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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惠鹏鹏     影帝的诸天轮回txt下载     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18、拜访

    嘉纳治五郎虽然七十三岁了,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岁的壮年一般,肌肉结实,精神矍铄,一点也不显老。

    “年轻人,就是你想要学习柔术?”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苏乙,看起来很是严肃。

    “嘉纳先生,我叫耿良辰,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请您来当我的老师。”苏乙很尊敬地道。

    “你的确应该感到抱歉。”嘉纳治五郎面无表情,“因为你把我的柔道改得太厉害了,让我觉得很没有面子。”

    苏乙错愕抬起头来。

    “哈哈,吓到你了吧!”嘉纳治五郎突然笑了起来,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眼神充满得意,“我在金陵时,看到了你比武录制的视频,你学过柔术,对吗?但是原本的招式被你简化了,变得更快,更有效。这是你改的吗?”

    “……是,因为我想把它融入到我的搏击体系之中。”苏乙跟上了嘉纳治五郎的思维。

    “你提到了搏击体系?”嘉纳治五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咱们可就有的聊了,喂,你吃了吗?我知道津门有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不如我们去那里,边吃边聊?”

    “……好!”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很奇怪,苏乙从没见过嘉纳治五郎,而且嘉纳治五郎七十多岁了,但两个人却聊得非常投机。

    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头一天一直到晚上,苏乙和嘉纳治五郎基本都在探讨武学,聊武学体系和革新,两人聊得很开心,但也会争论,当苏乙坚持自己的想法,又和嘉纳治五郎的想法相左时,这老头儿会气得跳脚。

    但很快他就自己好了,如果意识到自己错了,或者被苏乙说服,他就会立刻道歉。

    “好吧,看来是我错了,对不起,浪费咱们的时间了,那么,咱们谈下一个话题吧。”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乙也算是一个老人了。

    所以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年龄方面的代沟问题。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乙所熟知的很多常识和理念,放在这个时代,都是惊世骇俗,或者发人深省的。每每苏乙语出惊人,都让嘉纳治五郎十分欣喜。

    而嘉纳治五郎将哲彭数十种柔术流派糅合统一,创立柔道,使得柔道不但成为每个哲彭人为之骄傲的文化瑰宝,甚至成为了风行于全世界的武学流派之一。

    他做到了无数华国武术家们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

    当然,统一百花齐放的数百种华国武术,和统一数十种同宗同源的柔术流派,难度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苏乙对他的成功经验非常好奇。

    “年轻人,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嘉纳治五郎笑着道,“如果你是一个寿司店的老板,和你同一条街的还有十几家寿司店。你要怎么才能说服他们,让他们放弃他们五花八门的寿司做法,改用你的做法?并且让他们认可,只有你照你做的做法做出来的才是最正宗的寿司?”

    苏乙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想说服他们,首先我要有能让他们听我说话的能力和地位。我的寿司比他们做得好吃得多,我的生意也比他们好得多,我赚的钱,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赚不到的。只有这样,我才在开寿司店这件事上更有权威。”

    “继续。”嘉纳治五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苏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做到这点,我就会尝试这样说服他们。”苏乙接着道,“我会告诉他们,只有照我的方法,做成我这样的口味,才能够吸引更多的顾客,我的方法成本更低,能让他们赚更多的钱。并且我愿意无私分享我的寿司配方。我想这样一来,大多数人都会尝试我的方法。”

    “他们肯定会因此尝到甜头,这个时候我会再次站出来告诉他们,旁边那条街的寿司店定价高,味道也不好,我们为什么不用我们优质的寿司,把生意做到隔壁的街道去呢?我会邀请他们跟我合作,共同投资开一家大寿司店。我告诉他们,风险我来承担,他们只需要跟着我投资赚钱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我想很多人都愿意跟着我多赚钱的,因为这是一笔很好的生意。当我的寿司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不用我刻意去说,那些追随我的人就会自发地认为,只有我的方法做出来的寿司,才是最正宗、最好的寿司了,因为这么说,也关乎着他们自己的利益。”

    “如果有人选择不追随你呢?”嘉纳治五郎问道。

    “不强求。”苏乙道,“我不是要垄断寿司行业,所以我应该允许有不同味道的寿司存在,让顾客有所选择和对比。这对我的长久发展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嗯。”嘉纳治五郎满意点头,“那么如果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但不追随你,他们还要联合起来共同抵制你的寿司呢?”

    苏乙想了想,道:“这是敌人,必须打散他们,打垮他们,我不会留情。”

    “那么如果你在扩张的时候,隔壁的街道也联合起来阻挠你呢?”嘉纳治五郎又问道。

    “分而化之,用诚意拉拢他们,甚至我依旧可以无私分享我成本更低、味道更好的寿司配方,只要他们愿意站在我这边。”苏乙道,“商人都是逐利的,在足够的好处和利益下,他们的阻挠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嘉纳治五郎笑呵呵地道:“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事实上,我创立柔道,就是这么做的。”

    “当他们发现用我的方法,会更能打,也可以收到更多的徒弟的时候,我就主动把我的方法都无私地传授给他们。”

    “当他们都用了我的方法时,我便告诉他们,我创出的柔术,可以自成一道,叫做柔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我的簇拥者,他们自然会同意我所说的。渐渐的,我便成了柔道的权威。”

    “当然,也有人并不想走我的道,他们想自成一道。我不但不会阻止,还会一直鼓励他们,全力支持他们。”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认为柔道必须有对手,而且必须是强大的对手,才能保持顽强的生命力。不然,如果一家独大的话,就会成为一潭死水,最终走向没落和消融。”

    “良辰君,这就是我的成功经验,但仅供参考。”嘉纳治五郎笑道,“哲彭是小国家,流传的只是柔术的不同分支罢了。但华国的武术拳种太多了,仅仅是太极一门,就能分出数十个分支来。想要把华国的武术统一起来,我认为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的确不可能。”苏乙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道。

    嘉纳治五郎在柔术上的造诣绝对是宗师级别的,他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简简单单一招十字固,他就能不断玩出种种花样来。

    “固定的招式创造出来只是为了教导后人,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对发力的方式和原理,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所以要规范动作,让他们在出招的时候不会伤害到自己。”嘉纳治五郎这样说道。

    “但真正的武学大家绝不会拘泥于招式的窠臼,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对发力的方式和原理也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一板一眼打固定的招式?呵呵,那不是傻子吗?”

    “所以我打出来的东西,在你看来千变万化,但在我看来其实都是一种方式的不同表达罢了。”

    “就像是你,我叫你小伙子、后生、耿先生、小子、喂、良辰、良辰君……我可以用几十种称呼,但不都是在叫你?”

    苏乙听得似懂非懂。

    他能明白嘉纳治五郎所说的这种境界和高度。

    但他不懂怎么才能达到这种高度。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领悟了,别人帮不了你的。”嘉纳治五郎道,“你要记住,真正的高手,即使拿一根煮熟的荞麦面也能戳死你,千万不要小看任何被称之为大师的人,他们对力量的了解,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我懂您的意思,但恕我直言,华国有句古话,叫拳怕少壮。”苏乙道,“嘉纳先生,您觉得会不会发生一个年轻人打败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师的情况?”

    “当然会有。”谈到这个问题,嘉纳治五郎的表情严肃起来,“人老了,反应就会慢,无论是身体还是脑子,都会慢下来。这个时候,即使你懂再多的道理,会再多的武功,可你的身体和反应都和你的学识不能匹配了,可能是全是破绽的一拳,你有几百种办法反击,但最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打在你身上……”

    “人最大的对手,永远都是岁月……唉,这真是个沉重的话题,良辰君,请给我讲一个笑话吧,驱散我心中的恐惧。”

    “您也有恐惧?”苏乙笑了笑。

    “当然有,我很怕死。”嘉纳治五郎对他眨眨眼,“等你老了你就会发现,人们对你充满尊重,生怕惹你生气的日子,真是太舒坦了。这样的日子,不多活个几十年绝对亏了……”

    一老一少,每日谈武论拳,相处得非常融洽和舒服。

    嘉纳治五郎没有任何保留,真的把自己对柔术上的理解向苏乙倾囊相授。

    十天时间说来长,但其实弹指一挥间。

    这一日,耿公馆的门口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

    这年轻漂亮女孩便是之前和苏乙有过一面之缘的马珏。而这中年男子,一字胡,一袭长衫,手拿一只烟斗。他看起来很瘦弱,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眼神却炯炯有神。

    “先生,就是这里了。”马珏指着前面的大门道。

    中年男人摇头叹道:“一个流氓头子,住的地方却比大学教授都气派,真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啊……”

    他的声音不小,门口的守卫听到这话,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马珏有些发窘,急忙解释道:“先生,耿先生可不是流氓头子,他是津门大侠,而且因为他,津门的苦力收入翻了三倍,津门很多人都夸他是万家生佛……”

    “脚行这种专门为剥削而存在的畸形组织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中年男人摇摇头,“不过他在这件事上确实做得很好,起码我是佩服的。珏儿,下拜帖吧。”

    “好的先生。”马珏对这个人很是恭敬,急忙拿出拜帖,就要上前递给看门的守卫。

    但他还没发话,守卫就伸手阻止她,抢先开口道:“耿爷不在,二位请回!”

    马珏愣了下,道:“我们不是来找耿先生的。”

    “那就奇了怪了。”守卫冷笑,“来耿公馆不找耿爷,那你来干什么?拿我逗闷子吗?”

    “我没有,我们是来找嘉纳先生的。”马珏急忙道。

    “什么那你们也见不到!走走走!”守卫不耐烦开始哄人。

    “哎你……”马珏顿时急了。

    但中年人却挡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守卫,道:“你是因为听到我说你家主人的坏话,所以故意刁难我们的,是吗?”

    “谁故意刁难了?我刁难你什么了?”守卫不承认。

    “不管你主人在不在,请把拜帖送到里面能管事的人手里。”中年人对守卫道,“如果你现在就送去,我可以保证,当你的主人来门口迎接我的时候,我不向他告你的状。”

    守卫惊疑不定。

    中年人笑呵呵道:“珏儿,把拜帖给他。”

    守卫这次接过拜帖,丢下一句等着,便匆匆进屋去了。

    马珏崇拜看着中年人道:“先生,还是您有办法。哼,耿先生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这个守卫这么做,是在败坏耿先生的名声。”

    “哈二狗往往比主人更严厉。”中年人笑道,“不要怪他,他这叫尽职尽责。”

    苏乙正在和嘉纳治五郎练柔术,让守卫把拜帖呈上来后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人在哪儿?”声音腔调都变了。

    “就、就在门口。”守卫一看苏乙这反应,心里顿时一阵阵后怕。

    乖乖,真是个大人物,幸好之前没有乱说话……

0819、怕你骂我

    苏乙真的亲自到大门外来迎接这中年人了。

    看到马珏的时候苏乙有些诧异,但这个时候苏乙满脑门心思都放在中年人身上,所以很快就从马珏身上收回了目光。

    小姑娘刚绽出笑容准备跟苏乙打招呼,就见苏乙拱手对自己的先生一抱拳道:“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周先生,我是耿良辰,嘉纳先生已去大堂等候,我这就带您过去。”

    马珏的笑容僵住,有些讪讪地收回准备打招呼的手,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周先生抱拳一回礼,道:“贸然打扰,实在是失礼。讠……”

    “无妨无妨,先生请。”苏乙笑呵呵侧身,做出请的姿势。

    周先生眼中闪过错愕,他话还没说完呢,怎么这位传说中的津门大侠,一副不愿他多说话的样子?

    “呵呵,好,有劳了。”但人家持礼甚恭,让周先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在苏乙毕恭毕敬地指引下,周先生和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的马珏到了大堂门外。

    “周先生,嘉纳先生就在里面,我就不打扰你们师生叙旧了。”苏乙在门外站定笑着道,“有任何需要,您吩咐门外的兄弟即可,千万不要客气。”

    周先生微微沉默,笑道:“原本以为耿先生是个盛气凌人的年轻人,不曾想竟如此谦逊温润,倒像是个读书人。”

    “先生谬赞,我只是个粗人莽夫,没什么文化的。”苏乙急忙笑道,“您不必在意我,尽管自便就是,当这里自己家一样。周先生,我先告退了,您请进。”

    说罢,苏乙抱拳微微一躬,便匆匆离去了。

    “……”周先生满脸纳闷地看向马珏,“珏儿,我在外面有什么很难听的恶名吗?”

    “啊?”马珏似乎想着心事,如梦初醒,“没、没有啊先生。”

    “那我怎么感觉他避我如蛇蝎?一句话都不想跟我多说,我有那么可怕吗?”周先生奇怪地摇摇头,“这个耿大侠还真是……”

    周先生来耿公馆的目的就是亲自来拜会老校长,并非来拜访苏乙。

    虽然耿良辰这个名字风评很好,且友人之女马珏对此人十分崇拜推崇,但周先生对此却并不感冒。

    他很清楚在这样一个社会,一个底层的力巴想要成为津门大侠,需要经历多少腥风血雨。

    所以他从不相信报纸上所描述的,津门大侠多么光明、伟大和正直。

    他认为大侠名头的背后,必有累累尸骨,其中不乏血泪怨恨。

    所以他对苏乙的态度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若非嘉纳治五郎这段时日一直住在耿公馆,而他又受蔡鹤卿之邀要尽快前往金陵去见来华的萧伯纳,只怕他宁愿等到嘉纳治五郎离开耿公馆他才会拜会老校长。

    让周先生郁闷的是,他对苏乙敬而远之也就算了,怎么对方对他也是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点郁闷很快就被再会老校长的喜悦冲淡了。

    中日两国虽是敌对,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周先生和老校长之间的情谊。

    他们谈得非常轻松愉快,欢声笑语一直不绝于耳。

    嘉纳治五郎是属于那种极为活泼睿智的老人,他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和亲和感,能让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感到快乐和亲切。

    最终,连马珏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行列。

    午饭的时候,不等他们提醒或者要求,耿公馆的丫鬟便进来告知贵客,说是精心准备了午膳,请他们去餐厅享用。

    “有酒吗?”嘉纳治五郎眼睛一亮。

    “厨房准备了冰镇的梅子酒还有绍兴的黄酒,”顿了顿,丫鬟看了眼马珏道:“还有鲜榨的葡萄汁。”

    “我猜午饭一定有南方菜和哲彭料理咯?”嘉纳治五郎笑着说道。

    “是的呢老先生,”丫鬟有些自得,“耿爷专门请了津门最好的厨子过来呢……”

    “这位耿大侠还真长了一颗玲珑心啊。”周先生笑道,“他不像是个武人,倒像是个做官的。”

    嘉纳治五郎笑呵呵道:“你错了,我再没见过比他更有武人风范的人了,他对武道的钻研和专注,即使是我都自愧不如。”

    “而且,良辰君很厌恶郑志,他做什么都不会去做官。”

    周先生诧异看着嘉纳治五郎,没想到老校长竟对耿良辰有如此评价。

    “走了走了!吃饭咯!”嘉纳治五郎颇为期待地站起身来,“豫才君,你一定要尝尝这里的美食,良辰君从来不会在这方面让人失望。”

    午餐果然当得起嘉纳治五郎的评价,精致的菜品,美味的佳肴,配上清冽的梅子酒,还有甘醇的黄酒,让三人食指大动,吃得十分享受。

    席间,周先生按捺不住好奇,又问起了苏乙。

    “老师,在您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先生问道。

    “他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下。”嘉纳治五郎微微沉吟,语出惊人。

    “这……赞誉过高了吧?”周先生很吃惊,“我没有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意思,但他是津门最大帮派的头目,这个背景……”

    嘉纳治五郎笑呵呵摆摆手,打断周先生:“做什么事才会看背景?他又不去做官,有什么背景重要吗?”

    周先生微微沉默,惭愧道:“是我狭隘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有些刻板。”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嘉纳治五郎左右看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其实我这次来华,还肩负着一个使命。”

    “什么使命?”沉不住气的马珏率先问道。

    “陆军大臣荒木贞夫亲口下达的命令,让我想办法策反一个人。”嘉纳治五郎严肃道,“这个人就是耿良辰!”

    气氛仿佛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那、那您成功了吗?”马珏结结巴巴地问道,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老校长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情?”周先生没好气地摇摇头,“我只是奇怪,耿良辰再有名声,也不过是津门脚行的头目,博了个津门大侠的名头,荒木贞夫是哲彭的陆军大臣,他怎么会听到过耿良辰的名字?而且还特意请您来策反他?这未免太过重视他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嘉纳治五郎放了卫星,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喝酒吃饭,怡然自得,“不过,就算我答应了荒木贞夫,我看我也注定要失败了呢。对了,我刚说的话,你们会替我保密吧?如果泄露出去的话,我就麻烦了!”

    “……”

    周先生和马珏离开的时候,身为主人的苏乙现身出来送行了。

    尽管苏乙的礼数还是一板一眼,但周先生却感觉很别扭。

    分别之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耿先生,我能请问您一个问题吗?”周先生问道。

    “您请说。”苏乙急忙道。

    “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很排斥我,为什么?”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排斥倒也谈不上,只是有些怕而已。”苏乙礼貌又不失尴尬地一笑。

    “怕?怕什么?”周先生茫然。

    “怕您骂我。”苏乙老老实实道,“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您骂人,您要是这么骂我一回……我受不了。”

    周先生错愕、眼神古怪,随即哈哈大笑。

    “耿先生,您真是个妙人!”周先生哈哈大笑,“多谢您今天的款待,认识您很高兴,希望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哈哈哈……”

    周先生似乎十分开心,大笑着离去。

    马珏似乎想跟苏乙说什么,但最终咬了咬唇,只说了句“耿先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苏乙对她笑了笑。

    他目送两人远去,才摇头返回了家门。

    心里则长长地松口气。

    他刚才说的是真话。

    他可不想以反面形象出现在这个世界几十年后的课本里。

    武夫杀人一刀两断,文人杀人一笔千年。

    而且有从小“背诵全文”和总结中心思想的阴影,苏乙打心里对这位先生打怵。

    周先生拜访后三天,嘉纳治五郎完成了和苏乙之间的约定,也告辞离开。

    他打算一路北上,然后回去哲彭。

    “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用双脚丈量这个世界,可当我老了,我只想这个世界别再用任何方式移动我的双脚。”

    告别时,嘉纳治五郎感慨地对苏乙道:“良辰君,不管未来怎样,不管中日两国会有怎样的结局,我都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不受到影响。”

    “对我来说,您更像是我的老师。”苏乙道。

    “我们互为良师。”嘉纳治五郎道,“良辰君,希望你此生快乐健康。”

    苏乙心中震动,对嘉纳治五郎深深一躬:“也祝您健康长寿,笑口常开。”

    嘉纳治五郎笑得果然很开心了。

    嘉纳治五郎走后不久,和知鹰二便送来了重光葵更详细的资料,并且催促苏乙尽快动手。

    “这不是件小事,必须我亲自去才能更有把握成功。”苏乙对和知鹰二严肃道,“再过两个月,我会亲自动身去魔都,让这件事情彻底了断。”

    “两个月?”和知鹰二皱起眉头,“不,良辰君,时间太长了!”

    “我做事就是这样。”苏乙笑呵呵看着他,“你要是觉得慢,不如你自己来?”

    “良辰君,我可是很用心地完成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和知鹰二黑着脸道。

    “我也正在很用心地完成。”苏乙道,“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并没有约定完成的时间,对吗?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多吗?和知先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希望良辰君能够信守承诺!”和知鹰二很不悦。

    苏乙说是两个月,但等和知鹰二一走,他便仔细翻看了这份资料,在上面圈圈点点,然后发了份很长的电报给魔都那边。

    双方你来我往,发了一阵子电报,两天后,苏乙发给那边的电报内容就只有两个字了——行动。

    是日,重光葵命丧大侠一枝梅之手的消息,便轰动了全国!

    继王雅桥、二踢脚之后,又有暗杀团成功扬名海内外。

    高级将领接连被刺,哲彭军部对这种事情已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下,向全世界重金悬赏二踢脚、一枝梅以及王雅桥的消息。

    但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除了王雅桥,他们甚至不知道二踢脚和一枝梅是谁,都有谁。

    和知鹰二对这个消息也很震惊。

    不是说两个月之后吗?

    这才两天啊!

    他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也知道苏乙对自己必然不会放心,但这么高的效率,还是让和知鹰二心中凛然,对苏乙的忌惮再度上了一个台阶。

    “耿良辰是一把很危险的道,和知君,我担心你驾驭不住他。”在和樱社高层通话时,上级表达了这样的担忧。

    和知鹰二咬牙道:“请您务必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中,这个人,注定会彻底为我们大哲彭帝国所用!”

