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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危局

    李泉发出的紧急鹰信在次日下午飞到了终南县。

    鹰信中的消息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他立刻召集重要将领商议对策。

    鹰信的消息也让将领们震撼了,金国皇帝亲自下诏围剿他们,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引以为傲,但现在他们还顾不上这一点,居然有数万金兵前来围剿他们。

    严峻的形势使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严肃,杨元清轻轻咳嗽一声道:“金兵对我们发起围剿的前提是我们藏身地暴露了,统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终南县。”

    几名将领都纷纷道:“统领,杨副将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陈庆点点头,“我也知道要撤离,关键是怎么走,去骆傥道,还是向东走子午谷?”

    杨元清又劝道:“统领,去子午谷有两百里,风险太大,我建议走骆傥道。”

    这时,第一次参加议事的牛皋道:“前往骆傥道的山道我很熟悉,我可以带路。”

    众人一起向牛皋望来,杨再兴问道:“现在是冬天,也可以走吗?”

    “可以走,那条路有温泉,一般不怎么积雪,骑兵也可以走,只是必须轻装简行,大车更不行。”

    众人再次望向统领陈庆,最后是他做决策。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我们的对手是完颜昌,此人深谋远虑,非常狡猾,我领教过他的手段,我没猜错的话,骆傥道已经被封锁了,子午谷也一样,他绝不会让我们撤回汉中。”

    “那就直接杀出去,和他们拼了!”刘璀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道。

    陈庆却笑了笑道:“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我只是说风险比较大,但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冒风险。”

    陈庆随即对杨元清道:“多带一些粮草,财物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以后再来取,其他多余的物资都分给百姓。”

    牛皋接口道:“卑职知道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可以隐藏财物不会被发现。”

    陈庆点点头,“元清,最好今天就处理好,我们晚上连夜离开!”

    .........

    士兵们只携带了粮食和草料,他们自己的财物和军队的财物一起隐藏了起来,三更时分,军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终南县,向骆傥道方向进军。

    从终南县到骆傥道,正常情况下是要先从终南县出去,向北走数十里,到了平原地区,再向西绕道去骆傥道,前后要走近一百五十里,而从终南县背后一条山道插过去,路程只有四十里。

    这条路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走马匹,常常有商人用毛驴驮着盐粮从汉中走这条山路来到终南县。

    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尽管现在是隆冬季节,北方是白雪皑皑,但这条山谷确实没有积雪,竟然还有流水潺潺,陈庆试了试水温,水居然是温的,说明这是温泉水流出来,有温泉就有地热,难怪这里感觉不是很冷,地表温度在零度以上,下雪就积不起来。

    尽管战马可行,没有积雪,但道路还是很不好走,主要是山路忽高忽低,乱石太多,稍不留神,腿就会被锋利的石棱划伤,最狭窄的一条石缝,一匹马刚好可以挤过去,马匹上驮有物品,就会卡住,过不去了。

    宋军不得不把东西卸下来,先让战马过去,然后人再慢慢拖着粮草过去。

    四十余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五个时辰,到第二天中午才走出来,前面就是骆傥道的北部山区了。

    陈庆之所以要冒这个风险,是他判断敌军不可能正好堵在山路出口上,如果他们到了敌军的南面,那就直接去汉中,如果他们在敌军北面,那也可以随机应变。

    军队在一处山谷内休息,陈庆派斥候去南北两边探查情况。

    .......

    半个时辰后,斥候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南面十里外就是一支协从军大营,正好扼断了南下的必经之路,人数约万人左右。

    而北面则发现有女真军的踪迹,但没有找到女真军的驻营。

    陈庆沉思良久,对杨元清笑道:“完颜昌总夸我胆识过人,我就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胆识过人!”

    他事先已经有了准备,让士兵把头盔涂成蓝色,稍稍晾干后,命令全军翻身上马,队伍向北面缓缓而去。

    走了不到十里,两里外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支女真骑兵,约百余人,他们的打扮陈庆很熟悉,是女真游哨骑兵。

    ‘呜——’

    游哨骑兵吹响了号角,陈庆也命令士兵吹响号角回应,‘呜——’

    片刻,游哨骑兵向他们奔了过来,杨元清低声笑道:“他们没有怀疑我们,否则不敢靠近我们。”

    陈庆向王铎一招手,“你来应对他们!”

    王铎会说女真话,他催马迎了上去,高声问道:“是阿卢朴将军的队伍吗?”

    游哨骑兵百夫长打量他们一下,喝问道:“口令?”

    “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是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约好的口令,防止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百夫长又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第二军统制李农将军的部下。”

    王铎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他们的装扮也没有破绽,蓝色头盔,正是李农军队的特征。

    当然,如果百夫长再深入进去,就会发现破绽了,协从军清一色的皮甲、铜盔,但陈庆的军队至少有一半都是山文甲和兜鍪。

    不过陈庆有意让身穿齐军盔甲的新兵走在外围,而齐军盔甲和协从军盔甲完全一样。

    最关键还是口令正确,女真百夫长也就没有注意别的细节,毕竟他们也不太了解协从军。

    “可以通过!”

    百夫长一调马头,率领女真游哨骑兵向东面奔去。

    陈庆立刻命令军队加快速度北上,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骑兵再快也快不起来。

    北面和西面都是低缓的山林,完颜阿卢朴率领的五千骑兵就在一片山林内休息,完颜昌命令他配合完颜活女从西面进攻终南县,但完颜阿卢朴却不肯卖力,他以道路艰难为理由,磨磨蹭蹭,迟迟不肯赶往终南县。

    这时,有游哨骑兵赶来汇报,南面出现了一支三千人的汉人骑兵,经过询问,是第二军李农的手下。

    “口令报了吗?”

    “回禀副元帅,口令没有问题,对方头盔是蓝色的,好像也对。”

    完颜阿卢朴哼了一声,“这些汉人稀奇古怪,好好头盔涂成蓝色,以彰显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同,不都是我们女真人的狗吗?”

    一名女真将领凑趣笑道:“狗也有各种颜色,黄狗、黑狗、花狗.......”

    众人一阵大笑,这时,副将萧枞沉吟一下道:“有点奇怪,这支军队向北走做什么?终南县可是在东面。”

    虽然萧枞被完颜兀术提拔为万夫长,取代完颜阿卢朴成为西路军都统制,但他不是万户,连千户猛安都不是,在女真人内部地位远不如完颜阿卢朴,所以在围剿陈庆时,他只能成为完颜阿卢朴的副将。

    完颜阿卢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既然叫天罗地网,难道北面不是天?他们只负责外围,攻打终南县是女真人的事情,轮不到他们。”

    完颜阿卢朴对萧枞没有一点好脸色,一个契丹奴竟然取代自己成为主将,西谷损兵折将,让陈庆逃脱,他萧枞就没有责任?

    萧枞默默坐下,尽管他觉得这支军队十分可疑,但他不想和完颜阿卢朴发生争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暴露

    陈庆几乎都是夜行,就是为了避开金兵的游哨骑兵,但不管他怎么小心,该来的还是会来。

    陈庆冷静地望着由远而近的游哨骑兵队,当即下令道:“刘璀将军率本部包围他们,尽量抓活的,但一个也不能放走!”

    “遵令!”

    刘璀行一礼,调转马头领兵去了。

    月光下,陈庆依稀看清楚了,这队游哨骑兵似乎不是女真人,而是汉人协从军,但不管是谁,对自己都是一种巨大威胁。

    完颜兀术对大营的防御极为严格,他将大营五十里内划为核心防御区,要求游哨骑兵昼夜巡逻,每一个死角都要巡逻到。

    陈庆遭遇的这支游哨骑兵正是负责巡逻渭河边的金兵协从军,他们已经发现了废弃大营这边有动静,正急急赶来查看。

    协从军骑兵刚刚靠近废弃大营,忽然从山坡两边各杀出一支骑兵,速度极快,数十支箭矢向他们射来,奔在前面的几名骑兵巡哨惨叫着中箭落马,其余骑兵吓得魂飞魄散,掉头便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前后左右都已经被包围,为首大将厉声大喝,“再不投降,一个也活不成!”

    剩下的二十几名骑兵纷纷下马,丢掉兵器跪地投降。

    不多时,为首协从军都头被揪到陈庆面前,都头跪下求饶,“将军饶命啊!我们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绝不是真心为女真人卖命。”

    “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统领李农的部下。”

    陈庆觉得不对,又问道:“李农不是统制吗?怎么变成了统领?”

    “回禀将军,完颜兀术怀疑我家将军通宋,但也没有证据,就把他降职为统领,原本是第二军,现在改为第十三军,成为最末尾一军,负责外围巡哨。”

    陈庆心中一动,是不是因为自己把头盔染蓝,冒充李农的第二军,所以才导致他背上通宋的嫌疑?

    陈庆又打量一下眼前都头,见他头盔不是蓝色的,便问道:“李农军队的头盔不应该是蓝色的吗?”

    都头苦笑一声,“原本是蓝色的,他被降职后,一怒之下便把蓝色全部去掉,现在没有蓝色头盔了。”

    陈庆点了点头,“我再问你,游哨骑兵巡逻有什么规律?”

    “回禀将军,白天必须时刻巡逻,夜里巡逻三次,一更、三更和五更,来固定的巡逻点看一看,卑职就负责旧大营这一块,前面还有两支沿河巡逻队,只要将军在五更之前过了董家湾,就不会遭遇巡哨了。”

    “董家湾还有多远?”

    都头想了想,“还有大概二十五六里。”

    陈庆大概了解了敌军巡逻规律,当即立断道:“全军出发,加快速度!”

    这名都头的供词果然有用,陈庆抓住三更到五更之间的间隙,迅速走过了二十五里的巡逻路段,再没有遇到游哨骑兵。

    .........

    天刚亮,郑平便匆匆赶到了李农的大帐,他得到一个消息,昨晚李农的一支巡逻队失踪了,郑平立刻意识到,一定是统领到了,他必须制止李农向上汇报,这件事必须要隐瞒下来,否则被完颜兀术知道,统领就危险了。

    李农是冬天围剿陈庆行动中唯一被处罚的将领,其他包括完颜活女、完颜阿卢朴、萧枞等等都没有事,就只有李农被完颜阿卢朴告了一状,说他私通陈庆。

    虽然没有找到任何通敌证据,完颜兀术还是以泄秘之罪将他降职为统领,他的五千军队被夺走一半,只剩下三千军队,编为第十三军。

    李农遭遇到无妄之灾,心中着实郁闷,整天躲在大帐内喝闷酒。

    “昨晚又喝醉了?”

    郑平走进他的大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郑平和李农的私交非常要好,也是郑平替李农向完颜兀术担保,才使李农没有被一免到底,保留了一个统领之职。

    李农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叹口气道:“我倒是想长醉不醒,但我手下昨晚出事了,我得写份报告给赵彬,省得那个混蛋来找我麻烦。”

    “你如果写了才是自找麻烦!”

    李农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平看了看两边,表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农把郑平带进大帐坐下,又让亲兵在门口看着,这才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劝你不要再给自己找事了,现在完颜兀术杯弓蛇影,你一说有人失踪,他立刻会想到是陈庆所为,然后派你去找陈庆,找到还好,找不到你怎么交代?你还嫌被处罚得不够多吗?所以我劝你就别多事了。”

    李农觉得郑平说得有点道理,又问道:“但赵彬问我怎么办?”

    “赵彬在大散关呢!他怎么问你?再说了,就算他跑来问你,你就不会变通一下说法吗?就说士兵们当逃兵了,这段时间逃兵不少,你的手下逃跑几十人很正常,然后你就说,他们平时就有逃跑的迹象了,赵彬肯定就不会深究了,他的烦心事够多了,也不会再给自己找事。”

    李农吩咐亲兵去搞几个下酒菜,他取出一瓶酒笑道:“让我听你的,必须陪我喝一杯。”

    “喝一杯就喝一杯,老子也被你拖下水了。”

    李农给郑平斟满一杯酒,端起酒杯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是你把消息泄露给了陈庆,否则陈庆不会冒充我的军队,我见你愿意替我担保,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泄露的!”

    郑平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还没有喝酒你就醉了,你说什么胡话!”

    “醉?我可没有醉,我一直都清醒,天罗地网是我故意泄露给你的,你小子想不到吧?我告诉你粮仓埋伏暗哨秘密,你果然借助暗哨把王建给杀了,今天你为啥劝我不要汇报?郑平老弟,我心里跟明镜一样。“

    郑平死死盯着他,几次有拔刀把他砍翻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泄了气,对方早有准备,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有屁用啊!

    半晌,郑平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建暗中调查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端倪,我就知道你是从平凉府来的,时间就是平凉府出事不久。

    王建犯下的错误就是他去买通你的心腹手下,他就没想到,你的心腹手下肯定也是宋军,怎么可能对他说实话,所以王建的报告中,你就成平凉府的土著居民,最关键的一个漏洞被他白白放过了,你明明不是平凉府的口音嘛!”

    郑平的短粗眉一竖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就是郑平,你小子若想当都统制,就绑我去见完颜兀术。”

    李农苦笑着摇摇头,“我早就知道你是郑平,我想当都统制,张中孚下去那会儿就是最好的机会,我给你说过,我开国大将李继勋的后人,你就没有听出蹊跷?”

    “什么蹊跷?”

    “我会直呼自己先祖的名讳?”

    “啊!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是!只是李家不承认而已。”

    李农长长叹息一声,“我的母亲是一个使女,你明白吗?我是遗腹子,父亲是李家的庶子,在第二次平夏城之战中阵亡,我母亲同年生下我,但李家不承认,把我母亲赶出李府。

    母亲没有再嫁,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二十岁那年,母亲积劳成疾病逝,我就跑去西北,加入了种家军,跟随种师中,积功升为指挥使,靖康元年的太原保卫战中,种帅阵亡,我也被俘,投降了金国。”

    说到这里,李农的情绪变得很低沉,声音里充满了伤感。

    “我投降金兵的本意是想羞辱李家,可这几年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母亲,李家怎么样与我何干?但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不是让我当汉奸卖国贼的,晚上我一夜一夜失眠,就想到母亲夜里给别人洗衣挣钱,她一心望子成龙,看看我却变成了什么?”

