冒经大秦的地盘,

    不过最令吕雉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成为人质,距离那尊贵的王后只是一步之遥,

    为人质的生涯中,吕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心中的向往不能委托于任何人,最终还是自己最靠谱。

    故而吕雉在楚军中,靠审食其不断的打听情况,做到知己知彼,不仅知道楚军中有可钻的空子,也知道大汉目前的境地,

    在整汉不断交战,越发危险的时候,吕雉终于下定决心,让审食其暗中联络大哥吕泽,让吕泽想办法贿赂楚军中的大臣,然后伺机选跑。

    吕泽也担心自己娇妹的安全,更担心远在关中的外甥势单力薄,故而让其弟吕释之去负责暗中接应审食其,协助吕雉逃跑的事情。

    吕雉内心忐忑,等待着逃跑,却不曾想被发现,原以为必定会惹怒项羽,

    谁知项羽却非常客气的用车驾把他们送回汉营,至此吕雉才知道她终于苦尽甘来,不用睁一只眼睡觉,迎接她的人生转变。

    突然的转变让吕雉一时间不知所措,心中忐忑,觉得自己胸中有很多话要和刘邦说,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刘邦,

    可如今见到刘邦,却不知怎么开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夫君可好?”

    夫君可好,这四个字一出口,吕雉自己都感到震惊,她曾怨过刘邦,为什么在还定三秦后,甚至出关拿下河南地后,竟不选择接他们入关住,

    害的他们每日提心吊胆。

    楚汉一开战,吕雉内心就比较煎熬,她总觉得背有芒刺,几次都建议刘太公迁入关中,在关中才安全,可以避免战火。

    可刘太公怜家,不愿意离开,认为两王相争罪不及家人,那当行径非英雄所为,当初连丰邑都不想离开,后来不断劝说,再把家迁入沛县,基至还拉着曾经的一帮好友进入沛县。

    扎根之后,刘太公并未爱上沛县,时不时还会回到丰邑住几天,自然说什么更不同意吕雉的建议去关中。

    关中在哪,虽然没去过,但也知道那里是虎狼之国所在,是凶悍秦人所在的地方。

    刘太公是个楚人(楚、魏都曾管辖过),听过秦的彪悍,士卒收割首级来那真是杀红眼,他不想和秦人做邻居。

    知道自己儿子为王挺好,但自己就是不想去。

    吕雉劝说很多次都没成,不曾想最后一次劝说还没进行,就成为楚军的俘虏。

    为质生活,使得吕雉不断在心中积压负面情绪,以至于身心都不好,可见到这个男人,这个曾经下嫁的男人,吕雉却道不出委屈,而只有这一句话。

    刘邦也曾想过再次见到吕雉会是什么场景,会说些什么,脑海里很多话都没能准确无误的道出口。

    心中有歉疚,刘邦只是对吕雉开口说出一句很平常的话,“夫人受苦………立刻备衣食,为吾王后沐浴更衣……”

    刘邦表达一句吕雉受苦的歉疚后,就是一连串的安排,欲为吕雉洗去劳苦,特命中涓石奋亲自操办接风洗尘之事,为吕雉置办大汉新衣,

    总之刘邦和吕雉再见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寻一秘处抱着一边哭一边安慰,而是按照大汉女主人的最高规格来抚慰吕雉。

    用一个大汉王后最尊贵的形势来为吕雉洗尘换新,见刘邦一连串的操作,吕雉内心一阵暖流,使得汉四年的九月(中秋)一点不冷,暖洋洋很野服。

    可到第二天,吕雉内心就感到一阵阵的失落和心酸。

    第一天晚上刘邦没有在吕雉那里过夜。

    刘邦看着那被风霜雕刻的面容,他也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吕雉,该和吕雉说些什么,于是干脆暂不面对。

    吕雉只是觉得异样,但又说不上什么。

    没往日的那种亲密,多出很多客气感,或者说多出很多表面上的礼尚往来。

    可以说刘邦对吕难很好,规格上几乎和自己一样。

    有些悍将都觉得是否对王后有点过,历史上女人掌权的毕竟不多,而且多饱受诟病。

    有人谏刘邦多加注意,如此行事需防止吕后日后干政。

    刘邦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结发夫妻的心思。

    当年刘邦娶吕雉,是看重她的美丽和身份,还有她的见识,不会像一般村妇那样无趣。

    不会像一般村妇那样嘲笑他的志向,总之能有共同话题聊。

    可后来结婚之后才发现这弊端也不少。

    吕雉会时不时的询问一下亭长做的如何,有没有晋升县尉、狱掾之类的机会,甚至乡游徼也可以。

    那个时候刘邦才知道吕雉有着美丽女人的外表,骨子里却有着男人般的志向。

    用一句来说就是出身之命贱如草,胸中之心比天高。

    谁不想过上层生活!

    最厉害的一次就是吕雉在他刘邦逃难时,说刘邦头顶有云气,这是什么,这是造反的言论,当时大秦始皇帝尚在,被素始皇知道还不分分钟发兵剿灭。

    自那之后,刘邦对吕雉刮目相看的同时,和她也渐远。

    争夺天下搞得身心疲惫,陪在身边的人他希望是个知冷暖的可人。

    可吕雉并不知道刘邦的这个心思。

    回到汉军的第二天,吕雉就觉察出异样,还是从审食其身上觉察出一丝丝不同寻常。

    吕雉道,“大王仍未曾封赏?”

    审食其点点头,“或许大王太忙,不曾有闲暇管臣之事。”

    吕雉心中有些不快,楚军为质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审食其暗中打点,不知道苦又多受几何。

    仅仅给点赏赐,难道刘邦还那么吝啬。

    吕雉心中不悦,面上依旧很温和,笑道,“姑且退下休息,吾与大王说。”

    审食其拜谢道,“臣之事在其次,臣闻关中戚姫掌后宫,军中多大王心腹,王后尚需谨慎行事,勿以臣之事与大王有隙。”

    审食其话一出口,吕雉心中就是一暖,她看着眼前这个患难与共的男人,心情比较复杂。

    兢兢业业的做好本分,保护他们安然无恙,保护他们少受折磨,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回到汉军,这是大功一件,

    刘邦也说会赏审食其,可一天过去,居然没有动静。

    此刻夕阳已经染红连绵起伏的山脉,天空飘着几朵您闲的云,这景致本是不错的,吕雉也是数年来第一次可以放心欣赏一下这大好河山。

    只是此刻吕雉看着这夕阳,心中却涌出一股惆怅,先前那种可以归汉的喜悦已经冲淡不少,甚至已经不记得那种喜悦。

    审食其已经离开,忽然心里觉得空唠唠的,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在楚军中吕雉不止一次会想起刘邦,想起和他在丰邑田园式的生活,那种虽然累但很幸福的日子,时不时会想刘邦此刻正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忧虑如何打败项羽迎回她;

    如同项羽第一次火急火燎的回兵援彭城,去救出虞姬一样。

    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她所想,刘邦似乎并未想过怎么救出她,

    心中失落,这种情绪本来很少,也压在心底,但此刻却被审食其的事情给放大出来。

    审食其什么人,可以看作是大汉王后吕雉的人,如今刘邦压根没有说要赏赐的意思,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忽略。

    先前吕雉并未在意,可经过审食其提醒她目前在关中掌管后宫的是戚姬,

    她才意识到刘邦这种行为就是下意识的忽略,连她都能忽略,更何况审食其。

    经过审食其的提醒,吕雉心中已经升起一丝隐优,不自觉的看向西方,那里是关中,

    那坚毅而清激的眼睛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如此贱人,倒会坐享其成,但愿吾盈儿关中未受欺辱。”吕雉看着天边,心中五味杂陈,想起那坐享其成的戚姬就牙根痒痒,想到自己儿子刘盈,眼睛里又流露出无尽的爱意。