    和知鹰二次日提着礼品来拜访苏艺,却被苏乙拒之门外。

    “三个月后再来找我吧,我要休息。”他让手下给和知鹰二带话。

    和知鹰二郁闷而归,对于苏乙的“矜持”,他无可奈何。

    双方之间的约束本就不多,他没理由不让苏乙休息三个月,只能答应。

    又一个多月后,武校举办竣工仪式,苏乙、于学忠以及一些官员,还有武行的人,都参加了这次盛会。

    让苏乙有些失望的是,学校竣工的事情没翻起多大风浪,虽然报纸上都刊登了此事,但民众普遍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大。

    而且一些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纷纷表达对这个武校前景的不看好。

    甚至有些人冷嘲热讽,觉得武夫办学是滑天下之大稽。

    对于这些纷乱嘈杂的声音,苏乙一概置之不理。

    他并没有直接开放招生渠道,而是持续为自己的武校买报纸头版宣传预热。

    深谙广告心理的苏乙持续调动着民众对武校的关注,保持着舆论的炒作。

    这边的武校还在装修没有正式开校,他已经迫不及待向媒体宣布,准备在雾都建立分校了。

    并且他还很郑重其事地派出了“第二分校筹备小组”前往雾都考察,引得更多人讥笑他好高骛远。

0820、初至金楼

    耿良辰开办武校的舆论在苏乙的操弄下持续发酵着。另一边,二踢脚再次出手,在中原省捣毁了两个哲彭秘密特务机构,杀死了两位大佐级别的特务军官。

    哲彭人已经对二踢脚极尽防备之事了,但他们防备了军队军官,防备了使馆高官,却忽略了情报组织头脑的安全。

    只有千里抓贼,哪儿有千日防贼?

    只要他们一天抓不到二踢脚的尾巴,他们就势必会面临防不胜防的局面。

    就在哲彭人大为光火,不惜全力搜查关于二踢脚的线索之时,金陵再次发生剧变!

    汪兆铭遇刺!

    王雅桥联合苏乙的团队发动了对汪兆铭的刺杀,甚至苏乙都远程参与其中,这次的阵容可谓是空前绝后!

    但还是失败了。

    这是二踢脚团队“出道”来第一次最惨烈的失败,陈处泰当场被捕,孙凤鸣中了几枪,身负重伤,就连罗玉也被弹片波及,炸断了两根手指。

    王雅桥那边更是惨烈。他手下二十多人,几乎全军覆灭!

    他自己则在华克之他们的掩护下,侥幸逃走。

    这次刺杀失败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叛徒出卖!第二,王雅桥刚愎自用,觉得苏乙的计划太过谨慎,成功率不高,所以擅自更改了苏乙的计划,并要求华克之配合。

    华克之碍于之前和王雅桥的交情,同意接受王雅桥的改动,结果被叛徒抓住王雅桥急功近利的破绽,差点把他们一窝端了。

    事发之后,苏乙第一时间和刘海清联系组织营救,在金陵全城戒严之前,把他们送到了来津门的飞机上。

    当晚,苏乙就在一处秘密宅子里见到了这一群失败的伤残病员。

    噗通!

    王雅桥见到苏乙的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嘶吼:“良辰,我有负与你呀!”

    华克之等人见到苏乙,各个羞愧低头,脸上写满沉痛之色。

    “九哥,起来说话。”苏乙扶起王雅桥。

    “事到如今,再谈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苏乙平静地说道,“死去的弟兄不会再醒过来,失去的机会也不会再回来。我们不是政府,不是公司,也不会搞惩罚那一套。与其懊悔,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耿爷,处泰被捕了,海清能不能……”一线天开口问道。

    话说一半,苏乙便伸手止住了他。

    “处泰已经就义了。”苏乙沉声道。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苏乙,脸上都写满震惊。

    “怎么会?怎么会?”华克之声音都在颤抖,“处泰被抓,敌人应该不会急着杀他才对……”

    “是我让人送了处泰一程的。”苏乙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在你们来津门的路上,特工总部(中统前身)的徐恩曾给处泰用了刑。人落在中统的手里,下场你们知道的。就算是处泰招了,出来也是一摊烂肉,根本没有活路的。”

    “所以我让海清出手,给了处泰一个痛快。为此,还牺牲了海清潜伏在徐恩曾身边的一个特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华克之颤声喃喃,眼泪簌簌落下。

    砰!

    苏乙一脚踹飞他,再遏制不住怒火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说怎么会这样?我把弟兄们交给你,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把他们一个都不能少地带回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啊?你答应过我的话是在放屁吗?”

    “咳咳……”华克之艰难翻滚过来,捂着胸口痛哭道:“是我错,都是我的错……”

    “当然都是你的错!”苏乙冷冷道,“身为一个团队的领袖,你毫无主见,朝令夕改,甚至欺上瞒下,感情用事!华克之,我真的看错了你!”

    “对不起耿爷,对不起……”华克之痛哭流涕,十分懊悔的样子。

    “良辰,不怪克之,是我的错,是我……”王雅桥声音低沉地愧疚道。

    但话只一半,就被苏乙打断。

    “九哥,你当然有错,暗杀团不是敢死队,每个兄弟的性命都是很珍贵的,你把他们当死士用,怎么可能不铸成大错?”苏乙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九哥,如果你提前告诉我你对我的计划不满意,你要改动,哪怕我心里不接受,我也会尊重你,认同你。只是要多做一些防备措施,结果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惨烈……”

    “但你什么也没跟我说,您还特意交代克之不要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苏乙痛心疾首地问道。

    “良辰,我只是不想麻烦你……”王雅桥愧疚道,“你远在津门,又有自己的事情要操心,我们这么多大活人在金陵还要不断发电报麻烦你来指点,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们是在拼命啊九哥,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苏乙叹了口气,“九哥,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可以去闽地,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留在津门,这里很安全,你们放心在这儿养伤。我去看看凤鸣和小罗,你们歇着吧。”

    说罢,苏乙转身往外走去。

    “我带您去。”一直没说话的一线天突然开口。

    前面两人出了门口,房间里剩下的华克之和王雅桥久久不语。

    良久,就听王雅桥幽幽地说道:“克之,良辰以后不会再信我了。”

    “你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九哥。”华克之低沉道,“耿爷他……他不会因此就怨恨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王雅桥又叹了口气,“他是这世上绝顶的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我改动计划就是因为我有争权的私心?我就是对他远在津门还遥控指挥不满,觉得此事有我一个声音就够了……而且我觉得他太过谨慎,畏惧牺牲。唉,事实证明,良辰是对的。他是给我留着面子呢,没有直接拆穿我。”

    “一山不容二虎。”华克之道,“您和耿爷都是当世大英雄,也许,你们根本不应该离得太近。”

    “是啊……”王雅桥怔怔出神。

    “克之,你以后怎么办?”他突然问道。

    “我?”华克之一怔,最后神色黯然,“耿爷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王雅桥默默点头。

    另一边,一线天和苏乙沉默地站在院子里。

    “耿爷,这件事我也有错。”一线天开口道,“行动前我质疑过九哥,我当时应该态度更坚决一点。”

    苏乙摆摆手摇头道:“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错的是九哥,是克之,也是我。”

    他早就发现华克之有面情软的性格,也猜测到作为王雅桥的旧部,这次行动中他有可能放弃身为二踢脚暗杀团首领的原则,全面配合王雅桥,听从对方的指挥行事。

    但他想到这点的时候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放弃了让一线天做这次联合行动的临时首领的打算。

    一是这么做有点伤情面,二是这次行动本就以王雅桥为主导,苏乙觉得只要自己随时把握动向,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现在想来,苏乙十分懊悔,自己当时为何会抱这样的侥幸?

    “本想着这次行动后你就出来,跟我去参加万国搏击大赛。”苏乙对一线天道,“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一线天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扔下弟兄们不管。”

    “克之犯了错误,他不适合再做队长,所以以后你会是弟兄们的队长。”苏乙道,“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你可以问克之,但以后做主的事情要你来。”

    其实这也是苏乙一早就想要的架构安排,他认为这么做才是最合理的。

    但最合理的一定是最正确的吗?

    如果当时苏乙真这么安排了,那么华克之、孙凤鸣他们必定会觉得苏乙任人唯亲,对苏乙产生不好的想法。

    尤其是华克之,会觉得苏乙既要仰仗他的智计和统筹能力,又不让他做首领,明摆着防着她,不信任他,从而质疑苏乙的胸襟和品质。

    所以当时苏乙其实只能选华克之做首领,按住一线天,才能让整个团队均衡。

    但现在情势又不一样了。

    华克之犯错被撸下来,他最铁杆的兄弟陈处泰牺牲,剩下的人,一线天、孙凤鸣、杨松林和罗玉,都对苏乙更为拥护,苏乙这个时候任命一线天替代华克之,这个团队不会有任何不同的想法和声音。

    这么说虽然有些功利和冷漠,但反过来想想,如果这次金陵之行带队的是一线天,还有有现在的悲剧发生吗?

    至少陈处泰绝不会牺牲。

    “克之他会不会跟九哥走?”一线天问道。

    “不会。”苏乙摇头肯定道,“他不是犯了错就逃避的人。”

    孙凤鸣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罗玉断掉的手指也并不影响他拿剑用枪,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孩子心大,断了两根手指跟没事儿人一样,一听冬皇又要开场演出,一溜烟儿跑出去看戏去了。

    王雅桥第二天就提出了告辞,为了安全起见,送别他的只有苏乙一人。

    “良辰,这次的错在我,但我真心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临别前,王雅桥十分走心地说道。

    “怎么会呢九哥?”苏乙笑了笑,“咱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一时挫折不算什么,我相信日后你我都会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行动的。”

    “可惜,这次让汪逆躲过一劫!”王雅桥叹息道,“这个老贼虽然没死,却被吓破了胆,竟直接请病假带着他的老婆陈碧君,去哲曼就医了。”

    汪兆铭是被吓走的还是本身有病需要治,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辞去行政院院长职务,不再在果府担任任何实权职务,也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他这一走,原本三足鼎立的政局立刻便成了两虎相争。

    现在胡展堂和李德邻各施手段,斗得不可开交。

    刘海清在王雅桥的引荐下,早就和李德邻秘密见了面,双方相谈甚欢,李德邻对刘海清十分看好。

    最关键的是,此人明显比胡展堂更有胸襟,更大度。

    昨天苏乙给刘海清打电话的时候,刘海清话里话外暗示,这场斗争就快拉下帷幕了。

    看来,金陵很快就会有剧变。

    “九哥,前方路阻且长,你我还需携手并肩啊。”苏乙有些感慨地说道。

    王雅桥握住苏乙的手使劲摇了摇,道:“一定要保重啊良辰。”

    “我会的,您也是。”

    要说对王雅桥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这只是双方想法理念不同,并非私人恩怨,也不影响两人日后继续相互帮衬。

    王雅桥是那种为成事不怕牺牲,既不怕自己牺牲,也不怕别人牺牲的人。

    他对人命看得比较单薄,觉得只要能成事,死亡是值得的。

    而作为一个拥有现代人思维的人,苏乙对自己人的性命看得很重,他认为事情可以败,但人一定要没事,人命才是苏乙放在首位的东西。

    他觉得能不牺牲就绝不牺牲,尤其是不必为了增加成功概率或者把牺牲当做计划的一部分。

    两人的行事准则完全南辕北辙,怎能会没有冲突?

    所以以后联合行动的机会,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华克之很快主动找苏乙承认错误,摆明自己的态度,愿意以小兵的姿态跟着苏乙,将功赎罪。

    通过这次的惨痛教训,苏乙再次团结了队伍,纠正了架构,也算是整顿了一直以来队员们觉得只要出手就能成事的浮夸、膨胀的风气。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只是以陈处泰的牺牲为代价,太沉重了。

    一线天很快在冀东再次以二踢脚的名义行动了一场,目的是为了洗脱金陵刺汪事件外界对二踢脚的怀疑。

    很快回到闽地的王雅桥公开承认,刺汪的事情便是他一手指使的,并再次痛斥汪的卖国媚日行径。

    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再次为苏乙的团队转移了注意力,洗脱了嫌疑。

    与此同时,万国搏击大赛开始预热了。

    宫宝森在金陵接受媒体采访,公布了很多关于万国搏击大赛的细节,引得舆论哗然,这场赛事顿时成为了全国的舆论热点。

0821、同门见面

    三十年代初期的粤省,是陈伯南的时代,北国战火纷飞,而这里却依旧纸醉金迷。

    战争对粤省人来说,就是报纸里的新闻。他们也会为国家忧心忡忡,为民众悲悯伤心,但早茶的糕点却不因此少半块,晚上去逛堂会时,堂姐儿也绝不少叫一个。

    这年头儿,娱乐活动极度匮乏,于是男人逛堂会就成了寻常之事。

    不见得就是去嫖,大多都是来听听戏、喝喝茶、打打牌、聊聊天。

    在佛山,最有名的玩乐场是鹰沙嘴的共和楼。

    共和楼金碧辉煌,奢华无度,所以大家都叫它金楼。

    这是粤省第一家有电梯的销金窟,号称太子进太监出,不是有钱人,进不得此门。如果有钱没本事进了这里,也往往只会被当作肥羊。

    一个日进斗金的场地,其背后势必有难以想象的后台背景,震慑着四方贪婪的目光。

    红尘浊世,也难免有铤而走险的匪类,是以此楼主人重金聘得武人豪侠来此“看场”。

    看场武人静极思动就难免呼朋唤友在此切磋一番,久而久之,金楼竟也成了粤省武行聚集之地,不少武人都会来这里消遣,其中不少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比如叶问。

    和北方不同的是,在粤省,但凡习武之人都是家世不错之人。

    比如陈识,他家里当年号称九十九楼,是佛山有名的大地主。但一场战乱,让他的家业毁于一旦,不得已才流落南洋,漂泊至今。

    叶问家里也是佛山当地有名的富庶之家,他的父亲在港岛文昌西街经营南北行生意,叶氏在佛山人称培德里叶,也就是说整个培德里都是他家的。

    叶问今年四十岁了,从出生到现在衣食无忧,还娶了前清洋务大臣张萌桓的女儿为妻,可谓是家庭和睦,富足美满。

    叶问是陈识的师弟,如今算起来,苏乙和他也算是同门。

    津门大侠的名头,即使是粤省也是家喻户晓,老幼皆知。

    有关耿良辰的根脚更是被神通广大的报社挖了个底儿朝天,所以不等师兄陈识书信寄回,叶问就从报纸上得知了陈识代师伯梁壁收了苏乙入咏春门墙,和他成了师兄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叶问对此谈不上排斥,但绝算不上喜欢。

    因为自从耿良辰出名后,他便多了一个称号——津门大侠的师兄。

    任何有傲骨的人都不喜欢被人称为某某人的什么什么,叶问也是。

    更何况,耿良辰名满天下,使得咏春门也名声大噪,前来找叶问拜师、挑战的人络绎不绝。

    叶问根本不想收徒,也完全不想跟人争强斗勇,他不胜其扰,因此对于始作俑者苏乙,能喜欢起来才怪。

    叶问很清楚自己和耿良辰迟早要见面,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对方若是守礼,就一定会来佛山祭拜祖师。

    但他并不期待这场见面。

    对于叶问来说,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也很满足。

    每日遛鸟逗狗逛堂子,喝茶散步练练武,出门亲朋满座,回家娇妻陪伴,惬意而充实。

    他谁也不想去打扰,但最好谁也别来打扰他。

    只可惜尘世本就是个名利场,谁能躲过?

    更何况生逢乱世,又怎能夺得过?

    直到现在,叶问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些道理,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后才会懂得的。

    “为什么是我带队?”

    金楼,叶问面对诸位前辈面露疑惑之色:“南北武林切磋比武,虽说是为万国搏击赛选拔出战者,但实际上也是南北武林的意气之争,是东风压倒西风的局。这不是小事,关乎到整个南方武林的面子。”

    “我叶问有什么资格代表南方武林?讲门派,南拳有洪、刘、蔡、李、莫。论辈份,在座各位都是长辈,不是掌门就是馆主,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北方带队的人已经定了,就是你的师弟,那位很有名的津门大侠。”一个壮汉道,“那我们南方选谁?选谁也不合适啊!辈分高的上,掉身价,辈分低的,没人家有名气。思来想去,你这个同门师兄去,最合适,而且还不伤和气!”

    “没错,就你最合适!”

    “别推辞了,就你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叶问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笑意,道:“前辈们,带队是要去打、去争,不光是亮个相而已,我怕我不能服众,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叶问的本事,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太懒散,不然,我看该出名的是你!你带队合适,谁不服,让他来找我们说话!”

    “就是,推三阻四婆婆妈妈的,干脆点行吗?”

    “叶问,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次万国搏击赛的选拔赛,的确是关乎南方武林的面子。”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道,“宫猴子为什么把赛场设在南方?设在佛山?他就是想让我们看看,他这些年把北方武林发展成什么样了!”

    “咱们佛山人讲究和气生财,不像是北方人争强斗勇,把什么都搞得一团糟。我们习武弄枪,也是关上门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自己玩自己的。”

    “但人家却看不惯咱们,觉得咱们封闭、守旧,想要打破咱们的圈子,搞乱咱们的日子!哼!当年他宫猴子愣是和李任潮联合起来搞了一出五虎下江南,搞得乱七八糟,街面上成天天天打来打去。”

    “后来李任潮倒台,咱们一群老家伙趁着机会干脆把那个狗屁两广国术馆给搅黄了,这才换来咱们这些年的清净。否则,你以为你叶问能安安稳稳在培德里收租子?呵呵,别做梦了,你早就被搅得鸡犬不宁了!”

    “我现在就鸡犬不宁了……”叶问叹了口气。

    “宫猴子一直对咱们佛山人搅黄了他的好事耿耿于怀,这次他借着万国搏击大赛的由头又来搞事情了,还推出个耿良辰来代表他们北方来恶心咱们!叶问,你也是咱们南方武林的一份子,来挑事儿的又是你同门,你告诉我,你不上,谁上?”

    “就是!我们佛山人虽说平时爱打个小算盘,但真要动手谁也没怕过,我们他妈怕过谁呀?”

    “没错!今天人家上门来叫板,我们不能装孙子!你们说是不是啊?”

    “寿哥说的对啊,叶问,就是你啦!”

    群情汹涌,叶问苦笑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前半生平淡如水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回到家的时候,宅子门口的灯亮着,妻子坐在正堂里看着一个已经翻得破旧的话本,正等着他的归来。

    这往日寻常的画面,今日竟令叶问有些伤情。

    妻子最不喜他争强斗勇,可世事弄人,如今他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

    “回来了。”妻子发现他的归来,放下话本,站起来笑着对他说道。

    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接过他的外套,轻声道:“我去打水。”

    叶问捉住了妻子的手:“别忙,有事要跟你说。”

    叶问没有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妻子都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些日子来,拜师的、挑战的,搅得咱们家一直都不得清净,我虽一直克制,但这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躲不过去了,我想着干脆一劳永逸,解决所有的麻烦。”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轻巧?”妻子摇头幽幽一叹,“进了名利场,还由得了你自己吗?”

    叶问微微沉默道:“拳脚无眼,出手难免伤人。虽说是擂台事擂台了,但只怕遇到邪恶之辈,牵连家小……”

    “明天我带孩子回娘家,让你少牵挂。”妻子很理解地说道,“男人过了四十,要做有把握的事情。等这事儿过了,你来接我……”

    苏乙是第二天一早就到佛山的。

    他是随着宫宝森、李书文、马应涂和杨成普四位宗师一起来的。

    和他们一同来的,还有苏乙的十五个徒弟,以及北方各门各派共计三百多人的北方武术代表团。

    数百人浩浩荡荡进了城,直奔金楼而来。

    到了金楼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南方武林的代表们也早在金楼门口等候。

    舞龙舞狮,欢迎贵客,最终龙头凑到宫宝森跟前,一位旗袍女子端来毛笔朱砂。

    宫宝森面带笑意拿起毛笔,用笔在龙的两只眼睛上各画一笔。

    砰砰砰……

    礼花齐放,龙腾虎跃。

    这叫画龙点睛,寓意着贵客来领,蓬荜生辉。

    龙虎散开,南方武林的代表们笑呵呵拱手迎上。

    “宫师傅、李师傅、杨师傅、马师傅,还有各位北方的武林同道,何某携南方武林众人,欢迎诸位驾临,诸位师傅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啊……”

    “何师傅哪里话?是我们多有叨扰才对……我来给您介绍……”

    一番寒暄后,苏乙和叶问也互相见了礼。

    这是名义上的师兄弟第一次见面,双方似乎都没有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动,只是平淡见礼,一个叫了声师兄,一个唤了句师弟,便相顾无言,只是微笑。

    不同于面对周先生,对叶问,苏乙早就没了那种面对历史名人的朝圣心态。

    一是以他如今的江湖地位,远超叶问甚多;二是以他如今的武功,他自忖绝不输这位咏春宗师。

    一番谦让后,众人鱼贯而入,进了金楼。

    北方不乏富丽堂皇之所,但像是金楼这般满屋精致细腻的所在,却是绝无仅有。

    北方武人大多贫苦出身,见了这般奢靡,又有满屋莺莺燕燕穿堂而过,顿时就挪不开眼了,更有甚者当场出丑。

    南方武人们嘴上不说,但眼中的揶揄和嘲弄却是掩饰不住。

    有那脾气火爆的受不了南方武人的“阴阳怪气”,当下便起了冲突,嚷嚷着顶起了牛。

    但很快就被各自的长辈呵斥着拉开。

    这些细节宗师们自然尽收眼底,但无论谁都没有开口去说,恍若未见。

    很快,宗师们谦让着互相落座,南北宗师分列左右。

    苏乙和叶问也都被让到了台上。

    南方武人对着苏乙投来好奇的目光,为第一次见到活的津门大侠啧啧称奇。

    而北方武人则审视狐疑地打量着叶问,议论着这人何德何能要和耿大侠平起平坐?