    说到这,李农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尔虞

    郑平拍拍他肩膀,“别哭了,想让母亲含笑九泉,你现在做还来得及?”

    李农抹去眼泪道:“兄弟,你给我说句老实话,如果我投降陈统领,朝廷会不会追究我从前的罪责?”

    “要看你有什么罪责?”

    李农沉默片刻道:“我之前告诉你,我是富平之战中投降,其实是骗你的,我也参加了富平之战,当然,我没有上前线,我是金兵的后勤军,我还参加了金兵夺取陕西路的大部分战役,参与攻城掠寨,攻下京兆城就是我第一个杀入城内,我怕朝廷不能容我!”

    郑平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以统制的身份投降朝廷,你所有履历都完整保留,以后朝廷会不会追究你的罪责,我不知道。

    而第二个选择,就是投降我家统领,陈统领有个好处,就是喜欢以富平之战为切割线,以前之事和他无关,他不闻不问也不管,就认定你在富平之战中投降,以前的事情就完全切割掉了,好处是可以把往事统统洗掉,不好的一面就是你没有资历了,当不了高官,最多还是从指挥使做起,和我一样。“

    李农毫不犹豫道:“我投降金兵时就是指挥使,就当我这几年做了一个噩梦,我又回到了原点,我愿意投降陈统领。”

    .........

    当天晚上,王浩又一次以买酒的名义赶到了武城镇客栈,虽然大散关那边战事激烈,但和尚原依旧很平静,该吃吃,该喝喝,将领们偷偷喝酒也很正常。

    不过这一次王浩稍稍冒了一点风险,他携带了一封李农的亲笔信。

    只是王浩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武城镇客栈居然遇到了统领陈庆。

    “卑职参见统领!”王浩单膝跪下行礼。

    这一次能见到王浩,陈庆也格外高兴,他连忙请他坐下,“怎么样,你们家郑胖子的情况如何?”

    王浩心中升起一种亲切感,他也笑道:“他还是出任统制,不过地位稍稍提高了一点,排名第五了。”

    “他手下的五千人都能完全控制吗?”

    “没有问题,主要将领都是我们的弟兄。”

    陈庆却眉头微微一皱,他心中有点担忧,郑平从前的手下都是普通士兵,只有两名都头,这些人都当上了协从军的统领和指挥使,再让他他们回去当普通士兵,他们愿意吗?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他们知道要行动,会不会向金兵告密?

    陈庆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王浩,让他回去提醒郑平注意这个问题。

    陈庆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向大散关城头射过箭信?”

    王浩连忙摇头否认,“我们军队一直在和尚原,没有调去大散关,怎么们可能给城头上射箭信,再说我们要和大散关联系,就会通过武城镇客栈,发鸽信给仙人关,再到大散关,一天时间就够了,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看来果然金兵在搞鬼,想冒充郑平骗宋军出城。

    “启禀统领,还有一件大事。”

    王浩取出李农的信交给陈庆,又把李农的身世述说了一遍。

    陈庆没有立刻表态,他来回踱步,沉思良久。

    这个李农的投降在陈庆的意料之中,但李农投降也同时意味着风险渐渐走向失控,陈庆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当即对王浩道:“四天后,也就是二月初二的晚上,从二更时分到五更时分,我们将里应外合,郑将军负责点燃女真人的仓库大营,看看有没有问题。”

    王浩连忙道:“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虽然大营有一万女真军,仓库由他们负责看管,严禁协从军靠近仓库,但只要能制造混乱,如果统领从外面攻打大营,在混乱中我们就一定会有机会。”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回去告诉郑将军,此事坚决保密,到行事当晚再告诉相关将领,切不可早早泄露。”

    “卑职遵令!”

    陈庆又指指李农的信道:“告诉郑胖子,在他临走之前我是怎么对他说的,为什么派他,而不是派杨元清执行这个任务,让他好好想一想。”

    陈庆随即写了三封信,两封密信是给郑平,陈庆在信中写清二月初二的各个实施步骤,并要求郑平严格按照信中的计划实施,第三封鸽信是写给吴阶,告诉吴阶,他们将在二月初行动,要求吴阶一切凭经验来判断,不要轻易出城追击。

    ...........

    一月的最后一天,天下起了小雨,夜色中雨雾朦朦,如针尖一般的细雨滋润着关中大地。

    和尚原金兵大营内,谋士范拱正在给完颜兀术献计,“王爷,吴阶肯定会怀疑箭信,但这并不重要,我们只要让宋军意识到可以出城追击,我们就达到目的了,现在关键是要确定时间,这就要看陈庆的安排了。”

    完颜兀术眯着眼睛问道:“现在陈庆藏身在哪里,知道吗?”

    “目前暂时不知道,其实他藏身在哪里并不重要,卑职相信他一定会主动上门,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将计就计,王爷,我们的目标不光是要杀陈庆,更重要是,要借陈庆来夺取大散关。”

    “协从军大营那边有消息吗?”完颜兀术又问道。

    “卑职估计今晚会有消息!”

    范拱刚说到这,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范拱笑了起来,“卑职没有说错,王爷要的消息来了。”

    “你去接见他吧!等会儿向我汇报。”

    范拱匆匆去了,完颜兀术站在大帐前望着远处的大散关,攻打大散关已经半个多月了,女真士兵阵亡已达五万人,依然攻不下大散关,之前暗中和他通消息的傅选也没有了动静,据说他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

    完颜兀术心知肚明,就这样再打半年,他也一样拿不下大散关。

    武力攻关不下,那就只能用计取了,好在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陈庆将成为他打开大散关的一把钥匙,所以他围剿陈庆才不肯卖力,最后让陈庆跑掉了,何尝不是他所期待的呢?

    范拱说得对,尝到了大鱼大肉,怎么可能再回去吃糠咽菜?当上了指挥使和统领,怎么可能再回去当小兵都头,这是人性,可惜陈庆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多时,范拱匆匆回来了,完颜兀术笑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郑辉的手下昨天已经去秘密见了陈庆,行动时间定在二月初二,从两更到五更都可以,到时陈庆会在外围发动进攻。”

    “这个时间可靠吗?”

    “绝对可靠,是陈庆在亲笔信中所安排!”

    完颜兀术点点头,如果是书面安排,问题就不大。

    “那我们该怎么做?”

    “卑职有三个建议,第一,不要做任何特殊安排,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尤其是郑辉,此人十分机警,他很容易看出破绽。

    第二,这件事王爷一定要严守机密,不得泄露,否则人多嘴杂,会导致我们功亏一篑。

    第三,大散关那边要正常攻城,王爷甚至要亲自去督战,到了二月初二晚上,王爷再展开雷霆行动,拿下郑辉和陈庆,再佯烧大营,火势要大,给宋军造成大营被彻底烧毁错觉,王爷再仓惶撤退,给吴阶夺回和尚原的机会,然后西谷再出奇兵,大散关必然到手。”

    完颜兀术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好,某家就陪陈庆好好演一折戏,还有这个郑胖子,他自作多情,还以为某家真的看重他?”

第一百七十章 我诈

    次日一早,也就是二月初一的清晨,完颜兀术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大散关,和尚原大营内和平常一样,只剩下两万军队,一万协从军,一万女真人大军。

    一万协从军由统制郑辉、副统制马游以及统领李农三人统领,李农的军队负责外围巡哨,马游的两千军队负责运输粮草物资,郑辉的军队则负责镇守大营。

    而一万女真人也同样一分为二,萧枞的五千军队负责沿途押粮,保证安全,完颜阿卢朴的五千军队则负责物资粮库的安全。

    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下午时分,一支满载粮食的运输队伍准备前往大散关,

    萧枞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负责押粮。大营内的金兵还有一万五千军队

    黄昏时分,李农匆匆来到郑平的大帐,大帐内除了郑平外,还有两名统领和五名指挥使,似乎郑辉在聚集将领议事。

    郑平见李农进来,向他点点头,又令亲兵在帐外看守,“任何人不准进帐!”

    郑平的脸色变得时分严肃,“各位,我们等待了整整三个月,最后一刻即将来临。”

    众人的目光一起向李农望来,这些将领都是跟随郑平混入金营的宋军将士,唯独李农是一个异类。

    郑平笑道:“李将军早就是我们自己人了,冬天女真人之所以围剿统领失败,关键就是李将军及时提供的情报,事实上,李将军已经加入我们,而且得到了统领的认可,这次他将和我们一起行动。”

    李农抱拳对众人肃然道:“各位将军,在下是汉人,我的祖先便是大宋开国名将李继勋,我的所作所为给祖先蒙了羞耻,这几年我一直悔恨投降金兵,恨自己软弱,恨自己贪生怕死,但陈统领给了我这次改邪归正的机会,我会珍惜它,我会配合各位完成这件大事,请大家相信我!”

    说完,李农深深给将领们鞠了一躬,赢得了众人一片鼓掌声。

    郑平又继续道:“我们继续说正事,大家先看一看统领的命令!”

    郑平取出陈庆的密信交给众人传阅,见众人大致看完,郑平继续给众人说明情况。

    “明天是正月初二,大家都已经知道统领会在明天晚上两更到五更之间行动,但我们该怎么做,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说实话,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为了明天成功,我考虑今晚先演练一下,每个人明确自己的任务,为了不暴露,我们就假设大营外围遭遇不明军队袭击,然后每个人各司其职,谁负责举火,谁负责掩护,谁负责突击,当然不是真做,也不能涉及士兵,否则会被金兵发现。”

    李农笑道:“郑将军的想法很不错,确实需要演练一次,明天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和郑将军商议过,其实我们任务的核心就是烧火金兵的仓库营,我之前负责过仓库营的外围巡逻,我知道仓库营有个很大的漏洞........”

    不等李农说完,指挥使吴渺脱口而出:“地下!”

    众人都会意笑了起来,李农鼓掌大笑道:“看来大家都心有灵犀,不错,金兵仓库营最大的漏洞是地下,他地上防卫得再严密,但也防不住地下。”

    众人有些奇怪地向郑平望去,郑平淡淡笑道:“今晚的演练不涉及仓库营,只涉及每个人的任务,为了避免误会,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仓库营,我们的演练只到集结为止,然后再明确每个人的任务。”

    李农沉声道:“郑将军,我建议现在就把每个人的任命先明确下来!”

    郑平看一眼众人道:“不瞒李将军,事实上,每个人任务在去年刚进大营没多久就定下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我现在就打算用去年的方案,再做一些微调,今晚负责掘洞的是吴渺,之前说由王浩负责,这次王浩改为点火,掩护由张太平和赵剑两位统领负责,他们各率五百军队以夜间巡逻为由,严禁任何人靠近掘洞大帐。

    起事的时间看统领在外围的进攻,一旦统领发动攻势,我和李将军同时率军造反,理由也很简单,金兵要将我们全部杀光,我们必须反抗。

    今晚的演练两更时分开始,我希望所有士兵都不脱盔甲睡觉,告诉士兵们,我们可能半夜会调往大散关,然后两更时分,各位准时在我的宿帐集中,各自报了任务后,演练就此结束,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各自散去了,李农上前道:“我还有两件事需要确认一下,掘洞大帐在哪里?怎么将军从未给我说过?”

    郑平笑道:“我还没有考虑好,我选了两个地点,一个是出货门那个位子,那边金兵很少,不容易被发现,但不足之处就是距离稍长,还有一个地方是在水塔旁边,这里距离我的大营很近,但巡逻士兵太多,李将军提提意见。”

    “关键是要掘多长的地道?地道太长恐怕时间来不及。”

    “我知道时间来不及,所以考虑不需要多长,从我们大营到仓库营就行了,大概五十步左右。”

    “那我建议就在水塔那里,现在虽然巡逻很多,可是统领一旦在外面进攻,巡逻肯定就少了,正好掘进地道,我建议今晚就开始,反正只有一天时间,金兵察觉不到。”

    “我回头和吴渺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见,除了地道外,李将军还有什么事需要确认?”

    “还有点火方案,先点哪里?怎么点火?要不要火药辅助等等,这些都很重要,郑将军不会还没有考虑好吧!”

    郑平叹口气,“我大概有了一个初步方案,等晚上演练结束后,我们二人加上王浩,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还缺少什么物资。”

    李农欣然道:“这样最好,需要什么物资,我来想办法,然后......士兵们今晚真的合甲睡觉?”

    郑平淡淡道:“这个不做要求,其实我的军队自从开战后每晚都不脱盔甲睡觉,我只是为了演练才特地说明,今晚李将军自己看着办,但明天晚上一定不能脱甲!”

    李农沉吟一下道:“我的士兵每晚都是脱甲睡觉,如果突然让他们不脱甲,我怕引起金兵的怀疑,明天白天我安排一下,找个借口,明晚就不脱甲了。”

    停一下,郑平又对李农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明天一更时分,将军才能给心腹交代这件事,在此之前,必须绝对保密,只能将军一人知道,我不是不相信将军,我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出意外。”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李农行一礼走了,郑平望着他背影远去,低声骂道:“龟儿子,差点把老子骗过了!”

    ..........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李农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他心中,郑平搞的这个演练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和真的一样,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难道郑平已经发现自己了?

    李农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漏洞,可他感觉郑平似乎已经把什么都部署好了,大家都知道,都没有问题,唯独隐瞒了自己。

    不行,万一弄假成真,四王子怪罪下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立刻把心腹将领王光化找来,把兵符和令箭递给他,嘱咐他道:“如果今晚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军权由你掌控,一切听萧枞将军指挥!”

    “卑职遵令!”

    王光化拿着令箭和兵符走了,李农随即又写了一封信,递给亲兵,“半个时辰后我如果还没有回来,你立刻把这封信交给萧枞将军!”

    安排好了后事,两更时分快到了,李农这才佩戴宝剑前往郑平的宿帐集合。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火起

    李农匆匆赶到郑平的军营,他明显感到军营内有些异常,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没有睡,大部分营帐内点着灯,随处可见一群群士兵聚在一起,到处是巡逻士兵,戒备森严。

    李农心中愈加不安,这不像是演练啊!就像今晚真的要有什么行动一样。

    到了郑平的宿帐,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几名亲兵迎上前道:“情况有变,地点改在吴渺将军的大帐,郑将军说要大家一起商议什么方案?”