    吕雉在外受苦,为大汉基业不断的从内部去瓦解西楚,这戚姬有什么,居然现在掌管后宫,思虑至此吕雉人生立刻有了新目标。

    “夫君兮……夫君,很好,吾吕雉为刘家操劳家事,生儿育女,那贱女倒真是好福气。”吕雉那温柔的眼神变的坚毅,也变的更加明亮。

    至今,吕雉尚未见过戚姬,曾经在听闻刘邦立为汉王后非常开心,也听说过刘邦身边多了个定陶戚姬,当时并未在意,毕竟一个王有个三妻四妾不算什么。

    如今的吕雉再不似初从楚军归来一样显得苍老和疲倦,变的容光焕发,眼睛炯炯有神,这女人有了志向如同坐月子一般,获得第二次生命。

    吕雉道,“大王何在,引我前往。”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张良陈平劝汉王 不仁在先休怪无义

    小标题:吕雉今非昔比心智变张良出关劝汉王

    早有可人的侍女上前回答道,“大王仍在中军大帐内,似在接见重要之人,王后是否在……”

    吕雉很肯定的打断侍女道,“带我前去。”

    汉军中依旧弥散着喜悦的气氛,迎回刘太公,拟定盟约,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至少不用再上战场,没有生命危险,回家抱着老婆过日子,多香。

    虽然项羽有着依靠刘太公要胁的意味在,但不管怎么样,能停战还是好的,戈矛无眼,活的好好的,谁想死呢。

    这个喜悦的气氛中又多出一丝丝异样,那就是张良的到来。

    此刻守在中军大帐的是樊哙和周緤。

    大帐内的则是郑忠领着月影卫守护着。

    樊哙是名将军,一直坐镇一支军队中,很少会像这样作为郎中来护卫中军大帐的。

    周緤也一样,如今同样是一名领兵的战将,却也一样负责中军大帐的戒严,可见中军大帐内进行的事情有多重要。

    在大帐内,郑忠取代已经战死的奚涓统领月影卫,成为暗影尉的一员。

    不仅负责刘邦的安全,有的时候也会受陈平的调迁,配合其他暗影尉执行暗战。

    此刻帐内的刘邦是兴奋开心的情绪,见到张良刘邦就是会有这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遭遇雍齿背叛,四处求人帮忙时遇到张良的兴奋。

    如此茫然的前方似乎开朗许多。

    不久前楚汉焦灼数年的征战,明面上汉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关中已经有些吃紧,此乃不利其一,其二是韩信自立为齐王,彭越开始有保持中立的势头,赵地虽在张耳手中,但难免会生变;其三是项羽有人质在,优势逐渐变劣势,难道这是物极必反?

    如果不是灌婴降下彭城的消息传来,刘邦都有些怀疑人生。

    好好的优势,咋就会变成不利,刘邦感到眉头前方又是一团乌云,看不清前路,如同当年无家可归的感觉,他自然想到张良。

    现在已经签订鸿沟盟约,刘太公已经迎回,可这种决定刘邦不知道对不对。

    数载的激烈交战,尤其是彭城大战,死那么多人,耗费那么多粮草、辎重,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

    讲真的,抛去不确定的因素,汉现在已经占据大半,就这么罢兵言和,有点功亏一篑的感觉,

    如果自己百年之后(去世之后),不出百年,恐怕天下又会陷入战国混乱的境地,心中的那个理想无法实现。

    刘邦少年游侠时的心境,在那个时候刘邦就立志成为国侠,目的就是要尽自己的能力给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如同自己的偶像信陵君,使得诸侯不敢谋魂十余年。

    这个心志在刘邦成为汉王后就上升为统一天下,让天下免于纷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就在盟约制定的第二天,刘邦就接到张良出关来广武的消息,刘邦立刻放下一切事务来接见。

    张良、陈平等谋士齐聚大帐内,大帐外的吕雉却眉头有些发紧。

    此刻她的神情面带微笑,但她已经不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子,也知道孰轻孰重。

    吕雉本是来向忠于自己的人要个赏赐,可见到自己妹夫樊哙和周緤都在外面守着,就知道这大帐她不适合进去。

    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又不能立刻回去,这让吕雉在众侍女面前没有面子。

    吕雉沉思一会,对樊哙言,“妹夫,寻机告知大王,我有楚军之秘需当面告大王。”

    樊哙见吕雉前来已经得知她为何而来,但刘邦交给的任务必须要完成,故而他很规矩的称呼吕雉为王后,意思是要公事公办。

    不过吕雉却没有以礼制的身份来压樊哙,而是以家人身份交谈,但三言两语之间就让樊哙有些冒汗。

    樊哙心说这姊们说话怎么和以前大不一样。

    樊哙自从跟着刘邦打天下后,几乎没再见过吕雉,之前吕雉和吕媭姐妹还时常串门,后来更是在沛县相依为命,但樊哙和吕雉交谈的机会不多。

    在樊哙的印象中吕雉不过是一个非常能勤俭持家的女人,可没曾想如今望去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刚毅味,

    怎么说呢,闭上眼睛,樊哙感觉这是一个有着本事的男人在和他说话。

    换句话说现在的吕雉给樊哙的感觉没那么亲。

    既然是楚军之秘,樊哙不敢托大,立刻允诺待帐议结束后立刻向刘邦递话。

    吕雉离开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侍女眼睛有些发亮,她们没想到这个有些苍老的女人竟然是如此般的人物,

    起初认为跟着这样的人是没有关中跟着戚姫舒服,认为跟着戚姬才有前途。

    因此有些侍女故意花钱买通刘邦身边的人,这才没有被分配到吕雉身旁。

    那些没有钱,也没有一点关系的只能在心中默哀自己的前程,可现在看这女主似乎不太一样。

    搞不好等到这吕雉回到关中,一切的风向标都会变。

    这些侍女都是有些关系的,甚至有些倒盼望着能够和某个侯爷结个缘分,都是八面玲珑的女子,不然在王侯之家混不过一个月。

    她们打听过关中太子爷的生母可是眼前的主,所谓母以子贵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女主铁定是关中的后宫之主。

    况且刘邦迎回吕雉的当天就已经给予大汉王后的规格,礼仪虽然从简,但王后的礼制已经初见端倪。

    望着吕雉离去,樊哙看向大帐……

    人都有迷惑的时候,大帐内的刘邦现在更迷惑,纷争数年,未能完成心中理想,那心里的滋味甭提有多糟,可刘邦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一丝。

    不过当面对张良时,刘邦没有藏着,含蓄的表达出来自己的困惑。

    张良反问道,“大王,臣正为此事而来,汉已占据大半,而诸侯多附之,此天亡楚之时也,何故与楚鸿沟为约?”

    说起鸿沟条约,刘邦就不得不掰扯一下起因,“项羽以刘太公要挟,不得已而为之,吾与项羽皆知不过缓兵之计耳,幸得陆贾、侯公之力,吾父方归,现侯公之策已成,如之奈何……”

    说起这鸿沟条约,就不得不提一下陆贾和侯公这两位。

    陆贾为迎回太公而摆脱后顾之忧打下基础,虽然没有一次成功,但其功也是不小的,

    这点刘邦心里清楚,只是不知道如何给其定功,

    这侯公就不同,他是直接促成鸿沟条约的大功者。

    提到侯公,刘邦这才响起来询问身旁的石奋,“可曾找到候公?”