    什么?是耿大侠的师兄?

    那没事了……

    台上,南方的何师傅清清嗓子,站起来笑呵呵道:“诸位,请安静!接下来,有请我们中华武士会会长,中央国术馆副馆长,形意八卦门掌门宫羽田宫师傅,给大家讲话!”

    哗……

    掌声如雷。

    宫宝森面带微笑,站起来四下拱手。

    等声音平息下来后,他缓缓开口。

    “我活到今日,一共只成了四件事。第一是合并了形意门和八卦门,让两派强强联手,融合为一;第二,是接了我大师兄的班,主事中华武士会,联合了通背、炮锤、太极、燕青等十几个门派加入;第三,就是撮成了北方拳师南下传艺。”

    说到这里,宫宝森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民国十八年,两广国术馆成立。五虎下江南,就是我和李任潮先生在这座金楼谈定的。可惜时局动荡,原本南北通融的大好时局因战事毁于一旦,为此事,我抱憾至今。”

    这话说得有些南方武林前辈们表情有些不自然。

    宫宝森面色稍缓,接着道:“第四件事,便是半年前的津门国术精英赛!这场赛事,有二百一十六个拳种门派,共计五千四百六十三个武人参赛,是有史以来,我们国术界最成功的的一场赛事!”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尤其是南方武人们,各个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十分震惊。

    南方的武人们都知道宫宝森在津门办了一场轰动全国的赛事,但报纸上登的都是今天谁胜了,明天谁败了,耿良辰又和谁打了,打得有多流弊……

    诸如此类的消息。

    但比赛具体有多大规模,有多少人参赛,他们也是头一回得知。

0822、关东之鬼

    “五千多个人参赛?真的假的?是不是吹牛啊?”

    “别乱说话!宫猴子虽然讨厌,但这个人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会胡吹大气!”

    “我的乖乖,那也就是说,真有五千多人参赛?这宫猴子办了件大事啊……”

    “怪不得有底气再下佛山,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底下人嗡声四作,宫宝森则住口不语,环顾四周。

    渐渐地在他的目光下,全场再次安静下来,他这才再度开口。

    “当然,孤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这场赛事若是没有几个老哥哥帮衬,也绝对办不了这么红火。比如在场的同臣大哥、应涂老弟,还有成普兄。”宫宝森道,“除了老哥们儿,耿良辰也在这场赛事上出了大力气。良辰,你起来,跟南方的同道们打个招呼。”

    苏乙闻言肃然起身,向四方抱拳。

    他心里清楚,这是宫宝森在扶他上位,让更多的武人认得他。

    等苏乙重新坐下,宫宝森接着道:“我今年六十有三,已是耳顺之年。我打算在六六大寿的那年退休,金盆洗手。趁着这三年,我希望再干成两件事情。第一,南拳北传;第二,给咱们的国术,找一条出路。”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神色各异。

    宫宝森继续说道:“当然,这两件事都不容易,我希望我能办成。这次万国搏击大赛的举办地方选在佛山,就是为了促进南北国术融合,促成南方拳师,北上传艺!”

    “洪、刘、蔡、李、莫,咏春、南枝、黑虎……南拳种类多,威力不俗,但却只在两广之地流传。祖宗瑰宝传到我们手上,我们若是不能让它发扬光大,岂不愧对先人?”

    “来佛山之前,我已经跟何师傅、董师傅和荣师傅谈妥了,这次,各门各派出一人,北上传艺……”

    说到这里,下方再次嗡声大作。

    众人吃惊地看着宫宝森刚才提到的这三位老前辈,纷纷面露惊容,显然都没听过此事。

    咚咚咚!

    一个白发老人使劲敲敲桌子,怒目扫视:“吵什么吵?师父没教过你们,听人讲话要认真安静吗?在北方同道面前,如此不知规矩,丢不丢脸?”

    这老人威望极高,随着他一声吼,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宫宝森微笑着环顾一周,接着道:“去北方传艺的人,我们国术馆会给予最大的支持,人力物力,都不用操心,去的人尽管安心授徒就是。对于北上的门派本身,我们国术馆也会给予一定的资金补助,算是对国术融合交流做出贡献的奖励。”

    条件很优渥,这让有的南方武人顿时面露心动。

    “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也不是哪个门派都可以去的。”宫宝森道,“这就是我把这次的万国搏击赛放在佛山举办的原因。”

    “我和南方的三位老前辈商定,这次选拔出代表咱们华国出战的南方拳师,取各门各派名次最靠前的那位,共取十五个门派拳种,前往北方传艺。”

    信息量很大,台下人们各个神色迥异,似乎想要交流,但碍于之前那位前辈的一声怒喝,此时没人敢再做声。

    “选拔赛明日就开打,具体的规则,稍后我和各位前辈们再次核对无误后,就会张贴在这金楼的外墙上。”宫宝森道,“这次南北武人同台竞技,北方各门各派加起来,一共来了三百二十七个人。但最终代表咱们华国参赛的,南北加起来,只要六十人。”

    说到这里,宫宝森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上次津门的国术精英赛,我们几个老哥们儿还欠获得冠军的耿良辰一场传承切磋。我想,这次在佛山,也一并办了。你们佛山,也挑一个吧!跟耿良辰搭搭手,无论输赢,只要能撑过十个回合,便和耿良辰一并得我们亲自传艺切磋。”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诸位,请茶!”

    宫宝森端起茶杯,向众人一举,然后一扬而尽。

    哗啦……

    台下掌声一片。

    宴席过后,宾主尽欢。

    北方的客人开始退场,去往住处休息。

    苏乙和几位宗师没走,因为他们就被安排住在这金楼里。

    住房在三楼,苏乙和宗师们各自回房后,宫宝森又把苏乙叫了出来。

    “宫师傅,有什么事?”苏乙疑惑问道。

    “想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宫宝森道。

    苏乙怔了怔,心中有所猜测,缓缓点头道:“好。”

    苏乙和宫宝森经过二楼的时候,听到大堂里传来激烈的争吵,还提到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隐隐飘来两句,话不怎么好听。

    大堂门口守着的小弟脸都绿了,一边尴尬对苏乙和宫宝森点头哈腰,一边使劲咳嗽,想要提醒里面。

    但里面似乎在激烈争吵,根本听不到他的咳嗽声。

    宫宝森和苏乙目不斜视,速度不减,径直下楼而去。

    目送两人下楼后,小弟急忙推门转身进了大堂,一跺脚大喊道:“各位师傅,别吵了!刚才宫宝森和耿良辰下楼路过,你们说话他们全都听到啦!”

    这话一出,嘈杂声顿止。

    南方武人们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你怎么不提醒我们?”有人抱怨。

    “我怎么没提醒?我嗓子都快咳哑了!”小弟没好气道。

    “你咳嗽顶个屁用啊!”那人气急骂道,“你大叫一声就当是打招呼,能死啊?蠢!”

    “你……哎你个黑面神,怎么跟我说话呢?来来来,咱俩过两手……”小弟开始挽袖子。

    “行啦!”一个瘦高个一跺脚站起来,“背后说人坏话,被人还听到了!这下,咱们佛山武行的脸,都被丢尽啦!”

    “话不好听,但是不是实话?”有人不服气强辩道,“他宫宝森明显就是目中无人,强做咱们南方武林的主!耿良辰也的确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没个主见,屁都不放一个……”

    “就是,又是非要让我们北上传艺,又让我们非要和他们北方人打擂。不上吧,到时候选出来的六十个出战者要是没一个是咱们南方的,那就把人丢到姥姥家了!上吧,赢了就要去北方传艺。北方冷得要死,还一直打仗,鬼才愿意去!这宫宝森,分明就是故意出难题,让我们左右为难!”

    “没错,他这么欺负人,我们背后说他两句怎么了?”

    “太不是东西了!”

    场面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场子正中,叶问苦笑着对一人拱手道:“寿哥,之前我答应带着南方同道们和北方打擂,您可没说赢了的要去北方传艺啊。我家人儿女都在佛山,实在没办法抛家弃子北上。”

    寿哥叹了口气道:“师公他们怎么和宫猴子谈的,我之前也不清楚,不是有意骗你。但现在木已成舟,你说该怎么办?喂,之前你也坐在台上了,现在不会要临时退缩吧?那让别人怎么想我们?”

    “咏春一门,已有我师兄陈识在津门传艺。”叶问道,“没必要一门两人都北上吧?”

    “你的情况是很特殊……”寿哥微微沉吟,“这样,回头我和师公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例外。”

    “多谢寿哥。”叶问闻听微微松了口气,急忙抱拳。

    “谢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寿哥摇摇头。

    “和成不成无关,”叶问微微一笑,“我谢的是寿哥一片心意。”

    另一边,苏乙和宫宝森出了金楼,径直来到了一条陋巷的民宅里。

    他在一个破败的院落驻足,左右打量一番,上前轻叩门环。

    叮叮、叮——

    两短一长,很有节奏。

    清脆的声音在陋巷中回响。

    寂静中,院中也传来敲击的声音,似是木头撞击——咚、咚、咚。

    两长一短。

    宫宝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迈入其中。

    苏乙紧随其后,进去后随手关上了门。

    院中倒不破败,种满了花花草草。

    在院子左侧有一个厨房,袅袅炊烟升起,厨房里有烛火晃动,似是有人。

    院子里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就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只是闻上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苏乙一想到这香味是属于什么,顿时就有点别扭。

    对于乱七八糟的肉类,他一向是敬而远之。

    宫宝森径直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他突然驻足,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苏乙在宫宝森身后往里一看,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灶台前。伛偻着脊背,手里拿着根木柴。

    宫宝森看到此人,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厨房,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师哥,宝森来看你来啦!”

    这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些激动,急忙上前扶起他,最终却叱道:“东北那么大都容不下你了?非要来佛山?起来!”

    宫宝森眼中含泪:“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回去?能回去吗?”老人冷冷一笑,“现在的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在太阳旗下,能容下我这只鬼?”

    说着他退回锅灶前掀开锅盖,白气刹那弥漫而出,香气变得更浓郁了。

    他顺手抄起灶台边的勺子,舀了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浓醇肉汤尝了一口,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似是在说汤,又似是在说他回东北的事情。

    宫宝森看着锅里的汤,情绪似乎有点平复下来,道:“这么炖汤,是很耗神的。”

    “这不是炖汤,是蛇羹。”老人道。

    “蛇羹不是冬天的菜吗?”宫宝森疑惑问道。

    “是几十年的菜了。”老人淡淡说道。

    “是几十年了……”宫宝森感慨道,“1905年,乙巳年,是蛇年,你是在那一年离开东北的。”

    老人笑了笑,看向门外。

    “师哥,他就是耿良辰。”宫宝森介绍道。

    “拜见前辈!”苏乙拱手为礼,恭敬地道。

    “我听说过你。”老人看着苏乙,一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仿佛有星辰闪动,“年少成名,必有过人之处。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是!”苏乙应下,迈进门来。

    他走到老人面前一米处停下,对老人又拱手躬身,这才直起身来。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苏乙满意点头道:“是个好苗子,若是早几年,我还年轻的时候,我要么非要收你为徒,要么非要找你打一架。”

    “但我现在老了,跟晚辈抡拳头挥胳膊的事干不了了,打输了不好看,打赢了不光彩。”

    “前辈谬赞,您看着可一点不老。”苏乙恭维一句。

    “按照我们东北的规矩,第一次见晚辈,得有见面礼。”老人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我虽然老了,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说着,他从兜里竟摸出一块银子来,缓缓递到苏乙的面前,笑吟吟道:“拿着吧,别客气。”

    当老人伸手过来的这一刻,苏乙突然毛骨悚然,竟下意识后退一步!

    刚才恍惚间,苏乙竟以为这老人是要骤然发难,扑过来出手!

    心中惊惧下,才做出后退一步的反应。

    等他后退之后才察觉,老人只是伸手,递给他一块银子而已。

    那刚才的惊惧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吗?

    不!

    苏乙神色凝重,忌惮地看着老人,浑身绷紧,暗自做出了防备。

    刚才他不是错觉!

    而是武功到了一定的程度,会根据对方的一举一动中细微的动作,微表情,甚至是肌肉发力的细微变化,预判出对手的下一步招式或动作。

    就在刚才老人递过来银子的同时,苏乙敏锐注意道,老人身上肌肉的收放变化,分明是在不断紧绷,做出了随时扑上来的准备。

    而老人的气势也瞬间在那一刻有了变化,仿佛择人而噬的恶狼,让人下意识心中生惧。

    所以,这老人是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放弃了?

    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向苏乙出手?

    前者倒也罢了,但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就说明,老人对自身的掌控早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早就可以对自己的某种状态,或是任何状态都收放自如。

0823、切磋的目的

    老人不是别人,便是当年的丁连山,宫宝森的师兄。

    他表面上是递银子,给见面礼,其实却是在向苏乙出手。

    他这手一伸,外行人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内行人,尤其是有眼光的高人却能看出,这是极为高深的杀招,蕴含着许多后续复杂的变化!

    这绝不是夸张,更绝非虚头巴脑玄玄乎乎的东西。

    你看丁连山,双脚一前一后,前脚尖向前,后脚横亘,双足微微分开。

    这是八卦桩功中的梅花桩,这么站桩讲求脚似弓,腰如轴,身若游龙气如旗。

    什么意思呢?

    脚似弓,是指这种桩功的站法和其余桩功不一样,它要求脚跟和脚趾尖抠地,脚底是不能挨地的。

    如果你见过猫科动物捕食前的架势,就会知道这么站桩最大的优势便是“发力迅猛”,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所谓“遇敌好似火烧身”,便是打这儿来的。

    一旦敌人有所反应,就好像是火星子顺衣领掉进身上反应那么大。

    腰如轴,便和双足丁字站位有关,这么站位,整个人扣摆转换随意自如,苏乙不管从哪个方向发动进攻,丁连山都会在第一时间以正面对敌。他的腰就像是个轴承一样,可以让身体随时转到任何方位。

    身如游龙和气如旗,前者说的是“动似江河静如山”,后者说的是“气遍身躯得自然”。

    前者是指八卦步的矫捷灵活,后者是指八卦劲的收发自如。

    丁连山毫无疑问是一位入微的宗师,就这么一个初学者都会站的梅花桩,愣是让他站出一种毫无破绽的境界。

    而他递给苏乙银子的手臂伸平,看似软踏踏,实则是“空”,随时准备着劲气注入。一旦动手,这根手臂防可化为铜筋铁骨,攻可成为杀人利器。

    这是桩功最高境界的特点,桩功臻至大成,浑身上下都是松垮垮的,看似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则力气无处不在,如果你去推他,只会推个“空”,不但对方不倒,人家随意游走劲气,就能把你掀翻出去。

    这便是老辈传统武人,把桩功练到炉火纯青才能达到的境界。

    后世一些骗子见过老前辈的神威,不明就里,也照猫画虎,对着镜头表演隔山打牛把人震飞,愣是把神奇的武学境界,变成了三流骗术,诚为可悲可叹。

    苏乙想要打成这样的境界,毫不夸张地说,至少还差三十年的火候。根本无取巧的可能。

    有个道理叫做“凡事都有两面性”,这话是不假的。

    如果苏乙武功低一点,脑子蠢一点,这个时候大大咧咧不管不顾上前,反倒有一定的概率“乱拳打死老师傅”。

    偏偏苏乙是个高手,脑子转得很快,想象力也很丰富,这就要了亲命了。

    丁连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苏乙瞬间就脑补出几十种被对方以各种招式打倒在地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去拿那块银子,都会被对方迅速以各种招式制住或击倒,无一例外。

    只要他去动那块银子,在他手碰到银子的第一时间,丁连山势必会“遇敌好似火烧身”,对他施以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如果丁连山对他有杀心的话,那么当他手碰到银子的那一瞬间,就是苏乙身死的那一刻。

    冷汗不知不觉浸透了苏乙的脊背,苏乙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丁连山则笑吟吟举着银子,也一动不动。

    就连一边看着的宫宝森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扰乱了两人的节奏。

    场面格外寂静,时空仿佛凝固在了当下。

    炉灶中的柴火发出“哔啵哔啵”的燃烧声。

    锅中的蛇羹“咕嘟咕嘟”滚得正欢。

    又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汗珠从苏乙额头缓缓滴落,但他依然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去擦。

    他脑海里仍瞬息万变,想着破解之法。

    其实这样的考验对苏乙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不是传统武人,对于传武中这样的“精细活儿”,他真的很不擅长。

    这样的考验其实在实战中根本用不上,因为上了擂台瞬息万变,你每分每秒都得注意力高度集中,每分每秒都要根据敌人的动向做出各种反应,哪儿有工夫想这想那?

    所以苏乙从未面临过这样的考验,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文斗”。

    这道试题对于苏乙来说,就是微分方程式。身为一个出色的“会计”,这道题对他来说专业都不对口,也明显超纲了。

    这绝对是苏乙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漫长的沉默,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亦或是二十分钟?

    厨房里的三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没有人动一下,也没人说一句话。

    此刻的苏乙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湿透了。

    这是苏乙头一次为一个男人湿身。

    某一刻,终于丁连山开口了。

    他笑着说:“小伙儿,长者赐,不能辞,这块银子,亻……哎?”

    话说一半,他表情僵住满脸错愕。

    看着拇指和食指之间空荡荡的位置,丁连山陷入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丁连山话说一半的时候,苏乙动了!

    动若奔雷!势如闪电!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一把就捞走了丁连山手中的那块银子,而丁连山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

    苏乙握着银子,后退一步对丁连山拱手一礼,笑了笑道:“多谢前辈相赠。”

    人一开口,就会泄气,一泄气,就会分神。

    苏乙便是趁着丁连山分神的那一刻,迅速出手夺走银子。

    他的出手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蕴含后续任何变化,甚至出手时没有考虑任何防备的问题和后招的设计。

    只一个字——快!

    极致的快!

    干脆、利落、简单!

    对于丁连山来说,这场考验苏乙无疑是取巧,甚至是耍赖的。

    因为苏乙是趁他说话的时候出手的,相当于偷袭。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但对于苏乙来说,是丁连山自己沉不住气。

    如果丁连山一直不漏破绽,一直不说话,那么着急的肯定是急于破解的苏乙。

    “老了老了,反倒是被一个年轻人上了一课。”丁连山有些神情复杂,“这人呐,沉不住气就要遭。火候儿不到,开口都不行。”

    “是晚辈取巧了。”苏乙坦然道,“我破不了您的局,只能等您露出破绽。”

    “这也是破局的一种办法,而且是很聪明的一种办法。”丁连山对苏乙道,“聪明的人,才能把武功练好。小伙儿,你觉得你是聪明人吗?”

    “我是个勤快人。”苏乙道,“勤能补拙。”

    丁连山笑了:“你这孩子,是个滑头。”

    说到“滑”字的时候,丁连山突然出手,闪电般一掌刺向苏乙的咽喉!

    这一招刁钻突兀至极,是八卦牛舌掌中“老牛舔犊”这一招。

    好在苏乙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几乎是丁连山动手的第一时间猛地下潜右摆一记右勾拳打出,痛击丁连山的左肋。

    招式未至,丁连山已变招,原本的老牛舔犊下一刻变成了倚马问路,一个单换掌下拨,便将苏乙的攻击拨到一边,进步的同时,右肩狠狠撞向苏乙的鼻子。

    苏乙曲臂横档于脸面之前,下一刻丁连山猛烈撞击便至,苏乙受力顺势侧身退一步,却提肘攻丁连山的下巴。

    丁连山反应极快猛地后仰,但苏乙得势不饶人,在右臂掩护下左臂无声自丁连山怀中穿插斜斜而上。

    丁连山再仰倒,已类似下腰的动作了,便在这时其袖中突然弹出一抹寒光,就势往上一划。

    苏乙吃了一惊急忙跳开,只听“哧”地一声,他的衣衫竟被划开一道口子!

    若是再慢半分,苏乙就会挂彩!

    莫名其妙动手,现在又莫名其妙掏兵刃?

    就算你是前辈,也未免过分了吧?

    苏乙怒从心头起,就要喝问个明白,哪知丁连山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上前刷刷两下,猛攻苏乙,逼得苏乙不得不连连倒退,最后退到墙根,退无可退。

    刷!

    下一刻,丁连山手中细长寒芒恶狠狠当头向苏乙刺下。

    当!

    千钧一发之际,苏乙从后腰抽出蝴蝶双刀,刀刃交错,拦住这一击。

    尖细的锋刃近在咫尺,虽还相隔数寸,但微微颤抖的寒芒已迫得苏乙眉心针扎般刺痛!

    他想杀人?

    苏乙又惊又怒,这下再不客气,脚踩二字钳羊马,双刀瞬间变成反手下挟刀,左手刀隔住丁连山,右手刀恶狠狠抹向丁连山的脖子。

    丁连山后退半步,但苏乙得势不饶人,进步紧逼的同时左手刀刷刷刷三刀猛扎丁连山胸口。

    当当当!

    丁连山如水袖轻拂,轻描淡写化解了苏乙的攻击,突然跳出圈外,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就成真了,没法收场了!”