    李农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商议掘洞方案,郑平应该发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本来就是,仓库营内有两千女真士兵守卫,挖一条地道过去有什么用,还是要面对女真士兵。

    吴渺的大帐位于军营最北面,外面是营栅,和仓库营就隔一条五丈宽的路。

    大帐外站满了警戒士兵,到了这里,李农想撤退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将领们围城一圈,只见大帐正中间掘了一个五尺见宽的大洞,上面有盖子,两边还有立柱。

    李农的脸色大变,这分明是早就掘好的隧道,郑平欺骗自己了。

    他转身要跑,身后三名士兵将他扑倒,夺取他的长剑,将他反手捆绑起来。

    李农挣扎着仰起头,愤怒地盯着郑平,“郑平,这就是你的诚意?”

    郑平上前狠狠给他一耳光,“我给你看了信,你转头就跑去见完颜兀术,你他娘的还有脸给我说诚信?”

    李农顿时哑口无言。

    郑平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知道完颜兀术为什么畏惧我家统领?因为他有一点点胆识?那你就错了,我家统领厉害的是这里!”

    郑平指指自己的脑袋,“他的智慧,他早就看破你了,偏偏我还差点相信了你的鬼话。”

    李农怒吼道:“我没有骗你,我是开国名将李继勋的后人,我更不会拿自己的母亲开玩笑。”

    “我呸!”

    郑平重重啐他一口唾沫,指着他大骂,“你这个汉奸狗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开国名将的后人,你就不怕祖先提剑从坟墓里冲出来杀你这个不肖子孙?”

    李农仰起头,“随你怎么骂,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郑平盯着他连声冷笑道:“你知道统领在信中怎么评价你吗?你记恨家族而投降金国,又愧对母亲想回归,你的心中只有私念,唯独没有民族气节,像你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放弃金国的高官厚禄,重新当一个小小的没有官阶的指挥使。”

    李农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惨笑一声道:“好一个陈庆,果然厉害,竟然写了两封信,给我看的是假信,你们分明就是今晚行动,不是明晚!”

    郑平得意一笑,“要不然怎么会骗过完颜兀术,他居然带着三万军队走了,我们还要感谢你的告密。”

    李农望着黑漆漆的地洞,颓然叹息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

    “没错,地洞早就挖好了,我们耗时一个冬天,地下有三十条分支,直接通往三十座草料库和粮库内,根本就不会遇到仓库守军。”

    李农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你就会成功吗?我已经察觉到不妙,派人通知了萧枞,他马上就带兵来了!”

    郑平大怒,拔出匕首狠狠刺进了李农的胸膛,“见你的开国祖先去吧!”

    李农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匕首,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害怕,自己拿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下的祖先?他悔恨万分地惨叫一声,就此毙命。

    郑平当机立断道:“不等统领了,现在就动手!”

    王浩带着九十名士兵钻进了地洞,他们分成三十个组,各去一座仓库放火。

    .........

    陈庆率领三千骑兵靠近了金兵大营,二月初二发动进攻只是一个障眼法,他在给郑平第二封密信中把真正进攻的时间定在二月初一。

    陈庆军队靠近的是女真人的大营,距离大营还有三里,他们便被隐藏在暗哨发现了。

    ‘咻!’连续九支火箭飞上天空,在夜空中闪烁着刺眼的火光。

    “杀——”

    陈庆大喝一声,三千骑兵骤然发动了进攻,战马奔腾,激起的尘土铺天盖地。

    ‘当!当!当!当!’

    金兵大营内警声大作,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拿起长矛奔出大帐,这段时间女真士兵也同样合甲而睡,应对突发紧急情况。

    主将完颜阿卢朴大惊失色,他抄起长柄狼牙棒冲出大帐喊道:“战马在哪里?”

    有士兵给他牵来战马,完颜阿卢朴翻身上马,其余金兵也都跟着上了战马。

    从前金兵都是人马分离,人住在大帐,战马在羊马营,吃了几次偷袭的大亏后,完颜兀术的作战思路也跟随着改变。

    在这里建立和尚原大营后,他也学习宋军,区分了战时和非战时,非战时,依然和从前一样,人马分离,一旦进入战时,战马必须跟随金兵,一般就是拴在大帐外,而且士兵不准脱甲睡觉。

    这种战时思路在今晚得到了充分发挥,士兵们虽然慌张,但并没有出现混乱局面。

    完颜阿卢朴见万夫长完颜陀已经准备完成,他大喊道:“完颜陀,你先率军去阻止敌军,我随后率大军杀来!”

    “遵令!”

    完颜陀大喊一声,“跟我出营迎战!”

    他率领数百骑兵冲出了大营.......

    女真骑兵还在集结,这时,萧枞骑马奔来喊道:“阿卢朴将军不可上当,这是陈庆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危险在内部,这是四王子的命令!”

    完颜阿卢朴见东南射入无数火箭,大帐开始着火了,他顿时怒斥萧枞道:“简直一派胡言,你莫非是想让我留在大营内被活活烧死?”

    他不理睬萧枞,催马大喊道:“整理好的弟兄跟我杀出去!”

    他率领两千多骑兵杀了出去,萧枞气得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完颜兀术确实给他打了招呼,让他盯住郑辉军队的动静,但不准他动手,那是明晚的事情,现在一切都乱套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是完颜兀术没有给他交代细节,使他现在无所适从,要不要杀进郑辉的大营?可如果这也在四王子的算计之中呢?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仓库营着火了!”

    萧枞一回头,只见仓库营烈焰腾空,形成一片火海,吓得他魂飞魄散,嘶声大喊道:“传令全军去救火!”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报告,“萧将军,李农派人来送信?”

    “信在哪里?”

    李农的亲兵上前交给萧枞一封信,萧枞撕开信看了一遍,李农在信中说,他怀疑宋军起事的时间改在今晚了,气得萧枞差点晕倒,狠狠一鞭子向李农亲兵抽去,破口大骂:“混蛋,为什么不早把信送来!”

    “卑职到处找不到萧将军!”

    亲兵委屈地解释,事实上,李农是吩咐他半个时辰后再送信,现在还没有到时候,要不是仓库营起火,亲兵也不会提前跑来。

    萧枞望着烈焰腾空的仓库营,他咬牙令道:“传我的命令,屠杀协从军,统统杀光!”

    他指挥不动完颜阿卢朴的军队,只能指挥自己的军队,但他的军队只有三千人不到,下午他派出两千五百人押送粮草去了大散关。

    此时,萧枞已经没有时间选择判断,他也分不清谁忠于金国,谁是叛贼,现在只能一刀切,将协从军全部杀光。

    完颜阿卢朴刚刚率军冲出大营,一名骑兵上前哭诉,“完颜陀将军阵亡了!”

    完颜阿卢朴瞪大了眼睛,怒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一出营门就遇到了宋军骑兵,黑暗中,完颜陀被一箭射中脸庞,箭矢太快,将军根本来不及躲闪,太惨了!”

    几名士兵将完颜陀的尸体抬上来,只见他眉心中了一箭,箭矢射穿了头颅,箭尖从后面透出来,完颜陀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完颜阿卢朴心痛如绞,暴跳如雷大吼道:“给我杀!杀死所有的宋军!”

    陈庆率领宋军主力已经后撤了,但完颜阿卢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率领数千骑兵疯狂向东面追去。

    宋军主力虽然撤退,但一百多名斥候骑兵却没有撤退,他们不断向金兵大营内发射火药箭,从四面八方将金兵营帐点燃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混乱

    数千女真骑兵率先冲进了李农的大营,疯狂屠杀毫无准备的协从军,数千协从军被杀得哭喊连天,尸横遍地,士兵们只恨父母少生了两只脚,向四面八方狂奔逃命........

    事情就是这么讽刺,李农对金国忠心耿耿,但金兵却根本没有把他的军队当回事,他的大营更靠近金兵大营,率先遭到了女真骑兵的清洗屠杀。

    西面一里外,郑平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成,他正站在大石上,给周围数千士兵讲述女真人的残暴。

    “大家想想宣和年间是什么景象,买个菜才多少钱,隔三差五下馆子,他娘的,现在铁钱都不能用了,更不说一家老小死的死逃的逃,几辈子的祖宅也被这帮狗日的女真人烧掉了,杀了我们父母,强暴的我们妻女,弟兄们,血汗深仇啊!我还要替他们卖命吗?”

    郑平情绪飞扬,士兵们也随之怒火万丈,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骑马狂奔而来,大喊道:“将军,女真人杀来了,十三营被杀得好惨!”

    现实教育这么快就来了,郑平当即下令道:“弟兄们,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传我的命令,点燃大帐,全军撤退!”

    士兵们点燃了大帐,用烈火阻挡女真骑兵的突击,郑平率领五千士兵向西北羊马圈方向迅速撤退,很快,烈火吞没了大营,又向四周的协从军大营蔓延而去。

    萧枞发现他们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再不走,他们也将全军覆灭。

    “撤退!”

    萧枞调转马头,率领女真骑兵向北面和尚原奔去........

    数千女真骑兵一口气追出七八里,却根本没有看见宋军的踪影,完颜阿卢朴大喊一声,“停下!”

    骑兵们纷纷勒住了战马,后面的骑兵忽然惊呼起来。

    完颜阿卢朴一回头,吓得他心都要裂开了,身后的大营已完全被烈火吞没,熊熊烈焰了吞噬天空,天空的云也变成恐怖的深红色,仿佛地狱在空中出现了一个裂口。

    完颜阿卢朴惊惧交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名千夫长劝道:“将军,现在局势混乱,宋军行踪诡异,不如我们先撤往大散关,和主力汇合。”

    完颜阿卢再看了看自己的军队,只有两三千人,剩下的士兵到哪来去了?他可是有五千骑兵啊!

    他却忘了,他还有两千士兵在仓库营内值班守卫呢?估计都已死在大火之中。

    正如千夫长所言,现在局面混乱,宋军行踪诡异,万般无奈,完颜阿卢朴只能率领军队向大散关方向撤离。

    此时陈庆的军队就在和尚原,这一带方圆数十里,峡谷众多,地形复杂,金兵虽然占领了和尚原,但只利用了和尚原西面前往大散关的通道,还有大片地域都没有涉足。

    陈庆率领三千骑兵在和尚原上猎杀溃退去大散关的女真骑兵,他已经猎杀了十几伙散军,前后有千余人之多,这些女真骑兵兵力溃散,俨如惊弓之鸟,毫无抵抗力,几乎瞬间就被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宋军吞噬。

    这时,萧枞的军队赶来了,约有一千五百余骑兵,萧枞也是在烈火突围中兵力分散了,他心急如焚,也等不及军队汇合,便率领跟随他的一千五百余人向大散关撤退,他急于向完颜兀术汇报实情,以免完颜阿卢朴那混蛋抢先一步,把自己给坑了。

    骑兵经过一阵乱石嶙峋地区,夜色中梆子声骤然响起,两边宋军士兵乱箭齐发,箭如密雨,飞奔的女真骑兵纷纷栽落下马,紧接着后面鼓声大作,数百宋军骑兵从后面杀了上来。

    遭遇到伏击,后面又有敌军追杀,女真骑兵们心慌意乱,拼命向前面的神岔沟峡谷内奔跑,只奔跑进数百人,两边山崖上上百根巨木滚翻着砸下来,当场砸死女真骑兵两三百人,吓得后面女真骑兵纷纷勒住战马,等待他们的依旧是身后密集的箭矢,数百女真骑兵奋起反击,但无济于事,士兵在一片哀嚎和绝望中死去。

    萧枞率先冲进了峡谷,身后忽然传来轰隆隆巨响,他一回头,只见无数巨木从天而降,后面的骑兵被砸得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响起一片惨叫声。

    他身后的骑兵吓得大喊大叫,拼命打马逃命,瞬间冲到萧枞的前面,但只奔出数百步,黑暗中又传来一片激烈的破空之声,不知道多少弩箭向他们迎面射来,奔在前面的士兵凄厉惨叫,战马长嘶。

    萧枞极为狡猾,他猜到前面必然有埋伏,却不露声色,让手下士兵上去送了死,待弩矢消失,他大喊一声,“跟我冲!”

    他带着数十名亲兵骤然加速,企图冲破前方的弓弩封锁,这时,前方火光四起,将山谷照如白昼,一千多宋军骑兵一起举弩对准了萧枞,萧枞和手下惊得勒住了战马。

    为首大将正是刘璀,刘璀冷笑道:“原来是你,冤家路窄啊!在西谷你用毒箭射伤我父亲,想不到今天你会落在我手中,我加倍还你一千支箭,射击!”

    刘璀一声大吼,一千多支弩箭如暴雨般射向萧枞和他的手下,萧枞和他手下被射得像刺猬一般,惨叫数十声便归于寂静了。

    这时,峡谷上方射下来几名鸣镝,这是警告,有敌军主力从北面杀来了。

    刘璀一刀斩下萧枞的人头,带着士兵向山谷外奔去,打开一个缺口,士兵们奔出峡谷,陈庆高声喝令道:“全军向东撤离!”

    宋军骑兵向东面的黑暗中奔去,马蹄声如雷,很快便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之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马蹄声俨如闷雷一般响起,不多时,完颜兀术率领一万骑兵如狂风般杀至。

    完颜兀术自然是看到了滔天的烈火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心急如焚,立刻率军赶往和尚原大营。

    完颜兀术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陈庆真正的进攻是二月初一,不是二月初二,他的将计就计反而把自己埋葬了。

    苦涩和悔恨烧蚀着完颜兀术的内心,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睛里闪烁着刻骨仇恨。

    队伍奔到山谷前停了下来,首先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全是女真士兵,都被弩箭射杀,一具无头将领尸体上找到了腰牌,却是刚被提拔为万夫长的萧枞。

    完颜兀术还以为是完颜阿卢朴,完颜阿卢朴虽然头脑简单,让他不喜,但完颜阿卢朴的宿卫军出身,深受狼主信任,他若死了,自己很难交代。

    死的萧枞,不是完颜阿卢朴,完颜兀术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士兵们又在附近的乱石堆里发现上千具尸体,也都是女真士兵。

    “启禀都元帅,阵亡者合计有两千五百余人,都是陆续被杀!”