    大家的注意力稍稍向侯公转移。

    石奋回应说侯公已经隐于茫茫大山之中,已经寻不见。

    听闻此言,刘邦一愣,张良和陈平则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刘邦道,“神龙见首不见尾,也罢,隐退之前,可有话留传。”

    石奋恭恭敬敬的将流言重复,“老夫为止戈息宁而来,如换得天下太平,此生足矣,不足以受大王功。”

    实则此时的侯公骑着毛驴行走在深山里,看着天边的风云变幻,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忽然仰头叹息,“悔不听师兄言,世间事岂由辩士而改,山雨欲来,楚汉之争竟无法阻挡,是老夫逆天而行,或黄石老儿教徒有方,天下终究归一,老夫无颜再出山。”

    侯公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如果天下归一乃大势所趋,无法阻挡,他出山劝楚汉停战以鸿沟为界,那就是逆天而行。

    此时的侯公自然不知道他的努力将在今天被打破。

    听闻石奋的话,刘邦长叹道,“此天下辩士也,神踪无影,所居倾国,可号平国君。天下有辨才者当如平国君献策平天下。”

    简单的几句对侯公的称赞后,刘邦就将话题拉回来,继续聊眼下的事情。

    张良道,“以人质为胁,此约非楚之诚意,乃楚撤险归安之计耳;项羽不仁在先,大王何故使万千将士之血付诸东流。”

    张良之言可以说直击刘邦的心坎,算是说到刘邦的心里头。

    刘邦心神已起,眸光闪动,陈平见机立刻补充道,“项王失根基,又连折良将,所赖之将寡且疑,汉追击必可取,不如趁此之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陈平和张良的几句话已经钩动刘邦的心,他也不想就此放项羽东归,生死之战历经数载,大家都想夺得天下,

    如今汉占良机而放弃,刘邦恐怕至死都会后悔,但刘邦心里有顾虑,开口道,“寡人与项羽皆知此为缓兵之计,不过为退守争取时间耳,楚虽兵疲食尽,然项羽用兵非常理可论,现寡人精兵猛将多在各自征战,寡人现可战之兵少,恐不足以攻取楚。”

    张良见刘邦心思已动,追言道,“项羽兵虽十余万,然弗敢走梁地东归,而选择拔营南下,定是恐与彭越纠缠而生变,击彭越之心尚且不足,楚之战力虚也……”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汉王拔营欲追项羽齐梁诸侯王心生疑惑

    小标题:出使齐梁共击楚,只让马跑不见草心生疑惑

    古代战争什么最重要,除却英明君主和能战善战的骁将,那就是军情,也就是情报。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冷兵器时代且骑兵尚未成主战力时,情报有时往往成为决定成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张良在出关的路上已经调动暗影卫探查西楚军的一举一动,得知项羽居然拨营南下,这是要统道而行。

    张良对项羽进行一轮的分析,不敢走梁地回彭城,这其中隐含着两个重大信息。

    其一是项羽也意识到昔日霸王名头如今大打折扣,已经不似从前那么威严,如果走梁地,保不齐那彭越会趁机发难,到那时项羽楚霸王的名头将会彻底臭掉。

    另一个重大信息就是项羽也认为彭城不一定能顺利接手。

    此刻的彭城尚在汉将灌婴、靳歙等将手里,尤其是骑将灌婴在不久前再次打出一个震惊的战绩。

    对于灌婴这个人,项羽起初是没太在意,等到他击败自己的得力骑将项声后,不得不注意此人,

    不过也仅限于项声轻敌,不熟知汉骑兵的打法而已。

    认为只要自己率兵打回去,灌婴会像外黄打彭越一样,甚至比彭越还溜得快。

    可苦、谯战场的变化让项羽心头一震,最终才决定拔营南下走陈,而非东进打进彭城。

    之前苦、谯等一带是由亚将周兰控制,这一带相当重要,它们是泗水郡、砀郡、陈郡的交接处,向西可以阻挡彭越,向北可以迎接项羽南下,向东可以进攻彭城。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聚集的散兵在苦、谯,而且还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周兰负责防守,怎么就被灌婴打败了,周兰自己也再次成为灌婴的俘虏。

    其实当时灌婴再次俘虏周兰后,就一句话问周兰服不服,不服的话再打,到时候灌婴就不会打的那么温柔,周兰的那些兄弟估计会大半死在汉铁骑之下,

    于是周兰劝麾下的那些楚将缴械投降。

    接连被俘虏两次,这非常打击周兰的信心,信心崩塌,周兰从汉。

    那些和周兰关系的不错的继续跟着周兰,那些关系一般的也选择投降。

    于是这个三郡交界之处的要地居然又归于汉的控制,这下项羽彻底打消走梁地东归的打算,而是改走南下陈郡,执行灵常的建议,准备建西都。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张良和陈平的耳朵里,没错,是张良和陈平的耳朵里。

    现在群臣诸将大多在计划着西归关中的事宜,关心项羽是怎么回彭城的人很少,即便有也不会多想。

    毕竟谁不想享几年太平日子。

    张良说出项羽南下入陈后,刘邦的神色变的凝重,只听陈平亦道,“项羽趁夜悄悄拔营,行军速度极快,定时急着入陈郡,必有隐情。”

    听闻账下两个大谋士都同意追击项羽,刘邦终于心动。

    汉四年的九月(相当于后世的十月)已经天寒,很快就要入冬,到时天寒地冻,甚至大雪封路,战事就不得不停搁,

    一旦项羽缓过入冬的数月,必然恢复元气,到时候再想取楚,难也。

    思虑至此,刘邦眸光变的坚毅,“传寡人令,星夜追击。”

    “大王,不可贸然追击,楚虽疲,然战力犹存……”刚下令追击,张良又道出反对的话,这让刘邦有些纳闷,不过心思活跃的汉王立刻明白张良之意。

    刘邦道,“子房,可有良策教吾。”

    张良道,“此次追击项羽,务必一战而定天下,四海皆苦,纷争该由大王结束,陈距离砀地较近,可先使彭越南下相助,同时命使者约齐王信亲率大军会于陈;

    大王与彭越合力可牵制项羽,待齐兵至可围取项王。”

    张良的策略是为确保万无一失,需约彭越、韩信一同灭楚,三股势力合力,必可灭楚。

    陈平听闻又补充道,“大王亦可通知各地战将,向陈郡回兵,完成合围之决战,彼时项羽插翅难飞。”

    从战略上张良要刘邦联合彭越和韩信,这两位都有王的资本,而且韩信已经自立为王,也已经承认其为王,

    彭越虽然名义上是魏相,但为王的心意已愈加明显。

    至于黥布目前正在和刘贾、卢绾二人在南方对付周殷,如此可谓彻底实现包围项羽的战略构想。

    在战术上,陈平又提出将目前在各地征战的骁将召回回,一同会合于陈,如此可增加汉的力量,以防其他诸候有不臣之举。

    只要灭掉项羽,西楚很难再玩出花样,像章邯当年灭掉项梁后以为楚地不足为惧,便北上赵地而错失一鼓作气灭楚的情况不会出现,

    因为陈平善于经营情报网,对楚地较为了解,不会出现第二个项羽。

    可以说陈平已经想到击败项羽的情况,提前做准备是好的。

    听闻张良和陈平的话,刘邦心中对灭掉项羽的信心又增加几分。

    追击项羽的目的是灭掉西楚,刘邦也意识到此次追击的意义和不同之处。

    昔日杀来杀去,虽是几番较量,不过大家都还好好活着,不过是要天下的掌握权而已,如今真要杀死项羽,刘邦的心里怅然若失。

    击败对方和杀死对方是两码事,要杀死不羽,项羽岂不拼命,项羽一旦勇猛起来,还真是不好说,

    将天下目前最具战力和实力的二人即彭越、韩信叫来,这仗才有十足的把握。

    约两位诸候王合击楚不是小事,出使的人选相当重要,于是刘邦看向陆贾和随何等辨士。

    在众辩士中能够引起刘邦注意的,目前不多,最得刘邦之意的郦食其已经为汉献身,当年能够与郦食其并驾齐驱的唯有陆贾,但两个地方需要两个使者。

    陆贾不用说,必然领一个任务,而侯公已经隐退,有所建树的辩士中刘邦又想起曾劝黥布反的随何。

    刘邦对二人说:“约梁、齐之兵前来回合,就有劳二位先生。”