    “……”苏乙强忍住追击,眼中杀机隐现,沉声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丁连山笑着连连摆手:“没啥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本事。生死间才见真本事,小伙儿啊,就你刚才那两下子,这世上在刀法上能胜你的人,我只知道三个。”

    “哪四个?”苏乙下意识问道。

    “一个是我,一个你应该见过,姜福星。”丁连山笑呵呵道,“还有一个叫中山博道的哲彭人……”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左肩斜斜往下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痕,刀痕自肩头向斜下方蔓延,被衣物遮挡,不知有多长。

    但只看皮肉翻卷的程度,便知这一刀必然深可见骨,丁连山中了这一刀不死,也算死里逃生了。

    苏乙心下凛然。

    只听丁连山接着道:“我年轻的时候碰到这个人,当时我连人家三招都接不住。后来我苦练刀法,觉得自己有本事和他一战了,但却再也没见到过他。”

    说着,丁连山穿好了衣服笑呵呵道:“人老了有个好处,就是做事可以稍微过分点,年轻人出于尊老,也会原谅。这就叫倚老卖老,小伙儿,你说呢?”

    苏乙微微沉默,突然收起刀笑了笑道:“前辈说得有理。”

    “良辰,你去门外等我,我和师哥还有些话要说。”宫宝森突然开口道。

    “是,宫师傅。”苏乙对他躬身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厨房里陷入沉默,直到听到外面大门关闭的声音,宫宝森才看向丁连山:“是他吗?”

    “是他。”丁连山面色凝重。

    宫宝森的心沉下去了。

    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近半年来,他好几次做噩梦都梦到现在这一幕,这一幕最终还是在现实中发生了。

    “唉……”宫宝森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露出痛苦纠结之色,“当初三儿惨死,我一度也觉得是他,只是一直没证据,而且也觉得他根本没有理由下手。”

    “三儿的刀伤有两处,一处在咽喉,一处在心脏。两刀都是奔着要命来的,可见凶手动手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让三儿活下去。”

    “我仔细研究了三儿的伤口,发现此人出刀有一个很微小的特征,那就是这两刀致命伤,刀口入身之时,总是微微向上倾斜一个很小的角度,但一旦刀子割破皮肉,刀子就会迅速竖直。”

    “这种发力方式不是整劲发力,而是腕子用力。但偏偏切割如庖丁,势如破竹,十分顺畅,绝不像是不懂发力的蛮人所为。”

    “少年宗师……”宫宝森自嘲一笑,“发现了这一点,其实我已经锁定,杀害三儿的凶手,就是耿良辰了。但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耿良辰和三儿在那之前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杀了三儿?没有道理啊……”

    “要说这孩子是个表里不一的奸佞小人,也算是个理儿。但这孩子不是,他杀鬼子,杀汉奸,宁愿自己少拿钱,也要给津门七万多力巴多分钱,造福万家。而且胸襟宽广,腹有山河。年纪轻轻,就想着振兴国术……”

    “你就是把他夸上了天,也阻不了我为三儿报仇!”丁连山突然打断了宫宝森。

    “我就这一个外甥。”丁连山淡淡地道,“我一直拿他当亲儿子。”

0824、似曾相识

    苏乙杀马三的事情,终究还是暴雷了。

    其实早就暴露了。

    那时苏乙武功境界尚浅,不明白真正的高手可以通过刀痕就能分析出出刀的人是谁。

    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点,在武学宗师眼中,这些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的细微特征,在他们眼中却分毫毕现。

    宫宝森研究过马三的伤口后,就怀疑下手的是苏乙。

    但一来,他实在想不出苏乙杀马三的理由;

    二来,这毕竟不是验DNA,直接锁定目标,刀痕不能排除有个和苏乙发力很像凶手,这种可能是存在的,甚至也存在模仿杀人这一可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宫宝森的本事在一双肉掌上,他并非是刀法大家,对于分辨刀痕,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他让老姜看,可惜老姜是刽子手出身,刀法虽厉害,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根本看不出刀痕的细微差别。

    所以,那时他突然要提前埋马三,其实是偷着把马三的尸体做了防腐,让人运到佛山来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三是丁连山的外甥,他答应过丁连山要好好抚养马三成材,可他却没做到,现在就连马三的死因他都不能确定。

    他不能让马三不明不白地死,而且他知道师哥丁连山的性格,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的事情。

    所以他干脆把尸体运过来,让师哥亲眼看看那两处刀痕,然后再判断谁是凶手。

    丁连山是刀法大家,凡是使刀的,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宫宝森看出的特征,他不但看得更细更清楚,而且他还看出了宫宝森都没看出来的细节。

    那就是这个人第一刀抹脖子是正手握刀,第二刀刺心脏却变成反手了。

    “正常人杀人,根本不会转换手法,直来直去,杀完人就走。”丁连山道,“除非是凶手有这种特殊的习惯,或者说他的武功特殊。”

    “若有特殊习惯,那就海里捞针,难觅贼影。可若是特殊武功,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倒有把握分辨一二。三儿身上的刀痕只有蝴蝶双刀符合,使蝴蝶双刀的门派,南北加起来一共四十六家。但以蝴蝶双刀为主兵刃的门派,只有七家。”

    “这七家里,有反手挟刀招式的,只有三家。分别是咏春、武当太乙门,还有鲁地庞氏燕青。”

    “我记得津门头些年一个姓韩的靠一种叫挟刀揉手的武功夺了津门龙头,后来被山傲算计,落了个身死的下场。”丁连山幽幽地说道,“这挟刀揉手使得也是蝴蝶双刀,但以挟刀揉手的双刀招式,和武当太乙门、庞氏燕青的双刀招式,他们出手应该是抹脖子反手刀,刺心脏正手刀才对。”

    “就只有咏春的八斩刀因走角马,多偏身,才会有抹脖子正手,刺心脏反手的用法……”

    说到这里,丁连山眼神死死盯着宫宝森:“似是非是人刀合一的斩法,咏春八斩刀的用法,再加上他和三儿的恩怨,还有他在津门的势力。这么多证据都指向他,但你却依然告诉我,不一定是他!”

    “好,我知道你惜才,怕错杀好人,半年前我就打算北上津门,会会这个耿良辰。如果不是他,我走;如果是他,我就杀了他!但你依然拦我,说会带他来佛山,让我亲自辨认!”

    “我现在认了,他刚才抹脖子扎心脏的招儿都使出来了,你也看到了,正手、反手,发力方式,出刀角度,跟三儿身上的一模一样!但你刚才还给我使眼色,甚至摆出要和耿良辰联手夹击我的架势,逼我放他走!”

    说到这里,丁连山已声色俱厉,眼眶通红,目光狰狞:“宝森,我这辈子都交给了门派,名,命,还有我的血脉!现在连我外甥也交代里头了!”

    “若他是作奸犯科之辈,哪怕被千刀万剐了我也毫无怨言,他白死!可他不是啊宝森!”

    “我现在只想为他报仇,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怕我牵连你?怕我连累门派?”

    “师哥你这是诛我的心!”宫宝森激动指着自己的心脏,打断了丁连山,“我宫宝森要是这样不知恩义,不懂是非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教我不得好死!”

    掷地有声。

    丁连山瞬间安静下来。

    宫宝森缓了口气,道:“三儿的仇,当然要报,而且我今天给师哥这撂一句话,这仇,我要亲自报!”

    “三儿是你外甥,但他就不是我徒儿了吗?他可是我从小养在家里,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的徒儿呀!我怎么能让他白死?”

    “你舍得杀他?”丁连山问道。

    “不舍也要舍!”宫宝森道,“师哥,但你得容我,也容他打完这场比赛。”

    “这场比赛,洋人来了许多高手。我们几个老一辈亲自上场,不好看,也不好听。但年轻一辈的,能拿出手的有几个?”

    “这场万国搏击赛,还得靠耿良辰给咱们国术界长脸,没了他,只怕和头些年暹罗之行一样,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我不想这样,师哥,国术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不能再被这么一折腾,又没了,我不想成千古罪人,被后世唾骂!”

    “师哥,你容我办完这场比赛,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宝森,我还能信你不?”丁连山叹了口气问道。

    “你得信我。”宫宝森看着丁连山,一脸诚恳,“二十八年前,我信了您,这一次,您得信我。”

    “办完比赛,我会跟他做最后的了断,无论谁生谁死,这仇,都算结了。”

    丁连山看着宫宝森,最终缓缓点头。

    门外。

    苏乙面无表情看着远方夜色,心潮起伏。

    以他的心智,到了现在,他岂能还被蒙在鼓里?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一切,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将怎样应对。

    但宫宝森对他的态度,和宫二的情谊,却让他束手束脚,不能下狠心。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也许,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没必要说谎,说谎只会被宫宝森看轻。

    但杀马三必须有个理由,他已经想好了理由,这个理由,合理合情。

    吱呀。

    身后的门打开了。

    苏乙回头,便见宫宝森迈步走了出来。

    苏乙拱手一礼,道:“马三是……”

    宫宝森突然伸手止住他。

    “什么也别说啦。”他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苏乙,“等这场比赛结束后,咱爷俩,再做个了断。”

    苏乙缓缓点头,说:“好。”

    “回去吧。”宫宝森道,“今日在金楼,我看很多人对于跃跃欲试,带你出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看能不能避过是非。这会儿,该走的应该都走了。到了明天一早,比赛就开始了,那些找你麻烦的绝不敢扰了比赛。”

    宫宝森的愿景是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不如意事常八九。

    该来的,绝躲不了。

    苏乙和宫宝森回到金楼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偌大的金楼,竟鸦雀无声。

    大门是紧闭着的,两人推门而入,里面竟空无一人。

    两人正暗自警惕愣神期间,便见金楼的掌柜带着两个伙计笑呵呵从后堂转过来。

    人还未至,笑声先到。

    “哈哈哈!宫师傅!耿师傅!我是金楼的掌柜,我今年八十多了,托个大,你们叫我声灯叔就行。”

    “灯叔!”宫宝森和苏乙从善如流,都叫了声。

    “哈哈哈,两位师傅从北国远到而来,我们金楼蓬荜生辉!早先是佛山国术界欢迎北方同道。现在,是我们金楼欢迎两位师傅!尤其是耿师傅,您是赫赫有名的津门大侠,您的侠名,即使是远在佛山,我们也如雷贯耳啊!早听闻耿师傅一身功夫了得,既然来了,怎能不见识一番?”

    “耿师傅!老朽今日特意封厅,就是为了以武会友,迎接您二位!宫师傅是前辈,自不敢劳您大驾,还请宫师傅上顶楼观赏。耿师傅,希望您万万不要误会,风尘之中,多是性情中人!我们也只是想欢迎耿师傅您罢了,哈哈哈……”

    苏乙和宫宝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之色。

    这哪是欢迎?

    分明是下马威。

    或者说是试探。

    苏乙若是不接,就是露了怯,甚至会落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但要是接了,麻烦不说,会被对手试探出虚实。

    到了明日南北对战,对方对苏乙多一份了解,就多一分把握。

    宫宝森不语,似乎是把选择权交到了苏乙手上。

    苏乙微微沉吟,突然晒然一笑,看向灯叔:“灯叔这么客气,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耿师傅,爽快!”灯叔对苏乙竖起大拇指,又转头对宫宝森道:“宫师傅,不如我陪您一起上楼,那里视野开阔,看得更清楚?”

    “不必了。”宫宝森淡淡一笑,“舟车劳顿,我年纪大了,需要休息。你们练你们的,我就不看了。”

    说着,转头对苏乙吩咐道:“你也早点回来休息,到了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这个领队,可不能偷闲。”

    “知道了,宫师傅。”苏乙抱拳躬身。

    宫宝森笑呵呵一点头,转身径直上楼而去。

    灯叔老脸浮现一丝尴尬,一分羞恼。

    宫宝森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表达不满。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们北方的武人远道而来,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你们却搞出这种阵仗,试探我们?

    话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这是耍心机的事实。

    碍于情面,宫宝森不揭穿他。

    但却也不会任由他们发挥,觉得他宫宝森没脾气。

    宫宝森刚刚话里充满了对耿良辰的信任,还让耿良辰“快快回去休息”,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坚信耿良辰碰到的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这目无余子的傲慢,让灯叔感到羞恼。

    但正如宫宝森没有揭穿他们的小心思,这个时候,宫宝森的明嘲暗讽,他也得受着。

    当下灯叔哈哈一笑,掩过尴尬,对苏乙一抱拳道:“耿师傅,千万别客气啊,请!”

    苏乙微笑颔首,负手而立。

    灯叔转身带着两个伙计下去了。

    咔嚓!

    身后,大门从里面上了门闩。

    便在此时,二楼楼梯突然传来密集脚步声,不一会儿,“井”字天窗大堂,二楼上站满了身穿旗袍的莺莺燕燕。

    各个浓妆艳抹,笑嘻嘻对着楼下的苏乙指指点点。

    一个脸上擦着粉的白面小生快步走到苏乙面前,笑呵呵一抱拳道:“耿师傅,小的携金楼全体阿姑欢迎您来金楼!祝您鸿运高照,马到功成!”

    “好说,好说!”苏乙笑呵呵回礼。

    噔、噔、噔……

    正说着,二楼的姑子们自动分开,一个头发烫着卷儿的中年女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步履慵懒地拾阶而下。

    但走到半途,她突然手按楼梯扶手轻轻一跃,整个人顿时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苏乙目光一扫,发现这女人身条竟格外匀称,腿很长,且裹着小脚。

    “耿师傅,三姐呢,是我们京班跟人里的头儿,会点八卦掌。”白面小生笑呵呵一抱拳,“耿师傅您是八卦掌的大家,三姐想请您指点指点,请您千万不要客气。”

    苏乙微微颔首,也不多言,伸手道:“请。”

    原剧情中也有这样的一幕,但原剧情中,金楼封楼和叶问切磋,是为了给叶问喂招。

    叶问从小没出过佛山,也没接触过北方的武功。南方武林为了让他知己知彼,在金楼派出三个隐居于此的高手,给他喂招,让他熟悉北方武功的路数。

    但现在,金楼依然搞出这么一出,当然不会是也想给苏乙喂招了。

    如果真喂招,就该请南方拳种的师傅来打。

    他们现在依然派出北方拳种的师傅,其实存着和原剧情中截然相反的心思。

    那就是不让苏乙窥见南方拳种的路数。

    不但不让苏乙窥见南方拳种的路数,他们还要借此机会,试探出苏乙的底细。

    不得不说,他们的算盘打得是真响。

    只是会如他们愿吗?

0825、四重关

    三姐身形高挑,眉眼如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

    苏乙见了她,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耿先生为什么叹气?”三姐似笑非笑地问道。

    “其实三姐您应该在舞台上唱念做打,而不是在台下跟人打打杀杀。”苏乙道,“这不适合您。”

    “适不适合,耿先生说了不算!”三姐冷笑,“我这八卦掌,可是系出名门。耿先生,八卦手黑,拳脚无眼,若有得罪之处,您多担待。”

    “能打到我,算我输。”苏乙笑道。

    “大言不惭!”三姐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她脚下一蹬,脚踩四方,三两下就到了苏乙跟前,并指如刀,恶狠狠戳向苏乙的眼睛,速度凌厉迅猛至极!

    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招鸿雁出群乃是八卦掌最寻常的招数,却被三姐打出刁钻狠毒的风格,足见功底。

    而且此女的八卦掌异于常人,都说八卦毒,但毒在明面上。可三姐的八卦掌,是阴毒。

    苏乙以八极拳中“秦琼守门”这一招应对,三姐的手掌被拨到一边,悄声无息踢来的一脚,也被苏乙飞踹小腿踢了回去。

    三姐同时打出的是两招!鸿雁出群在明,暗腿飞踹在暗。

    两者都是实招,且两招都十分凌厉迅捷。

    但却被苏乙一招挡了回去。

    三姐被苏乙这么一挡一拨,顿时成了侧身对敌,她干脆一招大蟒翻身以后肩狠狠撞向苏乙。

    苏乙几乎在她起跳的同时一把按住她的肩头,便让她动弹不得,同时左手向下挡住三姐从腋下悄然无息穿插过来的一掌。

    “呀!”

    接连两回合被封死,三姐有了不服输的念头,轻喝一声伸手猛地抓向苏乙的手腕,苏乙刚一躲,她突然起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扫向苏乙的面门。

    苏乙不但不退,反而突然欺身上前,口中吐气,双掌如穿林跨河般齐出打在三姐的腹部。

    这一掌,苏乙只用了两分力。这也是八卦掌中最常见的一招——推窗望月。

    三姐人在半空,这一掌挨了个结实,整个人顿时抛飞出去。

    好在苏乙并不伤人,她来得及在半空调整姿势,卸掉了大部分力落地后,用手撑地,整个人轻飘飘弹起,然后再次向苏乙激射而来。

    这次她身子压得很低,人还未至猛地倾倒,双脚如剪,猛攻苏乙的下盘。

    砰砰砰!

    但她踢出的每一脚都被苏乙踹了回去。

    最后一脚,苏乙的脚尖停在三姐的眉心寸余的位置顿住,打斗双方顿时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全都静止下来。

    苏乙笑眯眯收回脚道:“承让。”

    三姐回旋起身,咬了咬唇,神情复杂对苏乙一抱拳:“耿师傅,是我班门弄斧了,多谢您手下留情。”

    苏乙微笑回礼,三姐转身快步离去。

    一边观战的白面小生脸色变得很尴尬,对苏乙一抱拳,也匆匆去了。

    哗啦!

    二楼围观的姑子们一窝蜂全散了,隐隐有说话声飘下来。

    “看清楚了吗?”

    “差距太大,三姐连人家底子都没探出来……”

    “这回悬了……”

    苏乙恍若未闻,面带笑意,一步步走上阶梯,来到了二楼。

    刚出楼梯口,苏乙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带着一群身穿长袍,看起来像是旧时书生的文弱之人,等在那里。

    “耿先生!”为首的老者笑呵呵道,“老朽姓瑞,祥瑞之瑞,代表金楼账房部,迎您大驾!”

    说着抱抱拳。

    苏乙回礼,未说话。

    “早年随东家北上,有幸拜得郭云深郭老爷子门下,学了几手形意。耍的不好,还请耿先生您品鉴。”瑞先生笑呵呵摆起了架势。

    “请!”

    苏乙道。

    瑞先生笑容收敛,向前试探踱步,某一刻突然进步上前一记炮拳直冲而来,这一拳凶猛霸道,打出了形意拳的精髓。

    看得出,瑞先生的形意拳颇有几分火候。

    但比起马三尚且不如,岂能威胁到苏乙?

    苏乙轻摆晃动欺身捉臂,下一秒,他的拳头停在了瑞先生的面门前。

    瑞先生浑身一僵,猛地挣脱苏乙反身一记甩鞭痛击苏乙。

    但苏乙再进一步一手将瑞先生手肘抬起,将他的攻击化解,同时另一只拳头再度停留在瑞先生面前。

    瑞先生低吼声后退三步,身如满弓拉满,猛地一拳打出!

    这一拳从中盘胸腹处发出,形短力猛,如崩箭穿心,正是郭云深成名绝技——半步崩拳!

    这一拳的威势,即使是苏乙也微微动容。

    老人家能打出这一拳,足见宝刀未老。

    但然并卵。

    若是宫宝森,甚至是宫二打出这一拳,苏乙都会暂避锋芒。

    瑞先生显然不在此列。

    苏乙脚踩八卦步晃身再次近身,如一堵墙一样堵在了瑞先生身前。

    他身如鬼魅,瑞先生根本收不住力,顿时撞在了苏乙铁塔一般的身躯上,整个人都被弹了回去,踉跄几步才停下。

    瑞先生怒目圆睁,举起拳头就要再冲上来,但却生生忍住。

    他僵了片刻,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拳不过三。耿先生怜我老迈,让了我三招,我要是再不知好歹,就是臭不要脸了。”瑞先生笑呵呵拱拱手,“耿先生,南方气候养人,您不妨多在金楼住些日子,让老朽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盛情。”苏乙笑着拱手。

    “江湖路险,老朽祝您,马到功成!”瑞先生再次抱拳,然后一挥手,带着那些书生们哗啦一声散去了。

    楼上传来窃窃私语。

    “这也没试出什么来呀?”