    完颜兀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该死的陈庆,自己一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一支两千余人的女真骑兵赶来,正是完颜阿卢朴率领的军队,他听说主帅在前面,吓得他脱去盔甲,袒露上身来向完颜兀术请罪。

    完颜兀术听完了完颜阿卢朴哭诉,他长长叹息一声,“是我自作聪明,最后被聪明所误,坏了大事,痛杀我也!”

    他内心绞痛万分,眼前一黑,摔下战马。

    “殿下!大帅!”周围将领吓得纷纷大喊。

    .........

    大散关城头上,上万将士望着和尚原方向的滔天大火,激动得欢呼呐喊,吴阶更是和将领们激动得紧紧拥抱在一起,苦苦期盼了数月,大火终于烧起来了。

    吴阶立刻召集十几名主要将领紧急议事,房间内,众人还是难以按捺内心的喜悦,统制马希仲激动道:“都统,敌军后勤大营被烧,必然军心动摇,不如杀出城去,一鼓作气杀败敌军。”

    吴阶摆摆手笑道:“金兵大营被烧确实振奋军心,使我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金兵一定还有最后的疯狂,一旦最后的疯狂也攻不下关城,他们就坚持不住了,那时才是我们出击的机会,现在我们要振作起来,迎接敌军最后的疯狂。”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渭河

    和尚原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熄灭,将整个大营烧为一片白地,这场大火将完颜兀术动员三十万民夫、耗时一年准备的各种粮草物质全部烧毁,还有数千女真士兵葬身火海。

    虽然完颜兀术将一部分粮草搬运到大散关,但这些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

    绝望之下,完颜兀术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军队昼夜不停地攻城,务必在十天内拿下大散关。

    和尚原大营被烧,狼主必然会追责,只有拿下大散关才能抵消后营被烧的严重后果。

    但如果十天内拿不下大散关,后果就严重了。

    与此同时,完颜兀术又下令凤翔留守完颜撒离喝想办设法筹集一批粮草,另外把库存所有的军资都一起运到大散关。

    当天晚上,金兵开始了全面攻城。

    ‘咚!咚!咚!'战鼓声惊天动地,一波波金兵疯狂地进攻大散关,一架架的攻城梯不断地竖起,爬满了敌军,但又不断被掀翻,无数士兵惨叫着摔下。

    密集的箭矢在空中形成一道大网,黑色的箭云仿佛将天地都遮蔽了。

    金兵的几千架云梯攻城梯和重型攻城器都在大营内被烧成了灰烬,无奈之下,金兵只能临时砍树制作攻城武器,简陋的梯子还勉强能用,但粗制滥造的重型投石机几乎就没有用了,使用两三次就坏掉,关键是它们发射了二十余次,几乎一半都是将巨石砸到自己的士兵群中。

    城头上不断将一桶桶火油泼下,扔下了火把,烈火汹涌燃烧起来,烧得金兵一片惨叫,不少人浑是是火,在狂奔中一头栽倒,烧得身子蜷缩起来。

    吴阶更是下令架起一千架床弩,向城下密集的敌军射击,弩如雨注,金兵铠甲难以抵挡,被射杀的金兵堆积如山。

    短短八天激战,双方皆伤亡惨重,但攻城金兵的伤亡却是宋军八倍,金兵伤亡人数已超过四万人,宋军也有近五千人伤亡,这时,双方都已打得筋疲力竭。

    完颜兀术望眼欲穿,天天盼着后援物资赶紧送来。

    ........

    渭河,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上,上千辆骡车正向南岸驶来,在完颜兀术的强令下,凤翔府千方百计筹集到了一批粮草,约粮食十万石,草料三万担,所谓千方百计筹集,实际上就是从百姓手中强抢,这批粮草几乎把凤翔府的百姓都搜刮干净了。

    粮草和各种物资都已由十几艘大船运到南岸,但从南岸运到大散关还有七八十里的路程,必须要用大车来驮运,但凤翔府的大车早已被收刮一空,留守万夫长完颜撒离喝责令京兆齐军在三天内筹集一千辆大车送到凤翔府。

    南岸的旧大营内,粮食和物资堆积如山,由万夫长濑木达率领三千骑兵负责看守,主将完颜撒离喝则在北岸率五千骑兵督促大车队立刻过河。

    大车已经陆续过来了数百辆,还有近六百大车拥堵在浮桥上缓缓前行。

    就在这时,靠近北面的浮桥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浓烟腾空,将十丈长的一段浮桥炸得粉碎,十几辆大车倾翻落水,两岸的金兵惊得目瞪口呆,

    不等南岸的金兵反应过来,紧靠南岸这边的浮桥也连续发生数起剧烈的爆炸,也同样炸毁了二十几丈长的浮桥,拥堵在浮桥的六百辆大车一阵大乱,骡子毛驴失惊,在狭窄的浮桥上乱挤乱撞,导致近百辆大车落水。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几十艘小船从上游疾速驶来,小船内烈火熊熊,浓烟滚滚,一头撞上了浮桥,很快将浮桥引燃了。

    南岸的士兵在拼命舀水救火,就在这时,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从东面疾速杀来,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向正在救火的金兵,金兵一阵大乱,万夫长濑木达急声大喊:“是宋军,迎战!给我迎战!”

    两千多女真骑兵仓促上马迎战,他们面对的正是陈庆率领的三千骑兵,陈庆一马当先,挥舞方天画戟直取万夫长濑木达,濑木达大吼一声,挥舞狼牙棒向陈庆横扫而来,后面是他的儿子濑奇,也拿着一根同样粗壮的狼牙大棒。

    狼牙大棒实际上就是长柄铜锤上加上锋利的长铁钉,可锤击可刺杀,一般都有三四十斤重,是女真将领们最喜欢使用的兵器。

    濑木达也是一员女真悍将,他和儿子濑奇皆是女真万人敌,他们曾率大军横扫河北,一个县一个县的屠城,手中血债累累,杀人如麻,又不知多少汉人女子被他们糟蹋后杀死。

    可惜父子二人今天遭遇到了魔王陈庆,陈庆策马躲过横扫一记,手一甩,方天画戟的戟刃精准地劈掉敌军战马的耳朵,战马血流如注,痛得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一声暴叫,濑木达措不及防,被掀翻下战马。

    “父亲当心!”

    濑奇急得一声大喊,但就算他喊一百遍也没有用了,一刀寒光闪过,濑木达的人头被劈出一丈多远,脖腔的内鲜血喷射而出。

    濑奇目睹父亲惨死,他眼睛红了,大吼一声,高举狼牙棒用尽全身力量向陈庆砸来,企图一棒将陈庆连人带马砸得稀烂。

    但这一棒却抡空了,却用力过猛,身材险些失去平衡,高手过招,破绽一出,就不会再有机会。

    濑奇忽然一阵强烈剧痛,这才发现戟尖从侧面刺穿自己的脖子,他眼前一黑,人头飞起,和他父亲的人头滚在一起。

    这时,鼓声大作,郑平率领五千士兵从西面杀来,看守物资粮草的百余名金兵抵挡不住,被汹涌杀来的宋军士兵杀死大半,剩下的数十名金兵仓惶逃走。

    “杀女真鞑子啊!”

    郑平怒吼一声,五千士兵手执长矛大喊着从后面向女真骑兵杀去。

    女真骑兵主副将一起阵亡,军心混乱,本来就被宋军杀得节节败退,不料后面又杀来一支生力军,前后夹击,他们再也抵挡不住,迅速溃败了。

    陈庆率军追杀了十几里,杀死一千余人,他见数百败兵已逃远,便不再追赶,喝令道:“粮草烧毁,物资搬上大车运走!”

    士兵们将粮草泼上火油,点燃了大火,此时,渭河上的浮桥已烧得差不多了,大车全部落水,被河水卷走。

    陈庆率领大军带上宋军伤兵和阵亡宋军士兵的尸体,连同两千多箱各种物资和四百辆大车,向东南方向迅速撤离........

    渭河边的偷袭之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两千四百余名女真骑兵阵亡,一千辆大车损毁或者被抢走,十万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都被付之一炬,但它的影响巨大,成为压倒大散关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

    陈庆的驻营地在和尚原东面的一座山谷内,叫做恨天谷,形容两边山势高险陡峭,俨如天神一斧将山谷劈开。

    山谷底部宽只有一里,长却有十几里,林木茂盛,若完颜兀术知道陈庆军队躲在这座山谷内,只需要堵住山谷,再放一把火,陈庆大军就会全部葬身谷内。

    但事情没有假如,陈庆也不会给金兵这个机会,他谷口两边山崖上都布有暗哨,若金兵靠近,十几里外就能发现。

    除了陈庆的骑兵军队外,还有郑平的五千军队,他们已经全部成建制地转为宋军。

    粮食也很充足,还得多亏郑平的军队,他们撤退时打开了金兵的羊马圈,十几万只肥羊从火海中逃出,却又不幸沦为宋军的军粮。

    山谷内,宋军将抢掠来的两千只大木箱打开,里面都是兵器、重型盾牌、铁片盔甲、军弩、弩矢等等军用物资,其中在一百口大箱子内,陈庆发现了五百架床弩,这是金兵在战争中缴获的宋军床弩,从太原运来,还有三万支寒鸦铁箭。

    另外还有二十架小型投石机,但都是零件,需要组装。

    可惜这批物资中没有陈庆想要的火油和火药,金兵的火油和火药都在和尚原大营内被大火烧毁,凤翔县没有了库存。

    陈庆自己的火油已经在寂望坡消耗殆尽,只剩下六十余桶火药。

    一顶行军帐内灯火通明,陈庆召集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次物资粮草被劫,完颜兀术就应该坚持不住了,必然会撤军,我们最好将它堵死在神岔沟峡谷内,最后逼迫他们不得不向黄牛铺逃亡,走黄牛铺就不会再有骑兵,等他们翻山越岭出来,就是我们骑兵的猎物。”

    郑平举手道:“统领,我听说完颜兀术三个月前派了上万协从军在黄牛铺那边凿山开道,据说已经开出一条窄路,可以通行骑兵。”

    “不用担心,就算他们能走,也逃不了多少军队,关键是,完颜兀术在神岔沟峡谷前布下了重兵,我们该如何夺取谷口?”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拔寨

    和尚原神岔沟山谷一直是金兵的死亡之谷,这座长达十里峡谷是和尚原通往大散关的必经之道,金兵在这里阵亡了无数士兵。

    就在萧枞死在这座峡谷内不久,完颜兀术痛定思痛,在峡谷内外扎下了十二座大寨,驻兵一万两千人,保护这条战略要道的安全。

    陈庆虽然得不到大散关的金兵情报,但他可以做出局势判断,和尚原大营被焚毁后,金兵又疯狂进攻大散关达八天,粮草已经快用尽了,偏偏这次渭河粮草又被偷袭焚毁殆尽,金兵后援无望,那完颜兀术撤军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夜幕初降,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神岔沟山谷前,这里建起了三座军寨,最大的军寨像一座月牙形,高大的营栅将山谷口和山谷两边包围起来。

    在月牙形营帐的前面,还各有两座稍小的营栅,整个外形就像一支神臂弩。

    营栅两边是怪石嶙峋,大军难以冲击,只有正面是一条宽约五丈、长约数里的平坦通道,这条通道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历朝历代用人力铺整出来。

    陈庆的大军就出现在通道三百步之外,三座军寨内的金兵极为紧张,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其实金兵军寨就是为了应对陈庆军队而设立,完颜兀术十分担心陈庆军队封锁山谷出口。

    “重盾军出击!神臂弩军掩护!”

    陈庆一声高喊,五百名身穿高大的士兵手执重盾和短矛,在大将牛皋的率领一步步向前推进。

    在他们身后,是三百五十名神臂弩手,他们在守卫寂望营之战中发挥极大的作用,在很长时间内他们都是作为骑兵使用,这次他们又重操旧业,拿起了神臂弩。

    “准备,射击!”

    指挥使王铎一声高喊,三百五十支神臂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矢呈抛物线划过夜空,向三百步外的营栅射去。

    弩手都是专业训练,他们最大的一个技能就是能利用望山判断距离,然后通过调整仰射的角度进行射击,如果是平射,神臂弩的射程达五百步之远。

    箭矢射进高大的营栅,引起一阵轻微的骚乱,夜空晴朗,月色皎洁,银色的月光下,众人看得很清楚,至少有三十余名女真士兵中箭倒下。

    一名女真百夫长大怒,挥刀大喊:“射击!”

    营栅内两百名女真士兵同时发射弩箭,他们的目标却是一步步逼近的重盾军士兵,箭矢钉满了盾牌,却射不穿这种特制的铜盾。

    这种铜盾为长方形,高达三尺,是辽国的汉人工匠打造,主体是两层致密的木板,经过无数次浸油后晒干,双层木板中间夹一层薄铜片,里外各覆盖一层熟牛皮,再用铜在盾面上制作成各种兽形图案,坚固异常,除了床弩之外,其他任何弓弩都能抵御,但巨盾又不是很重,只有十几斤。

    重盾军是辽国皇帝的近卫军之一,被女真骑兵歼灭后,他们的盾牌便成了战利品,这次完颜兀术带了一千面重盾,其中五百面重盾在渭河边被陈庆军队缴获,使陈庆得以临时组建重盾军。

    陈庆骑在马上,关注着敌军营栅的动静,他发现营栅左右两端各有一座哨塔,上面有哨兵监视两侧的动静。

    陈庆立刻吩咐道:“拿几支上好弦的神臂弩给我!”

    士兵立刻取来五支上好弦的神臂弩,陈庆接过一支弩,举弩瞄准哨兵,‘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弩箭闪电般射向左面哨兵,哨兵被一箭爆头,从哨塔上摔下来。

    哨兵阵亡,立刻被指挥军队的百夫长发现了,他喝令道:“再上去一名哨兵!”