    对于谁去齐地,谁去梁地,刘邦让他们自己选择,陆贾由于上次没能直接迎回太公,虽说有铺垫之功,但终究未能尽兴,于是选择远涉齐地,随何接下任务后就急急忙忙赶往梁地。

    话说在刘邦下令拔营南下追击时,远在陈县的一人心中起波澜,难以平静。

    此人曾为西楚的一员悍将,如今被人称为陈公,是陈县县令,名利几。

    陈县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这里建造有张楚的王宫,可是秦末第一位反秦英雄陈胜的王宫之地。

    利几能成为陈县县令,除却曾经在矩鹿之战立下的功勋外,还送不少礼,走动很多关系,才如原以偿来到陈县做县令。

    可现在利几听到一个消息,内心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故而他召集曾经的旧部下连夜商议。

    这些部下多已经为县丞、主吏掾多年,日子过的比较潇洒,深夜赶往这曾经的张楚王宫,心中多少有些牢骚。

    “消息可真乎?”县丞一脸的震惊。

    利几心中有些不爽,心说做为陈县二把手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陈县的主吏掾替利几将内心的不悦表达出来,“项王欲建西都于陈,若不知乎?生活太惬意乎?”

    如此一言,县丞有些脸红,但项王欲立西都这事真的很大,他居然一点不知,额头立刻渗出汗珠。

    如今九月(相当于后世的十月)的天已经凉意四侵,但却挡不住陈县县丞流冷汗。

    利几便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一个根本问题,是否要立刻出发,北上迎接项王的到来。

    项王南下这个消息,利几已经从派出去的斥候打探到,消息千真万确,楚汉敲定鸿沟条约已经小范围传开。

    不过利几从鸿沟条约的混杂声音中听出一丝丝不同寻常,这鸿沟条约没有在楚地大规模传开,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几人便为此讨论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不管鸿沟条约能维持多久,但项王要来是必须迎接的。

    鸿沟条约没有大规模的传递开,也没有普天同庆的意味,这个情景让利几决定未雨绸缪,因为随着项羽的到来战火很可能会延伸至陈。

    帐下跟随利几的兄弟觉得他多此一举,等到调动兵马戒严后,

    一个汉使入梁地,一个汉使奔赴齐地的消息传到城中,众人默然,也更加确定利几心中所想。

    随何入梁地,没有立刻见到彭越,而是先与奚意交涉。

    奚意何须人也,叙说前文,多聊一句,这人曾是魏郎,是魏王豹的郎,随着魏豹一起被俘虏,刘邦将其调离魏豹的身边,分散魏豹的力量。

    那个时候奚意还在为前途发愁,阴差阳错被分配给彭越,助彭越扰楚,后听闻魏豹被杀,奚意彻底跟定彭越。

    奚意此人心中存有一股忠义,当初魏豹对他很好,如今魏豹被汉所杀,他的心也跟着倒向彭越,没再想着他日再回到汉庭任职。

    奚意一心一意协助彭越收复梁地,扰西楚,深得彭越的赏识,期间他认定彭越日后会是一方诸侯王,跟着彭越混挺好。

    如今听闻汉使来梁地,奚意本能是有点排外,不过他经历过上一个‘雇主’倒下的境地,知道人情冷暖,退路还是要留的。

    对随何可谓好吃好喝的供着,照顾的很周道,之后他就和彭越在密室中进行密谈。

    “彭相国欲何以对答汉使?”奚意开门见山。

    彭越托辞没立刻见随何,就是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但他也知道不能拖太久。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汉追至阳夏不前 项羽闻讯耐心等待

    小标题:追至阳夏止步不前,闻汉追来项羽不急不缓

    利几决定向北迎接项羽暂且不提,单说刘邦下达拔营之后,汉军一路南下,行至阳夏,刘邦下达临时驻扎的命令,不再追击,

    诸将有些迷惑,不是要追击项羽嘛,现在项羽已经一路南下过固陵而去,如果让项羽进入陈县,那座城池可是固若金汤。

    彼时再击,就会费好大劲,不如趁其未入城,来场突袭的野战。

    至于为什么诸将不敢问,大家都悄悄来问樊哙,因为大家都知道樊哙和汉王刘邦的关系,从中或许能得知些什么,提前做准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实则樊哙也不知道,别说将军级别的樊哙,即便是做为韩王级别的姬信一时间也未得知刘邦止军的原因。

    所谓兵贵神速,应该加快进军才对。

    故而诸将的疑惑都汇聚在樊哙的肩头,不过樊哙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信任也不能无休止的消耗,于是他决定去问张良。

    张良告诉樊哙,汉需要等建成侯(又是刘邦所封的魏相)彭越和齐王信的消息,汉军士卒犹多畏项羽之军,只要这两亲位自率兵马而来,汉军兵将无惧。

    多余的话张良没再言语,樊哙知道张良这样的人物言语都是金贵的,不会轻易开口,如开口必然一语中的。

    樊哙这才知道刘邦这是在等陆贾和随何的消息。

    两人出使时特派有几名善骑射之人相随,为的就是能快速向刘邦回报情况。

    诸将从樊哙身上得知刘邦的意图后,就把心思开始转移到如何对战楚军,如何多多立功,为日后千秋万代打下一个好的开端。

    昔日汉兵见楚军多畏惧,今日却似看闪闪发光的金子,那些仿佛是走动的宅地。

    汉将更是期盼着在灭楚一统天下中立下大功,他们的眼神和期盼的眼神没能逃过断后的楚军眼线。

    楚军走的很快,最快的莫过于项羽,胯下一匹乌骓马风驰电掣一样,将后方的呼喊声都淹没在风中。

    回想当年彭城大战,追着刘邦打,如今却不得不灰溜溜跑掉,还不敢走梁地向东,只能向南遁走,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一时心中郁结,唯有快马飞奔宣泄心中的愁绪。

    待情绪稍缓隐隐听闻后面有喊话,项羽这才缓辔而行,调转马头一看竟然是项声纵马而来,紧跟而来的是项伯。

    这叔侄俩纵马而来,项羽心头一动。

    莫非刘邦不顾合约,立刻追来?

    不应该,刘邦和他虽然有时候会对一简之约不放在心上,可鸿沟条约好在是经过一番操作完成的,

    该走的礼都走过,即便撕毁也要找个借口。

    当年项梁不少给项羽讲述列国争霸时大家将盟约当做破布的情况,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大打出手,盟约这玩意不存在的。

    故而项羽后来也没把怀王之约当回事,怀王都是我项家立的,哪有资格谈合约。

    项羽没当回事,刘邦却当回事,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后来刘邦来个约法三章,结果这个合约依旧被项羽视作无物,来个火烧威阳,杀死秦王子婴。

    刘邦见项羽不守约,也开始不守约,吞下三秦后,又继续东出争夺其他诸候的地盘。

    虽然两人对合约有时候不那么当回事,但如此两人正式签订合约还是头一次,即便要毁约,也要找个理由意思一下。

    可现在连个借口都没有,他项羽前脚刚走,刘邦后脚就跟上,这才多长时间,这么快?