    “这耿良辰,还真非浪得虚名,有两把刷子……”

    “就看勇哥的了。”

    苏乙再上层楼,看到厅堂里坐着一个发亮的身影。

    发亮的是那颗光头,铮光油亮,十分显眼。

    “耿师傅,轮到我来迎您了。”光头壮年笑呵呵起身,向苏乙走来,“我叫阿勇,打杂家的,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您这么快败了三姐和瑞先生,我估计我也不是您的对手。待会儿您手下留情啊,让我多耍几趟拳,别输得太丢人。”

    “勇哥言重了,请!”苏乙笑笑,抱拳道。

    苏乙话音刚落,勇哥突然暴喝一声抢点来攻。

    双拳如炮齐出,打得威猛霸气。

    苏乙一招怀中抱月,以柔克刚,将这一击化解于无形。

    招式未老,勇哥变招,进步冲拳连连抢攻,如追风赶月,好不给人喘息之机。

    这是工字伏虎拳的套路,威猛刚直,勇哥颇得其三分精髓,竟打得苏乙不得不退。

    但也仅限于此。

    某一刻苏乙抓住间隙,突然侧身让过一拳,身子回旋,手肘顺势顶在勇哥胸口。

    勇哥闷哼一声踉跄几步退走,但立刻稳住拳架,化拳为掌,摆出虎鹤双形的架势来。

    苏乙眼睛一亮,这次主动来攻。

    勇哥大喝一声迎上,如龙腾虎跃,绕着苏乙连连进攻。

    这是虎鹤双形,刚柔并济,快慢结合,是洪拳里的进阶拳种,威力不俗。

    苏乙也是头一回见此拳,见猎心喜,忍不住和勇哥多缠斗几招,想要让对方多打一打。

    但勇哥久攻不下,竟再换风格。

    这次他的拳风变得更加刚猛,但却不再大开大合,而是贴身缠斗,颇具南拳短桥窄马的风格。

    这是洪家铁线拳,施展起来,如同一头蛮荒野兽,其巨力即使是苏乙应付起来也觉颇为吃力。

    一般来说,遇到铁线拳的对手,没人会蠢到硬碰硬去撄其锋芒,正确的战术都是暂避其锋。

    因为铁线拳太刚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拼命三郎的打发。

    一副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架势,惨烈绝决不回头。

    但铁线拳这种打法颇为耗费体力,一半是不得长久的。所以碰到铁线拳的对手,一般人都是先躲,让对方打个够,打到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反击,便能一举扭转局面。

    可苏乙却不同。

    他根本不闪躲,只是见招拆招,和勇哥缠斗。

    甚至有意将勇哥的活动范围局限在空地上,因为铁线拳施展开来,活动范围太大,打坏了这一屋子精致,就不好了。

    两分钟后,勇哥突然跳出圈外,摆手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你拿我当喂招的了!”

    声音颇为郁闷。

    他搬了把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剧烈喘息着,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

    “我觉得我就挺杂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杂!”勇哥看着苏乙道,“咏春、八卦、八极,还有西洋拳、东洋柔术,耿大侠,你练这么多拳,是怎么做到门门精通的?”

    “把他们融到一起不就好了?”苏乙笑了笑。

    “怎么融?”勇哥面露茫然,“怎么听你这话,说得跟和面一样简单?”

    “勇哥若是感兴趣,不妨来津门一行,必会有收获。”苏乙笑道。

    “我?去津门?算了吧!”勇哥笑呵呵摆手,依然喘得厉害,“岁数大了,身体不饶人。舟车劳顿的,我怕我死路上。”

    “……”苏乙微微一笑,“打扰了。”

    他绕过勇哥,向四楼走去。

    勇哥看着苏乙的背影,忍不住自嘲一笑,叹息摇了摇头。

    “试探?这特么谁试探谁啊?还试个屁!”

    四楼,便是苏乙和宫宝森所住的客房。

    宫宝森已经回房去了,走廊里只站了灯叔一个人。

    灯叔拄着拐杖,对苏乙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耿师傅,像您这样的少年英豪,古往今来都不多见。能和你切磋武艺,也是他们的荣幸。”

    “灯叔你言重了。”苏乙笑道。

    “谦逊有礼,谨言慎行,年轻人有你这样的品质,想不成功都难。”灯叔不吝夸赞,“耿师傅,今日这出戏,骗不过你这明眼人。我们南方武行一向是自娱自乐,不与北地通人烟。若非前些年宫师傅搞了一出五虎下江南,我活了一辈子,只怕都连什么是形意,什么是八卦都分不清楚。”

    “从大面来讲,宫师傅想要南北融合是对的,这是大义。但话又说回来,融合了又怎么样?把国术发扬光大了,又能怎样?现在是飞机大炮的时代,武功再好,也挡不住一颗子弹。学武十年,不及从军三年。更别说这年头上学习文才是最好的出路。”

    “武学还有出路吗?没有了!有些东西,该消失的就是得消失,不必强留。我们这些东西留给后辈又能怎样?这都是过时落伍的东西,学去了有什么用?留给谁,就是害了谁!”

    “以后别人的后辈要么当官,要么做了将军,我们的后辈却继承了我们这套玩意儿,除了舞台杂耍博人一乐,还有什么前程?”

    “所以,我们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折腾。但弱者无话语,如果我们想让你们听我们的,一昧退让是不行的,我们也退不到哪儿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你们,然后站起来粗着嗓子说话。”

    说到这里,灯叔顿了顿,叹了口气对苏乙道:“耿师傅,所以请你别怪我们,你们有你们的抱负,但我们却只想好好过日子。大家立场不同,但却并非有仇怨。”

    苏乙想了想,道:“灯叔,如果咱们的后辈被洋人用他们的武术欺负,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怪咱们这一辈,没给他们传下真玩意儿?”

    “我觉得后辈们要不要是他们的事儿,但我们能传不传,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灯叔呵呵一笑:“这人呐,最难的就是让别人认同自己的想法。耿师傅,看来我们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了。”

    “耿师傅,我是学南枝拳的,侥幸会一点擒拿打穴的功夫。”灯叔笑呵呵道,“俗话说拳怕少壮,我老了,跟你拆招对练怕是不能了,但眼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若是不切磋一番,也未免遗憾。”

    “不如这样,咱们换个比法。”他笑着举起手中的拐杖,接着道,“只要你能抢走我手里这根拐杖,就算你赢,如何?”

    “好。”苏乙看了眼拐杖,点头应下。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文斗”。

    苏乙再一次碰到了他最不擅长的斗法。

0826、失败的试探

    苏乙接触过点穴的功夫。

    当然,是正经穴。

    罗玉擅长的就是这种功夫,当初在津门的擂台上,一度让苏乙很被动,很吃亏。

    之后和罗玉成为自己人后,苏乙专门和罗玉探讨过这种功夫,结果他发现自己练不了。

    原因无他,想要练成高深的点穴功夫实在太耗时间了。

    即使是天赋出众,也要十年起步,这种功夫怎么练?

    能够点穴是每个男人的武侠梦,谁还没幻想过点住一个娇滴滴的魔女,然后伏妖杵魔?

    所以苏乙也想过能不能想出什么取巧的办法。

    但点穴这种纯手工活儿,还真没有取巧的办法,至少现在苏乙还想不出,所以他只好作罢。

    尽管现实中的点穴和苏乙幻想中的点穴不一样,但苏乙还是很羡慕会这种功夫的人,因为这种功夫练好了,用处真的是非常广泛。

    而真正会点穴的高手也非常少,在今天之前,苏乙只见过罗玉一个。

    现在他见到第二个了。

    灯叔晃晃悠悠一脚向前虚点,手中拐杖向前,指向苏乙的眉心。另一手向后呈飞燕式举起,保持平衡。

    “耿师傅,请!”灯叔笑呵呵地说道。

    请什么?

    请来,请上,请不要客气。

    苏乙当然不会客气。

    但他刚做出沉肩的动作,立刻就发现灯叔的拐杖也随之移动。

    移动到他准备去的方位!

    苏乙向另一个方向轻摆,灯叔手中的拐杖顶端依然随苏乙移动。

    苏乙面色肃然,开始围着灯叔踱步。

    但他走到哪儿,灯叔的拐杖跟到哪儿。

    他转,灯叔也跟着转,毫无滞涩。

    他突然加快,然后骤停,做战术摆动进步,但很快飞退回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系列的动作下,灯叔的拐杖尖端竟自始至终都指着自己的眉心,随着自己的动作飞舞。

    如同呼吸,如影随形。

    苏乙停了下来,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做出起手式,没有再轻举妄动。

    咏春有一门功夫叫听桥,苏乙还没练成,但这门功夫的原理苏乙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用身体每个部位感受对手的运动,预判对手的动作,从而迅速作出相应的反应。

    原版剧情中,叶问和瑞先生之间的切磋,叶问就使了咏春听桥的功夫,闭着眼击退了瑞先生的半步崩拳。

    但如果叶问的咏春听桥碰到灯叔,那绝对要哑火了。

    因为灯叔的功夫比咏春听桥更高明。

    这是南枝拳中最为高深的功夫,叫“圆桥”。

    这种功夫,可以通过对手身体细微的变化,提前预判出对手的动作和招式,从而占尽先机。

    比如,沉肩、转颈、提膝、拧腰等等等等。

    也就是说,在你即将出招的那一瞬间,人家已经根据你身体的细微动作,预判到了你要出的招,然后迅速先发制人,在你出招的地方等着你。

    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就对了,练成这门功夫的除了南枝拳的祖师陈南枝,再无人习得。

    一来是练这门功夫要极佳的天赋,二来这门功夫本身就极为难练,而且需要熟悉各门各派的招式,身经百战。

    那灯叔呢?

    灯叔只学了个皮毛罢了。

    若他真是把圆桥臻至大成,苏乙直接就拱手认输算了,因为根本不可能打赢的。

    苏乙听说过这门功夫,也是在来之前查到的资料,当时他嗤之以鼻,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武功?

    简直堪比杀毒软件防火墙了。

    但自从他的武功日益高深,他也开始明白,世上的确会有这种武功,就看有没有人能练成了。

    但苏乙同样明白,想要练成这样的神功有多难。

    他根本不信灯叔真的练成了!

    如果灯叔真练成了,那就算他不去北方,他也是名满天下的宗师,而不是窝在佛山金楼里做掌柜。

    人的本事高到一定程度是根本藏不住的。

    你想藏,别人都不会让你藏,这是名利场的规则,谁都不能免俗。

    灯叔能藏住,就说明他的本事还没高到某种程度。

    苏乙澄明心境,放松自己的身体。

    这是李书文教他的绝招,是用来练抖大杆子的。

    整个身体全部处于松弛的状态,肌肉都很放松,无一处紧绷。

    心思澄明,脑子里不想任何事情,待会儿遇到任何反应,都会是苏乙本身的应激反应。

    苏乙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往前走去,灯叔果然皱起了眉头。

    苏乙猜得没错,他的圆桥根本没练到家,只是懂点皮毛。

    所以他的圆桥功夫有致命缺陷,那就是对手一旦像是苏乙这样,动手前毫无预兆,他就不灵了。

    能做到苏乙这种状态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能看出灯叔这门功夫破绽的人,也不算少。

    但像是苏乙这么快看出来的,就一个。

    灯叔不相信苏乙的眼光这么毒,双方对峙了不到半分钟就会看出他的破绽,所以他猜测,应该是有人特意跟苏乙交代了。

    真是没有武德啊,别人的罩门,怎么能随便到处乱讲呢……

    灯叔心里嘀咕一声,却也不以为意,眼看苏乙靠近,举杖便打!

    圆桥对于灯叔的功夫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他真正的武功丝毫不差。

    五郎八卦棍!

    灯叔一出手,苏乙便认出这是五郎八卦棍中的招式,羊扑饿虎。

    灯叔真正的本事,全在棍上!

    他是棍术大家,除了五郎八卦棍,他还擅长南枝拳里的十八虎庄棍。

    最擅长的便是以棍打穴,精、狠、快、准、稳!

    苏乙现在面临的,就是徒手对器械的局面。

    面对灯叔的棍打,苏乙往后退了一步,便让这棍落空了。

    灯叔也没有追,而是笑呵呵举着棍子,示意苏乙继续来。

    器械对徒手本就占尽便宜,他要是再追杀,那就不要脸了。

    不过灯叔年岁已大,他想追也是有心无力。

    他若是真追,反倒是会被苏乙有机所趁。

    苏乙突然笑了,活动活动手脚腕子,猛地进步就蹿了过去。

    灯叔举棍便打,但苏乙却宛若游鱼泥鳅,身子不断灵活摆动,几乎是“缠”着棍子迅速突进到了灯叔跟前。

    这是组合拳的律动,是灯叔前所未见的战术摆动,苏乙一施展,便让灯叔措手不及,一手棍术没来得及施展开,就被苏乙近了身。

    灯叔经验老到反应极快,当下撒手一把扣向苏乙的肩膀。

    苏乙沉肩一晃一拳打向灯叔,灯叔这一抓顿时扣了个空。

    他的绝技擒拿手根本没用武之地。

    苏乙的拳头停在灯叔的太阳穴处,然后突然后退半步,把掉在地上的拐杖用脚挑起来,双手捧着恭敬交给灯叔,嘴上道:“灯叔,多谢指点。”

    灯叔愣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他是真的想要“指点”苏乙来着,但现在,反过来被人家给指点了。

    他败了。

    既败在武功,也败在年龄。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的反应速度必然比现在快好几倍,他不至于被苏乙一个急变速就搞定。

    如果他对苏乙的武功并非一无所知的话,他也不会招招落空。

    “拳怕少壮,古人诚不欺我啊……”灯叔感慨地叹了口气,接过拐杖,转身就走。

    苏乙目送他远去,微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场“试探”,到此就算结束了。

    宫宝森的房间里,说是回来休息的宫宝森却仍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他的随从敲门进来,把之前苏乙的四场比斗状况,都跟宫宝森讲了一遍,他讲得非常详细。

    宫宝森听完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从识趣地退出去,房间里的宫宝森却心烦意乱,投笔躇足,喃喃叹道:“和对手你都这么有分寸,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另一边,刚才试探苏乙的几位师傅,以及南方的其它拳师都聚集在一起,商谈之前发生的事情。

    叶问也赫然在列。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讪讪。

    四位高手派出去试探人家的武功,结果屁都没试探出来。

    这事儿传出去都丢人。

    “这个耿良辰,还真是名不虚传啊。”见没人说话,三姐率先打破尴尬,“年纪轻轻,但一身武功却这么厉害,怪不得人说他是少年宗师。”

    “他要真是宗师,这场架也不用打了。”勇哥道,“宗师就够厉害了,还少年?谁上?谁上谁输!”

    “他肯定不是宗师。”瑞先生慢吞吞道,“但恕我直言,叶先生,您想赢您这位师弟,难啊……”

    “何必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勇哥不乐意道,“叶问是咱们选出来的人,耿良辰是强,但叶问也不差,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这话没错,上了擂台,谁输谁赢都有可能。”灯叔接过话慢吞吞道,“但耿良辰的武功千变万化,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唉,咏春呢,就三板斧,摊膀伏,而且人家全会,这还怎么打?”

    “就是,唉,输定了!”

    “这脸肯定是要丢了,谁让咱们没个佛山大侠呢?”

    “反正是师兄输给师弟,也算是块遮羞布。”

    众人七嘴八舌谈论着,几乎各个都十分悲观,

    叶问原本笑吟吟在一边听着,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起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灯叔问道:“叶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叶问。

    “咏春的确是三板斧,但三板斧也够受的了。”叶问挑了挑眉毛道,“别跟我说你会的功夫有多少,名气有多大,打过多少人。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躺下喽,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你们说这话对吗?”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能不能打过,要打过了才知道,现在预言胜负,为时过早。咱们是武师,不是卦师。”叶问接着道,“各位,未战先言败,可不是咱们佛山人的做派。”

    “叶问说的没错!”勇哥大声道,“耿良辰是厉害,但叶问也不差!叶问,你只管安心备战,我看好你!”

    “我也看好你!”

    “我们都看好你,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从金楼出来后,叶问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本就是聪明人,怎能看不出灯叔他们是在有意激起自己的胜负心?

    他明知如此,还是受激,为什么?

    因为一口气!

    叶问拜师的时候,他的师父陈华顺已经七十多岁了。

    拜师的那天,他的师父亲手给他系上一条腰带。

    师父告诉他,一条腰带一口气,上了这根腰带就是练武之人,以后,你要凭这口气做人。

    这句话叶问不敢忘。

    这口气,至今也都还在。

    当天晚上,万国搏击大赛的选拔赛规则,就贴在了金楼的外墙上。

    这次的比赛规则依然是宫宝森、苏乙以及几位宗师一起商议草拟的,然后拿给南方的几位德高望重之辈过目,一致同意后,才颁布的。

    这次已经确定要参赛的洋人,分别来自比国、意国、不列颠国、哲曼、灯塔、白俄、暹罗、北韩、哲彭等十三个国家,出战人数共计一百一十七人。

    这其中,仅仅哲彭武术代表团出战人数就占了三十六人。

    既然是万国搏击大赛,华国人的参赛人数自是不宜过多,竟多方商定后,决定将这个人数定在六十人这个数字上。

    这个数字其实还是算多了,但一来华国本就是东道主,人多也无可厚非;二来,果府上层的人为求保险,甚至要派出一百人参赛,是国术界的人集体反对,认为这么做是耍无赖,是群殴,胜之不武,这才让官面上的人打消了念头,勉强同意把人数消减到了六十人。

    按照宫宝森和李书文他们原本的意思,是想和哲彭代表团一样人数的,就只要三十六人。

    但官方死活不统一,他们才取了这个折中的人数。

    六十人放在万国搏击大赛上来说自然算多了,可要是放在想要参赛的华国武人这个大基数中,那就太少了。

    光是北方来的代表团就有三百多人,这里是南方武人的地盘,南方武人的人数也肯定也只多不少。

    就算按六百个人来算,也是十里挑一。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0827、选拔赛开始

    这次选拔赛的规则和在津门的国术精英赛第一轮大同小异,都采用擂主挑战赛制。

    因为要选拔出六十个人参加正赛,所以这次的规则是只要六十个擂主。

    依然是只有连胜三场,才能称之为擂主,如果三轮内战败,虽然失去擂主地位,但仍有一次继续挑战擂主的资格,只要能再连赢三场,依然可以成为擂主。

    和之前的精英赛不同的是,成为擂主后,只需要接受三次挑战,三场中赢得两场,就算是守擂成功,成为正赛参赛选手之一。

    也就是说,想要选拔为万国搏击大赛正赛参赛者,一共需要打六场、前三场必须要赢,后三场三局两胜即可。

    这样的赛制,比津门的国术精英赛温和太多了。之所以这么规定,一是不想参赛强度太大,二是不想比赛太过激烈,导致参赛选手受伤。

    但其实因为只有六十个参赛名额,先占先得,比赛注定不会平淡。

    这次选拔赛和津门国术精英赛第二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南北对战”。

    南方的武人,只能选北方的武人为对手。

    同样,北方的武人也只能和南方的武人对战。

    这个规定完全杜绝了利用规则漏洞“保送”自己人上位的可能性。

    同时,也增加了竞争性。

    比赛的赛场设置在佛山祖庙门前,因为场地大小的原因,擂台只能设下十个。

    十个擂台南北各分列五个,为了公平起见,北边的五个擂台,属于北方武人;而南边的五个擂台,则属于南方武人。

    十个擂台的比试会同时进行,南北双方各自选出五人上台守擂,同时各自派出武人去攻对方的擂台。

    每人每天最多上台三次,两败则出局。

    “良辰,身为领队,你不需要参与选拔赛,但咱们北方的拳师如何出战,谁先谁后,就需要你来操心和安排了。”

    金楼的某房间里,宫宝森、李书文、马应涂和杨成普四人在和苏乙商议比赛的事情。

    “这次比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给万国搏击赛选拔人才,但其实也是南北武林之争。”杨成普道,“南方人对去北方传艺有很大抵触,宝森之前好不容易谈成的事情,他们又反悔了,说是要看这场万国搏击赛的结果。”

    “看什么呢?看南北到底是谁压倒谁,看咱们华国的武人,在这场比赛里到底能不能露脸。”杨成普接着道,“听何师傅、董师傅和荣师傅他们的意思,如果咱们北方武人这次被南方压一头,那北上传艺的事情估计就悬了,人家最多同意北人南下,不会再答应南人北上了。”

    “如果最终咱们华人在这次比赛里丢尽了颜面,被打得威风扫地,那这事儿估计也泡汤了。”

    “他们还真是屁事儿不少!”马应涂忍不住冷哼一声,“明明是整个国术界的大事,怎么好像我们在求着他们似的?”

    “现在是咱们逼着人家认同咱们的理念,当然是我们求着他们。”宫宝森道。

    他一接话,马应涂立刻冷哼一声。

    两人矛盾依旧,只不过在大事上还是站在同一立场。

    “擂台比斗,不光是要靠本事,还要看对手是谁。”李书文对苏乙道,“各个拳种之间相生相克的情况多了,如果一个本来很不错的苗子运气不好,他本来可以打败在场大多数人,但偏偏连续碰到两个克制他武功的对手,导致被刷了下去,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你这个领队的要懂得如何排兵布阵,免得被对方针对,还要清楚咱们北方所有参赛人者的情况,担子不小啊。”

    “排兵布阵的事情,应该各位前辈来做吧?”苏乙疑惑道,“我是个晚辈,做个冲关闯阵的先锋就好了。”

    “什么事情都让我们老人来做,你们年轻人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宫宝森淡淡地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擂台,我们这些老家伙,能不做主,就尽量不做主。”

    “良辰,你放心大胆地干,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马应涂鼓励道,“就算干得不好也没什么,南方北方都是华国人,肉烂也烂在锅里。”

    “话糙,理不糙。”宫宝森道。

    “糙拟酿!你特么才糙!”马应涂立马回怼,“跟你说了吗你就接我话?”