    陈庆接过第二支神臂弩,这次却瞄准了那名百夫长,一箭射出,女真百夫长措不及防,惨叫一声仰面栽倒,被一箭射穿了头颅。

    陈庆随即又射出第三箭和第四箭,干掉了哨塔上的两名哨兵。

    陈庆干掉两边哨兵当然有原因,在两边的嶙峋怪石背后,各隐藏着几名宋军士兵,他们借助怪石掩护一步步靠近营栅,没有了哨兵,女真军队对左右两侧少了眼睛,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重盾军身上。

    事实上,重盾军不过是个幌子,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宋军真正的突破武器部署在两侧。

    东面的两名士兵一步步靠近敌寨,距离营栅只有二十余步,这个距离差不多了。

    两名士兵取下了后背上的两只火药桶,每只火药桶重五斤,上面有导火索,虽然这种火药桶对攻城没有意义,但用来对付木头搭建的军寨还是绰绰有余,尤其混合在里面的上千枚毒钉对密集的敌军有巨大杀伤力。

    士兵在一块大石背后点燃了导火索,递给了另一名身材高大,臂力强劲的士兵。

    士兵蒲扇大的手握住火药桶,待导火索烧到孔洞口,他闪身而出,奋力一掷,火药桶投出二十余步远,落进了营栅背后的人群中,‘轰!’一声燃爆巨响,十几名士兵被炸得飞起来,前面一段营栅被炸得粉碎,一股浓烟腾起。

    紧接着西面也投出了一只火药桶,同样落在西面的人群中,火光爆闪,惨叫声一片,浓烟弥漫。

    女真士兵还处于懵懂之中,东西两面的第二只火药桶又同时投出,东西两边发生第二次爆炸,血肉横飞,营栅飞上了天,浓烟滚滚,哀嚎声、惨叫声一片。

    陈庆当即战剑一挥,“骑兵出击!”

    骑兵才是进攻的主力。

    一千骑兵骤然发动,陈庆一马当先,率领骑兵狂飙突进,向三百步外的军寨杀去。

    硝烟散去,十几丈宽大的营栅被炸倒,近百名士兵躺在地上哀嚎,后面大群士兵正向营门口冲来。

    军寨虽然是女真人驻守,但没有骑兵,都是步兵,女真士兵举弩疾射,骑兵纷纷举盾抵挡,但还是不断有骑兵被箭矢射中,连人带马翻滚在地上。

    陈庆拨打着箭矢,率先冲进了敌军群中,挥舞方天画戟,霎时间血光迸射,肢体横飞,嚎叫声、惨叫声骤起。

    陈庆所过之处尸横遍地,所向披靡,他调转马头,冲进人群最密集的弓弩手中。

    一千宋军骑兵冲进第一座军寨,后面的主力大军呐喊着冲上来。

    军寨的中的女真士兵抵挡不住,纷纷向后面一座军寨奔去,刘璀率领一支骑兵要切断他们退路,陈庆大喊道:“让他们撤退!”

    刘璀连忙止住了骑兵,数百女真士兵如潮水般向后面一座军寨奔去。

    陈庆长戟一挥,喝令刘璀,“跟着他们!”

    刘璀恍然大悟,大喊道:“弟兄们,跟着我!”

    他带着数百骑兵衔尾追赶女真士兵,这数百女真士兵成了宋军们的肉盾.......

    历史上有很多一夜连夺十几寨的情况,这实际上是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第一座军寨是关键,第一座军寨失守,大量守军逃往第二座军寨,敌军就跟在后面,无数败兵逃入军寨的同时,敌军也跟着杀了进来。

    第二座军寨就是这样失守了,数百女真士兵逃回了第二座军寨,黑暗中,刘璀率领数百骑兵也尾随着杀进了军寨内。

    短短半个多时辰内,陈庆军队便连夺两寨,杀到了山谷前,月牙形的第三寨出现在眼前。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断路

    月牙大营的主将是完颜兀术的长子完颜孛迭,他官任千夫长,率领一千五百女真士兵扼守峡谷口。

    完颜孛迭和他父亲一样冷酷无情,黑暗中他看见无数女真士兵跑来,他毫不犹豫下令道:“射箭!”

    千箭齐发,强劲的箭矢射向仓惶逃来的女真士兵,一片片女真士兵被射倒,数轮箭矢便射倒了一大半女真士兵。

    奔逃中的女真士兵前有乱箭阻拦,后有凶狠的宋军追赶,他们走投无路,纷纷向两边乱石堆逃去,但迎接他们的命运依旧是宋军士兵无情的杀戮。

    冲击第三个军寨没有成功,陈庆喝令大军停止追击。

    陈庆作为主将,谋定而后动是他的风格,对完颜兀术设立的十二个军寨,斥候已经探查得很清楚,至少对夺取前三座军寨,陈庆已拟备了好几个方案。

    “重盾军出击!”

    五百重盾军再度列队出击,他们以五十人为一排,列队成十排,每个士兵都手执重盾短矛,将盾牌列成一排,一步步向前推进。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却射不透重盾,也挡不住重盾士兵前进的步伐。

    队伍走到距离军寨百步时忽然停了下来,队伍中间出现了两架小型投石机,完颜孛迭看得清楚,他顿时大惊失色,厉声大喊:“集中弓箭,射两架投石机!”

    一千支弩箭同时向两架投石机射来,但两架投石机已经被厚厚的重盾保护起来,

    两架投石机是下午装配出来,宋军时间不够,二十架投石机只装配了两架,但两架已经足够了。

    这种小型投石机只需四个人操纵,它可以把五到十斤重的物品投掷到百步之外。

    士兵迅速装上了火药桶,一名士兵点燃导火绳,待燃到尽头,大喊一声,“撤盾!”

    盾牌闪开,火药桶‘嘭!’抛射出去,两只火药桶划出两道弧线,落入了营栅内,猛烈地爆炸开了,火光迸射,浓烟弥漫,高大营栅被炸成了几段,数十名士兵被炸死炸伤。

    完颜孛迭距离爆炸约有二十余步,没有受到直接冲击,但他依旧被一颗毒钉击中了脸部,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千夫长,这铁钉有毒!”

    几名将领大喊起来,“快把千夫长送走!”

    简直开玩笑,完颜孛迭是四王子的长子,若他有三长两短,那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完颜孛迭扶上战马,向山谷内奔去,完颜孛迭也感觉到脸上开始发麻,知道毒性开始发作,他心中颇有点胆战心惊,他听叔父完颜阿卢朴说过,这种毒钉阴险歹毒,很多女真士兵都死在这种毒钉上。

    这时,第二轮投石机射出,一只火药桶爆炸,另一只火药桶砸在坚硬的岩壁上,木桶碎裂了,火药只是燃烧起来,却没有产生燃爆效果。

    宋军的火药桶非常坚固结实,落在普通泥地上也不会破裂,除非落在大石上,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直接撞在岩壁上。

    一连五轮投射,营栅被炸掉了大半,女真士兵却不肯撤退,他们见射箭没有效果,索性不再射箭,迅速集结列队,手执长矛和盾牌准备和宋军决一死战。

    “床弩押上!”陈庆冷冷下令道。

    五百架床弩被士兵推上,重盾军和投石机撤下,王铎大喊一声,“射击!”

    第一排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五百支寒鸦箭如暴雨一般射向女真士兵,女真士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是天下最强大的床弩,百步外射击无坚不摧,盾牌根本抵挡不住。

    强大无比的五百支寒鸦箭瞬间射穿了女真士兵的盾牌,射穿了他们身体,甚至射穿了身后的士兵。

    惨叫声响彻军寨,倒下大片士兵,紧接着第二排床弩推上,再度发射......

    待宋军第四轮寒鸦箭发射,金兵彻底崩溃了,千夫长和百夫长们都被射杀,剩下数百名士兵不顾一切向山谷内逃去。

    宋军顺利占领了神岔沟谷口。

    .........

    陈庆和将士们都很清楚他们接下来将面临什么,数万金兵很快将南撤,甚至很可能几个时辰后就杀到,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坚固的防御。

    数百辆大车源源不断上来,运来了巨石和巨木,还有数千担干草,不仅如此,陈庆还派出数千士兵在附近砍伐树木,寻找巨石,用一切手段来堵住谷口。

    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可以攀爬上左面的山顶,他们用长索将一根根巨木拉上上去,在山顶上形成了强大的威慑,之前对付萧枞时,士兵们就从山顶上推下两百多根巨木。

    考虑到山顶的优势,陈庆索性把最后的六十桶火药一起送上了山顶。

    到了夜里三更时分,山谷口堆积的树木有数百根之多,还有上百块巨石,将山谷口牢牢封死。

    陈庆把封锁谷口的任务交给郑平,他随即率领骑兵向和尚原的外围奔去.......

    完颜兀术不得不撤军了,不仅仅是因为粮草问题,而是因为士气,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今天上午的攻城,三十架攻城梯没有一架梯子上的士兵能冲到顶端,爬到一半就不想往上进攻。

    如果只有一架梯子上的金兵是这样,倒也罢了,偏偏三十架梯子的金兵都是一个表现,就仿佛事先约好了一般。

    大营被烧毁,关隘强攻不下,士兵伤亡惨重,现在粮草即将断绝,种种打击使得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斗志。

    完颜兀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就是极度厌战的表现,再下一步就是集体逃亡了。

    完颜兀术只能接受现实,下令准备撤军。

    两更时分,完颜兀术的数万大军开始向南撤退,他们粮草只剩下不足两天的量,而完颜兀术苦苦期盼的后援粮草物资也被陈庆在渭河南岸截断,打乱完颜兀术的后续计划。

    完颜兀术原本也考虑向西谷撤退,但现在的粮草已不足以支撑他们从西谷返回凤翔府,他们只能向南撤退。

    好在他在神岔沟部署了十二座军寨,就是为了这一刻。

    女真大军还剩下三万余人,加上部署在沿途的军寨约有四万人左右。

    完颜兀术唯恐被宋军发现他们撤退,下令帐篷也不拆除,大军静悄悄撤退。

    .........

    城头上,吴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金兵大营,他们对金兵大营太熟悉了,金兵大营中间有一座木塔,木塔上有一串灯笼,是夜里用来报时,一更时分亮一盏灯笼,到五更时分就会亮五盏灯笼,每天准时,一天都没有耽误过,以至于宋军夜晚守军换岗也是使用金兵的报时灯笼。

    但今天很蹊跷,两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还是只亮着一盏灯笼。

    “都统,会不会是金兵已经撤?”当值统制王武大胆猜测道。

    吴阶点点头,他也有这个怀疑,他沉思片刻令道:“派两名弟兄去探探虚实,给他们重赏!”

    王武立刻找来两名胆大的士兵,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命二人走软梯下城,前往金兵大营探查虚实。

    两人攀梯下城,奔过战场,向两里外的金兵大营摸去。

    吴阶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两名士兵,直到他们背影渐渐消失。

第一百七十六章 穷寇

    很快,两个士兵带回来了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金兵大营已是一座空营,没有一个士兵。

    这个消息让城头上的宋军将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吴阶随即又派数百人前去详细查探,确认金兵果然撤退了。

    吴阶却神情凝重,他面临一个严峻的判断,金兵到底是真的撤退?,还是佯退,诱引他们出战?

    这时,吴嶙和刘锜也赶来了,三人商议片刻,很快达成了一致的看法,金兵是真退了,他们在攻城时低迷的状态,怎么也装不出来。

    刘锜笑道:“其实也不用担心,我们派一支前锋走在前面,大军在后面尾随,一旦金兵有异动,前锋就会立刻发现。”

    吴阶采纳了这个方案,他立刻做出部署,吴嶙率三千人守卫大散关,刘锜率两千士兵为前锋,吴阶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士兵为主力,携带大量犀利武器,在后面追击撤退的金兵。

    出城时,吴嶙对兄长吴阶道:“我估计陈庆应该在前面有了部署,极可能是神岔沟山谷口,所以我建议兄长把所有床弩都带上,防止金兵走不出去,再次退回来。”

    吴阶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很有这个可能,只要我们后路守住,金兵就只能向牛首辅撤退,那我们大胜的机会就来了。”

    大散关的城门终于开启,一万七千军队走出关城,浩浩荡荡向南方追去........

    从大散关到和尚原的神岔沟山谷约有十五里路程,如果加上神岔沟山谷本身的长度,那从大散关到神岔沟谷口大约有二十五里的距离,难怪宋军在神岔沟南入使用火药桶燃爆,大散关这边听不到爆炸声。

    金兵一路疾行,近两更时分抵达了神岔沟山谷的北入口,这时,完颜兀术得到了消息,陈庆军队在南面谷口进攻,使用了火药武器,他的长子完颜孛迭被一根毒钉射中面部,已经毒发,军医正在全力救治。

    这个消息让完全兀术大吃一惊,他急忙率军队向山谷内冲去,他的儿子完颜孛迭是在第九营接受军医治疗,第九营本身就叫做军医营。

    完全兀术赶到时,儿子完颜孛迭的救治已经结束,军医找到了解药,毒性已经控制住,将会在两天内彻底消退,让完颜兀术长长松口气。

    与此同时,完颜兀术接到了让他最担心的一份报告,陈庆军队已经拔掉了谷口前的三座军寨,夺取了谷口,这个消息异常严峻,让完颜兀术想起了箭筈关,数万军队都攻不破一千多人守卫的关隘。

    难道他又要面临这个残酷的挑战吗?

    完颜兀术着实有些犹豫,他究竟继续向前走,还是退回去走西谷,粮食不够,实在不行就杀马。

    完颜兀术已经想到了杀马这个女真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幕,他确实有点畏惧继续南下,他想回头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来报,“启禀都元帅,后方发现敌军主力,距离我们约十里!”