    项羽有点恍惚,或者说他不太相信,他希望等到自己缓过劲时刘邦再找借口挑衅,到时候狠狠教训一顿。

    项声道,“大王,汉军追来。”

    果然追来,项羽经过一番风驰电掣,心中已经平静下来。

    眸光看向项伯,“汉军如今在何处?”

    项伯道,“据后军回报,汉军已至阳夏南。”

    “来之甚快。”项羽眉头微皱。

    项声道,“果然如大王所料,汉王太过无耻,居然反复无常,撕毁合约竟如此之快。”

    项伯则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道,“鸿沟条约不过缓兵之计,大王与汉王皆心知肚明,如今汉军已至,当击否?”

    项羽此刻心中忽然心生一计,但不知道是不是可行,便先问项伯的意见,“叔父以为如何?”

    项伯道,“楚军士气不高,汉军趁胜追击,且再无后顾之忧,不宜与汉战,当加快行军入陈,于陈修缮壁垒,以逸待劳,可挫伤汉军。”

    项羽道,“吾亦知楚军士气衰弱,寡人有一计可激发楚军士气,原与叔父商议……”

    三人紧急商榷后,皆同意项羽的做法,先是将汉军追击而来的消息通报全军,尤其是强调汉王出尔反尔不过数日间。

    楚军士卒闻言,各个义愤填膺,皆言汉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之后项羽不急不慢,大军一路继续南下,楚军的士气一路上被项伯的宣传给拉高。

    项伯一向以义字行事,如今对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也是非常气愤,故而他操刀来陈述汉之不义,很快起到效果。

    项羽见楚军士气不断上涨,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下,心情稍微放松却看到前方烟尘滚滚。

    从签订合约,到决定追击,一直追到阳夏南时,已经过去十余日,如今已经是汉五年的十月(十月为岁首;相当于后世的十一月),天气已经寒气逼人。

    可这陈地(陈郡)奇怪的是出奇的干冷,此刻时不时刮起呼呼的北风,刮的飞沙走石。

    陡然间见到前方烟尘滚滚,战场断杀多年的项羽暗道不妙,这分明是前方出现兵马。

    如果是汉军或者其友军杀来……

    这一想,项羽就倒吸一口凉气。

    前有来者,后有追兵,两相夹击,大大不妙。

    即便项羽神勇异常,但也不敢保证在夹击之下能够讨得便宜。

    项羽看向项声,只见项声已经从背后取出那两节兵器,双手一对接,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杆长枪。

    乌色虎纹的长枪!

    项声明白项羽的眼神,这是要准备杀出拦截的架势。

    就在此时听见一斥候慌忙来报,“大王,陈公利几率军来迎。”

    听闻是陈公利几率军前来接应,项羽警戒的心才松懈下来,便吩咐项冠去和利几接应,准备入陈县。

    途中项羽则召集钟离眛、季布、灵常、召平、项伯、项声、项庄等就行密集的商议,探讨应对汉军追击的情况。

    召平这次负责的断后,为撤退争取时间,钟离眛则是负责右军,季布负责左军,前军则是由项声统领。

    灵伯和项庄、项伯陪伴在项羽身边,处于中军之中。

    几人商榷后一致认为楚军当快速入陈县,在陈县做好布防,以逸待劳,由陈县以及周围城池作为后勤补给,与汉军对峙将不成问题的……

    汉军大账内燎炉火光闪烁,丝丝暖意在大帐内弥散,即便如此,刘邦还是紧紧身上的绍貂皮衣,眼睛盯着炉中的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后,刘邦才对不远处的石奋道,“取些酒来……不,取些温汤。”

    石奋知道刘邦最喜爱饮温鸡汤,早就备好,端上后便无声无息的退在一旁侯着。

    喝着鸡汤的刘邦眼神时不时看向帐外,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刘邦立刻放下鸡汤,询问道,“如何?”

    来人是郎中郑忠,一进大帐,就不断的挫手,然后捂捂嘴,感觉舌头灵光才开口,“大王,建成候(魏相彭越)彭越,齐王信已同意出兵,亦派出使者,想必不日便到。”

    刘邦点头对石奋道,“速速请成信候、陈先生入账。”

    一直跟随刘邦的石奋自然知道这成信候是张良,陈先生自然是陈平,都是非常厉害的谋士。

    此刻张良的封号为成信候。

    张良与陈平到来后,帐内还有几人到来,分别是韩王姫信、靳强、樊哙、华寄、元顷等。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汉止军刘邦定合纵之期 项羽入陈地议拉拢之计

    小标题:汉止军商榷合纵刘邦终定期,项羽入陈紧急议化解之计

    张良的眸光从诸将身上略过,最终落在刘邦的身上,只见刘邦的眼睛发亮。

    神色不错,显然对回馈回来的消息是满意的。

    刘邦见张良和陈平进来,立刻从蒲团上起身,迈步向张良迎来。

    刘邦笑呵呵的,“子房,韩信与彭越已答应出兵合围项羽。”

    张良见刘邦待自己始终是这种很亲切的礼节,甚至是对自己的独一份,这让张良心中多少有些压力。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刘邦这位王者很特别,他对待每个人才好像都有配套的接待方式。

    对张良是礼敬有加,在其面前绝不自称寡人,也是直呼张良的字,更不以王者自居。

    对陈平也是很礼遇,但却少一分亲近感。

    总之待人接物都不太一样。

    张良言有二人相助,大王定天下矣,陈平则说项羽必有最后的挣扎,为完全之策,需等到各方诸侯汇聚后,再进行灭楚之战。

    刘邦显然心情不错,招呼二人立刻落座,端上热气腾腾的野味汤,开始灭楚计划。

    张良开口道,“二人虽同意出兵,然需敲定会兵日期,未见兵马,仍不可大意。”

    对于约定日期,刘邦非常赞成。

    虽然韩信和彭越同意出兵,但什么时候出兵很重要,刘邦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项梁。

    回想项梁当时在追击秦军就因为诸候的兵马迟迟不到,而被章邯干掉。

    刘邦不想成为第二个项梁,故而他同意约定日期,根据距离的不同,最后只能将攻击楚的日期,以齐王韩信的到来为准线。

    “战机稍纵即逝,待各路诸侯会合,恐项王已戒备完善。”韩王姬信提出心中的疑虑。

    韩王姫信的疑惑得到诸将的回应,大多担忧时间过长,一旦项羽戒备完善,再取就比较费力。

    悄然追击,给予出其不意,最好来个夜街枚什么的,直接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保证效果好。

    可如果在阳夏南止军不前,用不多久,楚军的斥候就会发现,项羽就会知道汉军追来。

    汉欲击楚昭然若揭,项羽必有对策,或许在盟约前就已经有所防备。

    不过到时候恐怕不是汉击楚,可能楚会主动击汉。

    原本楚汉在广武对崎,汉占据地利、人和,还有敖仓的粮草储备,楚处于劣势。

    可时间一长,攻守之势将会发生变化。

    汉将靳强也发表意见道,“齐地虽距离遥远,然齐王信善用奇兵,使其加快行军,必不会太久。”

    汉将华寄听闻二人所言,也发表意见,“大王,约共击楚之时,宜早不宜晚。”

    好嘛,诸汉将中十有八九都赞成时间不能拖的太长。

    刘邦深以为如此,便问群臣诸将道,“诸公以为何日为期?”