    宫宝森脸立马就黑了。

    “哈哈,总之呢,良辰,这次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杨成普见势不妙,急忙打个哈哈岔开话题,“下面的人我们也都交代下去了,让他们全听你的。”

    苏乙面色严肃,缓缓道:“各位师傅,我一定全力以赴。”

    北方这边的宗师们完全放权,但南方那边就完全不一样了。

    叶问虽是带队的,但咏春本就是小门小派,只是因为叶问本人才选了他。他没有苏乙的威信,而且以南方的保守,也不会把“指挥大权”交到他的手上。

    明日出战的事情,由南方辈分最高的何师傅、董师傅和荣师傅三老商议定夺,叶问只是被叫来旁听而已。

    对此叶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不爽,反倒觉得这样才是理所当然。

    如果“三老”把排兵布阵的重任交给他,一来叶问在南方武林没这么大的威望,二来,他自己也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事情。

    叶问是属于比较谨小慎微的性格,不能说他没有担当,但至少是能不担当,就不担当。

    对于叶问来说,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在选拔赛的最后和苏乙打一场,然后带着南方入了正赛的师傅们一起打洋人。

    其余的,都不关他的事。

    “这是在咱们家门口,一定不能让北佬逞威。”

    “给他们个下马威,先声夺人!”

    “没错,无论攻防,先上最强的!”

    三老的意见很快达成一致。

    叶问听得直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一开始就翻出底牌,那以后怎么办?

    是不是有点——

    顾头不顾尾?

    当然,这种质疑只会在心里,叶问嘴上是不说的。

    而且三老也完全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日一早,佛山祖庙钱舞龙舞狮,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南方人做事很讲究仪式感,在赛事开始前,老一辈的带着年轻人首先要祭拜祖庙,祈求神灵保佑这场赛事顺风顺水。

    仪式持续了两小时,正赛才开始。

    老一辈的宗师们其乐融融占据了最佳视角,俯瞰全场,叶问和苏乙也赫然在列。

    双方互相寒暄之后,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南方这边毫无动静,倒是北方这边,就见从苏乙身边到赛场之中,每隔五米就站着一个人,排成一长排。

    这些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但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擂台上比的是真本事,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南方三老嘴上不说,但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嘲弄和不屑。

    反倒是叶问看到这一幕,眼中再度闪过一缕忧色。

    仅仅是重视程度,北方就把南方彻底比下去了。

    他有种预感,今天南方武人只怕要吃大亏。

    比赛正式开始!

    十个擂台,南北双方各自选择的初代擂主依次都上了台。

    南方的自不用说,三老派出了他们认为的“最强阵容”。

    而北方五个擂台,苏乙派出的阵容却是强弱都有。

    裁判们上台,开始唱名。

    “北一擂台,陈氏太极马成志!”

    “北二擂台,劈挂拳郭德坤!”

    “北三擂台,西凉掌吴英丹!”

    “北四擂台,综合格斗方品如!”

    “北五擂台,八极拳李元智!”

    这“首发”的五人,自然是苏乙特意安排的。

    他把武人分为三档,一等是苏乙心目中认为必须晋级正赛的种子选手,比如北一擂台的马成志和北四擂台他的徒弟方品如。

    二等是有希望晋级,但概率在两两开的选手,比如北二的郭德坤和北五的李元智。

    第三等是苏乙认为陪跑的人,这些人之所以会随队来南方,有些是关系户,有些是宫宝森特意给一些小门小派名额,让他们来参赛。比如北三的吴英丹。

    苏乙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今日首发刚开打,双方对彼此都不甚了解,所以他要尽力求稳。

    太极稳,刚柔并济,几乎没有什么武功能完全克制太极拳,加上马志成是高手,体力充沛,所以苏乙派他作为这一轮的压轴高手,几乎可以确保一场胜利到手。

    而八极和劈挂都属于那种刚猛暴烈,大开大合的武功,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不管你怎么打,我先打了再说。

    李元智和郭德坤都是之前在津门参加过精英赛的,这两人都有点“开场即巅峰”的特点,对手的武功特点对他们的影响来说微乎其微,所以派他们上场,就是为了让他们冲一冲,看能不能先声夺人。

    吴英丹是小门小派,这次来本来就奔着涨见识的心态来的,苏乙和他聊过,也亲自指点了他一点战术和打法,这个人对苏乙极为感激,加上本身对津门大侠的崇拜,他十分爽快就答应成为第一轮的炮灰。

    之所以安排吴英丹这个炮灰,苏乙是本着“田忌赛马”的心态,想要兑掉对方一位高手,消耗掉对方的一次场次,并且顺势观察对方的武功特点。

    就连把吴英丹安排在北三擂台也是有意为之的,因为按照心理学概率,对方如果选一位高手,很可能会把这位高手放在最中间、最瞩目的擂台上。

    最后的方品如算是苏乙的秘密武器。

    现在只怕全世界都没人看好苏乙的徒弟,毕竟苏乙才教了他们不到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对于任何武馆或者门派来说,弟子连基本功都没打好,所以没人觉得苏乙的弟子能学个什么东西。

    第一轮己方擂台,苏乙给自己定下的底线目标就是保二争三。

    保住两场胜利,争取赢三场,就算是完成既定目标了。

    但对于对方擂台,苏乙却有更高要求。

    他的目光投向南边的擂台,那边的裁判们也开始分别唱名。

    “南一擂台,洪拳,颜殿雄!”

    随着裁判唱出第一个名字,观众们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

    南一擂台上,一个壮硕中年四下抱拳,神采飞扬。

    “原来是他!”苏乙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这个颜殿雄是当代洪拳名家,也算是南方一等一的高手,即使是在北方,苏乙也听说过这人的名字。

    这绝对是南方最能拿得出手的高手之一了。

    苏乙迅速作出安排。

    “南一让史六上!”

    史六,师出八卦掌名家,算是宫宝森的师侄,人送外号贼腿史六。

    洪拳周正威猛,闪展灵活,对于北方大开大合的长拳有所克制。但对上八卦掌,它就不占优势了。

    苏乙让史六对阵颜殿雄,胜负当在六四开。

    苏乙这边下了令,传话的武人迅速挨个儿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叶问看得明白,这才清楚苏乙竟是临阵指挥,针对不同的人派遣不同的对手。

    反观南方三老,今天出战的前百人,他们都是昨天提前定好,并且通知下去的。

    “南方要糟了……”叶问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师弟,以及自己这次最大的对手。

    “南二擂台,蔡家拳,蔡永明!”

    欢呼声中,苏乙再次作出安排:“让慧通和尚去!”

    蔡永明依然是南拳名家,苏乙也听说过这个人。

    蔡家拳主攻偏门,擅长离桥抢攻,专打要害,十分刁钻狠毒。

    而苏乙派出的慧通和尚练了一门十分笨重的武功——铁布衫。

    此人还兼通少林长拳,风格特征和蔡永明刚好克制。

    这一场的胜负,当在七三开。

    “南三擂台,莫家拳莫亮!”

    “又是名家啊……”苏乙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

    南方三个擂台,派出的这三人都是南方最具代表性的武术名家,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开局王炸?

    先声夺人?

    苏乙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哪儿有一开场就出出炸弹的?

    剩下的两个擂台,该不会也是派出南方名家高手吧?

0828、开门红

    莫家拳以腿法见长,号称一腿胜三拳,脚踢似龙威。

    其实传统武人在徒手战的时候,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腿法见长的对手,所以十二路谭腿才威名赫赫,名镇南北,莫家拳也能成为南拳“五大家”之一。

    腿法是极其难练的,一旦练成,是很克制拳法的。

    毕竟一寸强,一寸长不是说说而已的。

    腿法见长的人都十分灵活,行动非常快,而且腿法好的人拳法也绝对差不了,因为拳法是腿法的基础。

    “让洪世贤上!”苏乙作出决定。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苏乙的徒弟了。

    要说对腿法克制最大的,绝对就是综合格斗了!

    为什么综合格斗里腿法用的特别少?

    即使是腿法高手,也绝不敢轻易出腿?

    就是因为在综合格斗的体系里,克制腿法的技巧太多了。

    苏乙带来了十五个弟子,这十五人是苏乙特意从五十多人里选拔出来的,各个都是苏乙的“满意之作”,虽然因为时间关系,他们的功夫都还只是半成,但即使是半成,对付一般的武者,也足够了。

    更别说天然克制对手的时候。

    “南四擂台,儒家拳张孝才!”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乙“啧”了一声,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南方武林决策者的阴谋了。

    不然哪儿有开局就allin的?

    别看儒家拳这名字听着文雅,但当你遇到会儒家拳的对手,你就知道这门拳法有多厉害了。

    作为五拳十三家之一,儒家拳讲究灵活多变,以快制胜,主要是在一个“快”字上下功夫。

    众所周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所以但凡是能把一个“快”字贯穿始终的武功,都不会太好对付。

    苏乙微微沉吟,这次也派出了一个重量级选手。

    “让陈素峰陈师傅去吧。”

    陈素峰是鹰爪王陈子正的嫡子,陈子正乃是陈真的原型人物。

    陈素峰其人在魔都绝对算是武术名家,辈分高,武艺强,就算是苏乙见了他,也要拱手叫声陈师傅。

    鹰爪功又叫鹰爪翻子,号称五闪十二翻,以模仿鹰爪抓扣和鹰翼翻旋的动作为主。其风格刚暴凶狠,快速密集。

    儒家拳虽快,但太过周正,一板一眼,堂皇大气。

    而鹰爪翻子却无所不用其极,略显“卑鄙”。

    两两相碰,应该会是一番龙争虎斗,胜负在谁,犹未可知。

    最后的南五擂台,上的是南螳螂拳的传人朱进古。

    这门拳法属于四平八稳,但突然打猛子就给你来一下狠的,毫无预兆。

    这种打法叫“惊弹劲”,是南螳螂拳独有的绝技,也是南螳螂的最高境界。

    对付这种一惊一乍的打法,苏乙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而且他对这种武功了解甚少,保险起见,他派出了一个第三等的选手,算是放弃了这一场。

    双方的对手很快就登台了,裁判再次唱名,告知观众们挑战者的身份。

    北方五个擂台,依然是五个南方的名家高手。

    可以说,南方这次算是底牌尽出了。

    在场的观众都是本地人,自然更支持他们本地的武人。

    而本地的武人对北方武人知之甚少,所以也对他们如雷贯耳的名字比较有信心。也不乏有谨慎之辈,但也普遍非常乐观。

    起码他们觉得有两场,是北方输定了的。

    这就是北四擂台综合格斗林品如VS五祖拳赵方圆,以及南三擂台的莫家拳莫亮VS综合格斗洪世贤。

    在华国谁不知道,津门大侠耿良辰的武馆半年前才开张?

    耿良辰也是半年前才开始收徒的。

    才教了半年的徒弟,能学成个什么东西?

    “呵呵,名字还挺怪,综合格斗?这是标新立异?还是哗众取宠?”

    “甭管叫什么,但这耿良辰定是徇私之辈!呵呵,才教了半年的徒弟就代表北方来参赛,这让那些苦练十几年的武人情何以堪?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塞自己人上位啊……”

    “我看他下了步蠢棋,他这些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徒弟,上了台能干嘛?比谁挨打挨得狠?还是比谁摔跤摔得惨?”

    “哈哈哈,你这嘴太损了!不过也是,你津门大侠是厉害,在金楼上了四重楼。可你的徒弟,呵呵,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徒弟吗?”

    众人议论纷纷间,下方十个擂台的比赛几乎同时开始了。

    几乎是开赛还不到十秒中,南边的擂台就爆发出一片哗然之声!

    有一场竟直接分出了胜负!

    是南三擂台的莫家拳莫亮和综合格斗洪世贤。

    比赛一开始,莫亮便来了一招漂亮的凌空飞踢,整个人腾空七尺高!

    这对于洪世贤来说简直是送菜!

    当下他抓住机会,下潜摇摆躲过,然后迅速突进。莫亮脚尖还没落地,洪世贤已经一套连绵不绝的组合拳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了莫亮的身上。

    富于变化的节奏和拳法让身形都还没站稳的莫亮毫无招架之力,拳拳到肉,顿时挨了个结实。

    他不断踉跄后退,最后左颈吃了洪世贤狠狠一拳,当下晕厥过去,被KO了!

    赢了的洪世贤非常兴奋,第一时间便又蹦又跳振臂狂呼起来,兴奋得在台上连跑了三圈,目瞪口呆的裁判才反应过来。

    “南三擂台,洪世贤胜!”

    此时有的擂台上还在彼此对峙,根本没开始动手。

    就在南三擂台边上的观众一片哗然之际,南四擂台周边传来一阵惊呼。

    原这边是鹰爪功陈素峰对阵儒家拳张孝才。

    两人各有特色,即使是苏乙都不能断言谁更有优势。

    但就在南三擂台分出胜负之际,和莫亮乃莫逆之交的陈素峰竟向这边不断张望,走了神。

    那陈素峰岂会跟他客气?

    高手过招,一招定胜负。

    他抓住时机,进步上前虚晃一招骗得张孝才举臂格挡,但下一刻陈素峰就一把扼住了张孝才的喉咙,只需轻轻一捏,张孝才就会毙命。

    按照比赛规则,陈素峰直击要害,直接被判胜。

    “南四擂台,鹰爪拳陈素峰胜!”裁判在宣布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恼怒,狠狠瞪了面色惨白的张孝才一眼。

    这一局南方输得太冤,原本势均力敌的一战,却被偷袭得手,张孝才一身本事半分都没用出来,就直接败了。

    南方武林接连两场的失败,让现场一片哗然,高台上,三老和叶问的脸色都不好看。

    但紧跟着,随着第三场比斗的结束,他们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

    “北四擂台,林品如胜!”

    是的,第三个胜的又是苏乙的弟子!

    林品如的对手是蔡家拳高手,他没有跟对手过多缠斗,几番试探后,趁着对手近身来攻,直接以一招裸绞解决战斗。

    蔡家拳高手被勒得直翻白眼,看向林品如的眼神写满惊恐。

    刚才他甚至以为林品如真的想杀了他!

    相比起洪世贤,林品如赢了后低调很多,也安静许多。

    “北五擂台,李元智胜!”

    林品如胜后没多久,李元智也战胜了对手。

    八极拳本就以威猛见长,李元智又属于“三板斧”的那种选手,喜好开局抢攻。

    其人在津门国术精英赛的时候,曾在第一轮连胜三局后败给了苏乙,后痛定思痛继续比赛,成功连胜十场杀入第二轮,结果运气不好,碰到了实力更强劲的对手萧曦之,遗憾被淘汰。

    这个人的本事是不小的,特点很鲜明,但缺点也很鲜明,所以被苏乙列为第二等。

    北方武人已经连赢四场了!

    这让高手倾巢而出的南方武林很难接受。

    他们派出了最强十人,他们的信心很足,目标是保九争十,力求给北方人一个下马威。

    但现在,他们已经连输四场了!

    现实和他们既定的剧本截然相反!

    好在第五场他们赢了。

    “南五擂台,朱进古胜!”

    南五擂台的南螳螂拳传人朱进古,打败了苏乙派上去的炮灰。

    这个人实力果真不容小觑,只用了三个回合,便结束了战斗。

    苏乙派上去的人,连对手五成实力都没逼出来。

    这是一次失败的试探。

    南方人刚松口气没多久,他们的心很快就又提起来了。

    “北一擂台,马志成胜!”

    这是意料之中的一场胜利,作为北方的“种子选手”,马志成要是输了才叫奇怪呢。

    他的对手是蔡李佛的高手,但对上刚柔并济的马志成,几乎全程都被压制引导,马志成稳稳妥妥取得一场胜利。

    十个擂台,北方已赢五场,只输了一场。

    剩下的比赛就算南方全赢了,也是五比五打平,距离他们既定的目标相差甚远。

    南方三老此刻已脸黑如锅底。

    他们本想一鸣惊人,给北方武人一个下马威,好好露把脸。

    现在好了,脸没露,反倒是露出了屁股蛋子。

    保九争十是肯定不可能了,接下来的比赛哪怕再输一场,南方人这开门一枪,就算是彻底打哑炮了。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紧跟着,南一擂台也分出了胜负。

    “南一擂台,史六胜!”

    贼腿史六对阵洪拳名家颜殿雄,其神出鬼没的腿法给对手造成了极大威胁,最终颜殿雄行差一招,被史六一脚踹到了擂台下面,输了比赛。

    然而这还没完,南方三老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北二擂台,郭德坤胜!”

    郭德坤以一手劈挂拳艰难战胜了对手,为北方武林再添一场胜利。

    郭德坤胜了没多久,南二擂台的慧通和尚也胜了。

    擅长打偏门的蔡家拳传人蔡永明碰上了他的克星。

    他所有抢攻偷袭打在对手的身上,就像是敲在了一口大笨钟身上一样。

    而慧通和尚以少林金刚拳一板一眼攻击,最终是稳稳把蔡永明逼得自己跳下了擂台,输掉了这场比赛。

    十场比赛,九场已经结束了。

    剩下最后一场,是北三擂台的西凉掌吴英丹对阵南方白眉拳的传人。

    吴英丹是苏乙派上去的第三档选手,但让苏乙意外的是,他居然和对手打得你来我往,有声有色。

    吴英丹今天格外兴奋,像是突然开了挂一样,十分勇猛,而且临场发挥极为出色。

    他竟然全程压制着对手打!

    若非他太过兴奋不够冷静,导致有好几个能锁定胜局的机会都被他错过了,他早就胜了。

    吴英丹很快就为他的错失机会付出了代价。

    他被对手抓住了机会,一番猛攻打得连连倒退,差点直接被打下擂台。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长流,看起来十分凄惨。

    但这不但没有让他惧怕退缩,反而激起了吴英丹的凶性,吴英丹打得更疯狂了。

    他状若疯魔,完全不管不顾疯狂抢攻,只攻不防,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吴英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来必然只是陪跑的,不可能代表华国成为正赛选手,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自己受伤不能参加正赛的问题,他把每一场比赛,都当做自己此行最后一场比赛来打。

    反观对手,就有各方面顾忌,面对吴英丹的疯魔打法,选择暂避,不敢和其硬碰硬。

    但久守必失,最终,吴英丹总算抓住了一次机会,成功把对手打下了擂台。

    “北三擂台吴英丹胜!”

    随着裁判一声唱名,吴英丹彻底疯狂了,他发疯般跑下台去,冲着苏乙这边就狂奔而来,一路所过,人们纷纷避让。

    很快他就跑到了苏乙跟前,也不顾满脸、满身的鲜血,激动对苏乙连连作揖鞠躬,大声吼着:“耿大侠!您看到了吗?您看到了吗?我没让你失望!我赢啦,我赢啦!哈哈哈……”

    苏乙微笑颔首,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至此,第一轮十场比赛全部结束。

    结果让苏乙都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居然只输了一场,剩下的比赛全赢了!

    尤其是北边擂台这边,他原计划是保二争三,可现在,却是五战五胜!

    这固然是选手们努力拼搏的结果,但这样的战绩和苏乙的排兵布阵绝撇不开干系!

    苏乙临场针对性的排兵布阵,加上他本身稳妥的布置,让北方武人取得了绝对的开门红!

0829、第一日比赛

    第一轮十场比赛,南方武人高手尽出,居然只赢了一场。

    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南方三老三张老脸各个黑成了锅底。

    他们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尴尬到要死。

    而台下的南方武人,以及本地的观众们,则一片哗然,十分激动。

    他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有的甚至已经开骂了,或者骂北方武人卑鄙无耻不讲武德,或者骂南方武人丢人现眼拉稀带摆。

    但无论擂台下如何反应,擂台上的比赛还要继续。

    按照规则,胜者可选择守擂继续比赛,或者暂行下台之后再继续比赛。

    十位胜者短暂思虑后,除了一个体力消耗过甚的吴英丹,都打算继续在台上接受挑战。

    吴英丹是在北三擂台,他下场后,替换他的依然是一个北方武人。

    这就导致十个擂台上,除了南五擂台,其余擂台上清一色全是北方人!

    南方武人各个脸面无光,然而事实如此,他们也只能受着。

    第二轮很快就开始了。

    南方武人谁第一轮参赛,谁第二轮参赛,都是老早就定好的,甚至谁上哪个擂台都是提前定好的。

    只不过按照三老原先的计划,是打算南方十大高手全都成了擂主后,第二轮的参赛者再上。

    可没想到,现在十大高手都扑街了……

    第二轮上台的南方武人实力普遍就不如第一轮了。

    而反观北方武人这边,九位守擂者本就实力不俗,再携大胜之威,无论是实力还是士气,都处于绝对的优势。

    替换吴英丹的人,苏乙微微思忖,选了自己的二弟子比尔安德伍德上场。

    比尔安德伍德经验丰富,实战能力非常强劲,有他出场,这一场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对付南五擂台南螳螂拳的人,因为上一场试探失败,这一次苏乙索性不再指定谁上场,而是放出消息,让北方武人自行选择。

    最终一个查拳高手上了台。

    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依然是十战九胜!

    北方九胜,南方一胜!