    完颜兀术呆住了,吴阶竟然已经出兵,使他刚才走西谷的想法彻底破灭。

    这时,完颜阿卢朴上前道:“都元帅,我们不如去试一试,实在不行再考虑别的路径,要么杀回去,把宋军一举击溃,要么走牛首辅,反正咱们在牛首辅也开凿了山道,骑兵可行。”

    完颜兀术点点头,“我给你一万军队,正式算作你的西路军,一天之内给我攻开谷口,你可能办到?”

    “卑职一定尽力,但如果攻不下,都元帅也别怪我!”

    完颜阿卢朴也变狡猾了,他必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绝不能立军令状。

    完颜兀术拍拍他肩膀,“你的对手是陈庆,如果你败了,我不会怪你!”

    想到对手是陈庆,完颜阿卢朴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抱拳道:“卑职一定会拼了这条命,斩下他的狗头!”

    “去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完颜兀术随即传令,撤掉山谷内的九座军寨,大军继续向南推行。

    与此同时,刘锜的两千前锋军已经抵达神岔沟山谷的北入口,他没有再继续南下,而是开始在北入口处构建工事。

    .........

    完颜阿卢朴毕竟是皇族,是完颜宗弼的兄弟,尽管完颜宗弼很不喜欢这个兄弟,但在关键时刻,完颜阿卢朴再度得到重用,重新掌管了西路军,率一万军队为先锋。

    完颜阿卢朴率领一万骑兵疾速南下,在距离谷口一里处停止了前进。

    完颜阿卢朴望着头顶,三支明亮的火药箭射向天空,在天空中‘啪!’地炸开了。

    这显然是通知谷口守军,自己大军到来了。

    完颜阿卢朴重重哼了一声,回头对一名千夫长令道:“阿忽牙,你可率本部前去谷口查看情况,带上盾牌弓箭,防止敌军突袭!”

    “遵令!”

    阿忽牙一挥手,“第一营跟我走!”

    他率领一千骑兵向前方一里外的谷口奔去.........

    山谷顶上的信号意味着敌军主力已经杀至,郑平得浑身发抖,这是陈庆第一次让他率军独挡一面。

    他大吼一声道:“放火!”

    数百支火把越过大石墙,向山谷内掷去,山谷内堆积着数百棵大树,枝叶都没有去除,上面洒满了火药和硫磺,还有数百担干草。

    可惜他们没有火油了,否则会很轻松引火。

    率先是干草料着火,然后迅速蔓延,一些细小的枝叶也燃烧起来,火药和硫磺助燃,使火势更加迅猛。

    只片刻,石墙内燃起了熊熊烈火,浓烟滚滚,向山谷内深处弥漫。

    如果没有新的大树补充,这几百棵大树至少要燃烧一两天,如果再不断添加大树,大火燃烧三天三夜都熄灭不了。

    阿忽牙率领一千骑兵冲进了浓烟,他们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向前方摸索而去,距离谷口还有三百余步,他们看见了前方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整个山谷封锁了。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一片惨叫声,阿忽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他头顶上,连人带马砸得稀烂。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头顶,虽然萧枞的手下曾遭遇过这样的惨剧,可惜他的军队全部阵亡,没有把消息传递给完颜兀术,使金兵做梦也想不到死神从天而降。

    数百根从天而降的粗壮树干,将一千骑兵砸死了七八百人,剩下的一百多人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催马逃了回去。

    完颜阿卢朴大吃一惊,抬头向山顶上望去,刚才看见火药时他就有点犯嘀咕,宋军怎么爬到山顶上去了?

    现在他才意识到,宋军把战场摆到山顶上去了。

    神岔沟山谷西边是悬崖峭壁,万丈险峰,但东面却是比较平缓的山顶,确实上面可以设下埋伏,不过神策沟山谷呈现喇叭形,南面出口一段路十分狭窄,只有二三十丈,然后慢慢变宽,最多只有两百步左右狭窄的山谷可以伏击,再向后就开阔了,山谷宽达一里,顶上有埋伏也伤不了下面的士兵。

    这可怎么办?前面是烈火燃烧,据说外面还有一堵高墙,头顶上有巨木袭击,还有滚滚浓烟,这根本就过不去啊!

    灭火没有水,用泥沙也不现实,他们根本靠近不了火堆,浓烟和热浪就足以将他们薰倒,还有头顶上的巨木,还有外面射来的箭矢,这件事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

    这一刻,完颜阿卢朴很庆幸自己没有立下军令状。

    “传令,全军后撤!”

    九千骑兵调转马头,向山谷北方撤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绝路

    从前方的冲天浓烟和火光,吴阶便判断出,神岔沟山谷的南出口一定被陈庆封锁了,他也不再追击,而是率军封锁了北入口,山谷的北入口要比南出口宽得多,接近半里的宽度。

    这里原本林木茂盛,但现在所有树木都被金兵砍伐一空,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峡谷口。

    吴阶索性将一千架床弩和三千弩兵都部署在谷口,严防女真人又退回大散关,从西谷撤退。

    就在吴阶刚刚部署完成,他接到前锋斥候消息,一支三千人的女真骑兵队正向北出口疾速杀来,其实无需禀报,吴阶已经听到了激烈的马蹄声,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一里的路程。

    “弓弩准备!”

    吴阶大喊一声,一千架床弩和三千弓弩手已严阵以待,后面还有一万长矛军,即使骑兵冲破弓弩防线,也无法冲破厚实的长矛大阵。

    女真骑兵已经杀到百步外,月光下,可以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孔,暴烈的战马如黑色海潮一般涌来,惊雷般的马蹄声,这种惊天动地的气势让所有宋军士兵都摒住了呼吸。

    这是女真骑兵最擅长的冲阵突击,用这种势不可挡的杀气震慑敌军,冲破敌军的一切防线,当年完颜阿骨打就是率领一万女真骑兵冲破了数十万辽军的大阵。

    只有五十步了,吴阶大吼一声,“射!”

    三百架床弩率先发射,一千五百支寒鸦箭强劲地射向迎面冲来的女真骑兵,一片片敌军人仰马翻,栽倒数十步外,紧接着第二轮寒鸦箭发射,箭如疾雨,后面的战马和骑兵惨叫着扑倒,强大的铁箭无坚不摧,女真人盔甲抵挡不住这样的铁箭穿透,瞬间伤亡超过千人。

    随即第三排四百架床弩发射,两千支寒鸦铁箭向后方的骑兵怒射而去。

    这种三段射由陈庆率先推出,西军将领们都发现它的阵型优势,可以最大效果发挥箭矢的杀伤力,可以不间断地打击敌军,大将们纷纷效仿,吴阶也将这种三段射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仅一千架床弩分三段发射,三千弩手也同样三段发射,弩手也开始发威了,一千支弩箭强劲射出,如黑压压的蝗虫一般扑向敌军。

    三千弓弩手是为了给床弩重现上弦争取时间,待三千弓弩手射完,床弩再度发威.......

    伤亡大半的女真骑兵胆寒了,‘呜——’士兵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丢下近两千具尸体,剩下的骑兵调转马头仓惶奔逃。

    试探北出口的三千骑兵是完颜兀术的亲卫,是唯一还有战斗力的骑兵,只要这支骑兵突破的北入口,宋军必然会仓惶北撤,说不定还能把北面宋军一网打尽。

    但这支唯一还有战斗力骑兵也以失败告终,完颜兀术完全绝望了,他当即下令大军向牛首辅方向撤退,牛首辅地势低洼,道路狭窄,乱石嶙峋,之前它是一片绝地,数万金兵曾经葬身于牛首辅。

    时隔一年,还能看见去年阵亡金兵留下的破烂盔甲、皮靴和折断的兵器,还有不少宋军没有收走焚烧的尸体,变成一具具白骨,躺在山沟里,让金兵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激烈的战鼓声,宋军追来了,数万金兵惊慌失措,争先恐后逃命,无数士兵连人带马坠入旁边的深谷,惨叫声不断,还有很多士兵被推翻在地,被战马践踏,骨断筋折惨死,短短二十里的山路,便有数千金兵死在路上。

    这时,吴阶率领宋军从后面追杀而来,金兵此时军心崩溃,士气丧尽,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逃命,就连完颜兀术也抢在前面,带着受伤的长子,在一千亲卫的簇拥下打马逃命,把其他士兵全部扔掉了,所以说,牛首辅是金兵的地狱,这话一点不假,数万金兵被宋军在后面杀得死尸堆积如山,投降者不计其数。

    只有不到一万人逃脱了宋军的追击。

    一万多金兵进入开阔地带,这里是盆地,周围都是高山峭壁,中间是一片方圆数里的洼地,向南面翻过一座不算陡峭的山峦,就进入了低缓的丘陵地带,再向北就是渭河。

    但问题就出在这座不算陡峭的山峦上,士兵可以翻越过去,但战马却过不去,士兵只能丢下战马,徒步翻山。

    完颜兀术为了战备需要,几个月前命令数万协从军士兵凿山开道,凿出了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以勉强行走战马。

    这条原本是用来战备的狭路,现在却变成了金兵唯一的救命之道。

    完颜兀术率军冲上了山道,牵着战马盘山而上,山道狭窄,只能容两名骑兵并肩前行,很快,山道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多时辰后,完颜兀术和他的一千多名手下翻过了大山,向平缓的山下冲去。

    让完颜兀术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逃脱了一劫。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战鼓声,一支骑兵从数里外的一条山谷内杀了出去,为首大将正是陈庆,他也是刚刚率军赶到,正好遇到了完颜兀术的队伍。

    “都元帅别来无恙,陈庆已在此等候多时!”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拦住完颜兀术的去路,完颜兀术第一次见到陈庆,惊得他胆寒心裂,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完颜阿卢朴大吼一声,舞动狼牙棒向陈庆冲去。

    完颜兀术抓住机会,急催马向东狂奔,长子完颜孛迭和一千骑兵紧随其后,杨元清率领一千骑兵冲上去拦截完颜兀术,杨再兴则率另一千骑兵拦截翻山过的金兵。

    陈庆和完颜阿卢扑战不到两个回合,一戟刺死了完颜阿卢扑的战马,完颜阿卢扑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绑了!”

    陈庆喝令一声,一转头,见完颜兀术已奔出数百步远,他立刻调马向完颜兀术追去。

    完颜兀术武艺极为高强,杀开了一条血路,带领儿子冲出宋军包围,落荒而逃,陈庆眼看追不上,抽出一支箭,张弓便是一箭。

    箭如流星,直取完颜兀术后颈,完颜兀术听到脑后风声,身体一闪,躲开了要害。

    ‘噗!’

    这一箭正中完颜兀术左肩,完颜兀术惨叫一声,身体晃了晃,险些落马,数十名亲兵拼命护卫着完颜兀术,狂奔逃命,渐渐地远去了。

    剩下的一千多名亲兵无心恋战,拼命逃命,除了极少数逃脱,死其余全部被陈庆的军队杀死,丢下满地的尸体。

    这也是陈庆和吴阶一个很大不同,陈庆对女真士兵从不留战俘,一向赶尽杀绝,除非是完颜阿卢朴这样的高级将领。

    但吴阶就会受降,他不主张赶尽杀绝,留一条路能使金兵更快的放弃抵抗。

    困在山上还有八千多金兵,前进不能,后退不得,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春寒料峭,金兵又冷又饿,士兵们低迷惶惶不安。

    吴阶军队已经杀到,他派人向金兵喊话,可以接受投降,投降者不杀,将来可以遣返回金国。

    困在山道上八千金兵畏惧陈庆的杀戮,纷纷放下武器向吴阶投降。

    至今,参加大散关之战的十五万金兵全军覆灭,投降者两万余人,包括金国宗室完颜阿卢朴在内的七名万夫长被俘。

    大散关一战震惊天下,朝廷欢欣鼓舞,龙颜大悦,天子赵构以飞鹰传信方式送来手谕,加封为吴阶为汉中节度使,晋升为正侍大夫,赐南郑县侯。

    陈庆外围激战有功,加封为统制,晋升为武略大夫,赐成纪县子爵。

    其余将领待正式诏书下来后皆有封赏。

第一百七十八章 粮食

    金兵在大散关惨败带来的战局变化对宋金双方都影响深远,完颜兀术被免去西路军都元帅之职,金国内部的完颜兀术一派也受到打压。

    完颜昌得势,在完颜昌的建议下,宋金开始谈判,用被俘的一些次要宋人换取大散关的女真战俘,这里面就包括天子生母韦太后。

    由于宋军在西线大胜,宋朝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大散关之战后不久,范宗尹受到魏滂牵连而被罢相,贬为宣州司马。

    张浚因西线大胜而回京入相,改由兵部侍郎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

    由于完颜昌得势,伪齐国的势力进一步扩张,金国暂时撤出熙河路,把陕西路和熙河路交给齐国经营。

    伪齐皇帝刘豫任命知枢密院事郭振为镇西元帅,兼西北两路宣抚使,率十五万精兵接手陕西路和熙河路。

    由于金兵撤离熙河路,机会出现了,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在临安和张浚交接后,还在上任路上,朱胜非便连发数道任命。

    任命都统制关师古为平泾总管,率军一万军队进驻平凉府和原州、泾州,又任命都统傅选为凤陇总管,率八千军进驻凤翔府和陇州。

    与此同时,西夏军也趁机南下,一举吞噬了德顺州、镇戎州、庆州、保安州以及半个庆阳府,加上之前西夏吞并的石州、河州、兰州、会州等地,实际上,西夏趁机吞并了宋朝大半个熙河路和陕西路北部边境各州。

    宋、齐、西夏在西北势力犬牙交错,形势异常复杂。

    陈庆的阶官升了、军职升了,还得了爵位,但他的派遣官却没有变,依旧是秦州制置使。

    三月初,在大散关休整了半个月后,秦州率领五千军队前往秦州上任,这不是去作战,司马曲鸿远只给了陈庆五天的粮食。

    从此以后,粮草就得靠他自己解决了。

    此时金兵已经撤离了秦州,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条官道一直向西延伸,官道南边滔滔渭河,而北岸则是广袤的麦田,绿油油的冬小麦长势喜人,不时可以看见农民在麦田里忙碌。

    “朝廷没有远见啊!关键时候不向西北增兵,就凭这三万人马,要和西夏斗,还要和伪齐斗,够用吗?”