    如今能跟刘邦坐在一起商榷对策的,哪个不是官在九卿中甚至位列三公,更有王者参与,刘邦统一称呼为公。

    到场的皆已封侯,即便是一向不服刘邦的王陵也是雄霸一方的诸侯。

    关于行军速度能精确到几天,这方便自然是厮杀在战场上的老将有发言权。

    粮草运输、兵器辎重配备、人马饮食时间、行军路线等等都要考虑到,张良和陈平亲自带兵征战一方的经验不多,即便陈平曾率兵降过殷王,但实战经验太少,

    而张良之前辅佐韩王成攻略韩地时多是战不利,没有很好的胜利经验,更没有长途奔袭的经验,具体精确时日他们都没有发言。

    在张良看来,战略已定,剩下的就看刘邦的执行力,他曾一度感叹,若是韩王成有刘邦一半的执行力也不至于那种命运,

    在陈平看来,张良的战略似乎每次都很精准,甚至能力挽狂澜,改变汉的弱势,他所能做的就是查漏补缺。

    毕竟人无完人,陈平所建议的多在战术层面,尤其是心里层次。

    从心里层面分析,越往后天气越加寒冷,彼时天寒地冻,不利于作战,士卒也思止戈,然此时恰恰会有意想不到的战机。

    在楚军思止时出击,从士气上会压倒楚军,这是陈平的一个另类意见。

    不过张良心中一直有话想给刘邦言,含沙射影的提了几句彭越,意思是这次相约击楚能否顺利进行,要看梁地兵马是否迅速。

    不过刘邦的注意力一直在诸将讨论相约日期上,没有顺着张良的意思去深思。

    以樊哙、靳强为代表的汉将认为十二天是最好的期限,齐兵主力如果日夜兼程,十余天差不多能到。

    从临淄到陈县有五百七十多公里,按十天时间计算,一天要行军五十多公里。

    如果有粮草辎重随军是不可能完成十天到达,但如果挑选精锐以轻车骑行军,只带十日干粮火速赶来,那是可以如期达到的。

    彼时可完成对项羽的围困,只要能困住项羽,待后续步军赶到,楚必亡。

    汉将认为用战车可输送步军,虽然输送不多,但足够让万余精锐先到达。

    梁地彭越距离较近,全部精锐到达五日即可。

    彭越五日可至,齐王信精锐十余日可至,刘邦陷入沉思。

    直到酒爵中的温酒变凉,刘邦才开口,决定十月中旬即十五日左右合击。

    敲定时间后,刘邦就不着急行军,而是将信息先传回去,待两日后才继续引兵南下。

    陈县北,利几迎接项羽后,又主动承担起完善防御线的督造。

    挖壑沟,筑高墙,这些都在利几锐利的眸光中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而此时的项羽正在和几个自己信重的人商谈着化解此次危机的方法。

    帐内温酒四溢,肉香扑鼻。

    项声兴奋不已,“大王,楚军士气高昂,皆怒汉背信弃义,欲为大王战,以出恶气。”

    闻之,项羽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底气上升,项羽很自然的看向项伯,“有劳叔父为士气费心……”

    项羽本想夸赞几句,但见项伯的眉宇间依然有愁丝,便没再进行下去,则话锋一转,“梁地情况如何?”

    说到梁地(又称魏地),项羽心中也是一阵的郁闷,不久前和刘邦对峙广武、成皋之间时,他曾率军收复梁地十余城,还差点屠掉外黄,把彭越打跑。

    按说项羽离开后,梁地坚守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谁知就在项羽签订鸿沟合约前不久,梁地城池逐渐被彭越收复的消息传入项羽耳中,

    这也是促使项羽急欲以人质为交换条件,换取撤兵以做喘息之计。

    梁地的断绝,即便彭城不丢,他项羽和后方的联系也被切断。

    彭越逐渐收复梁地,使得项羽最终决定不走梁地东回,而是南下陈郡。

    如今入陈地界,占据地利和资源,优劣之势进行转变,攻守之势也将不同,面对刘邦的追击,项羽没有立刻主张反击,而是听从项伯、灵常的建议,先采取纵横之术,即努力争取彭越、韩信这两股大势力。

    韩信虽然难以拉到自己这一边,但上次的出使多少给韩信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再接再厉,即便不从楚,能中立一段时间即可。

    彭越是项羽非常痛恨的人,但这次项羽压住自己对彭越的愤怒,采取拉拢的手段,故有此问。

    听闻项羽的问话,项伯道,“彭越苦战初复得十余城,士卒尚恐楚且疲,其战心不足,大王又许以梁地,乃断其为汉略梁地之心,然仍需大王割爱,再赐予王印,以确定其南魏王之名,其可为王所用。”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霸王服软连诸侯 韩信心乱思隐忧

    小标题:项羽心生无力合纵诸侯,应汉离齐韩信心徘徊

    当初彭越没有追随自己入关,故压根没想过要封其为王,毕竟天下就这么大,没那么多土地分。

    司马卬虽然没有随项羽入关,但他收复河内,再加上申阳收复河南一带,可以说切断当时章邯和关中的联系,这也是迫使章邯投降的原因。

    等于司马卬为项羽的顺利南下,铺平道路。

    最最主要的是司马卬曾受范增之意,欲渡河先入关,做项羽的先锋,只是被刘邦给堵住。

    因此项羽封司马卬为王而没管彭越。

    对于彭越,项羽几乎没啥印象,认为这不过是当年顺势而起的一方土势力。

    如今答应封其为南魏王,已经是很大的让步,现在又要为其刻印,一旦授印,就再也无法反悔。

    想到日后的梁地归彭越,在他彭城的东侧雄踞,在陈郡的北面横卧,项羽感觉很难受。

    霸王卧塌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看得出项羽的不舍,项伯又追言几句。

    与项氏社稷而言,其他都是轻的,待西楚国力恢复,变得强大之日,一切失去的都可以再拿回来。

    项羽这才对灵常道,“令尹着人立刻备印,火速送往梁地。”

    吩咐完拉拢梁地彭越之事后,项伯又将话题转向齐地的韩信。

    韩信的实力,随着他逐渐平定三齐大地,加上他非常善于练兵和用兵,其麾下早已锻造出数十万大军。

    抛却一路南下征战楚地的灌婴不说,留在齐的兵马足足有三十余万之多,其中也包括当时刘邦增援韩信的三万主力。

    原本给韩信的兵马有十万左右(不算曹参的),在赵地被刘邦收走后,韩信在赵地召集兵马,得十万左右,如今三齐皆得,聚集齐兵三十多万。

    还不包括曹参、傅宽等所引的本部兵马。

    韩信的强大,将决定着今后天下的走向,故而项伯再次建议项羽继续派使者入齐。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项羽想想紧追不舍的刘邦,咬牙道,“可,只是许诺之事,叔父还需斟酌。”

    项伯自然知道自家这个侄子所想,如今西楚后方被汉将灌婴给拿下,西楚岌岌可危,现在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今日舍,来日才能得。

    项伯道,“齐王韩信已得三齐,大王不可阻挡其势,不如趁机承认其为三齐之主,并将琅琊郡分封给齐王信,信必不为难楚。”

    项羽心中颇为感慨,当初一个小小执戟郎,如今居然能左右天下,心中百感交集。

    项羽一听把琅琊郡也给韩信,心中一阵的肉疼,嘴角微微一动。

    琅琊郡那可是紧挨泗水郡,是泗水郡的东北大门,还挨着东海,和东海郡作为泗水郡(治所彭城,今徐州一带)的东边靠墙,既能以此防患海盗,又可以为西楚输送源源不断的彪悍士卒,以及一些数不清的物资。