    南方胜的那位,依然是南螳螂拳高手朱进古。

    他的发挥非常稳定,面对查拳高手,他和对手纠缠十余回合后,终于施展出他的绝招惊弹劲,把对手打下擂台。

    “哼!简直莫名其妙!”南方三老中,董师傅脸羞得通红,似是没脸再待下去,直接拂袖而去。

    其余二老也都十分尴尬,但却都强撑颜面坐镇。

    武者对垒,每场比赛看似只短短几分钟,但消耗的体力、精力是十分巨大的。

    两场比赛下来,一些擂主累得气喘吁吁,于是放弃继续守擂,选择暂行下台,之后再战。

    比赛规则规定,每个武人每天至少打两场才算完成比赛任务,这些两连胜的武人们今日的任务算是都完成了。

    不过还是有四个人选择继续留在台上比赛,比如刚上场的比尔安德伍德,北一擂台的马成志,北五擂台的李元智,还有南三擂台的洪世贤。

    苏乙这边再派六个新人上台。

    值得一提的是,南螳螂拳的朱进古也选择下台不继续再战,这让苏乙有些遗憾,因为他刚看出了点名堂,打算阻击南方的第一位擂主诞生呢。

    第三轮比赛,北方武人的“质量”也有所下降,良莠不齐,这次北方只取得了十战七胜的成绩。

    之前已经两胜的四个北方守擂者,全部胜利!

    按照规则,马志成、李元智和洪世贤成为擂主,接下来他们还需再战三场,但只需取得两场胜利,就会在这次选拔赛中出线,成为能够参与万国搏击赛正赛的华国武人代表之一!

    而南方这次有三位胜者胜出,其中两人打得中规中矩,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一位却是干净利落赢了苏乙分化为“二等”的北方高手。

    这个人叫荣沧海,使的是侠家拳,出手颇为利落,身形矫健,给苏乙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第三轮比赛虽然南方还是输多赢少,但总算不似前两轮那么丢人了。这也让南方的武人们都松了口气。

    但紧跟着第四轮,便让南方武人们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最低谷!

    这一轮,北方武人十战全胜!

    南方武人全军覆灭!

    甚至包括苏乙很看好的荣沧海。

    为了保险起见,苏乙特意安排了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姜铁山出战,两人一番龙争虎斗,最终姜铁山胜了半招,将荣沧海打下擂台,赢得了这场比赛。

    随着第四轮落幕,比尔安德伍德也成为了擂主,而马志成、洪世贤和李元智已经取得了四胜佳绩!

    只要他们再胜一场,就会直接出线!

    反观南方,至今连一一个擂主都没诞生,而且只有朱进古一人连胜两场。

    现场的气氛低落到了极致,南方武人各个如丧考妣,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就连台上剩下的南方二老都有些坐不住了,一向独善其身的叶问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露出尴尬的神色。

    苏乙都有些无语,我特么都没怎么用力呢……

    他微微寻思,叫来一人耳语几句,让他去给宫宝森带话。

    宫宝森很快收到苏乙的传话,眼神古怪看了眼一边的南方二老,道:“告诉良辰,他是领队,怎么做决定是他的事情,不必过问我们。”

    “是!”

    传话的人走后,李书文向宫宝森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意思是那小子说啥了。

    宫宝森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嘴唇嗡动:“他想手下留情。”

    李书文眼中有了笑意,道:“也对,毕竟是选拔人才,不是南北之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苏乙也是这么想的,这场选拔赛旨在选拔人才,又不是要把南方武人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要是到最后南方人输得太难看了,打击太大了,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他打算不再排兵布阵,让北方武人自由发挥算了。

    苏乙敢肯定,要是自己再安排下去,只怕到时候能选出来的南方人屈指可数。

    得到宫宝森的答复后,苏乙直接告诉这些排成一排传递消息的人可以撤了,接下来他打算全程做壁上观。他原本打算提醒李元智,他体能消耗近半,应该下去休息了。

    但李元智却似乎被接连胜利冲昏了头,还要再战。

    现在,他也懒得提醒了。

    第五轮比赛打响!

    这次荣沧海成了南方武人中的挑战者,他没有选择去挑战刚才战胜他的姜铁山,而是选择了北三擂台的李元智。

    苏乙见状,即使比赛还没开打,他就已经为李元智开始默哀了。

    南方另一位重量级选手也上台了,就是南螳螂拳的传人朱进古。

    这次朱进古选择的对手也在北边擂台,他选择的是一位被苏乙列为“二等”的武人。

    而南边擂台,之前已经输了一轮的蔡永明、莫亮和张孝才也纷纷选择用掉自己最后的机会,在这一轮重新上台,挑战北方的对手。

    这一轮绝对是今天最精彩的一轮比赛,十场比赛,打得都十分激烈。

    但最终,还是以北方胜六场而告终!

    南方只有荣沧海、朱进古、莫亮和张孝才取得了胜利!

    南方名家蔡永明面对一位北方二等武人再次失利,两连败直接被淘汰出局,成了这次比赛最早被淘汰出局的选手!

    而随着这一轮战罢,这场赛事第一个和第二个出线的选手也诞生了!

    那就是马志成和洪世贤两人!

    李元智遭遇一场彻底的惨败,面对荣沧海,本就体能不佳的他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打落台下,冲昏的头脑这才清醒过来。

    随着苏乙有意放水,放弃排兵布阵,南方武人渐渐胜得多了起来,而北方也出现了被淘汰的选手。

    到了中午的时候,北方出线五人,其中三个都是苏乙的徒弟——他的大弟子姜铁山、二弟子比尔安德伍德,还有老十七洪世贤。

    还有两人,一个是陈氏太极马志成,另一人是冀省摔跤名家王子庆。

    这五人都是六战六胜直接出线,无一败绩!

    北方出线两人——荣沧海和朱进古。

    其中朱进古六战六胜,荣沧海八战两败。

    值得一提的是,荣沧海的第二场败仗是在他打败李元智后又连胜三场的时候,体力下降的他还要坚持比赛,结果遇到了以前和苏乙交过手的形意拳名家朱国福。

    朱国福的形意拳绵密沉稳,荣沧海本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但碰上泼墨不进的朱国福,他毫无办法,最终打得力竭,不等朱国福动手,自己便无奈主动举手认输了。

    荣沧海休息了二十分钟后再战,取得了第五场胜利。

    然后他再次下台休息了两场,最后挑战一位北方末流的选手,顺利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场比赛,成功出线。

    中午停赛三个小时,是裁判、选手吃饭休息的时间。

    苏乙上前去和宫宝森他们汇合,却不料南方二老带着叶问来和苏乙打招呼,态度很是热忱,还邀请苏乙晚上一起吃饭。

    等南方二老走后,李书文笑着对苏乙道:“他们这是领你的情了。”

    苏乙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情,南方二老还真得领。

    如果苏乙没有选择放弃排兵布阵,而是一直故意狙击南方的武人,那么别说荣沧海和朱进古能不能出线了,只怕南方有没有擂主能诞生都还要两说。

    下午三点,比赛继续。

    虽然苏乙放弃排兵布阵,让北方武人自由发挥,自由参赛,但即使这样,面对南方武人,北方武人还是占据很大的优势。

    南方武人觉得备受打击,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情况放在苏乙和宫宝森等有识之士眼中,却是很正常的情况。

    近数十年来,北方武林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也陷入了踯躅不前的境地,但在宫宝森等人的努力下,整体来说,武行的大环境还是互通交流,融合竞争的。

    八卦形意合并,太极各派寻祖,燕青、炮锤、通背等各个拳种交换各派武功秘籍,加入中华武士会。

    再加上在宫宝森等人的主持下,大大小小的比赛每年都没间断过,这也就造成北方武行繁荣的景象,即使是大浪淘沙,也能淘出不少武学人才来。

    反观南方武林,基本上是一盘散沙,各玩各的。

    各门各派,全都是古老小作坊的模式。

    甚至除了极少数的拳种门派,大多数门派都没实现商业化教学,传人弟子也只小猫小狗两三只,十分可怜。

    最典型的就是咏春拳,作为咏春拳的发祥地,现如今咏春门留在佛山的,就只有叶问一个,叶问这个人,就代表了咏春。

    一个门派就一个人,这放在北方能想象吗?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再小的门派,一旦人太少,当家掌门都会愁到头发揪光。

    可你看叶问急了吗?

    每天喝茶逛堂子,陪老婆听戏,要么就是晃晃悠悠去收租子,打马吊,练练拳。

    根本不在意要不要把咏春发扬光大的事情。

    咏春门的状况不是孤例,很多门派都和咏春门一样,人少,也没人操心要不要把门派发扬光大的问题。

    大多数南方武人的认知里,小门小派就挺好,武学传承就应该是这样,会的人多了,自家的武功不就烂大街不值钱了吗?

    所以南方武林的现状,可以说是这些守旧的武人们有意造成的。

    现在,是他们为自己的守旧承担恶果的时候了。

    严重缺乏交流,缺乏与时俱进,导致南方的武人、武功和比斗经验都十分落后,所以才导致如今败多胜少的局面。

    哪怕没有苏乙的排兵布阵,这一天比赛结束,南方武林最终也输得很惨。

    这一天下来,共有出线者十一人,其中北方武人九个,南方最终就只有荣沧海和朱进古两人。

    除了十一个出线者,还诞生了二十七个擂主。这其中,北方武人占了二十一个,南方武人只有六个。

    第一天一共淘汰掉了一百一十九个人,其中北方武人被淘汰三十四个,南方武人被淘汰八十五个!

0830、第二日比赛

    “这样下去不行啊……”

    “对呀,今天我们输得太惨了,擂主连北方的零头都不到,出线的也只有两个,第一轮派出十大高手,结果除了一个朱进古,全都惨败,唉,丢脸啊,怪不得董老提前离席,是我我也坐不住。”

    “哼,要怪就怪那个耿良辰,在场外搞小动作,故意针对我们,要不是他一开始就挫了咱们的士气,咱们不见得会输这么惨!”

    “行啦,人家已经对咱们手下留情啦,怕咱们输得太难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办吧!要是再这么下去,咱们南方武林,以后在北方佬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啦!”

    夜。

    金楼二层大堂,南方各门各派的掌门话事人齐聚一堂,抱怨着今日比赛的惨败。

    一天的比赛下来,让他们见识到了南方武林和北方武林根本上的差距,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做什么“压倒北方”的美梦了,他们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别输得太难看。

    “要不我们也排兵布阵?”有人提议道,“针对他们不同的特点,临时指派人上台,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有人立刻反驳,“人家耿良辰这么干,是因为对南北武功的特点都很了解,所以能做出针对性的布置。但咱们对北方了解多少?除了八卦形意太极,你们知道其他武功都有设么特点吗?不知道吧?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排兵布阵?”

    “就是,没法弄啊……”

    “哎,你们说这耿良辰怎么就这么厉害?他才多大,怎么就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这么了解?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依我看,他教徒弟的本事最厉害!他才教多长时间,半年都不到!玛德,那些徒弟个顶个的厉害!还有他自创的武功,叫什么综合格斗,真是颠覆我对武功的认识了!厉害!太厉害了!这个人以后一定会是大人物!”

    “他现在已经是了!唉,选拔赛最后就是耿良辰和叶师傅交手,我现在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谁说不是呢?徒弟都那么厉害,师父得到什么程度?”

    “叶师傅虽然不错,但跟耿良辰比起来……”

    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叶问闻听这些议论声虽然依然在笑,但笑容已经变得不那么自然了。

    耿良辰……

    这个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心中已经成为一座横亘的高山了。

    一座他必须要翻过去的高山。

    “阿问,你是领队,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董师傅问道。

    叶问摇头:“技不如人,说什么也没用。”

    “唉,擂台比武,比的又不光是武技,阿问,你可不能躲清闲啊,明天说什么你也要把领队的责任负起来。咱们南方人不能这么输下去了。排兵布阵也好,临场指挥也罢,总之,你得上!”

    “我真的不行。”叶问摇头推辞。

    他信奉的处世哲学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临阵指挥?排兵布阵?

    这肯定是得罪人的差事,不如不做。

    “不行也得行!”荣师傅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跟宫宝森他们商量过了关于你的事情,人家说了,事情定好就是定好的,谁也不能例外!哦,北边有人就不用去了?那大家都随便找个人去北边,然后都不用去咯?”

    叶问一怔,随即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荣老,我妻儿家小都在佛山,怎么北上?”叶问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我走了谁来照顾他们?再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北方一直在打仗,这不是嫌我于险地吗?”

    “谁没有妻儿家小?谁去北方不是陷于险地?”何师傅呵斥道,“你的妻儿是妻儿,别人的妻儿就不是妻儿了?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何师傅,如果你早告诉我是这样,当初这件事我就不会答应你!”叶问有些激动道。

    砰!

    脾气最火爆的董师傅拍了桌子,怒喝道:“你也是南方武林的,平日里受大家照应,受大家追捧,除了事就只想往后躲,有这么容易吗?”

    叶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终,聚会不欢而散。

    落寞的叶问走在无人的街道,心中十分沉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没有人比此刻的叶问更能了解这句话的无奈了。

    他不想争强好胜,他更不想离开家乡去危险的北方传艺,他只是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

    学武本是为强身健体,追求更高的武学境界,为什么要夹杂这么多的名利野心,争斗阴谋?

    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切磋武艺共同进步难道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这场赛事,他已经把妻儿全都送回娘家去了,他已经付出够多了,还要他怎样?

    如果只是打打比赛,出出风头,他能接受,但南方武林的担子太重,他真的不想扛在自己身上。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叶问就走到了他的家门口,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自己大门外,负手而立,如岳峙渊渟。

    耿良辰?

    叶问一眼认出这人,不禁眼皮一跳。

    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叶问和苏乙一直都没怎么交流和来往。

    耿良辰怎么会来找自己?

    叶问心中疑惑,却急忙走过来,对苏乙遥遥拱手:“耿师弟,怎么站在这里?快,进家里坐。”

    “不了叶师兄。”苏乙回过头来,对叶问笑了笑,“我只是夜晚散步路过这里,想到还有一封陈师兄托我送给你的信,便在这里等等你。”

    苏乙出门的时候,知道叶问他们在金楼二层议事,所以自然清楚叶问不在家。

    “真是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叶问道,“进去喝杯茶吧?怎好让你站在门外。”

    苏乙笑着再次摇头:“等比赛结束了,再来正式拜访叶师兄。”

    说着掏出一封信递给叶问:“这是陈师兄写给你的。”

    叶问急忙上前双手接过。

    “陈师兄在津门还好吗?”叶问问道,“上次他来信,说是在津门的咏春武馆已经开起来了,不知道状况如何了?”

    “陈师兄收了四十五个徒弟,其中有七八个好苗子。”苏乙笑呵呵道,“按照咱们咏春的规矩,真传只能传两人,我估计他现在也正在纠结要怎么办,说不定他在信里会跟你商量此事。”

    “这么多人吗?”叶问怔了怔,“时代不同,祖制也不能照搬,如果师兄真想多收几位真传,我觉得也没什么。”

    叶问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开明的。

    “叶师兄这些年没有收徒吗?”苏乙问道。

    其实他一直都很奇怪这点,叶问是在去了港岛之后,因为生活所迫才开始教拳,但他今年都四十岁了,却一直都没有要收徒弟的想法。

    如果没有战争的变故,叶家一直都是培德里叶,那叶问打算什么时候收徒弟,传承功夫?

    叶问笑着摇头:“我学功夫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传承门派有师兄陈汝棉,他继承了师父衣钵,去了桂省开武馆,咏春后继有人,我收不收徒弟,其实都不打紧。”

    你还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苏乙对叶问笑道:“开枝散叶,承前启后,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责任。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叶师兄,其实我更希望你能为咏春做出一番事业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金句并没能触动叶问,因为叶问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能力大不大是我自己的事情,负不负责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别人做主?或者为什么要受世情胁迫?

    他笑了笑道:“有你,有两位陈师兄,咏春便足够创前所未见的辉煌了。”

    话锋一转:“倒是耿师弟你所创的综合格斗让人耳目一新,这种摒弃招式,融各门派武功为一体的武学,我觉得会成为未来武学的主流,也是将来武学发展的方向。”

    “师兄这么看好?”苏乙有些诧异。

    “当然,今日耿师弟你的徒弟们所施展的武功,给我触动很大……”一谈起武功,叶问就兴致勃**来。

    他对武学真的是很热爱。

    两人在门口聊了一阵子,叶问再次邀请苏乙进屋,再次被苏乙婉拒。

    他倒不是不想和叶问深入交流,或者故意保持距离什么的,只是因为今天有事。

    他的十五个徒弟还在等着他回去“训话”,总结今日比赛得失呢。

    今天苏乙的十五个弟子全部出战,有四人出线,有九个晋升擂主,两个被淘汰。

    这样的成绩,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北方武人出线九人,光是苏乙门下,就占了四人!

    北方擂主共二十一人,光是素以门下,就有九个!

    好不夸张的说,苏乙门下,撑起了北方武林的“半壁江山”!

    以后他就是耿半壁了!

    但苏乙对这样的成绩却并不太满意,因为他精挑细选带出来的十五个最出色的弟子,结果有两个人上去就连败两场被淘汰了!

    晋升擂主的九个,其中一个受了伤,明天的比赛必然撑不下去,被淘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剩下的八个人,今天都没把平日该有的水平打出来,让苏乙很是失望。

    其中有几个晋升擂主都很勉强,赢得十分艰难惊险。

    所以对于苏乙来说,自己的弟子们取得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没把自己的真实水平全部发挥出来,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苏乙对徒弟向来严厉,这时候他的弟子们正十分忐忑等着他回去训话,可以想象,一顿疾风骤雨般的大骂是避免不了的。

    目送苏乙离开后,叶问的心情好了许多。

    至少自己这位师弟是个好相处的人。

    而且刚才的交流中,师弟虽然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能戳到点子上,发人深省,可见其对武学的理解非常高深。

    这让叶问非常兴奋,他就喜欢和苏乙这样的高手交流武学。

    他现在开始期待其和苏乙之间的决斗了。

    他希望到时候在擂台上和苏乙一决高下,验证彼此所学。

    至于这次赛事所要付出的代价——

    想了也没用,徒增烦恼,干脆不去想它。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佛山下起了绵绵细雨。

    南方的雨天阴冷潮湿,让北方人十分不习惯。

    而雨中比斗,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北方武人的发挥。

    可能是南方人痛定思痛的触底反弹,也可能是阴雨绵绵带来的影响,今天双方的比赛打得格外激烈,南方人取得了比第一天更好的成绩。

    一天的比赛结束后,一共诞生了三十二个擂主,其中南方有十四个,北方有十八个。

    双方在擂主的数量上,已经相差不多了。

    但是直接出线的选手南方仍然不多,仅有三人,北方第二天比赛出线的选手有九人!

    两天赛事,共有二十三人出线!

    加上免赛的苏乙和叶问,已经占据二十五个名额了!

    只剩下三十五个名额供剩下的人争夺。

    第二日的赛事,有九个擂主被淘汰了,其中南方的擂主被淘汰了四个,北方擂主被淘汰了五个。

    在这个数据上,南方竟罕见胜出了。

    当然,这一天的激烈厮杀下来,被淘汰的人数一共是四百六十一个人,差不多是第一天的三倍!

    两天赛事结束后,除了已经出线的,晋升擂主的人一共有五十个,也就是剩下的所有选手了。

    这五十个选手,在明天会决出最后一批出线者,但不一定就是满额的三十五个,很大可能,最后的出线者是不够六十个名额的,会产生空缺。

    经几位宗师一致商定,宁缺毋滥,空缺的名额不会再通过额外的方式递补。

    第二天的比赛中,苏乙的弟子又被淘汰了两个!

    除了那个昨天受伤的弟子,他因为伤势过重,直接放弃了比赛,还有一位弟子,也被淘汰了。

    这位弟子可能是因为苏乙头一天的训话起了反作用,太过紧张,导致第一场占尽优势的比赛被对手偷袭得手,败下阵来。

    第五场对战碰上了南方的高手,被对方干净利落击败,两连败被淘汰出局。

    剩下的七个人,其中四个直接晋级了,还有三人两场比赛各自一胜一负,累计五场比赛四胜一败。到明天,将面临决定命运的最后一战。

    这个成绩,让苏乙很不满意。

0831、龙争虎斗?

    时间来到了第三个比赛日,天空依然未放晴,雨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祖庙前面撑起了大量的帐篷,很多百姓撑伞来看比赛。

    今天参赛的人很少,绝大部分武人都已经被淘汰出局了,只剩下五十个人决赛,其中三人是苏乙的弟子。

    五十人中,北方武人有三十四人,南方武人只有十六人。

    这样一来,就算南方武人全部出线,南方武人代表团的总人数也才二十一人而已。更何况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次的选拔赛,南方武林其实已经是败下阵来了。

    也许是雨大了的原因,今日的赛场不复前两日那么气氛火爆热烈,反而显得十分肃穆和压抑。

    无论是参赛的南方武人还是观战的南方百姓,竟都呈现出一种悲壮的氛围来。

    哀兵必胜?

    看台上,苏乙心中突然冒出这四个字来。

    也许吧,但相比起要为尊严而战的南方武人,北方武人求胜的迫切心态也丝毫不弱。

    毫无疑问,万国搏击大赛会是一场举世瞩目的大赛,必定会吸引全世界目光的关注。

    一个武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参加这样的大赛?

    可能就这一次。

    所以但凡是有些追求,不甘寂寞的,谁不会放手一搏?