    郑平一路抱怨,金兵撤走,连西夏人都知道赶紧增兵吞并熙宁路疆土,这么好的机会,朝廷却无动于衷。

    “行了,一路就听你的碎碎念,别抱怨了,上面比咱们清醒,咱们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草料和粮食都快没了。”陈庆没好气道。

    “草料问题不大,现在是春天,哪里找不到几口草吃?关键是粮食,哎!你我都心知肚明。”

    “怎么说?”陈庆瞥了郑平一眼。

    “咱们一把火烧了多少粮食,金兵的粮食从哪里来?你觉得秦州的官仓里还会有粮食?”

    郑平虽然啰嗦一点,但总是能一针见血。

    说话间,大军抵达了成纪县,成纪县是秦州州治,是一座大县,城池周长约有二十里,宣和年间也有上万户人家,虽然成纪县没有遭到金兵的残暴屠城,但覆巢之下,也不会有完卵,成纪县一样百姓流离失所,人口骤减,现在只剩下两千余户人家,不到两万百姓。

    县城内也破败不堪,到处是坍塌的房屋,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十分泥泞,灰蒙蒙的天亮,破败的城池,给陈庆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呼延云,你带一些弟兄去找找可以用作军营的地方!”

    呼延云负责后勤,这是他份内之事,他点点头,带着百余骑兵分头去寻找驻营地,陈庆又让杨元清带军队先去在城外就地休息。

    陈庆则和郑平以及幕僚张晓来到了州衙,州衙和县衙都在一起,面对面的两座官衙,县衙看起来就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屋檐腐朽,上面的瓦片掉了大半,一只布满灰尘的破鼓矗立在门口,两扇大门只剩下一扇,用一些烂木头破席子堵住另一边。

    尽管大宋的县衙没几座像样的,但这名破败的县衙,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众人面面相觑,幕僚张晓笑道:“不如先去州衙看看吧!”

    州衙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但也是年久失修了,众人走进了官衙,官衙内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

    陈庆有些恼火道:“给我搜,找一个会说话的人出来!”

    数十名士兵冲到各个房间,不多时有士兵大喊:“这边找到一个!”

    片刻,一名文吏被推了出来,文吏不满道:“我自己会走路,不用你们推!”

    这声音有点耳熟,待文吏走近,陈庆一眼认出来,“你是.....杜敏!”

    这个男子就是箭筈关管仓库那位文弱书生杜敏,他也曾上城参战,战争结束后,陈庆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回汧阳县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是陈将军!”

    杜敏顿时又惊又喜,“哟!还有郑都头,你们怎么来秦州了。”

    陈庆笑道:“我来秦州很正常吧!倒是你,你不是在汧阳县吗?怎么跑到秦州来了。”

    “哎!说来话长,箭筈关之战没多久,有人向县衙举报我替宋军做事,知县人不错,暗中派人通知我赶紧跑,被金兵抓住就麻烦了,我娘子是成纪县人,我就带着家人逃到岳父岳母家,岳父托人替我在州衙里谋个职。”

    “州衙和县衙怎么都没有人?”

    “县衙早就废了,州衙一直兼县衙,王通判两天前就带着都监和弓手们下乡去收税去了,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其他官员趁机溜回家了,就我一人守在这里,还有几个班头,刚才还在,不知跑哪里去了。”

    “那知州呢?”

    杜敏摇摇头,“知州当年和知县他们一起逃了,现在就只有王通判,他既是知县也是知州,然后还有李都监和几个参军,我是主管仓库的幕职官。”

    “仓库内有多少粮食?”陈庆急问道。

    杜敏苦笑一声,“仓库所有钱粮物资都运去大散关了,仓库里只剩下一些木头和砖石,渭河上还有几艘官船,还有一些土地,这就是官府所有的财产了。”

    郑平看了陈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说得没错吧!’

    陈庆懒得理睬他,又问道:“这个王通判是谁任命的,他到底是金国、伪齐国还是大宋的官员?”

    “这个比较复杂,将军说的三者他都不是,他其实是城内士绅们集体推举出的官员,他从未当过官,金兵也不管,就这么糊里糊涂做了三年通判。”

    陈庆倒也理解,很多州县都是这种情况,朝廷任命的官员跑了,金国也没有任命官员,社会治安十分混乱,都是当地大户士绅集体推举一人来主政,麟游县的徐宁就是这样。

    现在的官员是否合法倒没有关系,关键是他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陈庆回头问道。

    张晓想了想道:“到明天晚上!”

    “将军没有军粮了?”

    陈庆点点头,“有没有什么办法?”

    “官仓没有希望了,要么只能去外面买。”

    陈庆大喜,“外面能买到粮食?”

    “能买到一些,但不会太多,不过小人还有一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秦州西面和南面生活着不少羌人,他们以放牧为生,可以问他们买羊。”

    这也是个办法,目前陈庆手中的钱是足够的,他光白银就有二十万两,从平凉府得到的白银,寄存在仙人关,他已经拿到手,另外他们在终南县还藏匿了大量钱财,过段时间,陈庆就会想办法把它全部取回来。

    这时,杨元清已经找到了临时军营,在西北角,实际上是之前金兵的军营,虽然金兵驻军只有五百人,但他们却强占了两百亩地,平整了一个很大的跑马场,金兵撤走了,留下的军营正好给陈庆他们所用。

    陈庆当即下令大军在西北角扎营,并把官仓里的砖石木头都运来,修建围墙和哨塔。

    很快,去买粮食的呼延云回来了。

    一共运了五十辆大车,其中三十辆大车装着粮食,另外二十辆大车是蔬菜肉蛋之类。

    呼延云上前向陈庆抱拳道:“启禀统制,一共只买到三百石粮食,还是跑了所有粮铺。”

    “才三百石!”

    陈庆眉头一皱,三百石也就三千斗,分给五千士兵,每人半斗左右,才六斤,也就够吃三天,节省一点吃四天。

    这怎么行,就算现在去找羌人买羊,来回也要好几天,他们手中这一点点粮食,能支撑那么久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提醒

    陈庆分到最多的战利品就是帐篷,分到七百顶帐篷,而且都是金兵的羊皮帐篷,冬暖夏凉

    其次是战马,五千名士兵人人都有战马,这是东路军士兵不敢想象的,这也是西军的一个优势。

    大营已经扎好,七百顶大帐整齐有致,指挥使以上将领都有自己的独立大帐。

    还有参军帐、幕僚帐、军务帐、仓帐等等......

    但西军和东路军相比也有一个最大的不足,那就是粮食,尤其是现在,几乎所有的西军大将都面临一个共同的危机,那就是粮食不足。

    这得怪完颜兀术,他把各州各县的官粮都收刮一空,而这些粮食又被陈庆军队一把火烧了,导致完颜兀术粮尽而败,也导致庞大的战利品中唯独没有粮食。

    所以当各个大将出任各地总管,都将面对一座座空空荡荡仓库,没有一颗粮食。

    别人陈庆管不了,但他现在得管自己手下五千人的吃饭问题。

    下午时分,陈庆把郑平和杨元清二人找来商议对策,几名文官也在座。

    郑平已经被张浚破格提升为统领,而杨元清现在还是指挥使,等正式诏书到来后,最多升一级,提升为副统领。

    陈庆见郑平刚要开口,便知道他又要开始抱怨了,眼睛一瞪,“不准再说那些早知今天何必当初的屁话,现在要解决粮食问题,说些有用的。”

    郑平被提前封了嘴,他只得悻悻道:“缺粮就要去买,等大家都找商人买粮,粮价就得上天了,还不如自己去买,越早越好,趁粮价还没有涨起来。”

    陈庆点点头,“这句话有道理,关键是去哪里买?”

    “肯定去巴蜀啊!总不能去关中买吧!”

    “那运输呢?”陈庆又问道。

    郑平挠挠头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肯定有办法。”

    旁边虞侯周宽笑道:“粮食运输我倒有办法解决!”

    “周虞侯说说看!”

    周宽走到地图前,指剑门关南面的梓潼县道:“我们可以在梓潼县码头租几座大仓库,从巴蜀各地购买的粮食走水路先存放在大仓库内,然后再雇佣两支蜀道骡队,长年为我们送粮,可以走仙人关,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粮食供应了。”

    另一名虞侯张妙补充道:“统制必须要建立一个专门的军粮转运营,包括军粮的采购、运输、安全、转运等等,这是一件大事,必须认真对待。”

    陈庆忍不住欣然道:“两位的方案非常好,就烦请两位商量一下,写一份详细的方案,两天内交给我。”

    两人躬身道;“卑职一定按时上交报告。”

    陈庆见杨元清欲言又止,便笑道:“元清有话尽管说!”

    杨元清缓缓道:“其实郑将军和两位虞侯的方案很好,但那最快也要两三个月以后才能见效,远水不解近渴,我们眼前的困境必须要先解决,至少解决三个月的粮食问题。”

    “元清有想法吗?”

    杨元清道:“办法还是买粮,只不过是就近买,之前统制提到向羌人购买羊,向农民购买粮,其实我们还忘记了一个可能有粮食的大户。”

    陈庆笑道:“可是指秦州的士绅豪门?”

    “没错,他们手中一定有粮食。”

    陈庆点点头,“说得有道理,秦州的大户我来想办法,现在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手中得有钱,有钱才能买粮,二十万两银子是一部分,我们还要尽快把终南县藏匿的财物取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幕僚张晓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道:“我们可以走仙人关到汉中,再从汉中走骆傥道北上关中,然后用骡队走终南小道把钱财运出来,再走原路返回,应该没有风险。”

    停一下,张晓又意味深长对陈庆道:“我要提醒统制,我们必须在朱胜非上任前把钱财运回来,吴都统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旦朱胜非上任,这些财物肯定就会起波澜了,我们最多只有二十天时间。”

    张晓的提示让陈庆警醒,他见过朱胜非,此人虽然谈不上大奸大恶,但绝对是一个心性薄凉、书生意气很重的人。

    被他知道了这笔财富,确实非常危险。

    陈庆沉吟片刻,对杨元清道:“我们正好有四百辆大车,就烦请元清和牛皋带一千士兵完成这件事,我会写一封信给吴都统,把事情给他讲清楚,一路过关隘他就放行了。”

    杨元清点点头,“卑职明天就出发!”

    .......

    军营还在修建之中,数百名士兵正在忙碌地砌墙,士兵们用的是糯米石灰浆,将一石糯米熬得十分粘稠,混入石灰浆中,虽然没有水泥,但砌成的石墙依旧十分坚固,很难倒塌。

    另外数十名士兵在搭建岗哨,用木头搭建一座三丈高的哨塔,基本上和城墙平齐,站在塔上,军营和军营四周都一览无余。

    这时,赵小乙跑了过来,“统制,外面有人找!”

    “是谁?”

    “好像是秦州的通判,姓王。”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庆当即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站在军营门口,身穿青衣,头戴小帽,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毛,大鼻子,皮肤黝黑,看起来颇为威严,跟随在他身后之人正是杜敏。

    陈庆笑着迎上前道:“还要烦劳王通判亲自上门,真不好意思!”

    王通判叫做王淮,是秦州第一豪门王家的嫡长子,在秦州威望很高,被成纪县的士绅们一致推选为秦州政务官,主要维持秩序,镇压盗贼,有案子的时候他也要开堂审案,判决各种矛盾纠纷。

    王淮连忙躬身行礼,“卑职不知道统制到来,实在是失礼,但统制的到来,让卑职也不胜欣喜。”

    “王通判真的欢迎我来?”陈庆淡淡笑道。

    “怎么能不欢迎呢?”

    王淮叹口气道:“卑职是宋人,却在金兵的铁蹄下煎熬,眼睁睁看着金兵肆无忌惮的杀戮百姓,凌辱妇女,我却无能为力,那种屈辱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就天天盼着宋军,终于盼到了。”

    王淮说得十分诚恳,事实上陈庆也理解,王家这种豪门在宋朝会过得很滋润,但在金兵眼中,他们就是肥羊,整个家族都生活在生死线上,这个感觉确实不好受。

    “王通判请到大帐说话!”

    陈庆把王淮请到自己中军大帐,士兵搬来几个凳子,两人分宾主落座。

    陈庆指着杜敏笑道:“杜敏曾在箭筈关为我们军队做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他给我介绍了一些秦州的情况。”

    王淮也笑道:“杜敏很尽职尽责,我不在时,州衙里都没人了,只有杜敏一个坚守,凭这一点我就很欣赏,我已任命他为司户参军,以后州衙财政一块就归他管。”

    杜敏有点脸红,着实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

    陈庆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升职,这个王淮很上道嘛!

    王淮又道:“陈将军想必也知道,卑职是野路子,不是朝廷命官,只是大家临时推举出来维持局面,一旦朝廷任命州官,卑职会立刻交权。”

    陈庆摇摇头,“现在时局混乱,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不在乎王通判是不是朝廷任命,关键是能稳住局面,能做事,我将来会上书天子,说明情况,请朝廷正式任命王通判。”

    王淮大喜,他就怕陈庆是一个摆官腔,只认朝廷规则的人,否则他这个野路子通判就当不下去了,杜敏也告诉他,这个陈统制非常务实,现在他亲自感受到了,确实如此。

    陈庆笑了笑又道:“我听杜敏说,王通判下乡去收税了,情况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通判

    王淮苦笑一声,“哪里是收税,是去化缘乞讨了,建炎二年后,官府就再也收不到税,莫说给朝廷交税,就是官府自身也无粮米支撑了,之前还有一些官田,城内还有一些店铺,可以收些租金,但从去年开始,这些租金也没有了,土地搁荒,店铺关门。

    但官府上下这么多口人要吃饭呢!我只好轮流去各个大堡寨讨要些钱粮,维持官府开支,这次去了周家堡和老榆寨,要到了一百多贯钱和五十几石粮食,官员们都欠了三个月俸禄,太艰难了。”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听说你带着都监去,是否带了军队?”