    如果将琅琊郡给韩信,韩信将为四郡之王,其势力将太大。

    比之当年的田荣还难对付!以现在韩信的表现来看,日后比三个田荣都难对付。

    项羽道,“琅琊郡要分给韩信?吾乃西楚霸王,一言九鼎,若出此言,日后百代千秋恐难改变,此乃隐患也。”

    项伯劝道,“如能合力灭汉,天下将归楚,强弱自有后人去分,只要楚历代君王皆行霸王之道,何愁失地不复得……”

    后面的话项伯没有说,他想说日后历代西楚君王或西进,或南征,或北讨,即便是天下归一项姓都是有可能的。

    项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同意给韩信锦上添花。

    三齐大地至今已经基本掌握在韩信手里,之所以说是基本,因为掌控三齐的还有曹参、傅宽、丁复这三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准确说目前的三齐大地是有韩信、曹参、丁复、傅宽四个人掌控。

    如果不是张苍留在赵地,那么把控齐地的将是稳定的铁三角即韩信、曹参、张苍,这也是刘邦为防止韩信权利过大,想出的铁三角,只是世事无常。

    虽然肉疼,但与天下相比,不算什么。

    项羽没有再让武涉去,而是换了一名使者奔赴齐地。

    处在齐地的韩信此刻彻夜难眠,刘邦召集各路诸侯齐聚陈地,合围项羽的召集令他已接到。

    虽然如今韩信也是王,和汉王刘邦同样南面称孤,可自己这个齐王是向刘邦讨来的,总觉得矮人一头。

    如果不去,这等于公然和汉决裂,变相助楚,也会背上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骂名,这个骂名太沉重,沉重到韩信彻夜难眠。

    韩信睡不着,齐王妃殷嫱也睡不着,二人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窗外的明月,许久殷嫱打破沉默,“大王,可是忧心楚汉之争?”

    此时的韩信有些憔悴,这是长期睡眠不好的憔悴状态。

    身体软绵绵的,走起路脚步都变的轻柔,自从成为齐王,不知为何总是会睡不好。

    面对温柔可人的殷嫱双眼,韩信长长出一口气,“不知为何,最近总会忆起蒯彻之言,汉王待吾甚厚,世间当真唯有共患难,不见同享福之理?”

    齐王妃殷嫱曾是贵族之后,见过太多为权利而斗的头破血流,知道在王权之上,兄弟情义都可以抛弃,何况这点交情。

    殷嫱开口道,“王侯之家,父子兄弟尚且无情,何况他乎。”

    这个话搁在不久前,韩信肯定是听不进去的,为此他曾训斥蒯彻,如今蒯彻已经装疯卖傻隐藏起来。

    韩信知道蒯彻这是自保手段,也没深究,更没管这蒯彻去向,渐渐有点忘记此人,可梦里却时常出现他的话。

    直到此刻,韩信才知道张耳和陈馀之间的事情给他的触动有多大,已经深深埋进他的内心。

    那么好的刎颈之交,说掰就掰,最后居然是如此收场,灭杀陈馀这一战,可是韩信的成名作,是他亲自参与的,越是如此,韩信埋在心里的种子越是发热发胀,如今已经发芽。

    韩信道,“吾之齐王,非汉王本意,如今汉王召吾共击楚,败楚无忧,如真灭楚,难料是福是祸……”

    韩信为王,无论是诸将给他的半推半就还是内心相信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自己来做王;

    既然已经为王,就不再是臣子,首先不是汉王的臣子,这个事实韩信用一年的时间才真正意识到。

    如果仅仅从张良二月踏入齐地,亲自代汉王赐印绶算起,到如今的汉五年十月,已经有八个月的时间。

    在这八个月的时间里,韩信内心才真正从汉之大将军转换成如今的齐王。

    所思所虑皆是齐地,如今的韩信不仅要守住齐地,也想完成殷嫱内心的梦想。

    这个梦想是还所居之地一个太平。

    殷嫱希望韩信是一个仁义之君,不只是会领兵打仗,既然韩信为齐王,她希望齐地是一个太平之地。

    韩信面对这个温柔可人且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女人,再次吐露心声,“如今楚多半城池已失,各路诸侯汇聚,楚必亡,彼时汉疆接齐地;遥望难做亲,冤家做邻居,汉如袭侵齐,将轻而易举。”

    韩信终于说出内心的结,之前韩信寻思自己立下这么大功,给个齐王当当算是功位匹配,汉王不会侵夺齐地,

    可后来反复回想蒯彻的话,韩信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错误。

    那就是虏魏王豹、破赵代、灭齐国,立下这赫赫战功的不只是他韩信的功劳,还有曹参、张苍、张耳和灌婴的功劳,尤其是曹参和张耳。

    曹参几乎是整个横扫河北的裨将,二把手,而张耳虽然将兵能力不大,可其贤明和威望却是不可小觑,使得略赵地少不小的阻力。

    再者就是张苍,此人更是不得了,一路征战,张苍可以说把军政做的相当出色,使得征战迅速有效得到很好的保障。

    灌婴更是协助他击杀龙且的主力,其所率的骑兵(郎中骑兵)可谓是天下精骑,在灭田齐中立下不少功,

    而且这支骑兵是刘邦重点组建的兵马,灌婴更是刘邦的心腹。

    有这些人在,他韩信请为假王,恐怕会真的让刘邦很不快。

    不管刘邦心里如何想,如今已经称王,回不去,只能向前看,故而说出心中之忧。

    “大王何故局限于三齐之地,汉疆可至鸿沟,如楚灭,可至泗水,然齐何尝不能东至楚地?”齐王妃殷嫱话不多,但句句都能让韩信颇为震撼。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相约击楚诸侯不从 刘邦心忧欲再问计

    小标题:合纵击楚诸侯各怀心思,相约日诸侯无影令心忧

    这话给韩信的震撼不小,一直以来韩信都在为自立为王和汉王的认可所纠结。

    现在要赶过去合力灭楚,楚一旦灭,那么楚的地盘势必会被瓜分,到时候他韩信能分到多少,恐怕能分个鲁地(薛郡)就不错,或者东郡,泗水郡以及淮河流域势必会划入汉的疆域。

    彼时汉的区域将从汉中、巴蜀、关中通过南阳郡、陈郡,一直延伸至泗水郡。

    汉的势力将无比巨大,弱肉强食这个道理,韩信是懂得,凡是有雄心一统天下者,皆会谋动。

    在初次分割西楚后不会贸然行动,但百年之后,后代之君必然会行动,韩信不知不觉想的很长远,他也不希望给自己后代留下隐患。

    殷嫱的话让韩信心中一颤,如果自己在灭楚中立下大功,那么西楚的核心地段按道理应该能分到一部分。

    韩信寻思,如今看来,项王有句话,自己有几分赞成,那就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吾本楚人,当回楚地为王,荣归故里也。

    如能分楚居之,齐的力量也会加倍,如果能和彭越联合,就不惧怕大汉。

    至于赵地,曾经能打爆,如果不听话同样可以打爆。

    不过这些念头仅仅在韩信的脑海里一闪而逝即便仅仅是一闪而逝,却促成韩信的一个决定,那就是悄然给汉王施加压力。

    天底下没有白干的活,如果令他韩信协助灭楚,就必须给出报酬。

    所谓知恩图报,也是有一点的范围,在韩信给灌婴下令南征并降下彭城时,他对汉王的恩已经报的差不多。

    慢慢的,韩信的心变得清澈,他让殷嫱先入睡,自己又秘密招来心腹栾说。

    栾说先是韩信的舍人,后来做韩信军的长使,如今更是成为齐王韩信的守相,辅佐韩信管理军政。

    韩信道,“梁地彭相国情况如何?”