    谁胜谁负,只有在擂台上见分晓了。

    由于下雨的原因,也因为人数只剩下五十人的原因,原本的十个擂台,被缩减到只剩两个。

    南北各一个。

    随着裁判唱名,南北擂主各自登台,迎接自己的对手。

    也许是都知道自己的机会有限,所以选手们都打得十分谨慎,导致比赛场面很冗长沉闷。

    第一轮两场比赛都打了近十分钟才结束,南北方各胜一场,两人出局,一人出线,一人还保留希望,面临最后一场生死战。

    出线的这位是北方武人。

    第二轮,两位北方武人出线,两个南方武人出局。

    第三轮,南北方武人各出线一人……

    比赛打到最后,南方武人不够用了,北方武人陷入“内战”。

    两个半小时后,所有比赛全都打完了。

    最终的结果是,北方出线三十四人,南方出线十六人。再加上苏乙和叶问,一共五十二人。

    其实还差十一人才凑够六十个名额,但规则就是规则,按照规则,只有这四十九人才获得了代表华国出战的资格。

    南方出线的武人连北方武人的一半都不到,自然是大失颜面。

    可以预想到的是,北方的大优势获胜,使得宫宝森在南拳北传、南北融合这件事的话语权上,彻底奠定了话语权。

    由于六十个参赛者的名额未满,以致自上到下有很多人来向宫宝森求情,或者是想直接往代表团里塞人,或者是想让宫宝森再给剩下的人一个机会,再来一轮选拔,选出八个人来。

    但这些要求无一例外,全被宫宝森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按照赛制规则,其实每个参赛者都允许有两次失败的机会。一次是在成为擂主前,一次是在成为擂主后。两场失利的机会给了他们,但他们依然没能晋级,这说明他们的武艺是有问题的。把这样有问题的人加到代表团里除了拉低我们华国的胜率,还有什么用?到时候多输八场比赛,好看吗?”

    宫宝森油盐不进,于是最终,代表华国出战的人数就定格在了五十二人这个数字上。

    选拔赛的名额虽满了,但比赛却还没有结束。

    第三个比赛日的下午,还有一场重头戏即将上演——津门大侠耿良辰VS佛山咏春叶问!

    这场比斗,被人们形容为龙争虎斗!

    津门大侠的赫赫威名自不用多说,更别说他是含金量十足的国术精英赛冠军,没人怀疑他的厉害。

    而叶问身为津门大侠耿良辰的师兄,正宗的咏春嫡传,被南方武林一直推崇的高手代表,自然也不容小觑。

    北方人自然拥护津门大侠,不会觉得名不见经传的叶问会是堂堂津门大侠的对手。

    但对于南方人来说,叶问已经被他们视为南方武林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在南北武林对抗选拔赛中,南方武人在自己的家门口一败涂地,若非苏乙手下留情只怕他们会更惨。

    但若是现在叶问能够战胜北方武林的招牌,那南方武林之前丢掉的脸面,就全部都能拿回来了。

    在中午赛前,南方各派武林名宿把叶问叫去,对叶问开展了赛前突击培训。主要是针对苏乙的综合格斗的。

    苏乙的十五个弟子在之前的比赛中可以说是大放异彩,若非事实摆在眼前,没人相信这些人中大部分人半年前还都是一窍不通的武术门外汉。

    这样璀璨夺目的成绩,自然会吸引万千目光。

    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会被观众们用放大镜去看、去研究。

    这些南方的武林名宿、前辈们在武学上的眼光都十分独到和精准,他们对苏乙的综合格斗,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认知,都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极为先进、高明的武学理念。

    为了增加叶问获胜的概率,这些前辈名宿们决定把自己关于对综合格斗的独到见解,全部讲解给叶问听。

    但叶问却越听越表情古怪,几番欲言又止。

    “叶问,我们用心跟你传授,为什么不认真?你是不是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正在给他讲解的灯叔停了下来,忍不住不悦说道。

    叶问急忙告罪,道:“灯叔,不是我不认真听,只是我心里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其实昨晚我和耿良辰在我家门口见过一面。”叶问道,“他是来替我师兄给我送信的。我邀请他去我家做客,许是为了避嫌,他拒绝了我。但我们在家门口聊了一阵子,聊得就是关于他的综合格斗。”

    说到这里,叶问有些抱歉地对灯叔和之前两个已经讲过“见解”的前辈道:“实不相瞒,耿良辰根本没有丝毫隐瞒,便把他综合格斗的核心义理倾囊而授,他的武功怎么打、怎么发力、优势如何,劣势如何……他作为这门武功的开创者,对我毫不隐瞒。”

    南方众前辈名宿面面相觑,许多人脸上甚至写着不信。

    这在他们来看是不可思议的,每一门武功的核心义理和绝招关窍,都是不传之秘,是一个门派拳种的立身之本,是传承的关键。

    这些东西是打死都不能告诉外人的!

    古往今来,武林中多的是人为了保住自己武功的核心传承,抛头颅洒热血,演绎出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但你这个耿良辰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好不容易创出的武功,就这么轻易告诉别人了?

    你就不为你的后辈想想?不给他们留点可传承的东西?

    败家啊……

    “叶师傅,看来你这个师弟,是真拿你当自己人啊,不然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肯告诉你?”有人讪讪笑道,眼中充满狐疑。

    叶问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止是告诉我,他说他的武功没有秘密,任何人都可以学,他在北方开武校的事情,你们应该在报纸上都看到了?他告诉我,他恨不得全华国的人都会他的武功。”

    “野心不小!”另一人冷笑,“他就不怕别人把他的武功学了去,再去把他打败了?”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叶问淡淡说,“他说,如果真有人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他只会高兴,因为这证明这门武功潜力深厚,大有可为。”

    这话让在场的武人都心中震荡。

    不少人被耿良辰这种宽广胸襟所折服。

    这其中就包括这次在南方武人中异军突起的黑马荣沧海。

    “不愧是津门大侠!这种人不是大侠,谁是大侠?”他忍不住满是崇拜地说道。

    不少人深以为然点头。

    但仍有人不以为然。

    “这不是大侠,是大蠢!”有人冷笑,满是不屑。“物以稀为贵,等他的武功烂大街的时候,有他哭的时候!如果他的武功被歹人学了去为非作歹,到时候这些报应都要落在他的头上!哼,要是被洋人学了他的武功反过来打国人,到时候我看他又怎么说?”

    “这次耿良辰带来的徒弟里不就有两个洋人吗?”另一人接话道,“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耿良辰到底还是年轻,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他不懂事儿,老的也不懂事儿?宫宝森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就眼看着耿良辰胡闹?”

    “咳咳!”德高望重的三老之一董师傅轻咳两声,打断跑偏的话题,道:“北方有北方的玩法,南方有南方的玩法。咱们看不惯的事情,北方人管这叫“武学交流”;咱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北方人却觉得咱们“封闭守旧”。谁对谁错,我们都是当局者迷,按谁的方法玩儿,就看是东风能不能压倒西风了。”

    老人家看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本质,让所有人都信服,大家都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叶问,下午的比赛,你尽全力就好,不必有太大压力。”董老对叶问道,“赢了,你为整个南方争光;输了也没什么,南方武林的脸面,不是你一个人丢的,是咱们每个人都丢了一点,咱们乌鸦别笑母猪黑,都受着吧。”

    一言定音。

    下午三点,叶问和苏乙在万众瞩目下,站在了擂台之上。

    两人对视而笑,相互抱拳。

    台下,南北双方参赛的武人都到齐了,还有不少佛山本地的百姓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雨水淅沥沥仍下个不停,却浇不灭人们对这场比斗的热忱。

    “咏春叶问,对综合格斗,耿良辰!”裁判声嘶力竭地大喊,嗓子都破音了。

    “开始!”

    随着这一声“开始”,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盯着擂台之上。

    耿良辰和叶问,究竟孰强孰弱?

    南方武林的脸面,是会就此挽回,还是会彻底丢尽?

    即将就见分晓!

    对于南方人们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津门大侠出手。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津门大侠的名字再如雷贯耳,却也远在千里之外,谁知道怎么回事?

    但叶问的战绩和本事却是实打实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们也或期待,或怀疑,津门大侠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万众期待下,场面竟一时陷入绝对的安静。

    除了雨水淅沥沥的声音,仿佛这世界再无任何杂音。

    以至于苏乙说话的声音,竟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苏乙有些感慨地对叶问道。

    叶问有些不解:“为什么?”

    苏乙淡淡道:“因为现在的叶师兄,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苏乙说得无比轻描淡写,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常理。

    但叶问却眉毛一挑,道:“耿师弟,不打过,怎么知道谁输谁赢?是不是对手,咱们拳脚上见真章。”

    苏乙笑了笑,伸出手做起手式:“叶师兄,请。”

    “我为兄,你为弟,我让你一招。”叶问道。

    他也是有傲气的,两人还没开打,苏乙就说他不是对手,这让对自己的武功一向自信的叶问怎能心里舒服?

    所以他干脆“针锋相对”,提出让苏乙一招。

    为什么是一招,不是三招?

    因为他不敢……

    让一招是个意思,要是让三招,那就托大了。

    妻子张永成经常告诉他,男人过了四十岁,要做有把握的事情。

    让三招,他就没把握赢了。

    但苏乙很快用事实告诉他,什么一招三招,他想多了。

    “多谢师兄。”

    面对叶问的“傲娇”,苏乙笑了笑,没有拒绝。

    突然竖掌为刀,直刺叶问中路,拉开了这一战的序幕。

    这一招叫“仙人指路”,属于比斗双方很礼貌客套地开场方式,蕴含着向对手表达尊重的意思。

    这一招通常都是试探,更确切地说是打个招呼,意思是比斗这就开始了,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叶问嘴上说要让一招,苏乙便出了毫无意义的一招,意思是好意心领了。

    但出这招“仙人指路”时一定要记得要竖掌,掌心向内侧;若是横掌,掌心向上或向下,那这招就不叫“仙人指路”了,叫“小卒骂阵”,是含有侮辱对手和看不起对手的意思。

0832、叶师兄,承让

    叶问出招了!

    他出手便是标指中的杀招铲颈手,凌厉凶猛!

    关于和苏乙的这场比斗,叶问早就打了数十种腹稿,无论是从苏乙之前十五个徒弟身上看出的东西,还是和苏乙交流所得,叶问都认为和苏乙的综合格斗打起来,一定要“以快打快”,不能玩“以柔克刚”、“以慢打快”那一套,否则一定会死得很惨。

    而且综合格斗重节奏,除了一些固定的擒拿套路,基本都是无招无迹,每个人出招都不一样,这一点让叶问尤其是特别惊奇。

    叶问还注意到,苏乙的十五个徒弟的擂台风格都偏向积极主动,十分锐意,他们更习惯在主动进攻中寻找对手的破绽,创造进攻机会。

    而一旦他们发动进攻,大概率都是一套极其迅猛多变的组合拳,如疾风骤雨般,打得对手根本毫无反应能力。

    基本上被他们抓到一次机会,比赛的胜负就会立刻决定。

    苏乙的徒弟们失败的那些场次中,基本都是遇到反应极快、下盘极稳的武人,

    打败苏乙徒弟的这些武人要么极为擅守,要么极为擅攻,特点极为鲜明。

    反倒是那些各方面都很均衡的武人,基本都不会是苏乙徒弟们的对手。

    叶问认为,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这是因为综合格斗有个很明显的短板,那就是在攻防转换、攻防兼备这一方面有很大缺陷。

    苏乙的这些徒弟们,他们在进攻的时候不会考虑防守,在防守的时候也不会考虑进攻。

    他们的风格都是攻的时候打够了再说,如果打不倒对手我再考虑下一步;防守的时候也是一样,拼命护住要害,等对手的致命攻击过后,我再考虑反攻的事情。

    叶问能理解这么做的理念,一心一意只考虑攻或者防,会让攻击更凌厉,防守更彻底。但攻防转换的那一瞬间,就是综合格斗最大的破绽所在!

    几乎是苏乙的所有徒弟,在攻防转换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滞涩或者细微的停顿。

    这停顿对于一般武人来说稍纵即逝,根本抓不住。

    但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就是绝佳的机会了。

    苏乙徒弟们的败绩大多数都是因此而来的。

    他们遇到下盘极稳、反应极快的对手,不能立即打倒的对手,一击不能奏效的情况下,对手抓住了他们攻防转换的间隙,从而奠定胜局。

    叶问当然不会犯刻舟求剑的愚蠢错误,认为徒弟们如此,师父也必定如此。

    但他很笃定一门武功的缺陷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完善的。

    综合格斗既然是苏乙草创的功夫,而且这门功夫出世也没多长时间,那么苏乙绝不可能彻底完善这门武功,他最多做到尽力弥补。

    但即使再尽力弥补,也一定会留下“补丁”的。

    补丁打得再好也非原配,只要用力“撕扯”,一定会显出缝隙。

    而这就是叶问取胜的时机!

    所以,叶问决定以快打快,以猛烈攻势逼迫苏乙露出破绽!

    他的想法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在苏乙曾经经历的“咏春意识流教学空间”里,武功大成的中年叶问在苏乙的武功进步到一定程度后,他就是这么做的。

    一招鲜,吃遍天,就是这样的一个理念,把苏乙吃得死死的,打得苏乙每次都毫无脾气。

    是意识空间里的叶问,逼得苏乙完善了综合格斗的短板——

    有短板这并不稀奇,现代格斗讲求更激烈对抗,且在身体素质普遍“抗揍”,规则又只能徒手、伤害有限的情况下,牺牲适当的防守来加强进攻和对抗,就成了MMA擂台上最主流的做法。

    而且在快节奏的MMA擂台上,本就要求选手更专注地投入比赛,攻就是攻,守就是守,你要是在MMA擂台上敢玩儿什么攻守兼备、考虑什么攻防转换,那些身体素质堪称野兽的拳手会分分钟教你做人。

    综合格斗的这个短板放在现代根本不算什么短板,但放在这个时代,就是绝对的破绽!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的杀招是不禁用的!

    传武中有很多凶狠的杀招、毒招,是你必须要防住的。

    如果防不住,不死既残!

    当然,擂台上人家肯定会手下留情。

    就比如人家来一招金丝抹眉,不可能真就抠掉你的眼珠子。

    但只要做出这样的动作,而你又没有防住,不好意思,裁判会直接叫停比赛,然后判你输!

    苏乙的徒弟们有相当一部分场次就是这么输掉的。

    所以,先进的理念,不一定就是完美且合情合理的理念,这要看你这个理念符合不符合本时代的特点的。

    这还只是徒手格斗,若是兵刃格斗场上,你以MMA赛场的武术理念和对手对战——

    牺牲一部分防守?

    呵呵,你绝对死得比赵四儿他爹还惨。

    叶问的眼光不可谓不毒辣,这个时候的叶问还没有经过生活的璀璨,武功也远远没有臻至大成。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展示出了比其他的前辈名宿更独到的眼光,看出了苏乙武功应该存在的破绽。

    只可惜,他来晚了。

    就像是苏乙刚开始所说的,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苏乙对叶问了如指掌,他连武功大成的叶问都打通关了,何况是现在的叶问?

    至于所谓的短板……

    叶问很快就惊骇地发现他错了!

    他错得简直离了大谱!

    没有破绽!

    苏乙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至少这两个回合是没有的!

    第一个回合,他以铲颈手抢攻苏乙,同时暗伏正身标指三式作为后续跟进的杀招。

    但苏乙几乎是在他出手的同时便也出手了。

    他脚下不动,甚至是下盘不动,仅仅是晃动上半身就躲过了叶问的铲颈手,不等叶问后续杀招跟进,苏乙一套节奏多变的短组合就打得叶问堪堪招架,最终还是被苏乙在他退路“预伏”了一脚,踹中了他的左腿,让叶问踉跄倒退几步才站稳脚跟。

    苏乙没有趁胜追击,叶问却被打得有些懵。

    刚才有攻防转换的间隙吗?

    有攻守兼备的破绽吗?

    没有!

    完全没有!

    苏乙所有的动作,都是为攻击做准备的,包括防守晃身的那一下,也是调整角度更好地出拳。

    而且刚才那一套组合拳里,既有八卦掌的阴毒,又有咏春拳的凌厉简洁。

    但就是没有半分滞涩或者不圆润的地方!

    在场下人来看,叶问只是第一回合试探失败,吃了个小亏。

    但没人知道,只这一回合,便在叶问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骇然发现,他很可能大大低估了苏乙的武功!

    如果综合格斗最大的短板都被苏乙弥补了,那他该用什么方法取胜?

    擂台之上,也不容叶问多做思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心绪,再次向苏乙发动了攻击。

    这次他打得谨慎,用了攻守兼备的招式——圆镰耕手三式。

    他双臂如幻,打出极快的攻击,依然暗伏杀机。

    但面对他这一招,苏乙却不管不顾,又一招仙人指路,直取中路而来!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就打得叶问极其难受!

    苏乙这一招的时机卡得太缺德了,按照双方攻击的速度来看,由于苏乙是直取中线,距离更短,而反观叶问却是虚实结合,“旁敲侧击”,所以苏乙的这一招会比叶问的这一招先攻到!

    后发而先至!

    叶问的圆镰耕手三式即使打在苏乙身上,也对对方造不成大威胁或者伤害,因为但凡攻守兼备的招数都牺牲了招式的威力。

    但苏乙的仙人指路却是直指叶问的脖颈,这一下要是戳实了,叶问的脖子非得直接被戳出四个血窟窿来。

    所以叶问只能退!

    但苏乙却像是算准了他要退的动作,几乎在他撤招后退的同时,苏乙也同时变招进步,以八极拳的贴山靠狠狠撞在了叶问的胸口。

    砰!

    叶问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顿时被撞飞出去。

    他踉跄数步堪堪停在擂台边缘,好险没有跌落下去。

    此刻台下已是一片哗然!

    如果说第一回合只是双方试探的话,那这第二回合,叶问可差点就输了!

    明眼人一眼看出,苏乙打得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对叶问的招式预判极为准确,所以打得极为轻松。

    而反观叶问,只要一出手就会落入对方的节奏,被苏乙牵着鼻子走。

    这根本不像是一场比斗,反倒像是师徒二人喂招传武!

    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现场嗡声大作,所有人都震惊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南方武人和观众们,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可以接受叶问输,但是不能接受叶问毫无还手之力!

    叶问苦战几十回合后败得再惨他们都能接受,但这样巨大差距的比武,让他们羞怒交加!

    台上,叶问的脸色也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八岁习武,今年四十岁,不是没有尝过败绩。

    但每次败于人手,怎么败的,败在哪儿,下次怎么赢,他心里都有数。

    换而言之,哪怕失败,叶问也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他只是还不够成熟,他迟早会战胜对手的。

    他对自己的武功,一向都很有信心。

    但这次——不一样!

    为什么一招简简单单的仙人指路就能把他逼得方寸大乱?

    为什么苏乙两次击退他的攻击,都是预判了他的下一部动作,和他同步进行?

    为什么会这样?

    叶问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败在哪儿!

    甚至,他心中有种绝望和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武功?

    难道苏乙在咏春拳的造诣上比他更高?

    他不信!

    一向稳如泰山的叶问第一次有些失态,咬牙飞速攻来,这一次他的动作更花俏,用了很多假招数来迷惑苏乙,而这些虚招之中,夹杂着他致命的杀机——脱手标指!

    他不需要苏乙被这些虚招迷惑,他甚至不用管苏乙是不是能看破这些虚招。

    这些虚招的存在不是为了迷惑,而是为了诱导。

    诱导苏乙谨慎,诱导苏乙防备,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一般武人看破对手出虚招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对手在酝酿大招!

    所以一般人的反应都是谨慎、如临大敌、小心戒备。

    只要达到这样的战略目的,叶问出杀招的基础就形成了。

    下一步,他就会在苏乙完全戒备下,完成他最得意的绝杀!

    练咏春的人虽不多,但几十个还是有的。

    可脱手标指这一招,这世上就只有叶问一个人会!

    这是他自创的独门绝招!

    是他从不轻易示人的必杀一击!

    他不相信,苏乙还能预判这一招!

    当然,他没有杀心,他不会杀了苏乙,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他想要这场胜利!

    可当苏乙出手的那一刻,叶问还是绝望了。

    因为苏乙根本没有他预料的那样对他的虚招谨慎和小心,而是在他出虚招的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以攻对攻!

    他的虚招无论力度、角度都对苏乙造不成任何伤害,所以苏乙硬扛着挨了两下还是冲到了他的近身前,一套凌厉迅捷的组合,直接打得叶问放弃所有攻势,狼狈招架,不断后退。

    这次苏乙没有停下,他的拳头如疾风骤雨般丝毫不停,反倒越打越快!

    咏春、八卦掌、八极拳、泰拳、拳击、柔术……

    各种武功他信手拈来,融为一炉!

    前一拳还是刚猛八极,但下一刻便由虚拳衔接成阴柔八卦。

    上一秒还是咏春直取中线,下一刻就成拳击势大力沉。

    招式时而柔软缠绕防不胜防,时而如标枪匕首凌厉狠毒。

    苏乙的多变,超乎人的想象!

    各种武功在他手里施展出来,完全没有任何滞涩,浑然天成。

    叶问根本跟不上苏乙的节奏和速度,到了最后,他被打得中门大开,连抵挡都做不到了!

    终于苏乙做了推窗望月的一招,一式八卦的双换掌,把叶问推到了台下。

    自始至终苏乙的手都不重,保持着三分左右的力道。

    他缓缓收功抱拳,对台下的叶问道:“叶师兄,承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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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40/ 第一时间欣赏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作者:惠鹏鹏所写的《影帝的诸天轮回》为转载作品,影帝的诸天轮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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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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