    “让将军笑话了,所谓军队就是五十名弓手、衙役,这点兵力给周家堡填牙缝都不够,人家有五百名精锐弓手,连金兵都攻不上去,我带弓手是去搬运粮食的,不是去示威。”

    看样子自己还高看了王淮,以为他能镇住秦州,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秦州的局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

    陈庆不露声色又问道:“秦州真的一点粮食都没有吗?”

    王淮叹息一声,“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官府是没有粮食,普遍百姓手中也没有粮食,市场上粮食也不多,但你说秦州真没有粮食也不对,很多大户人家都有粮食,堡寨内也有粮食,就我亲眼所见,周家堡的存粮至少有几千石,关键是人家不会白给你粮食。”

    “如果我用白银购买,王通判觉得可以买到粮食吗?”

    “堡寨那边我不清楚,但大户人家肯定求之不得,粮食能保存多久,当然不如白银实在!”

    陈庆点点头,“我想和秦州的大户们聊一聊,王通判能否帮我安排一下,就在这两天!”

    “没问题!”

    王淮一口答应,“秦州的主要大户都在成纪县,我来安排!”

    “还有,羌人那边可以买到羊吗?”

    “可是可以,就是价格比较贵,如果去河西买,一只肥羊也就最多几百钱,但羌人这里买羊,一只羊要一贯钱,我去年买过,还没法讨价还价。”

    “价格没有问题,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比较多,我要五千只。”

    王淮想了想,“如果需求比较急,我可以找一个和羌人很熟的商人带将军手下过去,五千只羊对羌人不是什么问题。”

    陈庆欣然道:“那就约定了,明天我让后勤将领跟随商人前去。”

    两人又闲聊几句,王淮起身告辞,陈庆一直把他送出了军营,今天收获不错,两个购粮渠道都得到了落实,这让压在陈庆心中的大石稍稍轻了一点。

    ..........

    夜幕降临,王淮回到了自己府中,王家府宅堪称成纪县最大的一座府宅,宋仁宗时代修建,距今有五六十历史,占地四十余亩,高墙深院,后宅布满了亭台楼阁。

    这样一座大宅,在建炎三年也被金兵洗劫过,好在王家人都及时逃走,只杀了几个看宅人,宅子内损失惨重,王家收藏了几十年的名贵木材都被抢走,奇石被砸碎,除了宅子没有被一把火烧掉,其他都破坏严重。

    王家虽然修缮的房宅,但至今没有恢复元气。

    王淮刚回到府内,管家上前道:“老太爷吩咐,只要老爷回来,请你赶紧去他那里一趟。”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王淮的父亲叫做王钰,年约六十岁,曾是成纪县县尉、县丞,后来出任秦州通判,这三个官职的任期长达二十年,又出任都水监少卿,后来在陕西路转运副使的任上因金兵入侵而弃官回乡。

    长子王淮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王氏家族依旧由王钰做主,可以毫不含糊地说,王钰才是真正的秦州士绅头子。

    王钰正在房间里看书,门外传来长子王淮的声音,“父亲,孩儿求见?”

    “进来吧!”

    门开了,王淮从外面进来,跪下给父亲行一礼,“给父亲请安!”

    王钰摆摆手,“我给你说过了,你的膝盖有伤,以后就不用行大礼。”

    “孩儿记住了。”

    “你坐下吧!别站在那里。”

    王淮坐下,王钰立刻问道:“今天宋军进城了,你知道吗?”

    王淮知道父亲找自己肯定是为了这件事,这可是大事。

    王淮点点头,“孩儿已经知道了,一个时辰前还拜访了他们主将。”

    王钰眉头一皱,“他是什么人,你不了解一下就直接去拜访了?”

    “回禀父亲,州衙杜敏认识此人,给我介绍了一下情况,此人就是箭筈关阻击金兵的陈庆。”

    “原来是他!”

    王钰恍然,陈庆在熙河路的名气很大,箭筈关死战数万金兵,去年底又攻陷平凉府,杀死两千多金兵,并开仓放粮,这件事震惊了整个熙河路。

    “他来秦州是什么意图?”

    “父亲,他在去年被天子亲自任命为秦州制置使,这次率领五千军队过来,算是正式上任了。”

    “你确定是秦州制置使,不是兵马使?”

    “确定,孩儿亲眼看到吏部的任命文牒了,也看到了官印。”

    “你可知道制置使是什么意思?”

    “孩儿正想请教父亲。”

    “制置使就是军政统管,也就是说,秦州不会再任命知州了,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当然,前提是朝廷得承认你这个通判才行,这可是麻烦事。”

    王钰叹了口气,“不管你有没有替金人做事,你这个通判是金兵治下的官,不是朝廷任命,这是朝廷大忌,一般很难获得朝廷承认。”

    王淮摇摇头,“朝廷若不承认,这个官我不做也就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个通判是维护我们家族利益的关键,如果你不是通判,金兵会放过我们王家?”

    王淮沉默片刻道:“陈庆告诉我,我是不是朝廷任命,他并不在意,关键是我要能做事。”

    “他说是事是指什么?”

    “他现在最头疼是粮食的事情,今天我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就是军粮问题。”

    王钰眉头一皱,“粮食问题可不好解决啊!”

    “他愿意出钱买,而且是用白银,他手中似乎有不少白银。”

    “不用说,肯定是从平凉府金人手中抢来的,不过,手中有银子,事情就好办了。”

    “父亲,他似乎还希望我能助他解决堡寨的问题,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堡寨问题更不好解决,有银子也不行。”

    王钰倒也放心了,对儿子道:“看样子这个陈庆很务实,但你要学聪明一点,请他派人出任录事参军一职,这样,平时的政务他就不会过问了,他的心思才会完全放在军事上。”

    录事参军是六曹官的主官,政务权力仅次于通判,王钰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江湖,他知道怎么平衡儿子和陈庆之间的关系。

    儿子掌握着政务大权,但陈庆是制置使,军政统抓,在政务上把陈庆架空只会是取祸之道,而把第二号政务官职交给陈庆,既能保住自己的权力,又能让陈庆对政务放心。

    王淮明白父亲的苦心,点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停一下,王淮又道:“陈庆让我替他邀请秦州士绅,父亲觉得该怎么安排?”

    王钰想了想道:“就安排在天水酒楼,我们王家请客,就当是替他接风洗尘!”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接风

    次日一早,王淮带着商人来见陈庆,商人姓姜,有一半的羌人血统,在成纪县有一座不小的店铺,他常年贩卖日用品给羌人,和羌人非常熟悉,替新任制置使办事,商人当然也十分心甘情愿。

    陈庆嘱咐呼延云几句,让他带一百名弟兄前去买羊,打底五千只羊,如果羊的品质不错,买一万只回来也可以。

    呼延云随即带着士兵跟随商人出发了。

    王淮又道:“启禀将军,还有一件事需要和将军商量。”

    “王通判请说!”

    “是这样,秦州录事参军去年病故了,职位一直空缺,正好将军上任了,就烦请将军任命吧!”

    “各州的录事参军一般都是朝廷吏部任命的吧!我若抢了吏部的生意,他们岂不恨我?”

    话虽然这样说,陈庆还是笑着回头对张晓道:“这个职位就由先生出任吧!”

    录事参军是六曹主官,权力很大,张晓当然心喜不已,连忙抱拳道:“卑职愿替统制分忧!”

    王淮见陈庆嘴上说吏部任命,可实际上却没把吏部当回事,他一颗心也放下了,连忙道:“明天中午,卑职在天水酒楼给将军接风,到时成纪县士绅大户都会来,其实秦州的大户基本上都在成纪县。”

    这是陈庆所期待的,陈庆呵呵一笑,“明天中午,我和郑统领一起来。”

    ..........

    天水酒楼算得上是秦州最好的酒楼,也是王家的资产,位于县城中心,很富丽堂皇,也是因为金兵百夫长常来这里吃喝,酒楼才得以保存下来。

    不过让陈庆惊奇的不是这座酒楼,而是那些大户士绅们,成纪县破败不堪的一座县城,居然藏龙卧虎,一下子钻出来一百多名身穿锦缎、肥头大耳的士绅,他们平时住在哪里?

    郑平却反应比陈庆快,他低声对陈庆道:“估计平时都是穿得破破烂烂,住得破破烂烂,装呗!怕贼惦记。”

    “有道理!”陈庆笑着点点头。

    “陈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潘大官人。”

    王淮拉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长着一脸横肉,三角眼,眼中带着一丝傲慢。

    王淮别人都没有介绍,唯独介绍此人,估计有点来头。

    陈庆笑着抱拳行一礼,“原来是潘大官人,久仰!久仰!”

    这位潘大官人还真以为别人久仰他,他呵呵一笑,“两位就是小陈将军和小郑将军吧!我听老傅说起过你们,老傅是我亲家,其实你们也认识,就是你们的傅都统。”

    陈庆一怔,居然是傅选,郑平眨眨眼问道:“潘大官人和傅都统是亲家?”

    “是啊!我女儿嫁给了他儿子,还是去年的事情,去年我在汉中,今年才会秦州老家。”

    陈庆也听出端倪了,傅选可没有儿子,这位潘大官人的女儿嫁的不会是傅墨山吧!

    陈庆稍有涵养,没有揭破他,他笑了笑,打个招呼先进酒楼了。

    郑平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这个死老贼竟然叫自己小郑将军,他算什么东西?

    他脸上肥肉抖了两下,奸笑一声道:”幸亏令爱嫁给了傅都统的儿子,没有嫁给他侄子傅墨山,我给老潘你说,那个傅墨山名声很臭,在军队里喜欢找男人,特喜欢找那些又黑又壮的士兵,前不久和十几个士兵在营帐里乱搞,被吴都统巡逻抓个正着,当众打断了他的双腿,赶出军营了,这件事轰动了大散关,你女儿运气不错,没嫁给他。”

    说完,郑平哈哈一笑走了,潘大官人脸都要气绿了,王淮听得很惊奇,这位潘大官人整天吹嘘的女婿,不就叫傅墨山吗?原来他女婿有龙阳之好。

    ..........

    酒楼和院子里济济一堂,摆了十几桌,全部坐满了。

    王淮说了开场白,欢迎秦州制置使陈统制到来。

    陈庆也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就是说,军队要长久驻扎,保护大家的人身财产安全,维护秦州秩序,恢复各县生产、生活。

    陈庆暂时没有提粮食的事情,众人推杯换盏,开始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气氛十分热烈,时机到了。

    陈庆端起酒盏笑道:“感谢各位对军队的支持,我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和各位交交心。”

    众人都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坐好,洗耳恭听陈将军的心里话。

    “大家都知道的,西军军纪一向都不错,像种家军更是秋毫无犯,我的军队也要向种家军学习,军纪严明,不扰百姓,就算士兵们买东西也会公平合理,绝不会强买强卖......”

    陈庆的话没有说完,赢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陈庆干咳两声,下面才是他的重点,“我这次率军队来秦州,因为不是作战,按照规定,粮食就得我自己解决了,可是官仓里居然一颗粮食没有,被金兵剥削光了,所以今天请各位前来.......”

    酒桌上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暗暗叫苦,果然是鸿门宴,这下糟糕了。

    刚才那位潘大官人苦着脸道:“将军有所不知,大散关作战,金兵强行给秦州摊派了一万石粮食和两万贯钱,官衙哪里拿得出来,都是我们把家底掏出来,凑齐了这笔钱粮,别看大家穿得光鲜,其实很多人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就是!就是!”大堂上一片嗡嗡的应和声。

    王淮气得脸色通红,这帮混蛋是什么底子他会不知道?一提到钱粮就装穷,他们在金兵面前怎么不装?

    “大家安静,陈将军不会白要各位的粮食,给钱的!”

    听说给钱,大堂上又安静下来。

    陈庆笑着又继续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军队军纪森严,不会勒索大家,实际上,我是准备向各位购买粮食,用我们来之前的市场价格购买,而且我们准备支付白银。”

    陈庆话音刚说完,大堂上就像烧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谁家都有粮食,都藏在地下,都知道藏不了多久,迟早会霉烂,把粮食拿出来卖掉,可真正需要粮食的人家都很穷,拿不出钱。

    可让大家白白捐掉,谁也舍不得,现在陈庆愿意按照市场价收购,居然还用白银收购,这些大户当然求之不得。

    潘大官人忍不住道:“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庄园里好像还有点存粮,不知怎么交给军队!”

    郑平冷冷哼了一声,这个混蛋刚才还说穷得吃不起饭,这会儿又有了粮食,脸都不要了。”

    陈庆当然不会计较,反正他的银子也是抢来的,他也不心疼,关键是军队支撑不了几天了,他必须尽快拿到粮食。

    陈庆站起身笑道:“我们的军营大家应该也看到了,各位用大车把粮食运到军营来,我们会当场结算给银子,银子和铜钱就按照一比五的价格算,然后各位若有蔬菜、鸡鸭什么的,我们也可以买,别的物资,如果我们需要,我们也会拿银子买下来。”

    ..........

    当天下午,潘大官人第一个运送粮食来卖了,他运来三百石小麦,熙河路的粮价早已经被大散关的战争催胀了,加上又是春天,粮价很贵,小麦市价已达每斗三百文,也就是九百贯钱,折合一百八十两银子,拿到沉甸甸的一百八十两银子,潘大官人喜笑颜开,他连忙又让人挑来十几斤蔬菜,假惺惺表示慰问。

    王家随即也送粮食来了,王钰亲自押送,送来一千石粮食,价值三千贯钱,折合六百两银子。

    但王家出手阔绰,捐给军队三百坛腌菜和一千只鸡鸭,另外王家知道陈庆需要什么,一定需要存放粮食肉食的冰窖,王钰随即又捐给军队五口冰窖的巨大冰块,这其实是顺水人情,他们存放粮食的冰窖空了,那些冰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就捐给了军队。

    短短两天时间,陈庆就拿到了一万两千石粮食,后面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送来,足够陈庆五千军队食用三个月了。

    陈庆随即拿出两千石大米交给州衙,命令州衙熬粥赈济饥民,他亲眼看见很多县民都在田野里挖野菜、捉田鼠度日。

    陈庆是秦州制置使,不光是军队统制,同时也是秦州百姓的父母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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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