    栾说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道,“彭越听信田横之言,保持中立。田横劝彭越自立为王,其意有借彭越之力收复齐地之心……”

    想收复齐地,田横已无能力,加上彭越也不行,韩信不以为意,接话道,“彭越早有称王之心,所略之地皆驶仁政,与民秋毫无犯,意在得求梁魏人之心。”

    栾说道,“大王,当如何回应汉使?”

    韩信内心纠结,再一次长出一口气,他内心震惊,原来摆脱汉王的束缚那么难,可一旦跨过,必将是海阔天空。

    韩信一字字的说道,语气不重,但斩钉截铁,“梁地不动,齐地亦不动。”

    栾说明白韩信的意思,于是转身离开去传令韩信的嫡系军。

    栾说离开不久,韩信又对身边的郎中道,“立刻召大司马丁复,上柱国李左车。”

    在韩信自立为王后,他任命骁将丁复为齐大司马,目的是借助丁复在吕泽军中的地位,控制住齐地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那就是吕泽军的核心将领。

    其次丁复还是楼烦将,当年受命代替灌婴入西魏之地(灌婴被召回助刘邦),协助韩信、曹参平定太原郡和上党郡,之后就一直跟着韩信征战河北,进而入住齐地。

    丁复的作用在汉军中逐渐显现出来,韩信知道自己在汉军中的根基尚浅,要想这支战无不胜的汉军能心甘情原的奉他韩信为王,成为齐军的一部分,替他守齐地,非借助有威望的战将不可。

    丁复就是韩信要提拔的人之一,故而拜为齐大司马。

    李左车作为韩信之师,一向得到韩信的信重。

    待韩信在齐地自立为王,欲巩固齐地时,拜李左车为上柱国,等同于上将军,使其协助自己打造一支强大的齐军,

    重在自保齐地,二来也能参与天下纷争之战。

    此时齐相国是曹参,手下有一支悍军,但不是韩信的嫡系军。

    韩信以战而立,自然知道军队的重要性,没有自己信得过的一支军队,这齐地还是无法掌控。

    此刻在齐地的汉军组成比较复杂,在一致对外时能团结一致,可如果没战事,矛盾就会出来。

    在齐地除他韩信,还有曹参、傅宽、丁复等重量级人物,这些无不让韩信感到汉王的影子。

    汉王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枷锁,使得韩信有些透不过气。

    汉王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点韩信一点都没有忘,可自己所打下的城池作为回报已足够,目前他只想守好自己的齐地,做自己的齐王,

    最好能两不相帮,与世无争。

    如今汉王相邀,韩信内心还是很纠结,在栾说走后不久,李左车出现在韩信那迟疑的眸光中。

    李左车已知此来之意,见韩信面有忧色开口道,“汉使已至,大王如按兵不动,乃背汉之举。”

    韩信说出自己内心的忧虑,“仆正为此忧,吾不忍背汉,然又不忍齐地将士跋山涉水,战死他乡。”

    李左车道,“昔年大王连战连捷,天下震动,无数士卒或在大王麾下战死,或被大王之军杀死,杀伐果断,如今竟生不忍之心?”

    韩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慈不掌兵,仆自熟读兵法之日就已牢牢记在心里,今日为王,方知将与王之别。”

    韩信在李左车面前始终自称仆,以师奉之。

    李左车看着韩信那真心纠结的表情,既欣慰,又惋惜,惋惜的是韩信自大将破茧为王之后,他就不再是往日那个睿智冷静的大将军。

    欣慰的是韩信已经摆脱汉大将的定位,真正成长为一名齐王。

    为王者与为将者大不同,为王考虑的不只是攻必克战必胜,要考虑的太多,很显然韩信不善此道。

    李左车能揣摩到韩信内心的想法。

    为王之后,韩信少一些为将的杀伐果断,多一些为王之后的犹豫和踌躇。

    王者,是一个国家的引领者,他所思考的是方方面面,不只是兵事,还有民政、外交、用人等等。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这让只擅长用兵的韩信有些迷惘,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将齐国迅速构建起来。

    这个时候韩信才知道他多么需要人才,这个时候他很自然的想起自己的师父李左车。

    李左车直接道,“齐地初定,将心思定,此一难也;大王亲征,或遣将应之,此二难也……窃以为可调集兵马,然筹集粮草皆需时日,千里迢迢,兵马行走亦需时日,大王何不以此回汉使,兵马粮草调齐则出发,至于何时可会,大王可控。”

    韩信闻言,觉得这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答应出兵,然何时会,这将由韩信说了算。

    齐地已定,没有人内心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再持兵戈上战场,谁知道能否回来。

    不过李左车为韩信指出一条道,内心已向汉,在刘项争权时要坚定不移的站好队,尤其是项羽使者提出送琅琊郡给韩信时;

    队要战对,不过该得的利益也要事先想好,千万别因为一时的犹豫和失措而造成莫大的损失,甚至是今后的隐患。

    韩信最后吐出内心深处的隐忧,即为王不自坚,没有得到刘邦的认可和主动裂土封王,他希望刘邦能像封韩王姬信一样,主动立之。

    因不自坚而生隐忧,说白点就是怕刘邦秋后算账。

    李左车给的建议是即如此,就多得城池以自坚。

    心已定,韩信立刻命人回复汉使陆贾,之后与李左车商议,认为为将者只有君命,如今既为齐王,当为齐兵计,战无所获,其兵心力不足,可与汉王隐言,以汉王之睿智,必然知齐意。

    先遣先锋将点兵出发,以作姿态。

    韩信隆重接待汉使陆贾,然后送其归汉,齐地如何调兵,作何准备暂且不提,单说在阳夏南的汉军动向。

    话说刘邦至阳夏南不前,与诸侯相约共击楚,静等回应。

    汉五年的十月天寒地冻,可挡不住汉军欲灭楚的热情,在得知彭越、韩信答应如约出兵,刘邦的热情更加高涨。

    彭越得知刘邦相约后,本想直接拒绝,但听从奚意的意见,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遣将率数千兵南下。

    本部主力丝毫未动。

    此举尤其和当年黥布只遣将助项羽一样。

    人在大喜之时容易有偏漏,得知二人同意,刘邦没有细想,就对诸将下令继续向南追击。

    韩王姬信率韩军和燕相昭涉掉尾率燕军为先锋,汉将靳强、元顷为右军,华寄、周灶为左军,周聚、申屠嘉等将为后军,夏侯婴、樊哙、阎泽赤、尹恢、刘钊等将留在中军从刘邦,大军拔营南下。

    大军的行军速度不慢,随着大军南下的进度,刘邦脸上的神情也发生变化。

    虽然刘邦常带微笑,但随着继续南下,面上的酒窝笑消失不见,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至固陵,刘邦传令全军再次停止前进。

    大帐内,增添燎炉,暖洋洋的,但刘邦心中却发寒,张良已经谏刘邦深沟高垒,以备不策,刘邦已采纳。

    实则在项羽放归人质无后顾之忧时,刘邦并不想放过项羽,询问可否追击,张良的建议全意是这样的。

    可追击,但如果项羽回军主动杀来,不可与之战,需坚壁不出,搓其锐气,待诸侯会至再灭之。

    故而军中士卒开始就地扎营,这让樊哙等汉将感到疑惑,不是说要追击项羽,怎么至固陵又不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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